第652章 原罪
冥界的边缘,也是物质世界的边缘。
凡物所能感知到的一切都于方寸之间化作乌有,在半是‘威胁’,半是好奇的心态下,克洛托小心翼翼的对外踏出了一小步。
按照理论上讲,这种行为是应当被禁止的。
就像神王的力量会随着远离世界本身而削弱,法则正是用这种方式无声的提醒着这些特殊的存在,不要随便就跑到祂力有未逮的地方去。
因此命运女神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讲,不可更改的她会比易位数次的神王受到更大的限制。
可直到她走出数步,就如在大地上正常行走一样。
预想中的反馈不仅没有到来,甚至连她本身都感觉轻松了许多。
命运的压力变小了,或者说,是它们之间隔了一层。
惊讶的转身,克洛托看向身后交织的黑暗和夜色。
尽管没有证据,可是直觉告诉她。能这样轻易的走出世界之内,其必然和这二者之一有关。
毕竟在卡俄斯当中,即使是时间领域的隐藏也无法遮蔽命运力量的影响,唯有原始神有少许可能是例外。
这并非因为力量上的参差,而是来自一些或许存在,也或许不存在的独特权限。
一如在千万年间,深渊和地母的特殊早有体现,倪克斯的三相同样与众不同。
而对于这些东西,纵使克洛托也知之不详。
“咦?”
“这是为什么……所以说我现在自由了吗?”
小声问道,克洛托有些惊喜。
“可以这样说,但这只是暂时的,它最多能让你走的更远一点。”
“当然,再远的距离也有个限度。”
“如果你真的试图离开卡俄斯的‘存在’所笼罩的范围,那最终还是会失败的。”
“除非……你跟我走完这一趟,或许才能彻底解决问题的根源。”
踏——
同样走出一步,明明没有任何非凡的力量体现,可莱恩还是稳稳的站在了虚空中。
与此同时,一种虚弱感先后从他的体内涌出,那是源自恶念化身的圣力在流逝。
甚至不止于此,也许是因为那种冥冥中的联系本身也具备着一种霸道的排他性。
此时此刻,莱恩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周身上下一切能和‘超凡’挂钩的力量都在褪去,唯有那种近乎‘心想事成’的力量开始节节攀升。
按照现在的这个速度,如果他选择继续向前,可能还没有达到真正的目的地,他就会变得与真正的凡人无异,会累,会渴,会受伤。
因为这种来自于神性联系的力量纵然有万般神异,也改变不了一个核心的本质。
那就是它无法作用在莱恩自己身上,除非他重新与自己的另一半合为一体。
眼底闪过一丝惊奇,头一次体验这样的感觉。
当神圣和凡俗在身魂间交汇,莱恩心中不由闪过一丝明悟。
没错……既然自己的切割不够完美,那或许这样,才是他理当该有的样子。
微笑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边界,莱恩随即大步向前。
“走吧,跟我到前面去。”
“前面是哪?”
“当然是解决问题的地方……你的问题,我的问题,都一样。”
抬首遥望,在卡俄斯力量笼罩的边缘,原本赫尔墨斯和宙斯化身所在的界面碎片附近。
尽管时间并未过去太久,而它与此地的距离更是无比遥远。
可当莱恩看去,在他那极其特殊的神异力量下,他依然看到了那里的景象。
不是一个界面碎片,而是大大小小的一群。
它们交汇在一起,相互之间隐隐连结。
昏黄黑暗的光影笼罩在外表,似乎预示着内部连绵不绝的灾祸。
哪怕还没有进去,莱恩也能猜到。
恐怕生活在那里的幸存者绝不会好过,而且越是先来到卡俄斯笼罩范围内的,大概状态就越惨。
毕竟越是大的碎片,就越是需要更久的时间来拖拽。
但反过来说,作为界面更加的主体的部分,它们内里的环境也定然会更加稳定,更加适宜生存。
……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虚空当中也没有时间的概念存在。
古老的而斑驳的城墙倒塌在废墟里,上面点缀着飓风和天雷的痕迹。
上下埃及第十九王朝最著名的大城之一,曾经汇聚大量人口的底比斯城内。
随着日月的坠落,原有的计时工具已经没有了意义,就像原有的律法早已面临崩溃的窘境。
哪怕是曾经最富有盛名的学者,他们也只能用一堆复杂的算式试图推演时间的轨迹,并在哀叹之余,计算出距离天变已经过去了三十余年的结论。
不过这样的计算大概也无法持续太久了,因为就像他们自己所感叹的那样,在神灵的感召下,埃及人数千数万年积累下来的知识恐怕再也无法传承下去。
在这样一个时代,勉强维持最基本的秩序已经是一项极其伟大的成就了。
而知识与教育,却是物质存在富余的情况下才可能存在的名词。
所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失去了神灵庇护下的肥沃土地和稳定的气候。就算埃及人的血脉能够延续下去,可他们的文明却坚持不了这么久。
或许在许多年后,后世的人类会在废墟中发掘出他们的文字与书籍,感慨古人曾经拥有的智慧……于是在这种环境下,严苛的规则与铁血便滋生了出来。
有限的资源要用在最有价值的人身上,这是资源匮乏下延续自身的唯一途径。
而对依靠体力和身躯作为最重要的生产工具的古典时代,年龄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价值……
“……时候到了,该到你离开的时间了。”
底比斯城外数百里,一座尚且勉强维持运转的村庄外。
几个脸色发黄,偶有黑红斑点的青年声色俱厉,恐吓着面前干瘦的老者。
在对方的身上,那些黑红色的血斑更加明显,犹如一块块蠕动的伤口四散。
“别逼我们动手,你应该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你已经老了,干不了什么重活了,血竭的症状也越来越明显……”
“你硬要留下也没有意义,我们不会再给你派发食物。与其死在村内,污染这片净土,还不如出去搏一搏,或许能够找到一线生机。”
言辞冰冷,但又迟迟没有诉诸武力。
几位青年试图让老者看清现实,不过回应他们的唯有哀求和无望威胁。
无论平时怎么豁达与看开,当事到临头,没有人想要去死。
所以手握一把锋利的匕首,老者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色厉内荏的对着青年们恐吓。
“别过来!你们再靠近我,我就死在村子里!”
“想让我饿死在外面,喂了食尸的野兽,你们想也别想!”
“我在这里生活了数十年,我曾经在战场上为法老作战,我曾经见过白天的太阳和夜晚的星辰!我绝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你们别想——!”
“——呃!”
情绪激动,老者步步紧逼。
然而他没有注意的是,一个年轻人趁他不备绕到了后面,一把夺过他的匕首,扼住了他的喉咙。
也许年轻的时候,老者的确是一位武艺过人的战士。
可如今经历了岁月的洗礼,他也不过只是一个气力衰竭的老人罢了。
失去了唯一的武器,他更不可能与数位青年相提并论。
很轻易的,他便被束缚住了行动,然后押送到了一处距离村庄很远的地方。
砰——
“滚吧,到了这里,如果你还敢往回,我们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一脚踹翻被束缚的老者,几位青年扬长而去。
这一次,干瘦的老兵没有再作无谓的反抗。
因为他知道,远离了村庄的范围,对方是真的会杀了自己的……而自己此刻面临的待遇,其实也不过是这片大地上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情而已。
自从天变到来,无比可怕的灾难降临世间。
或许是因为底比斯所在的这片界域碎片足够大,剩余的法则也还算严密,他们面临的危机并没有茹达斯所在的那样极端。
在这里,人们勉强还能聚落而居,乃至拥有获取食物的可能。
但已经毁灭的世界终究不可能这么简单,否则九界的原住民也不会一个不剩,只有少许特殊的存在能够幸免于难……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渐渐发现了一种可怕的‘病症’开始在幸存者的身上蔓延。
它的降临没有先兆,它的传播也没有条件——因为每个人都会患病,没有任何人能够例外。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种疾病虽然无法医治,但它却可以被环境所遏制。
在曾经埃及人们聚居的地方,在那些诺姆的守护神们建立的神庙与祭台的周围。
或许是因为诺姆的守护神们已经死去了,导致他们的雅卢也随之溃散。
其中的灵魂最终与神的力量融合为一,散落到附近,构成了一片片能够遏制这种病症的‘净土’,并本能的继续庇护它们的信徒和后代。
只要足够年轻,生命力还算强盛,在‘净土’的庇护下,幸存者们就无需担心这种病症的危害。
唯有人到晚年,自身的生机开始干枯,被遏制的症状才会加倍的爆发出来,进而让一个生灵从最根本的层面开始崩溃,在最痛苦的状态之下化作一团无意义的血肉。
曾有智者对此作出推断,他们认为这不是病症,而是世界的毁灭作用在每一个活物上的余波。
而神灵遗留的力量或许可以遏制,但永远无法彻底阻挡,且每一个在‘净土’内因此死去的生灵都会加速那种遗留力量的磨损。
没人知道这是真是假,可埃及人只能选择相信。
于是从此之后,流放年迈者的习俗逐渐建立,哪怕那是自己最尊敬和爱戴的长辈也是如此。
一如野外是狼群驱逐老迈的狼王那样,人性与兽性在此地自然交织。
“真是可悲,真是可悲!”
“神啊,我们究竟犯下了什么错,竟要让你这样惩罚我们!”
“难道凭空而无端的降下灾难,就是经文里撰写的仁慈吗?”
被驱赶出生活了一辈子的村庄,老兵自知没有了回去是可能。
拖着疲惫且痛苦的身躯,他漫无目的的徘徊在旷野上。
抬头仰望天穹,无星无月的黑暗让人不禁心底发颤。
重新低头,看着身上愈发鲜艳的暗红纹理,老兵绝望而愤怒。
他咒骂着自己能够想起的一切生灵,然后又渴求着他们能够拯救自己。
他时而诅咒那些驱逐自己的青年人,时而又希望他们能活的更久一些。
没人能猜到一个自知必死之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哪怕是命运女神也不行。
毕竟克洛托虽然能够编织命运,窥探命运,可她终究是卡俄斯的命运女神。
如果赫麦努的碎片已经完全融入了卡俄斯世界之内,再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那此地的命运或许会被覆盖和改写。
但显而易见的,消化一个世界的时间注定漫长。
所以小心的站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克洛托惊讶而又好奇的看着这个异域的人类。
异界的人,她并不是第一次知道。
事实上,命运女神对此的认知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早,只是她们并不能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罢了。
不过知道归知道,当亲眼看到对方,以及这种不是病症的病症,克洛托还是难免感到了好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