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就藩只是帝国扩张的旗舰。易华伟知道,真正的伟力蕴藏于万民之中。他授意文化部与通政司,以官方喉舌《京报》为主阵地,发动了一场规模空前的“海洋热”宣传:
《异域奇谭录》专栏连载“博闻郎”们带回或“加工”的海外见闻;《金山梦华记》:描绘“金山洲”河流中“俯拾皆金沙”,巨木参天(红杉),土人(印第安人)“以彩石(绿松石)易针线,视金如石”。
《南溟仙岛志》:渲染“南溟巨岛”有“不耕自熟之麦”(野生谷物)、“负囊跳行之兽”(袋鼠)、“黑石可燃”(煤炭),海岸“珍珠盈尺”。
《香料天国之行》:细述“宝魏国”所在岛屿,“一树之香,十室之赋”;丛林中有“金丝之鸟”(极乐鸟)、“温顺巨象”。
这些“报导”半真半假,极尽夸张之能事,将海外描绘成流淌着奶与蜜、俯拾皆黄金的乐土。
《昭武英烈传》系列重点塑造民间开拓者的英雄形象。
《豪商林振海破浪开吕宋》:讲述福建海商林某,得官府“拓殖凭引”,率船队、乡勇数千,驱逐盘踞吕宋的西班牙残部,建立华人聚居港口,被朝廷敕封为“吕宋宣慰使”的故事。
《罪军百户张破虏雪域建奇功》:讲述一名获罪军官,戴罪率流放囚徒及招募贫民,穿越酷寒“罗荒野”,在极北之地建立据点,发现巨大毛皮兽群(貂、狐),献皮万张获赦封爵的事迹。
所有文章重点突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海外建功亦封侯!”的主题,点燃底层改变命运的渴望。
《京报》头版刊载《昭武皇帝鼓励拓殖惠民诏》详解:
任何大明子民(不含归化东瀛人等等)经官府审核(无重罪、有资财或技能),皆可申领。凭引注明目的地、可招募人数(通常百人至千人)、允许携带的武器种类(刀、矛、弓箭、少量火铳)。
发现无主之地并建立稳固据点(千人以上,耕种或开矿)者,授世袭百户,领该地巡检使之职。
拓地超百里、民逾万户者,封世袭伯爵,置府设县,子孙世袭土官!
献珍稀物产图谱、航道海图经核实者,赏千金,授勋位。
新拓之地,商货往来,十年免税!
朝廷的煽动与政策的甜头,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冷水,瞬间引爆了民间积蓄已久的能量。
闽浙粤沿海大商号(泉州李旦家族、广州潘氏集团)闻风而动。他们倾尽家财,打造或购买大型福船、广船,甚至向朝廷租借退役的“靖海级”战舰护航。
几大家族持“拓殖凭引”,直航“金山洲”淘金、“香料群岛”垄断香料贸易、“南溟巨岛”圈占牧场。他们携带大量铁器、布帛、瓷器作为贸易品,更招募私兵(称“护商队”)、工匠、失地农民,规模动辄数千人。如泉州海商陈氏,组建十五艘大船的舰队,载员三千余,目标“金山洲”!
内地因土地兼并、人口压力而破产的农民,城市中竞争失败的手工业者,在《京报》描绘的“海外桃源”和“世袭百户”的诱惑下,纷纷变卖微薄家产,举家(或同乡结伴)投奔沿海。
他们或依附于大商队的船队,或由同乡会馆组织,购买小型船只(甚至渔船改造),形成浩荡的移民船队。目标多为距离较近、气候适宜的“中南大洲”湄公河三角洲、“南溟巨岛”东海岸。口号是:“与其饿死沟壑,不如搏命海外!”
各地官府乐得将监狱中的轻罪犯(盗匪、逃户、械斗者)甚至部分重刑犯(许以特赦),打包塞给持有“拓殖凭引”的船主,充作开拓的廉价劳力和先锋敢死队。
更有无数亡命徒、江湖客、渴望一夜暴富的投机者,自带刀剑弓弩甚至火铳(黑市购买),登上驶向未知的航船。他们的目标是“金山洲”的河流、“香料群岛”的深山,用血与火抢夺第一桶金。
在“知行学堂”接受过基础格物、算学、农技培训的青年,以及掌握造船、冶铁、烧瓷、织造等技艺的工匠,成为开拓队伍中的“技术骨干”。他们被高薪招募,负责在新据点建立简易工坊、传授技术、规划建设。朝廷暗中鼓励,甚至提供小额“技助贷”。
面对这汹涌澎湃的民间拓殖浪潮,易华伟在推动的同时,也布下了严密的控制之网:
理藩院,新设于紫禁城东侧的庞大机构,直属皇帝。它不仅是管理亲藩的衙门,更是监控所有海外拓殖活动的神经中枢。
其下设四大部门:
舆图司:不断更新、校正《万国堪舆图》,收集分析各方传回的地理信息。
考功司:审核“拓殖凭引”,记录各拓殖点进展,核定功赏。
抚夷司:处理与拓殖地土著的“交涉”(怀柔或镇压),协调资源分配。
监军司(实为西厂掌控):向各亲王藩国、大型拓殖团派遣“观察使”(实为密探),监视动向,密报不轨。
北洋、南洋水师的任务,增加了为亲王藩国提供“有限度”支援(需藩国支付费用),以及巡航重要航道,稽查未持“凭引”的私掠船,确保拓殖活动大致处于朝廷规划的框架内。
宣化部紧随拓殖步伐。哪里有千人以上的明人据点,哪里就会出现“大明社学”和穿着儒袍的教习,《昭武圣谕》和汉语的诵读声,成为新土地上最鲜明的帝国印记。
大明帝国犹如一艘巨轮,以皇室亲王为艏像、万民欲望为风帆、铁血律法与舆图利刃为舵轮的驱动下,以前所未有的决绝姿态,冲破了东亚大陆的千年海岸线,驶向波涛汹涌、机遇与风险并存的深蓝时代。
易华伟站在奉天殿的玉阶上,仿佛能听到万里之外,楚王的舰队劈开金山洲的浪涛,齐王的牧人在南溟巨岛追逐袋鼠,闽南汉子在香料林中挥汗如雨,晋商驼队穿越罗荒野的冰风…分封的亲王与拓殖的万民,如同帝国伸向全球的无数触手,将大明的日月旗,插向地图上每一个尚属空白的角落。
这是一场以整个民族为赌注的豪迈远征,其波澜壮阔,远超任何史书的想象。
…………………
昭武十二年,十月。
西岳华山。
深秋的寒意已攀上秦岭,将漫山遍野的苍翠染上浓淡不一的金红与赭黄。
山风凛冽,卷过千仞绝壁,发出呜咽般的呼啸,吹散了低垂的云霭,露出下方蜿蜒如带的黄河与关中平原的辽阔沃野。
一条新拓的、可供四马并行的宽阔石阶,如同一条灰白色的巨龙,从山脚盘旋而上,直抵南峰之巅的封禅台。沿途可见被伐倒的古木桩和巨大的岩石被挪移的痕迹,这是二十万民夫与工部巧匠,耗费三年之功,为天子御驾亲临开辟的通途。
封禅台雄踞于拔仙台之侧,背倚万仞绝壁,俯瞰八百里秦川。平台由巨大的汉白玉石铺就,在稀薄的秋阳下泛着清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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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台中央,一座九层青铜大鼎巍然矗立,鼎身铭刻着帝国十二年来开疆拓土、兴修水利、推行新政的功绩铭文,鼎腹内,上好的松木炭火正熊熊燃烧,青烟笔直升腾,融入高远的蓝天。
鼎旁,一座由精钢齿轮与黄铜管道巧妙构成的复杂仪器——“浑天动力仪”正在运转,其核心是一个小型的高压蒸汽锅炉,带动着精密的天球仪缓缓旋转,模拟日月星辰的运行,象征着帝国对天地至理的探索与掌控。仪器的嘶嘶排气声,在这肃穆的山巅,增添了一丝奇异而威严的现代气息。
平台四周,旌旗蔽日。
玄黑色的龙旗、赤红色的朱雀旗、代表皇后身份的凤旗、象征武力的刀剑交叉旗,在强劲的山风中猎猎作响。
旗帜下,是三千名身着玄甲、手持最新式“昭武连珠铳”的御林军精锐。他们肃立如林,铳口的精钢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腰间“震天雷”隐约可见。
这支武装到牙齿的部队,无声地宣告着帝国武力的巅峰,足以让任何绝世高手心生寒意。
更远处,是身着各色门派服饰的武林人士,从少林、武当的掌门长老,到五岳剑派、昆仑、崆峒、青城等大小门派的代表,乃至一些归顺朝廷的绿林魁首,皆垂手肃立,目光复杂地望着台中央。空气中弥漫着松脂、炭火、金属机油以及山间清冽的寒气混合的独特味道。
吉时已至。
“呜~~~~”
浑厚悠长的号角声撕裂了山风的呼啸,九响钟鸣自山巅荡开,声传百里。
身着十二章纹玄色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的易华伟,在万众屏息中,缓步登上封禅台最高处。身形挺拔如华山孤松,面容在冕旒的珠玉摇曳后显得沉静而威严。
十二年的帝王生涯,早已洗去了江湖的跳脱,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偶尔掠过一丝洞悉世情的锐利,那是紫霞混元功臻至“三聚顶,五气朝元”圆满境界的外显,周身气息圆融内敛,却又仿佛与这方天地隐隐共鸣。他每一步踏在汉白玉上,都沉稳如山岳,无形的气场让离得最近的几位掌门都感到呼吸微窒。
他身后半步,是两位盛装的皇后。
任盈盈身着深紫色蹙金绣凤宫装,云鬓高耸,金凤步摇随着步伐轻颤。她容颜依旧绝丽,岁月增添了雍容气度,但那双明眸深处,属于日月神教圣姑的慧黠与不羁并未完全褪去,此刻只是被皇后的威仪巧妙地包裹着。她步履从容,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或敬畏或复杂的武林故旧,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岳灵珊则是一身正红色凤穿牡丹宫装,比之少女时的娇憨,更多了几分母仪天下的端庄与沉静。然而,当她踏上这熟悉的华山之巅,目光触及远处玉女峰的方向时,眼中仍不可抑制地泛起一层水光,那是她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所在。她微微侧首,望向身前的易华伟,眼神中交织着爱恋、依赖与对往昔的深深怀念。她的手不自觉地轻轻拂过腰间悬挂的一柄古朴短剑——那是她幼时在华山习武所用。
岳不群与宁中则夫妇,身着华山掌门与掌门夫人的正式礼服,立于最靠近御座的下首位置。岳不群面容清癯,颌下三缕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腰悬长剑。身姿笔挺如剑,脸上是极力维持的平静与身为帝师的荣耀,但紧抿的唇角与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的激荡。宁中则眼眶微红,看着台上如同亲子的易华伟和亲生女儿岳灵珊,又看看身边气质大变的丈夫,心中百感交集,若非朝廷礼制森严,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仪式开始。
易华伟走到巨大的青铜鼎前,早有礼官高声唱诵昭武大帝的赫赫功业:
“……承天景命,抚有四海。北逐鞑虏,犁庭扫穴;东征扶桑,裂土封疆;西定羌戎,南抚百越……昭武连珠,威震寰宇;蒸汽之力,巧夺天工;纺织之利,惠泽万民……户口殷实,逾两万万之众……”
随着唱诵,易华伟亲自将代表征服的器物投入鼎中:一柄缴获自女真大汗的金刀,一面来自倭国丰臣氏的战旗,一卷描绘着蒸汽机车奔腾、纺织工坊轰鸣的工笔长卷。火焰猛地蹿高,发出噼啪的爆响。
接着,他展开一份明黄色的诏书,声音不高,却以内力送出,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盖过了风声:
“朕起于微末,长于华山。深知江湖草莽之力,可济世,亦可乱邦。为保社稷永固,黎庶安康,特设‘武道院’,监察天下武道宗门。凡习武者,无论僧俗道俗,门派大小,皆须录入在册,载明师承、武艺、行踪。此为定制,违者以谋逆论处!”
台下武林群豪,人人变色。强制登记,意味着江湖中人从此再难逍遥法外,门派私密亦在朝廷掌握之中。有人面露愤懑,有人低头沉思,更多人则是噤若寒蝉。御林军手中连珠铳那黑洞洞的枪口,提醒着他们反抗的代价。
易华伟目光如电,扫过众人,继续宣读:
“另,为明武道高下,定江湖规矩,朕亲定‘九流高手’之序:自九流初窥门径,至一流天人合一,层层递进。品级由武道院考核评定,录入‘武籍’。凡入流者,当以武卫道,护国安民!恃强凌弱、滥杀无辜、私斗仇杀、结党谋逆……皆为国法所不容!
江湖,当有江湖的规矩;而这规矩,将由朝廷制定,由武道院执行,由帝国的火铳与大炮来守护!”
话音落下的瞬间,易华伟周身气息猛地一放即收。
刹那间,山顶呼啸的狂风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扼住,骤然一滞!头顶冕旒的珠玉无风自动,发出细碎清越的碰撞声,周身三尺之内,尘埃落叶尽数排开。
一股渊深似海、沛然莫御的气息弥漫开来,那是混元一气功圆满、北冥神功大成、独孤剑意臻至绝巅的恐怖威压!
虽只一瞬,却让台下所有武林中人,包括岳不群在内,都感到心脏被狠狠攥了一下,内力为之凝滞,生出难以抗拒的渺小之感。
“鸣铳!敬告天地!”礼官高喊。
“砰!砰!砰!……”
九排御林军士兵依次举铳向天,九轮震耳欲聋的齐射!硝烟瞬间弥漫,刺鼻的火药味盖过了松香。黄铜弹壳叮叮当当地落在汉白玉地面上,清脆的响声敲打在每一个江湖人的心头。
烟雾渐散,易华伟独立高台,衮服上的金线龙纹在穿透硝烟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他俯瞰着脚下如蚁群般的武林群豪,俯瞰着苍茫壮阔的帝国山河。
一个由皇帝亲自制定规则、用火器与内力双重统治、人口逾两亿、疆域空前辽阔、科技与武道并行的庞大帝国,其威严与秩序,在这华山之巅,在这古老的封禅仪式与现代蒸汽的嘶鸣、火铳的轰鸣交织中,被牢牢地钉进了历史的基石,也深深地刻入了每一个在场者的灵魂深处。
岳灵珊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冰凉的石壁,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许多年前,某个少年挥剑刻下的稚拙痕迹。一滴清泪,终于无声地滑过她端庄的脸颊,落入尘埃。
而任盈盈,则微微扬起了下巴,如同骄傲的凤凰,迎向那轮穿透硝烟、照耀着崭新帝国的秋日烈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