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不会飞》 第1章 《飞鸟不会飞》作者:独惆【cp完结】 简介: “我给韩知当了七年情人。 我以为我起码是个人,但没想到,在他眼里,我只是一条狗。 狗不听话,就应该被打折腿关进笼子里。 可他不知道,我是一只被折了翅的鸟。 流着血,也要嘶喊着坠落。” - 林温死了七次,也重生了七次。每一次他拖着残躯从高楼上往下跳,都会重生在自尽的黎明。 唯独第八次,他落在了傅深怀里。 傅深冷着眼,像化不开的薄雾,却把他裹进怀里:“都跳了七次了,你不累?” - 傅深教他利用,教他伪装,教他在棋局间夺取掌控者的心跳和呼吸,让他成为一件带刺的复仇工具。 但林温知道,傅深只是在乎他身上的能得到的利益,不是真心对他好。 所以他学习傅深的冷漠,只为了复仇而活。 而当一切尘埃落定,林温准备潇洒远去的时候,傅深却把他堵在花园的一角,掐着他的手腕问他:“该报复的都报复完了,你能不能留下来爱我?” “先生,你从没教过我这个。” “不过没关系,”林温拿着傅深教他的枪,抵在傅深的咽喉,笑的危险又迷人。“我无师自通。” - 枪声未响,金属管里只有一枝玫瑰。 傅深x林温 “爱是当你望向我时,所有星光穿透我的心脏,而我赌你的枪里没有子弹。”——房琪 he、重生、现代、换攻、年上 第1章 坠落的鸟 林温睁开眼。 同样的房间,同样的地点。 和同一块吊着玻璃灯的天花板。 床头的时钟不偏不倚地指向零点,屋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静悄悄地落进来。 林温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玻璃灯上雕刻的那只飞鸟,闭上了眼。 第七次。 他想, 谁也不知道, 这其实已经是他死掉的第七次了。 两天……或者更久以前。 在林温第一次从这座高楼向下跳之前,他曾经日复一日的坐在这个房间,看着太阳东升西落、夜色一点一点从屋顶渲染下来,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被黑暗吞没,等着一个早已将他弃之如敝的人回来见他。 他是韩知的情人。 至少在他被韩知打瘸了腿心灰意冷的从窗台跳下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能算作是韩知的情人。 但他不知道,他在韩知眼里只是一条狗。 一条闲时拿来寻欢取乐,随时随地都可以反手扔掉的流浪狗。 他甚至不能算作是宠物。 因为没人把垃圾当宠物。 —— “你林温算什么?不过是韩知当年闲时无趣养来逗闷的玩意儿。他情人多的数不胜数,你不会以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吧?林温,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我要和韩知订婚了,我不喜欢他身边养着你们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在当前的局面下,我想你还是自己离开比较好,省的大家都不体面。” —— “订婚?对,我是要结婚了,但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结婚了你就要走?呵,林温,这些年我是把你养的太好了吧,谁给你的胆子跟我说这种话?!” “我给你吃给你穿,你他妈还想走?!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说你不做情儿了要走?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林温,就你这种货色,给我当情人你配吗?你是不是忘了当年跪在我面前求我救你的模样了?你不过是我脚边一条匍匐的狗,我让你叫你就得叫,让你哭你就得哭,不让你走,你他妈就是死,也得给我死在这里!” “想走是吧?你知道狗想离开主人是什么下场吗?” “林温,你得吃点教训,不如我把你的腿给打断吧。” “免得你这条狗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当年是怎么求着我上你的。” “狗不听话,就要挨打。狗想离开,就得被关进笼子里。林温,你就是我养的一只寻欢取乐的畜生,你还想跑?你也配跟我说想走?!我倒要看看,被我打断一条腿的你,能不能从这个房间里爬出去!” —— “林先生,对于您母亲和弟弟的离世我们表示很遗憾,但我们医院的所有程序都是合规合法。停掉药物和治疗方案是韩先生的决定,我们尝试联系过您很多次,但您音信全无,而且当年您已经把医院这边的事全权交给了韩先生处理,我们以为这就是您的决定。事已至此,唉,林先生……节哀吧。” —— “咔哒。” 床头柜已经生锈的机械日历发出一声轻响,黑色的日期纸被迟缓地翻掉一页,定格在二十九号这天。 9月29日。 零点零分。 林温睁开闭上的眼。 他被韩知打断的那条腿隐隐作痛,脑中与韩知过往的种种回忆,光是想一想就已经足够令他痛苦万分。 七年。 他为了和韩知在一起,放弃了自己的学业,割舍掉了自己的前程,还害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他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牵挂都被韩知毁的一干二净。 连片相对完整的残渣都找不到。 林温从床上走下来,跛着腿走到窗台边,像前七次一样麻木地推开窗户,抬头望向他看了多年的月亮。 第2章 他第一次从这里跳下去,是十一月的十八号。他从给他送饭的保姆口中听说,他的母亲和弟弟已经去世了大半年,而韩知勒令所有人都不准告诉他这个消息。他被韩知关在阁楼里,连冲出去找医院问个说法都不被允许。他给韩知打了一天电话,最后韩知却轻飘飘地回他: “不就是死了两个人吗,怎么,难不成你还不卖了?你妈还活着的时候你就被我包了,现在装什么孝子呢?你还想着不干了要走呢?林温,看来打断你一条腿还不能让你长教训啊。我养的狗,要死也得死在我家里,就算你死了,我也绝对不可能放你走。” 林温没想到这七年不仅错付,还要被自己喜欢了多年的人如此羞辱自己已经逝世的至亲。他万念俱灰,拖着残破的身体,没有丝毫留念的从窗台跳了下去。 然后苏醒在了11月11号。 林温以为那些只是他做的一场梦,但他从保姆的口中再一次问出了自己父母的死讯。 一切的真实令他觉得残酷。 他大哭了一场,第二次从窗台跳了下去。 11月4号,林温又睁开眼睛。 这次他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是重生了。 但他根本不知道这样的重生对他来说有何意义,时间只提前了七天,他依然被韩知关在不见天日的阁楼里,依然被打折了腿,依然听到了自己亲人的死讯。 他逃不出这座被人看守的牢笼,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没办法改变,甚至不知道这样的重来是否是他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他第三次决定去死。 可他又再一次睁开了眼,回到了七天前。 ——10月28日。 ——10月21日。 ——10月14日。 ——10月7日。 ——9月……29日。 今天。 中秋节的这一天。 时间的重复第一次变成了倒转八天。 林温不知道这一次的偏差是怎么回事,又能改变什么。 但这不妨碍他第八次去死。 他站上窗台,望着朦胧的圆月,自嘲般的想:也许老天是看他太可怜,所以才决定让他死在这样一个月圆之夜。 也或许……他会再一次醒在不久之前。 “要是能回到七年前就好了。” 他再也、再也、再也不会喜欢上韩知,再也不会答应和韩知在一起,再也不会走进这座高楼里,再也不会为了韩知而放弃自己的所有,再也不要和韩知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再也……不要独身一人,孤零零的在这里死去。 风声呼啸。 林温这一次没有再回头张望,没有再看关了他七年的地方一眼。他睁着眼,带着笑,一步向前,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人影摇曳,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坠落的鸟。 但……这一次好像真的有些不同。 林温没有感到坠落在地时的茫然,和四肢被摔碎的钝痛感。 他仿佛被人什么接住了。 接住他的人好像从什么地方飞奔而来,还急喘着气,带着无奈和紧张过后的疲累,冲他抬了一下唇角: “都跳了七次了,你不累?” 第2章 没用的菟丝花 城郊的独栋别墅区,是沪上富人扎堆的聚集地。晚间月亮才冒出头,还在金融资本世界鏖战的商业精英都还没回来休憩,只有少数几家亮着灯,远远望去能窥见繁华生活的一角。 而那些亮着灯的人家里,其中一家客厅的白炽灯光被开到最大,经过巨大落地玻璃的折射,亮的有些刺人眼。 长期在昏暗阁楼里待着的林温有些不适应,半闭着眼皱了皱眉,忍耐着没有抬手去挡晃眼的光。下一秒,有人走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杯温水,顺带拿起桌上的遥控器,调暗了房间里的光。 “这点光都忍不了,还一次次往下跳?” 林温抬起头,看向站在他面前衣冠楚楚,却用着堪称轻蔑的可怜目光看他的男人,问:“你是谁?” “傅深。” 那人回答的很爽快,林温却对这个名字没多大印象:“那您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傅深倚在沙发边角,先是为林温敬称的那一句“您”挑了下眉,继而又轻笑一声。 “一般这种时候,人们通常会问‘你为什么会救我’或者‘你怎么知道我跳了七次’这种问题,林先生,你的提问倒是很新颖。” 傅深轻而易举的就能说出他的姓名,好像对他的一切都很清楚,从刚才到现在,傅深也没开口问过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从那栋别墅往下跳,但林温却实在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认识过这样一号人物,只好答道: “别墅区的安保很严格,一般人是进不去的。更何况那栋别墅周围韩……韩知派了人去看守,进出都会有人向他通报。但是您刚才带我离开时,我并没看见什么人,也没什么阻拦。所以比起您为什么会救我,我更想知道您为什么会刚好出现在那里。您是……韩知的朋友?” 林温的心跳的厉害,从高楼坠下的失重感还没消失。他没什么劫后余生的庆幸,但也许是因为这第八次的死去被人打断,他没有再一次感受到坠落的痛苦和苏醒于黎明的茫然,倒叫他体会到生和死交界的分明,暂时维持住了头脑清醒。 “喝口水吧,你手还在抖。” 第3章 傅深指了下林温手里还冒着热气的玻璃杯,也没硬逼着林温喝,事实上林温现在是何情绪是何状态他根本也不关心。他站起身,走到吧台处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悠闲地喝了两口才走回来,靠着落地的大玻璃不在乎地笑了笑: “朋友算不上,我和韩知不过是见过几面,有过一些家境渊源罢了。把你带走没被人阻拦是因为我花了钱和手段,把那些看着你的人都撤走了而已。林温,虽然这话对你来说有点残忍,但我不得不告诉你,你脑中那些韩知派人来救你对你还留有感情的事情都没发生。事实上,他现在应该都还不知道你为他跳过楼,又为他死了多少次。” “我没这么想。”林温头埋的低了些,盯着玻璃杯里泛着涟漪的水波。“那您为什么救我?” 这个问题不知道让傅深想起什么令他头疼前尘往事,迟疑了好一会,才露出一个颇为牙酸的表情。 “一些不可变量。” 傅深答完没动,端着酒杯低眸看了一眼林温。那是一种上位者蔑视蝼蚁的姿态,带着冷酷和赤裸裸的轻视,但又在林温抬头前妥善地收敛回去,只留给林温一个客套的微笑: “你可以理解为出于某种我无法控制的原因,导致我不得不救你,这方面的问题我一会再回答你。不过你也可以理解为,如果我可以选择,我根本不会救你。” 林温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 傅深察觉到了,却根本懒得搭理,只继续道:“一心求死的人是救不下来的,在这种人身上施救不过是浪费时间十分没有意义的愚蠢行为。但老天非要让我犯这个蠢把你救下来,我也得提前告诉你,请你暂时抛弃你那逃避且蠢笨的自尽行为,最起码待在我家的这段时间不要随随便便从窗台跳下去,我很不乐意为去警察局做笔录这种事情浪费时间。” 林温就算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这个救下他的男人并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善良好人。相反,傅深鄙视他,且毫不掩饰这种鄙视。傅深那种融在骨子里的轻蔑和不耐烦,与韩知身上从小培养出来的姿态如出一辙,即使已经刻意收敛,林温还是感受到强烈的不痛快。 他放下水杯,站起身就要告辞:“谢谢您救下我,不过我现在确实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报答您。今天打扰您了,再见。” “我以为你已经被韩知驯养的逆来顺受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有点自己的脾气。” 傅深冲林温抬了一下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有脾气是好事,不过谁说你没有东西可以报答我了?” 傅深晃了晃酒杯,垂下眼,收起了他那套虚假的微笑,盯着玻璃杯上反射的灯光,没什么感情道: “我是个从不做亏本的买卖的人。林温,我救你,是因为我觉得你也许能带给我一些我想要的东西——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林温没有坐下,但也没有转身就走。在韩知身边长时间的忍耐和包容让他的脾气锋芒几乎被磨了个干净,连发火都变得很罕见。他维持着站起身的动作,狐疑道:“我?我能带给你什么?” 傅深却没急着答话,反而耐心十足地抬起眼,仔仔细细从上到下把林温打量了个干净。 他那目光冰冷又赤裸,像是在衡量某件已经摆上展台即将待价而沽的商品,让人感到一阵反胃不舒服。林温觉得自己从内到外好像都被这个人剖析了个干干净净,下意识握紧了拳,露出防御的姿态:“傅先生,如果您要的报恩是让我换一个地方当金丝雀,我不会答应的。对于我而言,都是牢笼,没有什么分别。” 林温带着恼怒的话让傅深反应过来自己的打量目光多少让人误会有点不怀好意,他放下酒杯,举起手扬了扬,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你放心,用身体偿还这种事在我看来低廉又无耻,而且你这种……柔弱小白花,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傅深把“你这种只会依附别人、没用且无趣、愚蠢还浪费生命的菟丝花”咽了回去,他想起眼前人跳了七次楼的举动,出于人道主义,换了一个自认为没有多少挑衅意味的称呼来形容林温。 但他的同情也就到此为止。 傅深走到林温对面的沙发上坐定,翘着腿交叠双手,露出商务谈判时的姿态,微笑着又再一次指了指林温面前那杯水。 “喝口水吧,林先生。我只是在思考,你究竟有没有能力能带给我一些意想不到的回报。所以在我回答你的疑问之前,不如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林温,你知道你母亲和弟弟是怎么死的吗?” 林温去端水的手顿在半空。 早已没了热气的水连壁上的水雾都沉淀下来,空余湿漉漉的玻璃映照着林温苍白又发抖的脸。 “母亲和弟弟……” 是怎么死的? -------------------- 提前祝大家新年和元旦快乐!一月份更新时间每周四五六,海星多的话随时触发加更~ 第3章 你想复仇吗? 林温上大三那年,母亲和弟弟从老家来看望他。那时候林温生活过得虽然很拮据,但靠着奖学金和打工兼职手里也攒了一笔存款,想着顺便带身体不好的母亲在大城市看看病。但大三课程忙,他兼职时间也紧,一直没能抽出整天的时间,只好让弟弟先带着母亲去医院挂号。 第4章 谁承想,就是去医院的那一段路,母亲和弟弟出了车祸,两人当场就陷入了昏迷,在医院治了大半个月也没能醒过来。 家里的积蓄在高昂的医疗费用下如流水一般的耗尽,林温不过是个穷学生,一天哪怕打三份工也支撑不起。在他最山穷水尽的时候,比他小两届的韩知带着一份包养合约找上了门。 故事很老套。 一个是家庭困难每天打三份工急需钱给母亲和弟弟治病的穷学生,一个是从小娇生惯养花钱买了大学名额却没来上过几天学挥金如土的小少爷。 韩知说自己在学校组织的一场颁奖典礼上就看上了林温,得知他亟需用钱,立马找上了门,拿着一份百万的包养合约甩在林温面前。只要林温放弃学业乖乖走进别墅给韩知当金丝雀,他车祸后脑出血陷入长期昏迷的母亲和弟弟就能转入北京最好的医院,享受最好的治疗,用每年几百万的代价去延续生命,换一个还能睁开眼恢复意识的机会。 林温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在那一纸包养合约上签了字。 当年韩知看着他不假思索的态度嗤笑,轻佻地勾着他的下巴:“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容易被钱收买,早知道高中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花钱把你买了,省得惦记这么多年。不过也好,我喜欢身边的人乖巧听话,最好只跟我谈钱,别谈什么感情。” “林温,你可不要爱上我,下场会很惨的。” 当年的林温把所有情绪敛在眼底,沉默地点了头,在那一纸合约上签了字。 那时候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暗恋韩知,暗恋了很多年。 从高三到大三,足足四年。 他爽快答应留在韩知身边的根本原因除了钱,还有这四年不为人知的暗恋感情。 所以许久之后韩知喝醉了酒,紧紧抱着他,埋在他的颈窝里呢喃“小温,你爱我好不好?你别对别人笑,你只爱我好不好?”的时候,他也同样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人总喜欢给自己没听完的话补上结局。 林温一厢情愿的以为,韩知当年那句问话的后半句理所当然的应该是——“你爱我好不好?我很爱你。” 但当他拿着母亲和弟弟的死亡报告,哭倒在地声嘶力竭的质问韩知为什么要停掉母亲和弟弟的医药费,韩知带着一半心虚和一半被人质问的恼怒回答他“我忘了”时,他才发现自己错的彻底。 韩知根本没爱过他。 从头到尾。 自始至终。 而他却为了这样一个人,为了这样一段独角戏的感情,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林温记得那天他瘫软在地哭的喘不过来气,而韩知却不耐烦地站在一旁抽烟,似乎觉得他的哭喊烦闷又多余。他抬起头去看韩知,韩知却避开了他的眼,含着烟烦躁地解释: “林温,你别用这种仇恨的眼神看我,你母亲和弟弟的死又不能怪我。我每天那么多事,忙都忙不过来,哪有空亲自去医院看他们的情况。而且医院打电话来那天我在酒吧喝醉了,那么吵我都没听清说了什么就随口答应下来,我怎么知道我答应的是停掉你母亲和弟弟的治疗。再说!他们两个躺在病床上这么多年了,每年几百万几百万的往里砸,要醒早醒了,就算……就算我那天听清了让医院继续治,他们也醒不过来了啊!是,当年我是答应了你,你母亲和弟弟的所有事都由我来接手,但我这几年不是太忙了吗,我……” “我是真的忘了。” 忘了。 他说他忘了。 韩知说他忘了。 多可笑啊。 两条人命,林温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他这辈子的精神支柱,就在韩知这一句轻飘飘的忘了中,轰然倒塌。 原来命如草芥并不是玩笑话。 在绝对的俯视和掌控之间,韩知甚至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只可惜读书的时候林温没懂,瞎了眼看错了人,一腔真心错付,浑身血泪流尽,最后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悔不当初。 那天林温从地上踉跄地爬起来,在韩知皱着眉的目光里,狠狠地甩了韩知一巴掌。 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打人。 也一巴掌打破了七年的自欺欺人和一颗碎的不能再碎的心。 他一巴掌打散了自己最后一丝生机。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着干什么。 他已经没了必须活下去的欲望。 所以他从那座困了他半生的高楼一跃而下,用死亡和极致的痛苦来惩罚自己。 但老天偏偏连死都不让他如愿以偿。 …… 林温感到自己的指尖被烫了一下,他从怔愣中抬起眼,才发现傅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为他重新换了一杯热水,又塞进他手里。 林温长时间的沉默不应答并没有让傅深露出不耐的神情,相反,傅深似乎从林温脸上痛苦不已的表情中汲取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答案,带着一种胜券在握高高在上的姿态又重新坐回沙发里。 他并不对林温的反应感到错愕和困惑,反而感到意料之中。但林温展露出的这种单纯而又短暂的痛苦并不值得让他满意太久,他看着林温茫然地喝下一口水,一句安慰的话也没说,又把早已准备好的第二把刀子插入林温心口: “林温,你还记得你的腿是怎么断的吗?” 第5章 林温觉得那一口热水仿佛把他的脾胃都烫的疼痛不堪。 他很想抬头问一问傅深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又是怎么会知道他的腿断裂过。但他刚抬起一点头,余光瞥见傅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亮起来。 屏幕中央,白色数字的时间表下面,正正方方的写着今天的日期。 9月29日。 中秋佳节。 林温右腿神经反射,下意识地抽动起来,连带着整个心脏都狠狠地抽痛了一下。那些疯狂的、痛苦的、羞辱的记忆铺天盖地的回归脑海,林温终于想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9月29日。 他的右腿被韩知生生打断裂的那天。 按照时间推算,如果林温今天没有跳楼,那么再过几个小时,喝的烂醉的韩知就会回来推开他房间的门,不由分说地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摁在墙上,撕烂他的衣服质问他为什么会提出要走。 那天是林温第一次向韩知提出来自己想走,他不想再做韩知的情人,也不想再困在那栋别墅里当一只永远也飞不起来的鸟。他当了三年金丝雀,他当厌了。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母亲和弟弟已经去世的消息,只想着离开韩知了之后多打几份工,和亲朋好友接济一下,给母亲和弟弟换家医院,日子应该也能勉勉强强撑得下去。 可韩知却不同意他走。 准确来说,是韩知不肯放他走。 那个他真心喜欢了七年的男人。即使被人告知了已经有了未婚妻,林温却还想着好聚好散的男人。用着最暴虐的手段、最下流的羞辱,一边抑制着他的咽喉不顾他的反抗侵犯他,一边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揪着他的头发质问他: “说!你为什么想走?!你是不是瞒着我在外面有人了!林温,你他妈的说话!老子拿这么好的条件养着你,你他妈的还想走!你又背着我勾搭谁了?!你是不是找到了出价更高的下家?林温,他知道你在我身下当条狗吗?他知道你这些年对我贱成个什么样子吗?!” 林温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一根巨大的钢针贯穿了,身下在丝毫没有温情的交缠中流着血,心口也像被人剜了个大窟窿,止不住地灌冷风。 他抑制不住的流泪:“是你要结婚了,韩知。你未婚妻来找我了,你都要结婚了,还留着我做什么?” 韩知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但酒醉后的不清醒和暴怒让他掐着林温的手腕毫不留情。 “是,我是要结婚了,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林温,从一开始你就是我买来的一个玩意儿,我跟谁在一起、跟谁结婚都跟你没有关系。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难不成你还以为我会娶你?上学的时候你也算是个聪明人,你看看现在自己这下贱的姿态、这卑躬屈膝的样子,你这些年全靠着我活,你有什么资格因为我要结婚了这种事提出要离开?你配吗?!” 聪明人。 林温想, 自己居然还能被称得上聪明人? 他要是真聪明,就不会傻傻的喜欢韩知七年,一腔真心捧给一个负心人;就不会心甘情愿地走进这座别墅里,当一只折了翅膀的金丝雀被豢养三年;林温要是真聪明,他就应该在早上面对打上门来劝自己离开的韩知未婚妻视而不见,装出大度又客套的模样,扮演好一个被包养者的角色。而不是捧着一杯早已冷掉的茶心碎的彻底,还要豁出全部的脸面与尊严,乞求坐在他面前挑衅的情敌: “您……能让韩知来见我一面吗?我不会纠缠,只是想他当面和我把话说清楚。” 衣冠华贵的女人坐在沙发里笑得直抽气,毫不客气的出言讥讽: “我还以为韩知养了你这么多年,是你有本事能让他多少对你投入了感情。没想到,你也只是个被他玩腻了的垃圾,临到头来,他连见你一面都不愿意。” “林温,这么些年,你就落得了个这样的结局。” 林温在她走后坐了好一会,才给韩知打了一通电话。 韩知没接,意料之中。 林温这些年对韩知忽冷忽热的态度习以为常,却也实在是心灰意冷。他给韩知发了条“我们结束吧,我明天就走”的消息,就一直待在房间里收拾行李,直到夜晚韩知带着一身酒气和满口刻薄的羞辱把他摁倒在地。 林温疼的整个人发抖,说不出身上和心里哪个更疼一些。他咬着牙一言不发,直到韩知发泄完起身,才捏着拳睁开眼,一字一句又说了一遍: “韩知,我们结束吧。我不干了,我不做你的情人了。你让我还你钱也好怎么样都好,我要走,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韩知原本看着林温满身紫红的痕迹有些心虚,想伸手把林温抱起来,听到林温的话后又生气地甩了林温一巴掌,捏着林温发肿的脸恶声道:“你再说一遍!” “好!好得很!就这么不听话想走是吧?!你知道狗不听话是什么下场吗?” 韩知把林温从地毯上捞起来,一把扔到浴室旁的瓷砖上,用领带把林温的双手绑在浴室门把上。自己走到书架旁抽出曾经放在这里的金属高尔夫球杆,阴沉着脸又走回来。 “狗不听话,就应该被人打折腿,关进笼子里虐待。” “林温,你太不听话了,你得吃点教训。” 冰冷的金属杆挥起又落下,折射着林温惊恐的眼神和喊叫。 第6章 “不要——” 那一夜是林温这一生经历过最恐怖的一天。 他被人打折了腿。 被自己爱了七年的人,亲手打折了右腿,直到痛到昏厥。 …… 不管过了多久,林温想起那一天,还是会害怕到浑身发抖。 他这次重生在这一天,在韩知回来前跳了楼,又被傅深悄无声息的带走,竟然阴差阳错的避开了被打断腿的结局。 林温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还健全的右腿,痛苦悔恨的神情被傅深尽收眼底。 傅深勾着唇笑了笑,把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问道: “林温,你为什么会跳七次楼?” 林温抬头望向傅深,终于开了口:“因为……” 因为他实在活不下去了。 当韩知打折他腿的那一天,林温其实就已经死了。 每一天的苟延残喘对他来说都是一场凌迟。 直到他得知母亲和弟弟的死讯,那把高高在上的闸刀终于支撑不住,落地溅血,给了他个痛快,杀掉了他所有的生气。 “先等一下。”傅深在桌上敲了两下,截住了林温想说出口的话。“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 寂静的别墅区,刺眼的白炽光,看出林温悲惨神情却挂着笑闲适坐在沙发里的男人。 林温看着那男人支起下巴,像是逗弄路边猫狗一般随意喊他道: “林温。” 他应声抬头,直直对上傅深讳莫如深的眼神。 傅深又笑。 笑道: “你想复仇吗?” 第4章 一枚弃子 “复仇?” 复仇…… 复什么仇呢? 林温想, 他能向谁复仇呢?他能怪谁呢? 年少时被猪油蒙了心,心甘情愿走进牢笼里当一只金丝雀的是他;因为一厢情愿的情爱,可笑的忍受了韩知三年羞辱的是他;瞎了眼没看清人,把母亲和弟弟的命交在了别人手里的也是他。 是他蠢笨至此,是他自作自受,他又能怪得了谁? 在这个世界上,他最恨的,是软弱无能的他自己。 傅深等了一会林温的回答,却见林温一直陷在自怨自艾的神情中,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林温,你不会觉得,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吧?” “车祸、包养、亲人离世、孤立无援……你要是一环接一环,每一步都能算的这么精准到位,也不至于混成这幅样子。”傅深从茶几下方的柜子里抽出几份文件,放到林温面前敲了敲,有点可怜又有点嘲讽的笑了笑。“我以为这三年来你待在韩知身边,多少会有些怀疑,没想到你真的……算了,打开看看吧,里面有三年前你母亲和弟弟车祸的真相。” 林温的视线骤然定格在桌面的文件上:“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母亲和弟弟不是……不是因为肇事司机酒驾才出的事吗?” 林温记得当年母亲和弟弟没坐过地铁,自己也没时间带他们去,就给他们打了辆出租车,出租车在公路上遇上了醉酒驾驶的货车,两辆车相撞,肇事的货车司机当场就死亡了。货车司机从小就是孤儿,妻子也在三个月前就和他离了婚,所以林温和出租车司机一家到最后也没拿到多少赔偿。 最终捉襟见肘的林温在巨额的医疗费的压力下,答应了韩知的包养合约,赔上了自己的一生。 可如果真相不是这样……还能是因为什么? 林温疑惑地打开那几份文件。 白纸黑字机打的文字方方正正印在上面,林温却觉得自己好像看不懂这些写着的是什么意思了。 他的视线变得模糊,拿着单薄纸张的手抖得厉害。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最初撞向出租车的不是货车而是一辆粉色奔驰?什么叫韩知曾经在事故发生半小时内带着一辆货车抵达过现场?什么叫货车司机早已得了绝症是被韩知找来替人顶罪替罪羊? 什么叫……粉色奔驰的驾驶者是韩知的未婚妻白苒?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呢? 撞倒他母亲和弟弟的不是早已成了孤儿的货车司机,而是曾经来找过他,趾高气昂的坐在沙发里告诉他韩知要结婚了、让他识相点离开的白苒? 这怎么可能?! 林温的嘴张张合合,却无法发出连续的语句,好半天才破着声断断续续道:“不……不可能,三年前……三年前韩知还没有未婚妻,三年……三年前白苒还没有要和他结婚,韩知他……他没理由会帮她。这根本不可能!” “没理由?任何事情,只要有利益都可以有理由。”傅深不认可地摇了摇头,觉得林温简直比他预想的还要天真。“三年前韩家就有意要和白家联姻,圈子里私下早就传遍了。而且你也应该知道,韩知和白苒认识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况且你母亲和弟弟在疗养院终止治疗的事,不也是韩知答应的吗?” 傅深看着林温的脸色白了又白,把自己嘴角满意的弧度压了下去,欣赏着林温数年来生活的和平假面被血淋淋揭开的表情,继续循循诱导道: “林温,你家人出现在那里出事也许真是个意外,白苒也或许根本不知道当时自己撞的是谁。但当韩知收到白苒的求助出现在了现场,认出倒在血泊里的是你的家人,一切就开始变得不同了。” 第7章 “出手帮一下即将会有利益的合作伙伴,不仅能够在结婚前拿捏住对方的把柄,让对方对自己言听计从,还能利用这件事适时的向你伸出援助之手,让一直难以攻克的你心怀感激,甘愿答应他的一切要求,成为他豢养的情人。林温,相信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这是一笔只赚不赔的买卖,利润可观的有多么令人心动。” “当然,” 傅深话锋一转,放下自己咄咄逼人的语调,适时的软化下来,冲林温笑了笑。 “这一切都来源于我调查的事实和我个人的一些猜测,你在韩知身边这么多年,你应该比我了解他。按照你的了解来看,你觉得韩知会这么做吗?” 林温抬起还在落泪的眼看向傅深,手下掐着自己的指尖越来越用力,浑身抑制不住的发抖。 这个问题根本不用回答。 因为林温清楚的知道,韩知会。 他会。 韩知从小花天酒地惯了,是个名副其实的公子哥,但却不是个只懂挥霍的草包。他买了国内名校的大学名额却长时间的休学,是因为在国外的商学院进修。回国后他立马接手了韩氏集团旗下的一家子公司练手,连续很多年成绩都很斐然。 林温和韩知重逢的那场颁奖典礼,也是学校和本市著名的企业联手举办招揽人才的金融投资晚会。 林温刚和韩知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韩知新鲜劲头上,经常会带林温出入公司、参加各种聚会,林温也见识过韩知处理公事的手段和利用人的计谋。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些他曾经夸赞过的、钦羡的、仰慕的、甚至神往的筹谋和盘算,最后都成了落在他身上的一把刀。 刀捅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痛。 而他,还在自以为是的虚假温情中幻想着爱情的时候,其实早就已经是韩知利用过的一枚弃子了。 傅深知道自己的提问本身就是一个充满陷阱的答案。 那份调查文件让他在林温心里种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无论林温是否相信他,也始终是一根刺,梗在林温心里,让林温无法再相信韩知曾经编织过的一切。 他翘起腿,以一副闲适的姿态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林温,隔岸观火的欣赏着林温仿佛整个人都被击碎的表情,满意地提了提唇角。 林温的愤怒、怨恨、懊悔,这些都是他需要的,也会让接下来的事情变得顺利很多。 “是他害死了我母亲……是他,杀死了我仅剩的亲人……” “韩知,你竟然骗了我这么多年……你竟然算计了我这么多年……” 林温坐在铺满薄绒毯的沙发上,感受着自己整个人在真相面前一点一点碎掉。在这种时候他其实多伤心难过不管不顾都可以,但他却绷着一根筋死死地撑着,捧着一颗破碎的心想要一个答案。 “这些都是真的吗?您有证据可以提供给我作为呈堂证供吗?还有……” “您……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您到底是谁?” 傅深挑了下眉,有些惊讶于林温竟然能在巨大的冲击后恢复理智,冷静的向他讨要证据,他点了下头:“我找到了当年和你家人一道的出租车司机,查到了他收韩知的钱的流水单。但很遗憾,我找到他后没多久,他们一家就被安排移民到国外,已经查不到踪迹了。而仅凭银行流水单这一疑点,就算你告上法庭,胜诉的概率也很低。” “如果你在被韩知打断腿的时候能有你跳楼的勇气,那么及时报警说不定还能把韩知送进监狱,但是现在——你已经没有能从韩知身上讨回公道的办法了。”傅深指了下林温还没有受过伤害的腿,站起身,耸了耸肩。“我只是一个本本分分做些买进卖出生意的投资者,至于我是怎么查到这些事的,那就是我不便向你透露的手段和方法了。毕竟我要做救下你命的冤大头,也总得提前找好能让你我都明哲保身的退路。” 傅深窥着林温还有些茫然的神情,为林温依旧在无知无觉往下落泪的眼睛皱了下眉。他压下心里的烦躁,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给对方一些时间消化和控制情绪。于是丢下一句“林温,与其毫无意义的难过,不如好好思考一下我刚才的问题”,拿起桌上的空杯转身就走向厨房。 在饮水机向下落水的空挡,他还有闲情逸致随手接了一个好友打来的电话。 好友陈旗那边人声鼎沸,伴随着嘈杂的音乐和巨大的欢呼声,想来是在聚会上玩得正高兴。 “傅深!傅总!你忙什么呢?今晚海滨我组了局啊,你来不来?巨热闹,有几个你肯定喜欢的类型!” 傅深关掉饮水机,倚着柜橱偏了偏头。从他的角度,刚好能从关了一半的玻璃门里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林温背影。 林温的肩头耸动,头深深地低埋着,虽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肩膀耸动的幅度却越来越大,直到整个人蜷缩着从沙发上滑落在地。 又在哭。 傅深想。 这只捡回来的金丝雀实在是太能落泪了,既麻烦又脆弱。而他恰好觉得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也最讨厌柔弱的事物,狼狈的令他不喜。 手机里好友又喊了几声,傅深把偏着的视线收回来,答道:“不去,没空。” “没空?大晚上的你忙什么呢?你不会在公司吧?!好兄弟,给你的同行们留条活路吧,大过节的还加班。你赚的还不够多吗,卷的简直令人发指!” 第8章 “没在公司,在家。”傅深捏了捏眉心,又重新转回视线望向客厅。“有一些麻烦要处理,我捡回来一只……” “在家有什么意思?出来嗨啊!什么事不能明天再做?”陈旗模模糊糊听见几句,追问道:“什么?你捡回去什么东西?” 傅深没有及时答话,他的视线定格在沙发上坐的板正的身影上。 一分钟前,林温还在他的视线里哭的不能自已。而仅仅只是一会功夫,林温已经从地上重新坐了回去,单从背影来看,那些怯懦的、碎成一地的骨气和脊梁,竟又被林温一节一节接了回来。 林温的背挺得笔直。 连刚刚被泪水打湿的头发也被他重新打理好,妥善的贴在鬓角。 傅深想,这应该是想通了。 还行,比他预想的要快一点,还不算是无可救药。 电话那头的陈旗还在追问:“捡回来什么?傅深?奇怪,怎么没声?我信号不好吗?” “捡回来一只鸟。”傅深端起水杯,笑了一声。“我刚发现,它的爪子应该比我想象中要利一点。” 陈旗听的云里雾里:“什么玩意儿?鸟?你上哪捡的?你不是最讨厌小动物的吗?被鸟抓了也要打狂犬疫苗的吧?” 傅深直接忽略了对方的提问:“对了,聚会的话,韩知应该也在吧?不如你早点结束让他回去。” “在啊,这种酒肉池林怎么可能少的了他。”陈旗看了眼不远处的男女,嗤笑一声,答道:“小少爷老早就到了,这会男男女女伴儿都换了三个了。怎么,你还怕他玩太久把自己喝死了?那不正如你意嘛……你们的关系变好了?” “你想多了。” 傅深的目光落在沙发上,微蹙的狭长眼眸意味深长的锁定着林温。 “我只是想知道,当他回去,发现自己处心积虑花费了多年心思豢养起来的鸟,挣脱牢笼飞走了的时候。” 傅深挑起嘴角,笑里带着明晃晃的恶意: “他会是什么表情。” 傅深在好友疑惑地喊着“什么?你别告诉我你捡的是韩知家的鸟?你不会去他家偷鸟了吧!”的声音中挂断电话,把温水放在林温面前,舒适地靠在沙发里,冲林温笑了笑。 林温抬头看他。 傅深便又问: “林温,你想复仇吗?” 傅深这回没多久等到了林温的答案。 林温的眼底有化不开的愁绪,还有在傅深刻意挑动之下,愈演愈浓的仇恨。他望向傅深,果断又沉重地答道: “我想。” 傅深毫不掩饰地笑起来。 和他预想中的分毫不差,走投无路的软弱困兽心有不甘,所以只能接住他提供的藤蔓,成为他棋盘上的兵卒。 他想刚才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当韩知有一天发现自己养的鸟飞走了,还成了他捅向韩家的一柄刀,会是什么表情? 那一定很有趣。 第5章 我要你的一切 在回答出“是”这个答案的时候,林温觉得自己好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母亲和弟弟,自己才是人生一切悲剧的伊始。所以他从高高的阁楼向下跳时,只觉得解脱,眼睛一闭,整个世界都可以与他无关。 可傅深拿给他的证据就像一把钝刀,折磨地刺进他的皮肉,剜起他的骨血,让他血淋淋的面对真相,也把他游离的魂抓了回来,狠狠地钉在了仇恨的桩上。 活着比死更需要勇气。 他不能死。 在为母亲和弟弟讨回公道之前,在把自己曾经折掉的腿、流过的泪、经历过的绝望和痛苦还给对方之前…… 林温死死捏着手里母亲和弟弟车祸真相的文件。 ——在韩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之前。 他不能一个人去死。 傅深观赏了一会林温嫉恨的表情,觉得仇恨的火苗被他煽动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道:“林温,你有想过要怎么对付韩知吗?” “你有想过——要怎么弄死他吗?” 傅深说这话时表情平静,语气里却有藏不住的凌厉,与他最开始告诉林温自己与韩知不过只见过几面并不熟识的话语截然不符。 傅深从一开始就没对林温说实话。 但一路被傅深蓄意主导着向前走的林温并没能发现这一点。 他满脑子都想着这样一个问题——怎么才能让韩知付出代价? 林温望向茶几上摆放的的水果刀。 刀剑锋利,薄薄一挥就能划断人的脖颈。 傅深的眼眸随着林温游移的目光聚焦在桌上长柄的银刀上,那一瞬间傅深就从林温带着仇恨的目光里看出了他的意图。 他想杀了韩知。 傅深简直要笑出声。 “一把刀?” 傅深捏起桌上的刀,顺着尖锐的刀刃在掌心把玩了一番。然后指尖一转,将那把刀狠厉地插在了果盘的苹果上。 “在你无助又无路,特别是刚受过真相巨大冲击的时候,我说这种话的确有些刻薄。但是林温,你真的天真的令我觉得不可思议。” “杀人犯法,林温。”傅深嗤笑一声,重新翘着腿倚回沙发里。“你要是想做这种愚蠢又搭上自己性命的疯狂事,恕我不能奉陪了。” 林温收回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垂下头问道:“那我还能怎么做?” 第9章 林温的脑袋和他说话的声音一起越来越低,在头低的几乎要埋进胸口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毫不怜惜地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把垂坠欲滴的眼泪憋了回去。 傅深的眉心紧蹙,眼神里满是觉得对方不争气的叹惋和懒得掩饰的不耐烦。 “求助是要付出筹码的,在你两手空空的时候,问别人不如问你自己。”傅深甩手放开林温,“想想,还有什么可以伤害到韩知?林温,你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不要告诉我你连韩知最在乎什么都不知道。” 韩知在乎什么? 韩氏集团的小少爷,要钱有钱,要权有权,金融才子的名声声名远扬。 他能在乎什么? 林温的手一点一点握紧了:“他在乎名和钱,在乎他自己。除了他自己,没什么是他真正在乎的。” 傅深终于露出一点笑意,颇为诱导性地提问:“那你想好怎么做了吗?如何才能拿走韩知的权和钱,如何才能让他名声扫地,再也做不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 “我可以帮你,林温。” 傅深望进林温通红的眼底,难得显露出真诚。 “如果你想要复仇,我可以帮你。你母亲和弟弟车祸的事我会继续调查,直到有充足的确凿证据把罪魁祸首送进监狱。我可以为你提供渠道和资源,送你出国系统的学习,也可以为你塑造一个全新的身份。韩知从小受到的教育和待遇我都能为你提供,我愿意去培养你,让你也能和他站在同样的位置,拥有他所拥有的一切才能。到那时候,没有人会再俯视你,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这世上再不会有一座高楼阻止你去飞。” 和傅深的注视一样,林温也在认真地望着傅深的眼睛。 那些简直可以称得上诱惑的条件一项一项摆在他面前,他却没有急切的答应下来,甚至没有表现出多少欣喜雀跃。 被韩知蒙在鼓里骗了四年是因为他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但他不傻。 傅深先前嘲讽的态度昭然若揭,甚至没有丝毫掩饰明晃晃地展露给他看,绝不是会突然心软无条件帮助他的人。林温不喜欢傅深这种好像把一切都算计的好好的、好像什么都胜券在握的人,这让他联想到被韩知深深算计过的狼狈自己。 可傅深给出的筹码又足以令他动摇。 是要孤身一人带着悔恨和无休无止的哀怨死在那座困了自己多年的高楼之下?还是尝试着握住傅深递来的不知好坏的绳索,用力站起来给自己拼出一条路? 林温知道,其实自己根本没得选。 仇恨不是个好东西,但报仇雪恨却是他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这才是傅深从一开始就胜券在握的原因。 因为在他跳下楼被傅深接住时,在他什么也没问默默的被傅深带走时,傅深就知道——他根本没得选了。 那么……他又能带给傅深什么呢? 亦或者,傅深到底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呢? 林温知道自己其实已经一无所有了,他想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能值得换取傅深为他提供的条件。他顿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 “那您又想从我身上获得些什么呢?先生。” 傅深为这个称呼挑了一下眉,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神色,带着胜券在握的笑意和一些藏在眼底的痛快与不怀好意,对林温开口道: “我要你的一切。” 傅深扬起唇。 “——都为我所用。” “我可以为你提供一切青云直上的资源,甚至可以让韩知跪在你面前向你道歉,把你受过的那些屈辱一一奉还。”傅深从苹果上拔下那把利刀,捏着刀刃把它递进林温手里,倾在林温耳边沉声道:“只要你做好一把刀,替我拿下韩氏的市场和股票份额,直到把韩氏集团彻底扳倒。” 林温赫然抬眸:“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万事皆有可能。就像你跳楼的时候,应该也没有想过会跳了七次都死不成,最后和我坐在这里的结局吧。不过我是个商人,林温。我不会傻到只在你一个人身上下注,如果你并不能给我带来想要的东西和利益,我也不会在你身上加大投资。” 傅深一只手撑在林温背后的沙发上,一只手随意拍了拍林温衬衫上沾上的灰,复又起身,站直了腰,耸了耸肩。 “所以拼尽全力吧,为了你和我的共同利益。” 这才是交易的筹码和条件。 林温想,这也是威胁。 傅深为他提供报仇的机会和条件,他也得替傅深拿到想要的股份和利益。如果他拿不到,傅深就会收回提供给他的一切东西,他母亲和弟弟车祸的真相也永远不会水落石出、得见天日。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先生。” 傅深原本转身要走,听到林温的声音又转回来点头道:“什么?” 林温抬头望着傅深,指了下自己如今完好无损的右腿,又指了指自己,问道: “您又是怎么会知道,我死了七次还断过一条腿的?” 第6章 月亮掉下来了 在林温七次跳楼之前,傅深对于林温这张脸乃至这个人都没有什么过多的印象。后来他在记忆里搜肠刮肚,才想起来跟林温有过的一面之缘。 那应该是好几年前某场商务合作过后的酒会,具体是谁举办的在哪举办的傅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公司当时投资的一家企业被他卖了个好价钱,他心情不错,就跟着陈旗去聚会上凑热闹。 第10章 商务合作结束之后的聚会往往意味着玩乐和放松,各式各样不可言说的娱乐活动都会这种时候私下进行。 但傅深对那些私人活动都没什么兴趣。 他和几个熟识的朋友围了一桌玩德州扑克,边玩边听着喝的醉醺醺的陈旗在他耳边小声的絮絮叨叨,说韩家那个玩的花的小儿子又怎么不要脸,使了下三滥的手段哄得一个前途正好的大学生退了学,进了他那间小破别墅里当金丝雀。 陈旗跟韩知向来有点不对付。陈旗觉得韩知是那种典型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畜生,为了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尽会使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而韩知则觉得陈旗在国内读书读傻了,优柔寡断还喜欢多管闲事,跟他们留洋归来的“少爷派”不是一路人。 不过两家都是生意场上的熟人,在勾心斗角的商业领域人精似的长大,再怎么瞧不起对方,面子上的功夫也做得到位。陈旗这话向来只敢对几个深交好友私下讲讲,宴会上碰见韩知还是得假笑着一起碰杯酒。 可能因为是最讨厌的人,陈旗这回的抱怨格外多,说到最后打着酒嗝叹惋道:“真是可惜,那人我听说过,叫林什么的。章教授跟我说过那是个好苗子,我还准备等人毕业挖来我们公司呢,谁知道叫韩知那混蛋小子骗的五迷三道的。” 几个好友在旁笑了一阵,争先恐后的来拍陈旗的肩膀,打趣他又不是老婆被挖了墙角,一伙人打打闹闹疯了一阵,场面甚至显得有些热闹。 而傅深只是捏起自己的牌角看了一眼,顺便在心里评价道: ——蠢货。 蠢货。 那是傅深对于未曾谋面的林温唯一的评价。 乃至于后来善于做面子工程的韩知环着身边人的腰,一脸虚情假意的前来找他敬酒,他和对面颇符合他审美长相、一脸拘谨对着他浅笑着的人对视了一眼,也只是在心里轻描淡写的补充上了前缀。 ——一个漂亮的蠢货。 其实按家学渊源算,他和韩家那个小儿子韩知应当算的上是个没什么血缘关系的沾边亲戚。傅深的姐姐早年嫁给过韩知的父亲,只是没多久就病逝了,只留下韩知这个在传闻里被她视为己出的“养子”。 至于为什么只能说“算得上亲戚”,并不是因为什么劳什子血缘关系,而是因为傅深讨厌韩家。 他讨厌韩家的所有人。 包括自己亲姐姐留下的这个所谓的养子。 不过就像陈旗咬着牙撑着笑也不愿撕破脸皮一样,傅深也没有把这种讨厌过于明显的摆在台面上——无非是韩知端着杯来敬酒时,他面色不改的和朋友玩着手里的牌,打完一圈后才随手拿起一旁不知是谁的香槟,头偏了偏,在韩知脸上扫了一眼,然后……碰了下韩知身边林温的酒杯。 至于韩知是怎么假笑着跟他搭了几句话,又是怎么咬碎着牙拽着身边人离开的,傅深就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毕竟他从来不在乎讨厌之人的想法。 而他再一次见到林温,是在别墅区的楼下。 那天他拿下了北美的一个大项目,在家里开庆功party,被同事朋友起哄轮番灌了不少酒,最后喝的太多实在受不了,他就找了个借口出门醒酒,沿着别墅区的石子路一个人晃晃悠悠的走。 也知道走了多久,大概是酒都醒了一半,自己都已经意识到走偏了路的时候,他在路灯下看见了林温。 林温在逗一只小猫。 说来奇怪,那天他醉的头脑发昏,连自己怎么走来的都不记得,也完全没想起来曾经宴会上和对方的一面之缘,却莫名其妙对那天蹲在路灯下的林温记忆尤深。 天气很冷,林温穿着宽大的深灰外套,脖颈努力的往毛衣领里缩,边冷的轻抖边对着地上撒娇的小猫乐呵呵的笑。而原本应该围在脖颈为主人挡风的绒毛围巾,正密实地裹在围着自己尾巴转圈的流浪猫身上。 那本应该是秋日夜里很温馨的一幅场景,如果没有人气势汹汹的从不远处的一栋别墅里冲出来,一脚踢开了流浪猫,恶狠狠的把林温拽走的话。 如果傅深是清醒的,他会一眼认出拽走林温的是韩知,也会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自顾自的回去过自己的庆功宴,全然不会干涉半分。 圈子里的腌臜事多的数不胜数,更何况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情况。傅深向来精明,绝不会花费时间精力去干涉一件完全看不到可得利益的事。 但那天他喝醉了。 混沌的大脑没办法像平时一样发出理智的指令,反倒身体先行一步,在傅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让他跟上了林温,来到了韩知的那栋别墅底下。 华丽的别墅墙挡不住剧烈的争吵和打砸声,还夹杂着抑制不住的哭声和怒吼。傅深被那强压的哭声刺的一激灵,反倒有些酒醒。理智渐渐回笼,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站在别人家楼下听墙角的行为很不妥当,揉着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转身便走。 他边走边想着最近一段时间自己应该都不会再参加酒局了,酒精摄入过多让他的脑袋都变得混沌,他很讨厌这种不受控的感觉。他还想着得赶紧走回去把陈旗他们送走,不然那伙人发起酒疯来能把他家拆了。他还想着……想着好像有谁蹲在昏黄的路灯下,对着小猫都能笑得很开心,光晕像纱一样笼罩在他身上,恍惚间叫人以为看见了月亮。 第11章 那人是谁来着? 他好像听过对方的名字,但一时间想不起来答案了。 但还没等他再仔细想想,身后突然传来异常清晰地“咚”一声,清晰到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不知是谁撕心裂肺喊的一句: “林温——!” 林温。 傅深停下脚步。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向他刚才站过的地方。 有只穿着毛绒围巾的小猫跑过去嗅了嗅,地上的人似乎动了一下手,但紧接着是暗无天日的死寂,和…… 一地的血。 月亮掉下来了。 他想, 月亮碎了一地。 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又是怎么回去的傅深完全不知道。他只记得自己眼前一片血色,而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趴在公司的办公桌上。 阳光刺眼,恍惚间让人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但傅深本能的觉得不对劲。 他手边放着的文件是记忆中自己早已处理好甚至开了庆功宴的北美事宜,桌面上的绿植是被他浇了热咖啡在上周就已经干枯被丢掉的君子兰,甚至于手机屏幕上所显示的日期,都与他记忆里相差六天之隔。 傅深从小在金融场上投资倒卖,对于日期和数字向来敏感,他不相信自己多出来的一周记忆只是大梦一场亦或是他自己的臆想。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他明明上一秒还在目睹林温的坠楼,为什么下一刻就回到了六天之前? “林温。” 傅深咂摸着这个名字,又想起来从高楼之上一跃而下的那个身影。他百思不得其解,几番推理的结论都在告诉他,这件事必定和他面都没见过几面的林温脱不开关系。 但傅深没有急哄哄的去找林温。 他没向任何人提及自己可能是从一周之后回来的这一猜测,依旧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的工作,在意料之中的再一次拿下北美的项目,在家中开了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庆功会。 不同的是,傅深这回没喝酒。他头脑清醒地走到了林温坠楼的那栋别墅附近,倚在小区绿化的树干上看着手表上的时间。 十一月十八号零点过半。 别墅高楼的窗户被人推开,发白的手、眼眶含泪痛苦不堪的人准时出现在傅深的视野中。傅深一步都没动,也没有丝毫要上前救助和提醒的动作,他只是环着手盯着手表,冷眼旁观着这座高楼里的闹剧。直到听到伴随着嘶吼的“咚”一声,才和上一次一样平淡地抬起头。 满目的血和躺在血泊里的那个人。 “林温。” 傅深呢喃的喊了一声,随即嗤笑。 和他这六天调查的一样,这个随随便便就放弃了自己生命的人,只是一个没有丝毫价值的蠢货。 他从不救没法自救的蠢货。 那很没有价值。 于是傅深就站在原地,毫无感情地点燃了一根烟,就着朦胧的烟雾隔着距离,看着从楼上冲下来的韩知嘶声力竭地抱着林温的尸体,在一片血泊中对着一个已经没法睁眼的人失声痛哭。 围着别墅的安保人员和家佣的喊叫惊呼声混乱成一团,韩知跌坐在血里一遍又一遍哭喊吼叫着林温的姓名。 人总是等到失去了才开始追悔莫及,好像流两滴悔恨的眼泪就能弥补对方曾经受过的伤害一样。 傅深想起这些天他调查林温时听到的传言——林温的一条腿,是被自己的金主打断的——他就更觉得韩知这样的姿态惺惺作态的令人作呕。 他把点燃的烟掐灭,拿出电话准备让自己的助理替他给林温的亲人一份吊唁钱,低头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只黑猫无声无息地走过来匍匐在了他脚下。 傅深很讨厌这种柔软的小动物,生命脆弱的仿佛盈盈一握就会破碎。他本想转身就走,却又因为看见了猫爪下面压着的围巾样式顿住了脚步。 一条过时很久的羊绒围巾。 它曾经被某个笑容明媚的青年取下来,小心翼翼地围在一只无人在意的流浪猫身上,现在又沾满了血沉甸甸地落在秋日的灰里。 傅深盯着猫和围巾看了许久,到底是没软下心肠把它们捡起来。他双手插在风衣外套的兜里,最后看了一眼无家可归的黑猫,冷淡的交代了一句“小心一点吧,别让车把你撞了”,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拔腿就走,毫无留念。 黑猫在傅深身后“喵呜”的叫,听起来像不知道在为谁唱的挽歌。 傅深充耳不闻,自顾自的走自己的路。 下一秒,疾风呼啸,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高档别墅区的大货车失控的朝他飞驰而来,转眼间就天旋地转,两眼一黑。 傅深闭上眼前的最后一秒,脑海中荒谬又不可思议的想到: 那句交代他可能交代错对象了。 -------------------- 当事人傅某提醒您: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走路要看车,没事别逗猫。 第7章 他根本不想救他 傅深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并不在血淋淋的车祸现场,也不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病房,而是在觥筹交错的酒吧卡座里。 陈旗正揽着他的肩,浑身酒气的往他手里塞酒杯:“说好的今天陪哥们儿不醉不归呢?哥们被甩了啊,被甩了!你这才喝几杯啊你就装醉!来,哥们给你满上,干!” 第12章 傅深推开酒杯,一把掐住陈旗的腕表,皱着眉厉声问:“今天几号?” “啊?今天?五号吧好像……”陈旗喝的迷迷糊糊,摁亮了酒桌上不知道谁的手机看了一眼。“嗯对对,十一月五号,咋了你有事?有事你今天也得陪兄弟喝酒啊!我这可是失恋,你的事不值两个亿你不准走!” 傅深没管陈旗拉着他衣袖的鬼哭狼嚎,他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倒流,心冷的直打寒颤。 时间又一次往前倒了,这次他醒在了两周之前。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会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大货车撞飞,然后又醒在两周之前? 傅深家境殷实,从小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奇人怪事的佚文他也听过不少,但从没有一种能解释发生在他身上的这种荒诞场面。 傅深思来想去,他两次时间倒流的共同点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在别墅区楼下目睹了林温的死亡。 那反过来想,如果他不在十八号那天走到别墅区楼下,不作为目击证人,是不是就能结束这场不可思议的时间倒转? 傅深在家想了足足两天,反复梳理推算,觉得自己的推理在逻辑上没有什么问题,才稍稍地舒了一口气,分出了一抹心神来想一开始就摆在他面前但他懒得搭理的问题——那个叫林温的人,为什么要自尽? 上一回傅深粗略的调查了一番,只了解到林温大学没毕业就当了韩知的情人,而韩知喜新厌旧,这两年对他并不好,在外面包养的新人数不胜数,早已不知道把林温忘到什么地方去了。 韩知这种人在圈子里很常见,情人心生不满拿性命威胁要个名分的事也屡见不鲜。无非只是利益分配不均,能拿钱解决的事对于出生就在罗马的人来说都不叫事,所以也很少有人因为这种事闹出人命。 那林温呢? 他跳的时候那么决绝,也是因为拿到手的利益不够丰厚? 傅深翻看着调查来的林温资料想了一会,又果断的合上。 无论林温出于什么原因,对他来讲,都没什么要紧。他和林温都是彼此人生的过客,实在没必要刨根究底,他只需要好好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去,直到十八号结束,一切回到正轨。他会继续在谈判桌上发挥自己的人生价值,继续完成自己的目标,至于林温会如何,那实在不是他应该操心的问题。 事不关己,何须在意。 傅深知道自己冷血又利己,但他一向把这当做是自己的优点,并且大加赞赏。 因此傅深选择什么都不做,按部就班的过自己的生活,直到十一月十一日。 他做了一场梦。 他在梦里又看到那片别墅区,看到昏黄的路灯、流浪的黑猫、庭院里衰败的花和一如既往没什么生机的那个人。他看到高楼上那扇窗被打开,里面的人无声地流着泪看着月亮,然后毫无征兆的再一次一跃而下。 林温又死了一次。 在他梦里。 傅深流着冷汗被惊醒,习惯性地伸手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竟然在这场梦里泪流满面。 出门被车撞死现在在傅总这里都不能算稀奇事了,在做梦梦见对家包养的情人,还为人家包养的情人跳楼而哭了一场面前完全不够看。 傅深起床为自己倒了一杯水,边喝边想着还好今天不是十八号,离林温跳楼还有七天,就算梦见了当时的场景也不打紧,不然他真的会有一种自己又要死了的恍惚感。 他才想完,转身准备把水杯放回桌子上,脚下却突然一滑,身体像是被谁推了一把般不受控的向前倒去。好巧不巧,亦或者说是被掐着点算好了一样,傅深不偏不倚,一脑门撞在了客厅展示台上的大水晶球摆件上,发出沉痛而又清脆的一声巨响。 “砰——” 玻璃混着血刺啦碎了一地。 傅深两眼一黑,再度倒地不起。 秋高气爽的好日子,傅深再次睁开眼。 这回他躺在自己别墅的床上,看上去就像一觉刚睡醒一样没有任何异常,好像刚才的血溅当场只是他的一场噩梦。 但傅深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日期。 十月二十九日。 三周之前。 时间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停下来,反倒又一次倒转,把他带回了更早之前。即使这一次他根本没有去见证林温的死亡,甚至连林温的面都没有见,但他还是死了,甚至死的更早。 而比被突如其来的卡车撞死更离谱的是,这次他是被家里买来点缀的装饰品砸死的,死因是脚滑…… 二三十年时光里一直保持良好教养坚信愤怒的埋怨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傅深,盯着空空如也的天花板,想着自己这段时间不断重复的人生和死亡,无声地骂了一句国粹。而后他起身推开房门,意料之中的看见了摆在客厅里目前还完好无损的水晶球。 傅深盯着那水晶球看了半晌,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恶狠狠的把它扔进了垃圾桶里。 然而这场荒诞时间倒叙并没有随着傅深日益增长的怒气结束。 11月4日,和合作商出席剪彩活动的傅深,被身后突然倒下的广告牌砸死,醒在10月22日; 10月28日,飞去国外躲避想着应该不会再出事的傅深,被百年难得一遇的洪水从沙漠冲走,醒在10月15日; 10月21日,傅深买通了韩知别墅里的一个女佣,让她告知了林温父母去世的消息,想要林温提前醒悟,结果自己走夜路掉进了下水道里摔死,醒在10月8日; 第13章 10月14日,傅深忍无可忍,托人找关系询问在暗网找杀手杀死林温需要支付多少钱,计划未果,乘坐的私人飞机出事,掉进海里尸骨无存,醒在10月1日。 任凭是谁不断重刷自己早已经历过的人生,都会觉得烦躁气闷,傅深也不例外。更何况在这些连续不断的重复副本里,他连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也没办法确定。 老天好像把他当成了一个玩闹的乐子,让他死去又醒来,醒来又死去。而他的人生现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盲盒,你永远不知道拆开哪天的箱子会出现“惊喜死亡”,什么时候才是真正的终结。 这对于常年处于高位手握掌控权的傅深来说,是一种极其极其极其令他不爽的人生体验。 他很讨厌被人戏耍的感觉,也拒绝做别人的棋子,哪怕对方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天神也不行。 当然,如果按照正常逻辑来讲,傅深知道自己目前最好的选择是找到林温和他见一面,了解清楚他的全部冤屈,为那个孤零零在凌晨跳楼的青年讨一个公道。然后哄着鼓励着林温,让他绝了轻生的念头,重燃对人生的希望,放下懊恼与悔恨,好好的生活。以此来确保自己也能全须全脑的活着,不会突然死在某次意想不到的意外里。 但傅深并不想这样做。 在他死去又活来的这七八次重复里,他有很多很多机会去接近林温、去告诉林温、去阻止林温的死亡。 但他没有那么做。 傅深清醒又明白,清醒到甚至显得冷酷。 他希望自己的每一次付出都能得到相应的回报,拒绝为别人的利益而牺牲自己的利益。 他不想救林温。 从始至终都不想救。 傅深明白老天放在自己面前的路只有两条。 要么永远活在这不间断的倒置重复里被逼疯,要么牺牲自己的利益救下他根本不想救的林温,换个方式继续豢养这只破损的金丝雀。 养只鸟花不了多少钱。 但傅深没选。 放在他面前的这两条路,傅深哪一个都不想选。 老天选错了人。 傅深看似沉稳井然有序的人生里,其实藏着一个冷血的疯子。 那个疯子说: 他想掀了这盘棋。 自己来制定规则。 10月7日。 傅深又一次站在那座别墅下。 在读档重来的人生里,他已经弄明白了死亡循环的规律。他每次死亡都会提前七天醒来,而林温则会死在他醒来的七天之后。 林温从高楼跳下之后,他也会通过各种匪夷所思的途径死去。 而通过他林林总总的几次试探,他发现了另一个令人惊讶的事实——在这场倒流的死亡里,林温和他一样,都在不断重生。 只不过林温和他重生的日期不同,而且似乎林温每一次醒来后不久,就会立马投身于下一场死亡。 于是当傅深再一次站在那座高楼下,再一次见证林温一跃而下,再一次看见韩知在流不尽的血泊中痛哭流涕追悔莫及之后。 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一个恶毒且疯狂的想法。 既然林温的命他非救不可,那么为什么不反过来利用林温,让林温长久的陷在仇恨与痛苦之中不能往生,成为他手里一件出色的复仇工具? 韩知是对林温有情的。这种感情会在人死后混合着悔恨变得更加浓烈,最终成为反刺自己的一把尖刀。 而林温这把尖刀,傅深可以握在手里。 老天想让他救活林温?当然可以。 他会让林温在这场名为仇恨的地狱里,好好的活下去,直到他用林温狠狠破开韩知的胸膛,将韩家倾覆殆尽。 那才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双赢。 9月23日。 当傅深又一次从死亡中醒来之后,他开始了自己的局。 他收集好了林温的各种资料,调查清楚了林温母亲和弟弟死亡的真相,甚至获悉了林温被打折腿的内情。他提前做好了各种准备,买通了别墅负责看守林温的人,算好了林温醒来的时间,支开了韩知,并把和林温亲人一起出车祸的司机牢牢握在了自己手里。 9月29日,万事俱备。 傅深走近别墅区附近,摸了一把路边晒月光的黑猫,卡准了表盘上的时间。 零点过半,高高的窗户被人打开,林温唯一一次笑着奔赴死亡的路途,伴随着彻夜的风凌厉落下…… 又被奔赴而来的傅深横腰截住。 那天林温懵懂心悸,在劫后余生的怅然中大口喘气,只以为一切都是偶然。 殊不知抱着自己的人笑的胸有成竹,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入他蓄谋已久的陷阱。 …… 所以当林温带着感激和疑惑,坐得端正问道:“您是怎么知道我死过七次的?” 傅深偏着一半头,把算计和筹谋隐在扬起的嘴角里,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既刻薄又冷血地笑道: “因为你的每一次死亡,我都在不远处——” “袖手旁观。” 第8章 你对他没别的心思? 林温就这样在傅深的别墅里开始了学习。 他几乎被屏蔽了所有的外界消息,傅深只在最开始几天为他置办了手机和一些简单的行装,之后便很少出现在别墅里。林温的生活表面上和以前没太大区别,都是待在清冷的屋子里日复一日。 第14章 但如今林温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很充实。 几周的时间相处下来,林温也确定了傅深不是心怀不轨说些空话忽悠他的骗子,而是真的在为他的复仇做打算。 傅深为他请了一个外教老师,每日在别墅里为他授课,希望他能在短时间内掌握基本的知识为出国做准备。虽然教授的都只是入门级的东西,但对于三年间受到韩知打压,不允许他学习任何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的林温来说,这已经是十分难得的机会了。 上学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林温也曾做过征服世界的美梦,总觉得没有任何人能动摇他的决定,没有任何人会让他放弃自己的成就。可他后来才发现,低人一等的代价就是,他连自我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韩知这人自大又自傲,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在和他相同的领域做的比他优秀。当年林温也算是在金融系数一数二的高材生,对于专业知识很有自己的见解和看法。可他被韩知包养后,韩知不允许他再做任何与自己专业相关的事,不允许他再参加任何和学术有关的东西,也不允许他和曾经的同学联系。 韩知成功的驯化了他。 让他抛弃一切,忘记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只乖乖的待在囚笼一样的别墅里,做一个只会争风吃醋的秘密情人。甚至就如韩知所说,他只是被人豢养的家畜。没有任何的社交和生存能力,每天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像花瓶里的花一样,苦苦的等待韩知来向他施舍垂青。 以至于如今林温久违的拿起书本时,他才好像如梦初醒一般想起来,他最初选择这个专业的时候,也曾是痴想过自己将来会西装革履的坐在华尔街的办公楼里,拥有一番自己的事业的。 原来从意气风发到寄人篱下。 只需要爱错一个人而已。 不过傅深倒是对林温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印象。 傅深坐在沙发里,拿着林温的测试成绩单,听着家教老师又一次对他说“林温非常有天赋,我相信如果能有更多更好的机会,假以时日他能做的更好”的夸赞,随意点了点头,只当做恭维一笑而过。 他以为林温当了那么久的笼中鸟,应该早就被养废了,但实际上林温对于各种知识技能的上手速度却比他预想中的快。原本傅深的打算是先花点钱在国外随便哪个大学给林温买一个入学名额,先把人弄过去避开韩知再说。没想到林温这么多年竟然还留了点学习的功底,按照这个速度,林温能比他最初预想的还早出国一周。 不过傅深并不相信这么短时间能把一个懦弱的庸才变成天才,他也没打算花大价钱把林温塞进知名学府,即使林温的适应速度让他有些错愕。 但那些错愕并不能化成肉眼可以看见的潜力和利益。 没有可视利益,傅深就不会下场加大投资。 他愿意把林温送出国,花钱让林温系统的学习金融,已经是看在两人宿命相绑的份上不得已而为之。多余的任何一些投入,傅深都不想付。 他不做亏本的买卖。 他不相信这只被豢养了三年的鸟雀还能驰骋在风里。 他不相信林温,自始至终都不相信。 但当林温忐忑地坐在他对面,等待着他的评价时,他还是假意地扯出一个微笑,装作很为难地解释道:“国外的大学不好申请,为了能让你有一个名额,我花费了很多的金钱和精力。你也知道的林温,我普普通通的做一些投资合并公司的事情,再安排好你的事情压力也有点大。就算是为了你自己,你也会拼尽全力带给我可观的利益,对吗?” “当然,先生。”林温有些紧张地交叠着手,“我会努力的。” 傅深为那声相当天真的“努力”毫不留情地嗤笑了一声。 林温捕捉到了傅深脸上不带掩饰的讽刺意味,下意识低下了头,又很快咬着牙抬起来,补充道:“我会押上我的人生,付出我的全部,堵上我的所有那样去争取。请您……相信我。” “口说无凭。我当然愿意相信你,但将来会发生什么没人能预料,保险起见——”傅深眼底划过算计,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林温面前,终于露出了伪善面容下的真正目的。“一会律师会过来,你签下这份文件,确保将来你用任何手段获得的韩氏集团股份都归我所有,这也算我们彼此承诺的契约,怎么样?” 傅深的话虽是询问,但却同时把签字的笔摆在了桌面上,朝林温的方向掷了掷。 林温也清楚的知道傅深只是做做表面功夫,就像傅深挂在嘴边的“相信你”一样,都只不过是对方出于教养而做出的客套,并没有任何征求他意见的需要。 但他还是很感谢傅深。 如果不是傅深,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愚蠢和轻信害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永远也不会知道韩知是如何一步步害得他家破人亡。他应该早就会死在月亮很好的那天夜里,成为血泊中的倒影,满腔遗憾的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而傅深明晃晃赤裸裸摆出来的利用姿态,也让林温觉得轻松。虽然人们总觉得被利用是一件心塞的事情,但对现在一无所有的林温来说,傅深直言不讳的利用反而让他觉得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起码他还有用。 他不用再待在囚笼里做一只被人把玩的宠物,而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给傅深带来利益,而他的人生也还有要替母亲和弟弟报仇的盼头。 第15章 对于林温来讲,这样的利用反而能让他不必背负那么多的活下去。 因此林温几乎没有考虑多久,就接过那支笔,准备签上自己的名字。 傅深在林温准备落笔的时候拦住了他,手在合同上点了点,摇头道:“合同要在律师的见证下签署才算有效,你考虑清楚就行,不必那么着急。” 而后傅深起身笑了笑:“我去打个电话,你可以看看合同。” 走到走廊拐角,傅深的客套笑容就消失殆尽。他点燃一根烟,在吞吐的烟雾间拨通陈旗的电话,直接斩钉截铁道:“带着另一份合同过来吧,今天合约和出国的事都会确定下来。” “啊?你那灭人性的合约真有人签啊?!”陈旗惊讶恨不得直接顺着无线波过来看看签合约的是何方人物。“就你那杀鸡取卵,让对方替你打工挣钱还在结束后把对方踢出局的丧天良合同,哪个脑袋缺根筋的二百五会签啊?” “先生,我签好了。” “……” “嗯……”匆匆赶来的陈旗,眼睁睁地看着长得一脸温良单纯的林温,没有过多犹豫的在那份他都觉得惨不忍睹的合约上签了字,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看着傅深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陈旗终于在一片茫然中想起了什么,边吩咐助理收好合同边问傅深:“你刚说他叫什么来着?什么温?温什么?” “我姓林,林温。” 陈旗没刻意压低声音,林温只当眼前这位据说很出名的律师没有记住他的名字,浅笑着又介绍了一遍,便收拾东西往自己房间走。 “先生,那我先回房间准备出国的行李了。” 傅深没管不知道想起什么直接愣在原地的陈旗,冲林温点了点头。 直到林温走上楼关上门,陈旗才从震惊的情绪中缓过来,猛地拽住傅深的袖子。 “林什么?你跟我说他叫什么?林温?!那不是韩知……” 陈旗瞥了一眼楼上,放低了声音,却还是激动道:“傅深,你别告诉我他就是韩知养在外面的那个林温!” 傅深走到书房,示意陈旗关上门,才随口应了一声:“是他,就是你想的那个林温。” “你知道他是谁你还把他带回家,你是疯了吗?!”陈旗恨不得直接晕过去,“你知道韩知这两天发疯一样找人找的是谁吗?是他啊!你还要把人偷偷送出国,你怎么想的?!” 傅深回着商务邮件,头也没抬:“就是知道他是谁才要把他送出国,不然无缘无故的,我做什么要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耗费精力和时间达成合作。” 陈旗总算找回了理智,想起傅深那份周扒皮来了都要甘拜下风的合同,不禁打了个寒颤,有些同情林温起来。 “你那合同简直把人利用的体无完肤,如果到时候他完不成你想要的那些,还得倒欠你钱。傅深,你是真不埋没你冷面无情的名声,我刚差点就要以为你把他放到家里是因为有什么恻隐之心了。” 陈旗慢慢平静下来,倒想起来些以前的事。 “说起来当年章教授想把他介绍来我家公司,我还见过他好几次。不过我刚才确实没认出来他,看来这些年外面的传闻是真的,韩知这个畜生,对他绝对不好!我就说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一肚子坏水,最喜欢哄骗林温这种没什么心眼的乖学生!” 陈旗越说越激愤,转头一看自己无声无息偷了别人家鸟的好友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由奇道:“你对林温……真没什么别的心思?” 第9章 他的价值不在这里 “什么心思?” 傅深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看了一眼陈旗。 陈旗并不知道他曾经随着林温的跳楼不断刷新重来的事,不然陈旗就会明白,他曾经真的对林温动过心思。 ——想弄死林温一了百了的心思。 重生时间倒流这种灵异事件说出来也不会有几个人信,更何况傅深自己都没弄明白重生的机制,上回林温问他的时候,傅深也选择了隐瞒自己是随林温的死重生的事,只说在梦里梦见了林温的七次死亡,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去救的林温。 林温是个实心眼的,当时又处在悲愤交加的情绪中,对傅深的话不疑有他。 陈旗现在什么都还不知道,傅深觉得解释起来麻烦,也没打算告诉他。只看着陈旗靠在桌子边,一个人喋喋不休道: “我看他的姿色,能被韩知那个花心的养这么多年不是没有缘由的。我说你干嘛还费心思把人弄出国,把他留在身边当个筏子也能恶心韩知好一阵了,这样你轻松他也轻松,岂不是皆大欢喜。” 傅深连续加班了好几天,离公司最近的别墅林温现在在住着,他也不方便经常回来,只能暂时在公司里将就。本就没休息好的他听着陈旗的话更觉得头疼,取下眼镜揉了揉眉骨,闭眼道: “他的价值不在这儿。” “他是个人,”傅深看向陈旗,又把银边的眼镜戴回去。“不是金融投资上的一串数字,移到谁的账户里都可以被不择手段的利用。他有他的仇要报,我有我的路要走,我们是合作关系。我是个商人,不是个混蛋。” “而且。” 傅深抬了抬鼻梁上的镜框,垂下的眼眸敛着明目张胆的野心。 “你怎么知道林温不会是韩知走的最差的一步棋?自负的人在商场上最容易马失前蹄。我会让韩知知道他选错了人,林温会化成最锋利的尖刀,替我狠狠戳进他的心脏。” 第16章 傅深嘴角挂着笑,从百叶窗透进来的阳光层层明亮,也没能给这个笑容沾上一点温度。 从韩知手上横刀夺爱确实不失为一个快速而又能恶心韩知的手段,但这样幼稚小儿科的手段傅深看不上眼,也不屑利用林温这样去做。 他要利用,就要利用的彻底。 要针对韩知,就要让对方片甲不留。 围师必阙的下一句在傅深这里从来都不是穷寇勿追。 是赶尽杀绝。 “你……不单是因为讨厌韩知吧?” 陈旗窥着傅深的神色,突然想起很久远的一些事,神情都变得有些严肃。 “傅深,你是不是为了当年慧姐的事,你还是觉得她的死……” “别提她!” 这个名字仿佛是傅深的忌讳,连被人提起都能瞬间拨动他的情绪。傅深喘了一口气,把自己激动的情绪压了下去:“别提那件事,也别提她。” “我还没有到有脸提起她的时候。” 傅深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让自己重新挂上无懈可击的假面。从表面上看,已经没有人能看出他的任何破绽,只是他握成拳狠狠捏着座椅扶手的动作还是向陈旗暴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你还是觉得当年那件事……跟韩家有关吗?”陈旗走过去,不忍地拍了拍傅深的肩。“我知道她是从小陪你长大的亲姐姐,她死于心脏病发作你很不能接受。可当年我们找了那么多人查了那么久,都证明那只是一场意外。傅深,就算我们都认为慧姐的死和韩家脱不了干系,但我们没有证据能证明那是韩家做的,你这样下去只会把自己陷在仇恨里无法自拔。你忘了慧姐最后打给你的那通电话了吗?她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远离这些算计斗争。” 陈旗看着沉默不语的傅深叹了口气。 “韩知毕竟名义上还是慧姐的养子,传闻里她对韩知很好,你要是对韩知下手,你本家那边你要怎么交代?圈子里的造谣流言就能把你给毁了,更何况韩家也不是什么善茬,你……你就不能交给我去做吗?前两年我就说我替你去整一整韩知,你非要我不要插手,你现在又是什么打算?” 陈旗是真心的担心傅深。他跟傅深可以算是发小,除了出国留学没跟着傅深一起,其他时期都是同学和朋友。他是亲眼看着傅深当年凭借着自己的本领脱离本家出来打拼,这些年又是付出了多少才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个地位,为了韩家那群小人压上一切去报复,陈旗为傅深觉得不值。 “你不用插手,这些事我要亲自做。” 傅深面色无常地抬起头,甚至还宽慰般地冲陈旗笑了笑,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温和,带着深深掩藏的仇恨和汹涌的狠厉。 “我会亲手送他们下地狱。” …… -------------------- 明天有事要出门,挪到今天更,今天两更,明天不更~ 第10章 祝你别心软 林温找到傅深的时候,傅深正倚在庭院的走廊上抽烟。 明灭的火星顺着烟纸一路向上蔓延,带起浓郁的白雾散在空里。傅深把常戴的眼镜随意挂在衬衫的纽扣上,指尖夹着烟,却没往嘴里送,只隔着模糊的烟雾看着不远处,像是在出神。 林温犹豫着没开口喊人,倒是靠近过来的脚步声扰动了傅深。傅深偏过头,出神的眼神还没收回来,透彻的一瞬间好像能叫人望到心底。 不过仅仅只有一瞬间,等到烟雾再次升起的时候,傅深已经把怔然的眼神收了回来。他扇了扇眼前的雾气,把剩下的烟蒂抖了抖,才看向林温。 “东西都收拾好了?” “都好了,先生。”林温点了点头,和傅深相视无言了片刻,才微垂着头犹疑的问道:“您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傅深指尖夹着的烟没熄灭,他停顿了一会吸了一口烟,偏回头去重新望向不远处,话语中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为什么这么说?” 林温背在身后的手捏了捏衬衫的衣摆,有点不太好意思地解释:“因为您看起来……很难过。” 傅深侧过一点脸睨着林温,狭长的眼眸隐在烟雾里,好像那些利用与冷漠也能短暂的被烟气覆盖。他过了一会才开口问道:“我告诉你你母亲和弟弟是被韩知害出事真相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 “啊?”林温没想到韩知突然向他问这种问题,愣了一下才答道:“愤怒、伤心、懊悔。” 林温仔细想了想,眼尾又有些发红。 “还有更多的是自责。总觉得如果不是我做了错误的决定,如果不是我信错了人,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他们是不是还能有机会活下去。” 林温的眼眶红了又红,但他这回却没哭,反而还能扬着满是水雾的眼冲傅深笑了笑。傅深没答话,也没用一贯刻薄的“自责解决不了任何事,没用的人才永远自责”来讥讽林温。 他从烟盒里拿出另一根烟,夹在指缝间冲林温点了点:“抽烟吗?” “先生,我不……” “答晚了。”傅深把最开始那支还剩一半的烟送进林温手里,看着林温被突然靠近烟雾呛的有些发红的脸,和颇手忙脚乱才把烟拿稳的动作,不由的提了提唇。 他知道林温不抽烟,但也并非有意捉弄。只是秋日的寒风吹的他发冷,他思绪也许一时被冻得懒得思考,想把在场唯一的火光借给对方驱寒。 第17章 又或许……他只是想借着弥散的白雾,假装自己没有软弱的想找人说说话。 “你在韩知身边待了三四年,听说过傅慧这个人吗?” “傅慧……”林温被烟雾呛的没忍住咳了两声,悄悄把手指间的烟背到身后。“韩知的养母吗?我听说过,传闻她从小身体不好不能生育,嫁进韩家之后收养了韩知。不过韩知平时不允许家里的下人说闲话,我也只知道这些。” “传闻?” 傅深半低着头嗤笑了一声,眼眸里是化不开的深深嘲讽。 传闻十假一真,都不过是居心叵测者为了自己的胜利编造的纂词。 比如故事的女主角其实并不是什么从小体弱多病的傻白甜,比如她的梦想并不是过上相夫教子的好日子,比如她真心收养的儿子不过是私生子算计好进门的手段,比如她的死……也许并不是意外。 傅慧和她的名字一样,既聪慧又伶俐,即使从小就不幸被确诊了心脏病,却一点没把自己当命不久矣的病人看。在傅深的印象里,他唯一的姐姐很能干,年纪轻轻就在商场叱咤风云,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公司接班人。 也是因为傅慧的优秀,傅深才能毕业不听从家里的安排,随着自己的心意满世界的旅行画画。玩够了想自己创业,也有姐姐的资金支持和托底,轻轻松松就能获得比别人更高的起点。 傅慧一生其实没做错任何事。 如果非要说,就是她太善良,从来不把商场上的手段用在亲近之人的身上,以至于识人不清。而老天对她也太不公平,年纪轻轻就结束掉了她的生命,让她连挽回自己错误的机会都没有。 她死于心脏病发作。 独自一个人,孤零零死在了韩家别墅的楼梯上。 她死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傅深的。 傅深到现在都不敢想,傅慧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才会在濒死之际也没向自己的弟弟求助,只是交代傅深照顾好母亲,别参与到家族的算计里,好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她绝口没提自己的处境,只平静地挂断了电话,一个人迎来了死亡。 这也是傅深数年来过不去的一道坎。 接到姐姐电话后的傅深没有任何怀疑,就这样错过了也许唯一可以救她的机会。 “她命不好,稀里糊涂的死在了韩家,没人救她。” “但我救了你,林温。” 傅深把玩着手上那根崭新未点燃的烟,抬眸望向林温。 “我从韩家救下了你,希望你永远也别忘了自己的仇恨,能够让韩家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向你和我赎罪。” 林温为这个故事感到气愤不已,联想到自己的遭遇,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的答应下来:“当然,我绝对不会忘记!” 傅深看着林温,勾着唇满意地笑了笑。 金融市场上的计谋总是出其不意,傅深适当流露出的软弱和扣人心弦的故事足以让没见过玩弄人心手段的林温深信不疑。但若细想,就会发现傅深其实任何有关自身利益的问题都没向林温揭露。 傅慧到底看错了谁?她的死到底和韩家有什么关系?韩知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傅深又想怎么样对付韩家?他当真把全部的筹划都压在胸无城府的林温身上? 这些关键问题傅深一个都没告诉林温,他只用三言两语带着明显指向性的故事,轻飘飘调动了林温的情绪,给林温营造出了一种他们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的感觉,让林温拉近了和他之间的距离,为了所谓的他们的“共同目标”而拼上自己的所有。 傅深是个普通人,他有自己的软弱和短暂的真情流露。 但他更是个商人,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软弱和真情得到他人的同情,换取自己想要的利益。 这是他和林温最不同的地方。 傅深很会冷眼旁观, 包括冷眼旁观他自己。 林温还在为傅深的故事感到可怜的时候,傅深早已把那些从心脏裂缝里流出来的真情堵了回去,顺带贴上了虚假的标签,藏到了不为人知的角落。 而真实的傅深把那根一直未被点燃的烟夹在手里,向着林温的方向俯下身,就着林温放在身后的那支即将熄灭的烟火点燃,放在嘴里吸了一口。 俯身的动作让他离林温的耳侧极近,呼吸喷洒的热度可以轻易的传上林温的皮肤,带起一片红晕。 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动作把烟圈吞吐在林温侧颈,在弥散的白雾间听着林温极力抑制地咳嗽,冷淡又毫无感情地表演着衷心: “那我就祝你,永远别心软。” 第11章 似曾相识的场景 林温被傅深带着煽情意味的故事激励的不轻,连续几日的课业都完成的极为出色,出国需要准备的考证他也在连续熬了几个大夜之后艰难地通过了。 但自从那天起,林温再也没见过傅深。 甚至于一切都准备妥当,林温都被人打包送上了前往英国的飞机时,他还是没能跟傅深见上一面。送他上飞机的助理只传达来一句“傅总很忙”的客套,把一张没有密码的银行卡塞进他手里,就把他推进了登机口。 以至于林温稀里糊涂的在伦敦落了地,环顾充满陌生面孔的机场四周,发现异国他乡只剩下他自己独身一人的时候,他被傅深复仇故事煽动的情绪才有些冷下来。 第18章 他出了国,被傅深送出来的。 但傅深除了一张不知金额的银行卡和给他的一张全英文的录取通知书,其他任何的安排和交代都没告诉他。 林温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步怎么走。 他一个人在机场站了半晌,才犹犹豫豫地拿出手机给傅深打了个电话。 傅深接通的很快,只是语气公事公办的有些冷漠:“什么事?” “啊……哦先生,我已经到伦敦了。” 林温有些手足无措的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只是……下一步我,应该去哪里?” “通知书上有学校地址,档案袋里有住宿地址,去哪你自己决定。” 傅深那边应该在处理什么事务按住了听筒,书页的翻卷声和淡淡的人声混在一起,过了一会傅深清晰的声音才重新传来:“我很忙,以后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麻烦你自己处理,不必告知我。” “可是……” 林温还没来得及回答,听筒那边已经传来的被挂断的忙音,徒留林温自顾自的小声补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过去啊,这里我谁都不认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淹没在自己像是叹气的呼吸声里。 林温在走廊上和抽烟的傅深聊过之后,觉得自己和傅深的关系近了一点,他总算可以为傅深做点什么来报答。如今傅深冷淡的态度和利落挂断的电话,让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同仇敌忾显得有多么的多余和自作多情。 他本就和傅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傅深的报仇依靠自己,而他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依靠他人的怜悯。或许对傅深而言,他连筹码都算不上,并不值得孤注一掷和投入成本。他们是利用关系,说好听点叫合作伙伴,实际上……连朋友都不算。 林温想起傅深曾说的那句“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救你”,只觉得这异国他乡的寒风把他的心又吹冷了几分。 但林温很快就想通,也许傅深冰冷的打击对他来说也算好事。起码傅深教会了他,凡事只能靠自己。 林温打了个寒颤,这一次却没站在原地自怨自艾。他咬着牙,裹紧了自己的围巾,鼓足了勇气迈出了机场的大门。 “那,那个……师傅,哦不是,e……excuse me……” …… 傅深倒不是刻意为难林温,虽然他确实没把林温出国的事放在心上,但他却是真的忙到抽不开身。 金融市场瞬息万变,想要坐收渔利,下网就得快准狠。傅深占了个时光倒流的便宜,很多还没发生的资讯他都先知晓。比如在两个月后才会经过他手的北美并购案,原本傅深第一次处理时大局已定,只赚了个中间商的份额。现在的傅深已经掌握了一手消息,他虽然从来不做长线投资,但倒买倒卖的短线收割也足以令他大赚一笔。 傅深也是看在这笔因为重生而多赚到几倍的钱的份上,才在给林温的银行卡里多打了两百万。 他一点有可能的人情都不想欠。 有了准确的金融情报办起事来确实轻松不少,但要想从中获取最大的那份利益,把既定的金额再翻上几番,同时还要藏好情报掩人耳目,需要花费更多的心思和技巧。傅深一连大半个月都在处理这些事,忙到根本没有空去想林温出国之后会不会适应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 一直到一个月后陈旗拿着一封还有些细节需要完善的合同来找他,问他林温怎么不在别墅里的时候。傅深才分出片刻闲暇,取下眼镜,揉了揉发疼的眼窝,答道: “他已经去伦敦了,大概……几周之前?” 陈旗听着傅深语气里的不确定,就知道自己这要钱要命就是不要情的好兄弟早就把林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一边感叹林温这么个小美人遇到傅深算是白瞎了,一边问道:“几周?你们中间就没联系过?” “他到的那天我们通过一次电话。” 傅深从抽屉里拿出自己几台备用机的其中一台,打开看了看通话日期。他的私事和公事向来是分开运作,留给林温的联系方式也是处理公事的,休息时间他不会接听。 傅深本想看看自己是不是漏接了电话,打开才发现自己和林温的通话还停留在上月林温刚到达伦敦的时候。 足足一个月,林温没有再给他打过一次电话。他也始终没想起来,远在国外还有一个需要他联系的人。 傅深算了算时差,还是在陈旗的催促下拨了一通电话过去。电话很快被接通,林温富有生气的声音在“刺啦”一声之后响起来。 “先生。” “嗯。”傅深应了一声,把旁边插科打诨不停喊着“小美人!小美人你在英国过的怎么样?”的陈旗隔开,开门见山的直入话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我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我都可以自己处理的先生。” 林温的话听不出来什么情绪,却答的又急又快。 傅深感觉到一点莫名其妙,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既然没有,那我……” “那您先忙!不打扰您了先生!劳烦您费心了!” “……” 傅深看着手里被飞速挂断的电话,总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他还没想到其中关键,一直被阻隔说话的陈旗就在他耳边贱兮兮地抬高了音调。 第19章 “哟,小美人生你气了,都不想搭理你!” 傅深把快要趴到他耳边的陈旗拍开:“我有什么让他生气的,你想多了。” “你说你……” 陈旗还想不依不饶的再说两句,办公室的门突然被傅深的助理敲响。 “打扰了。傅总,楼下有位叫韩知的先生找您,说有事与您商议。” 第12章 他本该是这样的 今年伦敦的冬季比国内要来得早许多,十二月刚开了个头就已经飘起了小雪。到了月底的时候,主干道已经被冰雪覆盖上了白白的一层。大桥两侧的路灯被冰霜裹挟着也未敢怠工,在夜幕降临前早早亮起,远处的视觉错位让行走的路人很容易把它们看成天空的星。 林温哈了一口热气,从红色双层巴士上走下来,冷的不禁跺了跺脚。 同行的留学生们兴致很高,围成一圈商讨了一番,过来询问林温:“要不要一起去前面的街区逛逛,买些食材和圣诞灯?” 林温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但还是摆摆手:“你们去吧,我还有两篇论文没有写完,再不写要来不及了。” “哦!paper!该死的paper!上回我的作业晚交了半小时,我们专业那位教授非说我蔑视他,故意选择在晚上提交作业打扰他的睡眠,直接给我打返让我全部重写!天知道我要是白天能够写完,也不会一直熬到凌晨才交啊!” “谁不是呢,上回我们教授睡过了头,让我们在教室等了他两个小时。最后你们猜怎么着?人家直接说他决定起床去吃个午饭,课程取消,让我们打道回府!” “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人顺着林温的话哀嚎吐槽了一阵,又重新笑闹着向新街区出发。 林温和众人告了别,转身往回走。今天出门时太急,他忘记裹上围巾,回来的一路都只好缩着脖子绕着绿化树走,生怕厚雪笼罩的梧桐抖抖肩,赏赐他一身寒凉。 算算日子,他来英国已经足足三个月了。虽然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少不了,但这段时间林温已经基本适应的差不多,除了专业课又快又急还带着口音的全英文讲解让他偶尔有些头疼,其他方面林温自己都诧异他适应速度之快。 当然……这也是他和傅深彼此都没有联系的三个月。 林温的生活实在是比以往充实太多,日程紧凑的他渐渐也不再多心去想傅深对他冰冷漠视的态度。虽然被怎么都看不懂的文献压到崩溃的时候,看到同学在亲友的陪伴下庆生的时候,羡慕圣诞大家都有家人陪伴而他孤身一人的时候,他也会捏着手机失神片刻,犹豫要不要给通讯录唯一的那个人拨通电话。 他的草稿箱里写了十一封想要分享给傅深的信息,却一封也没有发送出去。 那些瞬间的冲动往往会被林温自己强压回去,抹干眼泪他站起来的比谁都快。他无数次告诉想要软弱的自己,只要好好的加快进程的把学业读完,完成傅深想要的东西,拿到当年母亲和弟弟车祸的证据,替他们讨回公道,他才有资格倒下去。 也凭借着这股劲,林温做到了许多自己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林温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这点进步远远不够。他搓了搓手,打开随身听戴上耳机,边听着英文讲解边快步往住的地方走。 快要走到公寓楼下时,林温的脚步又突然慢了下来。他隔着风雪,看向路灯下那个举着伞颇为眼熟的背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傅……傅深?” 傅深忙碌的商务事宜直到十二月中旬才接近尾声。他在北美收购案里打了个漂亮的胜仗,将原本内部结构有很大隐患的企业提前进行了融资包装,以原来交易额十倍的价格卖给了北美的公司,净赚了三成利,成为了行业内的一段佳话。 而在开香槟庆功宴欢庆的空余,傅深也总算想起被他放到国外三个月不闻不问的林温,抽出空用休假的日子飞来了伦敦。 三个月足以改变很多事,起码林温看上去比傅深想象中好很多。傅深原先以为以林温的性子,三个月怕是连英国的气候都还没适应好,他做好了来看林温灰头土脸向他抱怨世事艰难的准备,却没想到林温似乎对一切都适应自如。 也许是因为每天在住所和学校来回奔走得到了锻炼的缘故,林温看上去比在国内有生机了许多,再也不是瘦弱到让人觉得病恹恹的样子,与路边奔走的行人融在同一景里,竟也不觉得突兀。林温的头发也长长了不少,细碎的散发顺着耳后毛躁地翘起了一点边,又被一摇一晃的耳机线缠绕着压回去。 傅深看着林温带着有线耳机,避着风,似乎是边听着音乐边往这边走。他没出声喊林温,直到林温发现他后怔愣地呆在原地,他才把手伸进雪里,冲林温招了招手。 林温一路小跑过来,抖掉了半边耳机,和白色的数据线一起摇晃着奔过来,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惊讶和雀跃的喜意: “先生!” “嗯。”傅深随口应了一声,扫过林温空荡荡的脖颈,眉头皱起来。“你围巾呢?” 林温下意识摸了下脖子,只摸到一手寒凉的薄雪,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拍了拍身上的雪花:“今天出门忘记戴了。不过……先生你怎么来了?” 雪下的不算小,即使林温走的很快,头顶和双肩还是落了不少白。傅深看着林温拍了半天也没拍干净,反而因为急促的呼吸带起一阵白雾,散开后晕在眼底,像亮晶晶的星。 第20章 他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抬起来,只不动声色的把举着的伞向林温的方向偏了偏,才答道:“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我就来看看。” “看看……” 看看什么? 傅深的话没头没尾,连看看的对象都直接省略,留给人无限的遐想空间。 林温想,难不成是来看看他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不不不,傅深那么忙,百忙之中抽出空来一趟,绝对不可能是来看他的。 他连给傅深带来利益的资格都还没拿到手呢。 林温把自己多余的想法归因于在异国他乡突然遇见熟人的热切,他摆了摆头,用含着雪雾的眼抬眸看向傅深。 “那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你在听什么?”傅深没接话,反而把目光转到林温掉了一半还悬在空中的耳机上。 “啊……这个!对不起啊先生,我忘记取下来了。”林温以为是自己跟傅深说话还带着耳机的举动冒犯了傅深,急急忙忙把耳机摘下来,连带着把手机拿出来亮给傅深看。“我英文还是太差了,有些时候课上太专业的东西不太能听懂,就找了讲课下在手机里,回来多听几遍。” 傅深顺着林温的手机屏幕光看过去,才发现林温听的是金融讲课,还是英文版的。而且他瞥了一眼右下角的进度条,发现林温这本书已经听完一半了,重复次数都已有了四次。 他不免对林温的认真程度有些诧异。大学校园专业课的知识说重要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因为你一旦离开校园这一特殊场景,离开考试和绩点,那些专业知识基本上就失去了它的学科用处。如果你将来的职业和专业并不密切,那往往数十年内这些课本知识对你一无用处,只会在你记忆很小的角落里生灰,然后被渐渐遗忘。 傅深原本也没对林温的学业有什么期待和要求。对他而言,林温只需要乖乖地待在国外随便学些什么,对金融投行有个大致的了解就行。等到他把国内韩知的那把火煽动的差不多,就可以把林温包装好带回去,教他戏耍人的手段,让他狠狠的往韩知心上插一把刀,顺便利用韩知的愧疚心换取利益报酬。 但林温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倒让傅深有些侧目。 他刻苦的让傅深产生了一种错觉,如果真的给林温一个机会,眼前这个人是能咬碎了牙付出一切向上走的。 又或许……如果当年他没有遇见韩知,那他本该就是在上面的。 第13章 圣诞快乐 不过林温的这点诧异程度,还没能够到让傅深另眼相看的地步。 傅深的眼神只在手机屏幕上短暂的停留了一会,复又抬起来,看向一旁的公寓楼,冲林温抬了抬下巴。 “给你安排好的房子不喜欢?想要自己住在这里?” 林温这才想起来自己在最初就做了一件违背韩知安排的事,急的连忙摆手:“不不不,先生您安排的房子特别好,真的!我特别喜欢!离教学区很近,交通也很方便,一下楼就有商场,旁边就是商业娱乐的中心。就是,就是……” 傅深一挑眉:“就是什么?” “就是……那里一周的租金就比这边贵了快两倍,一年算下来,实在是要多花太多钱了……” 傅深觉得好笑:“林温,你有看看自己的余额吗?我给你的那张卡里的金额,足够支付得起你在这里的全部开支。” “我知道的,我看了……真的很多钱。”林温窥着傅深难看的脸色,低下了头,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怯,支吾了半天,才把想说的话说完。“但您愿意为我提供帮助我就很感激了,我是想……能为您节省一些成本……毕竟我短时间内可能无法为您带来什么可观的回报,您已经为我做得足够多了,我……” “所以你就瞒着我把租好的房子退了,还给自己找了一份勤工俭学的工作?” 傅深的手放进外套口袋里,想拿一根烟出来点燃,但单手举着伞的动作不便。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把烟拿出来,只是单手插在兜里,摩挲着烟盒方正的棱角,抬眸静静地看着林温。 林温看着指尖缠绕的耳机线,低着头:“您都……都知道了。” “下回这种事要提前跟我说一声。林温,你是我救下来送出国的,我得对你的人身安全负责。我可不想某天警察找上门来,把我列为第一嫌疑对象。”傅深盯着林温有些炸毛的发旋看了一会,还是没忍住,把口袋里的烟盒拿了出来。“当然,除此之外,你的任何决定我都不会横加干涉。” 傅深一边说着,一边把头顶的伞递进林温手里,自己腾出手来夹起一根烟,放在唇边嗅了嗅。 老烟枪的经典动作,林温想。 傅深看上去像忘带了打火机,林温在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一个包装过的红色小盒子,打开来是一个崭新的打火机。 他抬头看了看傅深,从盒子里把打火机拿出来,按了两下,踮起脚点燃向傅深嘴边的烟递去。 傅深看着林温一系列的动作没说话,直到火焰点亮他唇间的烟,燎烧的光点在白烟间忽明忽现。他夹着烟吞吐了一口,才问:“学会抽烟了?” “没……咳……没有。”林温被烟雾呛了一口,捂着嘴咳了几声,才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这个是我买来……送给您的。” 第21章 傅深夹着烟的动作一顿。 林温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说完之后他就后悔了。 前两天圣诞节,他和住在同一公寓楼的留学生们一起出门采买。国外不比国内,住在这里的留学生们每家多多少少都有点经济压力,同学们之间也不愿给彼此增加负担,统一都是写一张贺卡算作节日祝福,直接省去了礼物环节。 可林温走到商场拐角的时候,看见了打火机广告的海报。海报上的模特没露脸,拿着银色的打火机点燃手里的香烟。林温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就想起了那一夜站在空荡走廊上抽烟的傅深。 傅深对他的利用是实打实的,但也许那一夜的孤寂也有一两分的真情。 林温可能是中了邪,在商场节日氛围的渲染下,竟像受到蛊惑一般走进去买下了同款的打火机,还让售货员包装好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等到林温反应过来傅深根本不会缺打火机,而且自己连傅深的面都见不着,完全没有必要送傅深打火机的时候,他已经坐上了返程的车并且痛失了二十英镑。 原本今天林温就是要去退掉这个根本没打算送的圣诞礼物的,但他一路听着留学生们讲好笑的经历,竟然忘记了这件事,一直把东西放到了现在。 林温有些尴尬地摊了摊手:“圣诞节路过商场正好看见打折促销,想起您也抽烟,就买了……” “谢谢。”傅深倒没觉得有什么,从善如流地收进了自己怀里,顺带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名函递给林温。“f club的会员名册,我给你也申请了一个名额,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去学习学习。” 林温接过来:“是教金融知识的俱乐部吗?我可以课余时间去。” “不,你可以认为它是个教吃喝玩乐的俱乐部,具体来讲……”傅深抖了抖烟灰,“如果你有很多钱,它是个可以在短时间内替你花光所有的消遣场所。” 林温瞪大了眼,刚想疑惑地问些什么,傅深就已经预料到一般回答他。 “不过作为消遣场所,他也是来此留学的富二代们最喜欢光顾的消遣场所。这个俱乐部最初就是由几个来此留学的金融界少爷攒起来的,后来容纳的会员越来越多,和几个金融集团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林温听的直点头,看到傅深停下来了又问:“那您需要我进去学些什么呢?还是……去盗取他们为什么做大做强的商业机密?” 傅深:“……” “少看点没有逻辑的电视剧,盗取商业机密是犯法的行为。”傅深按了按眉心,又吸了一口烟,才答道:“我不需要你去学些什么,只需要你进去混个脸熟,认清常去的几个会员,就是资料上第一排写着的那几个就行。他们几个的本家和韩氏关系都很差,打通了这里关系网,你回国之后想处理韩知的事情会方便很多。韩氏集团毕竟家大业大,纵使你满腔才情,倘若赤手空拳没有盟友,别说为我获取利益了,能活下去都不是易事。其他的安排……全凭你自己做主。” 林温顺着傅深的话看了看手里的名单,资料并没有很全,只有一些简单的人物背景介绍。傅深只为林温提供了一个进门的资格,剩下的事情他都没打算插手,也不打算利用自己的关系网去帮林温。能做哪些、能做到哪一步全得靠林温自己的本事,傅深并不打算施以援手。 林温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只是他盯着自己那行会员资料看了又看,实在没忍住探出一点头,问傅深:“先生,为什么会员推荐关系这栏,我和你……写的是……兄弟?” “陈旗随手填的。”傅深回答的没有丝毫犹豫。“这里的会员名额都是靠熟人推荐,我抽不开身,让陈旗去帮你申请的,关系……应当是他为了方便随便填的,不必在意。” “哦。” 林温点点头,没在这点小事上继续纠结。 只有远在上海处理事务的陈旗猛地打了个喷嚏。 …… 傅深一支烟抽到将近末尾,该交代林温的事也都交代的差不多。他要在伦敦待上几天,把自己住所的地址告诉了林温,也没有要去林温住所看看的好奇心,说完话就从伞下退出去,转身准备走。 “先生,伞!”雪下的还很大,傅深刚退出伞下就有雪花落到头顶。林温急忙把手向前伸了伸,示意傅深把伞带走。“您带着走吧,我这么近,跑两步就到了。” 傅深没接伞,只冲林温摆了摆手。 “回去吧。” 林温握着伞柄有些怔然。 从前韩知是以自己为尊的大少爷脾气,每次下雨下雪都一定要林温冒着风雨去接他,而且只允许林温带一把伞来给他撑着。韩知衣袖沾上了一点雨水都要冲林温发脾气,所以林温总要把伞的方向冲韩知倾斜一点、再倾斜一点,等回到别墅的时候,林温往往半边身子都湿透了。因为还要先顾着韩知沐浴,所以每次到最后,雨水都透过衬衫紧紧沾在皮肤上了,林温才有空喝口热水,拿毛巾擦擦头发。 他怕冷体寒的毛病,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落下的,慢慢演变成现在的陈年痼疾。 林温许久都没有被人让伞的经历了,一时间思绪万千,站在原地出神的望了一会傅深的背影。还没等林温缓过神来,视线里那个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人突然脚步一顿,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朝回走了几步。 第22章 风雪迷眼。 烟气四散。 黑色的大衣被猎风摇曳。 林温看着傅深转身回来,在离他几步远的雪地里站定,拿着手里的打火机和烧到末尾的烟冲他点了点,说道: “圣诞快乐。” …… 第14章 开枪 林温很快抽出时间去了一趟f club。 这家俱乐部和林温想象中有很大的不同,原本林温先入为主,觉得这家开在市中心繁华地带以各路公子哥为主的俱乐部,必定是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奢靡场景。他今天还特地从傅深当初给他准备的出国行装中,挑出了一件价值不菲的名牌衣服来妆点场面。 但等林温真正走进这家俱乐部,才发现它跟普通的社交俱乐部没有什么区别。起码从外表上来看,林温并没有在商业风明显的装潢下看出什么金融市场的暗流涌动,反而觉得这里更偏运动风,入门就能看见两排齐刷刷站满了人的跑步机。 金发的前台小姐核验完了林温的会员身份,带着林温向里走,看林温对这里很是好奇,笑着介绍道:“我们这里运动项目很多的,射击、游泳、击剑和一些健身项目都包含,您的会员等级还可以预约郊外的马球场。不过如果您要带自己的马去,这个运输费用我们是不承担的哦。” 林温点了下头,在前台小姐三言两语的话语间,总算体会到了傅深所说的“销金窟”的含义。没有经济底气的他在这种地方其实很紧张,但他的会员名额是傅深推荐的,为了不给傅深丢脸,他强撑着让自己不露怯,控制着自己的目光直直的向前走。 前台小姐大概也看出来林温是第一次来,好心的带林温在人气最高的几个项目之间转了一圈,礼貌地问林温:“您有什么感兴趣的项目吗?健身器材和游泳现在都有教练,您有需要的话我马上就可以给您安排。” “嗯……”林温想着自己连夜背下来的会员资料,四处看了看,在不远处的走廊看见了名单前排的人,急忙向前走了两步。“那边是什么?我可以去那边的项目看看吗?” 前台小姐从善如流地露出微笑:“当然可以,那边是实弹射击。不过不巧,今天射击的教练请假了,您如果想去体验的话,恐怕没法给您安排教练陪同。” 林温摆了摆手,表示不介意。他本来也不是真来娱乐的,完成傅深交代的事才是他的首要任务。得到可以进入的回答后,林温忙不迭的小跑跟上了前面的人,进入了射击室。 射击室很空很大,也许是因为教练不在的缘故,和其他的地方比起来冷清许多。林温放眼望去,只看到了自己一开始就锁定的目标人物和……傅深。 傅深怎么会在这里? 林温看着在最远处射击室门口和别人谈话的傅深侧影,踌躇了一下要不要上前打招呼。他实在没想到这么巧,今日来正好与傅深撞上。但他本来就是傅深派来打探情报的,若是贸贸然上前去暴露自己和傅深的关系,会不会影响傅深自己的计划? 林温在原地想了想,还是选择假装没有看见傅深,向自己的目标人物转去。 “詹姆斯先生?您好,我是……” 短发碧眼的年轻男人回头扫了一眼林温,又转回到自己的枪靶上,开口直接打断林温的自我介绍:“你射击成绩多少?” “啊?我……”林温平素连射击俱乐部的门槛都没迈过,上一次摸枪还得追溯到幼儿时期五块一把塑料的滋水玩具枪,他实在一点射击经验都没有。但实话实说必定会直接令对方结束话题,林温只好含糊道:“我对射击……不太擅长,肯定没有您的成绩那么优异。” 詹姆斯嗤了一声,装好手里的枪射出一发子弹:“我不跟射击成绩在我之下的人说话,扫兴。” 说完,詹姆斯放下手里的枪,把挡他路的林温往旁边推了推,一眼也没多看林温,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林温一上来就碰上了硬钉子,一句话都没能跟目标人物说完,更别提打通关系了。他有些沮丧,尤其是他一转头,发现原本在不远处同人说话的傅深没了踪影,他就更觉得是自己没用,丢了傅深的脸。 说不定傅深就是看见了刚才的全程,对他失望透顶,才什么话也没说静悄悄的就走了。 林温颇有些垂头丧气,盯着詹姆斯枪靶上随手打出的八环发了一会呆,转身想走。 迈了几步他又转过身,望着空荡荡的射击室咬了咬牙,捏紧了拳又走回靶前,随手拿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降噪耳机戴上。 不就是射击吗? 他不会,学不就好了! 反正他不会的东西够多,一样一样现学也不嫌丢人。再说远在国外的,他除了傅深也没几个认识的人,也没谁会专门来这里看他笑话。 大抵是从前在韩知那里吃了太多鲜血淋漓的“挫折式教育”,詹姆斯那几句话倒也没真打击到林温什么。林温很快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在手机上找好了射击训练的教程,跟着视频开始笨拙的学习起来。 他动脑环节可能算不上个中翘楚,但胜在手指灵活,跟着视频自我摸索了半晌,也马马虎虎把操作台上的手枪组装好了。 林温毕竟第一次摸真枪,组装过程的成功也不能消除他心底的恐慌。虽然俱乐部紧急求助的按钮就在他手边的墙上,但他心里还是多多少少有点紧张,拿着枪的手举了又放,放了又举,墨迹了半天,也没能开出第一枪。 第23章 “呼——呼——” 林温长呼吸了几口,一边安慰自己“没事没事,这里是正规俱乐部,不会有什么大的安全隐患,打不中也没有什么的!林温,无论怎么样也得跟那个詹姆斯说上话啊,下回绝对不能给傅深丢人”,一边抖着手,颤颤巍巍地举起枪,对着远处看都没看清的靶,胡乱地扣下了扳机。 “砰——!” 林温睁开一只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对面的靶。 随即他又把两只眼睛都睁开,仔仔细细地看向自动机械臂递回来的靶纸。 然后他得出结论。 林温同学人生中的第一发子弹—— 连靶都没上。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第一次不上靶也很正常。再来!” “砰——砰——砰——” “我还是个新手,几发没中也是正常的,再来一次。” “砰——砰——砰——” “我……嗯……再试一次吧……” “砰——砰——砰——” “……” 几轮过后,林温咂了咂舌,突然庆幸傅深刚才什么都没说一个人静悄悄地离开了。不然让傅深看见他崭新如初的射击靶纸、这不堪入目的射击成绩,怕是要后悔花了大价钱给他买来的会员名额。 “唉。” 林温叹了口气,看着显示屏上提醒他只剩最后一发子弹的通知,蔫头耷脑地举起了手里的枪,小声碎碎念:“到底怎么样才能上一下靶啊?” “手别抖,手抖是开不好枪的。” 身后不知道看了多久的人走上前来,一只手按住了林温拿着的枪,一只手托住了林温的手。他袖口印着的银色商标,和林温今天出门特意穿上的外套是同一品牌,在射击室护眼的灯光下,反出幽幽的亮光。 他卡着林温的腰,几乎贴在林温的后背上,固定着林温的姿势,逼迫林温抬起手来,直直地对准远处的靶。 射击室空旷,声音透过防护的玻璃、散落的碎发和降噪的耳机,传进林温的耳朵里。 林温听见身后之人冷静又淡漠的声音。 他命令道: “开枪。” -------------------- 这周加更一章,明天同一时间更海星加更~ 第15章 野心不小 林温随着那人的声音听话地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过后,对面一直以来干干净净的靶纸终于烙下了印记。 “九环?!” 林温不可置信地指着显示屏上的成绩,摘下耳机对身旁的人惊喜道:“先生,你打中九环了哎!这么高的成绩!” 傅深放开林温的手,退到一旁倚着墙环着臂,闲闲地看了林温一眼:“那是你打中的,我从来不觉得十环以下能叫好成绩。” 林温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瞬间想到自己刚刚的失败经历说不定都被傅深收之眼底,声音霎时低了下去:“先生,对不起,今天给您丢脸了……” “丢什么脸?” 傅深顺着随口一问,好像根本不知道林温被詹姆斯嘲讽的事。他走到旁边的射击室看了看,偏转着身子冲林温招手道:“过来。” 林温半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跟了过去,想了想还是没隐瞒,实话实说道:“我被詹姆斯先生一口回绝了,他说不想跟射击成绩比他差的人说话,可我根本不会开枪。” “那丢的是你的脸,和我有什么关系。”傅深调试了一下手里的长枪,转头看见林温低着头,好像做错了事一般罚站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里叹了口气,没好气道:“知道丢脸还不过来学,等着人家下一次再一口回绝你吗?” “你愿意教我吗?先生。” 林温原本有些失落,听了傅深的话惊喜地走上前,拍着自己表衷心道:“我一定会努力学的!以后……不,下回,下回我一定可以和詹姆斯先生说上话!” “你和谁说话我都不关心。我不在意过程,林温,我只要最后切切实实拿到手的利益。” 傅深一点都没被林温积极的态度和讨好的笑容所软化,他把长枪递给林温,重新戴上耳罩冲林温扬了扬下巴,冷漠地示意林温拿着枪站好。 “刻意的接近是要在来之前做好功课的,你连时间成本都不愿意投入,怎么可能有好结果。” 林温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傅深打断: “别跟我说这是你做了功课的结果,那我只能说你在浪费时间这件事上确实别有造诣。身体站稳别动——” 傅深皱着眉在林温腰上拍了一把,用力把林温手里晃动的枪向下压。 “你在短枪训练上投入大量时间是丝毫没有意义的结果,短枪容易上手不假,但你稍微了解下就会知道,这里的冬猎是只用长枪的。等到你把短枪练好的时候,詹姆斯他们早就去参加富家公子们的冬猎活动了,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去打通他们的关系?” 林温拿着枪一动不敢动,任由站在他身后的傅深贴着他的后背,摆弄着他身体的姿势。直到感觉到身后之人的动作停顿,气息稍稍撤离,才把一直憋着的那口气呼出来,说道:“我知道的,先生,是我这次没有准备充分,我不是想要辩解。我是想问……” 傅深看着林温后脑勺一撮被他刚才不小心撩翘的头发,一时没有接话。他在刚才拍了一下林温腰后,从林温僵硬的躯体姿势里感觉到了自己动作的过界。摆好林温拿枪的姿势后他立马撤开距离,却还是不小心勾起了林温的发梢。 第24章 傅深想伸手帮忙抚平,又觉得这样的动作太过亲密,干脆瞥向别处装作没看见,不动声色地接上林温前面的话:“想问什么?” “想问……您是不是射击很厉害,您刚说十环以下不算好成绩。”林温完全没在意傅深的眼神,“那这些天有空的时候,能不能麻烦您教下我射击啊?我绝对不会占用您很多时间的!” 傅深取下自己的耳罩,看向林温挑了下眉:“你到挺会顺杆爬的。” “我记得出国之前您说过,人要善于利用自己手里的筹码。没有不变的关系,只有永恒的利益。在自己手里掌握东西少的时候,要学会利用能利用的一切。”林温眨了眨眼,指了指傅深,又指了指自己。“我现在手里什么东西和筹码都没有,认识会开枪的人也只有你一个,所以……” “所以你打算利用我?” 傅深微微俯下身,直视着林温的眼睛,讥诮地抬起唇: “野心真不小。” 林温呼吸一滞,觉得自己惹了傅深不快,下意识张口就想道歉。 “不过……你话说的很对,你现在两手空空,最重要的是要赶紧让自己赢得筹码。”傅深皱着眉看向欲言又止的林温,敲了敲枪台。“愣着干嘛,练枪。让我看看你说大话的能力配不配得上你的野心。” …… 傅深其实在一旁目睹了林温从进来到欲走又到咬着牙走回来的全程,原本是真的没有一点想插手的意思。他在这里遇到林温纯属是个意外,本也懒得和身旁好友解释他和林温错综复杂的关系,而林温没有要跟他打招呼的举动正中他下怀。他乐得清闲,边和好友在二楼闲聊边随意看着楼下林温的举动。 老实说,林温折返回来选择自己学习射击的举动是傅深没有想到的。 可能因为他了解林温被韩知对待的经历,还亲眼目睹了林温的七次死亡,所以他潜意识里总觉得林温是软弱不堪只会通过自我了解来逃避现实的人。 他一开始就看不起林温,展露出所有的礼貌与客套都不过是出于最基本的教养。 但他这次时隔三个月再见到林温,心底对林温的刻板印象却有了一些偏差。 林温能一个人在完全陌生的国度生活三个月,没有向他发出丝毫求助,也没打退堂鼓半途而废。能安排好自己的衣食住行,处理好自己的学业,甚至还有功夫瞒着他搬了个家。 林温并不像傅深预想的那样脆弱,风一吹就能拦腰截断。 虽然这些偏差实在很小——充其量让林温在他心里从攀附的菟丝花变成了一棵野草。 对,一棵野草。 这就是林温在傅深心里的印象。 但这一点偏差已经是傅深能给予林温最大的肯定。 而胆大到已经敢扬言说要利用他的林温,也让傅深想起两个多月前,韩知去公司找他的那一天…… 第16章 子弹要一击命中 …… 两个月前韩知的突然来访,让当时恰好待在傅深办公室的陈旗觉得莫名其妙。 “韩知?他来做什么?” 陈旗撇了撇嘴,觉得晦气的表情赤裸裸地写在脸上,嫌弃完他突然又一拍脑门,看向傅深担忧道:“他不会已经知道你把他家小金丝雀拐走的事了吧?!” 陈旗一拍手,觉得自己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倒吸一口凉气,拄着手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思考对策。 “怎么办怎么办?我看这小子八成就是来找你算账的,不然平常看见你都要绕道走的,怎么今天好端端自己找上门来了?还好还好,幸亏你算得准,早早的就把林温送出国了。出国找人可不容易,他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是你把小美人送走的,怎么算都还是对我们有利的。哎对,你赶紧!你赶紧给小美人打个电话提醒一下,别让他又被韩知这王八蛋找到了。傅深……傅深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陈旗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一转身,却发现当事人之一自己的好友傅深一脸淡定,像是根本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甚至还有闲心拿起书桌上摆放的十二面魔方拨弄了一番。 “……你还有闲情逸致玩这个?!”陈旗上前想把傅深手里的魔方狠狠地拍下去,临到扬起手的时候,傅深抬眼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他立马认怂,一屁股坐在对面的软椅上,看着傅深:“嘶……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算到了韩知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别吊我胃口了!” 傅深低头继续摆弄手里的魔方,语气轻描淡写:“慌什么,林温出国了的消息,是我放给他的。” “什么?!”陈旗惊讶的不轻,“你你你……你到底什么打算?前脚刚把林温送走,后脚就把消息告诉了韩知。韩知要是真找到林温了怎么办?那个畜生最近找林温找的可疯了,听说连他未婚妻白家那边他也去闹了一番,现在你让他知道林温的位置,估计他就是绑,也是要把林温绑回来的。那你从韩家把林温带出来,费尽心思闹这一出又是为了什么?” 傅深慢条斯理的把手里的魔方复原放回原位,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答道: “他找不到林温的。” “韩知太自负了,他早早的把林温打上了私有物的标签,觉得再怎么样这只鸟都不可能飞出他精心准备的牢笼,所以他这些年随意肆虐的对待林温,从来没设想过林温能离开他的掌控。”傅深嘲讽地笑了一声,“但他现在却突然发现,他自以为捏在掌心里的东西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甚至他连林温的踪迹都找不到的时候,你觉得他最想要做什么?” 第25章 陈旗听的皱起了眉:“把林温找回来?但他现在已经在找了啊,架势还不小,万一找到英国去……” “他必须把林温找回来,以此来维护自己那可笑的自尊,为了证明林温没法摆脱他。但韩知愚蠢的寻找和闹腾行为已经让韩天明容忍到了极限,前段时间韩知去找韩天明闹了一通,说要把和白家的婚事延后,气的韩天明转手就把他的护照、身份证、银行卡一应东西都扣下了。” 傅深拨通内线吩咐助理先把韩知带去会客室,自己半个小时之后再过去。挂断电话后继续道: “韩家前段时间刚丢了两条路线的生意,韩天明现在需要白家这段关系稳定的助力。韩知现在就是知道林温的具体位置,他也没办法从他爸手底下跑出去。更何况我只是叫人漏了个风给韩知,说我可能有办法帮他查到林温的行踪,他自己得了个一星半点的消息,就急哄哄的找上门来,这么沉不住气,你觉得他会有底气追问我些什么?” 陈旗猛地想起来:“所以上周北美那边抢走了韩家的生意是你的手笔!我就说北美收购的案子不都已经板上钉钉了,你怎么还跟那边来往密切,原来在这儿给韩家埋了枚钉子!” “咱们靠着你的情报网赚了美国佬一波大的,你再把韩家的动向卖给美国佬做人情,又不得罪北美的客户群又暗戳戳坑了韩家一把。”陈旗简直要给傅深鼓掌,“行啊你,钱让你赚了,人情让你收了,一箭双雕啊!只是你干嘛不自己动手吃掉韩家的生意,香港的那两条投资线获利也不小的,你我随便谁的本家拿下不比送给美国佬好?” 傅深摇了摇头,折光的眼镜下流淌着步步为营的算计。 “你我若是出手,明面上就和韩家站在了敌对。韩天明就算再蠢,能想不到这些年我们的虚与委蛇是为了什么?我们这几年拿到的韩家股份还远远不够,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而且香港那边是长线投资,我从不做长线生意,不确定因素太多,不如短线收割来的方便。” 傅深抬了下眼,目光盯住桌面右上角的一副相框,放弱了声音。 “况且一旦用上本家的关系插手,我母亲那里……就瞒不过去了。” 陈旗顺着傅深的视线看向桌上摆放的全家福照片,他想起当年傅慧离奇死在韩家的事,识趣地噤了一会儿声,才又问道:“那你用林温的消息引韩知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傅深怅惘的视线定格在照片里女人灿烂的笑上,伸手摩挲了一下相框的边缘。等他收回手的时候,熟悉的讥诮表情又重新挂回他脸上。 “当然是为了祝他一臂之力。他如此大张旗鼓的寻找林温的踪迹,若是一点消息来源都没有,岂不是平白惹人怀疑。不如透一些细枝末节给他,让他每过一段时间都能收到林温的近况,对林温一直保持不远不近的了解。看得见摸不着,知道林温在一步步向上走却没法插手,才最适合吊韩知这种人的胃口。” 傅深站起身,整了整衣领朝门口走去。 “我的投资绝不能是血本无归的生意,林温去英国也需要几年光景,若是等他回来的时候韩知已经对他没了兴趣,我拿到手的利益必定要大打折扣。不如我来做主导,我来决定韩知能收到什么消息,我来决定他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会再次见到林温,我来决定林温这支箭锋会射中韩家哪里。毕竟……” 他要十全十的命中率,把韩家一箭穿心,粉身碎骨来偿还性命。 而林温,会成为他弹匣里的第一发子弹。 傅深推开办公室的门,扶着冰冷的银质把手,侧过半边脸冲陈旗挑起嘴角。 “子弹要一击毙命——” …… f club射击室,林温很快将长枪的子弹匣打到末尾。远处的枪靶上终于不再是干净的白色,人形标靶倒下去了一片,环靶上最好的成绩打中了八环,对于新手来说已经算是不小的进步。 耳罩下林温额头已经出了不少汗,贴着发梢晕成一片,迷进紧闭的一只眼睛里。但林温保持着傅深给他纠正的拿枪姿势没动,只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剩余子弹数,低头仔细地校准着长枪的方向。 傅深顺着林温鬓角的汗液望进林温的眼睛,然后伸出手,压住了林温抬起抖动的枪。 显示屏上的子弹只剩最后一发。 傅深站到林温的身后,以半环的姿态拿住林温手里的枪,手把手的校准了枪头的方。他的食指在扬起时不经意地划过林温的眼角,带走迷眼的汗渍,又重新落回枪杆上,低语道: “子弹要一击命中,” 林温戴着耳罩,听的并不真切,只疑惑的“嗯”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傅深搭在他腕上的手用力按了按,包裹着他的手果断地按下扳机。 “砰——” 枪响过后,显示屏闪烁着统计出来的成绩。 傅深在林温耳边补完了两个月前他倚在门边对陈旗说的那句: 子弹要一击毙命—— “才不算浪费。” 林温取下耳罩,擦了擦被汗水朦胧的眼,望向显示屏上的成绩。 红灯闪烁。 那是正中靶心的十环。 第17章 他是第一? 傅深没在英国待几天就飞回了国内。 本身他这一趟来英国也是为了找人合作处理自己的事,去看望林温不过是顺带的事,而不是他来的主要目的。只不过林温比他预想中要适应的多,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惊喜。再加上他自己的事也比预估的处理的快,凡事都处理妥当,傅深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必要多留些时日。正巧他的几笔短线投资到了要变现的时候,利益最能驱使傅深的行动,他和来的时候一样,无声无息的离开了,只给林温留下一条“走了”的短信,就又投入到繁忙的金融事务里。 第26章 等到傅深把手上的几笔交易处理完,国内都已经下过了一场厚厚的雪。冰雪融化之下,大街小巷的摊贩换上了红色的喜庆装潢,春节和过年的气氛开始早早的在人群中弥散开来。 ——一个月又过去了。 年假在即,傅深手里的工作多多少少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他得了闲,干脆订了去英国的机票,想去看看林温那边进展如何。 但不知道是不是林温手机静了音还是其他的缘故,从国内机场出发到伦敦机场落地,傅深始终没能拨通林温的电话——即使他只打了两通。但对于向来只有自己不接别人电话份的傅深来说,这两通直到忙音都无人接通的电话,足以让他眉头微皱,心情落入不好的行列。 而他眉宇间的沟壑在来到林温公寓楼下,却发现自己不知道林温住哪一间的时候变得更深。 林温搬家的资料他有,但他没看,一直放在他办公桌的杂物筐里落灰。因为拿到资料的时候,傅深觉得林温住哪对他来讲根本不重要,只要林温不死,其他事对傅深来说都没有什么太大影响。他没对林温报什么希望,所以也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来找林温——而且还找不到。 好在傅深运气好,上个月他教林温练枪,偶尔顺路接送过林温几次,林温合租的舍友对傅深还有些印象。傅深才在公寓楼下站了一会儿,就被林温的同学给认了出来。 “你找林温?他应该在俱乐部或者那边街区的咖啡馆里吧,他最近一段时间除了上课都在那边,这个点他还没回来呢。” 傅深道了谢,让司机倒车去了f club俱乐部,他以为能在这里看见林温的身影,但——还是没有。 讲实话,傅深的火气有点朝外冒了,他性子一向稳,在商场上也能称得上一句“风雨不动安如山”,但脾气从小到大可不算好。到底是锦玉窝里娇生惯养的富家少爷,无论做什么都是顺风顺水,只有他不给别人面子的情况,还没有他上赶着找人却找不到的情况。林温说到底只是一个为他赚钱和打击韩知的工具,实在不值得他耗费太多心力。 于是在傅深从俱乐部前台处得知林温不在这里的消息时,他直接打电话让助理为他订了回国的机票,决定不在这里浪费时间。 但当傅深转身想离开俱乐部的时候,却瞥见了显示屏上的字。 有钱的富家子弟也有虚荣心,虽然能在这里的会员,各家钱的数额上不会有太大的差距,没办法攀比家境。但俱乐部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更新各个运动项目的会员成绩和名次,这也成为从小学习多类技能的各家公子哥的竞争点。 而如今属于射击那一栏的显示屏上,写着一个傅深再熟悉不过的名字,甚至那个名字的主人前一段时间还是个枪都拿不稳、子弹都上不了靶的新手。 那名字熟悉到傅深有些不敢相信。 傅深停住了脚步,盯着那块显示屏看了半晌,才终于确认。 射击成绩: 第一名——mr wen lin. -------------------- 小年快乐~(过年不断更,明天继续!) 第18章 百分之百的回报率 傅深在显示屏前站了好一会儿,眉宇间的沟壑在那个让人不可置信的“第一名”面前一点一点松开。他完全无法想象,林温是怎么在短短一个月内取得了这样突飞猛进的成绩,甚至这成绩能让他都感到诧异。 傅深第一次对林温产生了额外的好奇心。 不过这好奇没多久就破了谜。 傅深的好友,f club幕后老板之一的蒋越正巧在二楼喝酒,一眼就看到了傅深,热情地倚在栏杆上打招呼:“傅深!什么时候来的?又不告诉我,上来喝酒!” 时间还早,傅深没推脱,又扫了一眼显示屏上的名字,轻车熟路地走上二楼。 蒋越顺着傅深的视线扫过去,看到林温的名字笑道:“你从哪找来的这家伙?可真是个狠人,这一个月每天在我这里练六个多小时的枪,我备用子弹都被他给打光了。我说你把他送到我这儿来干嘛?应该把他送去军营里,可别耽误了人家当兵。” “六个小时?”傅深皱起眉,“怎么可能。” “哎,你还真别说,要不是我这儿有监控,我都不信有人能一天到晚的待在这里练射击。他简直是把我这里当射击训练营啊!”蒋越吹了一声口哨,让下面的人把有监控录像的电脑拿上来给傅深看。“你自己看,是不是从早到晚。虽然我这儿二十四小时不关门吧,但我也从来没见过谁练枪练到凌晨四点才走的。凌晨四点啊!我都喝了两轮酒回来在床上躺了一个多小时了,这射击室的枪声都还没断。得亏当年我花大价钱做了隔音,不然我得被人投诉死。” 蒋越喝了口酒,哥俩好地搭了搭傅深的肩膀:“不过……时间久了,我都觉得这个叫林温的有点意思。听说詹姆斯跟他打赌,三个月内他能超过詹姆斯的射击成绩,詹姆斯就把郊外那片马场送他。这才多久,不到一个月啊,他就拿第一了。这点他真是很像你的人,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主。” 傅深耸了耸肩,把蒋越的手抖下去。他没说话,先把监控的进度条快速从开头拉到结尾,确定了蒋越的话里没有一点夸大其词的成分,才合上了电脑屏幕。 如果说刚开始看到林温的名字放在第一的时候,傅深心里更多的是诧异,那看完监控录像在心里盘算一番后,傅深就明白,这样的成绩,是林温应得的。 第27章 他来之前才看过林温学校的报告,虽然只是粗略翻了翻,但他确定林温从来没有缺勤过学校课程,期末绩点也一直相当不错。能在短短时间内达到这样的学习效果,傅深相信林温是下了苦功夫的。更何况林温还每天花如此多的时间在射击训练上…… 林温的成绩才不是什么天赋异禀。 他是拿拼命换回来的。 他真的实现了上回对傅深的许诺——“下回我一定可以和詹姆斯先生说上话!” 傅深想, 这何止是说得上话。 马场都被林温赢到手了,按照投资比例来讲,林温这只跌势惨重不被人看好的股票,竟然已经给他实现了百分之百的回报率。 …… 休息日,考文特花园附近的咖啡馆人流量格外多。林温把后厨做好的餐点和咖啡递给客人,趁着扭头的功夫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顺带揉了揉有些困顿的眼睛。 他最近睡眠时间有些不足,学校、俱乐部、咖啡馆三头跑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时间。工作日的时候倒还好,咖啡店的生意没这么忙,林温又只是兼职生,每天只需要在最繁忙的吃饭时段来帮帮忙就行。休息日就有些吃力,特别最近旅游潮火爆,他兼职的这家咖啡馆又在市中心附近,白天客人都能排成长龙,忙的林温根本抽不开身。 林温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抬头看了看店里的时钟,心想今天又只能半夜再去俱乐部练习了,虽然他的射击成绩最近取得了很大的进步,已经能让詹姆斯主动来找他说话了。但他的目标人物不止詹姆斯一个,要想打通俱乐部的人脉网,他还需要花费更多时间学会更多的东西。 “绝对不能让傅深失望。” 林温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捏了捏长时间练枪以至于发疼的手腕,把客单上的最后一杯咖啡递给客人,和旁边的服务生一同舒了口气,倚在柜台上休息。 抵挡寒风的玻璃门没一会又被人推开,棕红色的门边框被推进林温垂下的视野里。林温头还没抬起来,就已经撑着操作台站直身子,熟练地开口道: “您好,请问您需要点什么?餐点暂时已经售空了,抱歉目前只有咖啡和牛奶可以提供。” “……一杯热巧。” 林温快速的在点单机上打好标签转身放到后台,扭回身子才抬起头:“请问您是打包还是……先生?!” 林温睁大了眼,吃惊地看着面前戴着眼镜环着手站立的男人,惊讶道: “您……您什么时候……您怎么来这里了?” 林温本想问傅深什么时候来的伦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又想起傅深事务繁忙,出国去哪再正常不过,他实在没有什么立场多问。但时隔一个月,再次见到傅深,林温还是有些欣喜的,于是他结巴了半天,脑子一抽,从合上的橱柜里拿出本来留给自己当晚饭的最后一份牛角包,递给了傅深。 “先生您吃饭了吗?最后一份了,给您。” 拿着牛角包的手都递了出去,林温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傻的不能再傻的事。不管傅深是来干什么的,也不可能这个点来咖啡店找吃的,就算要吃,以傅深的生活习惯,也肯定是要去大餐厅里,怎么会吃他留下来的这一份干瘪的牛角包啊! 林温的手有些尴尬地缩回来,他不知道该跟傅深说些什么,只能歉意地低下头,等待后厨做好傅深的咖啡。 “面包是最后一份,舍不得给我了?”傅深一只手敲了敲操作台,唤回了林温的思绪,另一只手伸过去,把林温不好意思捏着包装纸边角的面包拿过来接在手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自然地问林温:“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林温抬起头,小声道:“如果您这杯咖啡外带的话,十分钟后我们就可以打烊了。” “……” 傅深从林温的话里听出了自己这杯饮品耽误了咖啡店下班的含义,即使他知道林温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但还是有些被哽住的气闷。他面上不显,只把林温一直眼巴巴盯着的面包往口袋里一揣,直接绝了林温想要回面包的念想,转身推门: “热巧好了你拿着,下班了去前面店里找我。” 林温目光移到傅深装了面包的口袋,点了点头,答应着:“……哦。” 得益于傅深那杯外带的热巧,林温不到五分钟就下了班。天气太冷,他担心傅深想喝的东西被风刮凉,索性贡献出了自己的一半围巾裹着,急匆匆的向前走。 寒风肃立。 林温踩着铃铛声走进傅深指给他的那家店里,刚进去就看见傅深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食物从后厨走了出来。 傅深没想到林温的动作这么快,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旁边的桌子,冲林温招了招手。 “这里也没什么别的吃的了,你的面包我复烤了一下,汤是速食的,将就吃吧。” 林温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傅深的意思,好半天才想起来把手里的热巧递给傅深:“先生,你的……” “我不喝甜的。” 傅深在储物柜里寻找了一阵,找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里面的茶叶丢进热水里,在一片蒸腾的水汽里偏过一点头,语气稀疏平常的就像随口一提。 “一下午就喝了一口凉水,我想你干裂的嘴唇更需要它一点。” “喝吧,本来就是买给你的。” 第28章 第19章 做不了他称手的刀 伦敦的主街道上,薄雪一茬接着一茬的往下落,只开了一盏灯的杂货铺早早挂上了停止营业的牌子。紧闭的大门里,刚煮好的茶饮热气升腾,晕在冰凉的玻璃窗上,很快流下一连串的冷凝水。 昏黄的顶灯下,林温捧着手里的纸杯,有些不知所措:“给我买的?一下午?先生您下午就来了吗?您等了我一下午?” “……我的时间很多吗?你想多了,我没那么闲。”傅深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转过身来顺势倚在茶台边,把染上了水汽的眼镜取下来挂在外套纽扣上。“进店的时候听见了你和旁边人抱怨客人太多,一下午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你住的公寓离这里两个街区,我总不能让你渴死饿死在路上。” “原来是这样。” 傅深偏侧着头,垂着眼吹着手里的热茶,神情姿态完美到看不出来一丝作伪的成分。林温没多想,对傅深的话深信不疑,心说没让傅深等上一下午就好,不然平添他的愧疚心。 得到了答案,林温终于坐到桌边开始吃他的晚饭,一边满足地咬着热乎乎的牛角包,一边随口问道:“对了,先生,这家店……是您开的吗?我看您对这里的东西都好熟悉。” “从前上学的时候的投资,不是赚钱的买卖。主要这里离金融中心近,有什么风吹草动能通过这里最快的传回国内,顺带也能做点买卖投资行业情报的生意。” 傅深喝了口茶,想起什么补充道:“如果你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也可以来这里寻求帮助,这里的电话直通我国内的办公室。” 林温端着大碗喝热汤,只露出半个忙不迭点头的脑袋。 傅深看着林温,直到他喝完最后一口热汤,才放下已经不再冒热气的茶杯,问道:“听说你在詹姆斯那里赢到一块地?” “咳咳咳咳咳……!” 林温被最后一口汤呛得不轻,好半天才缓过来,垂下咳红的脸有些心虚道:“是……但是先生我不是有意要瞒您的!我只是还没有想好怎么跟您说,因为那块地,那块地……那块地我没敢要。” 林温支吾了半晌,才握着拳咬着牙把实情说了出来。他没有要那块地纯属是自作主张,心虚的不行,只敢忐忑不安地扬起一点眼睛,窥着傅深的神色,弱弱地喊:“先生,我……” “不要也有不要的好处,我原先也是打算让你别收,吊一吊对方的胃口。”傅深神情倒是没太大变化,眉宇只皱了一瞬便松开。“你拿了射击第一,又不要詹姆斯的送上门的利益,落在他眼里说不定会觉得你的接近不算别有目的,与你自然也会亲近几分。一块郊区的马场地,值不了多少钱,倘若你能让詹姆斯把你划入可以交往的朋友行列,能拿到的好处自然比一块死地要多的多。” 林温没敢要别人送到面前的钱财这事,傅深一点也不感到吃惊。他知道林温胆小怕事,对任何东西都诚惶诚恐,这种积年累月形成的懦弱性格不是一朝一夕就会改变的。纵使林温的执着努力和短时间突飞猛进的成绩有多么令他诧异,但商场上的灵活变通和人情世故的手段,依旧还是林温摸不着门路的奇门遁甲。 一块地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以此为砝码打开和詹姆斯交往的渠道。林温贸贸然又怯懦的直接拒绝,是得不到一点好处且最无用的做法。 傅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老实讲,下午在俱乐部得知了林温惊人的成绩和训练时长后,他确实对林温有了一些格外不同的看法,不然他也不会莫名其妙的在林温工作的咖啡店对面坐了一下午,只出神地看着林温忙碌的身影,思考老天冥冥中让他选定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正如蒋越所说,林温对自己确实狠。 傅深仔细算过,林温白天要去学校上课,晚上要去俱乐部训练,再加上去咖啡店兼职的时间,林温留给自己休息的时间每天也不过三四个小时左右,连正常的睡眠时间都不足,简直称得上压榨自己。 出国之前他说希望林温尽力,林温于是真真的在给他拼命。 遇到这样发狠劲儿撑着自己向前走、拼上一切却又内心纯净的人,要是说傅深心里没有一丝一点的动容,那是假的。 但他并不会因为林温的行为觉得感动。 林温拼的是自己的命,但也是为了自己的仇。 他和林温从一开始就有自己的路要走,归根到底林温帮的是自己,他只不过是在林温的路里提供些许有偿帮助,来换取投资利益的人。 所以他的动容,只不过是在权衡利弊、计较完得失之后,出神的一瞬间想帮林温再往上走一步的冲动罢了。 但傅深看向林温低下的头和垂眸的温顺姿态,又把自己心里那点冲动的影子给挥的烟消云散。 林温还是太软,做不了他称手的刀,也担不起他并肩作战的队友。 傅深在林温疑惑的目光里摇了摇头,岔开话题道:“正巧今日这附近也没什么还在营业的餐馆,晚饭钱是你自己出的,我也算不上亏本。郊外的地不要,刚好可以拿来做你的敲门砖,日后……” “先生,其实……”林温轻轻地扬起自己的手,做了个“举手”的姿势,小心地抬眸眨了眨眼睛,打断了傅深的话:“其实我想说,那块地我虽然没要,但我拿它换了f club百分之二的股份,和一张进入当地金融会所的名帖。哦,对,还有随时可以去郊外找詹姆斯打马球的会员卡。” 第29章 “……” 上一秒还在心里嫌弃林温不懂得打开人际交往渠道的傅深,猛地呛了一口茶水,忍着喉咙里的干痒,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说你换到了什么?” -------------------- 宝宝们,过年期间不休息,从今天(2.8)一直日更到大年初八(2.17),连更十天哦~争取让学生党的宝宝们多看一点! 第20章 我可以亲自教你 傅深吃惊的眉梢挑起了许久才落下。 倒不是林温换来了的东西多么有价值到令他震惊,只是林温能想到拿死地换取可得利益这一举动,让傅深有些始料未及。 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手指在茶杯的边缘绕着圈,盯着林温没说话。没了镜片遮盖的眼睛斜垂下时显得更加锐利,像是在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从前没过多重视的投资产品。 林温没看出来傅深满是算计的打量眼神,反而觉得自己没能为傅深交换到更多的利益是他的问题,匆匆解释道: “对不起先生,没有跟您商量就自己私自做了决定。但我去打听过了,那个马球场虽然面积还算可以,可是位置太偏人烟罕至,还是会员制。一直以来的顾客和消费群也都是靠圈层之间的富家子弟聚会或者是一些来玩乐的贵族,普通人都没几个知道这个马球场,客流量实在太小,会员费设的再高也包不住如流水一般的养马费用,更别说设施费人员费这些了……” 傅深打量的目光没移,端着茶杯顺势环着臂倚在桌边站的稳妥。他初时虽然惊讶,但很快就明白过来林温换得的三样东西是为了怎样的长远打算。他借着戴眼镜的动作挑了一下嘴角,突然很想知道林温在他离开的这一个多月里究竟进步到了怎样的程度,于是假装试探道: “那拿过来把那块地卖了呢?地皮买卖也是少有的高回报生意。更何况这块地你一分钱不花,转手出去可是一本万利。” “嗯……地倒是可以卖,可是却有两点不确定性。”林温竖起两根手指看向傅深,在得到傅深点头的动作之后才继续道:“第一,詹姆斯在俱乐部当着众人面许诺要给我的原话是马场,这本来就是个语言陷阱,既可以指地也可以指地上的建筑。万一他要是不把地皮给我只给我马场的生意,那岂不是替他接下了一个亏钱的买卖、烫手的山芋,得不偿失。先生你一开始就教过我,亏本的生意是绝对不能做的!” 傅深眉眼唇峰间的满意程度愈来愈深,抬了抬下巴示意林温继续。 林温这时也终于看出傅深没有一点生他自作主张气的意思,反而像是十分满意他的做法。他立马顺杆仰起头,带着一点打着小算盘的自得道: “第二点,我向俱乐部的蒋老板打听过,詹姆斯很喜欢他那个马球场,年年都要带许多人去那里聚会比赛,他是料想我肯定不可能做到超过他,才会轻易许诺。就算他重诺也不愿意耍心眼手段,真把那个马球场从上到下都给了我,可那样我就变成了夺走他心头所爱之人,日后再想打通他这一层关系,基本就是不能指望的事了。这也是您说原本就打算不让我收下那块地的缘故,我说的对不对,先生?” “……” “没错。” 林温所想和傅深最初在心里的盘算大差不离,钱货都是死物,金融行业要做的事就是把钱盘活,让物以它最大的价值流通。林温换取的三样东西,f club的股份可以有助于他更好更快的融入留学的富家圈层,当地金融会所的名帖可以让林温快速地扩展自己的社交圈,詹姆斯马球场的会员卡则是林温一开始拼命练习射击想要拿到的东西。 这三样东西表面的金钱价值与一块马球场的地比起来确实不值一提,但只要用心经营,长远的回报比例却是十分丰厚的。 林温没被眼前的蝇头小利蒙蔽双眼,反而能想到放长线钓大鱼,这对原本没报什么期望的傅深来说,已经足够令他满意。 傅深扶了扶镜片,隔着壁炉的火光望进林温明亮的眼里,下午心里的想法又再一次冲动地涌了上来。 独木难成林。 虽然他一开始救下林温只不过是迫不得已向命运低头的暂时妥协,对林温时至今日也是赤裸裸毫不掩饰的利用。但一个能在他棋局上替他排兵布阵的助力,可比一个单纯被利用的傀儡棋子对他来讲更有吸引力。 林温仅仅只是学了大半年书本上的理论知识就能有如此作为,倘若他加以培养,是否有可能让林温成为他出色的前锋兵?能让林温不仅仅是他打击韩知的工具,还能成为他击倒韩氏集团、抢走韩家生意的一笔得利投资? 傅深从不嫌自己赚的钱多。 帮助林温更上一步,他也能赢得更多的回报。 纵使林温最后还是达不到他想要的程度,不能为他推到韩氏这座大厦,但对韩知的刺痛作用却一直在,他也没有在这场投资中亏损分毫。 买卖马场的土地是曾经放在林温面前一本万利的生意。 如今培养林温也是放在傅深面前一本万利的买卖。 不同的是,林温良善讲究以和为贵,愿意退一步拿别的东西来交换利益,做顺水人情。而傅深在商场向来奉行诡诈奸猾,他从不讲究良心这东西,更多更好的既得利益放在他面前,他当然要全盘吞下,不给别人留一丝一点多余的肉糜。 第30章 与其让林温慢慢在别人眼里崭露头角,让别家发现其商业价值,不如他亲自动手培养林温,拿下这只潜力股的所有利润。 商人的权衡利弊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的,傅深的神情只在细枝末节间几转变化,复又露出一个笑,和当时他鼓动林温复仇时一般,装作自然而然的随口一提道: “林温,你想学投资吗?” “我可以亲自教你。” ……………… 国内,昏暗的阁楼里烟气四溢,隔夜的糜烂酒味从靠在墙角醉醺醺的人身上不断攀延,气息浓郁的足以令人干呕。 有人上楼的脚步声传来,敲门声紧接着刺耳地响起。 里面喝的烂醉的人被吵了梦境,顺手拿起身边的酒瓶,烦躁的朝门口的方向砸去。 玻璃瓶碎裂的声音砸在耳边,门外的人吓的一个哆嗦,只敢温声对里小声道:“韩少爷,您……您托在下查的事有眉目了,那位叫林温的公子,我……我查到人在哪里了。” 门砰的一声被快速拉开,里面的人踩着碎玻璃碴出来,一把拽着了门外之人的衣领,猩红的眼底满是不甘和愤懑。 “他在哪?!” -------------------- 成长线开始慢慢收尾了,该让温温回国手刃渣男了 第21章 灼云 傅深是个行动派,说要培养林温,就实打实的落到了实处。他的年假往后延了又延,前前后后凑出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停留在伦敦,手把手的教林温骑马、射箭,在冬猎场上击杀猎物,在拳击场上奋力搏斗。 商业方面他没有大包大揽,完全给林温制定好行动路线,让林温按照他的想法去处理,反而给了林温绝对的自由权。他没有干涉林温从詹姆斯那里打通的人脉渠道,放任林温去参加各种各样的富家聚会,见识各种圈层养出来的绅士和笑面虎。也没有急着让林温快速上手金钱交易方面的事务,只是在酒会上给林温引荐了几位在炒股方面颇有心得的人,然后给了林温一笔钱,让林温自己自由的去买一只股票。 傅深其实是个急性子的人,他不想陷入长期的等待,花上漫长的时间来培养一棵树苗成材。他在金融市场上快速收割的工作作风也延伸到了对林温培养中,虽然傅深觉得自己所有步骤的都能算得上是徐徐图之,但实际上他已经把林温的所有空闲时间都安排的满满当当。 林温倒是没觉得这样的繁忙有什么不好,他来英国后时间上的安排一直很满,与傅深完全觉得休息时间没用的工作狂行为竟然刚好吻合。加上林温一直对傅深毕恭毕敬的感激态度,以及对傅深的话奉为金科玉律的盲目崇拜心理,让他对傅深所有的安排都心甘如饴。 直到林温的冬假都已经全部结束,初春的第一茬新草都已经长了起来,詹姆斯想邀请林温去打马球的简函连发来了三封,傅深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和林温日夜相处的时间,竟然都已过了一个多月。 ……………… 英国的郊外空气清新、绿树成荫,开春天气回暖的缘故,时不时还能看见鸟雀振翅高飞,草野的原住居民在荆棘丛里来回蹦跳。大自然在春天的柔风里呈现出一片祥和繁茂、生机勃勃的景象,可同样开在这里的马球比赛却没沾染上一点其乐融融的和谐氛围。 马球比赛说是娱乐活动,其实也是富家交际圈的一个小型社交场,谁和谁配合得当、谁单枪匹马可做先锋、谁马球技术精湛、又该和谁组队参赛,在场的人心里都有一笔数。 林温作为今年额外被加进来的外来人员,从一进会场就格外受人瞩目。人脉广的人已经从这几个月大大小小的私下聚会上对林温混了个眼熟,知道他背后的关系也知道詹姆斯对他青眼有加。与傅深熟识的好友上来热情的和他打了招呼,其他没见过的也多多少少虚情假意的来客套了一番。 林温撑着一张八方不动的温和模样,笑到最后脸都僵了,冗长的外国人名在他脑海里绕成乱麻浆糊,直叫他头昏脑涨。来时他还忐忑初来乍到过于紧张怕露洋相,一番成人往来的人情世故结束之后,他的内心已经没有一点紧张的波澜,只剩下疲累的困顿。 “撑不住了?这才哪到哪啊,马球都还没开始打呢。”蒋越和一群熟识的美女们热情地聊完天,转头看见林温撑着马球杆叹气,走上前来搭住林温的肩膀,笑道:“你就是脾气太好,谁来找你聊两句你都笑着听,这一点都不像傅深的风格。傅深从来都不在这种无聊的寒暄上浪费时间,你学学他,下回再遇见绕着弯子嘲讽你套你话的,你也甩脸子走人。” 蒋越跟傅深留学时期便认识了,是多年的好友,这几个月林温也与蒋越混熟了一些,闻言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子笑了笑:“也没都听,一些人闲聊的时候我都在出神。只希望别无意间得罪了谁,平白给先生惹麻烦。” “害,这圈子里天天都有麻烦,傅深早见惯了,你用不着担心他。”男人的天性作祟,见到林温平时对傅深又软又温顺,蒋越忍不住犯贱:“我说你这性子容貌,怎么会选择跟着傅深这个要钱不要命的人?我记得当年他一工作起来什么都顾不上,这你也能忍?换我我可忍不了,纵使傅深长得再好看钱再多,冷冰冰有什么意思。” “……” 最初傅深给蒋越介绍林温的时候,林温在旁喊了傅深一句先生。就这么一句简单的称呼,让蒋越直接断定他俩关系不一般,从头误会到尾,一厢情愿的认为林温是傅深的小情人,怎么解释都不听。 第31章 林温默默推开蒋越搭在他肩上的手,不得不又一次正色地解释道:“我跟先生真的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先生帮了我,我只想好好报答先生。” “我懂我懂,不就是……” 蒋越调笑的话还没说出口,马球场内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他正了神色望过去,只看到一匹脱缰了的马飞也似的满场乱窜,似乎还把什么人从马背上扬了下去,登时掀起了全场的躁动。 看样子是哪家的公子哥新得了一匹烈性宝马,还没驯服好就着急忙慌地拿出来炫耀,开场骑上先摔了一个大马蹲,扬鞭喊人要教训马,又被马蹄一脚揣进了边缘没修缮好的泥泞地里,从头到尾的丢了一遍人。 主办方詹姆斯急匆匆的从人堆里往外挤,着急忙慌地喊着马场里的常驻医生。 “看这情形有人被马摔伤了啊,看来这马球比赛得清清场子之后才能开始了。林温,你……嗯?人呢?”蒋越怕马儿突然发疯冲出来伤到人,准备交代林温离远点别上前去,可他左右环顾了一圈,发现原本站在他旁边的林温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人影。他走了几步找了找,再一抬头,差点一口气梗在嗓子眼: “真是个活祖宗!你跑上去做什么?!你要也断了腿傅深不得活撕了我!” 傅深来时便看见这一幕。 他今天有一笔生意在附近的私人会所里洽谈,合同一应事宜结束后,他看了看还早的时间,婉拒了合作方的晚饭邀约,干脆吩咐司机来了这里的马球场,准备顺便看看林温怎么应对这种场面。 他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场景。 烈马奔驰,红棕的毛色像一团灼烧的云彩,在落日未降之际弥漫于草地,似一场分割天幕的祥火线。众人都在惊慌逃逸,有人却在火一般的云彩间破尘而出,果断地疾跑上前、翻身上马、绕绳掌间,将那嘶吼天地烈马勒脖而起,在郁草之中腾空,耗尽了犟马的桀骜。 傅深离的不算近,却刚好能看到那早上起来还迷糊着眼冲他软声软气打招呼的人,此刻双眸间全是冷静与沉着。原本总喜欢抿着嘴带一点笑和怯然望着他的人,现在面容沉稳,眉宇紧锁,看不出来一点畏缩不前的样子。傅深甚至能清楚地看见,林温握着缰绳的手还在小幅度的颤抖,但夹着马背的腿却死死的不肯松劲,紧皱着眉在场内纵马奔腾。 像一团灼烧的云。 林温骑着烈马在场上奔驰了四五圈,直到原本还有些不服的马彻底败下阵来,渐渐地慢下速度,才长舒了一口气,从马上跳了下来,把缰绳递给了匆匆赶来的驯马员。 没人想到林温会有此动作,还能一把勒停疾马。满场有一瞬间默契的沉默,后又不约而同的喧闹开。 林温还没看见不远处的傅深,倒是詹姆斯惊叫着跑过来,二话没说先给了林温一个激烈的拥抱,激动地叫道: “林,你简直太棒了!你帮了我大忙!你简直就是我的救星!我都没法用言语来表达我对你的爱!” 说着,詹姆斯仿佛情难自抑,吧唧在林温侧脸上亲了一口。 傅深上前的脚步一顿。 好不容易挤到前面来的蒋越看着眼前这一幕,又一扭头看见了面色不佳的傅深,悄悄地捏了一把冷汗,嘀咕道:“这场面可真是精彩了……” 第22章 黑心肝的 被莫名其妙亲了一口的林温也是一脸懵,他的掌心被粗糙的缰绳磨出了明显的红痕,下马还没来得及掸掸身上的灰,就被詹姆斯一把拥在了怀里。但这里亲吻脸颊本身也是常见的社交礼仪,詹姆斯感激的眼神里同样看不出一丝一点的别有用心。 林温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反正在场他也没有什么熟识的人,被朋友简单地亲一下脸也不算吃亏,干脆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笑着被一脸喜色的詹姆斯拉去组马球队。 在场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十分吵闹,密集的人群还没分开,也在交头接耳地说着闲话。以至于林温没能注意到离他不远处有一个他十分熟悉的身影,一直注视着他被詹姆斯拉走的全过程,直到视线里再看不到他的背影,那人才退到僻静处,点燃了一根烟。 立挺的烟盒被人不自觉地捏下去一小块凹陷,又被慢慢踱步过来的蒋越看在眼底,登时调笑道:“哟,这么生气?看不出来啊傅深,不是说你们不是情人关系吗?” “……手滑。”傅深吸了一口烟,把已经瘪下去的烟盒重新塞回口袋里,抬眸露出那双不带什么情绪的眼,呼出缠绕的香烟圈。“别在他面前开这种玩笑了,我和他确实不是情人关系。” “他成天一口一个先生的喊着你,听着多像你小情儿。”蒋越问傅深借了个火,也站在原地吞云吐雾起来。点烟的间隙,他偏过头看了一眼玻璃门内正被詹姆斯领着和别人介绍的林温,掸了一下烟灰,又笑起来:“不是情人关系也挺好。” 傅深顺着蒋越的视线扫了一眼,没什么表情,只是很快收回视线,扬起手两指一抿,把蒋越刚借火点燃的烟掐灭了,才道:“别把你那些算盘打到他身上,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他做不了你牵线搭桥的木头。就算詹姆斯真喜欢他,你觉得他做王妃的姐姐会允许自己的弟弟有这样的污点?王室的关系没那么好搭,小心别马失前蹄,身家都赔进去。” 蒋越看着自己刚吸一口就被傅深故意掐灭的烟,气不打一处来:“不是说对人家只是利用吗?你还管这么多做什么!说不定人家是两情相悦,都不用我撮合,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再说,你不是亲自在推荐表上是写的兄弟关系吗,这下白捡一个家底殷实人脉路广的亲戚,还能让你的商业版图再扩大一层,岂不美哉。不是我说打火机呢……傅深你个小心眼的,我随口一说你快把打火机给我,我也想抽一根!” 第32章 傅深似乎被蒋越列举的好处说的有些意动,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打火机,作势要递给蒋越。 蒋越也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被烟丝的味道勾的心里着急,看到打火机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接。 在他即将要碰到打火机外壳的时候,傅深突然勾起唇角,带着明显的嗤鼻哼笑了一声。蒋越露出些许疑惑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傅深干脆利落地抬手一扬,把即将到达他手心的打火机“嗖”地一声掷了出去,准心十足地扔到了场内的马蹄下。 骏马受了惊,当机立断把脚下的不知名物体一蹄踢飞了出去,让它撞在马场的围栏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震惊迷惑且不解的蒋越张大了嘴,指着傅深:“你你你……” 傅深面色不改,施施然把最后一口烟吸尽,掸了掸烟灰,把末梢一点还在燃烧的烟尾巴塞进呆滞的蒋越手里,拍了拍蒋越的肩,什么也没解释,抬腿就走: “在酒肉池林里混久了,别真当自己是拉皮条的了。” 打火机被莫名其妙扔掉的冲击还没缓过神来,蒋越一时间没听明白傅深的明嘲暗讽,呆愣愣地顺着傅深的动作看向自己的肩头。然后他愤怒的发现,自己新做的西装被故意掐灭他烟头的傅深擦上了明显的两指黑烟灰。 刺眼的明晃晃报复。 蒋越气的破口大骂: “傅深你个黑心肝的!” .................. 第23章 不容小觑的新势力 外间发生什么里面的林温一概不知,他被詹姆斯拉着兴冲冲地组成了队要上场打马球,甚至连傅深的到来都还不知道。 林温其实原本没打算组队上场,他学马术不过两个多月,骑马技术勉勉强强称得上一句还行,但马球技巧他学的磕磕绊绊,十次和傅深对战九次都输的体无完肤,剩下一次还是傅深耐心告罄,下场站在一旁让他一个人去练习击球入门才有的成绩。 但显然,刚才他抢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将烈马勒停的举动在不少人眼里是大出风头的行为,让林温这个名字没办法再在这场聚会里隐身下去,做个默默无名在场内吹凉风的闲人。 况且詹姆斯逢人就给对方介绍林温当时花一个月时间就超越他成为射击第一,让他心服口服的事情。林温也不忍心扫了他的心,只能硬着头皮上场,想着这一队都是詹姆斯的好友,实力应该相当不错,他打打辅助,只要别太突出,给傅深丢人就行。 可有时候越想息事宁人,越有些捕风捉影的闲事上赶着找上门来。 林温冲出去勒马那一瞬确实没想太多,只是反应比在场的其他人和匆匆赶来驯马师稍快一点,加上烈马刚伤过了人耗费了不少精力,才让他白捡到了便宜,莫名其妙的耍了一回威风。 当然,事后反应过来这行为有些张扬的林温也并不后悔这么做。他需要一个能让更多人记住自己名字的契机,需要和詹姆斯的人际关系进一步加深,这也是他来马球会的目的。林温能在短时间内快速进入这个这个圈层的聚会,自然也有自己的本事。勒马这个行为刚好一举两得,对他百利而无一害,林温果断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并且十分坦荡的向詹姆斯表明了自己的目的。 能待在这里的人谁没有一点自己的小算盘,詹姆斯并不放在心上。为了感谢林温刚才救场的行为,第一局马球比赛他给林温喂了两三回球,让原本打算吊车尾的林温个人成绩保持在了中等的水平上。 两三个球不影响大局,更何况詹姆斯让的事自己的分,连和他们对打的队都看得出来这点还人情的小默契,和林温他们对视一笑,说说闹闹的下场喝水。 但场内不乏有看不惯林温这种野路子出身、没有家庭背景撑腰却突然加进来的新人,林温才一下场,那些人毫不掩饰的议论声便轮番的往他耳朵里飘。 这种故意让他听见的流言蜚语是挑拨人心常用的小手段,这些日子林温跟着傅深见多了,完全没放在心上,反而觉得对方说的“现在这些来路不明的人手段真是高明,借了别人的势就拼了命的往上爬,蝇头小利就值得他们豁出了命趋之若鹜”颇有道理。他本来就是幸运被傅深所救,借了傅深的势才能有如今的模样,这对林温来说简直是激励,根本算不上嘲讽。 因此当詹姆斯怒气冲冲想要为他出头的时候,他连忙一把拉住了詹姆斯,小声地说了句算了。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林温平淡的态度让那些人更加厌恶,话题逐渐扩散,刺耳的言语也越说越过分起来。林温在嘈杂的声音里准确捕捉到一句“他搭上的哪止这一个,前些天我还看到傅深在俱乐部教他射箭呢,这关系不清不楚的,还是他们这群回国了的少爷会玩。” 傅深在圈子里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眼红嫉恨之人不在少数,闻言登时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嬉闹成一片,用一种他们习以为常的高高在上对下位者的蔑视眼神盯着林温左右打量。 林温想要离开的脚步停留在了原地。 詹姆斯以为他要争辩些什么,但林温没有。他只是静静盯着那个牵扯出了傅深名字的人,什么话也不说,直到盯到这一片人都察觉到不对,对方毛骨悚然就快要撑不住脸皮叫嚷出来的时候,他才发出一声轻声嗤笑。 声音不大,却嘲讽到了极致。 嗤完林温转身就走,连发泄怒火的时间都不留给对方。上马拿杆,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专注地投入下一场比赛。 第33章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能看出他想干什么。只有林温自己,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成绩排名,在心里计算着他每一场的得分数值,下场时也认真看着其他人的比赛,和每一场的击球招式。 直到第八场。 在心里精准控了六场分的林温,看着对面队伍里刚刚才被他死死盯过的熟悉面容,心想: ——时候到了。 从比赛枪响的那一刻,艾登就直觉不对,总感觉有一道视线直勾勾地盯着他,让他后背直发凉。他的马刚跑到半场,球都还没碰到,就看见对面一个带着红色马球盔的人加快了马速、横马撞来,作势要拿马球杆击打他的马。 上一个马儿吃痛发狂被甩出去的才刚抬上救护车,艾登吓的急忙调转马头,颠簸的一个踉跄才躲开对方。谁知对方只是虚晃一招,球杆从空中扬起又落下,朝着地下的球挥去,当着艾登的面抢走了球。 球场上所有人都带着护目镜,艾登看不出对方是谁,只能咬牙切齿地追赶上去,想把球重新抢回来。然而对方似乎算准了他会如何做,抬手一挥把球击远,又调转马头,直面着他,一把把他的球杆击飞了出去,震得他半个手臂直发麻。 一直到这场球赛结束,艾登都被这个戴着红色头盔的人针对的死死的,一次碰到球的机会都没有。赛程结束清算成绩,他的排名毫无悬念的位于队伍末尾,总进球数为0。 艾登肯定不会咽下这口气,正准备去找对方麻烦,却见对方骑着马慢悠悠踱过来,一点没有要躲闪的意思,当着他的面取下头盔和护目镜。 林温甩了甩沾满了汗珠的头发,坐在马上先看了一眼自己一跃跻身前三的成绩,才微偏了下头,俯视着下方正气急败坏的艾登,露出一个诚挚无比的微笑,眨着眼睛无辜道:“哎呀,抱歉。我没想到你搭上别人的本事没有,竟然连打马球的本事也没有啊。” “下局需要我帮帮你吗,我可以免费教学。” 听蒋越说完刚才的情况,怕林温招架不住正朝这边走过来的傅深目睹了全程,没忍住勾了勾唇角,抬眸对上林温还没来得及收回来的嘲讽眼神。 不容小觑的新势力。 傅深想, 一只蔫坏的小狐狸。 第24章 过界的多余情绪 与傅深对上眼神的林温愣了一瞬,眼神里嘲意随即褪去,惊喜的神情瞬间涌上来,扬着手高兴地喊了一声:“先生!” 傅深看着林温急匆匆下马朝他奔来的动作,站在原地没有言语。 林温乖顺惯了,以至于傅深从来没有看出他的野心。 傅深总觉得林温是一只被折断翅膀关在笼子里豢养的金丝雀,纵使他为这只玩物打开了牢笼,让这只鸟雀尽己所能的扑棱了两下翅膀。 但傅深一直以为,林温是没有翱翔在天空里的能力的。 这一刻傅深才切切实实的意识到,他小觑了林温。 林温不是老老实实只会埋头吃苦、凭着一股劲莽撞的向前走的人。 他一直有自己的目标和手段,并不吝惜于壮大自己的野心。只是这些,他从来不在傅深面前展露出来而已。 他已经不再是柔弱到一掌就可以捏死的鸟雀,而是一只藏着利爪的野猫,可以随时给入侵领地的敌人锋利的一爪。 可是…… 傅深摸着口袋里烟盒的棱角,看着前一刻还在马球场上大杀四方、仿佛天不怕地不怕的林温,动作急切的从马背上下来,一路小跑到他的面前,亮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他,语气里满是雀跃:“先生你什么时候来的?你看到了吗?我赢了刚刚那场比赛!” 林温那神情像极了取得成绩回家和亲人炫耀求夸奖的小孩儿,整个眼眸像盛着一湾星河,亮的灼人。被这种眼神望着,很难不产生一种想要偏爱的心动错觉。傅深纵横商场多年,这种示弱的套路他见过不少,无非是通过弱化自己的手段来让人产生怜爱,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林温的眼神太过清澈,不带有一丝权衡利弊的目的和杂质,似乎他想从傅深这里得到的,不过是一句再单纯不过的肯定。 傅深顿了一会,大脑的理智还在冷静地分析着林温的行为动机,手却已经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遵循着心里的本能,在林温被风吹乱的头发上揉了揉,夸赞道: “做得好。” 林温的眼睛为这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夸奖猝然弯了起来。 一双瞳人剪秋水。 像一只晒暖了太阳餍足的猫。 傅深想, 可是这只野猫对他露出的从来只有毫无杀伤力的软乎肉垫。 叫人看着心头蓦地一软,甚至想把这只野猫抱回家里娇养起来。 这对一生追求“唯利是图”的傅深来说,简直是过界的多余情绪。 可是这一刻的傅深却破天荒的产生了一种完全与之相悖的想法。 他想: ——也许偶尔过界一次也算不得什么。 所以当他和林温结伴回家,第七次发现林温对街边一家橱窗里的商品露出钦羡和念念不舍的目光时,一向对此视若无睹懒得插手的傅深让司机停下了车。 “看中了什么?去买吧。” “啊?”林温把伸向窗外的半个脑袋收了回来,支吾道:“我没……没看中什么啊。” 第34章 含糊其辞的态度一看就是心虚,傅深也懒得同林温那点小心翼翼的态度拉扯,干脆走下车去,拉开林温那半边车门,冲林温扬了扬下巴。 “下来吧,时间还早,商店还没到关门时间,进去买下来。” 林温听话地走下车,却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道:“不不,不用了先生。我钱还没攒够呢,只是每次走到这里的时候,都习惯性的回头看一眼而已。” 习惯性的回头看,那证明已经喜欢很久了。 喜欢了很久却还要攒钱买下来…… 傅深想起某天他查银行流水时林温那张卡上几乎没怎么变动的数字,一挑眉:“我给你的钱不够用?” 林温急得直摆手:“够的够的!” “够用你一分不花,跑去餐吧做兼职?” 傅深今天一路心情都很好,此刻却莫名其妙有些烦躁。最开始他得知林温去做兼职时,只是觉得林温惯会没事找事做,明明他给的生活费用充足,却偏偏想要浪费时间自己动手赚。但这种生活上的小事傅深懒得插手,只要不影响他的大局和利益,林温自己愿意找罪受,他犯不上去干预什么,于是皱了下眉也没多说。 可这大半年来傅深已经完全了解了林温每天的时间有多紧凑,知道林温为了完成他安排的事拼了命的挤时间去学习繁杂的事务。在这种情况下,他再看林温累得满头大汗的去各种地方兼职,心情就有些复杂了。 虽然林温这几个月因为要跟着他去各种酒会聚会,时间上岔不开,已经很久没再去什么地方打工了。但如今林温提到“钱没攒够”这一话题,又让傅深觉得糟心。 好像他是什么只会剥削下属的老板似的…… 傅深这样想着,面色有些难看下来,上前两步推开商店的大门:“进来,去买下它。” “不用了,先生。”林温做了一个向前的动作,又收回来。“我不需要它,不用买,我们还是走吧。” “好,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花我打给你的钱?” 傅深松开门把,有些气恼地掏出烟点燃,脚步却没动,看着林温的眼睛,一定要林温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不想给您带来更多的负担。您对我投入的已经很多了,平常生活对我也很好,什么都愿意耐心的教给我。先生,我真的很感激您!所以我想……给您省一点。” “把时间浪费在去餐吧打工,才是对我最没有必要的负担。”傅深吐了一口烟圈,皱眉看着说着说着话又把头低下去了的林温。“我记得我们的交易是我出钱你出力,最后达成目标。如果你不要钱,那这算什么交易?我把你送到国外让你免费给我打工吗?林温,那我们这都不能叫雇佣关系了,得叫人口买卖。我在你心里是个人贩子?” 傅深最后一句话几乎说的咬牙切齿,林温听出了话语里明显的恼怒,有些不知所措地抬起头,苍白的解释:“不是的,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这阵傅深倒是希望林温能拿出在马球场的凌厉和果断,这样软的态度,让傅深心头窝起一团郁躁的火气,算不上生气,只是一种觉得林温好像在他面前,反而不能舒舒服服做自己的憋闷。他深吸了一口气,扯回话题: “我问你,这个东西你喜欢吗?” 林温想了想,点点头:“……喜欢。” 傅深又问:“买下它能给你带来短暂的快乐吗?” 林温这回想的时间长了点:“能……吧。” 傅深抖了抖烟灰:“那你手上的钱加上我给你的,可以买下它并且还有支撑你生活成本的结余吗?” 林温点头:“有。” “那为什么不买?” 烟草烧到一半被冷风吹的有些泯灭,傅深却没有再点燃的念头。他望着林温,第一次心平气和的沉下来,却不带什么自己的盘算与目的,只是语气平淡地说道: “林温,过高的物欲和自负是可以杀人的,但过度的愧疚与不配感也能毁掉你。金钱的意义就在于不断的完善人类生活,而货币存在的价值就在于使用。” “橱窗里的东西是商品,它被人类创造,就不存在人类配不上它的问题。同样,我给你的钱,是因为我觉得你配的上这些钱的价值,将来有一天你也能自己亲手创造这样的价值。我不知道以前韩知都给你灌输了什么样的观点,让你现在花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都会对我产生这种莫须有的愧疚感。” “林温,我不需要你的愧疚,这家商店不需要你的愧疚,你喜欢的商品也不需要你的愧疚。” “所以,现在、立刻、马上进来,买下它,辞掉你所谓的兼职,好好履行我们的交易。” ……………… 傅深注视着被他的话震的一愣一愣点着头往店铺里走的林温,直到林温的背影淹没在商品货架后,他才扬起手冲收银台的店员招了招手,小声道: “一会无论里面的人拿了什么东西出来结账,你都按十倍的价格给他算,多出来的钱就算给你们的小费。放心,我保证就算他以后发现了,也绝对不会来找你们麻烦。” 在销售店员捂着嘴直呼“god”的惊喜声里,傅深扔掉了已经熄灭已久的烟纸,毫无坑掉林温钱的愧疚之心,走进了店铺里。 他今天非得治一治林温这舍不得花钱的臭毛病。 第35章 第25章 闪闪发光的水晶球 林温没多时就从店里走了出来,垂着头撇着嘴,一脸的苦大仇深。 傅深明知故问:“怎么了?” “先生,这是家黑店!”林温有些忿忿,“结账时的价格是标签上的十倍。店员说是标错了,可我前前后后都来看了七八次了,每次都是一样的价格,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标错了,分明就是误导顾客。” “哦,这样。”傅深佯装低头,藏住了嘴角的一点笑,问道:“那你买了吗?” “......买了。”林温无奈地落下肩。“整个城区只有这一家店有这种样式的,只能买了。” 听林温这样说,傅深不免有些好奇:“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 “这个!” 提到自己买的东西,林温的眼睛唰地又亮起来,把购物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捧在两个手心里举起来给傅深看。 一个会发光的水晶球。 根本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东西,甚至普遍的满大街都是。傅深只看了一眼,就了无兴趣的收回眼神。但为了不扫林温的兴,他还是勉强随口夸了一句:“嗯,好看。” 然而他夸完后许久,林温的动作都不曾变过,依旧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捧着水晶球放在他面前。 傅深疑惑地挑起一点眉,将视线重新放回水晶球上看了一会,才试探性地开口: “这是......给我......的?” “嗯!送您的!” 林温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配合着他那身带着兜帽的服饰,合像一只有着大大耳朵的垂耳兔,摇着脑袋把水晶球递到傅深手里。 傅深从小到大收到的礼物不计其数,下到商场里常年卖不出去的机械玩具模型,上到马德林港里的濒危南露脊鲸,他从来没觉得哪个礼物像眼前这个普通的水晶球让他感到烫手,怎么拿都感到一股由内而外的心虚。 “咳。”傅深清了清嗓子,竭力让自己忘记这是他坑掉林温十倍钱的东西,问道:“送我做什么?” “之前在国内的时候,我看您总是望着客厅的一个空展示座出神,陈旗律师跟我说,那里原本放着一个您特别喜欢的大水晶球,只是不知道什么缘故后来不见了。” 林温隔着水晶球里的小雪人冲傅深笑了笑: “我想您应该很想念那个水晶球,就按照陈律师的描述去找了找,只找到这一个款式看上去比较相近的。您看看,和您原来那个像不像?就是……我跑了很多家店,和您原来那个一样大尺寸的只能做定制款,工期太长,我怕来不及。这个、这个虽然小了点,但是携带方便多了,哪怕以后搬家什么的,也不用担心看不见了!” 大水晶球? 傅深的脑海中尘封的记忆“滴”地一声亮了起来。 啊......大水晶球...... 他想起来了。 那不就是他第二次重生的时候,莫名其妙脚滑一头撞在上面,把自己成功撞死了的物件吗。 不知道什么缘故后来不见了? 陈旗不知道,傅深却清楚的不行。 因为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人把那个该死的大水晶球搬出去砸了,砸的碎碎的丢进了离他家最远的垃圾场废料堆里,确保再也不能出现在他面前,危害他的生命安全。 傅深眼不见心不烦,为了避免意外,后来那个展示台也再没有放置别的东西,一直闲置在那里。 至于为什么总是盯着那里出神? 傅深还真没在意过。 可能是因为那段时间满心计较着重生和利用林温的事情,一步一步环环相扣都得他一人想的妥帖。思绪繁杂下意识望向旧物存放的地方,或许是内心不安和生怕又是黄粱一梦的忐忑。 他自己没留意到,林温却替他放在了心上。 一直放到了现在。 水晶球的灯带暖黄夺目。 林温的眼底波光粼粼。 液体摇晃,颗粒大的雪花随着流转的动作纷纷扰扰地落下来,覆盖了整个晶球表面,又缓缓降落在水晶球中央的雪人身上,像是一场永不停歇的雪。 傅深就在这样明亮的目光和暖意融融的氛围里,低头透过雪粒望进林温的眼里。 在告诉林温不需要有愧疚感和不配感时,傅深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 他觉得林温最应该学会的,不是什么金融理论人情手段,也不是什么勤奋刻苦的大道箴言。人走的路会经过许多人的指点和指指点点,但人生却是只有自己才能度过的。傅深那一刻其实是想告诉林温,报复别人之前先学会爱自己。 但这句话在他喉咙里滚了两圈,又被他咽了回去,到底是没言语。 他不想给林温说这种空洞的大道理。 因为爱自己这种事不需要别人来教,也没人能教。 苦楚不由人,无人能渡己。 大道在前,可又不是每个人都能变成参悟己身的神。 傅深也有自己的私心,他需要林温在复仇的道路上走的更远更深,也需要林温的仇恨更加的刻骨铭心,所以他从不干涉林温在这条道路上几近于虐待自身的前进行为,只闲坐于高台之上,冷眼看着林温在荆棘丛里鲜血淋漓的摸爬滚打。 不动一丝真情。 他原本认为没必要,毕竟商人从来只关心自身利益几何,谁会对自己随手投资的一只股票动真感情? 第36章 那真是太可笑了。 他教林温骑马、射箭、掌控人心,都只不过是花边手段,能让林温在荆棘丛里学会保护自身的本领。 但他从来、从来、从来......都没有动过,要把林温从荆棘丛里拉出来的念头。 即使是现在。 他故意让店员报高价把林温打工挣的钱全部坑掉,本想是给林温一个教训,以免林温又在无足轻重的小事上犯傻,却没想到林温是为了买给他。 这让他长时间拿来当摆设的良心,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刺的他竟隐隐作痛。连话都梗在喉间,怎么也无法说出声。 有那么一瞬间,傅深忍不住地想,如果他有一只能渡人跨越仇恨的船,他其实是很乐意带上林温的。 可是......连他自己都还在仇恨的深海里被禁锢,又能在片刻的心软间拉谁上岸呢? 傅深想起姐姐死之前打给自己的那通电话,想起当年伤心欲绝的母亲,想起无数个夜晚他被噩梦所惊醒的时刻。 那些软下来的心脏触角又被他一点一点亲手砍去。 菩萨心肠。 清澈心思。 那是他永远也不能拥有的。 也是他将从林温身上摧毁的。 玻璃球体在灯光照射下流光溢彩,傅深单手握着水晶球,看了许久,却避开了林温灼灼望过来的视线,偏着头轻声答道:“嗯,很像。和我原来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我很喜欢。” “那就好!”林温高兴地拍了下手,眼眸里的欣喜不掺带一丝作假的成分。他没看出来傅深眼底涌动的复杂情绪,只单纯的觉得送的东西能让傅深喜欢就好。他弯着眉眼,向前走了两步,说道:“那我们回去吧,我没有什么要买的了。” 然而他最后一步没能向前迈出去。 傅深拉住了他的手臂。 水晶球里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覆盖了最底端缠绕的灯带,把最后一点变幻的光都给淹没。 寂静的长街上,接触不良的路灯忽明忽暗,像是一首无声的变奏曲。 林温疑惑地回头去看傅深。 傅深却没看他,只看着空中被残余的北风吹卷的落叶出神。 好半天,林温才听到傅深的声音重新响起来。 他问: “林温,你想不想提前回国?” 虽是问句,但傅深的语气里没有一点询问的意思。 林温看着傅深偏转回来望向他的目光。 就知道,答案已经很明了了。 ..................................... 回去的一路寒风簌簌,到了小别墅门口,傅深却没下车,就着林温拉开的车门遥遥望过去,问林温:“若是......若是今晚我没有让你下车,没有对你说那一番话,你还会把它买给我吗?” “当然啊。”林温毫不犹豫道:“本来就是打算买来送您的。” 傅深心头蓦地一软,眉宇随即松开,张口想要对林温再说些什么。 车内灯光昏暗,林温没看清傅深的动作,只有些遗憾地继续说道:“只是前些日子我想着它过段时间说不定会打折,才一直观望着没有买。谁知道它不降反升,早知道何必犹豫那么久。” 傅深从林温的话语里听出了明显的肉痛和懊悔,他眉心一跳,默了一会,不死心的又问: “所以你是嫌它太贵了才一直没有买给我?” 林温一点头,实话实说:“对啊,不然我早就送给先生了。” 傅深:“……” 刚才说什么来着?心软?想带着林温一起渡船? 谁说的?! 反正绝对不是他说的! 傅深挪过去,砰的一声关掉林温那边的车门,把林温隔绝在车外。 过了一会,他犹觉得不解气,又把车窗降下来,对着外面一脸莫名其妙的林温喊道:“我只给你半年时间,尽早把你学校的功课结了。事情处理妥当,给我回国去!” “啊?” 林温完全不懂为什么:“可是先生,您在车上的时候不是说一年后回去吗?怎么又提前了?” 回答他的只有嗖地开走的车尾气。 林温看着身后的别墅,一脸不解。 “不是都到家了吗,还开去哪里啊?” .................................... -------------------- 宝宝们,连更结束了,下周恢复周四五六的更新时间哦~假期愉快! 第26章 离开前夜 时间就像握不住的沙,飞速即过,不给人一丝一毫的犹豫和迟疑。从前林温待在终年昏暗冰冷的阁楼,只觉得时间像油煎似的,怎么熬都熬不到尽头。如今大半年的筹备时间他却觉得转瞬即逝,转眼间就到了回国的前一天。 他在英国满打满算只待了两年,这半年的时光傅深还给他办了休学手续,让他去了伦敦一家小投行里从分析师做起,扎扎实实地囤积了一段时间的实践知识。学业方面他时间不足,课程并没有读完,由傅深牵线给他联系了国内的大学,下学期统一再接上课程即可。 傅深多年来累积的年假在英国用了个干净,除了必要回国处理的事宜,这一整年他几乎都待在伦敦,既陪着林温也处理自己的事务。临行在即,各种辞别和打探消息的酒会接踵而来,蒋越跟傅深关系好又是圈子里出了名的社交达人,这种聚会每每要通过他来邀请傅深卖面子。次数多了蒋越也烦了,干脆开放了俱乐部二层做了一个规模不小的聚会场,把所有要来拉关系问消息和告别的人都邀在一起,一次性解决个干净。 第37章 傅深因为有个临时的线上会议来晚了一会,来的时候林温身边已经围满了人,客套和寒暄的交谈声嘈杂成一片。人群的聚集倒不是为了林温这个初出茅庐还没站稳脚跟的新人,而是为了坐在林温旁边正笑着熟稔的和林温说话的——詹姆斯。 休闲的聚会,跳舞唱歌和玩扑克的都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彩色的聚光灯打的五花八门,灯光偏移时不仔细看都无法认出前方站着的人是谁。但偏偏一处,像是买通了主办方,灯光打的透亮,还有一盏折射着钻石光的灯球放在身旁,把昏暗视线下整场的聚光点都集中在了那一人身上。 那人还精心打扮了自己,穿着像是宫廷裁剪的白色骑士外套,戴了袖扣,连头发也打理的井井有条。一颗硕大的红宝石胸针倒是没张扬的露在外面,只扣在衬衣上露出一半影影绰绰的边,彰显着这人不凡的家世背景和经济实力。 傅深倒是没注意这富家公子暗搓搓显摆自己的装扮,他只是在锁定林温之后视线顺带,瞥了一眼林温身边那一头扎眼的小金毛,下意识不满地“啧”了一声。 蒋越从后面走来刚好听见这一声,走上前搭着傅深的肩,让服务生给傅深端了杯酒,看了一眼出着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吃手里甜品的林温,又看了看笑着往林温餐盘上放蛋挞的詹姆斯,才在傅深耳边笑起来: “没办法,谁让他有个王妃姐姐还有个在政界的哥,这哪一家的聚会能不喊他啊。我也就顺手给他发了张请帖,谁知道人家真来啊。还是你威名不减当年,送个行都能让人家王室上赶着来。” “是我的威名还是钱的威名。”傅深喝了一口酒,推开蒋越搭在他肩上的手,冷笑道:“你就差拿个聚光灯放他脸上,让全场的目光向他看齐了,谁还能看不出来你收了他的好处?” “嗐,互利互惠的事而已。”蒋越贱嗖嗖的又把手肘搭到傅深肩上,趁傅深没抬手推他的功夫急忙补充道:“詹姆斯可说了,今天这场子的所有开销一律由他承担。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给他打两盏灯不过分吧。” 蒋越说完,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半径之内没多少人,才又低下头,在傅深耳边小声道:“你看中的那只股,他愿意帮咱们做仓,他手上的流动资金可不是一笔小的数目,其中利害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就忍他一晚上吧,反正明天你就带着林温回国了。这可是送上门的肥肉啊傅深,咱们不啃白不啃啊!” 傅深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是低头晃了晃酒杯,把话题岔开道:“韩知那边的尾巴处理干净了吗?” “放心吧,上个月我就给了钱把人打发到比利时去了。他也就负责每个月拍点林温的照片送给韩知而已,别的东西他什么也不知道。韩知只以为林温傍上了别人,气的动不动就在国内发疯,连他在这边具体做些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韩天明那边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和白家合作推出的新盘上,根本就不会想到我们这边。” 有人远远地端着酒朝这边走过来,像是要来寒暄。蒋越挂起客套的微笑,借着嘈杂喧闹的人声,快速对傅深耳语道:“这边的消息通道我都堵的死死的,没什么人能将你把林温送到这边的消息放出去。在你回到国内之前,我保证这里的消息一丝一毫都传不进韩家耳朵里。” 傅深轻点了下头,再次把蒋越搭在他肩上的手推了下去,垂眸交代:“小心驶得万年船。” 前来寒暄的人已经走至面前,客气地朝傅深和蒋越敬酒。傅深和蒋越的话题告一段落,端起手里的酒杯朝对方示意。玻璃酒杯还没沾上唇,旁边突然伸出来一只手,二话不说从傅深手里拿走了酒杯,在蒋越震惊的眼神里一饮而尽,顺带打了个酒嗝。 林温喝的有些急,打嗝半天没停下来,只能捂着嘴看向傅深:“您还在……嗝……感冒呢。医生说了,最好嗝……别喝酒……嗝。” 说完他看向敬酒的人,歉意地笑了笑:“你们聊,我替先生喝就行。” 傅深的手还停在空中,眼神在林温嘴角沾着的食物残渣上停留了片刻,又偏移了视线。下一秒,他悬在空中的手转了个方向,装作自然地伸向林温,抹掉了那一小块面包屑。 而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对林温冒昧地上前喝掉他的酒发表任何意见。 在场的谁不是经年的人精,眼见傅深这种完全展露出来纵容行径,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笑着闲聊了两句就转身告辞。 不远处的詹姆斯疯狂冲蒋越眨眼睛示意,蒋越没办法,秉持着“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良心商家原则,硬着头皮领着傅深和林温又重新坐了回去。 好在周围人都能看出他们几个有话说,识趣的离开了一大半,只留下几个跟傅深他们熟识的朋友,一群人笑笑闹闹地说着以前的事,场面也没有太尴尬。 酒过三巡,友人间的话题越说越偏,一桌的酒瓶零零散散地倒了一排,在场的人明显喝醉了不少。詹姆斯整个脸染上了红晕,精致的发梢也耷拉下来,真真像极了一只困倦的小金毛。 他在一片酒气之间望向林温,林温却并没有心有灵犀的也望向他。 林温正专心致志地盯着傅深的酒杯。 一旦有谁笑着往杯子里倒入酒精,起哄着让傅深喝几杯酒,他就会在傅深答应抬手之前,快速地端起来一饮而尽,换来对方调侃的大笑,然后调转灌酒对象,不再集火于傅深身上。 第38章 林温的心思很单纯,只是觉得这近一年的时间一直住在傅深在市中心的房子里,和傅深住在一起给对方添了不少麻烦,傅深对他还那么好,什么东西都教给他。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傅深,所以在这种小事上也格外用心。 也是因为他一心专注在面前的酒杯上,以至于他没看见倚在沙发里的傅深垂下来望着他的眼神里晦暗不明的情绪,也没看见坐在对面酒劲上头一脸失落地望着他,不甘心的快把玻璃杯捏碎的詹姆斯。 等林温反应过来的时候,詹姆斯已经推开旁边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一把握住了林温的手,半蹲在地上,眼角眉梢都泛着红,问道:“你还会回来吗?” 林温一点准备都没有,下意识挣开了詹姆斯的手,朝傅深的方向倾了倾身子。 傅深顺着把林温朝自己这边拉了一把,冲蒋越使了个眼色,蒋越立马站起身,走到两人中间隔断了詹姆斯的视线,哥俩好地搭着詹姆斯的肩,插科打诨道: “瞧瞧,我就说让你们别灌他酒,才二十出头的人被你们这么灌能受得了吗,醉成什么样了都。对了,我前些年回国带过来了几瓶梅子酒,家里小姨酿的,度数不高,july,去库房拿两瓶给大家尝尝。” 其实在这一群富家子弟当中,詹姆斯算是最小的,甚至比林温都小上两岁,这也是一开始林温就选定了他为突破目标的原因。不过他年纪虽然小,家底却是最殷实的一个,从小被众星捧月惯了,脾气和眼光都不是一般的高。当日他初见林温时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敢毫不客气的出言嘲讽,今日他也完全不想就着蒋越的台阶借坡下驴。 年少不知天高地厚。 想要的东西宁可钻到死胡同里也非要一个结果。 詹姆斯推开蒋越扶他的手,晃悠着站起来,蓄满了泪张口想对林温说话:“其实我……唔……” 他发红的眼尾还挂着将落不落的泪花,却怎么也落不下来了。反倒是眉宇挑的老高,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被人塞了满嘴的蛋挞,满眼的震惊。 傅深拍了拍手上残余的蛋挞屑,端起酒杯闲适地坐了回去。 “醉了还是吃点东西比较好,不然满嘴胡话。” ………………………… 第27章 最后一支不带利用的舞 詹姆斯被蒋越好言好语劝走时,还咬着蛋挞皮一脸忿忿。要不是反应过来的林温站起身笑着回答了一句“我们是朋友啊,以后肯定还会再见的”,这事一时半会还有的闹腾。 林温是真心把詹姆斯当朋友,纵使他一开始接近对方是蓄意的别有目的。但他到底不是从小就在利益大染缸浸泡出来的利己主义者,无论怎样总有一腔赤诚真心,被伤的粉身碎骨后还是想竭尽全力回报对自己好的人。 对傅深是如此,对愿意和他做朋友帮衬他一把的詹姆斯也是如此。 他受韩知打压式的豢养多年,早已不相信这世上还会有人真心的喜欢自己,而爱在他这里也早已成为满是尖刺和鲜血的贬义词。所以林温即使听出了詹姆斯的言外之意,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纯情少年郎的一时新鲜。 酒精熏染下荷尔蒙的过度反应。 林温不以为意,只把对方当朋友说着真心希望再见的话。 但傅深显然不这么想。 几个月前蒋越说的那句“也许人家两方互相都有意思呢,多好的一段姻缘,你对林温时利用人家可是真心”在他清明的大脑里盘旋了三圈,把他坐怀不乱的心绪搅得一团乱麻。傅深很讨厌这种自己不能掌控的情绪,干脆带着气劲拿起盛满酒的高脚杯,心情不爽走去窗台吹风,一个眼神也没留给身后的林温。 林温自然发觉了傅深的异常,跟着追了过来问道:“先生,怎么了?” “没怎么,醒醒酒。” 傅深张口就来,完全罔顾自己刚才滴酒未沾的事实。他偏了一下头,视线在林温纳闷的脸上一触即收。说着醒酒,却又仰头把高脚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招手让不远处的服务生又来添了一杯。 林温一脸的欲言又止,傅深低头看见林温的表情,偏开了眼:“喝杯酒也要说?你最近格外喜欢插手我的事。” 林温以为傅深在生他自作主张替对方喝酒的气,低下头,带着点委屈的小声絮絮:“生病了就是要准医嘱啊,明明是上个月自己说的话……” 傅深的唇角因为林温抱怨的语气下意识地抬起一点,又被反应过来的自己控制着平复回去。 上个月林温被詹姆斯和蒋越拉着去骑射,玩得尽兴也不管天气如何,淋了一身雨回来,当晚就不幸感了冒。然而林温没把这点小病放在心上,觉得自己皮糙肉厚还能大战三百回合,第二天依旧兴致冲冲的想再去马场,被黑着脸的傅深拦在家里,厉声教育了一顿“生病了还不知道准医嘱,真当自己有九条命”,顺带勒令林温一个月不许出门。 林温使出了浑身解数去讨好傅深,才勉勉强强把禁足令改到了一周,在回国前拥有了可以走出家门的权利。 天道好轮回,如今轮到傅深自己不幸感冒,林温自然而然把“准医嘱”的话术原样奉还。 这是林温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例外。 他几乎不在傅深面前伪装自己,甚至连记仇的小特性也毫不掩饰地展露给傅深看。 第39章 而看出来的傅深却选择了缄默,对此全盘皆收。 气氛微妙的沉默了一段时间,傅深静静地喝完了两杯酒,让服务生又拿来一杯后关上了窗台的门,终于开了口: “你买的那只股票涨势如何?” 林温反应了一瞬,回答道:“还可以,昨天收盘的时候回笼资金是五百万。其实那家企业我去调研过,他们的新产品很有创新力,如果再等上些时日,我觉得还能再涨上一些。” 当日傅深给了林温一百万去投资股票,将近半年的时间,林温把投资的钱翻了五番,百分之五百的回报率,是相当不错的成绩。 可傅深蹙起的眉心却没松开:“500%的增长确实很不错,但你并没有遵守最开始我给你定下的,去股市里购买一只股票。你是在股市里选择企业,实际考察和甄选之后,给一家现金流出现问题的科技公司注资了一百万,换取了8%的股份,企业渡过难关成功推出新产品,股价上升,你手上的股票全盘抛售之后才有的这五百万。” “当然,如果只看最后的结果,这样的回报算是不错。”傅深打一巴掌给颗甜枣,看到林温被夸奖后欣喜的表情顿了一下,却依旧继续道: “但这对我而言,远远不够。你稳扎稳打,在风云叵测的金融市场里确实更稳妥,可是若想要短期内得到回报,你就得学会把握风向,迅速收割。我们这行有底线,但不能太有良心,林温,你太容易心软,仅仅只被那位科技公司老板哀求了几天就决定注资。你这样我会很怀疑,回国之后韩知跪在你面前哭求你几句,你就会心软的原谅他,忘掉一切和他不计前嫌的重新在一起。” 傅深转过头,望向林温的眼神变的冷淡且疏离。但如果仔细望进他眼底,就能在那些淡漠下发现一些不易察觉的抖动。 “我可以直接告诉你,韩知已经在国内找了你很久,听说他为了你连订好的婚约都不要了,只要你回去。林温,你现在还可以选择回到他身边,我绝不会多说一句,我们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傅深的一番话说的实在冷淡且绝情,林温一时间都忘了争辩自己不是因为公司老板哀求才注资的事情,只顾着急忙向傅深表达自己的决心。 “我不会再原谅他了,先生。”林温沉下了表情,坚决又认真:“在您不知道的地方,我已经原谅过他很多次了。我是傻,被他欺骗了那么多年,但我不贱。他害死了我母亲和弟弟,亲手打断了我一条腿,这两年来每一天我都不敢忘,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再回到他身边。” 傅深一直微蹙的眉头终于松开,连带着心情好转了不少。 林温的“不会原谅”“不会回去”坚决的态度让他很满意,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满意有点多了,因为他透过阳台偏角摆放的全身镜,看见镜子里自己的嘴角已经挑了起来。 这几乎称得上失控的情绪。 傅深想,可能是因为林温即将给他带来巨大的收益,才让他一时乱了心神。 这无伤大雅,事情依旧在他的可控范围之内。 所以他喝尽了杯中的酒,语气颇为愉悦地问林温赚了五百万想要什么样的奖励。大概他阴晴不定的态度也令林温颇为疑惑,林温想了半天,突然想起什么,仰起头问道: “上回您让我和老师学的舞,有些地方我还是跳的不太好,您可以再教教我吗?” 被人用希冀的眼神望着,本身就很难说出拒绝的话。更何况对面的林温酒意上脸,双颊染的绯红,眼睛蓄着一团略显困倦的水汽,被夜色里朦胧的灯光照过来,像波光粼粼的宝石弧面。 傅深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已经朝林温伸出了手。 会场里正播放着小步舞曲《未尽的倾诉》,傅深将手搭上林温的肩,主动跳了女位,帮林温回忆起动作要领。 悠扬的音乐声透过窗台的隔门传进来,像极了老式留声机里的音波,沉闷而内敛,却在衣袂扬起时缓缓流出另一番韵味的氛围。伦敦夜色的灯火随着旋转的舞步在林温身后徐徐展开,又通过镜面的折射点亮了林温有些紧张却含着笑意的眼眸。 兰姆酒的后劲涌上来,傅深觉得自己和林温每一个动作交叠时,呼吸间全是灼热的气息。他思绪翻飞,踩错了一个舞步,后面的节奏溃不成兵,只好停滞下来。然而他的舞伴也不知在想什么,并没有发现那个错了一拍的舞步,只天真地仰起头问他: “怎么了?” 他烦闷地走上阳台时林温也问他怎么了。 确实没怎么。 傅深想。 几个月前蒋越对他说的话一点也没错,他从头到尾对林温都是赤裸裸的利用。送林温来英国表面上是要林温自立自强,实际上只是把人放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看管;让林温去俱乐部说是要培养林温,其实只不过是他控制韩知在这里消息渠道的一种手段。 林温完全不知道,f club幕后实际掌控的人就是他。蒋越拥有不少的股份,却只是占了一个名头上的老板,这张庞大而又复杂的人际网,实际上是他一手建立。他完全掌握这里的消息,连韩知派来英国找林温的下属都是他的人,把林温什么样的情况传回国内完全由他说了算。 这些他全部都没有告诉过林温。甚至林温现在都不知道,其实自己这近两年来在英国的一言一行,都被拍成了照片和影像,按照他的吩咐隔一段时间寄给韩知一份,让韩知一直对林温保持着一定的了解程度。 第40章 韩知自负到了极致,一直觉得不会有人敢舍他而去。傅深就把林温塑造成了这样的人,让韩知时时刻刻都怀着一颗愤怒嫉恨的心。 傅深知道,只要林温回到国内,韩知一定会不择一切手段疯狂的想要把林温重新关回去,做成私有品。而林温只要行差踏错一步,阻碍了他整体的计划,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收回保护的外壳,任由林温自生自灭。 他是人,有感情,可以心软甚至可以在酒精蛊惑下承认自己动了心。 但他永远也不可能为了林温,放弃他数年来的计划和筹谋。 他有他必须完成的事要做。 傅深想, 这竟然是他和林温之间最后一支不带利用的舞。 宿雾如烟。 兰姆酒的最后一口灼烧感在喉咙间褪去。 林温仰头安静地望着傅深。 而傅深低下头,在酒醉朦胧和自制力的清醒之间闭上眼。 吻住了林温的唇。 夜幕远眺,金丝雀码头像一道繁华的分界线,俱乐部的舞声、人群的欢呼声和车水马龙的前进声响在一侧。 心脏悬停的跳动声清晰地响在另一侧。 傅深退后了一步,语气镇定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脑袋清醒的甚至还能倒打一耙: “你喝醉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推开窗台的门,迎着瞬间清晰的音乐鼓点声,仓皇的只留给林温一个捕捉不到的背影。 直到一曲舞播毕,林温憋的涨红的脸猛地松下一口气。 凉风送进混沌的大脑,也只能引发林温一句迟来的讪讪。 “……也不知道醉的是谁。” ……………………………… 第28章 瞄准他的心脏 一直到回程的飞机上,林温也没弄明白那晚舞会傅深轻描淡写的一个吻是什么意思。他一晚难眠,登上飞机的时候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困得整个人东摇西晃。 而傅深只在他快要把自己晃倒的时候伸出手,在身后轻飘飘地扶了他一把。然后什么话也没说,戴着墨镜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看报纸。 撑开的报纸大到可以把人的半个身子都给隐藏进去,只留给百思不得其解的林温一个黑色的墨镜边框,叫人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和神情。 其实若是硬要追究,那晚带着酒气的吻也可以说根本算不上一个吻,只不过是唇与唇之间单纯的接触。没有碰撞、没有动作,甚至没有暧昧的交缠与挪动。就连弥散的酒气也只在那一瞬间混沌了人的思绪,然后飞速地消失在了伦敦的夜风里。 可以说,那只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轻触。 嗯,轻触。 林温坐在自己的飞机座位上这么想。 那不能叫一个吻。 只是一种简单的肢体接触,就像亲吻脸颊一样的社交礼仪,不带有任何的私人感情和莫名其妙的情愫。 傅深有任何的理由去亲吻他吗?没有。不然傅深不会这么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对他熟视无睹的态度。 所以那极有可能只是傅深酒醉之后荷尔蒙激素过度分泌的结果,换做任何人当时在他的位置,傅深都会那么做。 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任何东西都无法代表。 回国只剩短短的几个小时,林温思绪本就杂乱成一团,一会要想如何按照傅深计划好的方案一步一步拿到他们想要的,一会陈年往事的回忆和失去亲人的痛苦又反复上涌侵蚀灼痛他的心脏。要想的东西实在太多,以至于他的大脑短暂宕机,陷入了一片空白的迷茫。 在这种状态下,林温实在不想再费心力去想傅深为什么会突然亲他这种完全没有意义的问题。反正被傅深亲一下他也不算吃亏,何必纠结这种让两个人都尴尬的问题答案。 装傻是他在英国一轮一轮聚会里学到的最有效处理不想面对问题的方法。 逃避可耻,但很有用。 飞机平稳持续的在云层间穿梭,舱内温暖的气流持续不断地送达每一个座位。许是头等舱的软垫过于舒适,一整夜没睡的林温很快在胡思乱想的思绪里陷入梦乡,熟睡到身上的毛毯都掉下去一半也未曾察觉。 傅深从洗手间回来经过,在林温的位置前站了几秒,确定林温已经睡着,叹了口气还是伸出手,把滑落在地的毛毯重新搭回睡觉的人身上,仔仔细细地掖好了角固定,才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空姐来询问需不需要午饭,傅深替自己和林温都摆了摆手,又回头看了一眼睡着的林温,终于把他从早上戴到现在的墨镜取了下来,揉了揉和林温同款的两个黑眼圈,戴上眼罩仰头睡觉去了。 云层被飞机的羽翼划过,升起又降。窗外和煦的阳光不知什么时候被突如其来的寒风给吹落,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大朵的云彩间隙。天光依旧,温暖惬意的美梦却随着逐渐看不见的伦敦地表,走到了尽头。 大梦将醒。 积雪消融。 断翅的飞鸟站在悬崖边,将新长出的血肉撕裂开,振翅欲飞。 寒风侵骨,救下它的猎人在远处点燃一根烟,偏离了目光。 也许命运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浩劫。 注定没人能在暴风中独善其身。 猎物是。 猎人也是。 .................................... 第41章 上海某高档会所。 独立二层小楼富丽堂皇的场厅常年标着令人望而却步的价格,今天却被全部清空了出来,按照舞会主角的喜好,从上到下重新布置成了仿欧洲宫廷式的风格。连服务生也被要求穿上指定品牌的服装,戴上几乎抵一个月工资的复古胸针,按照培训好的姿态点头轻弯腰服务客人。 门口的安保人员得知今天的工资可以翻三倍,一个个都站直了身子,严格地检查着受邀者的邀请函,尽心尽力的把一群从豪车上下来的少爷小姐领进会场的休息区域。 换好衣服的白苒从化妆间出来,理了理自己厚重的大裙摆,抬头却看见自己的男伴倚在墙上,只顾着抽烟回手机,看都没看她一眼,连她走出来被裙角绊了一下也没在意。她被化妆师精心修饰过显幼态的眉宇狠狠皱起来,毫不客气地开口: “我早就说了我不想来,你明知道我和方妤从小不对付还偏要应下来。韩知,你以为你给我找不痛快你爸就能把护照还给你,就能任由你去英国把那个人找回来?别做梦了,人家早就跟着比你更像个人的走了,你在我面前成天演这种后悔姿态给谁看呢?我都嫌恶心!” 大概一个多月以前,韩知派去英国找林温的人突然音讯全无,连带着林温在英国的全部他都失去了消息渠道。这令两年来被自己父亲严加看管不能出国的韩知更加烦躁,连着好几天都泡在酒吧里夜不归宿。 本就心里不痛快的韩知被白苒这么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顿,心里的火气蹭蹭的朝外冒,下意识就扬起了手,冷脸道:“闭嘴!” “呵,你想打我吗?你打啊!” 白苒完全不是任由韩知呼来唤去人,她家境好,从小和韩知就是站在平等的地位,谁也不低谁一等。真要比起来,她家的产业虽然没有韩家涉猎广,但她是家里的独生女,说话底气不知道要比韩知这种父亲在外面遍地私生子的人硬多少。见韩知扬起手,她不怕反上前用力推了一把韩知,横眉道: “你以为我是你外面养的那些小情儿?天天忍着你哄着你高兴。我告诉你,我不是林温,我可没有爱你爱的死去活来,你要是敢动我一下,我就让我爸跟韩叔叔说取消婚约。丢了我们白家的助力,我看你们下个季度的贷款怎么办!” “别说的跟我占了你家多大便宜一样。”韩知抓着白苒的手臂往后一甩,不耐道:“没我你早不知道在哪家监狱吃牢饭了,还能有如今的好日子过?等我把林温找回来,会想办法处理婚约的事,这门婚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不满!” 提到当年车祸的事,白苒的气焰就哑了火,只能生生把自己的脾气压了回去,不敢在韩知面前再叫嚷些什么。 这门婚事在现阶段对韩、白两家的发展都至关重要。白苒的态度软化,韩知也在抽完一根烟后平静下来:“行了,别在这里翻旧账,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有什么好互相埋怨的。参加方妤的生日宴不也是你爸让你来的吗,既然两家都需要我们演好未婚夫妻的模样,撑着演就是了。” 一对怨偶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在利益的加持下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又重新戴回亲昵的假面,携手向宴会厅里走去。 被暂时封闭的二楼,厚重的幕帘后,傅深把望向楼下人群的视线收了回来,转身拉严了幕布,问镜子前的背影。 “准备好了吗?” 镜子前的人再次检查了一遍自己合体的服饰,长舒了一口气,回过身冲傅深笑道: “嗯,先生。这些年的每一天,我都在刻骨铭心的准备着。” 傅深望着林温有些发红的眼尾,一句安慰的话也没开口说。 有些人的悲痛是笑着的。 在远离国内的这两年,林温把自己每天的日程都安排的很满。一方面是他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必须争分夺秒来让自己成为更有价值的人;另一方面是……在他停下来的每一刻,他都会痛苦又悔恨,陷入经久不衰的自责中无法自拔。 傅深在告知林温真相的那一晚就告诉他,自怨自艾是一种最软弱、最没有出息的行为,也是傅深最看不起的一种行为。 为了报答傅深,也为了让自己在傅深眼里变得有价值,这两年来的任何一个时刻,林温从来没有再提过自己害死母亲和弟弟的悔恨,他甚至在亲人的忌日都没有向傅深提出想回国看看的想法。 但自责不是说别人说忘记就可以放下的,它是良善之人给自己的一种长久刑罚。 林温逼迫自己在两年里从沉湎痛苦里把自己拔出来,逼迫自己咽下眼泪站起来成长。但他当重新踏回这片土地,当熟悉的风景和事物在他眼眸里一点一点划过,他强压着不去想的记忆还是会被唤醒。 灯塔划过的时候他会想——哦,母亲原来最向往这里,在家的时候总是期盼着能来这里照张相,拿回去给自己的姐妹炫耀炫耀。可他还没来得及带她来看看,她就死在了自己亲儿子盲目而愚蠢的爱情下。 穿上舞会西装礼服的时候他会想——还年小的弟弟从小的梦想是当一名律师,他答应过弟弟成年的时候会送弟弟一套定制的西装。可他连弟弟的身量都还没估算好,就害那孩子永远停留在了十六岁的时光。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时候也会想——你这个杀人凶手,你怎么还能心安理得的活在这个世上?你怎么还不能给母亲和弟弟报仇?你怎么能这么傻…… 第42章 他不想哭。 傅深说的对,眼泪是最无用的。 所以他即使红了眼,却还是笑着: “我刚才看见韩知了。我真的很想扇他一巴掌,不过这个决定很冲动也很不明智,您放心,我会微笑着走下去的。” “不,”傅深走上前,低头给林温整理了一下有些倾斜的领结,垂眸望进林温的眼睛里。“我给你的建议是,微笑着走下去扇他一巴掌。” 林温有些错愕地抬起眼,却又在傅深仿佛什么都明白的眼神里真心的笑起来。 楼下会场已经开始播放开场的音乐,今天生日的主人公方妤在外敲了敲门,示意傅深约定好的时间已经到了。 傅深应声上前一步,手放在休息室的门把手上。 拉开门之前,他突然回头看向走过来林温。挺直的身躯站在门边,这一次傅深眼底却没了轻蔑的讥讽和高高在上的冷漠。他只是认真地看着林温的眼睛,说: “林温,你已经不再是被他关在高楼里的那只鸟了。” 话毕,傅深拉开隔间的门,在幕布之后轻推了林温一把,把林温推向了光亮处。 把那只困鸟推出了牢笼。 音乐的鼓点声交融,散落的灯光摇曳,扎眼纷杂的人物出现在林温的视野里。 可他什么也不在乎,只听见傅深清晰的声音响在他耳侧。 傅深说:“现在广阔天地,都是你的战场。” “林温,瞄准仇人的心脏,射出十环给我看。” ……………………………… 第29章 答应别人了先要你的命 在两年前傅深说出“子弹要一击毙命”的那天,也就是韩知为了寻林温的踪迹四处无门找上傅深的那一天,傅深晾了韩知半个小时后在会客室见了韩知。 韩知那时候整个人憔悴的过分,数月的酗酒、熬夜和心力交瘁让他整个人迅速地抽条下去,往日合体的衣衫现在穿在身上显得松松垮垮,整个人心灰意懒、垂头丧气,甚至有几分弱不胜衣的姿态。 真真的把懊悔和痛苦的表象做了个十全十。 但傅深却在踏进门来看见韩知这幅样子之后,毫不掩饰地嗤笑了一声。 他把讽刺的意味笑的太明显,笑完后还自然地招呼韩知落座喝茶,以至于韩知虽为他那声讥笑皱起了眉,却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傅深态度不佳的证据,只能归根于自己的敏感多疑,悻悻地坐了下来。 这些年傅深一直和韩家保持着表面客套,再加上圈子里傅深只看利益不看关系的行事作风也流传甚广,韩知还并不知道自己私生子的身份早已被傅深知晓,只以为是傅慧去世后两家关系冷了下去,傅深不爱与人亲近罢了。所以韩知坐在位置上干巴巴的一个人寒暄了一阵,就放低了姿态请傅深帮忙寻找林温的行踪。 “啊……你是说,你想让我帮你查一个人的消息,那个人可能去了国外对吗?” 傅深没在韩知的对面坐下,反倒站在立墙的大书柜前,拿起落灰的摆件背对着韩知漫不经心地擦拭着。 “对,他叫林温。”韩知有些急切的往前坐了坐,“我也不知道是谁放给我的消息,说他很有可能已经出国,甚至已经到英国了。舅……傅总,我知道英国那边有你的人脉网,能不能帮我找找他?我真的需要见到他,我得知道他的消息!” 韩知“不知道谁放的消息”的说辞是卖弄巧劲的打太极,他本就是从傅深的人那里听来的消息,知道傅深有能力帮他且有想帮他的想法才找上门来。他把在商场上斡旋卖好的那一套拿来用到傅深身上,妄图拉近彼此的关系,但傅深根本没接这一茬。 其实从前傅慧活着的时候,韩知作为傅慧的养子,也是在拜访的时候叫过傅深“舅舅”的。后来两家的关系疏远、傅深的态度冷淡,韩知自己心虚,也不敢再在人前攀这一层关系。 倒是傅深听着韩知最开始脱口而出的一半称呼,抬了抬唇角,隐在镜片之后的一双眼睛锐利的像一把淬了毒的刀。他边擦着手里的摆件边侧过脸,装出什么都不知情的模样,顺着韩知的话题问道:“哦?他是你什么人,对你很重要吗?让你这么惦记着。” “……” 韩知在这一话题后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好半天他才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说道:“嗯……他对我很重要,我喜……不,我爱他,所以我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爱?” 傅深简直要抑制不住自己的笑,那一刻他是真想转身问问韩知,你指的爱就是把对方囚禁在昏暗的阁楼里日复一年不得解脱?你说的爱就是害对方家破人亡去给你当见不得光的情人然后被你打断一条腿? 你根本不知道。 傅深想说, 你口口声声的爱让一个人死了七次。 但那时傅深并没有和林温熟络到愿意为对方打抱不平的程度,他只是出于人道主义同情心可怜了林温一秒,然后把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压下了嘴角开始了他的布局。 “我倒是认识几个还待在英国赚消息钱的人,只是关系一般,算不上朋友,只能给你搭个线。你自己联系他们,让他们帮忙找人吧。” “他们找到了人能把人给我带回来吗?”韩知犹不甘心地追问,见傅深耸了耸肩不太在乎的模样,干脆一咬牙把桌上装饰盆景里的石头拿出两颗往桌上一推,又继续追加筹码。“他们要多少钱?价格我出得起。我听说舅……你们的客户也对西郊那片地有兴趣,如果您能帮我把林温找到带回来,那块地我愿意让利两成给您,到时候你们再转手卖给客户,中间的利润就当我给您的谢礼了。” 第43章 傅深终于把背对韩知的身影转了回来。 他看着桌面上那两颗精心打磨过油光锃亮的鹅卵石笑了笑,就在韩知觉得这事有戏的时候,傅深伸出手,笑着把那两颗石头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 “我也不是什么钱都赚,不是我不帮你,是这事我答应不了你。” 在韩知急切地站起来问“为什么”的同时,傅深什么话也没说摆出送客的态度径直走了出去,再没理睬韩知所谓的“我还可以再加钱”。 有些东西是钱永远买不回来的。 傅深想, “因为我已经答应了另一个人,要先弄死你给他赔罪。” ……………………………… 灯火依旧,欧洲宫廷风的场厅已经预热了一首歌的时间。主人家不开舞,这场聚会是无法进行到中段的。就在宾客们纷纷纳闷发生了什么以至于环节延时的时候,全场的灯光突然暗了下去,只剩下中控打在二楼门口的聚光灯。 灯光反射着彩棱格窗的异色线条,弹琴吹笛的乐手也停下手里的动作。所有人的焦点锁定在会场的二楼,本场生日宴会的主角才终于在万众瞩目下推开了二楼的门。 不过接下来宾客们的纳闷并没有终止,反而转变成了惊诧。因为从二楼推门而出的并不是请柬上写着的方妤,而是一个众人记忆里都没有什么印象的陌生青年。 不过并没有人对此提出大声的质疑。 可能因为聚光灯带着全场的目光跟随着那位青年移动,也可能是因为对方从一节一节楼梯向下走时那种自得的气质让人觉得他就是这场宴会的主人公。 只有偏角处的某位男宾,烦躁的把自己脚底女伴碍事的裙角狠狠拨开。一抬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他……” 但他的声音很快被联合响起来的舞乐声给覆盖。 小提琴手拉着开场的舞曲,悠扬的乐声里,先走下来的林温在阶梯下拉住了后走下来的女伴的手。 人们普遍的印象总是先入为主。 即使这场宴会真正的主人公方妤紧接着林温走了下来,但整场的好奇目光都纷纷锁定在了林温身上,细碎的人声已经开始讨论起了这能比银行家独女先开场的主角到底是何方神圣。 乐起舞动。 人们的视线放在跳开场舞的两人身上。 林温穿着得体的红色西服,用金线勾勒的飞鸟图案在他身上仿佛拥有了生命力,在翩翩起舞的动作间像一只振翅高飞的青鸟。而方妤虽然也穿着同色系的鱼骨裙,但从胸口到群尾都刺绣着一朵盛开的黑金玫瑰,与林温的装扮相得益彰,吸睛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郎才女貌。 一曲舞动赢得全场喝彩。 二楼灯光熄灭的幕布后,傅深注视着在舞池里游刃有余转动的身影,喝了一口手里的酒,对身后的经理交代道: “叫安保盯紧点,舞曲结束之前,我不希望看见韩知出现在舞池里。” 经理应声出去,傅深才转头对沙发上的另外一个人说道:“你怎么还坐在这里,不下去?” 陈旗缩在沙发角里喝酒,闻言忿忿地抬头冲傅深抱怨:“我去哪?舞伴的位置都被你的人顶替了,我下去跟谁跳舞去?” 原本一个月之前方妤预定好的生日舞伴是陈旗,陈旗连专门的礼服都买好了,但没想到傅深带着林温提前回国,刚好需要一个恰当的场合把包装好的林温重新推出去。傅深带着林温跟方妤见了一面,方妤立马选择抛弃了原定的舞伴,转头带着比陈旗更年轻的美色高高兴兴的去挑选新礼服。 留下一脸怨气但敢怒不敢言的陈旗。 “我是说让你下去谈生意,你真当来参加舞会了?”傅深瞥了陈旗一眼,“律所今年的业绩达标了吗?不跳舞正好去招揽顾客,拿几个大单子你今年回家也能少挨伯父几顿打。” “我就是把整个金融界的单子全谈下来,回家还是要被我爹抽着皮条骂没出息的。”陈旗吐槽完憋闷的心情终于得以纾解,干脆站起身和傅深一起倚在阳台样式装潢的栏杆上,看着楼下聚光灯照亮的舞池,以及舞池正中央正在跳舞的人。 他看了一会,突然有些感叹:“去英国找你的时候我看你俩成双成对的出入,还以为你会舍不得把人带回来。” 傅深没搭话,只端着酒杯看着楼下的影子。 陈旗于是又问:“你把他培养的这么好,再过几年都能独当一面了,就为了拿了做击破韩氏的筏子,值得吗?” 傅深手里摇曳杯子醒酒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他罕见的沉默了片刻,但到底还是回过头来。 金色的灯光从傅深脸上闪到他举起的香槟杯上,折射出一道阴影的分界线。 楼下的乐队奏着浪漫和爱的曲调,缠绵又缱绻。楼上的傅深却高举着酒杯,俯下身笑的冷硬: “利益至上。” 空杯着落,不知他敬的是哪路神明。 …… 乐声结束,方妤挽着身边人的胳膊致礼道谢,也向还处于困惑阶段的宾客表明了两人不一般的关系。 察言观色的人精已经走上前来纷纷向林温表示夸赞,明里暗里开始打探这位从来没见过的人到底是谁家的关系网。而偏角的人也终于在不可置信的情绪里回过神来,推开面前挡住自己的人,急切地想走上前去。 第44章 人群攒动,等韩知挤到前面,原本待在方妤身边的林温却已没了踪影。他焦急的四处张望,没注意到自己已经站到了满是玻璃杯的香槟塔旁。 就在韩知开始觉得自己是眼花看错人了时,谁也没注意到的地方,一只手将香槟塔向前一推,玻璃杯和酒液倾斜而倒,直直的向韩知砸去。 “谁啊,瞎吗,没看见这儿有……林、林温?” 玻璃碎屑和黄澄澄的酒液浇了韩知满身,飞溅的玻璃碴还刮破了韩知的脸,留下一串沾着水的血液。 而站在香槟塔后的林温应声抬起头,在全场有头有脸的宾客的注视下,在还没反应过来的韩知眼眸里,什么话也没说,抬手狠狠地扇了韩知一巴掌。 “啪!” 清脆的响声让全场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 而在沉默的、怔愣的氛围里,林温拿过服务生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冲韩知笑道: “好久不见。” -------------------- 因为本人代入的是工作人员视角,所以特此声明,事后在场打扫卫生的服务员都获得了傅深发放的十倍工资,从林温打工攒的钱里扣! 第30章 我都觉得你可怜 韩知被人在宴会厅打了一巴掌的事传遍整个金融社交圈的时候,林温正待在方妤的办公室里下棋。傅深和陈旗在一旁喝着茶讨论着新签署的合约条款问题,偶尔会对这边胶着的棋盘提两句建议。 一盘国际象棋下了半个小时,眼见林温就要将了自己的王,方妤拄着脑袋的手往前一推,趴倒在棋盘上耍赖:“不玩了不玩了,把把玩我把把输。一看傅深就给你开过小灶,你的走法简直跟他那套磨死人的战术的如出一辙,我哪有赢得可能性。” “傅深可从来不打长时间的战术,他都是雷厉风行的作风,林温上哪跟他学慢战术。” 陈旗跟傅深敲定好合同的细节,闲来没事过来瞅了一眼棋局,摇头道:“你就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吧。” “这有你什么事?”连输了三把的方妤自然知道自己玩法布棋不及林温精进,但她从小就不爱学象棋这种益智类的东西,输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开两局玩笑打个哈哈也就过了。但陈旗非要挑破她下棋下的不好这件事,她登时脾气就上来了,怒怼直男:“你合同检查好了吗你!别又把数据写错了,到时候回去丢陈伯父的人!” 陈旗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完全不理解方妤突如其来的大小姐脾气。见方妤提到他专业上来,立马挺直了腰板保证:“当然!我这么细致的人,怎么可能写错数据。” “哦~细致。”方妤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拨弄了一下自己精心烫制的波浪卷发型,转头对林温道:“温温,我跟你讲个好笑的事。也不知道是谁,当初当上正式律师的第一年,就给我家拟的合同上少写了一个零,哭着喊着求我给机会弥补,大半夜的抱着玫瑰花蹲在我家门口,不见他还不肯走。”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说我大半夜蹲你家门口又不是为了合同,那不是你什么原因都不说要跟我分手,我才在你家门口等了一天的吗……” “我跟你分手你不知道什么原因?!谁家男朋友吵架的时候对着女朋友念法条的啊!我不跟你分留着你气死我啊!” “念法条那不是因为你和我冷战不理我,我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吗……” “我和你冷战那还不是因为你临时接委托放我鸽子,把我晾在电影院等了你半个小时都没人影吗!” 简单的拌嘴愈演愈烈,方妤说到后面想起了以前的事,动了真火,抓起桌上的棋子就往陈旗身上砸:“你竟然还敢跟我翻旧账?陈旗你个混蛋!” “……那个……两位,”林温夹在两个人之间,劝也不是拦也不是,莫名其妙吃了一嘴狗粮八卦,埋头装作什么也没听见默默摆好的棋子也被方妤气急之下拿去砸人。他总算理解了被吵的头疼的感觉,尴尬地挂着笑,迫不得已地打断道:“要不我先回避一下,你们再吵?” 去隔间打完电话回来的傅深正好看见这一幕,冲林温招了招手:“别理他们,过来。” 终于得到了解放的林温二话不说跟着傅深走到一旁,远离这边争吵的战场。 “怎么了,先生?” 傅深看了林温一眼,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你没回蒋越消息,他打到我这里来,让我问问你和伦敦那家科技公司的老板还有联系吗?他想注资入那家公司的股份,想让你搭个线。” “哦!手机!”林温赶紧从外套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一看果然有许多条未读的信息。摸了摸鼻子,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刚和方小姐下棋下的太认真,忘了手机还设的静音了。” “叫什么方小姐,多生分啊,叫姐姐、妤妤,叫我女朋友都行啊温温,我一点都不介意的!”方妤在朝陈旗砸完了棋盘上所有的棋子后终于消了气,心情颇好的过来勾住林温的肩,又在傅深无声抬眸的冷眼里悻悻地放下手,岔开话题道: “刚才说谁找你帮忙,蒋越?在伦敦开餐馆的那个?我跟你说温温,他可不是什么好人,跟傅深一样,都是喜欢把人耍的团团转利用完人还让你觉得他没做错什么的高手,你可小心点。他求你帮他的忙你就应该狠狠地宰他一笔,让他拿出点诚意,这种渣男的钱不赚白不赚。” 第45章 蒋越经营的f club俱乐部和其相关联的米其林餐厅在伦敦留学圈层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产业,在方妤嘴里变成了“开餐馆的那个”,档次瞬间降低了几个层级。林温忍俊不禁,想起什么又问道:“方……方妤姐也认识蒋先生?” 在后方蹲在地上勤勤恳恳捡棋子的陈旗哼了一声,抢答道:“何止认识,那是她前男友。不过当然……也是惹她生气被她甩的。” 林温看向方妤的眼神有些惊讶,不过更多的是钦佩方妤对什么人什么事惹得她不痛快了就立马隔断联系、划清界限的做法。 方妤先冲林温笑了笑,见傅深坐在一旁事不关己地喝茶,坏心又起,故意冲林温勾了勾手,轻声道:“这都是追我的,你知道我当年追过谁吗?” 林温乖巧地摇摇头。 方妤没忍住在林温脸上掐了一把,弯着腰笑倒在林温颈窝:“傅深啊,圈里谁不知道我年少无知的时候被傅深这副六亲不认的做派迷的五迷三道的,还扬言非他不嫁来着。” 林温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傅深,傅深皱着眉,放下茶杯冷冷地喊了一句:“方妤。” 一旁看热闹快把自己笑抽气了的方妤收敛了一下,继续对林温道:“当然,傅深秉持他六亲不认的作风,十分冷酷的拒绝了我,让我在贵女圈里被死对头狠狠嘲笑了一年。” 林温保证自己从前真的是个好奇心不重的人,但他这回眨了眨眼,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把目光从傅深身上收回来,小声地问方妤:“后来呢?” “后来?” 方妤接过终于把地上棋子全部捡完的陈旗递过来的水,耸了耸肩:“后来我也死缠烂打过一阵啊,年纪小,还没看清这群商人大尾巴狼的本质,甚至把家里的生意让利送给他做。但你知道傅深怎么对我吗?他一点愧疚心都没有的在那些我送到他面前的生意里赚的盆满钵满,转头依旧毫不留情地狠狠拒绝我。” “从那时候起我就看清了这群男人的商人本质,从此下定决心……”方妤忿忿地握住了拳,“弃文从商!继承家业后狠狠地抢了傅深两单大生意报仇!” “噗!” 林温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弯着眉眼去看坐在沙发上无奈摇头喝茶的傅深。 谈到以前的经历,方妤兴致颇高,正准备再跟林温讲点傅深的黑料,她的助理却敲门进来道: “总经理,韩氏集团的小韩总过来了,说要找林温先生。” 方妤立马收了脸上的笑,嫌弃地咧了咧嘴,转头看向傅深:“他找来的还挺快,让不让人进来?要不安排在隔壁房间?那儿有监控,我们这里随时能看见。” “一周了,他要是再不找来,我才觉得奇怪。”傅深放下手里的茶,没先回答方妤的问题,反而看向林温,问道: “你想去见他吗?” ……………………………… 一墙之隔的会客室,韩知难掩自己的急躁,掐着纸杯的边缘皱紧了眉,反复抬头看向虚掩的房门。 林温在他耐心耗尽想冲出去找人之前推开了门。 韩知从沙发上站起来,眼睛一亮,大步走过去,欣喜道:“林温!我就知道那晚我一定没认错人,果真是你!” 林温避开了韩知想来拉他的手,表情冷淡地走到主位上坐下,从头到尾没给韩知一个多余的眼神。 韩知什么时候在林温这里受过这种冷待,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两年前林温对他千依百顺的时候。被林温避开的手愣在空中,好半天才不尴不尬地放下来。被林温的冷脸一激,韩知又想起来上周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林温扇了一巴掌丢尽了脸面的事。 白苒说林温早就在外面找了别人的话还响在韩知脑海里,韩知原本热切的态度在自己被打压的面子下又凉下去,对着林温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责难:“你这两年都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你怎么会跟方妤待在一起?还有,你是跟谁跑的?当年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找了你大半年都没有消息,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担心?呵……” 林温讥讽地笑出声,垂下的眼眸里是满满的嘲讽和可笑。 韩知一点都没变。 他还是这么颐指气使,还是这么目无一切,还是这么趾高气昂,和他离开的时候并无两样。永远觉得自己没错,永远最先指责别人,永远学不会反思。 林温想, 这真是太好了。 韩知并没有因为他消失的毫无踪迹的两年而有任何改变,并没有觉得自己摧毁了什么,也并没有因此悔改,这真是太好了。 林温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慢慢攥紧。 要是你的仇人跪在你面前痛哭流涕的真心忏悔,那这场你准备了良久的反击计划会多么的索然无味。 幸好韩知什么都没变,才让他能勾着唇,毫不客气地笑着说出: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韩知,你不会自大到觉得我是你的所有物,一言一行都要和你打报告,经过你的同意才能离开吧?”林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眼角眉梢一直带着笑,却不是他面对傅深那种真正的发自肺腑的笑,更像是一种带着嘲讽、看不起、从上往下俯视的一种笑。 这是他在英国聚会里学到的另一种无声的手段,当你并不把对方放在眼底的时候,笑容也是攻击对方的一种武器。 第46章 林温就保持着这样的笑,慢悠悠地喝完了水才开口道: “那你真是幼稚的令人觉得可笑。” “让即将对你下手的我,都觉得可怜。” -------------------- 更新晚了orz,不想把跟韩渣对峙的场面全放在下周,所以急急忙忙又加了一点字数。周末愉快宝贝们,下周见! (海星六千加更也下周更!^o^) 第31章 命运刀刀见血的惩罚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韩知脸上强忍愤怒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裂痕,他朝林温走了两步,看着林温眼神里藏不住的愤恨又强迫自己停下了脚步。 他在嫉妒之下失去的理智终于回笼,想起了自己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林温……”韩知放软了声音,一向高傲的脸上甚至带上了妥协的退让。“我知道没告诉你我订婚了是我不对,我那天酒后失言,对你说了不少混账话,但你知道的,就算我和别人结婚也不会改变我们之间什么的。我跟白苒根本没什么感情,她去找你让你离开的事我当时完全不知道。” “林温,我那么喜欢你,我怎么可能让你走。”韩知上前一步拉住了林温的手,语气急切:“我承认我以前做的不够好,让你受了不少委屈。我可以跟你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可以不在乎你当年是怎么离开我的,也不在乎你这两年……跟谁发生了什么。我们就当两两相抵,一切从头开始。如果……如果你接受不了我结婚,等过段时间,公司的事情结束,我就去和白苒解除婚约行吗?” 韩知说到后面,想起了以前林温和他在一起时生活的惬意和温柔,也想起了自己在林温离开后的这两年有多么孤寂难熬,言语间的真情流露丝毫没作假。他承认一开始他知道林温不见踪迹之后除了烦躁的焦急,更多的是不以为然。 他不相信林温离开了他之后还能活得下去。 他很清楚自己剥夺了林温的才华、自由、交际圈甚至是林温独立的人格,就连林温仅剩的亲人都已经离世。林温除了他,根本没有人没有地方可以依靠停留。 他以为林温很快就会回到他身边。 但林温一走就是两年。 这两年来林温连一个电话都没给他打过,而英国传来的照片也昭示着林温离开他之后的生活过的很好,可以说……是更好了。他每每看着照片上的林温意气风发笑容灿烂的模样,都会想起他初见林温的那个夏天。 少年人鲜活、恣意,打完篮球给他递水时会偏过头不好意思地笑,站上台时介绍自己的专业又是那么的自信飞扬。 他都忘记自己有多少年没见过那样的林温了。 他花了三年的时间把林温身上的傲骨一寸一寸打断,把林温囚禁在方寸之地变成一朵枯萎的花。可当林温真的驯服于他之后,他又觉得这样的林温实在是索然无味。而林温日渐失去的生气也让他感到一种没由来的焦躁,所以他慢慢对林温淡了下来,在别的温柔乡和甜言蜜语间沉溺。 他以为就像身边朋友说的那样,林温只是他养的一个情人、一个玩物,为了豢养的一只宠物花心思不值当,林温也已经对他失去了吸引力。 但当林温打来电话说自己要离开他的时候,他那一刻心底却是慌乱的。 可他想,林温是根本不可能离开他的。林温怎么可能离开他呢?林温那么爱他,爱到可以为他放弃一切,怎么可能会离开他呢?即使他要结婚了又怎么样,只要他告诉林温他们的关系不会改变,林温一定会乖乖听话,再一次为了他妥协的。 可当他玩够了、酒醒了,回去推开那扇别墅的门,却已经没有一个人会满怀希冀、兴高采烈地跑出来,接过他的外衫,问他累不累、饿不饿,然后为他衬衫上沾染的香水气皱眉,一个人生闷气耍脾气不理他,但哄一哄又会愿意相信他无条件爱他的人了。 林温真的走了。 什么也没留下,什么也没说,就静悄悄地离开了他的世界。 而自那以后,韩知看着自己身旁的莺莺燕燕,都忍不住下意识的和林温相比,觉得他们身上都少了些什么,觉得他们哪哪都不如林温。 觉得他们都不能像林温一样让他觉得踏实安心。 所以他今天是真心实意的想把林温找回来,连神情都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恳切:“林温,你想要的事情我都可以做到的,我们回家好不好?” 柜子上的隐秘监控照着房间里的情况,在韩知冲上前拽住林温胳膊时,一墙之隔的室内,坐在椅子上看监控的三人集体有了动作。 陈旗没老板椅坐,坐在放花的小板凳上,起身的动作比较大,还撞了傅深一下,急道:“我们要去帮忙吗?还是去叫保安?我就说让他们俩单独相见,韩知这畜生肯定不会放过林温!” 方妤也站起身,拿着电话随时准备拨打:“想在我这儿把人强行带走,他想得美他!我助理退役女兵,喊她吧,离得也近,马上就能把温温带出来。傅深,你说呢?” “……不用。”傅深就着两人急促站起身的动作,悄悄的把自己下意识紧张地捏紧的拳舒展开。他刚才一时心急,没有留意到画面里的林温看了一眼监控的方向,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和怯懦的情绪。 第47章 仅仅只是隔着屏幕的一眼对视,傅深也迅速的反应过来林温的打算。现在的林温完全不惧怕韩知,他有和韩知抗衡的实力,不再是躲在人后需要依附别人保护的小白花。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担心。 傅深在座椅上坐稳,为林温脱胎换骨的改变勾起了唇,气定神闲地喝了一杯茶,才对还处于茫然状态的方妤和陈旗道:“相信他,他不会让自己吃亏的。我们都没有林温了解韩知。更何况林温两年在英国学会的可不是简单的吃喝玩乐,他懂得如何掌握节奏,如何拿回自己主动权,如何勾起韩知的愤怒、嫉妒,击破韩知可怜的自尊心。” “鱼儿已经进入到他的海域里了,”傅深戴上玻璃镜片,眯着眼抬了抬镜架。“撒什么样的饵,咬什么样的钩都由他说了算。” “可是……”陈旗还有些疑虑。“韩知不是那么好应付过去的。他一个人,能行吗?” 傅深放下了手里和林温刚才拿走的一套的茶杯,向后倾了倾身子。无框镜片衬着他狭长锐利的眼神,和不容置疑的态度。他说: “我选择他。” “我信任他。” .................................... 会客室里的林温甩开了韩知的手。 “我当年是怎么离开你的?” 林温垂下的眼眸抬起来,笑意在触及韩知身上时像带刺的冰。 “你囚禁我,派人看守我,不允许我离开房间半步,切断了我与外界的所有联系,甚至……” 林温重生之前断裂的右腿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望着韩知不知悔改甚至有些茫然的脸。 那一刻林温忍不住怨恨——老天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明明他是受害者,明明是他绝望的从那座高楼一跃而下,明明死了七次的人是他。凭什么他带着所有痛苦的、懊悔的、血与恨交缠的记忆一遍一遍的不得往生,而加害者却可以忘记所有的施暴经历,这么趾高气昂好像什么都没有做过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 凭什么呢? 在宴会打完韩知巴掌后的一周,林温几乎每天都在应付各种各路对突然之间冒出来的他很感兴趣的人。有天夜里,也就是上周的某天,林温从聚会喝多了酒回来,怕被傅深骂没敢进家门,坐在庭院的草地上吹风醒酒数星星看月亮。在他数到第一百一十八颗的时候,傅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脸黑线的来拖他回家,还不忘数落他: “大阴天的哪来的星星月亮,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林温,一个人喝成这样凌晨才回来,我以前真是小瞧了你。” 其实那晚还是有月亮的。 只不过林温确实喝的头晕眼花,已经不能分辨傅深的挖苦里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打了个酒嗝,昏昏沉沉的跟随着傅深的动作东倒西歪,一时间又不知道混想到了什么,在傅深要把他背到背上的时候突然开口问道: “先生,您说老天安排的重生究竟是什么意思啊?怎么偏偏就选中了我们呢?” 傅深先让林温倚在院子里藤椅的边缘站稳,然后半蹲下身,转头示意林温趴到自己的背上。林温的大脑已经被酒精麻痹的完全无法思考,只是遵循本能乖巧地凑过去,让自己的前胸紧贴着傅深的背,却不敢把自己身体的重量加之上去,双手高高的举起,像是打了败仗的求饶状。无论傅深怎么言语,都不肯放下来让傅深背他,只虚虚搭着傅深的肩。 傅深拿这小酒鬼没法,只能转过身,半抱不抱的簇拥着林温,就着林温高高抬起的手,把人小心翼翼的往屋门的方向挪。路程抬到一半,林温几乎整个人都醉倒在了傅深怀里,傅深的耐心也接近耗尽,趁着林温晕乎的闭眼,直接把人横抱起来扛在肩上,二话不说送回了房间里。 把林温在床上安置好后,傅深抬起头,透过林温房间的窗户,终于看见了被薄云遮挡的月亮,朦胧的像林温刚在他耳边的呼吸。 傅深看了一会,又转回林温脸上,喃喃自语般地回答了林温刚才的问题: “也许这也算老天的一种眷顾吧……” 而第二天宿醉头疼醒来的林温,完全不记得前一晚自己是怎么回房间的,只模糊的记得傅深对他说的一句——“重生也许也算老天一种别样的眷顾。” 而时至今日。 他却想说, 不,先生。重生不是幸运之神的眷顾。 是命运刀刀见血的惩罚。 老天让他回到过往,让他一次次在重溯的时光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生锈发霉,变得锈迹斑驳,却什么也做不了。傅深的出现为他扫清了人生表面的灰尘,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里早已溃烂发炎,是再好的金疮药也治不了顽疾。 他空空荡荡的只剩一副驱壳。 而韩知却说: ——“我那么喜欢你。” 多令人恶心。 林温几乎要抑制不住干呕的生理本能,他背过身去,强压下去自己想要呕吐的冲动,努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 “你说你喜欢我?好啊……” 林温攥紧了陶瓷茶杯的边缘,圆弧的瓷片在他掌心留下泛白的印痕。 “那你能带给我什么?韩知,你还可以带给现在的我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只要你跟我回去,”韩知几乎没多想就脱口而出:“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第48章 “呵——” 林温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什么都可以?真巧,我刚好缺点东西,只要你能给我,我就愿意跟你走。” 林温笑意盈盈地望过来,给韩知一种仿若回到初见的错觉。 韩知立马追问:“是什么?” 林温挑起半边唇,一手撑在两人之间隔着的桌面上,满眸都是讥诮: “我要韩氏集团所有的股份,你能给我吗?” 第32章 我也要分一杯羹 “林温……你在胡说些什么?” 韩氏集团他拥有的全部股份? 这是怎么可能的事呢。 先不说韩知自己心里清楚,韩氏大部分的股份都在他父亲手里,虽然他名义上也掌握着一部分股权,但那些股份的实际掌控者还是他爸,他在总公司不过是挂个虚职领分红,名下只有一家子公司是他全盘经营。就单说林温一个早已与金融社会脱节了数年的人,怕是把公司的股份给他,他也不知道如何实现利益最大化,只能做个傀儡股东,吃一点年度分红罢了。 韩知轻笑了一下,只以为这是林温为了气他的胡乱言说,语气里不自觉的带了一些轻蔑的笑意:“你要公司股份做什么?那可不是随随便便拿在手里就能生财的东西。我知道以前的日子你过得不舒心,白苒还拿钱羞辱过你。小温,你放心,不会再这样了。以后我一个月给你两百万,你想买什么想做什么都行。” 两百万。 林温嗤笑出声。 “我想小韩总在国内实在是太过于孤陋寡闻,心思都放在吃喝玩乐上,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体会过随随便便生财的感觉了吧?我在英国一个月就可以实现五百万美金的纯利润。两百万?韩少爷现在怕是连我一身行头都买不起,更别说别的了。” “我以为你多多少少会带着诚意而来,没想到,唉……”林温笑着抬起眸,故作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像刀子一样刺破韩知的自尊心。“没想到我离开后你如今日子都过成这样了。不过别担心,念在我母亲和弟弟曾经受过你恩惠的旧情,如果你要把你名下的股份和资产卖给我,我会让经理人少压点你的价,给你留点体面的。” 林温仰着头眨着眼睛,把一番话说的真诚又叹息,好像只是一个全心全意想要帮助破产老友的人。只是配上他那副讥诮的表情和谈到母亲弟弟受到的“恩惠”时冰冷的眼神,不难让人看出戏弄的浓浓嘲讽。 韩知从小就被众星捧月的称为天之骄子,成年后经营公司也被称赞为金融才子,一路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何曾被人这么直白的嘲讽过没钱,更何况这人还是曾经被自己包养过的林温。 但也恰恰是林温,知晓韩知内心深处浓郁的自卑和千方百计维持的自尊心。以前林温看了出来,却疑惑不解,只以为是养母去世后韩知作为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养子,可能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想向上爬受到父亲更多的关注。直到傅深一语道破韩知私生子的身份,林温才明白过来。 韩知是怕自己拥有的一切都被别人所取代。 他是有点小聪明,在金融市场也算不上笨,但跟傅深陈旗白苒这种背后有家族支撑的独生子女不同。他只是他父亲多数私生子中运气较好的一个,侥幸被傅慧选做养子了而已。他骨子里流着阴私小人自卑的血,越是想要在人前用尽手段维护自己可怜的自尊心,越是上不了台面。 林温戳中了韩知内心隐秘的痛点,韩知恼羞成怒,连温情的表象都顾不上伪装了,上前又想拽住林温:“五百万美金?就凭你?林温,恃宠而骄要有个限度,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耐心了。” “我没钱?呵,我看你已经是忘了当年你母亲和弟弟的医药费是求着谁出的。当年是我,现在你又是傍上了谁,才敢这样跟我说话!”林温站在桌面后躲开了韩知的手,眼底露出嫌恶的表情。韩知怒火上头,绕过桌子径直走过去,想像以前一样狠厉地拽过林温的胳膊,掐着林温的脖子把人摁在桌上,在对方惊恐的眼神里进行施暴。“现在养你的那个知道你曾经在我身下什么样吗?我都说了,只要你回来,我就能既往不咎,你怎么就是听不懂呢!如果我把你以前被我养在别墅里的事告诉你那位新金主,你觉得他还会给你提供这样的生活环境吗?他还会拿钱砸在你身上吗?!” “只有我……林温,你只有我。只有我才会不计较你的一切,不在乎你的出生、家庭,和你曾经发生的所有事,只有我!只要你跟我回去,婚约我可以解散,钱我也可以给你,我们明明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的。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狗不听话,是要被打折了腿关进笼子里……啊——!” 在韩知生气地抬起手,快要碰到林温脖颈时,林温露出了一个笑。下一秒,他屈膝抬腿,猛地踢在了韩知命根处。 这一记踢脚林温丝毫没留力,拿出了在伦敦马场上勒马的力气。一脚下去,完全没有想到林温会有此动作的韩知丝毫没有防备,跪倒在了地上疼的说不出话,连抬眸震惊地看一眼林温的力气都不剩。 但林温并没有打算收手。 他在原地看着韩知痛苦的神色想了两秒,然后果断地伸手,把书架上的监视器调转了个方向,对着绿色清新的盆栽,确保傅深在监视器另一头不会看到不干净的画面。回过身顺带单手扭肩,重重地肘击了韩知的肋骨,一个过肩摔把本就疼痛难忍的韩知翻转过去砸在地上,摔到除了呜咽没有了别的声响。 第49章 韩知大错特错。 没有人可以回到以前。 林温也不想再回到以前。 回到他手无缚鸡之力,面对韩知百般包容忍气吞声甚至面对施暴都没办法作为的时候。 也许老天是为了让他牢记上一世的痛苦,所以哪怕这两年来他的右腿完好无损,却还是会在阴雨天疼痛难忍,像被万蚁蚀骨般难受。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上一世的雨夜,他的哀嚎和哭求持续了多久,疯狂的韩知也没停手。 林温等这一天实在太久了。 为了不弄砸方妤的生日会,为了不给傅深添麻烦,宴会上他打韩知那一巴掌,实在是有所保留。在进入这个房间面对韩知前,林温也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要轻举妄动,不要为了私仇耽误全局的计划。 可韩知竟然还敢对他说那句话。 ——“狗不听话,就应该被打折腿关进笼子里。” 铺天盖地的痛苦、一整夜的哀求、痛到多次晕厥的记忆裹挟着前世仇恨朝他汹涌奔来。 他实在忍不住。 动手是最低效能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笨办法,却也能最直观最爽快的带给敌人痛苦。 林温擦了擦指尖沾上的血。 一年多以前他在f club打通詹姆斯的人脉网之后,傅深给过他一段自由支配的时间,让他去选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他在俱乐部逛了一整圈,然后指着拳击房,拜托教练去教他。 那时候傅深对他算不上多信任,也还没提过什么时候带他回国,又以什么样的方式重新出现在韩知面前。但林温训练的时候忍不住想,万一他没能完成傅深的吩咐,没能给傅深带来利益而让傅深放弃了他,那起码有一天他再见到韩知时——能狠狠的给韩知的鼻梁来上一拳。 韩知躺在地上,在肉体的疼痛中一边吸气一边清醒。 林温把擦血的纸扔在韩知冒血的鼻子上,蹲下身,笑着对韩知说了两句话: “放心吧,医药单子我会给你报销的。哦,对了,之后记得提心吊胆一点过日子,以后你引以为傲的牢固资本都会烟消云散,那些你觉得我拿不到的利益——我都要分上一杯羹。” “毕竟……我曾经那么喜欢你啊。” 监视器的画面又被人翻转回来,林温对着摄像头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 在另一边听了半天霹雳乓啷响动,已经能想象韩知被打的有多惨的傅深、方妤、陈旗默默地放下了要叫保安的手机,端起了手里的茶:“……” ……………………………… 第33章 谁会帮什么都不是的人 韩知很快明白呢过来林温的那句“你的一切利益我都要分一杯羹”是什么意思。如果说他那天和林温不欢而散的时候心里对林温放的狠话还全然是蔑视和看不起,那在林温抢了他三条线的投资之后,他已经彻底明白过来了林温要和他对着干的心思。 商业新人林温,回国第一个月就以强劲的姿态为方妤抢走了韩家子公司的一半生意,让方家旗下的公司股价上涨了十个百分点,成为了金融圈炙手可热的红人和焦点中心。也让观望的众人咂摸出了这位新贵和韩知不对付的态度,一部分受过韩知少爷气的和向来与韩家对抗的公司家族,浑水摸鱼煽风点火,跟着林温分了一部分韩家的生意,让韩知掌管的两家公司状况频出。 韩知顺风顺水惯了,这几年日子也过得过于安逸,在众人的追捧下愈加飘飘然,公司的很多项目他都没怎么上心,于是让林温抓住了不少漏洞,直接把投资商连人带钱的抢走了,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留给韩知。于是韩知前脚刚从医院处理好脸上的伤出来,后脚又被他暴怒的爹押回家,狠狠地掌掴了一巴掌,跪了两天才在白苒的担保下被放出来。 “不就赔了两笔生意吗?韩伯父对你也……下这么重的手。” 市中心的大平层里,白苒带了家庭医生来给韩知治伤。 韩知整个右脸都被打肿了,身上还有几道明显的棍棒伤。白苒作为家里的独女,从小就被爸妈当宝贝玉石一样温着养着,别说挨这么重的打了,就连摔跤蹭破片油皮都会立刻被心疼的爸妈抱进怀里哄着。虽说她和韩知早就互相认清了彼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也从少女怀春到现在彻彻底底对韩知死了心,但两人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看见韩知的伤她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她本想说“你可是韩叔叔亲儿子,怎么有人能把自己儿子打成这样”,但她知道韩家不止韩知一个儿子,韩知不过是名义上的独子,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从那个位置上扔下来。她想了想还是没戳韩知的痛处,只是道:“公司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听我爸说被抢走的那几家合作商还是挺重要的,这回都影响到总公司的股价了,要不然韩叔叔也不会这么生气地赶回来。你这段时间养伤也不能出门,要不……” 白苒话都要说完,抬头见韩知还是一副神游的表情,皱着眉捅了捅韩知:“你想什么呢?”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韩知一把攥住,紧的让她都吃痛了一声。但韩知却置若罔闻,从思索的状态走出来,用力拽着白苒,眼神沉下来,让人无端地感到阴冷。 “我问你,当年那场事故里的人你都处理干净了没有?” 家庭医生早已识相地退出了房间,沙发上,白苒被韩知狠厉的眼神盯着,后背抑制不住地渗出冷汗,像是被一条滑腻的毒蛇攀上了颈部。她咽了咽口水,尝试挣开自己的手:“你说什么呢,林温家那场事故不就活下来了出租车司机一个人吗,他做完证当天我就让人把他送出国了,你不是都是亲自看着的吗。再说这都多少年的事了,他们整家人都在国外定居了,根本没人找得到他们,你又在疑神疑鬼些什么?” 第50章 “……是,我亲眼看着的,不可能出意外。”韩知放开了白苒,沉着脸摩挲着指节。“只是我总觉得林温对我的态度很不对劲。我以为他当年走是因为听说了我要结婚的消息,但如果只是这样,他看我的眼神不应该流露出……憎恨。我知道林温有多心软,可这回见到他,我总感觉他变了很多,以前只要我哄他,他就一定会相信我回到我身边的,他不应该这样对我的……” 白苒前面还有些心惊胆战地听着,后面她都觉得韩知的疯话可笑,甩开了韩知的手,冷笑道:“你别忘了他妈和他弟弟是怎么死的,同意医院停止治疗拔掉氧气管的可是你!他怎么可能不恨你?韩知,你醒醒吧,现在稳住公司才是最重要的事,林温他明显是回来报复你的,他早就不爱你了!” “不可能!他不会这么对我!”韩知一把扬翻了桌上的医药箱,箱子里的玻璃瓶和药品碎了一地,淌在一起像极了未干的血。他发了一阵脾气,又冷静下来,看向白苒: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医院那通掐着点趁我醉酒打来的电话是怎么回事。你打的什么算盘我们都心知肚明,也没必要在彼此面前装傻充愣。你让我回去稳住公司,又说我现在养伤不宜出门,不就是为了代表我全权出面,利用韩家的门面给自己家公司谋些好处嘛。” 韩知微弯下腰,轻佻地捏住白苒的下巴,嘲讽道:“怎么?你养的那个外国小白脸等不及了,催你赶紧搜刮几笔钱跟他私奔?我劝你最好别在我眼皮子底下做这些暗度陈仓的事,在我要的东西拿到之前,你给我老老实实的扮演好我未婚妻的角色。要是出了一点差池,我就把你以前做的事都说出去,让你也体验一把从山顶跌落的感觉。” “……” 白苒是气炸了从大楼里走出去的,她的家庭医生已经在车前等了她半天,见她气的发抖,开了瓶水递给她。 “怎么了,小姐?” “他竟然还拿那件事威胁我!这么多年了,我帮了他多少,可只要有一点不顺他的意,他就拿当年的事威胁我!我都说了把人送医院,大不了花笔钱私下和解,他非要说他的办法能解决一切!”白苒气的把手里的名牌包狠狠扔进了车内,在原地狠狠地骂了韩知半分钟,又有些担忧的拽住了医生的衣袖。“那个出租车司机还没找到吗?这两年来就一点消息都没有?你说……你说不会真的被林温发现了吧,人是不是也是他们弄走的?他回来报复韩知,是不是也不会放过我?” “冷静一点小姐。”家庭医生安抚性地拍了拍白苒的手。“如果人真在他手里,两年前他就应该发作去告我们了,怎么会到今天也没提起。国外变化不定,也许那个司机只是带着家人搬家了,过段时间就能找到。您别慌,现在最主要的是借着韩家的势变现,若是等有一天韩少爷被其他私生子取代了,您这么久的忍耐不就人财两空了。” 白苒点点头,抬头望向楼上的眼神变得怨恨:“他养在外面的那些情人算什么东西,不过是骂跑了一个,这两年来却拿我撒气,要和我解除婚约。是他先负了我,让我在圈子里沦为笑话。被他要挟利用了这么多年,走的时候也总该拿点好处,反正他也心心念念的和我一拍两散。只要关键人证没有落到林温手上,我就没什么好怕的。我就不信,谁还能花大价钱帮林温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找当年的证据!” ………………………… “先生,这是什么?” 办公室里,处理完事务的林温被傅深叫进内间,朝手里递了一张写了一串不明地址的纸条。林温疑惑地看了半天,也没看懂里面蕴藏着什么玄机,只好仰起头问傅深。 傅深戴着眼镜在手上的合同上签着字,随口道:“当年载你母亲和弟弟那个出租车司机现在的地址。” “什么?”林温一愣,拿着纸条的手有些不知所措,紧接着是涌上来的欣喜若狂。 “先生您找到他了?!” 第34章 相信和爱一样令人着迷 林温实在是欣喜,这两年他虽然从未提过当年的事,但内心却一直挂念着。原本想再多抢走些韩家的生意,为傅深赚取更多的利益之后再开口,请傅深帮他找人,没想到傅深却比他还先一步。 他感激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手里的纸条紧紧地攥在心口,想要开口眼圈先泛红了起来,最终只能低着头强压着情感闷闷地喊了句: “先生……” 傅深拿着签字笔的手被这句带着颤音的称呼喊的一顿,扬起来推了推眼镜,却没抬头看林温,只道:“我的人也只找到了他们目前居住的地址,在北欧的一个小镇上,是不是当年那个人还不确定。不过我已经安排人过去了,有消息会带回来。当然,你……如果不放心,可以亲自过去看看,方妤会给你批假的。” 林温现在表面上是在方妤的公司任职,但每件事情的实际操控者还是傅深。傅深这么说,已经是等同于应允林温亲自去纸条上面的地址看看了。 这是一个切实的好处。 是傅深精挑细选后,摆在林温面前最有价值的回报礼物。 虽然傅深救下林温的那天就已经把当年车祸的真相全盘告诉了林温,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没有什么比让林温重新见到当年车祸的幸存者更能让他相信事情的真相,更能想起往事细节,也离他报仇雪恨更进一步。 第51章 这对林温来讲,简直是一颗润喉滋肺的定心丸。 但同时……这颗定心丸的糖衣下也隐藏着苦口的黄连。 傅深太懂把握事情的节奏。 他知道在什么样的阶段,给出什么样的酬劳更能让林温对他死心塌地。也知道韩知来找林温求和,势必能让林温想起当年的事。这些事也许会让林温感到屈辱,却也许会让林温心软。而在这种时候,他安排林温去见当年的出租车司机,一方面确实是对林温抢走韩知三成生意的一种奖励,另一方面……却是为了更加激起林温的仇恨与感激,让林温在复仇这条路上毫无犹豫的一路走到底。 傅深对于自己的每一笔支出都算的精准。 在英国近两年的朝夕相处已足够他了解林温的脾性。他知道林温心软,也知道林温最挂念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当年母亲和弟弟车祸的事,林温一定会选择亲自去见出租车司机,然后带着浓郁的仇恨和懊悔,回来不留一点情面的整垮韩知,为他切断韩家的商业命脉打开第一道裂口。 他把事情的每一点,甚至连人性的偏差都算到了极致,本应该胜券在握、拥着十足十的信心、冷淡地看着林温走进他铺好的路,成为他上膛的第一颗子弹。 可……整条不容出错的理智的线里,却偏偏不知从哪里溢出一点多余的情感,像飘浮的线一样环绕在他本应该不为所动的心上。 绕的他竟平白生出一点不忍之心,不敢抬起眼直视林温满是感激的表情。 然而还没等傅深把心脏周围缠绕的多余枝丫横刀斩断,想了一会的林温却抬起头摇了摇,说道:“谢谢先生,但我还是不去了。如果您有新消息,告诉我就好。” 傅深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林温是怕不好跟方妤开口请假,只道:“不用谢我,也不用多想。你抢来的合作商给方妤的新项目带来了不少投资,她正愁没地方感谢你,批几天假让你出国见见人她会很乐意,你不用担心。虽然我派人先一步过去打挥消息了,但你亲自去看看,也能更放心。” “没关系的先生,我相信您!” 林温又摇了摇头,捏着那张薄薄的、都有些发皱的纸条笑的真诚: “我相信你的先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现在韩知公司还有几个重要的合作商我还在接触,如果能把他们拉拢过来,那韩氏的股价一定会跌落的更多,对我们后面的计划也越有利。而且詹姆斯那边一直要求的是和我单线联系传递消息,若是我离开的几天英国有什么重要的消息错过了,一定会耽误的。这种时候我还是不去了,等找到那个出租车司机了,确定下来我再去吧。” 林温后面说了什么傅深根本没注意听,他整个人都被那句极其肯定的“我相信你”烫的五脏六腑都蜷缩起来,差点要撑不住脸上的平静。 其实傅深在英国的消息渠道从来就不止詹姆斯一个,哪怕没有林温从中联络,甚至哪怕没有林温这个人,也不会影响他全局里的任何事情。 他本该斩钉截铁地告诉林温离开也无伤大雅,然后奋力促进林温去见出租车司机的进程。 可林温却说——“我相信你。” 没有预估到林温会拒绝自己的提议对傅深来说已经是个极大的意外,而这句不掺杂任何利弊考量的信任更是实实在在的打了傅深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还在英国,若是还过着那种他教授林温事务的表面“温情”时光,那傅深早已叹着气抬起头要交代林温两句“人心叵测”,然后再在林温含着笑满是信赖的眼眸中败下阵来,摇着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 然而今天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全神贯注都在手里的合同上,好像没听清林温说了些什么。直到一张一张印着密密麻麻字迹的纸张签完,桌台上重新变得空空如也,实在找不到什么别的东西再来掩饰仓皇的指尖时,傅深才抬起头,隔着镜片看着站在他面前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林温。 我骗了他。 傅深想, 哪怕他这么信任我。 我却还是毫不犹豫地骗了他。 傅深这一生骗过的人数不胜数,在商场上,没点会忽悠人的手段根本不可能走的长远。真诚是金融的大忌,傅深深以为然,也从来没有为自己的欺骗感到任何的内疚和惭愧。 良心对他来讲只是情感投射的多余产物,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身利益,雇主和受益者都必须是他自己,所以他从头到尾都没觉得自己对不起任何人,也从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不对。若是有人在商业谈判时天真幼稚的对他来上一句“我相信你”,他一定会觉得对方脖子上的摆件和草履虫没有任何区别,愚蠢的让他忍不住出言嘲讽。 可林温的信任又是那么的没由来和全心全意。 这几年来,一直都是他在单向的利用林温,林温对他的所有安排都毫无异议,也从未对他提出过任何的请求和酬劳,就好像他给过了林温什么莫大的恩惠,让一切的任劳任怨都变得有理可循。 可傅深自己心里清楚,他从来都没救过林温。 阻止林温死亡是命运硬安排到他手里的,帮助林温进修是他为了击垮韩家赤裸裸的利用。就连临行前酒会上那个没有解释的过界的吻,也是他拿准了林温不会同他翻脸的态度,才敢在意乱情迷后俯身的杰作。 第52章 大抵除了傅深本人以外,没有人知道林温毫不迟疑的相信对他来讲意味着什么。 在从小极致精英教育的环境里,这世上只有两个人说过会相信他的一切。 一个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一个是爱他护他的姐姐。 傅深想,林温是第三个。 能把相信他说的和爱一样令人着迷。 第35章 比普世意义的喜欢重要 “林温说他喜欢我。” “咳咳咳咳咳……什么?!” 陈旗律所新晋的两位合伙人在北欧商业案里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为表嘉奖,陈旗在自己家组了个私人小聚会庆祝,叫上了傅深和林温一道。商业红圈的律所,案源里也有许多林温的目标客户群体,晚宴过后林温就和方妤一道去结交攀谈了。 傅深和林温的关系国内大部分的人都还不知道,傅深也不想提前展露出来,从一开场就和林温分坐两边,连最简单的寒暄客套都省去,只和自己身边的朋友交谈。 然而傅深身边唯一坐着的朋友陈旗,刚优雅的把一口红酒喝进去,满意地看着在场其乐融融的氛围,下一秒就被傅深的话惊的一口酒喷出来,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 “什么?谁说喜欢你?!” 他呛酒的动静不小,惹得周围宾客纷纷好奇地回头,陈旗连忙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不过好在这一番说话声音虽大,但话语没头没尾,也没人能听出什么端倪,临近的几位宾客只以为是富家公子哥的花边新闻,笑了笑就走开和别人交谈。 陈旗见周围没什么人了,才小心地凑到傅深身边,压低了声音震惊地问道:“林温跟你表白了?不是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我就出差一周,你们的进度已经飞速发展到这个份上了?!那给韩知准备好的那块地怎么办?后面的步骤还按咱们商量好的来吗?哎对对,你们谈几天了?” “这关韩知什么事?你的思维未免发散的太宽泛了。” 傅深皱着眉擦了擦自己袖口沾到的酒液,在陈旗连番追问的攻势下才道:“林温说他相信我。” “嗯嗯。” “……” “……然后呢?” 准备好听八卦的陈旗笑还挂在脸上,却见傅深一副“该说的我都说完了”的表情,眉峰一挑:“不是过程呢?我要听的是过程啊,林温说他相信你这和你开头跟我提到的喜欢有什么关系?” “你听不懂吗?”傅深跟远处正和别人交谈的林温隔空对视了一眼,才回过头来。可能是觉得陈旗太迟钝,他干脆一字一句的又重复了一遍:“林温说他全心全意的信任我。” “我觉得我听懂了,但又不是那么懂。”陈旗的眼神里写满了疑惑,但凭借着他和傅深二十多年的交情和从小玩到大的了解,他沉思了一会,觉得自己心里那个极其糟糕的情况才是这件事的真相: “你不要告诉我……林温只跟你说了他相信你。” 傅深纳罕地转过头:“这还不够?” “这能够吗?!”陈旗拍了拍自己气闷的胸,“他只说了他相信你,那怎么你传到我这儿就变成了……别的!” 周围时不时有经过的客人,陈旗那句“他喜欢你”咽了下去,颇有些为自己刚才冒失的惊诧感到的忿忿。 傅深却并未觉得自己说的有哪里不对,端着酒杯向后倾了倾身子,摊手道:“我和他没什么血缘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也没有世俗意义上的联结与牵绊,甚至在两年之前完全没有交集。” “但他说他信任我。在明知道我唯利是图感情淡薄的情况下,还是全心全意的信任我。这难道不能和普世意义上喜欢这种情感站在同等重要的位置?” “……可以,你说的对。” 论嘴皮子功夫和洗脑人的本领,这二十多年来陈旗就没赢过傅深。但跟一心爱钱没什么恋爱经历的傅深相比,他觉得自己在感情这件事上还是有点优越的发言权。 “那你现在对林温是什么态度?你喜欢他?不对,你肯定喜欢他。哎,别急着反驳我。不然你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搁置下国内一堆事陪他去英国待两年多,回来还让人家住进你自己买的房子里,而且当年计划的明明是把出租车司机的事留到整垮韩知之后再告诉他,怎么就被提前到他拿到三成生意的奖励了?” “而且上回你用‘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没别的意思’这种态度跟我讲一件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还是你高二拿下cfa模拟公司投资大赛第一名的时候。那个比赛我根本没了解也没参加,你却在和我见面的时候提了三次比赛结果。” “傅深,你在高兴。” “就像你当年赢了比赛那样,你在为林温的信任而感到高兴。” 陈旗环着手哼哼了一声,表示自己早就看穿了傅深的心思。他得意了一阵,很快又为自己好友的感情开始深刻的担忧起来: “不过傅深,你可要想清楚之后的打算,你要想把林温从韩家这堆破事里摘出来就要尽快,趁着我们还能找人选代替他的时候,再拖下去等他站到台前,让韩天明注意到他,就没那么好脱身了。” 第36章 你能赢 “韩天明可是心狠手辣的人,若是让他知道林温现在的商业手段并不是为了竞争,而是为了针对韩家,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斩草除根。” 第53章 陈旗皱着眉,想了一会建议道: “所以我看……要不把林温这边的计划先停掉?送他去英国或者是北欧那边深造工作不也行吗,反正咱们两家在那边也有分公司,他喜欢金融商业还是法律都能给他安排好,等事情结束你再把他接回来。况且韩知做的那些事肯定是逃不掉的,他若是只想整垮韩知出出气,你在国内不也可以出手帮他解决吗。反正你喜欢他,他应该对你也挺有意思的,这样你不用操心也不用他站出去亲自动手,既安全又省心。怎么样?” “……不怎么样。” 傅深捏了捏自己皱起来的眉角:“为什么要把他摘出来?为什么要把他送走去保护他?为什么不让他亲自动手?” 私人的小聚会,陈旗没请晚宴过后演奏的乐手,倒是有几位学过声乐的同行兴致来了,就着客厅中央当摆设的钢琴,弹奏起了几首助兴的曲子。 乐声吸引着谈话的宾客三三两两地走过去,傅深所在的这一偏角却没动。 音乐声飘扬,他的话语听起来毫无温度: “我这些年培养他,不就是为了亲手把他送进韩家的漩涡吗?” 陈旗不解:“那不是当初嘛,现在你不是喜欢他,事情不就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就因为我喜欢他,或者他喜欢我,所以他就理所应当听从我的一切安排,把自己变成我的私有品,躲在我的保护圈里等待我替他报仇?” “你是觉得他没本事还是我看起来像冤大头?”傅深摇了摇头:“我的每一笔投资都是要得到回报的,而林温正在为我赚取丰厚回报,这种时候我停掉他手里的项目把他送走当一个被人保护的雏鸟,自己再重新物色人选重新耗费财力找人代替他,我傻吗?唾手可得的利益我不要,非要舍近求远耽误更多的时间。” 陈旗被傅深说的愣了一下,好一会才犹豫道:“可按照计划你把他推到台前,让他亲自下场对付韩家,这不是……利用他吗?傅深,你喜欢他,但依然要利用他吗?” 不远处,林温正在方妤的引荐下和某家金融公司的经理相谈甚欢。他飞扬的神态已和两年前大有不同,面对陌生人时不再退缩低头,也不会轻易露怯,甚至渐渐有了把任何场景变成自己主场的自信。 他现在不仅外型,整个人都从内到外透出一股令人舒适的漂亮。像一块刚露出绿角的玉石,有足够吸引人接着往下赌石的魅力。 傅深把视线收回来,垂下眸,盯着玻璃杯里沉淀下来的红色酒液看了一会,仰头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说道: “我承认我对林温有一些计划以外偏差的情感,但喜欢这种单薄的情感除了提高激素的分泌,实际上并没有任何用处,又何必把这种情感放进计划考虑的范畴里。再说利用……这不就是我和他一开始的交易吗?” “但人的情绪、一生的嬉笑怒骂不也是各种激素带来的结果吗?”陈旗看不惯傅深自欺欺人的样子,反驳道:“喜欢能给你带来快乐。” “快乐又有什么用?” 傅深反问。 “快乐是要付出代价的。”傅深自嘲般讥诮地抬了抬唇角,“这种代价五年前我尝过,损失惨重,甚至连后悔的机会也没有。你执意要当律师离开家里的时候不也尝过吗?” “林温也尝过,所以你看……” 傅深抬手指了指林温的方向,停顿了片刻,出神一般的目光望过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灯光通过吊顶的玻璃灯折射下来,能把人眸底的情绪都遮掩的一干二净,让面对面的人都像隔着一层看不清的纱。 “他正在为他曾经获得的快乐付出代价。而只有当他付出足够的代价可以偿还自己曾经愚蠢的决定时,才能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陈旗,我付出的代价还远远不够。抵消不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 自从回国第一场酒会结束的两个月以来,林温和方妤这边抢资源抢合作一直进行的如火如荼。但那边韩知也不是一点脑子都没有的傻子。韩知不会让自己一直当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在他第三次来公司找林温被拒见后,他立马放弃了说和的策略,转头在自己的新项目上让了两成利,用加大分成的方式成功挽回了一部分合作商。 然而亏损的利益也让韩知在董事会上饱受诟病,不得已向自己的父亲低了头,让渡了自己手上的一部分股权,才得以保住了自己的职位。 他在合作投资上吃了林温给他埋的暗亏,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很快瞄准了一个新项目——城郊的一块地被人买下要做度假村,但老板是外来经销商开发成本不够,正在本地找投资合作商。度假村的客户群体都是高端人群,名气只要打响了其中的利润空间弹性很大,韩知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而林温他们也一直密切关注着韩知的动向,得到了消息一早就和方妤一道来了招商会,准备先韩知一步拿下这个项目。 今天临出发之前,林温心里觉得忐忑放心不下,特地绕道去找了傅深一趟。傅深刚结束电话会议,抬头看见房间的门被拉开了一小半,林温探出半个脑袋冲他眨了眨眼,无声地指了指耳朵。 “开完了,进来吧。” 傅深取下耳朵上刚刚忘记了的耳机,冲林温招了招手。 第54章 他看见林温进来时犹犹豫豫张了张嘴又不出声的样子,就猜到了林温头一次面对拍卖招商这种一锤定音的大场面,心绪不稳要来找他商量,还没等林温提问就直言道: “不用问我的意见,就按照你规划的那样去做就行。这个项目虽然从头到尾都是你去考量、去估算的,但它经过了方妤公司项目部的评议,你的商业判断并没有问题。况且现在还没到最终拍板的时候,不必紧张。” 林温一上来就被傅深拆穿了心思,只好把原本想问的话都咽了回去。他怕傅深看出他的不自信,立马假装自己来找傅深不是因为招商会的事,瞪大了眼睛疑道: “啊?找您约晚饭也不用商量吗?那我就不订西餐厅订川菜馆了,七点您没问题吧。” “……” 傅深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看向林温,什么话也没说,只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林温立刻就在那种仿佛早已看穿一切的洞悉眼神里举手投降,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支吾道: “我错了,先生。我就是担忧才来找您的……” “约晚饭确实不用商量,我不挑食,地点你定。”傅深没忍住抬了一点唇,又强压回去,低头看向腕上的手表。“不过七点太晚了,我六点下班,六点十分去接你。你也没有问题吧?” “没……”林温没反应过来,懵懵地点了下头。“没有。” 傅深被压回去的嘴角最终还是摆脱理智,在林温一脸没搞懂话题怎么转换到吃晚饭的神情里重新扬了起来。他放下手里的文件,借着低头的动作收住了自己的表情,又怕林温没听懂自己的意思打击到信心,等了一会又扬起半边眉道:“我的意思是说,你要相信我的眼光,我选择的人是你。” “所以不必担忧,我相信你能赢。” -------------------- 陈旗:(苦口婆心巴拉巴拉一大堆) 傅深:不,喜欢是一种没用的情感。 林温:先生我有点担忧…… 傅深:(嘴角飞速上扬两个像素点)担忧什么?你是我选择的人,你能赢知道吗! 第37章 带你回家吃饭 傅深的那一句“你能赢”成了林温的安定剂。林温虽然不相信自己,但却无条件的相信傅深的所有决定。 傅深说他可以,他就相信自己可以拿下这一局。 所以一直到招商会进行到中段,林温都表现的极为淡定,游刃有余的应对着各路的打探。这种淡定也让在场的不少人纷纷猜测方家是不是拿到了什么内幕消息,已经敲定了合作。就连方妤都忍不住问林温: “傅深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这个合作他已经拿下来了还是怎么回事?” “啊?说什么?先生是说晚上和我吃饭来着。” 林温心思都不在这厢,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被方妤一脸无言以对地盯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没有,这次的合作先生没插手。先生说这次的合作全权由我们做主,他只占分红。” “这是苦活累活我俩干,钱还要给他一份儿。”方妤撇了撇嘴,往林温脸上捏了一把。“就这你还傻乐呢。” 林温笑了笑,没多解释自己的命都是傅深救下来的关系。他又重新检查了一遍手里的招商书,正准备和方妤再对一遍细节,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他转头望去,正巧与带着女伴进场的韩知视线对上。 让人群议论纷纷当然不仅是这位阔少爷踩着时间最后进场的张扬作风,更多的目光聚集在领韩知进场的人身上——那是这场招商会的主办方之一,承包了城郊那块地公司的副总。 韩知与他一同进场,其要展露给在场众人的意思就很明显:这个项目的主要大头已经给韩氏占了,剩下的人只能分点肉汤了。 不少公司派来的代表见此情景,都纷纷向公司打着电话准备退场。性情直烈的还要忍不住抱怨一句:“既然都内定好了,还假模假式办什么招商会啊。熬了大半个月做的项目方案,这不是耍我们呢吗!” 林温也皱起了眉,他无视韩知隔着人群向他投过来的热切目光,问方妤道:“怎么没看见地产集团的吴总?这场招商会不是一直由他主导吗?” “我问问。” 方妤立马联系人去打听情况,隔了一会儿才匆匆走回来。 “吴总停职了,就今早。”方妤冷笑了一声,看向林温身后正向他们走来的人。“看样子和韩家这位小少爷脱不了干系。” 说话间韩知已经走到了进前,上来就习惯性的要揽林温的腰:“小温,你们也来参加招商了?” 林温朝旁避了一步,一把拍开了韩知的手,冷眼瞧着对方不说话。 韩知今天心情好,被林温打了一掌也不生气,好像把几个月之前他与林温的不欢而散忘的一干二净,语气里满是自以为是的纵容: “小温,别生我气了。上回你说的那些我回去想了,都是我不对,是我以前没顾及你的感受。你现在不想和我回家我理解,我会给你赔罪的,等你气消了我再去接你。不过你总得告诉我你现在住在哪里,这样我也放心些。” 回家?赔罪? 林温简直要被韩知惺惺作态的样子给恶心吐了,他的年龄明明比韩知大,可韩知偏偏要在人前故意喊他“小温”。从前他虽然不理解,但觉得是爱人之间的昵称,没什么异议就坦然接受了下来。如今他看清了韩知的真面目,才明白这样一句故意的称呼,从一开始就饱含着韩知对他深深的贬低。 第55章 韩知对他的打压一直藏在各种各样的细节里,只怪他当年被猪油蒙了心,瞎了眼在这样一条歧路上一路走到了底。 林温心系着项目和晚上和傅深吃饭的事,不欲与韩知多纠缠,一句话也没搭理韩知转头向方妤示意准备走。 然而韩知上前两步再次拽住了林温的手臂,挡在他面前不让人走。 “对了小温,你是也想要参加这个开发区的项目吗?怎么不早和我说。”韩知笑着拽着林温不撒手,说话间还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方妤,语气轻蔑:“与其给别人打工赚那么一丁点的辛苦费,不如来我这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知道你上回说想要韩氏的干股无非是想气气我,但我可以把这个项目的股份分你一些。刘副总和我父亲是旧友了,这个项目我们韩氏十拿九稳,就差个合同盖章了。等流程走过我在负责人那里加你一笔,绝对比你在一个刚和自己父亲闹翻、没有家族撑腰的公司手下要赚的多。” 方妤从陈旗那里听说过林温的往事,仅仅只是概括性的描述都足以让她气愤不已,此时更不会给韩知什么好脸色。她一把格开韩知,讥道: “小韩总还有闲心来管我们做什么,前些日子弄丢的投资找回来了多少?自己家的漏洞都还没补齐,就别在我们面前打肿脸充胖子了。靠着自己父亲那一星半点不牢靠的关系才拿下合同,还好意思拿出来沾沾自喜?我要是你父亲,有你这么个败家没用的儿子,不如赶出家门打死了事,每年还能省下来一大笔钱。拿这钱干点什么不好,何必在你身上打水漂。” 方妤能凭一嘴之力在过往年间气走无数个前男友,不是没有原因的。她家算是白手起家,到她父亲这一代家族财力才雄厚起来,在这种看重人情关系和家庭背景的富二代圈子里算是暴发户,受到不少人背地里的讥笑。不过方妤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从小到大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想在她这里逞口舌之快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她是嘲讽性的随口一说,没想到正好戳中真被自己父亲痛打了一顿的韩知的命门。韩知登时就挂不住脸上的表情,目光沉沉地看过去,显然是气急,口不择言道:“我沾家里的光也总比你靠男人好,方小姐换了多少男友才有了自己开公司的本金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不知道令尊有你这样的女儿,会不会引以为耻急火攻心。” 这话说的属实刻薄难听,让一直在想问题的林温都忍不住上前一步,皱着眉把方妤挡在身后。但方妤却好像没事人一样拍了拍林温的肩,环住准备替她说话的林温的臂弯,抬手理了理自己新做的卷发,哼笑了一声,红唇轻启,张扬道: “没办法啊,姐姐我呢,确实看人眼光比你好了几条街。靠谁谁发财,谁和我在一起谁就有钱赚,所以人人都上赶着要留在我身边。不像小韩总你,兜里都干净成那样了,还能腆着脸来求别人回到你身边,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呀,小韩总,何必这么生气呢,开个玩笑罢了,你瞧你,本就没几分姿色,生起气来更难看了。” 方妤眼睛灵动,笑起来顾盼流兮,自然……嘲讽人时也格外显眼。 韩知头一次被人贴着脸骂穷,怒火攻心,气指:“你!” 会场有工作人员看见了这边的动静,匆匆忙忙跑来劝和。在韩知想到措辞回击之前,方妤挽着林温的手臂,高傲的一撇头走了,一点反击的机会也没留给韩知。 一出会场,林温就催促着司机快走,方妤初时以为林温因为过往经历害怕韩知,正准备出言安慰,却见林温整个人眼睛冒光,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不由奇道: “温温,你莫不是气晕了,怎么感觉你还挺开心的。咱们这……着急忙慌的要去哪啊?” “去地产集团!韩知刚说他们还没签合同,那这件事就还有转机!”林温掏出随身携带的电脑,看起地产集团的资料。“停职一向都是短暂的人事调动,韩知他们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段,但只要合同还没签,我们就还有机会把这一单生意抢回来。我已经联系过吴总了,他一会儿会在公司等我们。” 方妤看着自己怀里被分来的一摞资料,又抬头看了看已经一门心思扑进了工作里的林温,默默的把到了嘴边的“可是你晚上不是还要和傅深吃饭”的提醒咽了回去。 比起傅深那个黑心肝天天想着要赚她钱的,她还是更喜欢林温这个沁润养眼还能帮她赚钱的。 至于傅深有没有人陪着吃晚饭——关她什么事! 在方妤故意不提醒的作用下,林温沉浸式的工作,等从地产集团出来的时候,天幕都已经黑了一片,距离晚饭时间早已过去了几个小时。 林温低头一看手机上的未接来电,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顿时惊道:“完了,忘了跟先生说……” 方妤累得够呛,叉着腰刚准备幸灾乐祸傅深也有被人放鸽子的一天,停在他们面前的车却闪了闪灯。紧接着车窗被人放下,傅深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们二人的视线里。 林温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惊喜道:“先生!” 然后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约,连忙道歉:“对不起先生,今天我……” “饿不饿?” 车门被人打开,里面的傅深冲林温招了招手,原本冷淡的视线在触及林温怔然的神情时柔和下来,连语调都放缓下来: 第56章 “过来,带你回家吃饭。” 第38章 我兜底 “吃什么吃什么?”方妤早已饿得饥肠辘辘,此时也没了能嘲笑傅深的机会,她捂着肚子朝前想往车里钻。“带我一个!” 在她半个身子快要探进车门之前,傅深眼疾手快地把林温推进了副驾驶,顺带锁上了后座的门。方妤怒目圆睁,一句“周扒皮”的气骂卡在嗓子眼,傅深却冲她指了指后面的方向,言明: “我这车小,带不下。陈旗堵路上了,还有两分钟就到,你再饿一会儿等等他吧。” 方妤看着宽敞舒适且空旷的后座忿忿地咬了咬牙,看在林温替她赚了不少钱的份上忍下了这口恶气,边碎碎念着“陈旗你要是迟到还敢不带东西给我吃你就死定了”,边跺着自己红底的高跟鞋,恶狠狠地转头走掉了。 等走远之后她才在气闷中后知后觉的想到一个问题——来地产集团抢生意明明是林温临时起意的行动,中途又没人打电话联系,傅深是怎么知道她们在这里的? 但她还没来得及多想,就看见陈旗慌慌张张拎着食品袋子朝她跑来的身影。她饥肠辘辘,大脑叫嚣着宕机,满心满意只遵循着本能,热泪盈眶上前去,一把抱住了陈旗——手里的炸鸡袋子。 .......................................... 林温看着方妤气冲冲离开的背影,有些不太好意思:“留方妤姐一个人会不会不太好,她下午一直在陪我整理资料......” “有什么不好,你本来就是替她谈生意,哪有老板下班了还要蹭员工餐的道理。”傅深一脚油门开出去,没有一点愧疚心理。开远了一段路,他见林温脸上还有惭愧的表情,忍不住叹道:“我问你,你手机下午放在谁那里?” “方妤姐的包里。” “那你给她的时候静音了吗?” 林温回想了一番,摇了摇头:“......没有。” “你看,她故意不让你接到我电话,故意想让你放我鸽子替她加班,我怎么可能还请她吃饭,能给她指路不错了。”傅深怕林温还担心,又补充道:“放心吧,陈旗一早就来等她了,就在我们后面不远的车里。只不过陈旗去给方妤排队买吃的了,所以还没回来。” 傅深说到此处,颇有一些心虚。他今天临时加开了一个会议,下班的时候正值高峰期,他被堵车和联系不上林温弄得心烦气躁,完全没想起来要给人买点吃的一起带来,只能两手空空地面对疲累的林温。 林温饿的肚子一路上叫了两三回,回家做饭肯定是来不及,幸好傅深的钞能力和人际关系在这种时候没掉链子,只用了五分钟就联系好了一家做私人菜色的小馆子,让林温的肚子在发出第四次“咕咕”声之前吃上了一口热乎的大白米饭。 林温饿的有点狠,吃的太急,两个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让傅深想到小时候精心饲养的那只仓鼠。只可惜仓鼠的寿命太短,无论他养护的多么细心,还是在那一年的冬天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从那以后的数十年间,傅深再也没动过养宠物的念头。 那样脆弱的生命。 傅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林温第一次在他面前从高楼上一跃而下的场景。如果不是命运锁定般的一次次卷土重来,林温是不是也早已和那只仓鼠一样,在薄雪和凉血之间没了呼吸? 傅深拨弄着一旁用来妆点的绿植叶子,颇有些心不在焉,过了一会才在林温吃饭的间隙间问道:“那块地……你们谈下来了吗?” “还没有,一直负责招商会和我们联络的吴总今早因为被人举报在招标书上动手脚,暂时被停职了。”林温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他怕傅深失望,喝完碗底的最后一口汤,又急匆匆的补充道:“不过我和方妤姐已经猜到是韩知找人搞的鬼了,我们整理了一下午资料,吴总答应帮我们试试看往集团总部递交。如果能证实刘副总暗箱操作,私下里收受韩知好处的话,招商会说不定能重开。先生你放心,公平竞争,我们方案的优势还是很大的。” 傅深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却没抬眼看林温,也没出言安慰或者流露出对这个项目进一步的兴趣来。他不知道在沉思什么,神情中流露出些许犹豫的姿态。 林温等了一会,却见傅深微蹙着眉,没有要再说下去的意思,只好忐忑不安地问道:“怎么了先生,这个项目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还是我的方案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我带了电脑出来的,你说,我马上就能改的!” “不是......” 傅深摁住了林温想要去拿包里电脑的手,把人又重新固定回位置上。 “好好吃你的饭,肚子都没吃饱想什么工作。我是让你去工作的,不是让你去卖命的,一个项目而已,何必上这么大的心。” 林温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傅深一块虾肉塞在嘴里,打断了话语。 “林温,无论什么时候,相信你自己的判断。决定好了就去做,没必要怀疑自己。” .............................. 吃完饭后傅深带林温回家,林温吃饱喝足,困倦感又涌上来,在傅深车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车已经到了别墅楼下,傅深却没叫醒林温,只是盯着林温睡着的脸看了一会,调高了空调温度,把后备箱里的毛毯取出来给林温盖上。 第57章 林温在半梦半醒间感受到傅深的动作,困的都睁不开眼了,还是伸出手轻轻地拽住了傅深的袖口,像是梦呓般轻语道:“先生......你放心......我一定会拿下这个项目的......我肯定......为你赚很多钱......不会让你失望的......” 傅深的眼眸柔和的不像话,过界的替林温理了理鬓边杂乱的发梢,安抚性地拍了拍林温的手背。 “我相信你,林温。我一直都很相信你。” 傅深轻柔地关住了车门,下车走远几步点燃了一根烟。他在路旁的灯光下思索了一会,拨通了陈旗的电话: “跟老刘说,那块地别给韩知了,他的那份钱我会替他补上......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林温也想要那块地。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影响之后的计划......不会出事,就算出了问题......” 傅深透过车窗看向在副驾驶睡得安稳的林温,露出一个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弱笑意。 “我兜底就是。” 第39章 唯一一笔长线交易 事情推进的比林温预想的还要顺利,吴总本就不甘心自己被停职,有了林温他们的帮助和收集,竟是在一周之后就把事情雷厉风行地捅向了总部。 而韩知那边竟然也不知道为何,机缘巧合的还没签下合同事宜。 老天这次似乎站在了林温这边,让他设想的一切都按照最好的方向发展下去,甚至连招商会的重开都被迅速提上了日程。 二十多年从来没有撞过什么大运的林温,这一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气运如此之好。但他没敢掉以轻心,婉拒了方妤兴高采烈表示要在公司门口给他放挂鞭庆祝的提议,依旧一遍一遍的确定方案细节,保持紧张状态一直到去参加招商会的那一天。 招商会的重开意味着韩知的盘算很有可能会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特别是韩知接连几日联系不上刘副总时,他已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这块地是他在父亲面前扬眉吐气拿回自己职位翻盘的唯一机会,韩知说什么也不会将它拱手相让。 这一次韩知在会场看见林温时心情并不怎么美妙,大话是他放的,如今招商会重开简直是在打他的脸。尤其是当他看见林温和其他人言笑晏晏,谈吐间流露出一股他从来没见过的游刃自如,整个人自信的在人群中发光的时候。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局外人。 他为了林温和家里的关系越来越差,甚至白苒也渐渐开始不受控,但林温却没有一丝一点要原谅他的意思,反而总是与他疏远。他想起从前林温对他的百般包容和情意浓浓,难得的体会到了心里苦涩的情绪,不由自主的向林温走去。 然而他一直走到了林温的近旁,甚至都坐在了林温旁边的座位上,林温也依旧没有转头要与他说话的意思,无视他一般专心致志的和方妤交谈。 韩大少爷的自尊心就这么被林温轻描淡写地击破,语气瞬间差了下来:“何必做到如此地步呢?林温,就算你想方设法让吴总复职,他也没那个权利把生意给你们,你这样不自量力的一味钻营又是何必。只要你肯回来,我……” “不自量力的人不会是我。” 林温拦住了方妤想为他出头的举动。 他站起身。 会场的灯光在他身侧打出光晕,台上的主持人恰好抽到他们公司上台介绍,全场的目光开始向这里的方向聚齐。林温抬头微笑目视前方,甚至都没看一眼韩知是何表情,挺直着身躯大步向台上走去。 他说: “我会一直赢。” “赢到你觉得自己不自量力。” .................................... 一直到招商会结束,中标的项目公司公示,众人叠声的道贺蜂拥而来,林温都一直保持着冷静客套的姿态,在恭维声里把一切归功于运气好。林温懂得商业上不显山露水的道理,却只在一个人的面前露出了稍稍喜形于色的神情。 傅深站在车前,看着眉梢带笑,一路小跑冲他奔来的林温,嘴角的弧度顺着林温弯下的眉眼不自觉地挑起。 林温眼睛亮的不行,甚至顾不上喘气,上前拉着傅深的胳膊高兴道:“我真的赢了,先生!” “真的,先生,我人生都倒霉惯了,头一次这么顺利,都叫我有些担惊受怕了。不过我也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感觉这一次一定能如您所说,拿下这一局。幸好我的预感没错!” 傅深没把手收回来,反而把怀里的花束和蛋糕推进林温手里。他吸取前些日子的教训,不仅准备了吃食还顺道买了花。来的路上他都想好了,林温成功拿下项目了这就是恰到好处的庆贺,林温若是出了意外没拿到这也是恰到好处的安慰。 如今的情形和他预想的分毫不差,林温在这场公开招商中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他准备的东西完美无缺,满意的他自己都忍不住提了提唇。 林温被花塞了满怀,还没反应过来,只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摸了摸后脑勺,既兴奋又有些感慨地笑起来:“说起来还要感谢那位刘副总,听说他一直拖着不跟韩知签合同,可能是想要更多的好处吧。他估计也没想到吴总速度这么快,半个月的时间就把局面扭转了,真的很厉害。” “厉害什么,要不是......” 傅深倚着车门,说到一半又把话收了回来,在心里不满地“啧”了一声。 第58章 他竟然因为林温在他面前夸赞了别人而感到不爽,差点把自己插手这件事的情况说了出来。 好在林温的注意力都放在刚刚被傅深塞了满手的蛋糕和花上面,只听清了傅深说话的语气,有点茫然的抬头,睁着他那双天真又无知无欲的眼睛望着傅深。 傅深心里的那点不满又在林温这样的眼神里消失殆尽,转变成了无声的叹气。 林温也许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这种完全没有戒备的放松,和下意识流露出来的信任就像一块冬日里的暖玉。 吸引着傅深忍不住的靠近。 他知道自己有些什么已经变了。 从他那晚在车前打通电话改变自己的计划起,从他越来越多不自觉对林温的关注里,从他回国前装作酒醉低头吻下的那一刻,甚至可以追溯到从他救下林温那一天。 有些事情就注定要改变了。 他本应该袖手旁观、冷心冷意地看着林温的一切,作为投资者,林温只是他在机缘巧合下购入的一支长线股票,除了收益他应该什么都漠不关心。 可他现在竟然想干涉林温的生活,甚至想把自己向来泾渭分明的线里,划上林温的一笔。 时间长意味着风险大,不可控因素多,所以傅深从来不做长线投资。他喜欢快速的短线收割,不带感情,只谈利弊,把一切风险降到最低。 仔细算来—— 林温竟是他这一生中,唯一一笔充满私人感情的长线交易。 傅深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在林温满是信任和模糊不清的依赖眼神中,沿着林温翘起的发尾揉了揉林温的头,软着神色意味不明道: “你以后的运气会一直这么好。” -------------------- 最近可能都不能按时更,但一直都在找时间码,码完了就会发!爱大家~ 第40章 袖手旁观的还有他 林温不懂傅深缘何会这么说,他只是单纯的对傅深与他越来越亲近的举动感到开心。傅深帮了他太多,如果可以,林温愿意拿出自己的一切来回报傅深,只要傅深开心。 傅深看着林温。林温捧着花,笑的像一只被阳光晒暖了的猫,对他露出乖顺的毛和柔软的肉爪,勾的他心里一阵撩痒,忍不住道: “林温,你想不想......” “......林温哥?” 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林温转头看清来人,立马回身挡住傅深的脸,着急的把傅深往车里推:“是韩知的妹妹,您快走,别被她看见了。” 傅深话还没说完,就一个踉跄被林温大力塞进了车里,他张口欲言:“我们......”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林温歉意的眼神,和“砰”地被关上的门。 傅深:“......” 他们又不是在偷情,为什么要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傅深怎么想林温是没空管了,来人已经往这边走来,林温怕对方看见车里的人,连忙走过去把人往另一边带。 韩知的妹妹韩悦,从前与林温的关系很不错。韩悦从没把他当哥哥的情人看待,对他言语和行为上都十分尊重。林温被韩知施暴的几次,都是她匆匆带着医生赶来给林温治伤,甚至还为了林温,跟自己的哥哥激烈地吵过几次架。 她好似根本没注意林温身后车里坐着的人是谁,只惊喜地看着林温道:“真的是你啊林温哥!上回远远地看见了你,但我哥在跟你说话我也没敢过去,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 “真好,”她拽着林温的袖子上上下下环顾了一圈,笑起来:“你现在看着比以前好多了。气色也好,身上也没有......伤了。刚才我见你在台上发言我都愣住了,你跟以前真的变化太多了。当初听说你跑......离开了我哥,我还担心你遇到什么意外,让人私下去找过你,不过没找到。后来听说你出国了,没想到你还会回来。不过现在看着你过的这么好我就安心了,总归是我哥太对不起你。” 林温跟韩悦太长时间没见,突如其来的关系倒弄得他有些不知所措。不过韩悦也没拽着他太久,很快就有分寸的放开了他。韩悦跟她哥哥韩知是性格截然相反的两个人,韩知张狂,经常仗着自己的家世和背景胡作非为,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韩悦则温婉,对任何人都彬彬有礼,更像是书香门第里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是一个温柔又不争不抢的性子。 在林温被韩知厌弃关进阁楼里的那段时光,只有韩悦担忧的来看过他。林温始终记得韩悦对他的好,也真心笑道:“谢谢你去找我,当时我离开的时候......是意外,实在是没有机会告诉你。” “没关系的林温哥,我都说了,能看见你过的这么好回来我真的很开心。”韩悦笑了笑,继而又有些担忧地问道:“那你和我哥......还会和好吗?其实你走这两年我哥也变了很多,他还说要和白家取消婚约,连原来养的那些情人,也都散的差不多了。他原来对你做的那些事确实很过分很难让人原谅,但如果你还喜欢他,再给他一次机会其实......” “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林温扯了扯嘴角:“也不会再把机会给他这样的人。” 林温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实在冷淡,让没见过林温这种态度的韩悦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神情,理解地叹了口气,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有电话打进来。她低下头看了眼自己手表上的时间,在急促的电话铃声里不好意思的对林温道:“抱歉啊林温哥,我得先走了。家里给我订了门婚,晚上还得和未婚夫吃顿饭,他催的有点急,时间要来不及了。等婚期定下来了我再来给你送请帖,你有空就去看看我吧。” 第59章 韩悦说婚约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反而露出一个苦笑,看的林温皱起了眉。但韩悦走的匆匆,林温也不好多问,等到韩悦的身影走远,就转身朝傅深的车走去。 一打开车门,傅深环着臂苦大仇深的表情就映入眼帘。傅深也不说话,就靠在座椅上望着林温,望的林温都莫名其妙的心虚起来,产生了一种自己是不是在不经意做了什么对不起傅深的事的错觉。 林温不懂,但林温十分好问:“先生......怎么了?我是不是今天招商会上哪里做的不对?还是我工作上出了什么纰漏吗?” “没有。”傅深本想无论林温跟他说什么他都要先开口哼笑一声,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但林温张口就是公事公办的内容又瞬间勾起了他心底复杂的不爽情绪,忍不住道:“工作工作,怎么你天天见到我就是工作?” “可是......”林温不理解傅深皱着眉生气的原因,他十分困惑,只好老实答道:“可是我的工作不就是为您赚钱吗?而且......这工作不是您给我安排的吗?” “咳。” 傅深一下子被噎住,假装生气的壳子没撑住,只好握拳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我的意思是,你刚拿下一个大项目,这种时候就不要再想着工作了。好好放松放松,聊点别的什么......那你刚和那位韩小姐聊什么呢?你跟她也有工作要聊?” “那倒没有,只是叙叙旧。” “什么旧?你以前和她经常见面吗?去英国都有两年,回来也有半年,这都快三年时间没见了有什么旧好叙的?更何况你刚抢了她家的生意,她这种时候来和你......” “她说她要结婚了。”林温望向傅深,眨着眼实话实说:“来邀请我去参加她婚礼的。” “......哦,结婚。”傅深拍了拍自己外套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又理了理座椅上根本没动的花,最后整了整自己的领结,才道:“是听说韩天明在物色女婿了。韩知仗着自己有白苒把柄拖着和白家的婚约,但韩天明不知道这其中的事。怕事情生变,拿女儿多找一条路对他来讲也是正常的。” 人尴尬的时候都会假装自己很忙。 林温看着傅深的动作,没忍住偏过头笑起来。车窗映着他含笑的眼眸,等傅深说完话了他才转回来。 “韩悦性子软,一直都很听家里的话,对她父亲安排的这门婚事应该是逆来顺受了。”林温想起韩悦说话时苦涩的表情,猜测道:“她可能有些事想请我帮忙,但最终也没说出来。其实她原先帮过我很多,我......腿断的那一晚,韩知出门之后就没管过我,是她大半夜带私人医生来给我治伤,不然也许......我连那一夜都熬不过去了。” 傅深看着林温暗淡下来的表情,没把到了嘴边的那句“可若没人告诉她,她怎么会恰巧带着医生赶来?而她可以带人进去,就分明可以救走你,但她还是选择了袖手旁观”说出来。 一方面是他忍不住的心疼林温,不想再唤醒林温关于过去那段痛苦的记忆。另一方面是...... 对于当年深受桎梏、满身伤痕林温袖手旁观的不止韩悦——还有他。 他冷眼无视了林温的七次死亡,才在命运强行捆绑下以一种不得已的姿态救下了林温。 在林温一次次经历死亡之后最痛苦最狼狈的日子里,他对林温没有任何怜悯和其他感情,只有看不起的嘲讽和全须全尾的利用。 从某种程度上看,他做的比韩悦更差劲。韩悦起码曾经真心的帮过林温,而他直到现在,都把林温放在他编织的网里,做他谋局上的棋子。 真的对吗? 傅深第一次这么问自己。 这样做真的对吗? .............................. 不远处,早已和林温告别的韩悦,却站在隐秘的角落里一直望着林温所在的车。直到驾驶座有人把窗户降了下来,掏出一根烟欲点,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重新把香烟塞了回去,关上车窗准备驾车离去。 她在这一降一升间看清了驾驶座上的人,回想了片刻,皱眉道:“是他......林温哥和傅家......” “你怎么还在这儿?” 韩知从电梯口走出来,正巧看见韩悦的身影。韩悦转过身来的表情没有任何异样,乖巧的上前挽着兄长的手臂,自然的把人往和林温相反的方向领。 “我在等你呢哥,爸爸打电话让我们晚上回家吃饭,你可别再惹他生气了。” -------------------- 这是六千海星加更~ 第41章 一个人的速写画 林温猜想的并没有错,韩悦是真的遇到难事了想找他帮忙,但上回碍于情面并没有开口。不过想来事情棘手,在第二次在商务酒会上撞见林温后,韩悦还是叫住了林温,约林温去附近的咖啡店里叙叙旧。 “真的不好意思,林温哥。我知道我哥欠了你很多,你应该很不想再见到我们家的人。”韩悦搅弄着咖啡杯里的拉花,半低着头面露愧色。“如果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也实在不愿意来麻烦你。” 林温上次就看出了韩悦的纠结,倒没有多惊讶,只是皱了下眉疑惑道:“是什么事?” 韩悦还有些抹不开情面,迟迟没有开口。 林温朝她安抚般地笑了笑:“没关系的小悦,你从前帮过我很多次,说起来也是我欠你人情。如果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我很愿意帮你的。” 第60章 “谢谢你林温哥,就算你不帮我也没关系的。只是这件事里我认识的人只有你,所以……” 韩悦叹了口气,抬头道:“虽然林温哥你拿下了城郊度假村的项目,但我知道以方小姐公司的体量,想要独自一家公司承包这个项目还是有些吃力的。你们不是最近也在为这件事发愁,才四处参加商业酒会,想看看有没有可以合作的公司吗?” 韩悦看向林温,咬了咬下唇,有些纠结和不得已的叹了口气。看上去十分不愿意因此事开口麻烦林温,却不得不开口道: “其实论名气和商业链下的供应商质量,韩氏旗下的天慧公司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各方面绝对符合你们筛选合作商的要求。林温哥……如果你不介意以前……这个项目能不能选择跟我们合作?” “当然,你放心!我知道你不愿意再和我哥有什么瓜葛,我现在也在公司的项目部,如果两家公司合作,这个项目不会交给我哥来负责的,我哥他也绝对不会因为这个项目而得到什么!或者……如果你不放心,也可以指定公司里你熟悉的人负责。其实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林温哥……” 韩悦露出一个苦笑。 “我爸给我订的这门婚我根本就不愿意,我的未婚夫也大多是听从家里的安排,对我没有什么感情。我是真的……真的不想我未来的日子就这么断送在这场利益婚姻里。我去求了我爸,可他根本不在乎我喜不喜欢,只在乎公司的利益。他说……只要我能为公司拿下项目,证明我有能力可以为公司赚钱,他才会考虑解除我的这个婚约。所以我只能来找你,我真的没办法了……” “……” 林温一时间没有答话。 倒不是韩悦的恳求有多么的令他语塞,只是他在刚刚的对话里突然发现,韩悦好像并不是他从前以为的性子柔顺、对什么都不争不抢毫无野心的大小姐。 韩悦不仅了解方妤公司的体量和问题,甚至还知道他和方妤近日四处奔走考察的打算。这绝不是常年困于方寸之地,任何事都听命于别人的闺阁小姐所会去了解和在意的事。 韩悦并没有她展露出来的这般柔弱简单。 他与韩悦重逢后的每一次见面,韩悦对他说的每一句寒暄,也许都是韩悦一步一步的打量和试探。 她或许从一开始就算好了一切。 第一次招商会发现林温回国并在方妤手下任职;重开的招商会她亲眼看见林温拿下项目,并和林温见面暗示自己的处境艰难需要帮助;今天再一次遇见,她就索性拦下林温把自己的需求说开,告诉林温自己的困境和心思,希望林温能看在过往情分的面子上,顺带帮她一把。 她的每一步都没有走错。 只是她了解的是以前的林温,而不是现在的。从前的林温绝对不会看出来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和假装为难不情愿的手段,也读不出来那些话语里的深意,只会觉得韩悦是走投无路才来找他帮忙。 而在英国两年多,已经见惯了大大小小的计谋和各种高明手段之后,现在的林温已经看清了韩悦示弱的目的和希望获得的东西。 不过他并不觉得韩悦做错了什么。 相反,他很欣赏韩悦。 也许这和傅深当日发现他能在马球场上夺冠时流露出的心情一样,在知道了韩悦此行的目的之后,林温只觉得很欣慰。一个曾经真心实意对他好过的人,现在不仅拥有自保的能力,还愿意为了自己的人生拼上一拼,总好过为他人利益牺牲自我,一直做韩家花瓶摆设一般的大小姐。 林温很乐意帮助韩悦。 在傅深行事作风的常年熏陶下,他甚至想到了一个更能让自己获益的方法。 .................................... “所以,你是想把度假村一半的项目拿去和韩知合作?” 难得空闲的周末,傅深拒绝了陈旗极力向他邀约的野外垂钓活动,待在家里哪也没去,翻出了闲置已久的画架,煮了咖啡坐在庭院里画画。 林温作为傅深指定的模特,坐在秋千藤椅上局促的一动不敢动,生怕影响了傅深的大作。一边努力的保持着自己僵硬的坐姿,一边补充道: “假意合作。韩知一直想在这个项目里分一杯羹,如果我们流露出想和他合作的意愿,并愿意拿出一半的项目给他,他一定会非常感兴趣。而我们只需要他个人让渡一小部分利益出来,这笔生意他稳赚不赔,不会不心动。” “稳赚不赔?”傅深在画布上描下一笔,笑起来。“商业合作合同上的主体都是公司,你是想给韩知玩一局‘仙人跳’,先让他以个人名义付出好处,等到合同签完再更换项目负责人。只要项目给了韩氏就不算违约,负责人换儿子还是换女儿都大差不差,韩氏总部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这手段……真是蔫坏。” 傅深竖起画笔,比了比林温的位置,把刚准备悄悄挪动位置的林温又给比了回去。傅深隐在画布后的脸笑起来,放下颜料倒了两杯热咖啡,才道: “不过我喜欢。” “对韩家那些人没必要心软,你可以把这个项目大部分都让渡给他们。反正……方妤目前的现金流也吃不下这个项目,地产水深,风向一天一变,不如把其中艰难的部分扔给韩家,让他们自己内部明争暗斗去。” 第61章 傅深起身,端着两杯被风吹散了热气的咖啡走过来。 林温望着傅深的身影,长分叉了的碎发顺着风的方向吹到他眼前,他却难得的没有移开眼。他只是看着傅深向他走近,没有说话。 最开始林温拿下这块地的项目时,林温和方妤都以为傅深会插手这个项目。方妤公司想要独自承担这个项目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一旦出现一点意外整盘的资金链都会断掉。但傅深首肯了这个项目,大家都以为傅深会加入兜底,林温也以为傅深需要他从韩知手里抢走这块地。可直到上周傅深也没有想要这个项目的意思,反而认可了林温找合作商的建议。 林温并不明白傅深当初让他与韩知竞争,现在却又对他赢来的结果毫不在乎的做法究竟有何深意。但他相信傅深的每一个决定,因此即使方妤都十分困惑不解,说了几次让他去问问傅深是何打算,他也从来没有质疑过傅深的决策。 但昨天韩悦说了自己的诉求请他帮忙后,还对他说了一番话。 韩悦说:“上回会场车库和你说话的人是风投的傅总吧,他是我哥的舅舅,从前我哥跟他关系不错的。后来傅阿姨去世我妈妈带着我嫁进来,傅深就没再上门来过了。不过上个月我替我哥去给刘副总送合同的时候,倒是又看见他了,跟刘副总很熟络的样子,估计我哥最开始能拿下这个项目也是拜托他牵的线。林温哥,你和方小姐还是小心一点吧,傅深他这个人还是很厉害的,家庭背景也雄厚,他若是想替我哥出头,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韩知是私生子这事是韩家隐秘,韩悦自然以为林温不知道,她说这样一番话只是眼见林温有乐意帮助她的意思,于是透露出一点好处,适时地提醒她的盟友不要落入别人的圈套,以拉近彼此的距离。 林温的第一反应是啼笑皆非。 毕竟事实上傅深是他背后的人,傅深的实力和手段都是他的底气,而他也清楚的知道韩知的身份,知道傅深一定不会放过的人是谁。 韩悦的提醒不仅没能在他心里响起警报,反而还让他繁忙的大脑里偷溜出来一根神经,完完整整想了一个叫傅深的人半分钟。 林温不会因为任何人说的任何话去怀疑傅深。 比起外人的眼睛,他更相信经年累月相互陪伴过彼此的心。 直到刚刚傅深提出把项目转让给韩氏,林温的大脑才后知后觉地提出疑问: 傅深究竟为了什么才和本和韩知交好的地产副总见面?他明明认识刘副总,为何之前却只字不提?这块地的项目究竟有什么问题,才让傅深一直不入局反而推荐他转让出去? 这块地有什么……问题? 林温的脑海中有什么念头一晃而过,但他还来不及抓住,就被傅深一杯热咖啡塞进了手里。 傅深笑问:“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他摇了摇头。 他的所有犹疑与动摇都在这一口傅深特意为他加了方糖的咖啡里,随热气融化了个干干净净。 他的心告诉自己,傅深不会害他。 不然两年前那个刮着秋风的夜,傅深就不会向他奔来,把他的命牢牢地接在了怀里。 …… “晚上想吃什么,我……等下,我接个电话。” 傅深没有深究林温望着他出神的几十秒里在想什么,他怕林温咖啡喝多了晚上失眠,喝完自己的那一杯就顺道拿走了林温才动了几口的杯子,在林温一脸还没喝够的懊悔表情里笑出了声。 为了弥补林温遗憾的小表情,他准备晚上多做两个林温喜欢的菜。林温还是太瘦了,在英国的时候三餐日日都盯着吃,才勉强圆润了一点,回国后他和林温各忙各的,没人督促吃饭,林温的体重又开始轰轰烈烈的掉秤。个把月的功夫,衬衫穿在身上就又显得松松垮垮。 他正开口,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傅深低头看了一眼来电人,只好先叹着气结束了和林温的话题,匆匆接起电话走进室内。 春末夏初,下午的太阳漂亮又和煦,但结束的也比从前早。天色缓缓的暗下来,就像蒙版的相机胶卷,带给人一种宁静悠远的味道。 敬职敬业的模特林温坐在藤椅上没动,只偷偷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有风吹过,吹散了这声带着淡淡困意的长叹,也吹散了画架上没夹牢的画纸。 傅深一下午的画作不能付之东流,林温连忙从藤椅上跳下来去拾风吹落的画纸。他无意瞥了一眼画上的内容,愣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 那画上没有花、没有云、没有草木也没有傅深一开始拉他出来时说好画的风景和藤椅。 整幅画上只有老实的小模特。 早上起来打哈欠的样子,中午边吃饭边看文件怕被发现挨骂心虚的样子,下午歪着头昏昏欲睡的样子。还有当事人都想不起来的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晚上,蹲在路灯下,逗弄一只撒娇黑猫的样子。 一张正规方整4k大纸,从头到尾,满满当当都是林温一个人的速写画。 -------------------- 这两天一直在修上一本被锁了的章节,这周恢复更新(如果我不再被锁的话) 第42章 不是那种关系 林温愣在原地站了一会,又轻手轻脚的把画纸重新夹了回去。他走进室内,傅深的电话还没有打完,本想转身再出去,傅深却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不用回避。 第62章 “不是......妈,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听蒋越胡说八道......我挺好的,一直在国内忙工作,去英国那是......没有不去看您,我去英国的时候你不是去环游世界了吗?真不是卡着你回去的点走的,就是碰巧......好好好,晚上吃饭我再跟您解释。” 没人能逃过母亲的唠叨,就连傅深也不能免俗,叹着气连哄带骗才打断了对方喋喋不休的输出,找准时机挂断了电话,冲林温摇头道: “我妈,不知道怎么想的今天突然回来了,也没告诉我直接杀到公司里去,结果我今天休息,她没找到人,憋了一肚子火。她之前有段时间定居在英国,但不巧,我送你过去的时候她和几个姐妹一起环球旅行去了,等她回英国的时候我们早已经回来了,所以你们还没见过。” 家常间最熟悉的问候与絮叨,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太过稀疏平常、见怪不怪。但对已经无亲无故的林温而言,却一时间让他有些眼热,不由钦羡道:“我听陈律提起过,阿姨每到一个新地方还给您寄明信片呢。” “我的事你怎么不问我这个当事人,听陈旗胡说八道些什么。”傅深把接电话时顺手洗的水果递给林温吃,擦干了手倚在柜橱边,环着臂无奈道:“谣言止于智者,寄明信片这种浪漫的事不会发生在我妈对我身上,她给我寄的是账单。” 林温惊奇道:“阿姨要找你报销吗?” “不,她只是没回都记不清自己花出去了多少钱,于是把账单一股脑的全寄给我,拿我当记账工具用。” “我妈可比我有钱多了,我爸去世的时候遗产受益人只写了我妈的名字,美其名曰——孩子大了,要学会自己奋斗。”傅深扶额长叹:“天知道那个时候我姐才十七,我六岁生日头一周刚过,小学数学都还考不到满分呢,就被我爸拉着手语重心长的交代要出去赚钱养我妈了。” 说到最后,傅深一脸死里逃生的表情悻悻的总结:“幸好雇佣童工犯法。” 林温没忍住,捧着水果盘笑出了声。刚喝完水剧烈地猛笑很容易就岔了气,林温一边捂着自己的腹部,一边还要捂着嘴克制自己的笑声,解释道:“先......先生,我不是故意要笑这么大声的,真的,就是忍不住......” “笑吧,我就知道说出来一定很好笑。” 傅深佯装生气,皱着眉拍了拍林温的脑袋,放下挽起的袖子转身往房间的方向走。 “把水果吃完,晚上不给你做饭了。” 林温眼睛还笑得跟月牙湾似的,闻言“啊”了一声,打趣道:“那晚上我还有饭吃吗?” 傅深面无表情的回过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放心,拿两个碗装上,晚上带你去要饭。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绝对有你一个碗刷。” 林温撑着大理石台面,笑弯了腰。 如果他此时抬头就会发现,傅深望着他笑到停不下来的身影,勾起了唇角,眼底是一片柔软之色。 他以为自己的思念和苦楚都藏的很好,却不曾想傅深在他抬眸的瞬间就将他一眼看穿。于是傅深精心编造了一个从来未曾发生过的故事,只为了转移他想起母亲的注意力,能让他真心地笑一笑。 林温一直是缄默的。 他从来不和任何人诉苦。 仿佛疼痛是多么让他快乐的事。 傅深想, 林温把自己过的太苦了。 苦的想让人抱抱他。 .................................... 在傅深的强烈要求下,林温最终还是走进厨房拿了两个碗。好在傅深懂得开玩笑适时而止的道理,在林温苦着脸抱着两个陶瓷碗生无可恋的走出来的时候,笑着接了过去,并把它们换成了橱柜里早已包装好的一套精致瓷具。 傅深属实没想到,他说出什么离谱的话林温都天真的全部相信,又无奈又好笑地敲了敲林温的头,乐的不行:“想什么呢,真以为让你去要饭?这是见面礼,带给我妈的,送她礼物能让她消气。下回别傻了,这都能信,这么好骗可这么行。” 林温揉了揉头,嘟囔道:“我也就只相信先生而已......” “我......”傅深扬起的笑意一顿,差点没撑住脸上的表情,好半天才小声道:“你也别太相信我了,我也不是什么值得信任的人。” 林温已经抱着礼盒拉开了门,距离远,又有风,他没太听清傅深说了些什么,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傅深。 “算了,”傅深走过去冲林温笑了笑,最终也没说些什么。“走吧。” ...... 晚饭林温不仅没有饿肚子,还吃的很撑。 傅深的母亲文琇女士人如其名,数落起来人喋喋不休,从傅深小时候打碎她最喜欢的花瓶还穷的没有办法照价赔偿,到长大后去西班牙学画画结果被当地骗子骗得身无分文大半夜打电话给她哭惨。 从傅深7岁的糗事讲到22岁,滔滔不绝,延绵不休,除了傅深偶尔趁着文女士喝汤的时候反驳的几句,全程没有任何人能插的上一句话。 林温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不自觉间吃了两大碗米饭。 看着林温放下了筷子好一会儿,靠着椅子一副明显吃撑了的出神模样,文女士才叫来服务员撤下了碗碟,送上一些消食的茶和水果。 她常年保持着过午不食的饮食习惯,一顿晚饭只象征性的喝了半碗汤。而明知道她从来不吃晚饭的亲生儿子傅深,不仅非要约她吃晚饭还带了人来。 第63章 她生的儿子她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些。傅深那个脾性,小时候还好,工作以后除非是免费给他送钱的大冤种,不然他连一个笑脸都懒得给人家,更别提亲自开车带人来跟她吃饭了。 这事不对劲。 铁定有猫腻。 文女士从一进来就这么想。 但她明里暗里给傅深递了好几次眼神,傅深都假装没看见不搭理。她见林温脸白又瘦瘦弱弱的,腼腆的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也没说过多余的话,只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吃饭,也不敢主动提起,怕吓着这老实孩子。 直到林温吃完后又喝了一碗她推荐的补汤,面色红润起来,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斟酌着话语问道: “林......林温是吧,傅深平时给你饭吃吧?没有私下虐待你吧?我跟你讲受了委屈一定要说出来,傅深要是敢威逼胁迫你,咱们就去报警,绝对不让他逍遥法外!” “妈。”傅深看着已经完全听呆住了的林温,无奈地打断了自己母亲的胡言乱语。“你问的什么,别逗他了,他经不起吓。” “我不是看他太瘦了嘛,一定是你平时没好好照顾人家。自己是个工作狂一身病,还想把人家也养成你那样吗!”文女士先例行狠狠地啐了自家儿子一口,扭过来又对林温轻声细语道: “小温——我就喊你小温了。我回英国之后听小蒋提起过你,说你射击和马球都拿了第一呢,还会下棋,拳击打的也好。买的股票赚了五百多万,现在还在小妤公司做项目经理,拿下了不少大项目了吧。唉,就是看着太辛苦了点,你看你除了脸上别的地方都没点肉。千万别学傅深,一忙起来什么都不顾了,吃饭照顾身体是最重要的啊。要不要伯母给你推荐一个做饭的阿姨,你看你刚才也没吃多少。” 刚才埋头苦吃了两碗大白米饭的林温连连摆手。 “不用麻烦了阿姨,我是从前......身体不好,这几年不太容易吃胖了。先生对我很好的,有空还给我做好吃的,我没有受委屈。一点也没有!” “先生?” 文女士后知后觉的看向了自己儿子,“唔”了一声,别有意味地感叹道:“这称呼......还挺别致的。” 林温叫“先生”叫习惯了,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有哪不对,只是觉得傅深母亲含笑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倒是傅深先一步明白了意思,叹道:“妈,我在电话里都给您解释过了,我和林温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 林温恍然大悟,眼睛都瞪大了,急忙解释:“阿姨我和先......傅总,不是别的什么关系。先......傅总他帮过我,还送我去英国学习,我答应过傅总要回报他的,所以现在在帮傅总做事。我们是......上下属的关系,傅总是我上司。” “哎呀呀,急什么,脸都红了。喝口水小心呛着。”文女士给林温倒了一杯茶,又笑起来。“也不知道谁传的风言风语,说什么傅深为了神秘爱人追爱英国,一掷千金之类的。我也就跟着花边新闻随便听听,你不是那当然最好了。” 虽然国内外的思想日渐开放,但大抵没有哪个父母会真心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个同性恋。世俗和外人的指指点点是一回事,这条路难走也是一个不可避免的现实因素。 所以傅母为此舒了一口气的举动,林温很理解。 但他也不知怎的晃了一下神,端杯子的时候没注意,拿起了不知道是谁的酒杯,一口急喝进去呛的嗓子火辣,冲的他不禁流下了眼泪。 文女士还没注意到,高兴地拍了下手道: “你们不是太好了,这就不能算我横刀夺爱了!小温,你有没有兴趣来阿姨这里工作啊?阿姨有一间大公司,比傅深那小庙大多了。你眼光好商业头脑也好,干嘛跟着傅深做些倒买倒卖得罪人的事。不如跟我走,阿姨可以把旗下专门的投资公司交给你做,怎么样?” 第43章 起码现在不能 “妈,挖人你都当我面挖,真拿你儿子当摆设啊。” 傅深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站起身走过去,把林温紧紧被自己母亲握住的手解放出来。 林温被误喝的那一杯白酒呛得满脸通红,就着傅深的手连喝了两杯茶才缓过来。傅深拍了拍林温的背,顺带把自己的钱包塞进林温怀里,把憋着气被傅母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的林温支出去买单。 房间里没了令她舒心的客人,只剩下她糟心的儿子。文女士干脆连慈母的假面都懒得装了,端着茶品茗,不耐烦地问傅深: “你把人支走做什么?我话都还没说完,人家也还没给我答复,你倒是先急了。怎么,担心我真把人挖走了你留不住?” 傅深牛嚼牡丹,一口把杯里的茶喝尽了,坐在原来林温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茶碗: “您就别瞎开玩笑了,他心眼实,会当真,不好意思拒绝您。” “谁说我开玩笑了,回来之前我都调查清楚了,林温天赋高,短短几年时间就能有现在的成就,足以证明他在商业经营上的能力。” 文女士重新泡了一壶茶,冲茶出汤一气呵成,只是省略了给傅深分茶的过程,没好气道: “你可千万别跟我说这里面有你帮忙的一份功劳,林温是块璞玉,没你也迟早能证明自己的价值。人家比你稳重,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经营实业。不像你,仗着有点小聪明,就知道站在风口投机取巧的收割。我不请他去帮我管公司难道请你吗?你怕是上任第一天就要把我和你爸的心血统统挂牌出售吧!” 第64章 傅深无奈喊道:“妈。” “当然,你喜欢干什么是你的自由,你在投机取巧这方面干的也挺好的,我也没有要干涉你事业的意思。”文女士打一巴掌给颗甜枣,骂完后也象征性的又夸了两句,才把话题转回正轨: “我是说认真的,你选出来的人我还是放心的,你既然把林温安排在小妤公司,证明他对你来讲也不是不可或缺的。不如让给我带去英国,我上了年纪,公司的事懒得管也力不从心了,一直用职业经理人也不是办法,不如找个能信任的去管。我听说他把自己的项目分红都算给了你?那他在你这里能赚到什么钱,与其被你当免费劳动力物尽其用,不如去我那儿,钱都不是......” “他就是不可或缺的。” 方女士一句豪情万丈的“钱都不是事”还没说完,就被沉着脸的傅深打断。傅深见她语气认真,原本看热闹的心态也没了,眉宇蹙起来,难得在自己母亲面前撂下了脸,过了会儿才整理好自己的表情,侧着脸沉声道: “他跟你走不了,我非他不可。” “非他不可?” 文琇笑了笑,没理会傅深的态度,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她儿子的小孩脾气上头,就像小时候被人抢了可心的玩具,总是要闹一点情绪。她更关心傅深话里的意思:“什么叫非他不可?你们又不是情侣关系,商学院那么多商业人才给你挖,怎么就非他不可了?” 傅深不可能把他和林温一遍遍重生,在一次次死亡之后命运交缠的“非他不可”解释给自己母亲听,那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也不会有人相信。傅深本想说攻破韩家目前看来真的非林温不可,无论他现在想不想,林温都已经成了他计划里必不可少的一环。但傅慧当年死亡的真相傅母并不知道,她中年丧夫又丧女,那段时间身体状况差到了极点,在医院将养了大半年。傅深怕刺激到她,这些年也始终没有把自己的怀疑说出过口。 于是在这个问题下,真相都变成了不可言说的秘密。傅深只能诡异的陷入沉默,强迫自己缄口不言。 半碗茶汤见底,傅母也没等来自己想要的答案,只得叹着气放下杯子,恨铁不成钢地狠戳了一下她的木头儿子:“你就嘴硬吧你,真对人家没想法你带人来跟我吃饭干嘛?一会我就出去问小温,只要他答应我立马把人拐去英国,看你到时候急不急。” “他不会跟您走的,起码现在不会。” 傅深站起身理了理衣服,穿上外套开门欲走。 隔着打开的那一小道门缝,他能清楚地看到买完单的林温捧着小票和钱夹,站在走廊的隔道里吹风。风把林温鬓边有些长的碎发带起飘扬,林温又一遍遍不厌其烦的把那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林温不是那种一眼望去就漂亮到让人惊艳的类型。 但诚如他第一面见到林温时就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林温是一个完全长在他审美点上的人。不锋利张扬,也不曲意迎合。 林温很韧。 从长相到性子,都像是水渠里难以割断的芦苇。你能领略到他的美,也能感受到他绝不轻易为人折腰的态度。再加上这几年见识多了能力强了,气质沉淀下来,外表的美变的愈发的出挑,有时候他与别人站在一起,就只是安静的站着,就能把人的目光慢慢吸引到他身上。 韩知是个不折不扣的渣滓小人,将来也会人生失败一无所有,但傅深有时候却难免嫉恨他。 他让林温这样性子的一个人甘愿从泥沼里走出来,离开赖以生存的水源,只为了融入他精致漂亮的花瓶,变成了再也不能随风飘扬的标本。 有些人得到了却不知道珍惜,有些人日夜煎熬也不敢伸出占有的手。 这世上的事何其不公平。 傅深垂眸。 他撑着这半开的门,就像撑着自己不敢打开却又不受控制的心。 好半天,文琇才听见他那快把自己站成木头桩子了的儿子的声音。 傅深说: “我确实喜欢他,妈。但我和他都知道,我们没办法在一起......起码现在不能。” 他起码现在不会走。 他起码现在不能爱。 背负着仇恨和痛苦的两个人,可以命运的捆绑下并肩同行,但注定没办法温暖彼此。 救赎之道,从来都是伤痛者的天方夜谭。 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 为了“仙人跳”计划的顺利推行,没过多久,林温就主动约了韩知出来见面。 自从回国以来林温一直对韩知视而不见,别说见面打招呼了,就算韩知不要脸的上赶着贴上来,林温也始终没给过一个好脸色。韩知都已经开始怀疑林温是不是通过什么人知道了什么,才会如此怨恨他。没想到这回林温主动约他出来见面,他心里的疑窦又稍稍打消了一些,觉得林温还是对他有感情,定是因为太爱他了才会一直在意之前的事。林温心里肯定还有他,所以才一直不肯不原谅他。 因此他精心打扮,甚至还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和林温初见时穿的着装,连头发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像极了当年青春年少一腔热血和真心扑在林温身上的那个人。 但深情伪装的再好,也抵不过回忆里剜骨剔肉之痛。 现在的林温看着韩知,只会想起来母亲和弟弟的血海深仇以及自己被金属杆打断的骨缝。 第65章 他冷眼瞧着韩知对他笑脸相迎,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叫来厨师细细交代他从前喜欢吃的菜品,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在韩知一脸自我感动的要来拉他的手互诉衷肠时,他毫不留情面的一把甩开。 “小韩总,今天我是来谈生意的,你也没必要做多余的事。”林温爽快的从包里掏出一份合同摆在韩知面前,直接道:“给我你手里韩氏百分之五的股份,度假村的项目我让一半给你们。” 林温在来之前就已经和傅深计划好了步骤,没必要在一开始时就给韩知什么好脸色,不然反而惹人怀疑他目的不纯。若不是顾忌着整盘计划的大局,林温是真想见韩知一次就扇一次,直到把这个人扇出他的人生里。他真的看到韩知就犯恶心,也实在没有多余的功夫同韩知虚以为蛇,不如一上来就挑明了是生意,看韩知这条鱼对度假村这个饵在不在意。 .................................... 第44章 一报还一报 度假村这个饵极具诱惑性。 韩知弄丢这个项目一个月以来,日日都见不到他爸的好脸色,连白苒也明里暗里的讽刺了他好几次。更别提那些韩家那些养在外面的私生子有多高兴,恨不得他现在就被赶下台来扫地出门,好少一个财产分割对象。 韩知当然想重新拿下这个项目一雪前耻,但他也不是个纯傻的。林温现在还生着他的气,必定不会把刚拿到手的好项目拱手相让给他。他没有上来就暴露自己的底牌,急哄哄的答应下来。而是先一顿,眼睛只往合同上瞟了一眼,又笑着想去拉林温的手,解释道: “我知道,度假村的项目你们想找人合作,电话里你都告诉我了。但我不是为了项目才来的,我是真的想见你。你还记得这里吗?上大学的时候周末你在这家咖啡厅兼职,为了见你,我每周都会特意绕远路来这里买咖啡。那个时候不管再忙,只要见到你就会觉得特别开心......” 韩知见林温神色没变,但也没有开口打断他,眼底燃起了一点希望,又继续道:“从那以后我每次路过这里,都会忍不住回头,总觉得你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还有学校招商会那次,你主动来和我打招呼,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开心,一直想着你对我笑的画面,上台领奖都说错了词。你走的......这两年,我就只能凭着以前这些回忆去想你。最初找不到你的踪迹,许多人跟我说你可能都已经死了。但我不信,我一直没有放弃找你。你都不知道找到你消息的那个晚上我有多激动,我一整夜都没敢睡觉,生怕那只是我的一场梦。” 林温脸上板着的表情动了动,流露出一丝动容。 韩知捕捉到了林温的神情变化,激动的红着眼眶握住林温的手,哽咽道:“小温,我......我重新见到你的时候就想说,你能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真是太好了。我能再次见到你,真的是太好了,太好了......” 林温这回没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只是侧过脸,好的被韩知的话勾起了以前的回忆,意动的别过了头。 韩知大喜,觉得证明了自己对林温念念不忘的情感,言语间更加的浓情蜜意。 只是他看不到的地方,别过脸的林温双眸一片冷意。阳光落下来,透过玻璃直照进咖啡厅里,也照不暖他眼底的寒凉。他喃喃道: “是啊,真是太好了。” 能重活一次,没死在冰冷的雨夜里真是太好了。能知道真相,还有能幡然醒悟的一次机会,真是太好了。 能把那些谎言、痛苦、仇恨,和永远也走不出来的悲痛一一还给对方,真是太好了。 有些人演技炉火纯青,演的连自己都信了。 林温讥讽地挑起嘴角。 如果不是他是当事人,就要被韩知这一副深情款款的假面骗得晕头转向。 林温以前确实在这家咖啡店兼职过,但他并不是单单周末才来,而是每天下课都来。只是韩知一周只有周末才会从这里经过,去总部开会,于是顺道进来买一杯咖啡。根本没有什么绕远路,专门来看一眼林温的剧情。 学校的招商会,也并不是林温主动打招呼。那时他确实已经暗恋韩知几年,但正因为是暗恋,他并没有勇气去跟比自己家境好太多的韩知打招呼寒暄。是韩知坐到了他身边,主动和他搭话,才有了后来的发展。 而那所谓的因为想着林温所以上台才说错了话更是无稽之谈。发言稿的那一句从最开始就是错的,那份稿子是林温直系的学姐写的,她在校里拿过文学奖项,那段时间琐事缠身还被领导硬压着给根本不认识的人写发言稿。学姐咽不下这口气,故意在发言稿里夹杂了两三句语言不通顺的话,因为压着时间线交的稿,没人细查,于是直接被懒得动脑子的韩知照本宣科的读了出来。林温也是后来回学校拿毕业证时遇见了那位学姐,才知道了当年闹了笑话的插曲是怎么回事。 而韩知呢,他根本记不清这些细枝末节,不过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深情,随便从记忆里拿出了几个画面进行加工。编撰了种种事迹,还把黑锅扣在了林温头上。 林温哑笑。 笑自己当年怎么会被如此漏洞百出的骗技迷了眼,对韩知事事相信事事顺从,甚至相信韩知真心的爱过他。 韩知并没有发现自己拙劣的演技已经被林温看穿,他见情感烘托的已经到了时候,才假装随意的拿起合同,翻看起来。 第66章 合同的内容令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心,虽然合作拿到的份额不多,但这毕竟是林温对他的示好,还是让他非常受用。 他叹道:“我就知道小温你心里肯定还想着我,抢走我的生意报复我不过就是闹闹脾气。你上回不是说想要韩氏的股份吗?我后来想了想,股份在你手上和在我手上也没什么区别,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可以给你。这样吧,你把这个项目全盘给我,我给你韩氏百分之一股份。然后你就在家吃吃分红,想要什么我都会买给你。” “百分之一?” 林温把手从韩知掌心里挣了出来,冷笑道:“你这叫不是为了生意而来?你这叫喜欢我?你这叫想让我回去?” 林温在心里快把韩知这个人渣锤成肉饼了,表面却扮着柔弱真情,好似压抑不住一般: “这个项目公司想找人合作,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哪怕方总并不太愿意,我还是努力为你争取了三成的份额。你说我抢了你的项目报复你,可这个项目本来就是公司要争的,我初回国孤立无援,自然是公司说什么就做什么。就算我那么生气那么不想见你,还是先为你着想,怕你拿不到项目没办法跟董事交代,努力的给你争取合作的机会。你呢?” 林温捂着胸口,一副好像被伤的不轻的样子,感觉下一秒就要委屈地哭出来:“你连百分之五的股份都不愿意给我?既然股份在你手上和在我手上没区别,那给我百分之五不也和百分之一没什么区别吗?” 韩知显然没想到,他用在林温身上的话语和招势被林温不露痕迹的全盘塞了回来。现在反驳林温就是反驳他自己刚才说的动听的深情流露,他只能沉默下来,盯着合同仔仔细细的看了好一会儿,才艰难道:“百分之三,这个项目全盘给我,这是我能拿出来最多的。” “百分之五,四成项目。”林温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照着韩知的样子动情的假笑道:“这也是我能为你争取到最多的。”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在心里打着算盘,谁也不想先让步。 过了好一会儿,韩知才状似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百分之五的股权变更一定会惊动董事,就算我想给你,一时半会也难以实现。不如你再回去跟方小姐商量商量,和我平分做这个项目,我再去董事会那里想想办法。小温,你想想我们以前在一起的生活,我不会亏待你的。” “自然。” 林温拿着桌上的纸,认真擦拭着自己刚才被韩知碰过的手,抬头笑道: “一报还一报。” “韩知,你放心,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 第45章 虚墟里窥见一点真心 在与韩知近一月时间的拉扯压价之后,最终以韩氏总集团百分之五的股份换取了度假村的一半项目。两家平分,但各自负责项目不同的分支,利益互不干涉,是令所有人都比较满意的局面。 当然,韩知并不知道他的自负和以为还能掌控全局的自以为是,已经让他走进了林温为他设好的陷阱,成为了鱼网里的一兜鱼。 及时挽回的利益让韩知总算能和父亲交代一二,在董事会上也难得获得了好脸色,支持率终于渐渐回升。加之这段时日林温为了合同的事宜多次约他见面,态度也较以前好了许多。变好的一切都在给韩知一种,马上就可以回到从前的——错觉。 林温才懒得跟陷入自我幻想的韩知多纠缠。合同已经签字生效,他心里一块大石落地,只等着项目联合会上给韩知致命一击,其他半点瓜葛也不愿再与韩知扯上关系。 他把又一次来找他的韩知晾在前台,处理完手上的工作卡着下班点飞速回家,连晚了几分钟来找他约晚饭的方妤都扑了场空。 林温归心似箭。 这段时间他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小半个月几乎都在办公室里连轴转,已经很长时间没和傅深待在一起好好吃个饭了。 傅深倒是抽空来找过他一次,怕他把身体熬坏了,准备强行把人带回去休息。谁承想傅深刚从方妤手里把他抢走,下一秒电话打进来,傅深又被人叫走匆匆赶回公司处理事宜。 于是同住一屋檐下的两个工作狂,十天半个月时间也没能凑到一块儿,若大的别墅硬是被他们住成酒店钟点房。吃饭、说话都是匆匆一见,转身又奔赴到各自的战场。 老实讲,这种并肩同行又为了自己的理想各自为战的状态,完美契合了林温梦寐以求的生活,让他竟平白产生许多不舍。 躲在别人的保护圈里固然是一种安稳的生活,但自己拿起枪面对敌人又是另一种全然不同的体验。 林温心里知道,傅深尊重他,所以从不插手他在公司的事务和决策,也从不多置喙他的计划和生活。他和傅深有着共同的终点目标,但傅深从没有把他当成复仇的工具和傀儡。 傅深从来都让他自己走。 这条路无论有多苦有多少荆棘,傅深都没有兀自的把他收进禁锢的囚笼,以保护之名束缚他,让他当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对半生都在鸟笼里收敛翅膀做金丝雀的林温来说,让他自己飞出去撞得鲜血淋漓,才是一种真心的尊重。 傅深把他当人格独立的一个人。 而不是依附他人无用的瓷花瓶。 第67章 于是他竟生出了些许虚妄之心,除了在商业上回报傅深带来利益,他也想在生活里让傅深过的更舒心。 林温高高兴兴像生了翅膀一样带着心飞回去,可惜傅深并不在家。 傅母文琇女士一个人站在客厅偏桌,处理着手上的花卉。见林温这个点回来,高兴道:“我还以为今天又得一个人吃饭了,没想到咱家小工作狂回来了。刚好,我下午包了饺子,晚上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好,那我给您打下手。”林温放下东西就上前帮文女士处理成堆的花枝。他与傅母接触不过一月,傅母却做什么都想着他,带他吃饭给他买衣服,还把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们,全然当半个儿子养。让林温结结实实重新体验了一把被亲人关怀的感觉,说话间也更加亲昵:“先生晚饭回来吗?加班的话给他留一碗吧,他的助理休假了,忙起来他肯定忘记吃晚饭。” “......他不回来。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不会回来的。” 傅母手上修剪花枝的动作停顿下来,望着手里的花沉默下来。新鲜送来百合花微开着,花露和喷洒的水混在一起,顺着她的指缝流成一片。 百合花香很淡,但大朵大朵的聚集在一起,香分子就快速地扩散开,在摆放开来的花瓶间流连,像一条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在心里永不断的香带。 文女士的视线落在这些花上,目光温柔又黯淡,好半天才重新笑道:“放心吧,傅深不在公司,每年的这天他都不会工作的,一早就去西郊的墓园守着了。今天......是小慧的生日,是我珍贵的女儿、傅深的姐姐傅慧的诞生日。傅深每年都要陪他姐姐一起过的......” 林温猝然抬头:“对不起伯母,我不知道今天是......对不起。” “你这孩子,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文女士擦了擦手上的水,把剪好枝叶的花朵插进瓷瓶里。抬起头对林温柔和地笑了笑:“对于逝去人最好的怀念方式,就是你做什么都还想着她,闲时和身边人毫无顾忌的谈论她,这样她就永远还鲜活的存在着。就算你不问,我也会和认识的每一个人说,今天是我宝贝女儿的生日,即使她逝世了。” 文女士把插好的花瓶仔细地摆在房间每一个观景台上,边拿喷壶喷水边对林温道:“小慧最喜欢百合花,以后你有空去看她的时候可千万别带白菊,她嫌惨惨淡淡的,不喜欢。你应该不太知道小慧的事吧?傅深是个死脑筋,一点都不像我,他自苦惯了,想来是不会跟你真心实意的掏心交谈此事。” 林温跟着点点头:“先生......不爱诉苦。” “他做事太执拗,性子其实是偏执的,只是从小家庭条件好,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却得不到的,人生顺遂,没有体现出来他的性子。”文女士叹了一口气,“自从......小慧去世后,他整个人都变了,浑身锋芒毕露,性子里的刺全都冒了出来,扎伤别人,也把自己割得鲜血淋漓。也怪我那个时候太沉湎于伤痛,小慧从小就是我的骄傲,她离开的太突然,我实在接受不了,最后身体撑不住,缠绵病榻大半年。等我终于平复心情接受现实的时候,才发现傅深已经把自己困死在那天了。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两个孩子,我一个都没养好,误了他们一生。” “先生不会这么想的。”林温握住傅母的手,“他绝对没有怪您,我能看出来,他很爱您,也很想保护您。” 文女士欣慰地拍了拍林温的手背:“不用安慰我,爱就是这样子的,无论做多少都觉得亏欠对方。我也知道傅深有事瞒我,不然他不会性情大变不顾劝阻也要留在国内从事一个他完全不喜欢的职业。但他不想告诉我,我就不问。我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我只想我最后一个孩子能过上他想过的日子。无论他想做什么,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支持他。” “其实你也一样小温,我这次回来,看见你陪在傅深身边我很高兴,没人希望自己的孩子形单影只,我也希望傅深能有人相伴。但你也是你父母的孩子,你也应该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你想去任何地方,我也会支持你的。”文女士抬起手,摸了摸林温的头,就像对待自己孩子那样温柔。“我听傅深说了你家人的事情,这些年没有人给你撑腰,你一定过得很委屈。辛苦了,孩子。” .................................... 西郊墓园。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晚霞在最后一点落日的光晕里绽放着自己的身姿。墓群独立环绕,像一首无人吟唱的肃穆诗,只等待着每一位拜访者为他们带来柔声的音符,唤醒他们在人世间的美好眷恋。 在一小片长满了野花的墓碑前,傅深跪坐的身影显得格外的萧索。他和其他来扫墓祭奠的拜访者不同,他没穿黑衣也没拿鲜花,只是倒了两杯酒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像另一座被定格了的坟墓。 只是这座坟墓还有呼吸,还能在听见脚步声靠近的时候诈尸还魂,抬起空洞的眼偏头望去,流露出林温从来没有见过的脆弱和茫然。 如果说林温的苦痛是寂静无声的,是忍耐之后经年累月的落寞。那傅深的脆弱就是转瞬即逝的,是一遍又一遍跪坐尘埃之间,剖心刺肺诘问自己后强撑戴上坚不可摧虚假的皮,只能在废墟里,窥见一点点藏起来的真心。 第68章 傅深望着林温一时间没有说话。 林温也没有开口,只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一一摆好,就地在傅深旁边坐下,安静的像从没来过。 直到太阳的余晖彻底落了个干净,夜幕如期而至,把整个墓园笼罩在静谧的黑云之下。 一直僵坐的傅深才动了动,恢复如常,问林温道:“你怎么来了?” 林温低着头把切好的蛋糕递进火堆里:“阿姨告诉我的,她让我帮她给傅慧姐带生日蛋糕,顺便来看看你。” 林温望着傅深寂静的侧脸,看了好一阵,才犹豫道:“先生,你......还好吗?” 傅深偏过头,眼底痛苦的情绪几乎一触即收,转瞬间又把坚不可摧的假面戴了回去,仿佛刚才的脆弱与迷茫都只是眼花的错觉。他挑起一点唇角,笑道:“怎么这么问?我很好啊。山上太冷了,走吧,回去......” 傅深站起身,正想跟林温说“回去吧”,衣摆却被人轻轻拽住。他低下头,对上林温有些发红却含笑的眼睛。 林温笑着,眼底蕴起薄薄的水雾,在昏暗的灯光下像幽幽的明珠。他没有再追问关于刚才傅深“还好吗”的答案,也没有把从傅母那里听来的故事向傅深询问真假。他只是盘腿坐在地上,微微挺着腰,伸出一只手虚虚拽着傅深,问他: “先生,要抱一下吗?” 这实在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没头没尾。 显得多余而又没用。 傅深蹙着眉,一句“怎么了”还没脱口而出,下一秒就被林温用力一拽,失去重心跌下,被林温拥在了怀里。 拥抱的力度很大,好似能把凄冷的山风都给融上人体的温度。 傅深在卸力跌下的时候用一只手撑住了地,才避免用自身的力度把林温也扑倒在地。他本该对现在的情况表示疑惑,事实上他也确实一头雾水,但林温溢出的情绪又让他直觉感受到不寻常的端倪。 他另一只手紧紧环着林温的腰,像冻僵的人靠近火种本能的反应。 他也说不上为什么,林温也说不上为什么。 总之,在理智回笼之前,他们在寒风里相拥了很久。 ............................... 第46章 掀翻天真的伊甸园 据说人在濒死之前,暖流和寒冷会彼此争斗,直到一方战胜另一方,夺走身体的掌控权,人的生死就有了定论。 在象征着死亡的冰冷墓碑前,活人的体温显得格外的单薄。没多大一会,林温环抱里的温度就降了下来。傅深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和林温缭绕尚有余温的呼吸交融在一起,证明着僵硬躯体下还活着的生命。 等到温度和莫名暧昧的情绪涌动降下去,理智和尴尬就开始回笼上升。环着别人自己也被环着的林温突然反应过来这种姿势实在是过于亲昵,小幅度的挣了一下,但没挣动。傅深不知道是不是没感受到林温的动作,总之没松手,就着这样耳鬓贴近的动作柔声问道:“你刚才......怎么了?” “没怎么......” 林温想往外挣的动作停下来,脑袋耷拉在傅深的肩膀上,任凭傅深在他耳边轻声细语的再三询问,他都垂着眼摇着头不说话。 其实真的没怎么。 林温在心里回答。 就是觉得这些年,傅深一定也过得辛苦极了。 一个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亲姐姐的人、一个在十八岁就写好了遗书的人、一个惩罚了自己数十年的人。 一个......用复仇做幌子强迫自己活着的人。 他心机百出,把利用和冷血明晃晃地写在脸上,把周遭的一切都变成自己棋盘上的棋子,除了利益不能悍动他分毫。 但没人知道。 他也曾捧着一颗愧疚自责的真心,把自己溺毙在海里。 死了个彻底。 林温在傅母那里听来了一段往事。 故事的开头与傅深曾经讲的完全相同,幼年丧父,母亲为了家族企业常年在外奔波,姐弟俩只能彼此相互扶持、支撑长大。幸运的是,姐姐拥有出色的商业天赋与才能,在毕业后迅速的成长起来,帮公司渡过了种种难关,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接班人。在她的庇护下,弟弟可以不用承担任何关于家族的责任,不用乖巧听话,不用懂事,想做什么都可以做,喜欢什么都可以选择。母亲也终于不用再积劳成疾,可以轻松卸任,把肩上的重担换人承担,去过自己想过的休闲生活。 所有人都觉得十分幸运。 公司有了出色能干的接班人,家里有了可以支撑一切的中流砥柱。虽然这个接班人患着心脏病,但病情稳固,几十年间从来没有出过意外。 所有人都觉得幸运。 但不幸的是,这个肩负重任众望所归的女孩不是神。她会生也会死,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傅慧不像她成日里把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弟弟,也不像她生性爱自由凡事都想得开的母亲。她大抵继承了早早去世的父亲沉默寡言的特点,从不抱怨,从不诉苦,任何事情都憋在心里,一个人承担所有。可从不喊累也会累,不奢求爱的人却也想得到爱。肉体凡胎七情六欲作祟,她也想找一个知冷知热能和她分担一切的人。 她遇到了韩天明。 一个虽然家境一般但上进吃苦还对她好的人。 她很快坠入了爱河,在双方父母的见证下走入了婚姻的殿堂。婚后她也过的相当幸福,丈夫有才华不求回报的帮她管理公司,虽然不能生育但收养来的儿子懂事又贴心。她人生圆满似乎并没有什么遗憾,直到心脏病突发意外的死去。 第69章 她死在了弟弟成年礼的前一天。 十八岁的少年还在自己的鲜葱岁月里兴高采烈地庆祝自己迈入成年人的大门,等着姐姐一早就答应了自己的生日礼物。 他在零点时分如期等到了姐姐的电话。 姐姐在电话里如约对他说了生日快乐。 可眨眼间山崩地裂,他还没能讨巧卖乖的从姐姐的话语里套出一点关于礼物是何物的线索,命运就毫不留情地掀翻了他的伊甸园,让他直面姐姐去世的消息。 天真的幼果纷纷落地。 鲜活的生命归于虚无。 没人知道傅慧的那通电话打给傅深说了些什么,也没人知道聪明如傅深又能从那通电话里猜到什么。但医院的死亡时间证明揭露了一个残酷的真相,那通电话是傅慧留在这个世上最后的声音。 傅深错过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次能救自己姐姐的机会。 十八岁。 一个被姐姐庇护了十几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爷,面对伤心过度病倒的母亲、外界媒体铺天盖地阴谋论的报道、和自己手上白纸黑字印着死亡时间的通知书。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医院的走廊上,拎着姐姐早早给他预订好的生日蛋糕,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 也无路可躲。 海边搭建好的生日宴会台成了他的索命钟,每一句不知情者对他祝贺的生日快乐都成了夺魂铃,背地里外人议论的那句“听说他姐姐死的时候他还在外面花天酒地呢,你说人家都给他打电话了,他怎么就没听出来哪里不对”一步一步地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放满水的浴缸,划破的手腕,过度食用的安眠药,和溺入其中断绝的呼吸成了他的归处。 十八岁的傅深太过胆小,他没有能力面对亲人的离去、外界的声音和内心的自责,所以懦弱的选择了自己面对死亡。 他初见林温时那句讥讽的话说的发自真心。 眼泪和死亡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傅深亲自试过了。 它们只能为你带来别人毫无用处的怜悯、亲人朋友痛苦的目光和无知无觉的你自己。 死亡可以让一切都烟消云散。 但那些抱憾而终的人,还需要活着的人去为他们报仇雪恨。 傅深被抢救过来,在病床上睁开眼,得知韩知的身份作假的那一刻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得活着。活着才能找到真相,活着才能赎罪,活着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于是以后的数十年间,画笔和颜料被封存,笑容和回忆被隐藏。当年只想做个流浪画家的公子哥,穿起了西装革履,学起了算弄人心,带着手腕上那道再也消除不了的疤,坐上了曾经姐姐坐过的位置。 活成了她的影子。 .................................... -------------------- 晚了晚了,我漂移过来滑跪orz,下午觉得上一章后半部分写的太崩拿回去回炉重造了,辛苦大家往前翻一点看看o(╥﹏╥)o(下载了的可以清一清缓存)感谢大家,明晚继续~ 第47章 带血的矢箭 其实细究,林温根本说不上来自己为何会这么难过。傅深的人生过得再怎么艰难,也比孤苦伶仃的他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他们阶层不同,苦痛从来不能感同身受。更何况他和傅深只是因为共同的复仇目标和利益而短暂的相聚在一起,什么关系也不是。 可听傅母讲完傅深的往事,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浑身血液逆流,闷的他喘不过来气。 他竟无法抑制的心疼傅深。 失控的情绪一直延续到他不管不顾地奔赴而来,在渐落的日暮和如诉的墓群里找到那个跪坐其中的人。 山风在傅深背后呼啸。 像一场不见血的凌迟。 刀刀入喉、十年如一日的锥心刺骨,把那个曾经意气飞扬的少年雕刻成了高位之上的石塑,在没有活气的墓碑间跪成了一座不再走动的钟。 林温忍不住的难受。 他明知过界、明知不可、明知逾矩,却还是忍不住向那座奄奄一息的石塑伸出了手。他把那座石像抱在怀里,妄图穿破厚重的凝土层,把温度传给缩在其中始终没有放过自己的、十年前那个溺毙自己的幼小灵魂。 或许命运的安排一早便有道理。 死过七次的人从高楼纵身一跃,掉落在了不敢决定自己生死的人怀里。 那人怜他七次重蹈覆辙悲苦,他心疼那人十年心结难捱。 追究到底才发现, 原来一切都是命数。 .................................... 半月之后,和韩氏合作的合同全部过会完毕,两家的合作会如期在天慧公司召开。 合作会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噱头,种种事项早已签字盖章,过了明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林温提出要在合作会上公开项目负责人,韩知也想借此机会出出风头向全公司宣告自己力挽狂澜的结果,于是双方一拍即合,欣然应允。 只是在会议开始前半小时,韩知看见自己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妹妹今天竟难得出席了会议,还坐在了项目部的主位上。不过他只是稍感疑惑地皱了下眉,并没有把这样的变数放在心上。毕竟韩悦在公司担任的职位不过是个摆设,只是为了在她未婚夫面前充充门面,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作用。 第70章 更何况外人不知,韩悦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参加会议也算是对他的一种无言支持。他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就把目光收回来,志得意满地看着同样坐在主位上的林温。 没什么比失而复得更显得珍贵。 无论是项目,还是人。失去了再重新握紧在手里的感觉,更能把人的情绪调动拉到顶峰。 纵使这些天里韩知偶尔也会疑惑——他知道当年帮助林温从他身边逃走去英国的另有其人,可这个人究竟是谁?和林温究竟有什么样的关系?为什么林温回国后完全不见了这个人的踪影? 但他话到嘴边,面对林温的时候却问不出口。 两年失去林温的生活让他无所适从,也让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空落落想见却见不到的滋味。他嘴上再怎么说,心里也清楚明白的知道是自己对林温有愧。只要能保持现状,只要林温能回到他身边,有些问题,他也可以不去想、不去问。 会议的人数到齐,主持人宣布开始,简单的流程过完后到了宣布双方项目负责人的时刻。韩知起身,按照事先商定好的宣出了林温的名字。这原本是自家公司宣布自家的事,但他特地把这一环节改成了互相宣布,还加入了会议流程。 这是韩知第一次在正式的场合介绍出林温的名字,不是酒会的舞伴,不是默认的情人,也不是上不得台面的附庸。不得不说,林温的成长和进步足以令他侧目,两年时间就可以获得跟他平起平坐的地位,拿下和他一样的项目......甚至他都拿不下的项目。他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从前他要俯视的人,如今竟然站在了和他并肩的地方。 韩知心里不仅有复杂的惊讶,还有一种隐秘的自得。因为这颗冉冉升起的商业新星,多年前不过是他家里豢养的一只宠物。这才是他今天非要亲自宣布林温名字的目的——在场有许多人都知道林温从前和他的关系,由他来宣布林温的新身份,实则是一种饱含贬低的炫耀,是一种不以为是的洋洋自得。 纵然他已经发觉自己真心实意的喜欢林温,但依旧站在施暴者的角度高高在上,甚至欣赏林温耗尽了心血爬上来对他的小报复。 韩知以为自己掌握全局胜券在握,却忘了——今时不同往日。 物是人非岂止是字面意思。 林温又何尝看不穿韩知这点打压自己的小把戏,他不过将计就计,放软姿态,只为了让猎物在上钩前放松警惕。 林温在介绍后站起身。 十字结的领带顺着他暗红的内衫系下,像血泊里的一柄尘封已久的利刃。他摸了摸傅深今早送给他的金属领带夹,想起那天在墓园,互相汲取对方温度的拥抱结束后,他将从傅母那里听来的往事向傅深和盘托出。傅深却没有多惊讶,只是倚在冰冷的石碑旁,勾起一缕他耳边被风吹散的碎发,怅然道: “十八岁留下的遗书只是我输的一塌涂地的证明。那时我没能看透韩家人虚假的伪装,以为害姐姐身死的罪魁祸首就是我自己,让他们的阴谋得逞,把自己撇了个一干二净。虽然韩家都只是会躲在暗处捅人刀子的阴私小人,但十八岁那年,我切切实实输给了他们一次。林温,告诉你母亲死亡真相的那天我说我能理解,那并不是空口无凭的一句随口安慰。那一刻我能共情你心底的感受,那种痛苦、不甘、悔恨和咬牙切齿的仇恨,我都一一体会过。” “我姐姐的死从头到尾根本不会是一场意外。在她打给我的那通电话里,我清楚地听见了韩天明和韩知的声音。他们是当着我的面,毫不留情的无视了她的死亡。” “那是我十年前就输掉的第一局。” ...... 会场寂静,长桌端坐着各类人精致的皮囊表象。鬼魅丛生,没人能看破这一圈人心里的各怀鬼胎。 林温含笑张口,望向韩知的方向。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韩知得胜沾沾自喜的目光之中。 不留余地地射出了一把带血的矢箭。 “经我部商议,度假村合作项目负责人将指定天慧公司项目副总。 ——韩悦女士担任。” 那声音带着毒和恨,划破了现场的平静。 一石激起千层浪。 议论声、惊叹声、和韩知发了疯一般的拍桌而起声,都纷纷杂杂的传进林温耳朵里,又被林温一一隔绝在外。 他只想起那天冷风里拨云见雾相互依偎的两颗真心,和他在心底发誓般的那一句: “先生,我一定会赢得接下来的每一局。” “为我们。” .............................. 第48章 融掉了心底的霜 林温的话让原本平静的会场一片哗然,韩知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在身旁人的提醒下才错愕地站起身,望着林温的视线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你在说什么呢林温?你在胡说些什么!项目负责人给谁?我们合同上分明白纸黑字......” “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与韩氏平分项目,项目负责人是天慧公司经理级别以上就可。”林温接过身旁助理递来的合同复印件,掷手甩在韩知面前,挑起一边唇角笑道:“小韩总,我们可没违约。” 韩知就算再傻也意识到自己被林温摆了一道,商业合同自然不会在其中点明负责项目的人是谁。他春风得意的太早,对林温现在的了解又太少,以为林温再怎么变骨子里也和从前一样,不会想法子算计人,也不会伤害他。他以为林温还是爱他的,所以他早早就放下了戒心,甚至主动提出让林温来公布负责人人选。 第71章 没成想,却一头撞进了林温早已设好的网。 韩知怒不可遏,但到底也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许多年,虽然近些年沉迷享乐,却不是一个脑袋空空靠着家境被扶上来的傀儡。他被林温打了个不知所措,但很快明白过来要抓住对方话语里的漏洞,指着韩悦道:“经理级别以上,可她在公司的职位只是项目部的组长!纵使合同里标明了你们有指定人选的权利,但她不符合标准,你们的指定也完全不能生效。” 韩知的反问很及时,但林温却只是笑笑,完全没有把这一点放在心上的样子。在场的许多人也咂摸出不对,聪明人已经想起了林温刚才宣布时对韩悦的职务代称,目光狐疑地望向韩悦的方向。 “哥,你别生气。”韩悦站起身,楚楚可怜地扯了扯韩知的衣摆,把犹豫纠结演到了极致,才淡淡地开口道:“爸他今天早上把我叫去,说要任命我做公司的副总。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董事会那边已经通过了任命,就在半个小时前。会开的太急了,我赶过来也没找到机会跟你说。” “半个小时前......” 韩知转身望向自己急忙去查询的助理,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咬牙切齿道:“那就是合作会刚开始的时候。” 怪不得明明没人通知,韩悦却出席了这次会议。怪不得合作会一开始,韩悦就坐在了项目组的主位上,和林温遥遥对望。 “好啊,你们早都算好了,每一步都设计好了,就等着我往里钻呢是吧?”韩知不留力地甩开韩悦的手,指着韩悦怒道:“韩悦,你竟然跟别人一起算计你亲哥哥?!” 韩悦被那力道一拽,整个人失控地跌倒在座椅里,胳膊重重地砸向椅子靠背。她惊呼了一声,被同行的部门女经理不忍心地扶了起来,咬着牙含着泪,努力去拽韩知的手,辩解道:“我没有,哥。这都是爸决定的,爸是为了稳妥,才想着让我来帮你。一个项目而已,负责人是你还是我,不都还是咱们韩家的项目吗?哥,你别闹了,别让在场的董事们看了笑话。” 不远处的林温收拾好文件,坐在座椅里气定神闲地喝着水,欣赏着这一出针对于韩知的闹剧。 他看得清楚,韩知甩动的那一掌力道不算大,再怎么也不会大到把韩悦一个大活人摔进椅子里。韩悦这一出苦肉计演的炉火纯青,起码在在场董事眼里,韩知是一个发起火来能不分场合就对自己亲妹妹动手的人。面对这样一个情绪不稳定的人,让他不负责公司的重大项目也无可厚非。而且替换项目的负责人必定是董事长点了头的,韩悦能瞒着众人悄无声息换了人,也足以见得她的本事。 董事们心里都有了数,三三两两的开始为韩悦说好话劝解韩知。 林温看够了热闹,和韩悦交换了一个眼神,确定韩悦有能力自保后,带着自己的人从后门离开了会场。韩知此时被人纠缠着,怒气冲冲的大脑首先对亲近之人发难,还没反应过来找林温的麻烦。 林温倒是不怕被他找麻烦,只是他看着韩知被众人包围,七嘴八舌的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突然想起许多年前,他刚和韩知签订了包养合约,一时间还没与从前熟识的人断干净的时候。 那时他应约出席了一场同学会,却被研究组里要好的组员当众揭穿被韩知包养的事实。 那时他就像韩知现在这样被人包围着、指点着、拉扯劝解着,所有人的目光仿佛都夹杂着鄙夷和嘲讽,一道一道往他名为自尊的脉搏上割。那天他在大堂里被人围着议论了许久,被人扯着衣物讥讽玩笑,连过往路人都对他纷纷侧目。直到韩知派人前来接他,把那些声音和目光隔绝在车窗外。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和以前认识的人联系过,他羞于再面对故人,羞于讲述自己的遭遇,也羞于再去面对自己以往的成就。他如了韩知的愿,缩在那间上了锁的囚笼里,做了被人把玩的金丝雀。 直到他跳楼前夕,韩知的未婚妻找上门,他才在白苒讥诮的语气中知道了当年被人羞辱的真相。组员是韩知花钱买通了的,那场同学会不过是韩知为了让他乖乖待在别墅里切断和过往的联系,专门针对他演的一场戏。 那一场欺凌林温记到现在。 被人在自尊上践踏的滋味刻骨铭心。 今时今日。 主位颠倒。 他终于痛击了韩知,把当年被人夺走重要之物的羞辱还给了韩知。看韩知被众人指责发难的感觉实在太好,他不想被缠上后又影响了心情。不如先走一步,好...... 好......什么呢? 和林温一起的同事们纷纷坐上公司的车离开,第二辆车缓缓停在林温面前,降下了车窗,露出傅深锋利的面容和温柔的眼。 林温看着傅深,把好字后面的话忘了个干干净净。 望着傅深的眼睛,他好像连自己也欺骗不了了。 他想, 其实一点都不好。 先生,我一点都不好。因为已经受过伤,所以即使把刀插回仇人的心脏,自己身上的伤疤也不会再好全了。 没有人能把他五年前失去的自尊还给他,也没人能抚平那些曾经的创口。 但他上前一步,傅深便推门而下。用腕上带着疤痕的那只手牵住了他的,朝他笑道: “走吧。” 林温在稀疏平常的话语里应声笑起来,融掉了心底的霜。 第72章 第49章 揍人要下死手 “林温!你站住!” 会场后门,林温一时被突然到来的傅深迷惑了心神,站在原地任由傅深牵着他的手腕半晌没动。 林温纯属是陷入过往痛苦回忆,不自觉的贪恋对方手掌间一点温度,和眼角眉梢带着的温柔笑意。而傅深为什么没松手......还处在愣神中的林温暂时没有心绪去想。 他心乱如麻,只知道呆呆地望着傅深的眼睛。他看着傅深,傅深也看着他。傅深不动,他也没动,直到身后传来煞风景的喊叫声。 反应过来的韩知气急败坏的从会场里冲出来,看见不远处林温还没走的背影就叫嚷开。 林温眉心一蹙,皱着眉回头,挣了一下手想把傅深往车里推:“先生,你先走吧。我把这里事情处理好再回去。” 林温的动作没有任何问题,趁着韩知还没看清人赶紧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客观上讲,傅深和他的关系从来没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来,如果是因为此事暴露在韩知面前未免有些因小失大。而私心里,在墓园了解到傅深与韩家错综复杂的过往关系后,林温也不想让傅深因为看见韩知又想起从前的恶心事。 但他的手挣了又挣,傅深扼在他腕上的掌心也没脱离,反而另一只用来推傅深的手也被握住。皮肤相贴,掌心的脉络交汇在一起,传来莫名令人心安的温度。 林温疑惑地抬头:“先生?” “我为什么要走?”傅深松开林温的手腕,改用一只手和林温十指相扣,语气说的相当正经自然:“上回我就想说,我们又不是偷情,你干嘛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长得哪让你觉得见不得光吗?” “什么?这跟见不见得光有什么关系?” 人在紧张的情况下往往思考能力会降低。林温思绪混乱,直接被傅深的话语绕进坑里,问了前面忘了后面,反驳了后面忘了中间。糊里糊涂的,竟把“偷情”的名号给认了下来。 傅深笑了一下,既不回答也不松手,横条条地站在原地,显然是不打算离开。 韩知疾步走近,双方距离越来越短,眼见就要直面对上,拿不准傅深是何主意的林温只好把傅深牵着自己的手捋下来,先回身应对发疯的韩知。 然而哪怕他动作再快,走来的人只要不是有眼疾都能看清站在他身后的人是谁。 韩知看到傅深明显一顿,连自己来诘问谁都暂时忘记,哑火道:“舅......傅总,您怎么在这儿?” 他完全没把傅深和林温的关系联系在一起,毕竟身份地位悬殊,从前又从未有过什么私交,没人会兀自把他们关联在一起。 韩知以为傅深是听闻了合作会的事情前来,登时想起林温对自己的戏弄,伸手扼住林温的手臂,拽着人就要走: “走!林温,你给我回去说清楚!把项目负责人交出来,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你的东西?”林温反手甩开韩知,他看着瘦弱,但在英国也训练了两年多的时光。对付韩知这种纵情声色、身体早早虚空的人一点皮毛功夫就绰绰有余。 韩知被甩的一个踉跄,半条手臂隐隐发麻。而林温毫无波澜地站在原地,讥笑道:“什么是你的东西?度假村项目的主导本来就是我们,选择和谁合作也是我们的权利。你技不如人,只能怪你自己蠢。韩知,现在连输都输不起了吗。” “那是你算计我!”韩知火冒三丈,“林温,你算计我!你忘了你以前是什么人了,你忘了你在我身边是什么样子了,你竟然敢这么对我!” 林温垂在身侧的手握了又握,看上去很想上前给韩知一巴掌,但他忍住了。傅深还在这里,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仇影响傅深的谋局。韩知看样子还没有怀疑他和傅深的关系,只要装作是偶然撞见直接离开,还能弥补今天的破绽。 他抬脚欲走,却有人借着掩护在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腰。 几乎是一种无言的默契,林温在傅深的轻抚下停止了所有的动作,静站在原地,连心底的愤恨都压下去不少。 傅深笑道:“哦?他以前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样子?” 傅深环着手,像是一个误入狗血剧场的看客,只是好奇般的随口一问,一点别样的情绪都看不出来。 韩知怒火未消,但傅深占着一个长辈的位置,他也不敢太放肆。听到傅深的发问,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林温,随即注意到旁边车里伸出来的长枪镜头,心里划过一个堪称恶毒的想法,扬唇笑道: “他以前......是我包养的情人。是他跪在我面前,求我救他,求我可怜他,楚楚可怜的在我脚边求我爱他。我每年花费几百万,去维持他母亲和弟弟的命,给他吃给他住,结果养出一个反噬主人的白眼狼。” “林温,你知不知道,你从我手上骗走的韩氏百分之五的股份,那是我母亲遗产里留给我的。” 韩知扬眉看了傅深一眼。 傅慧死后,他和傅深这位名义上的舅舅几乎断了联系。自己是收养的,和傅慧没什么血缘关系,傅深可以对他不理不问,但傅深不会这么对傅慧。他知道傅深与唯一的姐姐情感深厚,决计不会容忍傅慧留下的东西不明不白地落入外人手里。 只要傅深肯出手帮他,失去的股份就能拿回来。而傅深和方家也有交情,林温得罪了傅深,纵使方妤再想护着林温,等记者们把这波包养的丑闻曝出去,方家也绝不能再容忍林温。 第73章 林温骗了他,他就要让林温成为污点。 他要让林温孤立无援,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一无所有地哭着求他,重新回到他的掌控之中。 一切......都必须重新回到他的掌控之中! 韩知上前一步,确保自己深情的面容能被摄像机捕捉到,看着林温道:“林温,我爱你,我那么信任你,才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分给你。我救了你,救了你母亲和弟弟,可你就这么对我?你现在跟我回去把话说清楚,把股份和职位都还回来,我还可以原谅你,一切都还可以重新开始......” 林温在韩知说到股份是傅慧留下来的时候,猝然抬头看向傅深。 他还是低估了韩知的卑劣。 在他算计韩知的时候,韩知也并没有傻到完全信任他。 傅慧的股份就是韩知埋下的暗雷。事情顺利则和傅深没有半点关系,事情出现意外韩知也可以利用傅家姐弟的情份把股份重新拿回来,不会折损太多。 若不是傅深至始至终和他站在一条线上,他这次的轻敌就会带来不可预估的损失。 林温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偏头突然瞥见不远处三三两两聚集的人群和车窗反射的镜头光。他一瞬间反应过来韩知废话连篇与他纠缠的目的,脸色唰地苍白下来。 他不怕自己的过往被曝光,不过是受万人耻笑和鄙夷,他从前不是没感受过那种滋味。纵然千针刺骨难捱,可总能忍受。 但他不能让傅深在他身上花费的一切前功尽弃。 他可以接受失去一切从头再来,哪怕被嫌恶的目光掩埋,被厌弃地丢入泥沼里,他也能咬着牙从烂泥里爬出来,继续挣扎着往上爬。 他唯独不能接受傅深失望的眼睛。 他不能、也不想让傅深失望,不想自己最后成为傅深的累赘,牵绊了傅深自己原本要走的路。 他捏紧了拳,指甲狠狠嵌进肉里,攥的指节都开始泛白。 韩知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滔滔不绝:“林温,只要你向我道歉,把一切都还回来,我们还可以......唔!” “砰”地一声,林温还没反应过来,韩知也没反应过来,在场目击的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傅深的拳已经捶向了韩知的脸。 光看韩知骤然歪斜过去的半张脸、牙齿划破的舌头、和嘴角间溢出的鲜血,就能看出这一拳傅深到底用了多少力。 林温整个人都被震惊充斥着,脑袋里所有的想法都被这横生出来的一拳给挥了个干净,尤其是他呆愣的喃喃地喊了一声“先生”后,傅深甩了下手,回头看他,扬着一点唇角笑道: “还有一句话,我上回也想说。” 傅深噙着笑,转向韩知时眼底却是一片刺骨的冰。 “你揍他的时候不应该留力的,阉割畜生要下死手,不然脏血溅出来得多难看。” 韩知整个人都被揍蒙了,半躺在地上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望过来:“傅深你......” 上回他被林温揍的时候虽然也同样的不可置信,但那毕竟是在私密的会议室内,没有人目睹他的狼狈,而林温内心有所顾忌,拳脚功夫收了力还都作用在身上,让他走出去的时候还全须全尾的像个人。但这次傅深的一记重击直接冲着他的脸来,众目睽睽之下,没留半点力,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嘴里的血腥和被打落的半颗牙。 更让韩知毛骨悚然的,是傅深这么做的原因。 林温出手尚有情由可原,那傅深呢?傅深为什么要这么做?多年来一直风平浪静相安无事,甚至当年林温在英国的消息还是......林温?! 当年林温在英国的种种消息都是傅深介绍的人传送给他的,而那人传回来的消息和照片从来都只有林温,没有提及林温身边的任何人。所以韩知这些年一直弄不明白,究竟是谁能悄无声息的把林温带走,还让他始终查不到踪迹。他本以为是方家的人,现在看来...... 韩知吐出一口血沫,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你们......竟然是你!”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动静和声音早已吸引来一批人,包括原本准备采访合作会的记者们。快门声和闪光灯齐发,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不绝,林温知道今天金融板块的这个花边新闻他们是上定了。 既定之事没有更改的余地,但既然要上新闻,就要把这个新闻的价值发挥到最大,转换成自己的利益。 林温看着傅深气定神闲的样子,明白在此时暴露身份应该也是傅深计划里的一环。他没了这方面的桎梏,看了看一帧一毫都仔细记录的记者们,心里飞快地盘算好了主意。他捏了捏手,走上前去,就着傅深刚刚的轨道,扬手又狠狠地甩了韩知一巴掌。 没人能想到林温会在此时补上一刀。 这行为实在是过于猖狂,韩知也没料到林温会有如此举动,打过去的眼半天没能转回来。 林温趁着此时,抢占了先机,在众人的愣神中开口道: “你说你救了我,救了我母亲和弟弟?那五年前那场车祸,你为什么要指使人换掉出租车司机?撞向他们的究竟是货车还是你,你到底是救了他们还是杀了他们,你解释的清吗韩知?!” -------------------- 这是八千海星加更章节~我终于有一次提前写完加更了!裸更人士的一大飞跃!(虽然还是一章存稿都没有o(╥﹏╥)o)谢谢给我投海星的小可爱们,爱你们!(猛亲) 第74章 第50章 为了让你一无所有 狗血的“包养”“三角恋”一类的花边新闻,只要画面模模糊糊,气氛焦灼拉扯,就能吸引来一波吃瓜群众。可这类新闻固然够吸引人眼球,却受众有限,绝大多数人也不会天天关注真假参半的娱乐报道。 但当它和杀人的犯罪案子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其轰动程度和被关注度陡然就被抬升到了另一个层面。 林温这一番不加掩饰的话一出,原先窃窃私语的议论声骤然放大,惊疑的声音不绝入耳,连原本藏在车窗里的摄像头都被换成了更高清的设备,大胆地打开车门怼过来直拍,长枪长筒围成了一片。 林温紧紧掐着自己的掌心,没去看周围传来的各色目光,只冲着韩知说道: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能瞒一辈子吗?你以为我自始至终都不会知道你所谓的救我只是精心设计好的一个骗局吗?韩知,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林温哼笑了一声,看向韩知,眼底的嘲讽意味十足。只是嘲讽的究竟是韩知,还是曾经愚蠢的他,答案只有林温自己知晓。 “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韩知,你告诉我,杀母凶手我应该如何对待?杀亲之仇我要怎么回报?你现在失去的这些,跟两条人命比起来,简直太少了。” 议论声渐停,场内除了镜头的快门声,陷入了一种诡秘的沉默。 韩知乍一听到以前的事时,下意识想反驳。但他张了张口,抬头对上林温仇恨的眼神,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样的眼神他从未见过。 满腔的爱恋没有了,无奈的包容没有了,甚至连神伤的哀戚也没有了,只剩下浓郁的仇恨和刻骨铭心的疼痛。 这两年来的失去和林温回国后的漠视,都没有让韩知有这种感觉——眼前这个人真的对他没有一点情感了。 林温真的不爱他了。 这一刻韩知终于意识到,有些东西他再也没有能抓住的机会了。他仓惶到有些语塞: “林温,小温,不是这样的,我可以解释的,这件事和我没关系,不是我......” “你要说这全是你未婚妻的责任吗?” 韩知由于震惊还未起身,半趴在地上,怔怔地看着林温。韩知茫然和无措的表情演了个十全十,若换在一切都没发生的以前,林温一定会在韩知这样的姿态下,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疑心太过,误会了韩知,并检反自己的不对。 可当信任和爱在一次次的欺骗和羞辱中消失,韩知做出的任何神伤表情,在林温眼里都显得格外廉价。 林温偏过头笑了笑,掩去了自己眼底一闪而过的泪光,蹲下身轻声道: “我知道那场车祸是白苒造成的,也知道是你让她离开替她换了人。韩知,我早就知道一切了。没有一回来就揭穿你不是因为我没证据,也不是我还对你抱有什么幻想,只是我想让你失去更多。” 林温抬起眼,像两年前窗外的那一弯新月,沾满了血锈,冷声道: “我回来,就是为了让你一无所有。” 韩知猝然抬眸,眼底的茫然消失殆尽。 林温对他一反常态的态度、两年前的出走,和如今的种种行为都有了真正的答案,他却惶恐到不敢相信。 林温知道了。 林温他全都知道了。 五年前那场车祸的真相,他一时产生的疯狂念头造就的之后的种种因果,林温全部都知道了。 这才是林温这么对他的原因。 在林温提到白苒之前,他还抱有侥幸,以为林温只是听闻了些许皮毛,只要林温不是完完整整的知道事情的全部,他还有把握能够再一次瞒天过海,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卸个干净。 这也是他被傅深撂倒在地,听见林温的话之后却没有起身阻拦记者拍摄的原因。 他狂妄的以为林温手里没证据,以为林温还会相信他。他想,只要他向林温解释,只要他再精心编织一个完美的谎言。他就可以把这件事所有责任都轻飘飘的推到别人身上,更何况还有白苒给他当替罪羊,他依旧可以置身事外。 哪怕林温暂时不相信他,只要他的解释、他的话、他的无辜神情被媒体一一记录,到时候再下点本金,就足够新闻的风向转个舵,让他变成惨兮兮的受害人。 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做过恶、没有对不起林温一样,依旧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把所有的东西都变成有利于他自己的推波助澜。 但林温的话把他的后路绝了个一干二净。 林温实在了解他。 这种了解在爱时是林温的体贴入微,察言观色生怕让他一点不高兴,像是无底线的能宽容他的一切。 而林温不爱了......就不爱了。 连了解都变成了林温攻击他的发力点。 韩知默然垂眸,卸掉了全身的力气。 ........................................................... 会场内韩知的人总算察觉到不对,带着保安出来清理人群将韩知带走。人群在短时间的静默后又像炸了锅一样沸腾起来,交头接耳纷纷扰扰的讨论起来。 傅深没空去听他们在讨论什么,他全程一直蹙着眉,直到林温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立马和人群中自己的人对了个眼神,转身带着林温离开。 林温愿意把车祸的事暴露出来是他没有想到的,但他在短暂的错愕后看清了林温的目的。林温想利用这次事件的发酵,再将韩知一军,把韩家和白家都拉下水,转移视线焦点,让韩知从被打者的身份变成加害者。林温根本就没拿到能指认韩知的证据,不过利用韩知的心虚演了一出戏。那要命的证据一直都在他手里,林温并不知情。 第75章 但林温......却想保护他。想把他从事件的漩涡中心摘出去,哪怕是他先挑起的事端,哪怕林温猜到了他别有目的。却还是优先考虑,如何能让他脱局。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只是为了能让他干干净净的不受众人非议。 ................................................ -------------------- 我果然不应该提前更加更o(╥﹏╥)o裸更的我怎么配 第51章 小没良心的 林温一直坐到车里还是怔愣的。 亲手扒开自己伤口的疼痛并不好受,他以为自己可以客观理智的处理好一切,以为自己可以不夹杂任何情感的演好这一出戏。但他毕竟不是专业演员,没法抽离情感快速从中脱身,无论外表再怎么假装一切无常,内心的溃烂和被泪水淹没的痛觉都在向他叫嚣着曾经发生的事实。 他的右手在紧绷的神经下止不住的发抖。 林温心绪不稳,还未曾察觉,微抖的手就被傅深握住。傅深皱着眉,眸底全是担心: “林温,你还好吗?” 林温愣了一下,下意识答道:“......当然,我没事,先生。” 这句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因为林温此刻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坐在车椅里,腰背却挺直向前倾,身体做出防备的姿态,整个人像被冷水浸透一般小幅度的颤抖。 在这样的状态下,谁也不会去相信那句“我没事”的真实程度。 但傅深没有戳破林温,他什么也没问,也没有站在自己的立场去安慰林温。只是从后座拿来毛毯给林温裹上,调高了车内空调的温度,然后替林温系好了安全带。 车辆就这么沉默地行驶了一段距离。 渐渐被空调烘暖了身子的林温不再打颤,思绪回笼,他望了望窗外的街道,问傅深:“先生,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方妤说要给你开庆功宴,找了个自家的酒楼清了场,这个点差不多准备好了。”傅深在红灯前停下来,扶着方向盘侧头看林温:“原本我是要带你去的......” 林温眨了眨眼:“那现在呢?” “现在......我觉得答应她带你去闹哄哄的场合,见一堆不认识的人,和别人一起跳舞是非常错误的决定。”绿灯亮起,傅深打转方向盘,在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林温疑惑的脸,挑起唇角。“我决定修改我的错误,按我一开始的想法,带你去电影院。” “电影院?” 这个地点对几年没有过娱乐时光的林温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陌生了。他上一次进入电影院的时间,甚至可以用回忆来形容。加之这个地点是从傅深口中提出来,林温压根没往看电影放松的正确答案上想,更别提拐到谈情说爱的旖思上去,满心满意全是工作: “是哪个投资项目的考察地点吗?客户约的几点?要不先生你先去,我回公司拿一下项目计划书。对不起先生,最近事情有点多,我还没有看过关于电影院这个投资项目的企划书,对情况不是很了解,我......” “停。” 车稳稳的停在某家电影院的门口,傅深偏头看向林温,先是蹙着眉,后是咬着牙。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狠狠地叹了一口气,走下车拉开林温一侧车门,伸出手。 “下来吧,敬业的林经理。这里没有客户,没有考察,没有企划书,只有你的老板我。” “想占用你的私人时间,请你看场电影。” ........................................................ 电影是一早就包好了场的,证实今天傅深的前往绝非是心血来潮。这里面值得遐想的地方有很多,比如傅深出现在会场究竟是什么原因?他真的只是为了接自己去庆功宴?那么改道带他来看电影又是为了什么? 但林温裹着带进来的毛毯,脑袋乱成一团浆糊,也实在无法再思考什么。 他茫然的被傅深领到座位上,茫然接过傅深递来的热牛奶和爆米花,茫然的盯着发光的大荧幕,茫然地打了个哈欠,然后茫然的......陷入了睡眠。 是的,林温睡着了。 在重重疑惑下,在傅深身旁,在黑暗静谧且莫名暧昧的氛围里。林温歪着头,裹着毛毯,睡得十分安然。 这大抵不能怪他。 毕竟电影院的遮光设施做的相当到位,傅深递来的热牛奶实在香甜可口,裹在身上的毛毯也确实温暖促眠。 林温一天情绪大起大落,神经高度紧绷后骤然放松下来,才发现身体已经疲倦到了极致。而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傅深在他身边,他觉得很安心。所以哪怕前一刻他心里还一团乱麻打结似的没有出路没有答案,下一刻也能放纵自己沉入梦乡。 于是电影的进程还没过半,傅深就发现他的约会对象呼吸平稳,歪头垂眸,虚虚的往下滑,把自己整个人现在软椅里,睡了个昏天暗地。 其实人在睡觉的时候戒备心最重,大脑会下意识寻找对自己最安全的领域入眠,比如有些人睡觉喜欢挨着墙,和别人同睡一床时会背对着挨着床边。这并不是源于对身边的人不信任,只是安全感没能达到能麻痹大脑的地步。 傅深沉默地盯着林温偏向另一边的脑袋看了许久,然后不满地伸出手,替林温调整了一个偏向自己的方向,顺带把林温鼻间随着呼吸扬起的碎发扒到一旁。 第76章 他先给影院负责人发了消息,让他们关掉这场电影的声音。然后转手浅戳了一下林温的脸,摩挲着指尖的触感,轻声骂道: “小没良心的。” 傅深确实没打算今天带林温来看电影。实际上他已经连续一周包了电影的场次,却始终没带林温来。 他在犹豫,在感情和理智之间摇摆不定,迟迟没有答案。 直到今天林温在人群里用尽了办法也要保护他。 傅深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 一直充当上位者保护别人的角色,突然被人用尽一切、不管不顾地纳进狭小的保护圈里,是一种很复杂但又很令人心动的体验。 傅深的心脏抑制不住的为其跳动,但也控制不了的泛酸。 时至今日,哪怕他再怎么掩饰,再怎么含糊其辞,也无法掩盖他对林温日渐滋生的别样心思。 他喜欢林温。 明知过界、明知不可、明知不是最优解,但他还是任由这种影响自身利益和理智判断的情感肆意生长。 他本可以控制这种感情,把它完美压在内心的五指山下,把自己的计划进行到底,直到他和林温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届时林温可以心无旁骛的离开,他也可以重新回到自己以往的生活中。 就像一切从未发生过之前。 他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处理所有,一个人跪坐山野之间,向那块无法诉说的石碑一遍一遍忏悔己过。 其实很多人说过他把自己过得太孤苦,可这样的日子过得时间太长,长到他自己都没办法再感觉到孤单这种情绪对他来说到底有何影响。 直到那一天。 落日下、雾凇里、墓园深处。太阳的余晖一如既往的从他身上游移而过,没给他带来一丝温暖的触觉。然而当他起身,却有人裹着一身薄雾,不管不顾的把他拥入怀中,把属于正常世界的体温,隔着单薄的布料传递给他。 那天山风很大,大到他们耳边只能听到疾啸的风声,和林间叶片的簌簌。 但傅深清晰的感觉到他们彼此的心跳。 像狂风暴雨间的钢琴曲,轻易调动起心脏鼓膜振动的频率。 言语总是苍白的,再多安慰的话语听多了,都会在记忆里渐渐褪色,变成一阵柔风,吹不起一点波澜。 行动也是苍白的,再多的人和事都只不过是浩瀚人生里一辆飞驰的列车,看过了记过了就会遗忘,然后变成回忆里蒙尘的星点。 唯有拥抱的温度,渗透进了肌肤的纹理,在记忆模糊人生褪色之后,依旧有千千万万个细胞替你记得。 那天傅深盯着林温的发旋,不合时宜的想。 ——这样柔软的头发,压在床上陷入枕头里的时候,触感一定好极了。 ....................................................... 第52章 他是我喜欢的人 一场电影很快播完进入末尾,片尾的字幕滚动,灯光重新亮起,打扫的阿姨拿着工具进来,和场内仅有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林温还睡着,感受到光源动了动脑袋,把半张脸埋进毛毯的阴影里。 傅深把毛毯向下拽了拽,解放出林温被遮盖逐渐不能呼吸的鼻子,单手遮住林温的眼睛。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才看向欲言又止的打扫阿姨,把自己钱包里的散钱递过去,轻声道: “不用打扫,麻烦您帮我告诉这里的负责人,今天这后面的场次我都包了。这些零钱给您当小费,我们走之前都不用进来打扫了。” “经理可能不在哩......” 阿姨扬起嗓子答话,又在傅深的手势下放低声调。她看了看睡熟的林温,又看了看塞在自己手里被当作“零钱”的百元大钞,头一次遇见这种给钱不让干活的要求,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想了想才道:“这个点好多人都去吃饭啰,我只能帮你去前厅看一看喔。要是包不了场怎么办?” 傅深压低了声音:“那就麻烦您帮我在后面的场次里都买几张票,包含这两个座位的。” “后面这个厅可不放这个影片嚯,播什么我就买什么了。” 阿姨得到傅深的首肯后,才拿着钱点了点头。临走前她秉持着对新老板客气客气的想法,又看了一眼睡得安稳的林温,对傅深夸赞道:“老板对努弟弟真好,陪着玩还照顾的这么好,家里生了你们两个,不晓得有多省心。” 傅深神情一顿。 林温睡着睡着,在傅深调整的姿势下,脑袋精准聋拉到傅深的肩头,被早已悄悄靠近的傅深稳稳接住。 从外表看,他们确实很像家里关系很好的一对兄弟,动作亲昵又毫不避讳,处处流露着信任和关心。打扫阿姨也没觉得自己的猜测会有什么问题。 但傅深却在她说完后愣了一下笑起来,望向身旁人的目光温柔且缱绻。 “不,他不是我弟弟。” 傅深抬眸笑道: “他是我喜欢的人。” 打扫阿姨一脸悻悻的表情走了出去,显然是被年轻人的新爱情震慑的不轻。傅深第一次背着人干这种事,笑的胸腔都开始抖动,怕把林温吵醒,只好偏过头克制住自己。 在他没看见的地方,身旁恍若一直睡的安稳香甜的人,睫毛狠狠地抖动了一下。 却无人知晓。 ................................................................ 第77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金融界的三角虐恋!’” 新工作日的一早,傅深的办公桌前“啪”地被人掷下一份报纸。 “‘当街掌掴挥拳,金融新贵与豪门少爷大打出手,真相竟是为了他?!’” 第二份报纸紧接着被拍在桌上。 “‘是包养的意乱情迷,还是凶案的破朔迷离?林姓男子的变幻人生!’” 三份报纸齐唰唰地摆在傅深面前,附加一个黑眼圈厚重满身怒气狠不得扑上来咬死对方的陈旗。 “你知道我这几天晚上告了多少家报社媒体吗?!你知道我一个人写了多少份律师函吗?!你知道我看着这些内容照片整个人有多么的崩溃吗?!” 傅深端着咖啡,坐在老板椅里静静地听着陈旗怒吼,顺带扫了一眼报纸上的照片,插空指着第三份报纸的标题,评价道: “看来你的熬夜成果并不显著,这种标题怎么还能出现在报纸上。” “人家写林姓!全篇都没指名道姓,我拿什么让人家撤稿!我的命吗?!能把带有你俩名字的稿件撤下来,我们律所已经豁出了半条命了,年终奖不拿你分红发难以平民愤!” 陈旗抓狂地挠了挠自己疏于打理的头发,气道:“傅深,别告诉我你这么做的时候不知道后果是什么?我跟你说你这回必须给我一个合理且完美的理由,让我相信你这么做不是一时头脑发热、不是被人迷了心智!” 傅深先打了内线给助理,让人把报纸拿给公关部处理好舆论风向,然后才接了一杯热水放在口干舌燥的陈旗面前。 “有什么奇怪吗?我的身份迟早是要暴露韩知的,趁着林温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之时,告诉他这一切都有我的参与,他的每一步都是我的安排,狠狠地捅上他一刀,这本就是我的行事风格。隐忍的蛰伏对我来说,就是为了抓住每一个机会让对方痛不欲生。” 傅深把今早的金融时报拿给陈旗看,取下自己的眼镜擦了擦,垂眸的目光里全是理智的分析利弊。 “事情的发展虽然和我们当初计划的稍有偏离,但大体方向没变,这回针对韩知的新闻也算是切中要点的锦上添花。对于韩家这种爱面子的人来说,这种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足以令他们颜面全失。况且韩氏的资金流本就是个问题,这两年不少股东都在背后偷偷变卖股份,这几天股价波动极大,这些股东能坐的住?今早韩天明就急匆匆的赶回来召开股东大会了。” 陈旗喝了一口水,还是皱着眉:“是,我知道,身份暴露本来就是计划的一环。可你动手打他干嘛?你还是先动手的!你明明清楚这种事稍微处理不好就又是一场舆论风波。幸好这回有林温曝出来的事挡着,视线焦点都在韩知那边,不然处理起来更棘手。” “我......” 傅深停了一下,点燃香烟走到窗边,好半天才继续道:“我没忍住。” 陈旗正看着报纸,虽然这几天的工作量大,但他一年到头也难得有这么繁忙的日子。更何况能亲眼看着韩知吃瘪、韩氏的股价哐哐往下掉,还能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冲傅深发泄,心情还是极好的。 他喝着水吃着助理买给傅深的早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傅深在说些什么。半块三明治下肚,他才明白傅深在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为什么要亲自动手打韩知? ——我没忍住。 这个答案本身没什么问题,谁没有一时怒火上头失去理智的时候。但陈旗回想了一下事情的整个经过,感觉韩知似乎在这件事里也并没有惹到傅深什么。 他再看傅深现在这个避而不见的姿势,刚才说话时暗含不爽放低的声调。凭借他对傅深多年的了解,他眯了眯眼,准确抓住了事件的核心。 “你是因为韩知是个混蛋没忍住呢?还是因为这个混蛋说的是林温没忍住呢?” 第53章 重回故地 傅深久久没有说话。 陈旗原本只是随口调侃,做好了傅深反驳他的准备,却又在傅深的沉默里咂摸出一些别的东西。 “傅深,你不会现在来真的吧?当初我就说你要是真喜欢林温,就把他从中摘出来,那时候一切都刚开始,计划里有他无他都无伤大雅。可现在......事情都走到了这一步,你现在对他认真,他也不可能再独善其身了。” 傅深呼出一口烟圈,在窗台的绿植花盆里抖了抖烟灰,睨了陈旗一眼:“一码归一码。” “对付韩家是他自己要走的路,和我喜欢他没有关系。你也看到了,他对韩知的每一次出击都切中要害,让事情的进程比我们预先设计的快了不少。再这样下去,韩天明迟早会坐不住,他才是我的最终目标。林温让一切事半功倍,证明我的投资眼光始终没有问题。” 傅深望向窗外的车水马龙,目光在远处高楼的塔尖停留了一阵,才回过头来: “我和林温目的一致、能力相当,彼此的私人感情问题不会影响全局的发展,我认真一点又何妨?” “话是这么说。”陈旗捏着根烟站到傅深旁边,还是有些担心:“可那件事你把林温也坑在里面,他要是知道了......” “叩叩!” 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陈旗的话,他和傅深一起回头望去,在看清来人后果断的把手里的烟塞进傅深兜里。 第78章 “咳咳......呛死人了,公司是没有吸烟室吗?我说你们......”方妤扇着手走进来,皱着眉在对面两人手上巡视了一圈,锁定了傅深手里还没燃尽的香烟:“我说你......心黑准备把自己肺也抽黑吗?文姨今年再查你体验报告我可不替你打掩护了。算了你还算我半个老板呢......老板我来汇报工作。” 陈旗逃过一劫,成功避免了被连累挨骂,殷勤的给方妤搬好了椅子倒好了水,奇道:“什么工作你还亲自来汇报?” “上半年的财务报表和项目整理书,我约了人在附近吃饭,顺便给你带来。”方妤没理凑上来的陈旗,她真约了人谈事,赶时间,连椅子都没坐,把文件从包里拿出递给傅深,边整理边随口吐嘈:“你们公司也太会找事了,每年要投资公司的财务报表也就算了,今年连具体项目的合同也要拿来过目,你知道整理起来有多麻烦吗......哎原件三十个工日内记得给我返回去,我们财务要存档的,我不按时拿回去她们要我赔她们头发的。” “知道了。”傅深接过来,没让部门负责人来拿下去,先自己看了看,然后放进了带锁的抽屉里。“还有什么事吗?” 方妤看着傅深的动作有些疑惑,却也没多想,答道:“哦,还有件事,度假村的项目也算差不多敲定了,接下来英国那边还有几个项目要接洽。我准备带林温一起去,下周就走,跟你说一声。这次可能要出半个多月的差,回来的时间还没定下来,你看看你这边有什么要安排的事,这两天趁早结了吧。” “英国的项目?”傅深抬了下眼,摩挲着卷边的纸张,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眸底划过一丝不爽。他沉思了一会儿,抬头对方妤道:“这次你别去了,我带着林温去。正好公司最近有几个投资项目也在那边,一齐解决了。林温现在也能独当一面,交给他,你在国内不用担心。” “为什么?!”方妤不满地敲了下桌,“我是不担心林温的业务水平,但凭什么你出去让我留在国内?你知道我有多久没出国玩了吗!” 陈旗靠在桌子边,避免被方妤的火气波及到,拿胳膊肘捅了捅傅深,疑道:“什么项目?公司最近有在英国的投资计划吗?英国那边的小项目不都结的差不多了吗?” 傅深选择跟方妤一样忽略掉陈旗的疑问,一槌定音:“我和林温去,下半年的投资额给你追加百分之二十。” “嘁,我又不缺那点钱。”方妤环着手,下巴尖刚抬起来准备睥睨,又猛然想起来自己和家里闹掰还没和好,公司账上的流动资金确实捉襟见肘,悻悻地又把头低下来。可她一点亏也不愿意吃,瞥见桌上的时装杂志,带着气劲翻开指到:“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一个系列的新包,下周之前送到我家,我就同意。你买单!还有,别忘了我下半年多加的投资额!” 傅深点了点头,和方妤愉快的把这件事拍板敲定——单方面愉快的。 方大小姐早已制定好的出游计划被傅深拦腰截断,还得为了一点投资额低头,心情正不爽,看见陈旗还云里雾里盯着她一副不知所终的表情,气不打一出来:“看什么看,你也想掏钱给我买包啊!让开,没功夫给你答疑解惑。” 方妤气冲冲的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陈旗和显然懒得掺和的傅深。 “她怎么说生气就生气,又不是我不让她去的。对了,你刚说的英国的什么项目?我怎么没听说过,你别又让我们律所的人加班给你起草合同。” 陈旗拿起自己刚刚没吃完的三明治,正准备塞到嘴里,一抬头对上了傅深意味深长又流露出半分怜悯的目光。他一激灵:“怎么了?” “有时候我觉得,你能在我前面谈上恋爱,足以印证方妤的脾气是真的好。”傅深自己也是情窦初开,却以一副过来人的目光看着陈旗,咂着嘴摇了摇头:“英国那边的项目我从来不干涉,都是蒋越操盘负责,方妤说的项目大概率是他搭的线。你觉得方妤特地找了一个你也在的日子,来我面前说英国项目的事,就只是为了单纯为了告诉我林温也去的消息?你不主动跟着去就算了,连她的意思也弄不明白,你说她为什么生气?” 数落完陈旗,傅深把刚刚放进抽屉里的文件拿出来重新看,准确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份递给陈旗,朝门口扬了扬手:“她现在估计正在公司的安全通道里怒骂你这个直男,把文件装好再去追,别被她看出端倪。在我去英国之前把文件处理好,中途我会去趟香港,把这件事情完善好。” 陈旗总算明白自己做错在了什么地方,装好文件恍然大悟地追了出去。 傅深则在人走空后,看着手机露出牙疼的表情,碎碎念道: “英国......啧......差点忘了还有个叫詹姆斯的混小子在那里不怀好心......” ............................................................................. 林温是在踏上飞机的前一刻,才了解到他的出差对象换了人,事情已成定局,再后悔更改已经为时晚矣。他只好硬着头皮对上傅深好似什么都看透了的目光,乖巧的在傅深旁边的位置落了座。 从上次电影院回去之后,他和傅深一直都没怎么见过面。虽然工作忙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也是他一直在刻意躲着傅深。 他着实不知道如何面对。 第79章 在电影院听清傅深唯一的一句话实在不是他有意为之,怪只怪他醒的太巧,不偏不倚就刚刚好听见了傅深最后一段话——“他是我喜欢的人”。 喜欢。 林温听见这个词时,心脏猛地一跳。而当他反应过来这个词和自己名字挂钩在一起的时候,又像是被天外陨石狠狠砸中,整个人都被施了定身法,僵硬到一动不敢动,只能仓皇的装睡,假装自己还未醒来。 从前家里没出事的时候,他长相好,性子好,从小也听过各种男男女女对他说“喜欢”这个词。和韩知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少被这样的甜言蜜语打动过。 可这句话从傅深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一切听上去又好像有一些不同。 少了些青春期的欲望,少了些成年人间的哄骗,也少了点羞怯和调笑。 听上去就好像他们已经在一起了许久,话家常般向别人介绍自己的身份,一切理所应当般的自然。 林温分不清自己的心情,他初听惊讶错愕,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人,不然就是傅深随口的说辞。后来又忍不住的期冀,有冲动想赌一赌这话语里的真心,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再一次摔得遍体鳞伤。 他思绪繁杂,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解决办法,只好先费尽心思躲着避着。 逃避可耻,却也是真的管用。 但他躲了傅深这段时日,故意岔开时间避而不见,一次两次还能解释成工作繁忙的意外,次数多了傅深也不是傻的,很快就猜想到了事情的经过。 傅深没急。 经年累月的日常相处,从相互戒备到现在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的默契,他不信林温对他没感情。 在双方有感情却不敢承认的情况下,温水煮青蛙是对待林温最好的方式。 于是他在林温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即将要落座的时候摘下眼镜,露出一个堪称温柔体贴的微笑,说道: “早啊,暗恋对象。” 林温一屁股从没坐稳的椅子上滑下来,大脑已经震惊的完全宕机,嘴还在机械性的回答道: “早......先生。” .......................................... 第54章 旷野里积蕴的山呼海啸 飞往英国伦敦的机舱里,林温一个没留神滑落在地,在空姐担忧的询问中摆了摆手,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重新陷入座椅里,目光慌乱的不知往哪个方向看。 傅深则在林温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时,就挑起了唇角。 他拿着财经时报,撑着报纸,西装革履的端坐着,一副正经精英的模样,挑着眉佯装疑惑道: “怎么了?我是在说最近财经小报上的娱乐新闻,你没看到过吗?许多报道都在说我对你暗恋多年爱而不得,还有人说我们互相喜欢彼此很久但被横刀夺爱,所以不惜与韩知撕破脸皮大打出手。我只是刚刚突然想起来顺口一提,你怎么一副这么慌乱的样子?” “您是在说......娱......娱乐新闻啊......” 林温手忙脚乱地扯了扯身上的薄毯,一会儿拿了书,一会儿又去翻一旁的报纸,看不出目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好半天才重新镇定下来,稳着声线努力把事情扯回正轨: “那些八卦版块的娱乐新闻您......您不需要在意的。走之前我已经和方妤姐商量过了,公司的公关部会出面解决好这件事情,等从英国回去的时候,我保证这些胡乱编造的八卦消息不会再影响到您。” “事实上这些消息也没影响到我什么,有时候看着也能解解闷,你没必要花费什么心力在这方面。”傅深把报纸一合,看向林温,认真道:“这回新闻的舆论影响大都在韩知身上,虽然我很不认可你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但既然做了,就让对方受到的伤害最大化,不要浪费自己的付出。” 话题如林温所愿回归正经,林温心跳如雷的慌乱终于偃旗息鼓。可大抵敲鼓人停下的动作太快,鼓声骤停让他竟然有一点怅然若失的感觉。 不过这些年的历练让林温已经学会,怎样不把心里的想法放在脸上。他面色一切如常,还在傅深取下被雾气熏染的眼镜后,十分有眼色的接过来擦干净,做好了出差助理的身份,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 “您放心,关于韩知的新闻我已经找了专门的团队去炒作了。纵然我们还没有证据,但这类新闻一旦多起来,也一定会影响韩氏的股价和韩知现在在公司的职位。韩知接连弄丢了几个大项目,公司董事已经很不信任他了,在董事会上频频向他问责。我会继续利用这件事,让他在公司董事们心中的信誉降低。” “我当然很放心,一直都很放心。”傅深没接林温递来的眼镜,反而低下头,抬眸冲林温示意,在林温磕磕巴巴撑开眼镜替他带上的动作间笑起来。 “我对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你可是我喜欢的人,我当然放心你。” 乘务人员例行在飞机过道间巡走,查看乘客有没有服务需要。经过林温座位时,空乘停了一下蹲下身,关切的询问: “先生,您是哪里不舒服吗?您的脸很红,需要我为您呼叫医护人员吗?” 傅深这次没忍住,偏过头笑出了声。 徒留林温一个人捏着拳,面红耳赤的结巴道:“不......不用......我没事,我只是......太、太热了......” 第80章 空乘看了眼空调面板上设置的温度,和林温身上盖着的毯子,理解并且微笑:“好的,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可以呼喊我们。” 林温艰难地点了点头,在人走后,迅速把自己整张快要烧红的脸盖进了毯子里,遮了个严严实实——没脸见人。 .................................................................. 伦敦市区和林温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天气渐热,厚重的积雪早已经融化了个干净,露出梧桐树本来的面目,绿油油的连成一片,像闪光的猫眼石。 不过他们这回没住在市中心的花园洋房,原来居住的房屋遇到社区改划,傅深干脆转手把地卖了出去,在面朝河的山上买了一栋带落地窗的独栋别墅。 他们来的季节正好,阳光透过四面的玻璃照进来,打开窗户就能看见开得正盛的紫藤花和小花圃里种满的白色玫瑰。 房屋原来的主人把每个地方都设计到了极致,花园能吹到风的位置还摆着一座长椅秋千,在繁花和绿草之间,有着独一份安然惬意的感觉。 林温自从走进来,眼里的喜欢和欣喜就没断过,双眸在光照下亮晶晶的,比傅深从母亲那里看到的珠宝还要闪眼。 不枉他一周前加急让人做好了秋千安进来,还移栽了各式各样应季的花。 林温闲时最喜欢坐在花园的秋千上吹风发呆,这还是傅深在国内才发现的林温的小习惯。 天气好的时候,林温会抱着毯子午睡在秋千上,风吹着秋千一摇一晃,他却在摇曳的动作间睡得十分安稳。 若是太阳太大,林温就只在房间里打开窗户,望着花园里的花草神游。也不想什么,就只是拄着脑袋看着,直到太阳下山。 傅深提前下班回来,或者有时忘什么东西回来取,打开外门就能看见林温睡在花园里,或是在楼上倚着阳台的栏杆,一脸惊喜的含笑冲他招手。 像是只在等他回家的猫。 傅深外表装的再精英再衣冠楚楚,骨子里还是从小娇惯长大疯狂偏执的少爷秉性。 所以他有时候甚至理解韩知为什么要把林温囚禁起来,变成私有物。 像他们这种从小就见过各类价值不菲的物品,想要的东西一直唾手可得的人而言,喜欢的宝石就应该锁起来,关在匣子里,只被自己私人观赏。 哪怕它们闪闪发光,也只能把美丽呈现给自己一个人看。 家里财富积累到傅深这个阶段,没几个人不爱买宝石,傅深的名字也是各大拍卖行的常客,家里名贵的收藏不在少数。 但他从没把林温当作自己的藏品。 即使林温在他心里同样名贵。 比起宝石,他觉得林温更像是从山野矿脉里一铲一铲砸下去冒出来的火星。那是钻脉来临的前兆,带着不燎人的灼热温度,和旷野里本身积蕴的山呼海啸。 这样的人,把他封存起来不见天日,傅深更希望所有人都看见他的价值。 ——属于林温这个人,自己的价值。 阳光把花园的偏角照的透亮,不知左右哪家邻居养的短毛猫翻了进来扑蝴蝶,把林温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 黑色的猫系着铃铛,毛发打理的又密又圆,从远处看像一团胖乎乎的毛线球。它没扑到蝴蝶,却也没走,转而溜达过来围着林温的裤腿蹭,在林温伸手后扑进了林温怀里。 林温显然低估了这团毛球的重量,抱进怀里的时候明显沉了一下手。但猫毛手感太好,他随即高兴的冲傅深道: “先生,你要来摸一下吗?这只猫真的好软!” 傅深应声走过去,伸出手却向着林温的脑袋而去,说着猫却望着林温点头道: “是该再养胖一点。” 他摸着林温的头发想。 抱起来的手感肯定比猫好。 .................................................................. 第55章 他要把你卖给黄鼠狼 黑猫的主人还没找到,傅深和林温先陷入了繁忙的工作中。他们毕竟不是真的来旅游,两人只休整了一晚,便一前一后默契的奔向了工作的地点。 林温是带着两个合作项目的任务来的,白天要和项目负责人见面,下午要去项目的街区实地考察,晚上还要应付招待人安排的酒会。一整天基本只有早上会露个头,顶着一团水土不服炸毛的头发出现在餐桌上,咬两口三明治又匆匆整理好着装出发。 傅深虽然来之前并没有什么待处理的项目在这边,但作为一个可以按时间收费的商人,他在飞机上看报纸的同时,就敲定下来了一个收购项目。每天在谈判桌前,和对方公司代表唇枪舌战的压价抬价,也忙得脚不沾地。 计划十五天的出差行程,到了第七天,两人才稍微空闲了一些,总算能同坐下来,在一个桌子上吃一顿慢悠悠的午饭。 英国符合两人口味的食物不多,忙起来的时候可以吃些快餐凑合几口,闲下来又开始想念起国内的吃食。傅深本打算找个做饭阿姨,但被林温极力反对,理由是性价比太低,120磅一天的费用,足够他在留学生群里把所有的火锅底料都收回来,做成大杂烩。 于是傅总只能无奈叹气,挽起袖子洗手作羹汤,在林温期待的眼神和夸赞的话语中逐步沦陷,承担起了早中晚三餐的伙食,还每日不重样。 第81章 不过鉴于每天做完饭后,都能收获出去遛弯的林温从超市带回来的、价值两磅冰激凌和鲜花作为酬劳。傅总觉得自己这每天赔着饭钱的活,做的还是挺开心的。 今天算是这些天里最清闲的一天。 林温手上的项目敲定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些不需要他劳心劳力的细节。傅深的三轮谈判也结束,把价格压到了他可以接受的区间。于是今天两人都难得的睡到了自然醒,在阳光很好的法式餐厅吃了顿午饭,又闲逛到超市,买了许多做饭的食材。 晚饭的菜依旧是林温最喜欢的芝士焗大虾和糖醋排骨,以及傅深为了均衡膳食强行加入菜单的青菜套餐。 林温这几天被傅深养的甚至有点嘴刁挑食,没有自己喜欢的菜绝对不会去添第二碗米饭,饿了就吃冰箱里买的冰激淋和布丁,拿零食当主食混。 傅深一开始由着林温吃,直到发现了自己每天收到的鲜花是林温为了在超市买布丁可以打折,专门找的最便宜的特价商品来凑单后。他以老板这个特权阶级的身份,剥夺了林温的零食自主权,并且清空了冰箱里的布丁。 林温申诉无果,强权之下只好每天乖乖吃两碗米饭,再去花园里挑一枝开的最好的玫瑰送给傅深,以换取每天半碗冰激淋的甜品份额。 今天他刚吃完第一碗米饭,在傅深含笑的注视下默默盛了第二碗回来,庭院外的门铃就响起来。 “谁啊?先生你晚上约了人吗?” 林温咬着筷子,在傅深摇头起身去看可视门铃的空档,把碗里最不爱吃的水煮青菜拨进了地上的猫碗里,一脸义正言辞的小声道: “膳食均衡,猫也要膳食均衡,你天天吃猫粮和肉罐头,也该吃点素的。把我的青菜份额给你一份,快吃快吃。” 黑猫翻了翻肚皮,“喵呜”地喊叫了一声,凑到了食碗前。林温见猫开始吃,又一脸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重新坐直了身体。 傅深在可视器面前停顿了一会儿才走回来,对上林温发问的眼神,解释道:“按门铃的人我不认识,估计是敲错了门,不用管。” “哦。” 林温点点头,把盘子里最后一只剥好的虾喂进嘴里,外面的门铃又一次响了起来。 他把虾嚼进肚子里,偏头看了看门口的方向,疑道:“会不会是找不到路了敲门来问的?要不我出去看看?” “不会。”傅深把剥好的虾重新放进餐盘里,擦了擦手。“不用管,吃饭吧。” “可是......” 林温还没“可是”完,傅深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来,伴随着庭院外熟悉的叫喊声音,大有一种纠缠不休的意味。 “傅深!灯都亮着你给我装什么不在家呢!我都看见你们了!给我开门!” 林温转了一下头:“这声音是......蒋越?” “啧,真烦人。” 傅深不满地啧了一声,在连番的电话轰炸和门铃噪音干扰下,不情不愿的起身去开门,临走前顺带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林温碗里。他走到一半,又回过头,与端着碗正打算再一次混水摸鱼,把青菜分给猫吃的林温视线对上。 林温心虚地笑了笑,问道:“怎么了先生?” “别把青菜再给猫了,”傅深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边走边道:“它不爱吃。” “我也不怎么喜欢吃啊......”林温看了眼猫碗里剩下的绿色残片,明白了自己这点小伎俩从始至终都暴露无遗,只得悻悻的把碗里的青菜都吃掉,扒拉完最后一口米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怎么我就得必须吃......” ............................................................... 庭院门口,拎着上门礼来的蒋越,不满地看着隔着栅栏挡在他面前准备给他吃闭门羹的傅深,单手叉腰道: “你不会真不打算让我进吧?” 傅深环胸抱手,拒不开门:“正有此意。” “傅深,来者是客,再说这才过了多久啊,我们的关系已经生疏到我连你家门都踏不进去了是吧!”蒋越一阵愤愤,扬起自己手里的礼品盒,怒道:“亏我还给你带了我珍藏的红酒!两瓶!” 傅深看着蒋越拙劣的演技,不为所动:“黄鼠狼给鸡拜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干嘛,又是受了谁的委托。回去告诉詹姆斯,别再见缝插针的来找人了,林温每天都和我待在一起,我不可能给他机会见面的。省了这份心,带着你的红酒,赶、紧、走。” “你老母鸡护鸡崽啊,都挡了多少回了。邀请函多少份发出去都到不了林温手上,要不是你次次都拦下来,至于让我找上门来吗?”蒋越看傅深不吃卖惨这一套,也懒得装生气了,混不吝地倚着门,摊开话了讲:“这半年做生意人家也给我喂了不少钱,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不然以后合作怎么继续?你以为我想来看你这张冷脸。就一普通酒会,你带着林温一起去呗,何必......哎!林温!这儿!” 栅栏门缓缓拉开,傅深再想阻止已经晚了,蒋越抓准时机溜进来,热情的冲林温挥手打招呼,还不忘嘀咕傅深: “你看看林温,学学人家!大气一点!说开门就开门!” 傅深无奈的回过头,和按了远程遥控开门的林温对视了一眼。 林温没看懂这一眼的含义,有些纳闷:“怎么你们一直站在门口?不进来吗?” 第82章 “进进进!好温温,不枉我给你带了我珍藏的红酒!走走走,今晚我就给你开了它!” 蒋越喜形于色兴高采烈的快步走了进去,生怕傅深再想出什么理由把他赶走。 傅深环着手站在原地,过了会儿才走过来,看着状况外迷惑的林温,面色不佳道: “你今晚的冰激淋没有了。” “为什么?”林温难过的嘴都张大了,妄图替自己争辩:“我晚上吃了两碗米饭!” “但你把奸诈的人放了进来,”傅深捏住林温的半边脸,没用什么力道晃了晃,在林温皱成一团的表情里,脸不红心不跳的就把脏水往蒋越身上泼: “他要把你卖给黄鼠狼!” ..................................................................... -------------------- 总裁爆改厨娘(bushi 第56章 不言而喻的心照不宣 傅深泼脏水的行为十分有效,超码林温满心悲伤地走进室内看见蒋越的时候,脑子里全是黄鼠狼抢走他冰激淋的画面。 画面过于可怕和残忍,加之傅深潜移默化的影响,让林温对蒋越到来的目的充满了戒心。 蒋越还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经被好兄弟抹黑的什么都不剩了,他秉持着第一次拜访别人家的教养,放下礼物夸赞道: “这房子装修的很不错嘛,你买的时候我还觉得浪费,你一年到头也住不了几天,还花那么多钱找人打了秋千和花圃,简直多此一举。没想到这房子内装挺好,客厅也大,办个小型聚会绰绰有余啊......哎!等你回国了我替你打理,绝对把这里经营成圈子里的红热场所,到时候把周围也租下来,做成网红打卡点,和我投资的娱乐项目连成一条龙,经济带都有了!” 蒋越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赚快钱的商业鬼点子,越想越觉得可行,都决定实施大干一场了,一扭头发现房间里仅有的两个听众完全没有要搭理他商业大计的意思,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林温正扯着傅深的袖口,在傅深低头的动作间不解地问道:“先生,秋千和花都是您专门订的?可我们只住半个月......蒋总说的对,这是笔赔本生意。您是打算把这间房子以后再卖出去吗?” “不卖。来的第一天就不打算卖了。出差旅游总要地方住,经年累月算下来,也不算亏本。”傅深微弯着腰,闻言笑起来,伸手摸了一把林温的后颈,挑起些许毛躁的尾发。“你喜欢,我也喜欢,这房子怎么算都不算买亏,投入多少成本都是值得的......头发有点长了,回国我带你去剪剪?” “啊,是吗?忙起来都没注意,好像是有点长了。”林温被傅深转移走注意力,顺着傅深的动作摸了摸头发,和傅深没撤回的指节无意碰撞在一起,又迅速的抽离,低头道:“我......我回国就去剪——自己去。” 傅深又摸了两下才撤回手,挑着唇角看着林温,只是笑,也没深究林温话里的慌张和冒失。 倒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照不宣。 “我说二位。” 蒋越实在没忍住出声,敲了敲桌上的玻璃杯,不满道:“对我的商业计划没有投资兴趣就算了,起瓶器总得给我一个吧!我这么一个大活人,拎着酒站在这里半天了,都能被你们忽略掉。” 林温应声去拿开酒工具,傅深看蒋越不爽,收拾着餐盘也不搭理他。 蒋越倒是不在乎,自来熟的去找红酒杯,跟在傅深后面啧声道:“瞧瞧,大少爷都开始收拾家务了,我说这国内有什么魔力,都给你改造成这样了。哎,国内的事你处理的怎么样?我倒是听说林温干得风生水起的,发展势头很不错嘛。我年底也打算回去一段时间,你记得叫上老朋友一起去接我,给我风风光光办场接风宴。” 傅深的收拾家务,实际上也就是把餐桌上的碗盘放进水池里,等明天打扫阿姨来洗。他做完这一切,重新回到沙发上,翘着腿讥诮: “老朋友?你指谁?方妤怕是不会想认你这个朋友。” “啧,我说你......我就是来送个请帖,你至于吗,夹枪带棒的。”针对意味太过明显,蒋越看出了傅深对他今天的到来彻彻底底的不满,专挑他肺管子戳。但两人相交多年,对彼此行事做派都了解的八分熟,不会真生气,只是也绝不会在耍嘴皮子的功夫上让对方。 蒋越毫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反唇道:“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件事要论起来,还是你先坏我好事的。我大半个月前费尽了心思,好不容易敲定了项目,让方妤亲自来,谁知道叫你给半道截胡了!你这事儿不得给我还回来?再说,你还没告诉林温詹姆斯邀请他的事吧,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愿意去?这才过了几个月呀,你都管到人家的私生活里去了,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吧,傅老板。” 林温正巧拿着工具回来,模模糊糊地听见几句“截胡”“私生活”和自己的名字,他把开瓶器递给蒋越,看了眼沉着脸的傅深,问道:“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截胡?” “他在说我不该替了方妤来,怪我截胡了他的好事。”傅深动了动表情,露出一个稍显受伤的微笑。“这是嫌我碍事呢。” 蒋越“嗯”的疑问了一声,偏过头看向傅深,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表情明晃晃的质问着——我什么时候说的这话?你说了我的词还恶人先告状?! 第83章 不过好在林温的段位还没能品鉴出绿茶的香气,他的关注点都在另外一件事上:“为什么替方妤姐来就是截胡蒋总的好事?” 问题问出,全场诡异的静谧了一瞬,然后林温迟顿的八卦雷达才响起警报,替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从方妤口中听到的一句话——“蒋越也是我前男友。” 这时候再撤回这个问题实在有些晚了,好在蒋越并不介意,而且十分乐意给林温讲一讲他和方妤的恋爱史。包括但不限于他们有多么的郎才女貌珠联壁对,又是多么的情投意合默契十足,并且着重强调了自己跟方妤的上一任男友陈旗比起来,是多么的幽默风趣才华横溢。 林温配合地点头,然后诚恳的发问:“那你们为什么分手?” 蒋越一哽,感觉自己的心被一把无形的刀子捅了。但他在林温真诚的眼神里,找不到自己被故意伤害了的证据。 倒是傅深从林温看似无邪的眼神里,咂摸出来了其真实的意图——他在替自己出气。在出刚才提到的,蒋越嫌他碍事的气。 谁说单纯不能当做武器。 林温这只小狐狸,早就已经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中,学会了如何利用纯真的外壳,达到中伤对方软肋的目的。 先别提傅深心里怎么想,总之嘴角已经被林温这替他出气的小伎俩勾的翘起,抑制不住的失笑。心情阴转晴,甚至好到出口替蒋越回答: “分手是因为,他还在和方妤谈的时候,和另一个女生手牵手去看电影,被方妤当场撞见。” “啊?这样......” 林温望向蒋越,眼睛里就差写着五个大字——“你这个渣男”。 “那是我的计策!计策!”蒋越忿忿地把红酒打开醒酒,敲桌道:“那时候我们俩冷战,我只是想让她吃醋紧张一下,谁知道玩脱了,直接被她判了死刑。” 傅深和林温的心里同时划过一个字:该! 蒋越想起当年的经历,还是心有余悸:“那是真死刑,她把我挂在玻璃窗外面,三楼的玻璃窗外面!你见过家里绑粽子吗?就那个手法!把我五花大绑的吊在玻璃窗外面,直到警察来把我放下来。还好她没把我衣服扒了挂,不然我就是脸皮比城墙还厚,也实在没办法在英国混下去了。” 这样的八卦实在让林温有点震惊了,他没忍住问道:“那方妤姐呢?警察来了她怎么解释你的情况的?” 傅深也想起了那段过往,看向蒋越的眼神里除了看戏还带了点可怜的同情:“方妤压根就不在。” “对,她根本就不在。她把我绑上去之后,自己就回学校里看新生学弟的球赛去了。”蒋越颓废地叹了口气,“我在和警察苦口婆心的解释自己不是被人绑架的时候,她已经看上篮球社团里会扣球的小白脸了。等我终于编了一个勉强令人信服的理由,告诉警察挂在窗户外面其实是我信仰的宗教仪式,得以被放过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挽着新男友的手,无缝衔接的通知我被踹了。” “......” 跌宕起伏的故事,惨绝人寰的结局。 林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总不能当着当事人的面,说自己觉得方妤姐干得漂亮,他怕把蒋越气昏过去。 蒋越也把自己说伤了,摆了摆手跳过了这个话题,想起自己今天来的正事: “林温,詹姆斯你还记得吗?他下周要开场舞会,想邀请你去。但他去公司找了你好几回都扑空,邀请函你似乎也没收到过,所以只能托我把请帖带来。你看看你愿意去吗?” 蒋越边说边挑眉看着傅深,收获对方飞来的眼刀之后得意的哼哼了一声。 林温也望向傅深,因为他突然想起来,方妤还没有开分公司,在这边没有办公地点,原本傅深把他安排在自己公司办公。可他才待了没两天,傅深突然让他别去了,说他一个生面孔在公司独立办公,员工们都以为空降什么新管理层,人心惶惶的,不如待在别墅书房里办公。 林温本就是外勤考察的任务颇多,待在哪儿打视频会议都一样,别墅的书房独立,环境还更舒服方便,他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后来傅深说自己在公司待着也给员工们太大压力,于是搬回来和他一起在家里办公,他也没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直到蒋越一语道破玄机。 詹姆斯永远找不到的人,永远也送不出去的邀请函,都是因为有傅深这个拦路虎挡着,把消息封锁得严严实实,一丁点可乘之机也不留给对方。 林温翻着自己手里卡片样式的纸张,心思却没在这上面,被蒋越提醒才回过神,看了眼邀请函上日期:“下周?唔......日期在我们回国计划之前,那好,我去。” “行,那我回去告诉詹姆斯,他肯定很高兴。”蒋越今晚总算有件事能让傅深吃闷,憋着坏拿肩膀撞了一下傅深,挑衅地对上傅深低沉的眼神,笑道:“你放心啊林温,到时候傅深不去我派车来接你,包接包送。时间太晚的话,住宿我也给你解决好,绝不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回来——哎哎傅深,说话就说话你放猫出来干嘛!我就走的!别让它挠我!” ............................................................ 蒋越走后屋内又重归安静,傅深给猫倒好了猫粮,就一言不发地走去厨房,连一个眼神也没留给林温。 整个房间安静的只有水龙头放水的声音,和傅深在菜板上磨刀的声音。 第84章 林温有点拿不准傅深的脾气,说他在生气吧可又不知道为了什么生气,说他没生气看样子又不像,总之琢磨不出个所以然。他磨蹭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踱步进厨房,看着正在洗菜的傅深,凑上去帮傅深把快要掉落下来的袖口折了上去,问道: “先生,你这是要做什么?” 傅深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异常,好像和平常一样耐心:“准备明天的午饭。” “午饭?”林温听到吃的来了兴趣,好奇地问:“明天吃什么菜?” “砰”的一声手起刀落。 菜刀在案板上发出清脆且有力度的一道响声,蔬菜被狠狠劈成两半,凌冽地散在案板两侧。 傅深冰冷的声线回答道:“清炒苦瓜、凉拌黄瓜、和你最不爱吃的水煮白菜。” 林温的喉结吞咽地动了动,小声道:“没......没有肉吗?” “没有。”傅深看向林温,露出一个看上去并不是很开心的笑:“吃什么肉,你要留着肚子去宴会上吃。” “可宴会......”林温妄图提醒:“不是下周二才开始吗?” “是啊,你记得可真清楚。” 傅深把菜刀钉在案板上,扭头看着林温,皮笑肉不笑。 “所以林特助,用你看一眼就能记清楚的记忆力记住,下周二之前,你的菜单上只会出现这几样菜了。” ............................................................ 第57章 买个冬天还你 “林特助”这个称号一出,林温就知道傅深是切切实实的生气了。他虽然是方妤派来代表公司洽谈商务的,但为了行事方便,他还兼着个傅深特助的头衔。 傅深的意思无非是在说,他作为助理,日常生活里大大小小的事不操心就算了,还把记忆力用到不相干的人和事上,本末倒置,不顾本职。 可林温又觉得傅深不至于为了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和他置气。傅深是方妤公司的投资人和大股东,他替方妤赚钱不就是在替傅深赚钱,给公司赚钱了不比一个生活助理有价值的多,这有什么可值得生气的? 那傅深在生哪门子气? 气他挑食把辛苦做的菜喂给猫?还是气他把本不想见的蒋越放了进来?还是...... 气他不商量就兀自接下詹姆斯的邀请函? 林温仔细想了想,觉得前几个问题实在太荒谬,傅深肯定不会把这些小问题放在心上,那就只剩最后一个——因为他爽快的答应了詹姆斯的邀约。 朋友间的聚会邀请,根本没什么拒绝的理由,林温答应的时候也没多想,谁知道惹了傅深不快,喜提一周的素食套餐。 林温觉得这件事还可以挽救一下,张口欲辩:“先生,您因为邀请函的生气吗?我只是觉得我们和詹姆斯是朋友,拒绝他的邀请会不太好......” 傅深充满了不爽的一句“谁和那黄毛小子是朋友”卡在嗓子眼还没说出来,林温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林温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是方妤姐。先生,我去接一下电话。” 傅深满腹酸水无处发泄,朝林温摆了摆手,眼不见心不烦的让林温快走。 林温哄完这头忙那头,走进书房接通了电话。 “方妤姐,出什么事了吗?” 电话那边声音有点嘈杂,像是在什么酒会上。一开始听不清声音,后来背景音安静下来,才听方妤笑道:“能有什么事,出个差你还这么紧张。没事儿,放宽心。这不是你临走前让我盯紧度假村的项目,查一查项目相关的资质证明吗。刚好今天遇上了刘局,我已经拜托他帮忙调档了。下午我也把相关的文件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各方面都是达标的,没看出什么端倪。你到底想查哪方面的资料?还是你觉得这个项目哪里还有什么问题?” “说不上来......”林温也有些苦恼,不好意思道:“可能是第一次独立处理这种大项目,我太紧张了,总觉得哪里隐隐约约有些不对。也许只是我太小心了,不过保险起见,还是把相关证明都核证一下吧。” 方妤答应的很爽快:“行,过两天我再亲自跑一趟,去找一下纸质材料。” 她怕林温不放心,又补充道:“你也别太担心了温温,这个项目傅深也看过的,大概率不会有什么问题。英国那边的事情你都做的差不多了吧,我听法务说已经在过合同了。既然公事已经了结,你就放松几天,不用着急往回赶,国内项目有我盯着呢......好了不和你说了,这里还有一群酒鬼等着我应付呢。你好好玩,记得给我带礼物回来。” ............................................................................................ 林温挂断电话走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傅深换了新外套从房间出来,俨然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他问道:“你有事要出去吗,先生?” 傅深没答,反看着他手里拿着的长长便签纸:“这是什么?你们两个人的通话,还用手写会议纪要?” “不是,”林温摇摇头,把纸递的给傅深看。“是方妤姐托我给她代购的东西,牌子我记不住,就先写下来了。” “她可真行,人来不了也要把包店搬空。”傅深随便扫了一眼,并不感兴趣。“算了,正好。我带你出门去买吧,你去换件衣服。” “啊?现在吗?”林温抬头看了一眼客厅的挂钟,面露犹豫:“......都十点了,要不明天再去吧?回国那天才带给她呢,什么时候去都一样的。” 第85章 “不,就现在去。”傅深环着手挑眉,“没听说过买早不买晚的道理吗?就得今天去才有意义。” 早点去买包有什么意义? 他们两个大男人,买了女包回来也不能早买早享受,非要今晚去做什么?满足一把夜晚激情消费的冲动吗? 这个“意义”实在是太玄乎,林温弄不懂。他只担心时间太晚百货大楼和商场都关门了,他们会白跑一趟。 但傅深似乎铁了心要去,连再劝一次的机会也没留给林温,推着人进房间穿了外套,又推着人上车出发,每一步都不容置喙。 车己开,人已经被傅深打包塞了进去,再多说什么都是徒劳。林温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算了,反正傅深还在生他的气,只能顺着傅深的意思来。 就当......哄小孩了。 ............................................................................................. 夜晚的车很少,多的是沿着河边行走散步的路人。车辆行驶进入主干道,来往散步的行人也少了一成,只有凉爽的晚风吹过沉绿的梧桐叶,飒飒地像邀客人前来的夜舞曲。 林温开了窗户把头探出去吹风,又被傅深拎着后衣领把人拽了回来。 林温回头,傅深板着脸: “安全第一。万一有醉鬼开车飞奔,你头发还要不要了?” 林温把头缩回来,不甘心地伸手抓了抓风,感受着风从手心吹走的温度,打趣道:“那不正好,省了回国一笔理发钱了。” “哪学得插科打诨那套,一天天的净是歪理。” 晚上的气劲还在心里没过,傅深想沉着语气再教育几句,一开口却没忍住扬了唇角,说出口的话最后变成了半是纵容的笑:“胆子终于养大了,现在天天和我胡扯。” 刚才林温被丝丝凉风吹得一时心情好,忘了傅深还在同他生气的事。这会儿想起来,也不忤,好似真应了傅深的那句“养大了胆子”,腆着脸笑道:“这不是给您解闷吗,怕您被我气坏了。” “现在倒关心起我生气来了,”傅深哼笑了一声,“刚才答应的那么快,怎么不抽时间想想现在的情况。” 林温脑袋靠着车窗,感受着车辆的震动,弯着眼乐道:“刚才怎么料的到大半夜的会出门啊......现在这人迹罕至的,您挖个坑就能给我悄悄埋了,还是哄着您点好。” 夜晚是个很神奇的时间段。 特别是在这个时间段里配上风和疾驰的车。 好像所有的情绪和防备都会在这三者合为一之后,被大脑放大、停滞、瓦解,然后消失不见。 坐在车上的两个人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也许是因为风,也许是因为夜晚,也许是因为身边不需要提防的人。 傅深跟着笑起来,看了眼天上的圆月,故意逗道:“确实,你不说我都忘了。今天还真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天气,让我看看,把你埋在哪儿比较好。嫁祸对象我都想好了,就说是詹姆斯那个戆杜故意邀约你,不怀好意。” 上海话里“戆杜”是骂人傻子的意思,林温虽然不是上海人,但听得懂这点黑话,在座椅里笑的直抽抽,后视镜里只能看见他头顶因为静电抖立起来的一缕散发。 而后车停了下来,风声渐缓,车上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又笑了一阵,才走下车。 林温看着街道眼熟,但整条街的店铺全都关着灯,他没瞥见方妤报给他的几个牌子店,拿着纸条问傅深:“这几家店好像没有诶,会不会关门了?” “不会。” 傅深斩钉截铁,却抽走了林温手里的纸条。 “这整条街上的所有店铺,今晚都不会关门。” 林温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傅深,不明所以。 傅深却退后一步,站在了路灯下,问他:“你记不记得两年前的冬天,你在这里送了我一个水晶球?” 两年前,傅深对林温还处于不信任的试探阶段,把林温当做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提不起半点别样的心思。直到林温在马球场上大杀四方,头一次展露出来了自己的锋芒和棱角,让傅深看见了他的傲气和可以被大加利用的价值。为了让林温摒弃掉多余的东西专心为他所用,他在这里伙同店员坑掉了林温兼职攒的所有钱。 换来了林温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送给他,让他良心刺痛的水晶球。 林温当然记得这家坐地起价的黑店,但他不明白傅深提及的意思,点了点头答道: “记得,会发光的那个。比先生原先的那个小太多了,一直没订到大的。” “不用大的,你送我的这个,我很喜欢。” 傅深来时风衣外套扣得严实,没露出半点内里,林温只当是风大傅深怕冷,扫了一眼也未多心。谁曾想如今打开来,内兜里竟拿出一颗完整的水晶球。 一点划痕没有,一点白漆没掉,和三年前送出去时如出一辙。 足以见被细心珍藏的用心。 傅深托着水晶球的底座,好像有什么东西想不起来似的问他:“你刚说它还会干嘛来着?” 林温答:“......会发光。” “嗯,会发光。” 傅深按下水晶球底座的按钮,水晶球响着轻柔的音乐亮起光,他看向林温。 下一秒,整条街像被施了魔法一样,齐刷刷地亮起灯来。 第86章 从头到尾,一条街几十家店铺,纷纷亮灯开门。灯光连成一片,汇成闪烁的字母——“merry christmas”,像爱丽丝的奇幻梦境。 灯火璀璨。 良夜霭霭。 傅深笑道:“两年前你把这个发光水晶球送给了我。” “现在。” 他说, “我想买个冬天还给你。” ........................................................................................... 第58章 生日快乐,林温。 夏初,晚风还混着春天残余的缱绻,沿着昏光晕染土地的痕迹吹开,薄凉又松散。路灯被裹在层层叠叠的新叶之间闪烁,像树林无声跳动的心脏,脉搏起春天最后的生息。 在光与风之下,有人捧着落雪的水晶球,眼眸温柔的如微波的湖。他身后,每一家店铺都装饰着冬天的风格,小雪人和圣诞帽琳琅挂满了门庭,伴着和水晶球里同样轻快明亮的音乐,给人一种回溯了时光的错觉。 林温一时失语,错愕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这样的情景下该说些什么。也怕一开口,这一切就像梦境里的泡泡一样,被他戳碎了个彻底。 好半天,林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声道:“买个冬天......送......给我?为什么?” 他的声音实在太轻,轻到给人感觉并不像是在发问,更像是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切全都是为他准备的自言自语。 但傅深听见了。 他从光圈下又走回林温面前那块死地,把带着自己体温的水晶球塞进了林温怀里,另一只手牵住了林温的手,领着人往商店的方向走。 “不为什么。” 林温听见牵着自己的人如是说。 “我喜欢你而已。” 这句话依旧和以前每一句关于“喜欢”的话一样,轻柔又自然。却比从前看似随口一提的话,又多了一份认真与坦然。 我喜欢你。 所以想对你好,想爱你,想把我能拥有的一切与你共享,想填满你曾经满目疮痍的回忆。 因为喜欢,所以喜欢。 因为你是林温,所以我喜欢你。 林温已经不知道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电影院里那句半梦半醒的“喜欢的人”,飞机上那句半开玩笑的“暗恋对象”,以及这些天里无微不至的照顾、包容,和今晚突如其来的火气。 一切让林温不敢细想的问题,都有了明晃晃的答案。 傅深把真心剖开,分解展露在面前给他看。 让他在这样毫不掩饰的情感下,退无可退,只能直面自己的真心。 林温当真不知道傅深对他的感情吗? 不,他是知道的。 他这些天的有恃无恐,对差遣傅深做饭的心安理得,归根到底都来自于他了解傅深的心意。说的明白点,他就是仗着傅深喜欢他,所以才敢暴露出自己的小脾气。 但他没想到,傅深会把这些情感点破。 所有的心照不宣与曾经不可言说的暧昧,都被这样一句真心实意的告白摆到了明面上。傅深把他一直装傻充愣这层纱撕破,让他明明白白的看清烟山云雾后的情感归宿到底是哪里。 可他不敢回答,也不敢承认。 他是在感情里死过的人。 剜心流血的死了七次,把他的勇气和骄傲碎得彻彻底底。让他不敢伸手,不敢奢求,不敢回握住傅深的掌心。 爱是世人治愈的良药,但对他而言,是布满了毒蛇的泥沼,藏着深不见底的危险和恐惧。 而现在泥沼那头,站着一个捧着发光水晶球的傅深。 光线并不明亮,照不透他数年积累的阴霾。但玻璃球体上染着的温度,却诱惑的他想跨过重重关隘,走到对面,奢望的把人拥入怀。 .............................................................................. 傅深清楚地知道林温的犹豫和迟疑是何原因,他没有借着那一句告白非要个答案不可。 世上的伤害永远没有真真正正的感同身受,他明白,被辜负过的人要重新相信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他有时间、有耐心,所以并不需要林温感动的泪眼滂沱的给他许下什么承诺。 需要承诺来证明的人往往心里没底,但傅深有自信,他不用虚无缥缈的诺言,他想要的,他自己都能实现。 所以他没等林温从怔愣中走出来说些什么,只拉着林温的手走进店铺里,像是随风揭过一样对林温道: “来都来了,不买点东西?” “啊......”林温被傅深牵着下意识往货架的方向扫,下一刻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记不住要给方妤带哪些东西。他艰难地往傅深的方向偏了一点头,伸手道:“先生......那张纸条......我好像没看见方妤姐说的牌子,我可能得对着纸条找......” 傅深没有一点要把纸条物归原主的意思,也没有在林温暗示般的挣扎下松开手。林温不好意思地侧着脸,他却十分好意思地盯着林温红成一片的耳朵,笑语:“这没有她要的东西——你有什么想要的?或者,你喜欢什么?今天这条街都闭店,你可以慢慢挑,带走所有你想要的。” 林温这才注意到,在他们走进这家店铺后,工作人员迅速在门口拉上了线,挂上了闭店营业的牌子。 整条街都闭店只为他们服务......证明傅深包下了整条街的商铺。 第87章 林温前段时间和方妤一起跟材料商谈合作,精打细算盘价格的记忆还没消退,想到这里的第一反应是——这得花多少钱?也太不划算了吧,不如拿来给他做投资,说不定还能翻上一倍。 而后他开始打退堂鼓:“......我没什么要买的,先生。也没什么想要的喜欢的,要不......我们还是去给方妤姐买她的东西吧......” “你两年前也说没什么想要的。”傅深叹了一口气,又失笑:“这几年只教了你怎么赚钱,倒忘了教你怎么花钱。想知道我以前,是怎么做败家子的吗?” 林温还没明白过来傅深话里的意思,只见傅深松开他的手,掏出张名片递给站在一旁等候的销售人员,取下眼镜边擦边道: “既然他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就把你们店里每一样东西都挑一份包起来,送到这里的地址,刷我留在这里的卡就......唔。” 林温一把捂住傅深的嘴,把那句“刷我的卡就行”死死镇压了回去。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从前傅深做败家子的具体事迹了,单凭这胡乱包场买东西的举动,就可见一斑。 为了不让傅深把这一屋子的东西都扫荡回去,林温只好补救:“有!先生。我有喜欢的,我还没仔细看,仔细看肯定有,千万别把这些东西都买回去!” 林温说着,开始在货架之间穿梭,表现出自己很感兴趣的模样。傅深在身后勾起唇,朝憋笑的店员摆了摆手,跟着林温逛起来。 节省的心理下,林温一直在看各个物品的价签牌,想找到一个最便宜的东西应付傅深了事,反反复复的磨蹭了许久。 傅深看着林温的小动作不出声,直到笑够了,看见林温挑了一双最便宜的过季手套来应付差事,才走过去握住林温的手腕,把那双丑手套扔回篮筐里。 “别再看价格了,挑的全是自己不喜欢的有什么用。” “这个玻璃摆件,那个杯子,墙上那幅画,麻烦都帮我取下来包好。”傅深把林温刚刚视线停留过的东西一一点到。“嗯......这个手表你刚刚也看了三秒,可它是个女款。这个同系列的男款有吗?有的话帮我一起包起来。” 前面的话是对着林温说的,后面的话是对着店员说的,但足以令前后者都行动起来。店员忙着把傅深指的东西都拿下来包装,林温忙着阻止他们取——然后又被傅深一把捞回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刚才视线短暂停留的东西,都被一一买下。 这样的情况不单单只停留在这一家店。 这整条街,林温被推进去的每一家店,但凡林温视线停留过的任何东西,都被傅深不假思索的用三个字来形容——“包起来”。 小说里描写的一掷千金、不看价格随意买东西的情节,今天算是让林温体验了个遍。到最后他都在傅深的调教下无可奈何的认了,进入一家店视线绝不乱瞟,认认真真的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努力让傅深的钱不再像打水漂一样付出去,换回来一堆多余的东西。 等到林温体力告急,傅深确定林温不是作假而是实在逛不下去了的时候,才终于停止了这场跟清街一样的扫荡购物。 大包小包的东西多的实在数不清,傅深确认了地址和时间让人送上门,拉着灵魂快要出窍的林温往前走,却并没有回到车上,而是站在了自己一开始站到的路灯下。 林温实在累了,一开始是担心价格担心到心累,后来是在傅深的鼓励中挑选东西挑到累。他懒得说话,只用眼神去询问傅深为何不走。 “马上。” 傅深看着手表上的指针,认真的看着秒针一格一格的走,直到滑过数字12的样式。 商铺门口12点钟声准时敲响,刚才还亮着灯的店铺齐刷刷关了灯,门口原本“merry christmas”样式的灯带,换成了“happy birthday”的图案。 林温还没开始惊讶,紧接着,河边不知道哪里来的船上放起了烟花,“砰”地炸开在天空里,火树银花像一场下进眼里金色的雨。 傅深在身后五彩斑斓的烟火前抬起头,望进林温的眼底,像有千言万语注入其中,但最后只凝结成一句,扬唇笑道: “生日快乐,林温。” 祝愿二十七岁的林温,平安喜乐,展翅翱翔。不受世俗所绊,不染凡尘纷扰。 “且以喜乐,且以永日。” 傅深握住了林温的手,十指交扣。 “我愿你只做自己。” 烟花结束,世界重回寂静。商铺关灯关门,树影里的路灯寂静地亮着。 只剩下傅深手里的水晶球,叮叮当当地唱着生日快乐的歌。 林温抬头看向傅深,满腔话语说不出来,欲语却先泪。 他都忘了。 他都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母亲离世后再也没有人给他庆祝过生日,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忘了。 连他自己都忘了的事,却有人至始至终替他记得。 傅深轻柔地擦拭过林温眼角的泪,眼底柔和成一片,指着头顶的路灯道: “许愿吧,林温。” “二十七盏路灯,二十七个愿望。你把以前没许的、忘记的,都许回来。” “我们一起实现。” ....................................................................... -------------------- “且以喜乐,且以永日。”——《诗经·唐风》 第88章 (ps:有些人认为这句话不能用来祝福,因为原文里还有其他意思。但我挺喜欢这句话的字面意思“永远开心,永远快乐”,就把它摘出来单用了~) 第59章 我想要吻你 从前家里人都还在的时候,傅深的每个生日都过得十分隆重。沪上最顶尖的五星级酒店,一层一包就是一整天,来来往往参宴的客人络绎不绝,一直到晚宴结束,都还有人陆陆续续的往家里送贺礼。 但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隆重的生日宴更像是一个名利人情场。家里的子女只是挂牌的主人公,事实上过生日的人是谁都无所谓,只需要得体的站在那里一杯一杯的敬酒,把场面话说的漂亮就行。 后来父亲去世,姐姐继承家业,来往恭维的人少了一半。但为了维持家族的体面,生日依旧是夸张的宴会、云集的宾客、和名字都叫不上来的亲戚对着孤儿寡母指点江山。 所以傅深一直对生日没什么期待,甚至感到厌烦。 直到姐姐去世后,他彻彻底底摒弃了生日宴会的传统,只把那天当个平常的日子过,接受一番亲朋好友的祝福就算了事。 因此在英国的两年间,傅深也从来没想起来过,林温需不需要过生日这回事。 出差前他计划好了重回英国的街道,在曾经坑过林温的商铺处补偿林温并且表明心意。但他犹觉不够,还想送林温点什么,以此让林温加深记忆,能够永远记住那一天。 他翻着从前调查林温的资料,想找点林温喜欢的,却发现林温的生日临近,可从未提及过。 人生二十多年的资料厚重如书,他竟然从中找不出几张林温过生日的照片,甚至离开校园之后的资料,单薄的只剩一张纸。 傅深感到没由来的难过。 难过自己太过精打细算与严苛,所有事情都非要锱铢必较求个结果,以至于承认心意的太晚,平白错过两次给林温补救生日的时刻。 这一次他难得在赚钱以外的事物上用了心,给林温写的生日贺词改了又改,增了又添,十几版方案阅过,最后写的和方妤的购物清单一样长。 但卡点的烟花绽放起来,湖面与水波一同荡漾,星星点点的彩光映进林温的眼眸中的时候,一切场面话的恭贺都显得苍白而空洞。 他望着那样一双眼,突然决定把冗长的贺词都给删减,只留下一句发自真心的、在利益纠葛褪去之后也依旧想要告诉林温的——“我希望你快乐”。 作为你自己,永远都快乐。 他的祝福真心实意,对面人的眼泪流的也情真意切。 那一刻看着烟花的林温想。 哪怕以后结局崩盘、故人长辞、眼前的人改了心意离他而去,他也会永远记得这一天。 夏风里,绿影下。有人送过他不灭的希望,和一整个冬天。 .............................................................................. “想好许什么愿望了吗?” 将近半分钟的对视后,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收回了目光。只是交握的手再也没有人松开,像是一种不言而喻的承认与默契。 傅深问林温要许什么愿望,林温摇头说不知道。傅深就笑着给他一个一个列举选择:想赚多少钱、想交什么样的朋友、想遇见什么样的人,最想去哪里、最想玩什么、最想去看什么样的风景......林温一一作答。 于是在傅深零零散散提供的选项里,林温许完了二十六个愿望。 他每许一个,傅深就点下头,路灯就应声灭掉一盏。 今晚他没坐南瓜车,但见识到了各种稀奇古怪的魔法,闭店、灭灯、放烟花......每一个魔法都像在他心里快要熄灭的暖炉里添了一把柴,烧的他整颗心脏剧烈跳动,曾经冻僵的血液又开始在身体里温暖的流动。 林温也好奇地问傅深是怎么做到的,傅深不答,只装作神秘兮兮的嘘了一声,让林温认真许愿。 “魔法不仅能关灯,还能帮你实现愿望。所以要认真许,神会听见的。” 林温没喝酒,却有一种喝高了的飘忽感,在名为幸福的漩涡里摇摇欲坠,跟着傅深的指令一步一步许下愿望——去看日出、去游乐场、有自己的公司、做自己喜欢的事、爱自己、成为自己...... 直到第二十七盏路灯。 二十七岁的林温最后一个愿望。 林温站在整条街道唯一一盏还亮着的路灯下,看着身前灭掉的一片光亮,好似重新找回了什么,转头看向自己身旁的人。 “我的最后一个愿望——留给先生你。” “我希望你想得到的,也都能实现。”林温彻底转过身,迎着光笑起来。“先生,你想要什么?” 光晕好像真的被施了魔咒,准确清晰地落在林温的眼眸,像天使阿萨兹勒的法环。 傅深顺着那光圈望进去,不受控的被吸走了所有的目光。 他想,我想要什么? “我想要吻你。” 傅深弯腰低头,唇齿轻柔的从林温的侧脸滑过,又虚虚落在空气里。他想要很多,却什么也没做,低身用力抱住了林温,把那被夜风吹凉皮肤的人拥进怀里抱紧。 我想要吻你。 但又怕, 尘世欲望的吻亵渎了你。 ............................................................................... 第89章 周二的宴会如期举行,蒋越一大早就打通别墅电话询问林温何时到场,又被傅深心有不满的挂断。 最终在傅深的一力拖延下,他们直到下午,才到达了宴会的地点。 宴会选在繁华地带的私宅,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处的三层小楼,装潢豪华,不难看出主人家的身份地位。 但傅深一进场,就对一楼大厅的摆件皱了眉。 不知道宴会的主人是怎么想的,又是秉持着哪朝哪代的审美,大厅的正中央,放着一个红彤彤的龙形石雕,又大又沉,与整体西式宫廷的装修风范格格不入。还杵在正对门的显眼处,给每一个走进来的客人一记审美上的暴击。 傅深还没对这种牛鬼蛇神的风格发表嘲讽,詹姆斯“恰好”出现在厅堂里,和刚进来的客人交谈。看见林温,立马笑着迎上来寒暄,热情的不像话。蒋越老远看见了人,急匆匆下来带人上楼,生怕傅深一个不高兴,和人吵起来掀了场子。 不过今天傅深性子好的出乎蒋越的意料,连詹姆斯凑在林温的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也没上前阻断。只对着蒋越吐槽,那石龙给他的震撼。 “嗐,詹姆斯上周问我林温喜欢什么风格,我哪知道这事。”蒋越带着傅深坐进沙发里,提到这个话题还颇为头疼。“随口诌了一个中国风,谁晓得他听进去了。天知道他在哪里定的那石龙,来的时候也给我吓一跳。” 傅深从侍从手里接过酒杯,嗤笑:“你怎么不建议他去中国城办?唐人街的老板还能送他俩大红灯笼。” 林温被詹姆斯带到人群中攀谈,今天来的也有林温在这里的合作对象,他实在推脱不掉,只能回头看了傅深一眼,用口型对了一个“我一会儿回来”。看着傅深弯着眉眼点了点头,才放心的跟着人走了。 蒋越看在眼里,先回了一句:“你这嘴,挖苦人的本事真是节节攀升。” 又看了一眼林温,继续道:“我说你今天走的什么路线?两天没见被人夺舍了?谁因为我去送张请帖就气急败坏的,今天人被拉走了都一声不吭。” “今非昔比,情况不一样了。” 傅深喝了口酒,把放在林温身上的缱绻目光收了回来,睨了一眼蒋越:“要不是你来横生枝节,我的计划本可以更加完美,用得着提前急急匆的吗。” “不一样了......情况有什么不一样?” 蒋越先笑了一声,笑完之后看着傅深那被肉汤熨平了心窝的表情,又察觉出不对,猛然看向林温。 快十年的交情,商场上如鱼得水的聪明人,话不需要点破就能猜透。 蒋越的表情活像见了鬼,傅深却心情颇好的碰了碰对方的杯,笑语: “猜对了,就是你想的那个不一样。” 傅深勾着唇,蒋越却感到一阵恶寒,仿佛又看到了傅深年少时憋着坏整人的顽劣德性。 “下回詹姆斯再不懂事的叫你来送请帖找林温,你就告诉他——” 那少爷翘着腿,戳人肺管一把好手,嘚瑟道: “改明我喜宴,请他来做林温伴郎。” ........................................................................... -------------------- 傅深:詹姆斯喜欢中国风是吧?行,马上办场喜宴,请他来坐主桌。 第60章 胜过一整个冬天 正宴开餐,牵头的主人家却没上台致辞,反而跟在一华人青年旁边直转悠,用刚学会的蹩脚中国话和对方热情交谈,言笑晏晏的直乐。 傅深的目光也没从林温身上离开过,只是表情随着詹姆斯缩进的距离和灿烂的笑容越来越变幻莫测。看的蒋越心惊胆战,生怕一个没看住,傅深酒劲上脑冲到主讲台上去,向在场所有人宣布,他和林温在一起了,叫人别惦记了。 虽然这种离谱的事看上去和傅深扯不到边际,但作为亲眼目睹过傅深逃学打架旷课之后,还要坐最早的一班飞机去西班牙和流浪汉躺在一起喝酒画画的当事人。 蒋越觉得这种疯狂的事,傅深也不是干不出来。 他想起正事,意图岔开傅深的注意力:“哎,别说兄弟我只惦记着自己赚钱没帮你,叫你来还是有原因的。你看前面那人你眼熟吗?你前两天谈价那公司,他也是股东之一。我都打听好了,他对赚钱不感兴趣就爱捣鼓点收藏品。你们合同还没签字呢吧?打打关系,去把他手上的股份都买回来,再重新去找那公司谈合同,就你前天报的价,还能再压一成下去。毕竟咱们俩是一条线上的,怎么样,我还是对你够意思吧。” 傅深顺着蒋越的话扫了一眼,又把目光重新定格到林温身上,讥道:“你这一条线上的人,怕是两头都快绑不下了吧。” “这位股东不好请,平日里什么应酬都懒得去,能逼着他出来参加宴会,你是借了詹姆斯哥哥的身份给人家施压吧?拿了詹姆斯好处又借了人家的势,现在来我这里卖人情,三方通吃,你这生意做的精明。”傅深举起酒杯提了提唇,算是承了蒋越这个人情。“我知道你想换什么,新加坡的那条线。让你的人准备好合同吧,放仓收割之前我会转两成股给你。” 蒋越目的达成心满意足,殷勤的领着傅深去见那位股东。傅深经过人群,朝林温的方向扫了一眼。 林温正微笑着点头,无论对方说什么,都客套的回答着。保持着基本的社交礼仪和距离,既不亲昵也不疏离,但其态度又能让对方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的选择。 第90章 他这样做,倒不全是因为傅深在他身后不远处虎视眈眈的盯着,目光灼的他的后背都发烫。更多的是他没有想到,詹姆斯竟然能对他念念不忘到今天,这架势甚至有点要走心认真的意思。 林温不怕被人算计、利用,不怕商场上明争暗斗、针锋相对,但他怕别人真心实意的对他好,而他已经心有所属,没办法回报给对方想要的东西。 从前詹姆斯对他示好他可以佯装不懂,因为他觉得对方是小孩子心性,不过贪图一时新鲜,遇见更称心的玩物就会抛诸脑后。但今天再见面,他确实感觉到了极大的不同——虽然这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傅深在车上絮絮叨叨给他上了一路眼药的缘故。 詹姆斯比三年前初见的时候显得更加的沉稳,眉眼长开也更加深邃,加上一头金色小卷毛和自带的傲人贵气,活脱脱一行走的荷尔蒙捕捉器,把在场许多男男女女的目光都吸在身上。 可这捕捉器现在跟上了胶水一样粘在他身边,三句话离不开“林,你这回会在英国待多久?”“林,你觉得我现在怎么样?”“林,你有什么喜欢的人了吗?” 就差要把“你能不能留下来喜欢我”几个大字刻在脸上给林温看了。 林温不是没有妄图以委婉的方式解决这件事,他在詹姆斯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时,坚定不移的点了头。可詹姆斯只怔了一瞬,在林温想继续延展这个话题的时候装作没听见,顾左右而言他,打马虎把这个话题又揭了过去。 林温明白傅深给他上的“眼药”说得对。 詹姆斯家境好人脉广,背后的势力不可小觑。再者一个圈子里做生意的,就算隔着国家,也迟早会再遇上。如果不把这件事彻彻底底的解决干净、拒绝果断,对大家今后的合作和再见面都没有什么好处。 林温性子软,是不太懂得拒绝人,但也明白这种事最不能黏黏糊糊,否则伤人伤己,连最基本的朋友都没得做。 所以晚宴时间刚过,纵使他被一轮一轮的寒暄劝酒弄得有些头晕脑胀,还是清醒的记得自己要说的话,和詹姆斯走去了没有人的小天台,正色的表达了自己不会为了他留下来,并且只想保持朋友关系的意思。 “你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吗?”詹姆斯脑袋耸拉的像受了委屈的金毛狗,连翘起来的发梢都不随风晃了,贴着脑袋垂成一片:“为什么?林,你都还没和我试过,怎么知道我们会不合适做恋人?” 林温看对方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于心不忍,想伸手拍拍对方劝慰几句。手刚抬起来,视线透过阳台彩棱玻璃门的缝隙,看见了不远处和人边交谈边朝这边望的傅深。 也许这一幕放在外人眼里,会让别人以为傅深不放心他。但他明白,傅深的视线没有什么探究的意思,只是担心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会找不到他。所以尽量让自己显眼、突出,能在第一时间对上彼此的视线。 这是傅深特意为他营造的安全线。 林温的手又放下来,挨着自己的身侧垂稳的放好,看着詹姆斯,带着些歉意的笑言道:“对不起,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傅吗?”詹姆斯顿了一会,不甘心,想上前去握林温的手,又在林温退步的动作间讪讪地放下。“你喜欢他什么?家世、背景、人格魅力?其实我们的求学经历差不多,我不认为自己会在这些方面输于他。林,也许你应该多考虑一番再给我答复。在多的选项面前,我希望你能做出更正确的选择。” 林温的神思顺着詹姆斯的话飘远。 他又想起离开英国前的那个夜晚,同样的酒会,差不多的阳台,听不清歌词的外文歌和依恋缠绵的曲调。 傅深在烟雾和夜幕里第一次过界的低头吻他。 带着浓烈的酒味,像灼烧的火焰。 醉人又烫人,清醒又沉沦。 也许那一天需要靠仓皇掩饰心意的人从不止傅深一个,音乐鼓点里混合的心跳,也有他心脏重击的声音。 只是那时傅深不想承认,他不敢承认。 所以双方心照不宣的一笔带过。 直到寒风朔雪弥漫了整个冬天,最后一根理智的火柴熄灭,把那点撩人的火星烧满了整个旷野。 烧的他摇摇欲坠,金身破裂。 又在夏风里,被人裹着浓郁的情感,坚定地拥入怀。 林温回过头,对着詹姆斯笑起来:“不用考虑。” “你不知道,他和别人不一样,在我这里他从来都不是选项。” “是我命中注定坚定不移的选择。 ” 我喜欢他。 胜过一整个冬天。 ............................................................................... 第61章 命比纸薄,爱比风厚。 傅深找来的时候,詹姆斯已经重回宴会中,只剩下林温倚在小阳台的窗角,端着杯快要见底的酒,百无聊赖地吹着夜风。 林温脚下,还有一瓶已经倒空一半的香槟酒,敞口放着,染的一片都是花香酒香。 彩棱玻璃门用的是沉木装框,推开发出厚重的“吱呀”声音。发呆的林温闻声回头去看,对上傅深直白写着“小酒鬼”的无奈眼神,弯着眉眼笑起来。 “先生。” 他喊。 傅深“嗯”了一声上前一步,拿走林温手里的酒杯,把剩的那点底一饮而尽,连杯带手搭在阳台边缘,有些吃味地问:“詹姆斯和你说什么了,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喝闷酒?” 第91章 “没说什么,酒是看见服务生,随口要的。”林温摇头,他今晚喝了不少,但这两年酒量见长,脑袋还是清醒的。他并不瞒傅深,如实相告:“他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 傅深眉心一挑,刚张口想问,即而听林温答道: “我说有。” 傅深的眉眼因为这简单的一句话柔和下去,看着林温有些迷离的眼神,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带着点诱导的意味: “然后呢?你说你喜欢谁?” 商场上斡旋的本领已经成了习惯,林温的脑袋还在酒精里转,却自动忽略了呼之欲出的直白答案,把两个问题合二为一,就重避轻的回答:“然后他问我喜欢什么?家世、能力?还是身份背景?” “嘁,果然是没长开的小孩儿。”傅深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声音,拿起地上的酒瓶又添了一杯酒。“小孩子才比外在,成年人只论心意。” 他说完,喝了一口酒,才察觉到林温故意岔开了他最初的问题。他为自己醋意上头只记得讥讽对手被林温带偏失笑,却没打算掀篇带过,反而上前一步,撩起林温耳侧的头发,把人圈在他两臂之间,低头俯问: “那你喜欢什么?家世、能力、身份背景,这些外在的东西我和他不相上下。林温,你喜欢我什么?” 阳台的空间并不狭小,但林温被傅深堵在墙角,又刻意缩进了距离,抬眸间甚至能触碰到傅深的鼻尖。 林温刚才还清醒的脑袋这一刻有些晕乎,打好的满腹草稿统统在呼吸交缠间忘了个干净,只能跟着傅深的引导回忆起刚才的场面。 半刻钟前,詹姆斯站在这里,失意的问林温自己究竟有哪里落了下风。 林温其实回答不上来。 在他心里,傅深一直是特别的。他的命是傅深救下的,人生新开始的每一次蜕变都离不开傅深的身影,这让傅深和其他人从来都不在同一条评价标准的线上。而三年前那个下着薄雪的夜,他从窗台落进傅深怀里,就注定,这条特别的线上至始至终,都只会站着傅深一个人。 所以别人纵有千般好万般好,走不进他心底,再多好都抵不上傅深看向他的一个眼神。 林温在心里快把傅深奉上了神坛,但直白的爱意却内敛的没有宣之于口。想了许久,只对詹姆斯道: “可能我这一生命比纸薄,唯独喜欢了他,才觉得心脏全须全尾有了重量,能压着不被伤痛的风吹走。” “所以不是你不好,詹姆斯,你是我人生中遇见过极为优秀的人。只是我的感情满仓了,仅限能认购傅深一支股票。” “售空即罄,不求退路。” ............................................................................... 窗台前,傅深没得到答案,还在循循善诱:“你喜欢我什么方面?长相?身材?还是什么别的地方?” 没从回忆里脱身的林温,轻易掉进了猎人话术里的陷阱,顺着答道:“一切,每个方面都喜欢。” 傅深笑出声。 小狐狸学得再精,还是斗不过从一开始就善于布置机关的狩猎人。 傅深一句引诱的问答,直接让林温变相承认自己喜欢的人是他。不仅骗到了问题的答案,还附带一句暖人心坎的表白。 傅深心底柔软一片,嘴上却道: “各个方面都喜欢?你这话说的真笼统,你了解我哪些方面?” 他指节弹向玻璃杯,发出清脆的一声叮响,像风暴来临前的警示灯。 傅深的目的本身也不是为了追究答案,所以并不等林温答话,便欺身过去,单手揽住了林温的腰。 姿势和一年前他在舞会教林温跳舞的场景里没什么不同,只是这回双方喝的都不是灼酒,酒气浓烈却不烧喉。 傅深低眸看着林温的眼,视线慢慢巡移到林温微微翕动的唇上。 他低下头,在若即若离的距离间,问林温: “你醉了吗?” 夜色朦胧,情歌呢喃。不遮掩的欲望在问话间呼之欲出,揭露着这是一场索吻的讨求。 林温被灼热的气浪拂过,下意识想向后退,又被傅深揽着腰无处可逃。 “没有。” 他说。 香槟里没散开的葡萄甜味在他们之间蔓延。 他顿了顿,问傅深:“......那您呢?” “我也没有。” 傅深答的很快,因为下一秒,他就扼住了对方的脖颈,低头吻住了林温的唇。 这一次唇齿间的触碰是放肆的、用力的,带着浓郁毫不伪装的欲望冲动,在这方寸之地辗转碾压。先被情欲裹挟者,勾地夺走对方唇里的酒津和一切呼吸,直到缺氧的晕气上头也不肯收手。 暴雨时分一旦开了闸,漫天的洪水堵也堵不住,势必要席卷溪流,把泥沙冲净上岸,和摇曳的船舶争个不眠不休。 宴会未完,面红耳赤者喘着气开车奔离。 徒留整场找不到人的蒋越挠着头,满头雾水: “奇了怪了,这俩人去哪了?都长了翅膀飞了不成?” ................................................................................ -------------------- 明晚(周一晚),还更一章!加更!(把键盘戳出火星子) 第62章 风吹雨,莫忘折花送情 长了翅膀飞走的两个人,在宴会上不辞而别,迎着夜幕奔回了住所。 第92章 二层的别墅安静伫立,下午走时浇过水的花,此刻正盛放在花园里,黑枝白叶,像极了禁果生长的秘区。 房间里的灯被人打开又摁灭,前者是林温,后者是傅深。 傅深一只手按在墙上,另一只手拂过林温的侧脸和脖颈,顺着向下移。没开灯的室内昏暗,除了近在咫尺的人影,其他的事物都显得模糊不清,唯有感官在黑暗中无限放大,经过摸索的触觉,发出令人克制不住的战栗。 林温的呼吸灼热,双颊发烫,跟随着傅深向下游移的手,止不住的发抖。吻他的傅深察觉到身下人的不安,把充满侵略占有的吻撤开,喘了一口粗气,停下所有动作,轻柔地啄了一下林温的眼睛。 “别怕。” 傅深在微茫的月光下望着林温的眼睛,细密的轻吻林温的脸颊,柔声安抚对方:“没有人能再伤害你了,林温。” 林温的身体从前受过太多的伤,哪怕重生七次,骨头里痛感的记忆也没能完全磨损掉。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往冰冻在他的骨缝深处,一遇上爱情的温水,就冲破封印刺痛难忍,叫嚣着让他想起曾经的惨痛经历,不要再沉沦其中、重蹈覆辙。 林温真的很煎熬。 并不是傅深的动作让他感到难受,而是他整个人的意识混沌间好像又回到了跳楼之前的日子。暴虐的往事、冰冷的金属杆、断裂的右腿、砸在他身上的伤痕和因为自己惨死的亲人,那些痛苦的画面像烙印一样打在他的记忆里。一有机会就卷土重来,如同带刺的藤蔓扎进他的血液里,在他心里一遍一遍的重复——“没有人会爱上你,林温。你才是一切错误的根始,连爱这个词在你这里都是贬义。” 没有人会喜欢残缺的伴侣,没有人会不介意他满身泥泞、曾经在污糟的囚笼里困禁,没有人会在知晓他破损的过去后还愿意全盘接纳自己。 没有人......会真心实意的爱上你。 林深搭在傅深肩上的手在一遍一遍崩溃的自省中开始失去力气,他在心里打了退堂鼓,就要推开面前的人重新退回自己的阴影。 却听见抱着他的人在他耳边轻声低语。 傅深一下一下顺着林温的背抚摸,感受到自己的安抚让林温身体的颤抖渐渐停止。他半抱着林温,努力让自己更贴近林温不安的心脏,自己内里的心疼却水漫金山。他伸手拂过林温发汗的额头,一点一点捋平对方微皱的眉心,然后柔和地印下一吻: “我爱你,林温。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你,如果你没准备好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的,别害怕......我爱你......” “别怕......” 一声一声的爱像是阴间路上的叫魂铃,把林温从过往窒息的深海里猛地捞了出来。尘封已久的心跳开始解除冰冻,林温清楚地听见自己破碎的心脏发出想要合而为一的争鸣。 他几乎胆小了一辈子,怯懦到极致,只敢咽下所有的痛苦在黑暗的阁楼里永沉。 他这一生只勇敢过两次。 一次是赴死。 一次为新生。 “不......”林温睁开带着薄泪的眼,在起伏的呼吸间伸手捧住傅深的脸。 都说桃花眼风流薄情,傅深却在林温的动作间,看见了一等一的虔诚与焚心。 林温上前一步,踮起脚,仰头吻在了傅深颤动的喉结处,细语道: “我愿意。” 哪怕万物萧索,飞蛾扑火再一次重蹈覆辙,他依然不悔今天的选择。 在异国他乡,在沉谧之中。 他执迷不悟的爱上了一个为之灼烧的人。 ...................................................... 夜半凌晨,伦敦的街道开始飘起了小雨,混着晨曦未起间的雾气,顺着湿润的土地淅淅沥沥地流成一片。 山顶的富人区,独栋别墅的二楼窗前。玻璃花窗沿着室内的温度一路起雾,又在到达中央位置时,被撑在上面的一双手挡住了去路。 那双手白皙纤长,侍花弄草时显得温润,办公签字时显得冷冽,此时用力的撑在窗户上,指节紧绷,修剪过的短指甲承受不住的向下滑,显得又有些别样的......格外风情。 环着手指主人的腰,在他身后用力动作的人显然也这么想。 傅深弯下身,在林温濒临崩溃的喘息间放缓动作,顺着林温的肩胛骨一路吻下去,顺带伸手握住了林温借力撑在窗户上的指尖。 “下雨了。” 傅深说。 林温没听见。他的大脑早已在他从墙上被按进床里,又从床上被抱进淋浴间里的时候,就已经混沌的分不清东西南北,连理智和神思都被嵌进身体里的子弹贯穿了个干净,只能跟着执枪者上下摇摆、举棋不定。 中弹者的后背绷成一条弓线,汗渍、水珠、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液体沾了满身,还要被身后不知疲倦的人摁在微凉的玻璃窗上,带着点恶劣的问他为什么要抖。 为什么会抖? 林温知道也说不出。他不仅意识飘忽,嗓子也早就在汹涌的潮水袭来间变得嘶哑暗沉,发不出一点完整的声调。 傅深让林温完整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眼见也不一定为实,结结实实看错了人是种什么样的感受。平日里多斯文正经,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私下里还能被不熟识的人夸句“儒商”的傅总,撕了冷静克制的外衣,内里藏的全是恶劣疯狂的本质。 第93章 林温答不上来他的话,他就拿捏着对方的把柄,在林温不受控的抖动间轻笑。 “为什么要抖?开枪不能手抖。林温,我教过你的。” “你看你,教学的时候一定没认真听,这才过了多久,就把要领忘了个一干二净。不过没关系,是你的话,我可以再教很多遍。” 他重演着当年在射击室教林温开枪的画面,发丝贴近,耳鬓厮磨。只是这回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旁观者,端着手冷静的只让林温自己练习。近三年时间已过,他的耐心在林温面前多了很多。再次教学不仅亲身示范,还身临其境,手把手的一步一步教导,细心感受着林温的学习进程,同步每一阶段的学习要领。 晴天的雨下不长,窗外的雨势在猛烈变大一阵后渐渐平息,归于和风细雨的寂静。 傅深贴在林温的耳边,又道:“雨停了。” 林温在停歇的攻势下,渐渐恢复过来一点清明,听见傅深的话睁开粘连的眼向外望。 雨是停了,但风不断。 傅深拿被子裹住林温,打开一点窗,让飒爽的风吹进灼热的室内,唤醒林温飞远的神智。 “你今天还没折花给我。”傅深顺了顺林温后颈的头发,轻叹:“不对,现在是第二天。我两天没收到花了,林温。” 他的尾调带着一点遗憾的叹息,让还没来得及思考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陷阱的林温下意识先答道:“明天......起来一定给你送。” “现在就是明天,”傅深笑着把窗户开得更大了一些,让林温能直接看见花园里成片的玫瑰,和已经长到了窗台的紫藤。“我也已经让你从床上起来了。” 凉风袭面,抚摸着他腰间的手却没撤,林温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可我这两天都没有吃冰淇淋和布丁,我不欠什么花给你。” 傅深才不管自己占不占理,他只想占便宜,胡诌的话张口就来:“但你在宴会上吃了不少甜品。” “可那......唔......” 林温后面的争辩被根本不讲道理的人当口堵住。 “我不做亏本买卖,也不接受赊账。” 傅深扯过窗外长势正好的紫藤蔓,拿柔软的花茎缠绕在林温的手腕。他撤开一步,继而连攻三城,把满仓的股票压榨到爆仓停板,才在林温晕开水渍的眼角处笑起来: “林经理,花园里种的花品类繁多,你还有很多个日日夜夜,挑最好的送给我。” .............................................................. 第63章 他让你满盘皆输的痛感 在原本预计的出差时间进入倒数日期的时候,詹姆斯在蒋越的引荐下登门拜访。 詹姆斯不管内心里对傅深抱着怎样大的敌意和不满,但礼数做的充足,一早拎着不少礼品上门,礼貌微笑叩门等候。任凭眉毛快要挑上天去的傅深也找不出一点错处,只能保持最基本的礼仪,不情不愿的给人开了门。 不过时候尚早,林温还在二楼睡觉没醒,詹姆斯来了也见不到。傅深的客套仅限于打开大门迎客,剩下一点多的情面也懒得给。他完全没有要去叫醒林温的意思,待在花园里拿水枪浇花,把客人撂在庭院里,一杯茶也不给对方上。 詹姆斯一个人在院子中央站了半刻钟,到底年轻气盛,身份使然从来没被人这么下过面子,再者他知道傅深在英国的生意还需要跟他合作,心理上自然觉得自己高对方一筹。见林温一时半刻没有要醒的意思,耐不住性子走向花圃,冲傅深道: “傅,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我替林温感到不值,他不该喜欢像你这样唯利是图的人!” 詹姆斯语气很冲,显然接受不了自己被傅深无视的样子,要在傅深面前找回主场。 但人在生气的时候,一定要切记发挥自己的母语优势,不要尝试用半生不熟刚学会的语言攻击对方,也不要挑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较真。这样不仅不会达到中伤对方,反而会让人觉得很可笑。 再遇到些把正派文雅当脚底下枯黄叶子一样、踩碎也懒得一提的人,那更是毫无作用,反伤自己。 比如傅深。 他听着詹姆斯一口碴子味的中文发言,毫不客气嗤笑出声。不是为了对方生涩的发音,而是为对方话里的天真感到讥讽。 到底是名门贵族从小在极其安稳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事业坦途一路被亲友保驾护航的如今的位置。哪怕成年已久、世事沉浮,骨子里也还带着被呵护到极致的稚气,天真到让人觉得残忍。 唯利是图。 这对一个商人来说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夸奖。 傅深不仅没觉得自己受到了指责攻击,反而发笑,回答了詹姆斯前面的问题:“待客之道?你是单纯来做客的吗?你没有把自己当作普普通通上门拜访的客人,又让我拿出什么样的待客之道来对待——” 傅深顿了一下,到嘴边的词让他感到牙疼,不甘愿的勉强承认道:“......不怀好意的情敌。” “对!我就是要来告诉林,让他离开你!”詹姆斯并不觉得自己上门来拆散对方的行为有什么不对,他理直气壮地挺直了胸脯:“我已经调查过了,林回去后一直帮你和你的朋友们赚钱,你只是把他当作获利的工具!你不值得他的喜欢!” 傅深低头察看着昨天忘记浇水有些打蔫的花,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请一个专门的园丁过来打理,又想到林温肯定会以性价比低不值当的理由反对。 第94章 他昨天惹得林温有一点点的不开心,原因是他答应了晚饭过后带林温去吃冰淇淋,结果下午阳光太好,他没忍住把林温压进了花丛里,一折腾就折腾到了晚上。林温精疲力尽,连吃饭的力气也没有了。而他忙着在床上哄人,把冰淇淋的事早忘到了九霄云外。 惹了人生气在其他小事上更不能不顺人心意,傅深只好叹了口气,认命的从工具箱里拿出剪子剪掉枯萎的花,自己当了免费的园艺工。 等他做完这一切,才发现詹姆斯还站在花圃前对他吹胡子瞪眼,满脸写着“替林温感到不值”,义愤填膺的像个为爱冲锋的骑士。 傅深只觉得头疼。 他在最开始给林温的资料上,把詹姆斯列为第一个可以打开关系网的人,不是没有原因的。他知道这样一个把贵族礼仪完美融入自己生活里的人,一定认死理。看上去难以攻克,但只要打破冰口,就能成为林温最坚实的助力。 他没想到这该死助力如今过于坚实,坚实到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给自己筛选出了一个妨碍。 傅深咬了咬舌根,在詹姆斯“今天势必要让林温看清你真面目”的眼神中,突然发笑,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喜欢上了林温的?” “当然是他第一次在射击场打赢我的时候!” 詹姆斯说起当初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距离林温第一次在俱乐部跟他打招呼仅仅不到一月,他射击第一的成绩就被这个连话都没跟他说上一句的人打破。 林温挑战的那一天他去看了,只是刚好有闲功夫,做了看笑话的打算。没想到林温单手七枪十环,径直的把飒爽的身姿射进了他心里。 他想起显示屏上更新名次的时候还心颤,傅深却摇头直笑,朝他摊手嗤道: “你真的喜欢他吗?不。” “你只喜欢他让你满盘皆输的痛感,而我爱他宁折不屈的灵魂。” 傅深轻飘飘拿着一根水管,却像拿着能洞悉人心的魔力权杖,高坐上位之中,嗤笑着少年气盛的幼稚与心智。 “你们不是一路人,詹姆斯。你生来就能拥有想要一切,亲人常伴、朋友云集,你不了解他的过往,不清楚他的遭遇,不知道他得要抓着一根绳奋力地向上走,拼尽了一切才能离自己的理想更进一步。你理解不了他。他要走的那座桥,稍有差池便是粉身碎骨。那是座独木桥,你穿着安普顿的手工鞋,注定和他走不上去。” 詹姆斯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上华贵的鞋,又愤愤不平的抬起头:“那你就能做他攀岩的绳子了?” “他自己的路,要我给他当什么绳子,他的倚仗对象从来都是他自己。” 傅深抬起下巴,半虚的眼里满是张扬的神色。 “我要做他并肩而立的共赢者。” 话音刚落,楼上的窗户打开,林温露出半颗困顿的脑袋,不解地看着楼下的人物和场景,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早。” 傅深反手扔掉手里的水管,在林温的视线转下来之前,溅了詹姆斯一脸的浇花水。 而后他抬眸望向林温的眼神里,刚才的气势逼人、睥睨、嘲讽都消失了个干干净净,飞速转变成了平易近人、亲切和温柔的眼神,在林温面前把有礼仪的待客之道演了个十全十。 唯余猝不及防变成了落汤鸡的詹姆斯,看着林温脖颈间明显的吻痕,在原地气红了脸。 .................................................................................. 第64章 爱从来不是贬义词 林温其实醒了,在庭院第一声门铃响起的时候。 他觉浅,尤其是重生之前整夜整夜枯坐失眠成了习惯,现在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他从睡梦中惊醒。 在傅深起床的时候他迷迷糊糊的醒了一回,又被傅深把手重新塞回被子里继续睡。后来庭院大门被敲响打开,他混沌的大脑彻底清醒。但他在床上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不想起。 原因无他,这几天林温实在是被折腾的太累了。每天衣服都没有完完整整的穿在自己身上超过半天,无论在家里走到哪里,最后的归宿都是被人搂进卧室,拉上窗帘不知天昏地暗的沉沦。 尤其是最近这段日子,他和傅深手上的公事都已处理完毕,原本前两天就可以回国,但傅深以出差假还有半周为理由,绝口不提提前回国的事。反倒每天悠哉的养花做饭,牵着他在晚风里去附近的公园散步,把日子过出了一种缓慢的田园步调。 林温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在这种安逸的日子里养软了,整个人越发的懒怠,意识到有客人来拜访也不想起身,翻了个身用被子裹住头,决定把这种应付的差事交给傅深。 他也继续睡不着,只是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发呆。直到楼下传上来的声音愈来愈大,他躺着躺着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发现来访者是前几天刚被他拒绝过的詹姆斯,立马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 林温倒不是怕这两人针尖对麦芒互相看不顺眼大打出手,傅深是心里有分寸的成年人,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他只是担心自己的腰。 这些天他不仅在床上了解了傅深某些方面的实力,还摸清了一些傅深隐藏起来的性子。那天在宴会上,傅深初听闻詹姆斯给他告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除了把他挤在阳台深处封口的一个吻。 第95章 但林温觉得自己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忘记,当地点转移到代表私人场所的家里,他是怎么被傅深掐着腰怼在各处,身体力行的表达了对方对这件事在意和不爽的程度,是多么的深刻。 林温起身,还没来得及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衣物,就听见了楼下詹姆斯振振有词的“我就是来让他离开你”。声音过于宏大,甚至让林温幻听到了傅深发出的冷笑。 他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想推窗打破僵局,手刚搭上窗棱,又听见傅深沉稳的声音说着令他动作停滞在原地的话语。 ——“你只喜欢他让你满盘皆输的痛感,而我爱他宁折不屈的灵魂。” 爱。 当这个词从傅深嘴里说出,又认真着落在他的名字上时,林温的心脏鼓膜发出强有力的跳动,震的他整个人停止了一切动作,震撼又心颤地望向窗外的方向。 他说不上心里具体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自己的脸上下意识做出了什么样动容的表情,脑袋里只有一种整个人缺憾完全被充盈起来了的晕旋。 四年被圈禁日子如同一颗腐烂的种子,深埋在他心里,又被傅深一句话翘起了结块的土壤。 他用陈旧的血和泪痛悟。 原来爱在被说出口的时候,可以不是夹杂着痛苦与讽刺,可以不是施虐者肆无忌惮的借口,可以不套着让他感到委屈的外壳。 爱原来不是个贬义词。 林温想, 原来我也值得被爱。 ........................................................................................ 詹姆斯站在楼下,看着林温修长白皙的脖颈上露出明显红肿的痕迹,心如死灰。他狠狠地盯着假装客套的傅深,咬牙切齿的转身告辞。 林温看不清花园的具体情况,傅深就随口应付了詹姆斯几声算作搭理。然后面露微笑地走进内室,当着詹姆斯的面锁住了玻璃门,而后一步三阶上了楼,出现在二楼小窗台的视野,揽着林温的肩热情地朝楼下还没走的詹姆斯挥手告别。 暗戳戳的炫耀,明目张胆的挑衅。 气的詹姆斯在楼下用手工皮鞋狠狠地跺了跺地,眼不见为净地背过身去。 “怎么不请人进来?你也不叫醒我。” 当着别人面秀明晃晃恩爱这种事林温还不适应,他动了一下,拿眼神示意傅深收敛一些。 傅深很吃林温这种眼神攻势,让他想起昨夜对方在床间双眸含泪嗔怒望他的样子。他收回手,倚在窗台边,把林温还没来得及打理的发梢理顺,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请了,他不进,可能嫌咱家装修风格对不上他贵族的品味吧。你看,他还嫌弃你的花园,把草坪都踩塌了。” 林温无奈,张口想喊詹姆斯留步进来。 詹姆斯恰巧在此刻转身,垂着头凄凄说道:“林,如果你有一天后悔了,我还会......” 他最后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林温顿住了几秒,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思考着如何委婉的不伤及对方情面的再一次拒绝。 然而他刚张开口,就被傅深接下来的动作堵住了所有话语。 没等到答案的詹姆斯眼含期望地抬眸,祈盼着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转机,却被眼前的一幕钉死,崩溃到落荒而逃。 二楼房间通透,玻璃窗在阳光照射下流光溢彩。林温的后脑勺被傅深用手垫着压在上面,半个身子因为面前疯狂攫吻的人探出窗外,只能用手撑在窗棱上,承受着这充满独占意味的掠夺。 呼吸被人侵略地夺走,林温在缺氧的微醺感间,听见傅深呼着灼浪对他道:“你不准后悔。” 傅深箍着他腰的手紧的像缠枝的藤蔓,向他彰显着眼前人的忍耐和积攒的吃味。 林温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傅深并不像他话语里表现的那般胜券在握、毫不在乎。他对詹姆斯展露的洒脱大方,不过是另一种伪装的假面。 原来腹有筹谋、算弄人心,好似除了利益无法撼动分毫的人,也会因为一句关于后悔停顿的犹疑,就失掉了所有冷静。 傅深在林温承受不住之前撤开呼吸:“林温,你没有后悔路可走了。” 林温急喘一口气,泛水的眼睛抬起来,伸手擦掉了傅深嘴角留下的痕迹: “我绝不后悔。” 热浪复来,花落南山。 每一句说出口的誓言,都有一座静谧的城市替他们记得——爱是一件无悔的事。 ........................................................................................... 第65章 烈火滥烧玫瑰旷野 离开英国的前一夜,林温难得的拥有了一回自然睡着的好觉,而不是被人折腾到累昏过去。 傅深忙着和各路送行的人接洽,聚会局面不断,到了晚上也抽不出空回家一趟。推托不掉,只好电话回来告知林温可能要孤枕独睡的局面。 私人电话连响十声,无人接听。最后被晚走的做饭阿姨接起客厅的座机。 身在曹营心在汉、一心惦记着家里热恋对象的傅总反被告知——他担心孤枕难眠不得安寝的男朋友,此刻正在卧室柔软的大床上,一个人睡的正香。 傅深:“......” 于是半夜被推门声吵醒,迷迷糊糊刚睁开眼的林温,就被裹着凉风回来的傅深,连人带褥扛上了肩。 第96章 林温惊呼一声,被厚毯包着无法动弹,只露出一头散乱摇晃的头发,和一双懵圈的眼,疑惑地望着傅深:“先生?” 傅深边扛着人往外走,边拍着林温的屁股恼道: “小没良心的,带你看电影从头睡到尾也就算了。今天是谁跟我说等我回来吃晚饭的?是谁说不想参加闹腾的聚会让我一个人去的?我在外面帮你应付酒会,你在家里呼呼大睡?还不接我电话!” 傅深不解气的又拍了一下,走到门口才把被裹成蚕蛹的林温放下来,敲了一下对方的头。 林温终于能把缠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解开,腾出手来揉了揉有些生疼的额头,辩解道:“可先生你晚饭时间没回来啊......” 他的解释声傅深没听到,连他自己也没听清自己的声音,全世界的声音都好像被铺天盖地的嗡鸣声给覆盖。 林温睁着自己刚清醒的眼睛,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去看,又开始怀疑自己的脑袋是不是还没清醒。 ——一架浅灰色的直升飞机出现在他头顶上空,并且逐渐缩小和他的距离,大有要马上降落下来的意思。 螺旋桨的风把林温本就杂乱的头发吹得更加狂放不羁,也把他原本还在想念大床的思绪吹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傅深走过来捂住他的耳朵,让他振动的耳膜渐渐适应下来。也许是直升飞机降落在他面前这件事实在是过于震惊,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先扭头按照傅深捂他的动作,同样堵住了傅深的耳朵,而后又问道: “先生,这是什么?” 这实在是多余且废话的问题,答案显而易见的摆在眼前,甚至已经落地。林温也很快反应过来,重新把问题换成了“为什么会有一架直升飞机降落在这里”。 傅深没答。 巨大的轰鸣声让他根本听不清林温的话。 但林温怔愣茫然的神态,和下意识伸手帮他也护住耳朵的动作,还是让傅深没撑住板着脸的神情,轻而易举的被林温勾起了唇。 他在渐渐停止的轰鸣声里和林温互相捂着对方的耳朵,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然后他俯下身、低下头,就着捧脸的动作,吻上了林温的唇。 没有缘由,无需借口。 他只是想吻一吻自己喜欢的小男朋友。 驾驶员在走下飞机后起哄地吹了一声口哨,傅深稍稍撤离,挡了下林温发红的脸,顺带揉了揉对方柔软的头发。 被傅深亲吻夺走了林温的注意力,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傅深披上了件厚外套,牵着手朝飞机的方向走。 螺旋桨转动的轰鸣声重新响起,林温努力靠近傅深的方向,放大着音调,询问道: “我们去哪?” “去看日出。” 傅深回过头答。 凌晨的气温骤降,夜里的山风本就大,再遇上直升机气浪的翻卷,把人的发丝和衣摆都吹卷成单页的弧面。除了交握在一起伸直的手臂,连贴近对方都显得有些艰难。 林温在直面吹来的风里半眯起眼,看着傅深的侧脸和牵着他奔跑两步翻转的衣袂,心想。 人类的认知可能总有些偏差。 此情此景。 他们倒不像是去看风景,反而弄得跟要去私奔一样。 ........................................................................................ 好似要去私奔的两人,最终降落在爱丁堡卡尔顿山的顶峰。 在飞机上时戴着航空耳机,吵杂的声音暂时消失,林温终于能问出困扰他许久的问题——为什么凌晨三点半他们家门口会出现一架直升飞机?而且他们还莫名其妙的登上了这架直升机?以及......驾驶员口中一直称呼的boss是谁?这架突兀的、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物品,它的主人究竟是谁? 问题很多,但每一个都是林温想要知道的答案。 傅深帮林温调了调耳麦的位置,一只手扣着林温的掌心始终没有松开,听着相连耳机里发出的声波,随口答道: “我的,年轻时候不懂事,追求刺激买的,没用过几次。后来回国发展,这东西就留在英国闲置了,上次你说想去山顶看日出,我才想起来我还买过它。放着也是落灰,每年养着还要交一大笔维修费,不如拿出来用用。” 答案很长,但每一个都是林温接不下去的话题。 有的人年轻不懂事买直升飞机,有的人干过最叛逆的事是大学逃课去陪人看电影。 林温咽了咽口水,假装扭头被窗外的风景吸引,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傅深话里提到的“上次”。 “想去山顶看日出”,是傅深为他在海边庆生时他许下的愿望。不过那时是氛围所致,他顺着傅深的话畅想未来的场景,随口许下的幻想,根本没指望过实现。 如今被人提起,被傅深拉着正要去实现的路上,林温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担忧。他担心自己随口说说的愿望给傅深添了麻烦,改变傅深原本的行程计划。况且本就是他自己的心愿,怎么能让傅深替他来实现。 林温的不配得感太强,很快陷入了自责与愧疚的情绪中不可自拔,想开口之前却被洞察到的傅深捂住了嘴。 “嘘,看窗外。” 傅深指向飞机透窗的方向,林温依言转头。 凌晨五点,爱丁堡的天空瑰丽一片。 第97章 黄山红日,飞鸟绿丛。胭脂水色般的太阳刚从海平面彼端破晓,带着灼眼的金色喷薄欲出,像烈火滥烧玫瑰旷野。 沧红与瓦蓝中间,是大地呼吸俯仰孕养的别样云彩,带着风和雾,落降在晨曦含苞欲放的花蕾之上。 日出之时。 惊艳到让人失语。 林温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被旭日初升吸走了所有目光。等他再回过头时,视线正好与傅深无声注视的眼眸融合在一起。 傅深看着林温映着朝霞的眼睛,柔声问:“好看吗?你看海平面,太阳升起时从这里的视角看就像从海里灼烧出来一样,和云霞混在一起,三色一线,会呈现出最美的玫瑰色。你觉得呢?” 傅深一只手背在身后,掌心握着的是早已准备好的渐变色玫瑰。独特,又和窗外的景色相得益彰。只等林温落下肯定的答案,就会被人送上眼前。 “嗯!”林温如傅深预想的那般点点头,视线又转回到窗外。“不过我俗,我觉得它更像a股的k线,红得耀眼又令人着迷,要是我们的每一笔投资,涨势都像这样的颜色就好了!” “......” 可怜的玫瑰花被人小心翼翼地藏了一路,又被藏它的人毫不犹豫的丢到了座位下的死角,沾了灰和尘,还要被人踢上一脚去更里处。 傅深在浪漫和哄林温开心之间,没有片刻迟疑的选择了后者,自己推翻了先前的说辞,看着窗外点头道:“俗什么,我第一眼也觉得它像k线,投行人的本能不就是赚钱。而且你买进的几只股,今早的涨势就和这样的红一样夺目。” “所以你的愿望我当然都可以帮你实现,”傅深在林温望过来的目光里,伸手抚了抚林温的侧脸。“因为你同时也带给了我与之相当的丰厚回报。今年的财报赚得盆满钵满,这是你应得的奖励。” 听到自己买进的股票赚了钱,林温的眼睛唰地亮起来:“真的吗?我还担心有几只长线股后劲不足呢。哎......先生你拿手机了吗?出来的时候我忘记带手机了,我想看看今天的股市。” “不急,看完日出再看也一样。”直升机落地,傅深牵着林温的手,边走边道:“手机和行李我已经让人送去香港的酒店了,等到去取就好。” 林温惊诧:“香港?我们去香港做什么?出差结束,今天不是回国的日期吗?” “我帮你休了年假,看完日出吃完饭,中午的飞机。”傅深拢好林温敞开的衣服。“下午咱们就飞香港,去游乐场,逛迪士尼。” 二十七盏路灯的愿望,他要林温在二十七岁这一年—— 全部实现。 ....................................................................................... -------------------- 国外的剧情终于要写完了! 自从开始写英国篇我每天的心路历程都是:快回国快回国,怎么还不回国?傅深你为什么还不让林温回国?! 傅总:不想。 某惆:为什么?!你们都过了生日看了烟花会了情敌,都本垒打了多少次了为什么还不能回国!能不能按我大纲设定好的节奏来! 傅总:你懂什么,我们是热恋期。哦,我忘了,你连男朋友都没有。 某惆:(受到暴击遗憾退场) 过了几天卷土重来的我:现在可以回国搞事业了吗傅总?日出也看了,游乐场下章就能去玩,你想要的热恋我都给你写了,现在可以回国进行我大纲里的搞事业了吗? 傅总:不想。 崩溃的某惆: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傅总:不知道,就是不想。 某惆:……逆子! 第66章 风向急转 日出看尽,英国的飞机直达香港,迪士尼的花车巡游热闹了一整天,炫彩泡沫和夜晚的烟花齐放,在林温二十七岁这年,留下了一场不可磨灭的记忆色彩。 这一段日子的经历简直比梦境还令人着迷。 林温在酒精入喉,被傅深揽着腰半推着挤在酒店房间洗手台上时这么想。 他拥有了一个真心爱他的恋人,过了一场整条街齐贺的生日,收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礼物。他在繁花和晚风间和傅深尽情相拥,在日出之时被人十指紧扣相携在旁,在烟花和人群之中和恋人用眼神接吻。 生活的图景美好的像一首赞歌。 他被人抱到台上,随着傅深的动作吟唱,曲调高昂,又在激荡的间奏里变得支离破碎,圈着傅深的脖颈失掉所有力气,曲不成调,呜咽难忍。 一首歌接近高潮声部,当亲吻和抚摸在愈演愈烈的欲望间变了味道,合唱的地点从洗手台转到浴室又转到平整的床上。林温绷紧了颈线,在冲击中昂着头,死死攥紧身下的床单,然后又被傅深一一吻尽泪痕。 在混沌的思绪间,林温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还算重要的事。他分出一抹神经想了想,在塑料包装袋响起“簌簌”声音的时候随之猛地抖动了一下,推了一把傅深,喊道:“坏了!” 傅深刚咬开小方块包装袋,闻言低头看了一眼,带着点安抚和调笑俯身:“没坏,我控制在呢,别担心,一会我轻点。” “不是这个。”林温红着脸把傅深又推开一点。“是方妤姐的包,她让我帮她在英国买的东西,我一个都还没买,可我们都已经离开英国了。那张纸条还在你那里吗?我只记得两样东西,其他的都忘了。” 第98章 傅深的动作也顿了一下。 他成天只记得蜜里调油的过日子,每天想着用什么法子哄的林温在床上再放开些,早把方妤让他们帮忙买东西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那张纸条也不知道被他随手塞在哪件大衣外套里,估计早就随着干洗剂变得粉碎,哪里还找得到踪影。 按照他本身的性子,是想干脆当没想起这件事,反正方妤也没付他劳务费,无利可赚的事他没办那也是没办的理直气壮,没什么愧疚心。 但有良心的林温显然不打算和他同流合污。 方妤为林温提供了工作、职位,给了他光明正大的身份,还在韩知面前维护过他为他出过头。他受过方妤的帮助和恩惠,不能连这点事都不为方妤办好。 林温撑着发软的手臂坐起身,当即就要出门去想办法。 大好良宵,气氛正浓,傅深决计不愿意为了这种不值当的小事打断进程。他揽着林温的腰,把站起来都费力的人重新按回床上,在林温开口前安抚道:“我有办法。你别急,我有办法。” 林温半信半疑:“什么办法?我们现在连方妤姐要买什么都不知道。” “没关系,把这事交给蒋越就行了。”傅深撑在床上,一只手圈着林温免得人又急哄哄地跑了,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给蒋越发消息。“蒋越人还在伦敦,他从前给方妤买过不少东西,肯定比我们了解方妤喜欢什么。不行就让他把各大牌子的新品都买下来,送回去让方妤挑也一样。” 这确实是目前情况的最优解,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但林温还残存着一点点良心,犹豫道:“这是不是不太好......方妤姐会不会不太愿意?而且这个点去麻烦蒋越的话,是不是有点晚了,他会答应吗?” “放心吧,这些年来方妤的事蒋越就没有不上心的,他想扭转自己在方妤心里的形象,缺的就是这种机会。” 傅深把短消息发过去,没多大一会儿就收到了蒋越的回复。他把蒋越应答下来的回复给林温看,扔下手机吻了吻林温的鼻尖。 “方妤更不会拒绝了,有不用自己花钱还能坑前男友一笔的好事,她不知道得有多高兴,回去说不定还要夸你聪明呢。” 事情解决的完善又妥帖,不留一点后顾之忧,让本该在床笫之间发生的事再也没有了阻碍和借口。 傅深解决了林温的难题,林温心里安定下来,自然对傅深之后种种放肆的行为无有不允。 夜深街静,天光未亮。 没做完的美梦在交叠的掌心间延续,成为更深层次的交融和沉沦。 北地风起,夜灯璀璨,一夜之间风向转换。 晨曦欲起,恍惚间,深秋越位其上,萧索了一整个仲春。 ........................................................................................... 对于过分行为过度放纵的后果就是,第二天中午林温带着满身的痕迹起了床,发现为晚餐准备的衣服没法穿了。 他自脖颈到小腹布满了深痕,哪怕穿上西装三件套都能看见明显的红肿,更别提出门参加聚会,和各路火眼金睛的金融人士打交道了。 傅深拿酒店的各种化妆品给林温遮了又遮,还是遮不住引人遐想的痕迹,只好无奈作罢。 他本来在香港有些认识的朋友和合作伙伴想给林温介绍,特意主动组了个局。没想到林温现在出不了门,他作为攒局人又不能缺席,事情变成了他得一个人去应付的社交酒会。 不过这件事上是他理亏,昨晚林温到最后都软着声音在他耳边求他,他也没放缓动作,如今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尝了甜头就该付出代价,傅深叹了口气,不舍的在林温颈边加深了吻痕,认命的独自去赴了社交局。 林温不能出门,也乐得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养腰,看看报道了自己赚钱的财经时报,完善着出差的工作和汇报,边吃傅深专门给他点的特色饭菜,边等着人回来。 傅深回来的很早,天刚擦黑他就散了局,不顾好友们的抱怨和疑问,铁了心吃了晚饭就走,不多在其他项目上耽误一点时间。 所以等他回到酒店的时候,林温还坐在床上吃饭后甜点。 快小半个月没吃到冰激凌,林温实在没忍住,趁着天色暗的时候套了长袖长裤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大桶回来,此时正好可以和傅深你一勺我一勺的分着吃,享受休闲的二人独享时光。 电视屏幕里播着降温寒潮预警,林温吹着房间里的暖风吃冷冰激凌。傅深怕他把肚子吃坏了,最后半桶说什么也不再给他吃。 林温正伸手努力去抢,扔在凌乱沙发上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起来。 林温接起,便听到方妤慌乱急切的声音。 “不管你在哪里,林温。马上回国,立刻!度假村项目的那块地出了问题!” 林温蓦地回头看向傅深。 .............................................................................................. 第67章 我不知道的事 方妤焦急的在接机口等人,林温的身影一出现,她就立马赶上去拉着人走,连自己心心念念的包有没有跟着人一起回来都忘了个干净。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局势急迫到她没有心思说废话,一上车就把自己这些天查到的东西递给林温。 第99章 “你说让我把那块地方方面面的事情都筛查一遍,我确实把我能想到的方面都过了一遍,土方、手续、文件、资质材料证明都没有任何问题。” 方妤语气急促,但还是努力给林温把事情的发展经过讲了个清楚。 “前两天我在酒局上遇见了水文局工作的学弟,他们局有个招商项目想让我帮忙,出点钱跟机关打好关系,这种事我当然很乐意。只是那学弟刚出来工作就干这种卖情面的活,脸皮实在是薄,非拉着我问有什么能让他回报我一点的东西。我喝的迷迷糊糊,脑子里只挂记着那块地的事,就让他帮我查查那块地在水文方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块地的报告我都看了多少遍了,我当真就是给同门一个台阶,谁承想真的在这里出了问题!”方妤指着林温摊在腿上的其中一份文件,把其中一部分重点给林温看:“那块地本身的水文条件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这里!你还记得那附近有一个人造湖吗?当时我们还想着如果后期发展的好的话,可以把这些地方都连起来打造大型旅游景区。那个湖都已经荒废很多年了,谁知道哪冒出来的大傻缺一直用那个湖养鱼,养就养,结果被动植物研究所发现那是长江鲟,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林温对这方面不是很了解,问道:“这对我们的项目会有什么影响?” “这种鱼怕强光和噪音干扰,而我们度假村总工程地基一旦开工,强噪音一定是少不了的。当初因为这块地是远郊,周围也没有厂房和居民,所以对声音分贝这块标准卡的一直不是很严,我们从来也没有过多关注过这个问题。但是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了!有了这条鱼,所有的一切都得按照保护动物的标准来,而且这附近唯一的项目就是我们,我们又还没开工,最后一次审批很有可能因为这件事打返回来,整个项目都得推翻重来!” 方妤越说越崩溃,只能打开窗户让凉风吹吹她紧绷的神经和涨红的脸,顺便给林温一点反应时间思考。 林温对这方面的认知简直称得上一张白纸,他没有先下定论,也没有着急上火,在这种时刻展现出了极度的镇定。认真把手里的文件先看了一遍,对着资料仔细核对着每一条款项。 倒是被方妤赶去副驾驶的傅深先出了声:“没找关系疏通一下吗?度假村是经济项目,有扶持政策的,再怎么样也该对企业有个交代。” “找了。能找的人,能疏通的关系我都找了。最开始我也觉得这是个小问题,根本没放在心上。濒危保护动物,怎么可能一直待在那片湖里,哪怕延缓一下施工进度,也比整个项目都废了损失的少。” 方妤叹了口气,从她没时间打理都显得有些翻卷的长发上,可以看出这些日子她没少为此事奔波。 “没用。别说我们这个项目还没开始,就是开始了也得喊停。经济项目是有扶持政策,但问题是我们这个项目不是和政府合作,最开始原地的承包商就是私人项目,一个人资金不够才找了我们这些合作商。能使劲的地方我都去打点了,给出的答案都是一样——没辙。这两年生态查的太严了,我们又是过了明面报上去的项目,条条框框都有公示的,谁敢跟我们疏通都是把柄,将来督导一查一个准,多硬的关系也没办法让人给我们直接通过审批现在开工,除非我们换项目。” 林温听着,想了想,开口欲言,却被前座的傅深抢先道:“研究中心你去问了吗?他们什么打算?” “问了,我还特地拖关系找人陪着吃了饭。”方妤刚刚情绪过头,现在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没力气。“但他们所一个资历深厚的老教授认为,长江鲟能被人工饲养的这么好值得研究,而且给那什么水质抽了样做什么检测之类的吧,反正就说那块水就特别适合养那个,一时半会儿他们不会给那鱼换地方。” “实在不行也可以先打算......” “先为换项目做备选方案。” 林温刚开口,话茬就被傅深接了过去。 傅深没回头,好似只是无意打断了林温的话。他道:“事情既然没那么好解决,就先制定好备选方案,毕竟这是个合作项目,主办公司又不只有一个。为集体利益考虑,我想其他公司也不会反对及时止损的换项目。” “你还当我是十年前那个商业小白吗?这么明显的答案放在面前我怎么可能第一时间不去考虑。我又不缺钱,只要不让我亏本当然换成什么项目都无所谓。但你忘了我水文局那个学弟了吧。”方妤哼笑一声,不是嘲讽,更像是一种已经无计可施的颓废。“保护动物的消息虽然就发生在两天前,但按照媒体的报道速度早就传开了,他给我递这种消息算什么还人情。他告诉我的是另一件事,一条把咱们换项目的路堵的死死的消息。” 林温皱着眉想说话,又被傅深打断:“什么消息?” 林温奇怪地抬头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傅深,但傅深并没抬眼,一直望着窗外的方向。不过傅深要问的问题也是他想问的,林温最终也没再多说些什么。 方妤实在没忍住,点了根烟:“水文局内部要换人了,虽然外界都在传会有外派官员来,但我那学弟斩钉截铁的告诉我,上面已经定了他直系领导来接任职位,保真保实的内幕消息,除了他们几个亲信,没多少人知道。而他那位领导已经连续三年提交河道改划的计划书了,改的就是这地上游的河。更绝的是,他给我看了点那方案,从上游一直划到我们那里,刚好可以把那片湖囊括在内,既扩大了保护动物的水域,又完成了那领导的规划,是几方都满意的方案,简直顺利得不行,唯一倒霉和被影响的只有我们。” 第100章 “那位领导最多还有半年就要上任,河道一旦改划,那块地的土质就已经不能再适合做地基了,还能做什么项目?水坝工程吗?这件事,我们已经走到死路上来了。” ........................................................................................ 把已经颓废的方妤送回家后,傅深又重新坐回了后座,冲林温笑道:“晚上想吃点什么?我下厨,回家给你做。” 林温没回答,眉宇紧锁,好半天还是开口问道:“先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但我怎么感觉,您好像并不在乎度假村的项目能不能顺利进行。刚才方妤姐诉说的时候,您好像也并不担心。而且这个项目好像除了最开始,后面的进程您都没有再过问过,就好像......这个项目成功与否,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和重点。” “先生,你是已经有了解决方案吗?还是说......这个项目从一开始,就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存在?” ....................................................................................... 第68章 计划一切如常 傅深的表情微顿了一下。 但那一瞬间的神色实在划过得太快,马上又换成了令人熟知的浅浅笑意,除了傅深自己,没人察觉到那一帧的神情变化意味着什么。 林温也不曾看出。他只感觉到傅深用指尖碰了碰他的手,把体温缠绕在他发凉的手上,露出一个他无法抗拒的笑容。 “那是因为我相信你,林温。” 傅深伸手滑过林温因为时差没有调理回来,导致有些发青的眼睑,语气温和,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他没有为林温的反问而感到恼怒,反而为林温的敏锐感到一种隐隐的自豪。只是面上展露的完美无缺,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让人只能把心里的疑问通通收回腹中。 他笑道:“我相信你能顺利处理好这次危机,林温,就跟我一直相信你对这个项目的判断一样。最开始我的不过问是相信你的商业头脑,现在的不担心也是相信你优秀的职业能力。” 林温的指尖被他捏在手里把玩摩挲,低着头的眸光让人只能看见他眼底晦暗不清的黑沉,和嘴角貌似真心上扬的微笑。 他语调平和,声音沉稳,轻而易举的就将人拉进了自己的步调和节奏,让人被他话里的情绪所左右。本来还在犹豫摇摆的林温,在傅深一句句的“相信你”中,立马缴械投降,开始为自己的疑心感到愧疚。 “先生,对不起,我不是要质疑您什么,我只是......对不起,我一定会尽快想到办法弥补项目损失的......” “不,这并没有什么。”傅深在林温的话语里抬起一点眸光,他半张开口,隐隐约约好像叹了一口气,又似乎只是太多心的错觉。下一秒他扬唇挑眉,道: “其实你说的很对,这个项目的成功与否,从来都不是我关心的关键和重点。两千万的投资成本,就算全部打水漂,亏得血本无归,对我而言也没什么要紧。我不会为了它殚精竭虑,也不会为了它愁云满布,担心到睡不着觉,因为......” 林温抬头看向傅深。 傅深伸手,轻弹了一下林温的额头,在林温捂着头错愕的眼神里笑道:“因为这两千万大多数都是方妤的钱,又不是我的。损失掉我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有的是人操心。我投资进去的那点钱,可以就当是方妤问我借的,到时候只要她愿意把你卖给我,我很乐意把她那几百万的账单一笔勾销。” 林温和他一同失笑。 过了会儿傅深终于还是把含在嘴里的那口气叹了出去,他望着林温布满了担忧的眼睛,伸手揉了揉林温的头。 “不用害怕,我会站在你身后的,林温。就算......事情真的朝着无法预料到的方向发展,我也会在后面给你托底的。所以没必要那么担忧,你要相信我的判断,而我也永远相信你。” 林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事情解决利益不受损之前,任何的承诺都显得苍白而又无力。他没有再和傅深保证什么,只是在傅深的目光里认真的点了点头。 他能做到。 就像以往的每一次困境一样,他一定能找到办法,再次赢下这一局。 他不会辜负傅深对他的信任。 也绝不能辜负。 “晚上回家我给你煲盅鸡汤吧,加山参和枸杞。看看你的眼睛,才回国第一天,精气神都快没了。下回让方妤给你涨工资吧,就给你开那点钱,凭什么给她这样拼命干活。” 有关项目疑问的话题告一段落,刚才被林温打发出去抽烟的司机回来,车辆发动,林温却摆了摆手。 “今晚我可能不回去了先生,度假村的问题还没找到头绪,有好多文件我一个人看不懂,得跟公司专门的部门开个会。”林温边说边下车,一点时间也不想耽误。“等我忙完了一定回家!” 傅深知道拦不住林温,这件事解决不了林温一定会废寝忘食的工作,谁也没办法撼动他。 他们都很了解对方,也都理解对方对于自己领域工作坚持,所以傅深没再多说什么。他只伸了伸脖子,对着快要关上车门的林温道: “那晚饭我让人给你送去,我在家等你回来。” 大抵是没想到有一天在外以工作狂著称的傅深,也扮演起了回家等人的角色,林温笑了一声,朝傅深挥了挥手。 第101章 ............................................................................................. 林温走远后,车辆重归寂静,却没有要发动再走的预兆。 司机等了等,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家老板沉郁的脸,一句话也不敢多问,努力缩在车椅里,扮演透明人。 刚才为了看林温背影降下的车窗被人重新升起,傅深点燃一根烟,在久违的尼古丁味道里,呼出一口浊气。 他已经很久没有抽过烟了。 不是刻意戒断,但确实是为了不再看到林温为烟雾咳嗽的身影,而有意识地收起了烟盒。 在英国的半个月,他凭借着对林温的痴缠,着迷成度早已盖过了烟支带来的快感,戒烟效果明显。但如今被温情滋润过的神经,再一次渴望起烟碱的刺激。 陈旗的短信几乎是掐着点发了过来。 “c盘开启,韩天明尚未发现异样。韩知如你所料的入局了,那个项目的合同你在香港处理好了吗?计划一切如常?” 傅深的目光一扫而过,却没急着回答。 他在后座的车厢里沉默抽完了手里的烟,看着烟圈升起又降落,带着呛人的味道侵入鼻腔,晕染成雾呼出在车窗上。 他眼前浮现出林温笑着朝他招手的身影。 像淤积尼古丁烟焦的肺部泛出的白点。 他打开车窗,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来,稀释掉浓郁的白浊气,带走烟卷上最后一丝火星。 戒欲本就是自欺欺人的天方夜谭。 人类的欲望永远无限。 无限的欲望谈何消融。 傅深把抽完的烟卷扔进车内的废篓,通过后视镜朝司机点了下头:“走吧。” 车辆发动,后座椅的手机屏幕清晰地亮着傅深的回复。 “处理好了,计划一切如常。” ............................................................................................. -------------------- 周六请假的那一章放到这周二补,欠一补一,咱们周二周三还是连更哈~ 第69章 赌一局 事情的发展比林温预想的还要棘手,度假村项目的审批已经被卡死,多少关系人脉都疏通不了这一条路。而私人豢养保护动物的事也已经传开,商业风向何其敏锐,一部分人也已经察觉到这其中的关窍,各自打起了小算盘。 林温连续两周的时间都扎根在公司办公室里,和项目的相关人员开会、查合同、想办法,吃喝住都留着,全然忘了答应傅深的早点回家。好在傅深知道情况严峻,也没有强来打扰林温,只是一日三餐准时准点的派人送来,偶尔也会亲自来监督林温有没有按时吃饭。 今天他下班早,回家煲了滋补的汤特意给林温送来,想着顺便看看今天能不能有办法把这小工作狂拐回家去。 办公室玻璃门半开着,映着里面到处散落的文件和疲惫的人群。项目小组刚开完会,零零散散地走出来,到最后里面只剩林温和方妤两个人。 两人都肉眼可见的疲累,方妤要在外应付各路探听消息的人和诘难的股东,每天还画着妆面尽量保持着精神,不过一头漂亮的长卷发已经有些毛燥缺乏保养,足以看出她近些日子实在繁忙到无暇顾及。林温就更不用说了,短短几日眼下乌青厚重了一圈,办公室虽然洗浴设备齐全,但他神经紧绷昼夜颠倒,下巴也长出了一圈细胡茬,看着便伤神憔悴。 不怪傅深放心不下,总是要亲自来送饭看着林温吃,就照林温这样拿命耗着的全天性工作时长,再疏忽不按时吃饭,就得灯枯油尽躺到病床上去。 “事情已经算是彻底走到死路了,能想的办法咱们都想过了,看来这件事我们得认栽了。” 会议结果依旧和这段时间的每一次一样,都是以唉声叹气想不出办法,双双苦着脸结束。方妤瘫在座椅里,昂贵的工学椅都已经抚慰不了她疲累的身体。她盯着天花板长叹了一口气,又垂下头来看着林温难看的脸色,稳着心神勉强劝慰道: “这事是我们一起定的,要背锅大家人人都有份,你别太自责了。事情到了这一步,盘活是没指望了,看看怎么才能及时止损吧。你也别钻牛角尖了,洗漱一番好好回去休息,瞧瞧你脸瘦的都快要往里凹了,赶紧回去给我养着去,累出病来我下半年还能指望着谁挣钱。” 方妤用着夸张的形容,希望能赶紧把林温从办公室劝回家,林温却笑着摇了摇头:“先生每隔一日都来看我,我体重一点都没掉,不然早被架着回去了。我没事,现在消息的传播范围还不算太广,只能抓紧这段时间寻求转机。” “还转什么机,我都想一班飞机飞到墨西哥找我妈去,乖乖服软在家当一个混吃等死富二代。还创什么业,头发都快给我创掉没了。” 没有外人在,方妤也懒得顾及自己的形象,脱了鞋大马金刀的呈“大”字型陷在座椅里,边听着林温的话边摸着自己的掉发叹气。 “我都连续几天蹲守研究院门口,但凡是个能喘气的都快被我烦死了,可惜今早市里正式建立保护基地的文件都下来了,这事板上钉钉。唉,反正我这边是真的一点能斡旋的门路都没有了。现在要么祈祷出现奇迹,要么就得抓紧时间折价把这项目转出去。不过这种大项目一旦成了死局,圈子里那就是人人尽知,可不好转啊......” 第102章 方妤的每一声叹气都叹在点上。 这件事发生得太仓促,一连串的坏消息集中爆发,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哪怕他们现在动用各种关系拖延时间,也改变不了即将走进死胡同的结局。 这已经是一盘不得不舍弃的筹码。 林温皱着眉,沉思了片刻,开口问方妤:“上回告知你,他提了河道改划方案的导师即将升领导的那位学弟,有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过其他人?” “应该......没有。”方妤把腿放下来坐直了身体,“上回他跟我说完我就觉得情况不对,告诉他不要把河道的事和任何人讲,至于他之前有没有和别人讲过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些天我在外面也没听有人议论过这件事,消息应该还是封锁的,这种换领导层的事很敏感,稍有差池就是站错队,也没人会主动往外传。” 方妤不再拨弄她的头发,看向林温:“这事还没传出去,咱们要不趁着现在赶紧把这个项目卖了?转手出去也不算亏的太多,只是下半年流动资金链会比较危险。” “抛售是最坏的打算,但可以先做好方案,河道会经过地的消息一定要堵死。”林温看着桌上的资料,和项目组预估的损失额,咬了咬唇:“方妤姐,你那个学弟能不能打听到,他那位领导打算什么时候把河道改划的具体方案呈上去?” “打听这个做什么?这不是死的早晚的时间问题嘛。”方妤顺口问了一嘴,瞥见林温紧绷的神色,有正色下来。“放心吧,我一定给你问到。不过你这是......有什么解决方法了?” 林温摇头。 “算不上什么方法,只是该付出的已经付出,总得让死棋发挥它的最大价值。先生教过我,有时候哪怕事情已经砸在了自己手里,也得拉上几个死敌入局,好做垫背的。我没有先生应变的能力,没有把握能一定把人拉进来,我只能......” 林温打开抽屉,拿出一份自己很早之前就调查好的资料,望着上面显示的“韩悦”的名字蹙紧了眉。 “我只能赌上一局。” “是输是赢,总得先拼了命试试。” .......................................................................................... 门外,目睹了全程的傅深静静转身,把手里的羹汤交给了别人转交,一个人无声的来又无声的离去。 走出公司大门,他才摁亮手机屏幕,拨通陈旗的电话。 “香港做好的那份合同先停一停,不急着送给韩知,让我们的人先按兵不动。” “怎么?”陈旗在电话那端疑惑。“计划有变?姓韩的发现了,还是研究所的消息走露了出去?不应该吧,那边人我精挑细选过的,除了给方妤送消息他没接触过别人了。” “不是。是林温找到了新的方法拉韩家入局,兵行险招,却很有可能出奇制胜,说不定比我们的方法能带下来更多的人。一时半刻的进展也耽误不了我们什么,不如停下来等一等,看局势还会不会发生新的变化。” 傅深站在楼下,抬头望向林温所在的那一层写字楼。 银框眼镜在太阳的折射下泛光,勾勒出佩戴者变得窄长的眼睛,和眼底的幽幽暗光。 少倾,陈旗听见话筒里傅深沉冷的声音。 “我希望他能赌赢。” “如果输了,计划就按原样继续。” 陈旗追问:“输了的话,那林温怎么办?” 傅深没答。 金属框的眼镜和禁欲的西装外套把他衬托的格外绝情。 废掉的棋子从来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就是毫不留情地被舍弃。 ............................................................................................ 第70章 送进必死的局 写字楼街边的咖啡店,挂着韩氏工牌的人推门而入,左右看了一圈,准确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的约见对象。 韩悦拉开座椅,笑着和对面等她的人打招呼: “林温哥,不好意思,耽误了一会儿。” “没有,是我提前到了。”林温摇了下头,把桌上的菜单推给韩悦。“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只先点了咖啡,你看看。” “我这人不挑食,吃什么都可以的。” 韩悦说着,手上还是接过了菜单,叫来服务员按照自己的喜好点了几个,又询问了林温的意见。结束这边,她搅了搅咖啡,喝了一口笑起来。 “没想到林温哥还记得我喜欢喝什么。其实你给我打个电话就行了,我可以去你们公司附近,还麻烦你亲自过来一趟。” 韩悦拨了下耳边的碎发,端着咖啡靠在椅背上望过来,嘴角得体的笑容就没放下过。 “对了林温哥,还没问你约我来是有什么事?是为了度假村的项目吗?” 林温觉得自己和韩悦的每一次见面都能发现她新的一面。 或者说,每一次见面韩悦都在向他展露一些新的东西。 从前在小别墅的阁楼里,韩悦向他展现自己的良善和善解人意;重生后的第一次重逢,韩悦向他表露自己的体贴与关心;后来反击韩知的合作会,韩悦又让他看见了自己的手段和能力。 现在。 原来恬静温柔的妆容被替代,用来彰显她温润无害的白裙罩在版型挺阔的黑色西装里,顺直的长发烫了微卷,干练的半扎着。红唇上扬微启,姿态闲适放松,却处处显露着蜕变的风格,和日渐增长的底气。 第103章 林温的视线从韩悦挂着的工牌上滑过。 ——天慧集团总经理。 从三个月前的项目部副总连升三级,跻身跃进公司的高级管理层,拥有了真正的管理权和决策力。 她如今在向林温表露着她的野心。 林温挑起唇角。 韩悦十分聪明,她知道自己这种时候来找她绝对不是为了简单的叙旧,而她唯一和自己牵扯较深的便是度假村的项目。 现在外界流传方妤的资金链紧张,拖不下去,要把度假村的项目易主。于是她精挑细选了一身装扮,还带着升职的工牌前来应约,无非是告诉他一件事。 她现在有足够的能力和权利,可以全盘做主公司的项目事宜,如果自己有转让项目的想法,可以直接和她谈价格,不必再经手他人。 这种审时度势的聪明和毫不遮掩的野心,都让林温欣慰和欣赏,并正中他下怀。 他也不再客套寒暄,直入正题:“对,我约你见面就是为了谈谈度假村项目的事。你应该也知道,这个项目因为保护动物的问题势必是要搁置了。我们不是上市的大公司,时间上拖不起,资金周转不开就必须要把有风险的项目转让出去。” “可以卖给我呀,林温哥。”韩悦笑意盈盈,猜到了林温到来目的的她早有打算,说话间便从包里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你在这件事上帮了我,我不会趁火打劫的。在我力所能及范围之内,这是我能争取到最好的价格,不会让你们前期投入的成本亏很多。” 林温翻开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已经比这段时间找上门来报价的公司高了很多。他心里清楚,韩悦刚刚升任根基不稳,能拿出这样的价格来定是做了不少努力,也是念了十足的人情。 他真心道了句谢,承了韩悦的关心,却把合同推了回去,摇了摇头:“这个项目不能卖给你。” “为什么?” 韩悦有些惊诧,合同书上的数字几乎已经算是高价,按她这些时日打听的消息来看,不会有人给的价钱比她高了。她为这个价钱做了不少努力,还被父亲申斥了一顿,实在不想轻言放弃。她想不通林温拒绝她的理由,疑惑道: “是因为......我哥吗?林温哥,你可以放心,自从上回合作会之后,我哥都不怎么理我了,公司的事情股东们也不愿意让他参与。这个项目卖给我,他绝对不会从中获利的。而且这个价格真的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你们只会比当初亏掉五百万成本。” “我知道,韩悦。你本来不用报出这么高的价格,你是想还我人情。” 林温笑了笑:“我一直都会记得,从前在别墅阁楼你对我的照顾。无论这其中参杂着什么别的东西,我都一直把你看作妹妹对待。” “我自己经历过,我知道你一路走上来有多么的不容易。我也了解韩知的脾性,一旦你出现差池,他绝不会轻易放过你。”林温低头,往自己的咖啡里加了块糖。“所以这个项目如果要卖,我也不会卖给你。” 韩悦的丹凤眼一眯,准确听出了林温的弦外之音:“你们没有打算把这个项目转让出去?” “转让出去确实是我们目前最能止损的方法。”林温摇头,又问:“声音分贝不能盖度假村,如果你接手了这块地打算用来做什么?” “换个项目。”韩悦偏头笑了一下。“这世界上能赚钱的项目那么多,赚多赚少而已。不能建度假村还可以建艺术酒店,我需要做出成绩给董事会看,大大小小都是成绩,对我而言少赚几千万也很够了。” “那如果我告诉你......这块地上什么都建不了呢。” 菜点陆续上来,却无一人动筷。 韩悦表情怔住一瞬,反复思考着林温话里的意思,扯着嘴角道:“......林温哥,别跟我开玩笑了。好好的地在那,怎么可能什么都建不了。” 林温叹了口气,同样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韩悦。 “水文局换任,河道改划的方案下个月就会提上去,新上任的领导有直属关系,最多半年,方案就会被审批通过,这块地会直接变成河岸下游。到时候泥沙下沉,土质情况改变,上面无论建什么都会坍塌。而短短半年时间,没有任何一个项目能暴利到直接回本。” “怎么可能?!” 韩悦越翻林温零带来的东西心里越慌乱:“这消息是哪里来的?千真万确吗?可是外面一点消息都没有!” “方妤的关系,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消息都封锁了。”林温看向韩悦。“谁承包这个项目谁都会在半年后亏得血本无归,所以我不能卖给你。” “怎么会这样......” 韩悦震惊的来来回回把文件翻了几遍,如果事情真的像林温所说,那她开出的价格就是给自己埋下的一个大雷。半年后东窗事发,公司亏损千万的帐都会算在她一个人头上,董事会那帮人一定会撕了她,那她这些年来做的所有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但林温说这消息封锁了,没几个人知道,却还特意赶来告诉她...... 韩悦抬头,修饰过的好看指甲掐着文件的白边。她努力保持着笑意,看向林温:“这个项目我们两家都投资了一半,换不换项目,项目做不做的成,我们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林温哥,你既然特地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 第104章 “没有办法,这个项目的亏损已成定局,我们两家签了合同,谁都没办法逃开。趁着消息没传出去现在卖掉就可以止损,但两家同时转让,价格一定会被压到底。” 韩悦疑惑:“那你还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倘若你刚才签下合同,亏损的事情就和你们没有一点关系。” “你帮过我,在我最艰难的时候照顾过我,我不会亲手把你推向绝路的。” 林温要了一杯温水和纸巾一起递给韩悦,韩悦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冷汗都落了下来。 她问林温:“你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林温把自己切好的牛排换走韩悦面前那份。 他低着头,打理好的头发顺着耳边垂下来,看起来温顺无害。 “我想把我们共同的敌人,把韩知,送进这盘必死的局里。” “片甲不留。” ............................................................................................... -------------------- 走剧情中,这章暂时不让傅总出场~ 第71章 卖个好价钱 “啊......”韩悦听了这话低头一笑,抬眸时眼角还弯着:“可韩知毕竟是我名义上的哥哥,林温哥,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呢?” 名义上的哥哥。 韩悦没有否认林温关于“共同的敌人”那句话。 林温心下一动,刹那间他从韩悦话里的意思和那双含笑却不带情感的眼眸中,确定了自己今天冒着极大风险来向她透露项目实情的事,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他赌对了。 韩悦十年如一日的扮演着温柔乖顺的千金小姐,绝对不只是想要一个总经理的位置那么简单。 林温想起锁在他抽屉里那份,去英国之前就已调查清楚的资料。 他望向韩悦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真情和心疼。 “实不相瞒,上回你请我帮你在度假村项目的事上做文章之后,我就找人去查了一些你从前的事。我听说两年前,在你现在这个未婚夫之前,韩家其实是属意你和许家联姻。许家的小儿子,是韩知相交的朋友,银行行长在外的私生子。” 林温在韩悦划过痛恨的眼神里,明白资料上所写的事情属实,语气不经放得更轻柔了些。 “这门婚事不是你父母做的主,是韩知替你去说项的。我看过那一年他掌管子公司的财务报表,他那时候项目资金链出现了大问题,急需用钱填补窟窿,而那时他身边能快速给他贷款用来补救的,正是那位许家的私生子。所以......我猜想,韩知当时应该想暂时用你的婚事去救急。” 拿亲妹妹的婚姻去填补自己捅破的窟窿,这种事绝对不是正常兄长能做的出来的。林温初闻这件事时也觉得荒谬不堪,即便外界不知道韩知韩悦一母同胞,韩知这样的做法也实在是丧心病狂。 林温仔细斟酌着用词,怕惹韩悦伤心。其实若非情况所迫,他断不会在韩悦面前再提及此事。 但韩悦却没有那么多顾忌,反倒什么都不在乎。 “暂时?救急?” 韩悦嗤嗤地笑了一声,戳着盘里切好的的牛排,嘴角全是讽刺。 “不,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韩知。他不是临时起意,他是蓄谋已久,想把我卖个好价钱。” 韩悦边吃着餐点边笑: “就是你刚离开之后的那段时间,韩知情场失意,职场上也屡屡出错。他常年在项目里面拿回扣,上行下效,窟窿越来越大,靠他自己根本补不回去。那时候父亲和董事已经对他很不满了,他要是不想办法把钱补回去,就一定保不住他在公司的职位。可他那个时候要和白苒解除婚约闹得沸沸扬扬的,哪家银行私下敢放心借钱给他。只有许家那位公子哥,因为是私生子小时候在外养了十多年,原配去世后被接回来,他父亲觉得亏欠他许多,从来要星星不给月亮。韩知只能在他们家拿到贷款。” 韩悦嘲讽地抬了抬眉:“要不是他那个兄弟在订婚前一周在外面磕嗨了,当场被抓,自己把自己送了进去。我早就被他嫁给那个瘾君子,拿去换八千万的贷款了,哪还有今天的日子过。” 资料调查的再详尽,也没有当事人亲口讲出来的残酷。 林温越听越恶心,实在没忍住暗骂了两声,皱紧了眉头:“真是个烂人......所以经过这件事之后,你也想把韩知拉下马。” “唔,也不单是为了这一件事。不过都是陈年旧事,咱们又不是走心局,也没必要坦白那么多。”韩悦拄着手望着林温眼底藏不住的愤愤,这回笑意直达眼底:“也不必为我感到惋惜,毕竟他最终也没能如愿把我卖出去。不过我确实很厌烦他,也很想让他尝一尝没有可以倚仗一无所有的滋味。” “愚蠢的人就不该执掌商业大厦,那简直是对于商贸的亵渎。”韩悦叉起半熟的牛排,望着牛排中心还泛红的肉块,偏着头有些娇俏,却道: “说说需要我帮你些什么吧林温哥,我很乐意和你们合作,把我的哥哥也卖个好价钱。” “......” ............................................................................................... 从餐吧走出来的时候太阳还很大,但林温送韩悦回到公司走出大厦的时候,天空淅淅沥沥开始飘起了小雨。 夏天的天气多变,时不时就要闹上些脾气。林温抬头看了一眼还半悬在天空的太阳,觉得这雨应该下不长,便决定待在屋檐下闲等。 第105章 他没等多久就起了身。 倒不是雨停了,是他在人群中准确看见了某位执伞的人。 雨下的不大,有人撑伞,有人顶着公文包在雨里奔走,也有人和林温一样,不赶时间的在屋檐下闲聊。 视线里的人和物纷杂,交汇成密密麻麻的线和构图,可林温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傅深。 有些人站在那里就足够突出,立体剪裁妥帖的衬衫、打理有序的头发、腕上带着低调却价值不菲的名表,一样样熟悉的物件在林温眼中清晰勾勒出了傅深的轮廓。仿佛自有光圈,能将其他人物都自觉地隔绝在外。 用浅显易懂的俗话来说,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林温已经数日没与傅深相见,有些情不自禁,招手喊道: “先生!” 那人立刻顺着声音回头来看他。 傅深原本单手插兜,百无聊赖的和身旁人交谈。听见林温的声音,转头的时候眼眸就带上了笑。看见林温的身影,便立即和身边人告辞,举着伞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林温原先没看见傅深在同人讲话,之后察觉自己的呼喊有些不礼貌,见傅深走到面前,惴惴道:“没打扰到你办事吧?我没看见你是来找人的。” “打扰什么?我就是来找你的。” 傅深把伞朝林温的方向偏了偏,揽着林温的肩迎着雨帘朝外走。 “等你的时候遇见别的投行的人,客套寒暄了两句。林经理,你这飞来横醋可吃错对象了。” 林温一怔,反应过来红了耳朵,顺拐给了傅深一肘:“我没吃醋!” 傅深本就是随口调笑,看见林温的反应笑开。 “你不吃醋?我吃醋了。你都连续工作多少天了?都快被叫工作的爱妃勾走魂了,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家里还有糟糠妻我,等着你回家宠幸呢。” 大庭广众,朗朗乾坤。 正经人林温何时吃过这种调戏,当即羞红了脸,快步走进车里,才开始和傅深算账:“先生!你......” 他刚开口,谴责的话就尽数泯灭。 傅深甚至等不及坐上主驾驶位关上车门,只顺着林温坐上副驾驶还没来得及关的车门,不管不顾挤身过去吻住了林温的唇。 一方座椅空间狭小,背后是数不清的来往行人和绵绵细雨。 打开的黑伞只收了一半,落在地上半遮半掩的挡住林温半边身子。另一半......被傅深捧着脸夺走所有呼吸。 唇齿相交,才懂思念如何勾天灭火。 水滴砸下漩涡,夏天的燥热悄然而至。 骤雨停了。 ............................................................................................... 第72章 有好戏看了 雨是不下了,但车内燥热的气息依旧节节攀升。傅深打开空调降低温度,扭头看见林温侧着脸,目不斜视地看着窗外,视线里只留给他压塌下去的发梢,和一只通红的耳朵。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做的有些出格,此刻笑着脸放软了声调哄人:“别生气了,林经理。晚上我亲自下厨,做你最喜欢吃的焗大虾和烧牛肉,给你赔罪行不行?” “我......我没生气。” 林温把头偏回来一点,但整张脸的温度还没降下去。刚才侵略和夺取的微麻感还停留在他微肿的唇上,他眼神飘忽不定,左右摇摆就是没能落下到傅深周围。 他是真没生气,但总不能跟傅深承认他是因为羞怯而不好意思,只得欲盖弥彰的匆匆岔开话题: “先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傅深通过后视镜和余光,把林温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嘴角不自觉地挑起弧度。他正准备顺着林温“不生气”的话,得寸进尺的再调笑两句,闻言笑容一滞,没了声息。 不过傅深只僵硬了一瞬,很快回答道:“方妤告诉我的,她说你出门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跟她说要去赌一局,她放心不下你,怕你赌输了绝望至极要去澳门玩命,让我来看看你。不过......看你这样子,该是赌赢了吧?” “嗯!”提到工作上的事,林温立马忘了刚才的羞臊,两眼亮晶晶的,语调也上扬起来。“虽说来之前我就有六成把握,但资料里的小道消息毕竟有真有假,赌的成分还是很大。没想到这么顺利被我压中了,度假村的死局还能有转机!” 傅深趁着等红灯的空档,伸手摸了摸林温的脑袋,毫不吝啬的夸奖:“做得好。在死路里都能想出绝处逢生的法子,林温,你已经出师了。” 林温这回没再谦虚,应下了这句夸奖,只是突然扭头问:“先生已经知道我想的办法是什么了?” “来之前听方妤大略说了几句,再加上我的猜想,拼凑的七七八八。”傅深没看林温,低头擦了擦眼镜,复又戴上。“你是打算做个局祸水东引,趁河道改划的消息还没传出去,先自爆资金链断裂无法继续支撑项目,再联合韩悦,引韩知前来收购,对吗?” 傅深的猜想正是林温的打算。 但林温听后反而沉默,抬眸望着傅深,久久的没有说话。他看着傅深的目光实在太久,久到傅深都感到有些奇怪。 “怎么了?我说的哪里不对?” “没有,很对,我就是这么想的。”林温摇摇头,把直白的目光收了回来,又偏头望向窗外。“只是先生猜的太全面,样样都准,我本来打算等事情全部确定下来,有把握了再告诉先生,给你一个惊喜来着。不过这件事的办法确实太冒险,我其实也没什么太大把握,能让全局都像我所预料的那样发展,稍有差池一定会输的一败涂地。” 第106章 傅深安抚地拍了拍林温的手,语气笃定:“你能赢。” 林温回头看他,他便又补充道:“不用太过紧张担忧,就算出现一些意外也没什么,我早说过,我会帮你托底,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车窗外,雨后的阳光透过玻璃上滑落的雨滴照进来,把傅深的目光衬的温柔又缱绻。 林温张口想说些什么,又在傅深这样的目光里把话都咽了回去,最后回握住傅深的手笑了笑,没再言语。 ............................................................................................... 大抵傅深能在金融圈被称为年少奇才,次次投资没有一只股是有所亏损,是真的有些金融玄学在身上。 他说林温能赢,事情就真的顺顺利利的进行了下去,连林温都没想到事情的进展会如此之快。 五月初,方妤公司资金链断裂、无法再支撑项目进展的消息传开,业内议论纷纷。 月底,生态保护基地落地度假村旁的消息不胫而走,度假村项目被卡死,前期所有努力和投资全部化为云烟。不少公司都想趁火打劫低价来包圆,又被火冒三丈的方妤通通怼了回去。 然而这其中的公司却没有韩氏。 韩知被度假村的项目接二连三的打击了一通,又在公司董事会和自己父亲那里挨了好一顿指责,闭门在家已经两月多没有什么大动静。 他虽然没有像从前那般张扬的在外活动,但该知道的消息还是知道,也密切的关注着度假村项目的后续收购。他计算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借势反击,只是没想到,在这个关头韩悦却来找他,说要把总经理的位置还给他,让他回去继续主导公司。 “哥,上回真的是爸爸让我那么做的,我以为他就是生生你的气,没想到他会撤你的职。”韩悦换回自己原来那套简单素静的装扮,红着眼坐在客厅的沙发,语气里全是真心实意的恳求。“你别怪我了哥,在公司的日子我一直战战兢兢,就等着爸爸让你回来主持大局。最近度假村的项目弄得我焦头烂额,我根本就不懂这些,完全做不好,还要在董事会上受诘问。哥,你回来帮帮我吧,再这样下去我真的撑不住了。” 韩知坐在一旁,冷眼看着,等到韩悦凄凄的开始落泪,才开口:“咱们一家都是演戏的好料子,你也不必在我面前再假装如此。” “哥,咱们是亲兄妹,就算再有矛盾不也是一家人吗?一家人日子久了总会有点摩擦,可你知道,我绝对不可能做不利于韩家的事。上回我确实有私心,但也是不得已,我根本不喜欢许郴,可爸爸为了公司的利益非要我嫁给他。” 韩悦擦了擦眼泪,像小时候害怕时那样,抬眸拽住了韩知的手臂。 “哥,我真的是太害怕了,爸爸说只要我按照他说的做,他就会考虑解除我的婚约,所以我才会答应他。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想要把你从公司赶出去,给外面的那些人让路。现在度假村的项目出了意外,他也不想让我待在公司了。哥,我们是同胞骨肉,你现在回公司接手项目帮我,不也是在帮你自己吗。” 前面的话韩知都没什么好动容的,他本就对血源关系比较淡漠,韩悦又背刺了他,他对这个妹妹现在也没什么多余的情感。 但韩悦最后一句话说在了点上。 他确实需要正当理由和借口回到公司,而如果这个项目最后还在他手里并且做出了成绩,前面那些失误就可以一笔勾销,任凭是多会花言巧语的私生子,没他的能力也没法取代他在公司的位置。 况且和外面那些挤破了头想进来的私生子相比,和他有着共同利益的亲妹妹韩悦,到底是和他站在一条线上的人。 度假村项目的地依山傍水,就算不能建度假村,只要地能在他手里,依旧是个能生钱的好项目。 韩知心里本就有盘算,就算韩悦不来找他,他也会想办法回公司。这件事上他算是和韩悦一拍即合,于是也没多为难,听着韩悦梨花带雨的哭了一通算作赔罪,就把事扯到正题上——他要韩悦手上所有项目的主管权,还要韩悦通过总公司把职位还给他。 韩悦红着眼点头,无有不依,表了一番衷心之后才期期艾艾的离开。 然而她坐上楼下等她已久的车时,脸上的表情却是带着笑的。 坐在主驾驶的人挑眉看她:“你不是说要来赔罪的吗,你哥他没为难你?怎么还这么高兴?” “他毕竟是我哥,还能怎么为难我,也就说说我而已。” 韩悦对着车里的镜子补口红,想到什么又笑了起来,心情颇为愉悦的在旁边人脸上亲了一口。 “许郴,接下来可有你最喜欢的好戏看了。” ............................................................................................. 第73章 新的局面 韩知这次约见林温的时候带了玫瑰。 开得红艳动人,朵朵精挑细选,连包装袋的颜色都选了林温曾经最喜欢的。 地点依旧是熟悉的那家咖啡馆,临靠窗的位置。不同的是,韩知这回包了全场,整个咖啡店除了服务生再无其他人。确保林温踏进来,眼里只能看到他一人。 但林温进来的时候仿若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他连放在桌上的红玫瑰都没扫一眼,只直言问:“你要收购度假村的项目?开多少钱?” 第107章 韩知准备好的满腔回忆话语,都被这直白的问句怼了回去。他本打算把玫瑰花束送给林温,手抬起来又放下去,苦笑地扯了扯嘴角:“如今你见我,竟然只有商业上的事愿意和我说了。从前......” “小韩总若不是诚意来谈项目的事,我就不奉陪了。” 林温半点煽情的时间也不留给对方,见韩知不回答他的问题,起身便果断要走,一丝留恋也没有。 “两千五百万!” 韩知知道林温对他彻底失去了耐心,怕林温真的一走了之,急忙喊出了自己的报价。林温果然在听到数字后停住了脚步,回头蹙着眉望过来。 方妤前期总投入不过两千万,业内来收购也都是往一千万以下的底价压。他一开口便喊了两千五百万的报价,笃定林温会为了这个价格坐下来和他耐心长谈。 林温也确实如他所料重新坐了回来,只是嘴角挑着冷笑,毫不留情的揭开虚情假意下的利益真面目:“直说吧,你要什么条件?” “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谈谈,关于你母亲的车祸......你要相信我,林温,那绝对不是我所为。我完全没有理由那么做,我不知道你听谁说了些什么,但那些绝对都是假的。”韩知这回放低了姿态,满脸写着认真与诚恳,从前那些嚣张跋扈的神情都消失了,眸里甚至带着示弱的哀求。他见林温不为所动,也不气恼,反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林温,好言好语道: “你若是还怀疑我,就看看这个。你母亲出车祸那天,我正在城中大厦参加聚会,在场那么多人众目睽睽,我怎么可能去几公里开外的地方参与车祸的事。不过......我也是最近调查了才知道,原来这件事真的和白苒有关。我替你查了查,但她当年的手段做得很干净,目前还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查清这件事真相,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不管这件事牵扯到谁,我都会帮你的。” 林温随手翻了翻,按照这上面所写,韩知确实不在场证据充足,轻易就能和当年的车祸撇开关系,把全盘责任都推给自己的未婚妻。 他就知道韩知两个多月闭门不出不可能全然无所作为,详细的证据链、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和回公司后迅速掌握的管理层。表面上韩知是通过韩悦递来的台阶回去,实际上韩知是早就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想要回来一击制胜的。 或许今天的会面结束之后,他和韩知和好如初、车祸不过是个误会的报道就会传播出去,一洗前几个月的丑闻。韩知会干干净净的回到大众视野,继续当他的公子哥和继承人,牺牲掉的不过是一个被指控杀人的未婚妻。 就像韩知当年对他失去了兴趣之后,把他扔在阁楼里自生自灭一样。哪怕少了白家的助力,韩知也最多不过被责骂一顿,疼痛只及皮肉,伤不到丝毫内里。 林温讥诮地挑起唇角,将那份精心做好的不在场证明随手推到一边:“我对这个不感兴趣。韩知,我没空陪你上演情深似海的戏码,最后一次,说出你真正的条件,不然我想我们没什么浪费时间交谈的必要了。” “我的条件就是你回来,离开......傅深,回到我身边。”在提到傅深名字时,韩知的脸上划过一瞬间的阴翳,但他很快调理好表情,露出缱绻怀念的目光:“林温,你应该站在我身边的。傅深他不过只是利用你,从当年......我母亲去世之后,他就一直对我们家隐藏着很大的敌意。如果你不是我喜欢的人,如果你不能掣肘我,他还会费心费力的帮你吗?在他眼里最重要的只有利益,那些讨好你的手段都只不过是为了利用你。” 傅深在英国用私人直升机带林温去看日出,在大街上拥吻,带林温去香港疯闹的高调事迹早就传开了。韩知看见那些报道上的照片,嫉妒的手都发抖。 那个位置原本是他的。 林温的笑、吻、乃至整个人,原本都完完全全的属于他,而这一切,都被一直隐藏着的傅深夺走了。 他待在家里把那些两人的照片一张一张撕碎的时候就想,他不仅要夺回公司的主管权,还一定要让林温重新站回他身边,不惜一切代价。 而今,两千五百万的合同被他放上桌面。他笑着,就好像是一个脾气极好耐心十足的人,哄着被惹生气闹了脾气的伴侣。 “两千万买你们手上的项目,不会让方妤亏掉一分钱。剩下的五百万换你自由身。无论傅深给过你什么,我都会替你偿还。林温,回来吧,我们依旧可以像从前那样好,傅深他全然是为了韩家的报复,他根本不懂你,也根本没有我这么爱你。他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哗——!” 桌面上摆放的咖啡被人泼去,褐色的液体流了韩知一脑袋。韩知却没生气,笑着望向对面的林温。 “我知道你难过,但傅深不爱你是事实,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如果不是因为你和我的关系,他这辈子都不会找上你。回去想想清楚吧,林温,无论你做过什么,我都永远爱你。” “爱?”林温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厌弃的表情袒露无疑。他站起身转身走人,临走前没忘恶心的反唇相讥:“你这种垃圾也配。” ................................................................................................ 方妤在不远处的车里等林温,见林温走过来,先上下看了一通林温没有受伤的痕迹,才松下一口气,问:“怎么样,谈妥了吗?韩知没有怀疑吧?” 第108章 “他肯定要怀疑的,不怀疑才叫人忧心。”林温刚才的嫌恶表情消失,反倒笑了笑。“送上门的好处自然是惹人猜忌,他已经在我和先生手上吃了亏,倘若我上赶着把这项目塞他嘴里,他必定会觉得这是我们做的局。不如把恶心和反感写在明面上,让他相信我们是真的资金出现了问题,不得已才会考虑他的收购。” “明白了,这时候我们反到不能急,得让韩知那个混球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方妤点了点头,又舒气抱怨道:“其实事情成不成都不重要,你没事就好,也不知道傅深一大早去哪儿了,整天都没见到人影,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心惊胆战的。” 刚才的咖啡厅对面,一家不起眼的小店,窗边摆饰花瓶后的小包厢里坐了三个人。 精心打扮过的韩悦透过包厢的玻璃窗,看见林温出来的身影笑了笑,对旁边同样打扮贵气却显得有些紧张的女子道:“怎么样,白苒姐,考虑好和我们合作了吗?” 白苒做了修饰的指甲掐着桌面,眉峰紧皱望着韩悦:“他可是你亲哥哥,你要这么对他?” “你还是他未婚妻呢,他是怎么对你的?把柄落在别人的手里有多难受,这些年你还没受够吗?”韩悦不在乎的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笑容随意。“像我们这种身在大家族的子女,生来不就是要明争暗斗的。你当初答应联姻,除了韩知手上有你的把柄,不也是想借着韩家扩大自己在公司的势力。几年前你为了保权处理你父亲在外面的小情人毫不手软,换了我哥,你就下不去手了?” 白苒哼了一声,掐着桌子的手放了开,心下已经有了算计,只是还不能完全放心。 她把目光移向在场的第三人,担忧道:“只要我和你们合作,傅总当真会在事情结束之后放我一马?” 那一直坐在窗边望向对面街道,一下午没说过几句话的人,此刻终于有反应。 一大早就不知所踪的傅深转过头,扶了扶鼻梁上的银框眼镜,露出标准的客套微笑: “当然了,白小姐,我从不食言。” ................................................................................................ 第74章 手艺活 从咖啡馆林温拒绝韩知的条件后,韩知也并没有找机会再约见林温或是提及项目收购的事。在方妤忐忑不安的“韩知会不会看出不对没有上套?”的焦虑中,时间又缓缓地过去了半个月。 林温踏进公司,前台小姐熟练地抱来一捧花:“傅总半个小时前来了,现在在您办公室等您。这是小韩总今天送来的花,还是照例退回去吗?” 韩知不打电话,不登门拜访,也不继续提项目的事,只是一天一束红玫瑰,从上次咖啡馆会面后雷打不动的送来,又被林温毫不留情的原路退回。 听到傅深来找他,林温眉宇原本舒展开,又在看见写有韩知名字的花时犯了恶心,一摆手:“扔了吧,以后不用来问我,你们看着处理了就行。” 前台听见意料之中的回答,笑着说了句“扔了也怪可惜的,不如拿给后面的小姑娘们分一分”,在得到林温的点头后,为林温摁开电梯,高高兴兴地走了。 林温顺路取了几份要签字的文件,才朝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傅深边摩挲着手里的小方盒子,边听着手机里下属汇报着进展。 “傅总,目前韩知想要收购项目的意愿很强,昨天召开的董事会他也让一半的股东都投了支持票,只是部分股东对他开出的价格颇有微词,但他也一力镇压了回去。” 傅深随口嗯了一声,对韩知并不在意,只问:“韩天明那边呢?” “根据蒋总传来的消息,韩天明明面上还在英国进行休假,不过如您所料,他私下里还在找人做仓,并且想融资一家海外公司,可能是为了套利。” 办公室的门被到来的林温推开,傅深迅速把手指按在了挂断键上:“知道了,继续关注,有什么动向再来和我汇报。” 林温推着门把手站在门口,听见声音无声地对傅深做了个口型:“你在忙?我先出去。” “没忙,回来。”傅深笑着放下手机,朝林温招了招手。“等你的空闲顺手接了个电话,都是一些工作汇报,没什么好忙的。再说,林总,这可是你的办公室,你要去哪儿啊?” 方妤自从经历了度假村项目的一波三折后,身心俱疲,说要在家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干脆把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暂时都交给了林温做主。顺带提了提林温的职位,新的人事任命今早刚刚下来。 但傅深作为幕后股东,提早知道这件事也不奇怪。公司里的人还在习惯着改口,傅深含笑的这一句“林总”先把他耳朵说红了。 林温把手里的文件放下来,欲盖弥彰地揉了揉脖子:“先生别打趣我了,职位是暂时的,度假村的项目我还没处理好呢。先生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 傅深又想骂一句“小没良心的”。 “来见自己男朋友需要有什么事?”傅深指着林温桌上的台历,想叹气又收了回去,半哀的抱怨道:“这是你又一次连续三天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林总,你知道一早起来身边床榻冷冰冰的跟块铁一样是什么感觉吗?本来想你今天升迁,时间能宽松一点,准备带你回家吃个庆功宴的。” 第109章 “我已经三天没回去了吗?” 林温自己也有些意外,他忙起来一向顾不上时间,困了就趴着睡会,睡醒了就接着忙,也没意识到自己又好几天没有离开公司了。 不过他记得自己上一次连续加班一周,回家后被傅深按在床上收拾的有多惨,最后哭着求饶,被逼着喊了好几句不入流的话,都还足足两天下不了床。 林温十分不想被带回去再在床笫间重蹈覆辙,他看向自己面前的一摞文件,面上装作十分不好意思道:“可是......我今天要处理的事情还是很多,要不先生......你先回去?等我忙完了我一定回家!我保证!” “没事,我料到了。你没看午饭我都给你带来了。”傅深指向一旁桌上的饭盒,无害般的笑了笑,像肉食动物狩猎前一般有耐心:“我今天不忙,可以说是一点事都没有,我就在这里等你忙完下班。晚一点也没关系,回家之后还能吃顿夜宵呢。” “吃夜宵”这件事听起来就极具有危险性。林温还没来得及咽口水,傅深又伸手滑过他的腰间,意味深长的笑着补充道: “或者......你也可以趁着现在午休时间,来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这样晚上我心情好,说不定就不计较你三天没回家睡觉的事。” 光天化日,赤裸裸的暗示。任凭是谁来看了都要说一句瞎了眼,痛斥傅深一句流氓败类。 但林温在傅深面前向来没什么原则,特别是在傅深有意的笑容攻势和温柔的甜言蜜语下,他很快便缴械投降,忘了自己上周被掐着腰折腾的死去活来的事。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连拉窗帘都拉好了的傅深,吻得晕头转向的抱在腿上,结结实实的尝了一番傅总炉火纯青的手艺,在对方有技巧的套弄中,很快弄脏了傅深的西装。 眩晕的迷糊让林温浑身瘫软下去,又被本身就蓄谋不轨的傅深带去内间设置的休息室,压在床上好好吃了一回升迁酒席,庆祝到餍足,才让傅深依恋不舍地买了单。 傅深酒足饭饱,亲自下楼热好了饭菜端上来,坐在床边喂比加班还累的林温吃。林温不愿意,撑着穿戴整齐,把明显还兴致勃勃的傅深拉回办公椅,打开窗帘让他直面接受正道光的洗礼,才把傅深这个干扰源安抚下去,好好地吃了顿正经饭。 刚才动作急促,衣物攀扯间,傅深外套里放着的黑盒子掉了出来,林温余光扫见,本想捡起又腰疼,只得戳了戳晒太阳的傅深: “先生,你有东西掉了。” 待到傅深捡起来,他又随口问了一句:“是什么啊?” 傅深没答。 那巴掌大的小方盒子被人攥在掌心,某家名贵奢侈品的logo露出半截。 林温不认识,也没多想,专心致志的吃着自己的午餐。 若是方妤或是蒋越在这里便认得出,那是一家定制婚戒的老品牌独有的包装。 ................................................................................................ 第75章 你愿不愿意和我…… 林温认不出来,傅深也没急着解释手里的东西,只摩挲着黑盒子边缘的棱角,像是随口一提问道: “韩知已经掉进了陷阱,很快就会身败名裂。林温,你有没有想过,等你报完仇......之后的日子,你想怎么过?” 碗里的糖醋排骨烧的软烂,还特地多加了甜口,林温一尝就知道是傅深的手笔。他咬着甜肉,满足的半眯起眼睛,答道:“合同还没签呢,事情没结束之前,我也没法担保是否真能把韩知骗进局里,离让他身败名裂恐怕还早。” “那你有想过吗?”傅深没转开话题,反倒继续追问,“想过等到你大仇得报、完成一切之后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吗?” 林温颇有些奇怪的看了傅深一眼,没太明白傅深突然挑起这个话题是为了什么,但他想了一会儿,还是老实答道:“嗯......刚被先生所救还有在英国的那段时间想过。” 傅深眼睛一亮,用眼神鼓励林温接着往下说。 林温回想起自己当初从阁楼坠下,又被傅深所救孤身一人前往英国的日子,明明不过两三年时光,不真切的感觉却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一样。 他一开始的目标不过是希望能早日回国为血亲报仇,后来又日积月累加上了希望能帮上傅深的忙,现在又......不过从前他也真想过,若真等到韩知锒铛入狱、傅深击溃韩家、一切事宜统统了结的时候,他会去做些什么。 “当时我想,到那时候,我就去找个没什么人认识我的地方,放下一切重新开始生活。也许会重新回去上学,也有可能经营一点自己的小事业,或者在路口开个花店,下雨天和养的宠物一起蹲在屋檐。就像一切还没发生之前,像普通人应该过的那样生活。” 林温戳了戳碗里的饭菜,脸上带了一些怅然的神色。 “其实我有想过,等到给我妈和弟弟报完仇之后,就下去找他们,一家人还能团聚,我也没有什么遗憾。只是有了这个想法之后,那段时间做梦经常梦见我妈,不记得我和她说了些什么了,只记得她在梦里责怪我。” “真的很奇怪,她不怪我活的那么愚蠢,曾经和害了她们的人共枕而眠,把一颗真心掏出来让人践踏。也不怪我那么懦弱,轻而易举就放弃自己的生命,连质问个清楚争上一争也做不到。”林温抬起唇角望向傅深,脸上笑着,眼圈却难以克制的红了起来。“先生,你知道吗,我做了那么多蠢事,活得那样窝囊,可她在梦里只责怪我没有好好生活。” 第110章 “她在梦里跟我说,人生老病死是注定了的事,倘若真的心无所念,累到耗尽全部,那想闭上眼睛不管不顾的歇下去也没有什么。可若心底还有一口活气,就得把自己活出个人样,在睁着眼睛的时候好好生活,好好对待自己,为自己活下去,别让待在地下的人还要为你牵肠挂肚。”傅深握住了林温的手,林温抬头,泪水顺着眼角蜿蜒下来。“我到现在都不清楚,那些梦到底是她想对我说的话,还只是我想活下去幻想出来自欺欺人的借口。” 傅深轻柔的为林温擦掉脸上的泪:“伯母那么爱你,一定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她不会怪你的,只是担心你。” “她应该怪我的,是我害死了她们,她最应该怪的人就是我。如果付出全部可以换她们回来,我愿意再死很多次,我真的愿意......” 林温被傅深揽进怀里,三年来,头一次卸掉伪装的放声大哭,宣泄出了自己积攒已久的情绪: “我想我妈了,我真的好想她......” 傅深用着把人融进身体里的力度,紧紧地抱着林温,手上却轻柔地捋拍着林温的背:“我知道,林温,那不怪你。” 他说给林温听,也是隔着时光,说给了十年前的自己听。 坏人作恶从不忏悔己过,凭什么好人偏要在泥沼和良心中反复挣扎煎熬,用一辈子的时光也难以治愈心安? 这世界最大的谎言便是公平。 “既然人人平等做不到。”傅深抱着痛苦的林温想,“那就只能一报还一报了。” 等林温从难得释放的情绪中走出来哭完,饭菜已经没有了热气,傅深觉得林温吃的太少,拿下去热了热。等他回来,林温的鼻尖还是红红的,说话间直抽气。 林温情绪宣泄完了,又觉得不好意思,拿着纸偏着头猛擦,想止住抽泣。傅深笑着端着人的下巴尖把林温的头偏回来,另一只手摸住了刚才塞回口袋里的盒子。 交心的话刚刚说完,气氛正好,情绪正浓。傅深把小方盒子重新拿出来,看着林温,手心冒汗,难得的紧张:“林温,等一切事情都结束,你愿不愿意和我......” “温温!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呢?我给你带来一个绝佳下饭的好消息!” 没锁上的办公室门被人“哗”地推开,方妤边喊边眉飞色舞地闯进来,又在看清里面人的神情和姿势后脚步一顿,眉峰一挑,渐渐露出一种谴责和不可思议的表情。 林温眼眶通红,两颊和鼻尖都带着可疑的红晕,唇色水润看起来还有些肿,眼帘扑闪扑闪的带着水珠微垂下来,像极了刚被人蹂躏过无力反抗的可怜娇花。 再反观傅深,一只手还轻佻地勾着人家下巴,另一只手垂在桌子下,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勾当。衣冠整齐,神情却略显仓惶,一看就是趁着没有人在,准备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方妤护崽心起来,先帮着把门关严,然后扭头指着傅深的鼻子怒骂:“傅深你这个禽兽!大白天的,你对我们家副总做什么呢!” 傅深在林温想要为他辩解的话语里,淡定地收回手。 该做的不该做的早就在没人的时候做完了,方妤现在来说这些已经是马后炮,傅深一点不在意这没什么威慑性的谴责。他只把戒指盒重新塞了回去,在心里暗骂方妤来的真不是时候。 林温按住想上前替他狠狠教训傅深的方妤,岔开话题道:“什么好消息?能让你这么高兴?” “哼!”方妤狠狠地瞪了傅深一眼才转回来,“韩知来了,已经在楼下。天可怜见,没让他把缺失脑干长回来,他上钩来签收购合约了。开价两千万,签下合同这个项目我们就一分不亏了!唯一就是......” 方妤这个时候又有些心虚的瞟了傅深一眼,对林温道:“他要求让你亲自去签合同。” 傅深冷笑了一声。 方妤清晰的感觉到,傅深对她的到来和话语产生了强烈的不满。但为了明年的投资额,方妤忍了,只握住林温的手期期艾艾地看着林温。 签个合同而已,还是在公司,林温没什么顾虑的就答应下来,朝傅深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他一走,方妤更觉得如芒在背,打着哈哈干笑:“这件事总算是要落地了,这些天我心脏都要紧张悬停了。哎,你说这也算大事,温温处理的这么好,是不是得办个宴会庆祝庆祝?这样吧,就定在下个月八号,秋高气爽的好日子,我做东,我请客!” 傅深没反对,掏出戒指盒又开始摩挲——这回打开拿出来摩挲。 方妤常年是各大奢侈品品牌供起来的vip,一眼就瞧出了傅深手上的礼盒来源于哪里。 “这款式......还镶着钻......”她走近仔细看了看,随即发出一声惊呼:“这不会是婚戒吧?!你对林温求婚了?!” 傅深“啪”地扣上盒子,眼神看起来很想把方妤扔出去,嘴角瘆人的直笑:“如果你不突然闯进来的话,这本该是今天最完美的结局。” 方妤的寒毛嗖地一下立起来了,感觉傅深冰冷的眼神快把她扎出洞来了,她立马扶住面前的桌子: “哎呀你看这个桌子,不愧是温温的审美,长得这么的方正!你再看这个椅子,长得真是个椅子啊哈哈!” “我打算庆功宴那天再和他求婚,下个月八号,你不说是个好日子吗。” 第111章 方妤头点的跟拨浪鼓一样,殷勤道:“对对,下个月再求,良辰吉日!我自掏腰包,马上花八万八去武当山请大师给你俩算八字,大师不说你俩天作之合情比金坚我拿我的铂金包砸死他!” 嗯? 等下。 提到包,方妤突然想起来有哪里不对劲。 “不对啊,傅深,我让你们从英国给我带回来的十八个铂金包呢?!” “一个月了,我的包去哪了?!” .............................................................................................. 第76章 最划算的一笔投资 关于方妤的十八个铂金包为什么迟迟没有送回来,蒋越表示真的很冤。他一早就把各大品牌的新品包豪气的全买了下来,每一个包上都附上了自己真情实意的手写信,希望能有那么一封感动方妤。 然后他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该把这些包寄去哪里。 傅深是个只管下达任务不管他死活的奸商,说让他买但连个地址也懒得给,三番五次地挂断他的电话让他自己想办法。而他的电话早在被吊在教学楼外的时候就被方妤给拉黑了,这些年来无论他换多少号码方妤都能准确的拉黑他。 傅深不愿意搭理他,林温最近太忙完全接不到电话,方妤又根本联系不上,他总不能去问他的情敌陈旗要地址吧? 于是就造就了这样的局面,兜兜转转一个月,十八个铂金包还原模原样的放在蒋越家的库房。而在国内忙到脚不沾地的众人,也完全没谁想起来这回事。 最后方妤骂骂咧咧的走了出去,准备想一个无声无息把蒋越从黑名单中放出来,然后再在拿到包后把人重新拉黑的办法。 傅深则等了林温一会儿,得知林温下午还有三四个会议要开,忙的实在抽不开身,只得把拐人回家的计划搁浅,总算想起来自己不是个无业游民,叹着气回公司无聊的上班。 ................................................................................................ 公司里,意外的访客已经等候傅深已久。 “韩知?”傅深听到来访者的名字便皱起眉,“他来找我做什么?” 自从上次众目睽睽之下,他毫不客气的一拳捶上韩知的脸,让韩知丢足了脸面。这小半年以来,他和韩知再也没在明面上打过交道。撕破脸皮后如今乍然来访,到叫人瞧不出安的什么心思。 傅深思考了一会儿,还是见了韩知。 说实话,他从来没有把韩知这种不入流的角色当作对手,在他的筹谋和全盘计划中,韩知不过是一个他用来针对韩家的敲门砖。他对上韩知实在没什么需要提防和思考的必要,不过他倒想看看,韩知见到他还能有什么可笑的说辞。 可笑的一张支票被韩知拍在桌子上,伴随着对面人更加可笑的话语: “三百万,你放过林温吧。” 傅深扫都没扫一眼那支票,从柜子里摸出仅剩的一包香烟存货,拿出一根夹在手上,低头猝笑:“韩总行程倒是满,一个小时前还在新区跟人签合同,转头就来了我这儿。” 韩知立马听出傅深话里的意思:“刚才你在那里?” “我男朋友在那里工作,午餐时间,我当然要去陪他吃饭。”傅深戒烟有段日子了,办公室里的打火机上次被他清洗了一回,如今只有几根点蜡烛用的火柴。他不想拿着点烟,但他看着韩知便心烦,只得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烟盒,笑的讽刺:“这有什么问题吗?韩总。” 很少有人这么叫韩知。 韩知再风光,继承的也是家里的产业,而且父亲长辈健在,整个公司的关键都轮不到他做主。除了上赶着对他溜须拍马的人,其他人最多喊他一句“小韩总”,已经算是极有尊重的称呼。 但傅深这么喊,显然不是为了给韩知面子。他那高高在上转着烟悠闲的姿态,眼角眉梢挂着毫不遮掩的嘲讽,和嘴边勾起的弧度,都彰显着他完全不把韩知放在眼里的态度。 一句“韩总”,是傅深明晃晃摆出来的露骨讥诮。 韩知的脸色相当不好看,不仅为傅深的态度,也为傅深话里显露出来和林温的亲昵。 但他从始至终都并不相信,傅深对林温会是真心。 他把那张填好了三百万数额的支票往前一推,又一次重复了进门时的话:“这里是三百万,你放过林温吧。” “放过?这话由你来说,不觉得讽刺吗?”傅深看了一眼那支票,取下眼镜揉了揉眉骨。“区区三百万,你也拿得出手。你从前瞒着林温在外面养别人的时候,给那小男孩买辆车都不止这个数吧。” 韩知没想到傅深连这种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脸白了一阵,才道:“你可以开个价,无论多少,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放过林温。” 傅深觉得荒谬可笑:“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不过是想要利用他来对付我......和韩家,他在你眼里不过是一个赚钱牟利的工具,从一开始你接近他,把他送到英国,再把他的消息传回给我,这一切都是别有目的。”韩知捏紧了拳。“你对他又不是真心,不如把他还给我。我知道你想对付我爸,只要你放过他,我可以和你签合同,以后只要是经过我手的韩氏项目,我都会分一半利给你,这笔数目的价值足够可观了。” 第112章 傅深挑着唇:“真心......呵。你拿一个你完全没有的东西来质问我,不觉得可笑吗。我对林温的真心用不着露给你看,而且谁告诉你,林温是用来对付你的?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不客气的奚落让韩知的手攥的更紧,他咬着牙,目光死死地盯着傅深。 “可林温是我的人,他从一开始便属于我,我们从校园时期便相恋,不是两三年时间就可以消磨掉的感情。如果不是你横插一脚,我们之间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局面。你说你喜欢他?那你怎么不把七年前车祸的司机作为人证交给他,反而攥在自己手里牵制他。是,我是曾经对不起他,但你又何尝不是虚情假意的利用他。又何必装出一副正义的嘴脸,来指摘我。” 韩知切切地磨着牙,阴沉的眼神像一条缓缓靠近的毒蛇,吐着令人恶心的浓稠粘液。 “傅深,你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要一个我睡过的。你不就是要韩家的钱吗?我给你,你把林温还给我。” 傅深手里的烟盒“嗒”地放在桌上,目光完全冷了下来。 有一瞬间他心想,当初傅慧离开之后,他就应该不择手段把韩知弄下去给她陪葬,而不是留着这个畜牲好好的活了十几年,既害了林温,如今还能再恶心上他一遭。 傅深被韩知恶心的影响到了情绪,但多年的博弈经验让他面色未变,两指一并,夹起了面前那张轻薄的支票。 “韩知,你大概弄错了一件事。” 仅剩的几根火柴最终点燃了香烟,烟雾缭绕,勾着傅深的指尖,又被傅深转头摁在支票上,烫出黑褐的烟洞。 火星连片,很快将那一张支票从中间燃烧,灼成飞向空中的黑色残渣。 傅深就在飘扬起来的火花中抬头,冷笑道: “我比你的全副身家,加上买你命的份额,都有钱的多。你的那点所谓可以拿来和我交换的利益,不过连我一身行头都买不起。你也许没想过,送林温出国培养到现在,他不过用了不到一百万,连你给姘头买的包钱都不到。” “拿一百万买断他对你的感情,是我今生做过最划算的一笔投资。” “千金不换。” ................................................................................................ 第77章 等我回来 韩知脸色黑沉的走出公司大厦,烦躁地推开助理递过来的伞,回头看一眼傅深工作的楼层,咬着牙对身边人吩咐:“合同送回公司了吗?叫项目部把这个工程盯好了,我这个月就要看见项目开始动工!” “这个月?小韩总......这恐怕......”陪行的公司项目负责人一脸为难。“董事会本来就对这个项目的提案颇有微词,项目的拨款资金还没完全到位,这施工进程......没办法那么快啊少东家。” “拨款资金没到位你就去总部要!现在一个项目资金的事我都做不了主了是吧!”韩知刚被傅深贴脸开大嘲讽了一番穷,现在提到钱就敏感的不行,恶狠狠的对着汽车轱辘踹了一脚,对着陪行的人发泄怒火道:“我不管你怎么赶进度,总之我这个月一定要看见项目开始动工,下个月我就要办地基剪彩,你听明白了吗?!” 几个陪行的项目主管互相对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不满和为难,但也只能回答道:“明白了,小韩总,我们会尽力的。” ................................................................................................ 把韩知弄走后的傅深脸色也不多好看。 最后一根香烟被他按灭在烟灰缸里,玻璃反射的光线让他的侧脸看上去冷峻。他沉思了一会儿,拨通了许久未曾露面的陈旗的电话: “你人还在瑞典吗?” 陈旗那边风声很大,声音呼呼啦啦传进来:“我到机场了!马上就要登机!我不是给你发邮件了吗,事情都处理好了我今天回国,傅深你是不是又把我的消息当垃圾邮件处理了,你简直......” “取消机票吧,先别回来。”傅深声音沉冷,“韩知的人已经查到那个出租车司机了,我们得把人带回来。这个人证若是被他们拿走,后面的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棘手。” “什么?!”陈旗听到正事,连忙找了个安静不刮风的场所,震惊道:“他们怎么找到的?这个人都被我们转移了三四次位置了,他们竟然还有渠道找到?不过你想把他带回国......这事恐怕不简单。那老头现在风声鹤唳,前两天我去看他一次都把他吓得够呛。你现在要把他带回国内,那就是明晃晃的告诉他要把他送回去吃断头饭,他不可能愿意跟我们走的。” “是我掉以轻心了,想着等到快要收网的时候再把人带回来,避免掉前期的麻烦。没想到让他们钻到了空子,最终还是把人找到了。不过提早一些也不影响大局,只要人在我们手上。” 傅深插着熄灭的烟丝,半滑落的镜框被他抵回眉骨。半晌,他轻嗤了一声:“走不走什么时候轮得到他说了算。若是没有我们的人护着,他早就在国外被人打成筛子了,还有命苟活着。我下午会亲自飞一趟,你在瑞典准备好东西等我,他该回来认罪了。” 陈旗在那边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烟丝被傅深掐满了一张纸,尼古丁呛鼻的味道混了满手,他才有些怔然的把残渣倒入垃圾桶,拿起手机拨通了林温的电话。 第113章 林温很忙,他知道。日程表上连轴转的会议安排他还记得,但提示音只响了三四下,电话就立马被人接通。林温的声音带着某种安定的魔力清晰传来: “先生,怎么了?” 傅深一时间竟答不上话。 他思绪复杂,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和林温述说,又不知该从何处开口。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在林温疑惑的声音中渐渐回神。 “没什么,突然想起来......忘记问刚才你和韩知在楼下谈了些什么,他有提出别的过分要求吗?” “没有啊,就只是签合同。”林温有些奇怪傅深的询问。“是出了什么问题吗?先生。” 傅深说不出为什么,竟然无端的感觉自己舒了口气。 “没事。”他说,“我可能要临时出差几天,你记得好好吃饭,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哦,好......先生你也是。” 挂断电话前,傅深突然又喊道:“林温。” 林温很快回答:“我在呢,先生。” “你......等我回来,我有话想和你说。”傅深隔着手机又重复了一遍,摸着口袋里的戒指盒,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等我回来。” ................................................................................................ -------------------- 放心,不搞爱人错过误会那套,咱们主打一个有嘴必须拿来说话用! 第78章 一剑封喉 傅深这一趟“出差”去的时间比所有人想的都要久,一连大半个月,都没有准确的消息传回来。 傅深不在,林温事忙也抽不开身,原定举办庆功宴的日子只好往后延了再延,一直延到了月底。 夏季末梢,早来的秋意开始见缝插针的呼风唤雨,把上午还闷热气候直降十个温度,冷的人忍不住泛起鸡皮,乖乖回家套上外套。 林温在一连吹了十日的飒爽凉风中不幸感冒,被方妤勒令在家休了病假。幸运的是,他们挖给韩知的坑在短短半个月内见了成效。 本就想凭这块地一仗翻身的韩知,在接连遭受林温的冷脸和傅深的冷嘲热讽后,变得更加变本加厉。从小受父亲和“养子”名号的打压,韩知骨子里极度自卑,表面上又极度自负,为了扳回这一城,他几乎把手上能用的流动资金全部都投入到了这个项目中,并且疯狂催促项目的进展。 如他所愿,施工队夜以继日的赶工,仅仅不到一个月就建起了大厦地基。新建的动物保护基地不仅没有阻碍项目的发展,反而带来了一波人流量,刚刚起步的项目造足了声势,也让韩知凭借此重回了大众媒体目光,再一次站到了万众瞩目的位置。 韩知被媒体的吹捧哄的不知边际,又在董事会面前出了一波风头,让曾经不太看好他的董事渐渐向他偏移,心里不知道有多快意。除了林温依旧以各种理由拒绝见他以外,在傅深离开的这段时间,他简直过得顺风顺水,没有一件事不合心意。 当然,这里面也有林温在家闲来无事,花钱买了一番通稿,狠狠把韩知吹上了天的功劳。 林温的钱没有白花。 韩知比他们预想的还要狂妄,不顾劝阻停下了手上其他的项目,把所有的资金都追加到了这个项目中来。 就在他踌躇满志、风光无两的时候,沿海江地,最终还是爆雷了。 水文局原先的局长牵扯到权系斗争站错队,结果一出内部就无声无息的换了领头人。接任的局长自然不会放过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机会,河道改划的计划书没了阻碍很快通过,风风火火的执行下去,盖章的红头文件月底就到市里。 一声惊雷巨响,河道改划图纸发布,近五千万的投资项目就此打了水漂。 不光韩氏,整个外沪金融界都一片哗然。 韩知对这件事情太过于十拿九稳,他们背靠政界的某位领事,早把一圈的关系疏通好,只要不像原先度假村一般超过规定,这件事是绝对胜券在握、一本万利的好生意。他不仅把自己手上的钱和分公司的流动现金全投入进去,还鼓动了好几位合伙人和他分摊投资额,几乎是孤注一掷,把全部的希望寄托于此。 然后现实照他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这种时候哪怕再及时止损,再亡羊补牢也都为时晚矣,前期追加投入的五千万投资额已经落到实地,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了。再加上他打肿脸充胖子,非要按原价从方妤手上购买承包额的两千万。 总共七千万的投入,全部变成了付诸流水的一场空。 更令韩知感到灭顶之灾的消息是,最开始承包这块地的地产集团负责人吴总,在河道改划文件下发的前一个小时,带着韩知投入的三千万投资款卷款携逃,已经失去了踪迹。 也就是说,现在各大合作商和债主能找到有关这块地的主要负责人就一个——是韩知。 几千万贷款和投资,没有结干净的尾款和违约金,现在都需要韩知一个人来负责。 暴雨如注,狂风席卷。不知天高地厚的草鱼妄图在惊涛骇浪间跃龙门翻身,不曾想一朝冲刷上岸,落入早已为他准备好的捕猎陷阱中。 一剑封喉。 ...................................................... 得知地产集团吴总携款私逃时,林温也很惊讶。 第114章 这些天他和方妤推演了种种结果,却没曾想韩知会比他们预料中输的还一片狼藉。林温觉得这一切发展的太过于迅速,顺利的他心底都浮上了疑云。他本能的觉得有一只熟悉的手,在这一片混水中推波助澜,熟悉的甚至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但眼下却容不得他沉下心来细细拆想,因为......傅深也在这一天回来了。 就像掐好了点一般,在韩知爆雷后没多久,在方妤兴高采烈的发请帖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把庆功宴给林温在今天办了的前三个小时,林温收到了傅深要回来的消息。 这些天他和傅深一直保持联系,虽然有视频通话,但他们都默契的选择了发消息。一切好像未曾改变,又好像在降低了频率的消息往来中早早露出了端倪。 门外,正准备去迎接她新一批代购产品的方妤高兴的吩咐司机去开一辆后备箱大的车,回头看见林温还待在办公室里,朝他招手: “温温?还不走吗?傅深他们的飞机还有一会儿就落地了,再不走要晚了。” 林温站在办公桌前,拿着手机还停在半空。他背对着方妤,没人看见他表情里的怔然和不知所措,以及眼底一瞬划过的感伤。 可等他听到声音回头看向方妤的时候,面色却一切如常,带着笑点了点头:“我马上就来。” 他放下手机,按下屏幕上的红色挂断键,把电话那头的声音彻底隔绝,神色如常的和心情愉悦的方妤出了门。 而垂在身侧的反光的手机屏幕还未熄屏,拨号栏里还显示着刚刚的通话对象。 拨号人:韩知。已接通7分24秒。 ....................................................... 夜晚的庆功宴如期举行。 时间仓促,并没有像方妤设想的那样大办一场,把她的竞争对手全部请来嘲笑一通。只喊了几个相熟的朋友,和这回项目加班加点半个月已经加出了革命友谊的同事们,地点则选在了傅深城郊的大别墅里。 被派出去处理事宜快两个月,吃白人饭要吃吐了的陈旗,终于吃上了热腾腾的家乡菜肴,大快朵颐一顿又围场绕了两圈,忍不住问林温:“方妤呢?这么都这个点了她还没来?平常这种热闹她最爱凑了啊,怎么今天她主办反倒都不来。” “喔,方妤姐和我一起出来的,只是走到一半公司财务给她打电话让她回去一趟,可能有事情要处理。”林温端着酒和身边的下属交谈新项目,闻言看了眼手机,笑道:“方妤姐给我发消息了,说她快到了。估计是路上堵车,一会儿就来。” 陈旗点了点头,没多大一会儿他又戳了戳林温,看向不远处傅深的方向:“你们怎么了?从机场回来一路,你们怎么......互相都不说话?这气氛怪的我都有种不祥的预感,催促着我快点离开这里。” “哪有?一下飞机我就和先生打招呼了啊,我还和你打招呼了呢陈律,忘的这么快。” 林温看不出丝毫端倪的笑了笑,和往常一样弯了眉眼,像是为了印证他和傅深什么都没有嫌隙发生过一样,冲着傅深的方向挥了挥手,喊道:“先生!” 傅深倚着放置甜点的桌脚站着,眼神一直朝这边望着,任凭谁都能看出他有话要说。 听到林温喊他,他立马走了过去,眼眸沉沉地盯着林温嘴角的笑,看不出是何情绪。 等到陈旗识相地走开,他一把抓住想走的林温胳膊,伸手时用力,肌肤相碰的时候又陡然松了力道,轻语道:“我有话想和你说,林温。” 林温看着自己被拉住了那只手,顿了一会儿抬起头:“一定要今天说吗?其实我们可以......” 傅深:“说好了的,回来我有事情告诉你。” 林温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还是笑着点了头:“好,去楼上书房吧。” 他们刚走进书房关上门,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像是谁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碰倒了香槟塔,碎了一地玻璃。人群的惊呼间还能听见方妤怒喊傅深的名字,和陈旗紧跟着的相劝声。 傅深后进来,手还放在门把手上,闻声皱了一下眉,准备推门出去看看。 林温先他一步上前,摁住了傅深想要开门的手,把那还剩一点的门缝重新怼回去关紧。 房间里还没来得及开灯,只有没拉的窗帘透进来屋外走廊的一束光,打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和对视的呼吸间。 “先生,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林温抬了抬唇角,昏暗的光线里,傅深觉得那笑容里藏着说不清的苦涩和别的意味。 他在一瞬间福至心灵,看懂了林温朝他望过来的眼神,然后他听见林温说。 “在你告诉我事情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傅深。” “地产集团卷款私逃的吴总,是你安插的人吗?” ....................................................... 第79章 我们算什么关系 傅深。 连名带姓。 这是傅深从三年前第一次见林温以来,林温唯一一次这么喊他。 带着十足的认真,和完全无法让人拒绝的诚恳。 在这样名称的呼喊下,傅深没有办法沉默。他抬眸望进林温的眼底,和林温在隙光间对视,然后答道: “是。” 林温垂下一点眼又抬起,眼波流转间笑起来,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松开了按在傅深腕上的手。 第115章 傅深从林温阻止他关门动作的那一刻便松了力,只虚虚地搭在门把手上。林温卸力收走,他的手也随着撤离的动作滑下。 失去两人支撑的门板发出咔哒一声回弹轻响,把最后一点透气的缝隙关严,也把在两人对视间的窗光横腰截断,只留下断断续续的光斑和回响的吱呀声,像童话八音盒崩坏的前兆。 傅深难得显露出怔然,上前朝林温的方向走了半步,刚要开口,身后刚关上的门又被人大力推开。 方妤怒气冲冲地闯进来,把手里的东西狠狠往傅深身上一摔,几乎收不住自己语调里的尖锐,质问道:“你什么意思傅深?!这份项目股份转让协议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上面会签的有你的名字?!什么叫你拥有度假村项目全部转让权,你最初就知道那块地有问题,你最初就知道这个项目一定进行不下去是不是!” 林温看见傅深被砸,下意识担忧的朝前走了过去,却看见傅深手往下压,冲他摆了摆,示意自己没事。 陈旗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赶上来,脸上已然挂了彩,长指甲刮出的血痕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他都没时间解释一番情况,只拉住方妤的手,把人往门外带:“姑奶奶你先别闹,你先出来,我给你解释,我给你解释还不行吗!” “我闹?”方妤反手甩开陈旗,“我被你们耍了难道不该要个说法?!” 那份砸向傅深的合同掉落在地,林温顺手捡起来翻看,越看越验证自己心里的想法。 方妤刚才气极,都没注意到林温也在场内。如今看见林温的神情,顿时明白林温和她一样被蒙在鼓里,再看向傅深的眼神里都带着冷笑。 “林温,你看,这些人口口声声说着多喜欢我们,好像为了我们什么都能付出,可到头来把我们瞒在鼓里的还是他们,把我们像傻子一样耍的团团转的还是他们。偌大的项目,几十人近半年夜以继日的付出,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算,都只不过是为他们的利益添砖加瓦的筹码罢了。” 林温还没动,倒是陈旗着急忙慌地解释道:“真的不是要耍你们方妤,你投入的两千万我早就准备好了,就算最后傅深没能把项目转出去也绝对不会让你做亏本生意的!你放心,我肯定......” “啪!” 一记凌厉的巴掌甩在陈旗脸上。 方妤像是再也受不了了,已经完全无法克制,胸腔起伏动了真火,怒道:“老娘缺你们那两千万啊!” “......” 陈旗的话语戛然而止,场内安静的只能听到方妤的声音。 “是!钱很重要,项目崩盘的时候我心疼钱心疼的整夜睡不着,但我更多的是可惜所有人的投入!我们所有人对这个项目抱有多大期待,废了多少力把它从韩氏手上抢回来,林温、公司整个项目组的人为了这个项目熬了多少个大夜,连续几周加班是为了什么?为了让你们的计划更完美无缺吗!还是为了让你们利用的更加彻底!” “陈旗,你一直都是这样,你一直觉得我和你分手是因为我腻了,一直觉得我结束感情就像扔掉旧包一样轻松,可每一段感情我都是用了真心去对待的。我和你分手,是因为你从来把我放在所有人后面!你怕你父母失望所以为了抢案子可以只发条消息就飞出国,几个月都找不到人影。你怕傅深失望所以可以招呼都不打一声把我一个人丢在电影院去帮忙,而我坐到关门都等不到你人。我也很想试图去理解你,所以我回国来创业,我想看看这里究竟有什么魔力又会有什么不同,可结果呢!” “还是一样的。”方妤失望到极点,情绪降下来,只剩下深深的疲惫。“陈旗,这一切都还是一样的。不管是你还是傅深,你们都有把一切都放在后面也一定要去完成的事,而我就排在后面的行列里。可我也是家里掌上明珠百般呵护长大的,我从小到大受到的宠爱和受重视程度不比你们任何一个人低,我生来就是唯一,做不了别人的选项,也不想成为谁人的选择。” “不是这样的方妤,我没有这样想......” 陈旗脸上的红印清晰可见,足以见方妤用了多大的力气。任何人被当着朋友的面扇脸都会恼火,只是陈旗的火气还没起来,就被方妤失望的语气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从身到心都凉透了。他想起来多年前方妤要和他分手的那一天,一样的语气,一样的神情,一样几近心寒的自嘲。 一种巨大的恐慌笼罩着他,他终于意识到,这些年那个他自以为爱耍小脾气事事都好像不放在心里的姑娘,其实一直都在说真心话,只是被他当成了玩笑。他上前拉住方妤的手: “这件事本来就有很大风险性,我和傅深都不敢保证百分百成功,不告诉你是因为我......我怕......” “怕我不愿意,怕我毁了你们的计划是吗。”方妤没有挣开陈旗的手,但她只觉得深深的可笑。“你说你这么多年只爱过我一个,傅深也表现的那么喜欢林温,可到头来,你们连信任吝啬给我们。难道你们把这件事告诉我们,我们就一点忙帮不上吗?只要你们说,难道我们不能理解吗?哪怕是朋友,也应该有最基本的信任吧,可你们呢?” “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们好,但你们问过我和林温吗?问过外面那些辛辛苦苦为了这个项目努力的人了吗?我们觉得好吗?” 第116章 方妤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再说,只深深地看了一眼始终一言不发的林温,叹了口气,转头离开了。 陈旗也看了看林温,又瞅了眼另一位始终不发一语的人,张口欲言又止,最终一跺脚,不管这一遭急忙追着方妤出去。 室内又重归寂静。 傅深和林温都沉默着。 房间里的灯光早已被打开,刚才横在两人之间泾渭分明的光线融在一片光亮里,已经看不出丝毫痕迹,相顾无言的场景也还彰显着彼此无声的默契。 但林温和傅深都十分清楚。 那道看不见的光线一直存在着,像一把没开锋的钝刀割破衣袍,只留下絮絮毛边还在彼此牵连,苦苦支撑着断开的线。 林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的功夫,他像是存放在胶体里的凝固大脑终于后知后觉听见了傅深喊他的名字。 “林温。” 他的身体本能先他一步应答下来。 “嗯,先生。” “林温。”傅深又喊了一遍,似咬文嚼字,也似反复确认。终于,他抬眸望向林温,问道:“方妤说了这么多,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林温同样抬眸回望过去。 “你已经猜到了,对吗?”傅深抬了抬唇角,不合时宜地夸了句:“聪明。” 语气里带着连当事人都没察觉到的自豪意味。 快把自己站成了背景板的林温终于动了起来。 他放下手里摩挲了很多遍的合同文件,带着和平常没什么区别浅淡笑意,点头道:“是的,先生,我猜到了一部分。只是方妤姐来之前有些事情我还并不确定。” 你不是不确定。 傅深看着林温的眼睛心想。 你只是不敢相信,你眼前的这个人,从头到尾都骗了你。 蓄意留下的错漏,千丝万缕的暗线,眼皮底下的暗度陈仓,林温是傅深手把手教出来的人,按他的敏锐,早该有所怀疑。 只是他从来不想也不愿意把怀疑的目光,放到傅深身上而已。 傅深又重复了一遍:“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林温。” 林温摇头:“没有。” 傅深:“为什么?你猜到了,但你为什么没有像方妤那样怒气冲冲的来质问我?” “啊?不为什么。”林温笑了笑,“先生你的安排肯定是有道理的,而且我的一切都是先生给的,自然也没损失什么。况且我和方妤姐不一样,我和先生也不是她和陈律那种关系。” “有什么不一样?”傅深反问,“在你心里......我们又是什么关系?” 林温一时没有回答。 场景甚至有些滑稽可笑。 本该理直气壮质问的人不问任何原因,不发脾气也不甩手而去。该被质问的人反而步步紧逼,追究到底也要一个答案。 傅深走到林温面前,伸手想要揽住林温的肩。 “你信任我吗?林温。你......爱我吗?你是我的爱人,你可以质问我任何问题,我今天都会回答你,绝不欺瞒。” “我永远信任您,先生。我从没怀疑过我们之间的感情。” 林温依旧笑着,却在傅深伸手牵他的时候后退了半步。 他弯着眼,施了薄妆的脸挂着笑,俏丽的险些迷了傅深的眼。 但傅深却听他说道: “不过,我们毕竟是上下属的关系,我想我还是应该先从您家搬出来。行李在你回来之前我已经打包好了,就在楼下,新房子我也已经租好了。回来的路上我就想告诉你,我明天就会搬出去。” .......................................................................... 第80章 沉疴难愈 “为什么?” 林温目光没动:“哪有公司下属一直住在老板家的道理?最开始说好的便是借住,这一住都住了这么久,早该......” “我是问你为什么不问我?” 傅深被林温避开的那只手虚虚下垂,贴在身侧。他有心想抬起手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极力克制着不要带给林温压力和强迫的感觉。 “你知道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吧?方妤第一时间知道就难以接受跑来询问,要一个说法。为什么你知道后过了这么一段时间,却丝毫没有提及?如果方妤今天不来拆穿,如果我不主动告诉你,你打算怎么办?装聋作哑?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听从我的安排,随便陷入什么别的漩涡里去也都无所谓吗?” 傅深的提问像针,把看似无孔不入的表象戳出千疮百孔,刺的人心底的酸液止不住的向外流,经过五脏六腑蔓延到全身,蛰的人生疼,又吐不出一口血。 林温撑着脸上的笑:“那不就是我应该做的吗,当好先生的棋子和枪。你救了我,这是我唯一能给先生的回报。” 没和林温在一起之前,这种表忠心的话对傅深来讲还颇为受用,毕竟谁都想手下的人省心、懂事、还有能力办事。但时至今日,傅深显然不想再听这种冠冕堂皇的鬼话来应付差事。 他从知道林温已经猜出事实真相的那一刻就在想,林温为什么连问都没有问他一句? 人受到欺骗和戏弄后,感到怒火是理所应当的事,更何况这样的欺骗来自同床共枕的亲近之人。 傅深做好了被质问、被指责、被诘难的一切心理准备。 第117章 但他没想到,林温会对他说:没关系。 不生气、不吵闹、也不质问。 一切对林温来说都可以完全当做没有发生过。 大部分人也许很满意这种结果,另一半懂事、听话,不吵不闹,不争不抢,无论发生什么都温顺不在意。但这也往往预示着另一个结果——林温并没有那么爱他。 就像他没有办法将全部的信任和赌注交托于林温一样。 到底是沉疴难愈。 成长的经历让他们一个不敢信任,一个不敢爱。 看似相互体谅理解,实际上到头来,谁也没法把真正的自己剖给对方看。 带着伪装出来的自己相爱,又谁都不懂爱的含义。只是几近本能的相拥取暖,把对方划进自己的保护圈,好像这样就能一辈子在一起天长地久。 等到冰雪消融真相显露,才发现,两人一个心裹得比一个厚。 傅深去扼林温的手带着一些无力: “棋子吗?到了如今,我自己都快忘了,你是我亲自挑选回来,拿来利用的棋子。其实如果你来问我,我都会告诉你,你为何不像方妤那样来......” “因为我和方妤姐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林温脸上一直带的温和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扬开了傅深的手,似乎还想再保持着笑,但挑起的嘴角怎么看怎么苦涩。他看着傅深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因为我从头到尾,和方妤姐一直都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先生。” “公司是方妤姐的,项目的投资也是她出的钱,这一切的损失都和她直接挂钩,她是最有底气来质问的人。可我不是。如果不是因为先生你救我,我早就死在远郊的别墅楼下了。我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机遇,也不会拥有现在拥有的东西。我已经很知足了,我还要问什么呢?” 林温摇了摇头。 “我和先生,从最开始就站在不平等的位置。我的一切都是先生给予的,我被救走、出国、知道事情的真相、学会处理商业事务的种种手段,包括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成就,也都是先生一手培养出来的。我最没有资格质问你,因为平心而论,我并没有觉得先生你做错了。你一直选择的都是最优解,也一直都在走对的路。” 傅深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你觉得我做的这些都是对的?连隐瞒你也没做错?” 林温重重地点了头。 他不是嘴硬,也没撒谎。 在林温最开始无意中发现这件事中有傅深的手笔时,他也曾错愕、惊诧以至于难过,恨不能当场冲出去询问傅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至始至终都瞒着他?难道这段时间的浓情蜜意和相依相伴都只是精心编织的一场骗局? 他最不能接受亲近之人的隐瞒和欺骗,可傅深还是骗了他。 为什么? 这也曾经是林温最想问出口的话。 那天他在香港酒店的房间里无意中发现傅深为他准备了一份两千万承担损失的合同,他很快便想到了度假村的项目,并迅速把所有的疑点连接成线,明白了这个项目极有可能是专门针对韩氏做的一场局,而他只是在其中扮演一个诱韩知入场、并不断加大赌注的噱头。 他夺门而出,带着一腔怒火准备冲去宴会场向傅深要个说法,却又在太阳底下迎着烈日灼灼站住了脚步。 阳光带来的汗水令人烦闷黏腻,但林温却好像掌握着冷静持重的开关,顷刻间便让理智回笼。 他去不了,也问不出。 扪心自问,傅深这样做有错吗? 完全没有。 从一开始故意在他面前提到项目,让他尽全力去争取,骗的韩知信任这块地有极为丰厚的利润可谋。在得知韩悦想插手之后,立刻盘算好了新的计谋,利用韩家内部的权系斗争,把这块地是个好项目更加深入人心,顺带狠狠地打击了韩知一回。紧接着,出现在韩知面前,自爆是他幕后之人,又让新闻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刺激韩知,让韩知体会到失去项目就会跌落云端深陷泥潭的感觉。 而今天方妤带来的项目转让合同也补全了整件事情中最关键的一环。 傅深跟着他去英国,绝非临时起意。 他的目的是出差谈生意,但傅深醉翁之意不在酒。 傅深故意把和他热恋的消息高调的传回国内,激起韩知嫉妒心,让韩知发了疯也想要夺回这个项目。甚至连去香港,也是傅深计划中设置好了的一环,他以带自己前来游玩为表象,私下里却是避开方妤去证监会做好项目转让书。 如果林温最终没有发现项目的漏洞,没办法把这个麻烦扔出去。那么傅深就会以自己的权限,把这个项目卖给早已联系好的韩氏内部与韩知不对付的股东。一箭三雕,既能让韩家大亏一笔,还能让决策失误的韩知下台,又能不费吹灰之力解决掉一个烂项目。 用一颗棋子诱仇家入局,花费千万让对方相信自己也身在局中,不会有一丝一点的风险和错误。实际上却在满是风险的场里做最大胆的赌徒,只等时机一到便掀翻棋局,自己做场里最大的东家。 每一步傅深都算的精准且狠厉,想法和设计大胆又毒辣,不给对手留任何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 这才是傅深。 这才是年纪轻轻就能在商圈打下半壁江山的傅总。 第118章 利用身边能利用的一切,千丝万缕的小圈一步一步靠近,放松对手的警惕,最终所有的线都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弥天大网,把对手框死在网中。 傅深从来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他从不做无用功。 这些傅深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告诉过他。 只是他自己没亲眼见过,以为傅深的手段会只有他表露出来的那一截。 殊不知傅深做一分藏十分,他早就在局中,是傅深精心编织巨网中的一环。 这整件事惊心动魄,稍有差池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但傅深却一丝一毫都没有表露出来。 傅深只是瞒了他,可最终也没骗他。 那份两千万的补偿合同,就是傅深一直说的会为他兜底的措施。倘若东窗事发,林温没能自己从其中脱身,那么傅深会花钱为他平息方妤的怒火,和决策失误所有后果,确保他能从其中全身而退。 这已经是傅深能在理智里动的全部私情。 为了他这一步棋。 那天林温一个人在香港的烈日下站了许久,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只抱了桶冰激凌返回酒店。 他边哭边吃完了一整桶好吃的慕斯味,又去楼下买了桶最难吃的口味留给傅深。 然后他想,他其实是怪不了傅深的。 假若是换了他经历傅深所经历的一切,去筹谋傅深想谋划的,他也会选择在一切尘埃落地之前把所有事情都隐瞒下来。 傅深没有做错什么,每一步都是该走的正确道路。 他只是......克制不住的有些难过。 克制不住的有些伤心低落。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能做傅深并肩战斗的同行者,实际上到头来,他还是只能依靠傅深的保护,才能在激流勇进的漩涡中独善其身。 从香港离开的那天,林温坐在车里望着中央大道车水马龙的场景,心想: 他得从傅深家搬出去。 他不能再依靠傅深了,他要自己来搏一搏。 他不想做任人摆弄的棋子,也不想做被傅深纳进保护范围的鸟。 他要做蒲公英。 任风吹散,独立而去。 ............................................................. -------------------- 进入恢复期了,开始补更新!这几天只要写完了都会更~ 第81章 新的开始 “我一直都在依靠着先生,凡事觉得只要有你托底,就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就连发现这件事情之后,我不慌乱一直保持冷静,也是因为有你的那份托底的两千万合同,让我知道这一切终归都会回到正轨上,才敢放手一搏,把项目出事的事告诉韩悦,赌出一个把韩知拉下水的结局。但这种依靠本身就是有问题的。我忘了,你一直在下一盘极其凶险的棋,走的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你才是一直待在风暴中心的人。如今韩知的事情也算有了了结,我最初答应先生的和先生许诺我的都已经实现了。” 林温抬头,露出沉思过后坚定的目光。 “所以我也该搬离出去了。只有离开先生的保护圈,不再把依靠先生当做一种理所当然的事,才能获得真正的成长。才能有一天......” 林温顿了一瞬。 他本想说,这样才能有一天光明正大的站在你身旁,成为你并肩而立的同伴。 和旗鼓相当的爱人。 但他并不喜欢在事情没有结果之前许诺空头支票。 他话语一转,笑起来:“才能有一天......不成为你的拖累。” “先生,这三年来我每一刻都十分庆幸自己遇见了你,能让我再重新接近自己的梦想,明白自己想做什么,应该做什么。和你在一起之后,直到现在,我也依旧丝毫不怀疑我们之间的情感。我相信你真心待我,也对你付诸全盘真意。人生苦短,把时间浪费在彼此误会上实在没有意义。所以我是真的觉得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完成的事,你已经尽可能的把这件事处理到最好了,我明白你。” 傅深被说的有些懵,有些没反应过来:“我......” “所以!我决定要暂时和您划开一些距离。”林温点头道,“我也想看看自己究竟能走到哪里,能靠自己走出什么样的天地。” 他需要离开傅深独立成长,需要学着自己成为自己的底气。这样,等到下一次风浪来临的时候,他不用再惴惴不安待在后方担心,而是可以走到台前,和傅深一同掌舵,成为下棋的人。 林温一番话说完,傅深沉默良久。 坦白讲,傅深已经被林温这一番斗志昂扬的话说服了。抛开他和林温的这层关系不谈,他最开始欣赏的便是林温身上的这股韧劲,像一棵不肯向风服输的野草。任风摇曳,也挺直了脊梁。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抓住一切机会奋力的向上走。 就像当年在射击场上从零环到十环,在马球场上一次次摔落,又一次次爬起,直到最终挥杆夺冠。 他一步一步被林温吸引。 也一步一步为其沉沦着迷。 但问题是...... 林温和他现在的关系怎么能抛开不谈呢! 他们才在一起多久,林温就要搬出去住。这是什么?这是感情破裂的前兆啊! 他怎么能答应?! 可...... 傅深想了半天,也实在想不到反对的理由。今天的事情揭露对傅深来讲措手不及,但提前已经猜出来的林温却早有准备,理由充分、证据充足,让傅深一时半会还真没法开口说不。 第119章 他张张合合半天,才想起来另一件事,奇怪道:“你什么时候知道两千万保底合约的?这是机密文件,方妤没机会接触,连陈旗都不知道我私下做了这份文件,你从哪里知道的?” 林温刚才还一脸有理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心虚,最后又变得有些牙疼乃至一言难尽。 “嗯......在香港的时候。先生,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电脑坏了,就用我的电脑处理的公务?” 傅深不明所以:“记得,可是我插的u盘,用完后也删掉源文件了。” “源文件是删掉了,但是......”林温“但是”了半天,才终于磨磨唧唧的开了口:“但是你当时记不得自己的office账号,我帮你新建了一个问你要不要充会员,你说就用一次不花冤枉钱......所以......所以系统上连的是我充会员的账号,会员功能有一条......是自动云上传文件。我下午用电脑处理文件的时候,就看见了......” 傅深:“......” 林温这么一说,傅深想起来了那天发生的事。 那天他满心满意都是穿着敞口睡衣窝在沙发上犯困的林温,工作的一半时间都在出神,脑子里全是白日宣淫的想法。完全没在意也根本不会去在意林温的电脑上登的是谁的账号,处理好文件就立马把人从沙发上抱起来抗到床上去,被林温迷迷糊糊犯困的小表情迷的不行。沉沦的模糊间是听见林温跟他说什么账号会员的事,但他完全没往脑子里过,随口说了句不用,就继续往林温唇上亲。 色字头上一把刀。 傅深捂住脸:“所以你是看见了文件才弄明白全部的事的?” 林温点头。 傅深又捂住另外一边脸:“那会员费多少钱来着?” 林温乖巧诚实作答:“一年398,人民币。” 账户里常年八个零,拥有私人飞机和潜艇,出门行头都六位数,豪气到要给林温包下英国一条街的傅深捂着脸低下了头。 在四百块的会员费面前。 傅总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 “为什么非得搬出去才能算成长?和我分居就可以一心一意好好工作了吗?这样万一你又忘记吃饭时间怎么办?这更不利于你做事业对不对?” 周一一大早,搬家公司就上了门,大包小包的把林温早已经收拾好的行李往车上抬。 林温在屋内检查还有什么缺漏的,傅深就跟在他后面阻碍。 “先生,不要再让管家把车上的行李搬下来了,师傅们装一趟很累的。都九点了,你还不去上班吗?” 放在门口的行李刚被搬上车,管家就在傅深暗戳戳的示意下又悄咪咪的把行李袋拉下来。 几番拉扯,都快一个小时了,简单的几样行李也还没全部装完。 林温颇为头疼地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傅深:“我们那天不是已经说好了吗?又不是分手,只是搬出去住而已。我们彼此都冷静下来,独立好好想一想。再说,我租的房子离公司也更近,更方便一点。先生你别捣乱了,让管家别拽我的行李了,袋子都快破了,我下午还要上班呢。” “冷静在家里不能冷静吗?想一想也不能在家里想吗?家里那么多房间,大不了我们一人一间分开睡,或者整个二楼都给你也可以啊。”傅深明着朝管家挥挥手,示意停下动作。等到林温一转身,他又疯狂朝管家摆手,让管家把搬上车的行李重新拽下来。“离公司进......离你们公司近的房子我多的很,你挑一间,我们一起搬过去不就行了。” 林温无奈,只好停下手里收拾东西的动作,转身认真对傅深道:“可这些都是你的房子啊,先生。哪有说着独立,还住在你房子里的道理。你放心吧先生,我能照顾好我自己的......管家,别再偷偷拽我行李袋了,它真的要破了!” “我过户给你,这不就是你的房子了。”傅深坐在林温最后一个没有搬出家门的行李箱上,拿起手机就要付诸行动。“离你们公司近的你喜欢哪栋?我一并过户给你,都写上你名字,这问题不就解决了。” 林温眼疾手快地抽走傅深手里的手机,看着傅深挡着的自己箱子,又看了眼时间,眉眼耸搭下来,无奈地喊道:“傅深。” 傅深很喜欢林温直接喊自己的名字,带着说不清的亲昵和交缠,有点小委屈的尾调更是直勾的他嘴角上扬,不由自主的往前凑了凑,柔声道:“怎么了?” 林温看准时机,在傅深抬起屁股往前伸,想往他脸上亲一口的时候猛地一抽手,把自己的行李箱从傅深身下拖出来,拉着飞速的往楼下跑。 “先生我先走了,我时间真的来不及了!我下午还有会要开呢!” 傅深不仅人没亲到,还因为惯性差点一嘴亲到对面墙上去。他看着林温干了坏事之后心虚飞奔的身影,取下眼镜捏了捏自己的眉骨,闭着眼笑骂:“小狐狸,跟谁学的这么精了。” 话音刚落,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又传上来。 傅深睁开眼,看着林温一路小跑又上楼来奔到他面前,踮起脚动作飞快的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脚步轻快的又转身下楼。 “傅深,我走啦!下午公司见!” 被亲之人摸着自己微红的唇角,眼角眉梢弯的快要飞起来。好半天,他才对着已经没人了的楼梯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第120章 “小狐狸,就这么忽悠完我跑了!” ..................................................................................... 第82章 最终的棋局开场 度假村项目的事告一段落,但留下的问题也不少。方妤对自己的合伙人彻底失望,拒绝了傅深公司新一轮的投资,并把陈旗手上的股份全部买了回来,自己做了公司的最大股东。 她不仅在会议上宣布了股权变更的问题,还宣布林温成为新的股东,并把国内的所有事务都暂时交给林温打理,任命林温作为公司新的ceo。 这件事林温并不惊讶,这是他和方妤一早便商量好的。 在那天无疾而终的聚会结束以后,方妤约林温私下见过面。她余怒未消,先骂了半个小时陈旗和傅深,又表示自己已经心灰意冷,不打算继续在国内发展,准备先去英国过渡一段时间,问林温有何打算。 “英国?蒋越还在英国,你打算联系他吗?”林温给骂的口干舌燥的方妤要了一壶降火茶,才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继续做些什么,好像......也没什么别的打算。一直以来我都是听安排,如今一切结束自己做主,反倒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联系蒋越干嘛?换一个人被气死吗?” 方妤一口把清火茶干了,一脸晦气地摆摆手:“我的人生又不是只有这两个男人了,我的选择项里也不止只有男人和爱情。算了算了,最近别跟我提男人,听见就想吐。我去英国是上回你谈下来的那个项目确定下来了,我去给你收个尾,免得你国内国外两头跑。等事情结束我就去荷兰,我母亲现在在那边旅居,最初我就想在那边开公司,压力小事少,下班回家还能去我妈家蹭个饭。要不是为了......我毕业都不会回来。快节奏的生活不适合我,我还是希望自己能过的轻松点。” 方妤骂完心里舒畅了不少,又加了两份招牌甜品,问林温: “怎么样,你跟我一起走吗?去荷兰继续发光发热,自己当合伙人。虽然傅深在我这儿的形象十分之狗,但不得不承认他眼光一向很好,投资没亏损过还总能挖出你这样的人才。你的经营和商业才能有目共睹,再过几年未必就不能赶上傅深,有你和我合伙,我放心也省心,我出钱你出力,要不要考虑一下?” 林温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他问:“那国内的公司你打算怎么处理?” 方妤咬着吸管含糊道:“卖了吧,留着也没什么用,看着还糟心。现在经营的方面本身也不是我擅长和感兴趣的,我走了之后也没人经营,回家找人经营又得挨我爸絮叨,不如卖了换几个包,我背着心情还舒畅。” 林温这回沉思了更久,才开口:“我可以经营。这两年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我都有参与过,除了经理人和你,公司的业务我算是最了解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留下来经营。不过这几年我存的钱不多,可能没办法把整个公司买下来,算我入股可以吗?” “可以呀!你这简直帮我省事多了!有你经营我放一百个心,不操心白拿分红的事谁不乐意?就是......” 方妤顿了会儿:“你真不跟我去荷兰了?我听说那天你和傅深也聊的挺久的,吵架了吧?你要不想在国内待着就跟我出国,国内这摊事迟早能找到人接手,何必委屈自己。” 方妤提起,林温便又想起那天的事。 那天直到最后,他和傅深都相顾无言许久。 他理解傅深的选择,也尊重傅深的所有决定,并不会因此责怪傅深。 但他控制的了自己的理智,却控制不了自己失落的感情。 直到临走前,他问了傅深最后一个问题。 “先生,你说你什么都会告诉我,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我想知道最真实的答案。” 傅深无有不依:“当然。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有任何事情瞒你。” “我想问......” 林温看向傅深的眼睛,那一刻,往事历历在他眼前浮现。承包一整条街的生日烟花,凌晨山顶的日出拥吻,迪士尼人流中护着他向前的那个人。 一帧一幕具是真心,却夹杂着从一开始就被忽略的错误根结。 他问: “傅深,你当初为什么救我?” 悬诸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终于落下。 从一开始就被人粉饰太平的真相终于再一次被拿到人前。 傅深的目光缓缓垂落,和林温仰头望来的眸光交错在一起。 “三年前你告诉我,你是因为做了场梦。我在你梦里从高楼跳下死了很多次,而你醒来在现实中也找到了我,所以决定救下我。”林温问,“那么现在呢,真实的答案是什么?三年前我们从未见过面,你为什么会准确出现在我跳楼的那一天,为什么知道我会在那一刻决定去死?为什么......要救下我?傅深,我想知道真正的答案。” 视线交缠,各自都夹杂着许多无法言说的东西。林温的目光坚定,衬托的傅深的目光显得格外复杂。 那一瞬间傅深想了许多,妄图理智准确的找出标准答案。却蓦然发现,有些事情是没有最优解的。 到了该面对的时候,谁也逃不过未知的结局。他开口道: “因为我不得不救你。” 这句话林温在被救那天也听过,只是今时今日才听出话里藏着的不同含义。 第121章 “为什么不得不救?” 傅深:“因为如果不救你,我也会死。” 林温错愕的神情溢于言表。傅深叹了口气,才继续道: “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这么多年我也依旧不明白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和你?但结果就是这样,当你从韩家那座楼往下跳的时候,我也会以各种离奇的方式和你一同死亡,然后向前重生,等待你的下一次死亡。” “我试了很多办法,但完全无解。无论我在哪儿,在做什么,只要你从楼上往下跳,我就一定会在同一时间结束生命,苏醒在更早以前。”傅深正色道:“最后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救下你,要么和你一起死。所以林温,从最开始我就说,救你这件事,我没得选,我不得不救下你。” 房间里时钟滴答滴答作响,屋内只剩下傅深一个人的声音,伴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但我也不曾后悔过。林温,我一次也没有后悔过。很多个夜里我都在想,如果可以再回到过去,我想在一切发生之前就找到你。” 傅深再一次朝林温伸出手,这一次林温没有退后,他稳稳地落在了傅深的怀里,听着傅深不带一丝作伪的声音响在自己的耳侧,裹挟着温暖的潮流。 “我想提前遇见你,想把你从那座禁锢的牢笼里抱出来,想阻止你会遭遇的一切。想跟你说对不起,我来晚了那么多年,让你一个人活的那么辛苦,活的那么不快乐。”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就好了,我想在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就抱住你,跟你说:‘别害怕,咱们回家吧。’” 林温在傅深的肩头再一次抬起头。 他看不见自己的眼眶已经红了个彻底,只感觉得到自己的心里一边在流血,一边在流泪。 他们的故事开始于阴差阳错的生死劫,缘起于不加掩饰的欺骗和利用,却归于一个熨烫体温的拥抱,和愿相濡以沫的爱情。 他们一个泥泞,一个破损。两个在各自人生沼泽地里深陷的人,拼尽了一切爬出来,也要不管不顾的相拥在一起。 谁说爱本身不是一种奇迹。 .......................................................................................... “我就不走了。” 那天在咖啡店里,林温这样对方妤说道。 “一个人在寒夜里走了太久,遇见了温暖的火源,就要好好把握住。” “我不会再冷心冷意的期待有谁突然出现点燃我,我要当木材,和火种一同燃烧。” “我想留下来,和傅深一起,殊途同归。” ................................................................................................ 林温的这一番表明心意的话傅深并不知道,他还在头疼自己的小男朋友已经搬出去三天没有见面这回事。 林温这只小狐狸花言巧语说的好听,说什么下午公司见,谁知道下午方妤就来说股权转让和婉拒投资的事,两人一唱一和,直接把傅深连人带钱扔出了局。 方妤更是全程防他跟防贼一样,让他一句私房话和林温单独说的时间都没有。 林温刚开始还躲着方妤跟他眉目传情。等到事情结束,他在合同上签了字,项目尾款划到了对方的账上。这小狐狸立刻夹着尾巴溜的没了人影,只留下了一句“先生,你先忙”。 他忙个屁。 忙着焦头烂额的思考怎么哄自己的小男朋友回心转意? 这厢他自己千头万绪都还没个头绪,那厢几天没有踪迹的陈旗找上了门。 陈旗一边脸肿着,另一边脸上全是指甲挂出来的红印,戴着口罩都没脸见人了,张口第一句还是问:“方妤呢?她不是今天要来你这里开会,我不是让你帮我留下人吗?” “替你转达了,她让你滚。”傅深低头处理着手上的文件,对陈旗脸上的伤见怪不怪。 “都快一周了,她要么不见我,要么见了我就是一顿胖揍,我都不敢去事务所,怕合伙人以为我被报复了。”陈旗捂着脸走过去,坐在傅深对面蹭咖啡喝,盯着傅深完好无损的脸猛看。“不是,一样都是瞒着,怎么你这脸上一点儿伤都没有?林温竟然没揍你?人和人之间的区别怎么这么大!那天方妤把我吵的,我觉得车顶都要被她掀翻了。” 陈旗的话直戳傅深心窝。 林温表现的越是理解他,越是体谅他,他心底越不是滋味。他楚的知道,林温不可能一点伤害都没受,只是不愿意冲他发泄,也不想冲他表达。 林温说的对。他们从三年前一开始的不平等对待就造就了这种结局,以至于他找不出理由让林温不搬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从恩爱情侣变成分居两地。 傅深心里苦。 看见陈旗抱怨方妤冲他发火就更苦了,耐心告罄,抄起桌上的文件就朝陈旗身上砸。 “你很闲吗?”傅深从文件堆里拿出几份扔到桌上,不满道:“这几份文件你拖了几周了?需要我来教你怎么打官司?” 陈旗被砸的一懵:“喂,姓傅的,你卸磨杀驴啊!凭什么你失恋就可以一周不来上班,我失恋就还得加班加点当社畜?!我忙着找方妤人呢!” 另一份文件被用力的砸在陈旗身上。 “首先,我和林温是分居,不是分手!” 傅深狠狠的把手里的签字笔怼进盖帽里。 第122章 “其次,没来公司的一周,我都在处理国外的工作邮件,而你在干嘛?堵方妤人你堵到了吗?” 陈旗还要张口辩解,傅深的手机突然滴滴响了两声。 傅深拿起来看,随即玩闹的表情变得严肃。 “怎么了?”陈旗问。 傅深站起身,取下眼镜点了一根烟。 火星缭绕,傅深在光影间微偏过一点头。 “韩天明回来了。明晚,他邀请我去韩家赴宴。” “最终的棋局,终于到了要开场的时候了。” ................................................................................................ 第83章 命运的轨迹 林温加班回家,在自家门口捡到了倚着门框抽烟的傅深。 傅深听见上楼的脚步声,急忙把烟掐灭,扇了扇面前的空气,拎着手里的东西朝他笑道:“又加班了?给你带了点吃的,热一热就行。” “先生你怎么来这里了?等了多久?怎么也不给我发个消息?”林温有些惊诧地上前两步,接过傅深手里的保温桶,边开门边道:“不过先生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我记得好像没告诉过你具体的位置。” 傅深想可不是,那天被林温一个吻哄的团团转,连人要搬去哪里都没问清楚就把人放跑了。等他从甜言蜜语的烟雾弹里回过神的时候,只能自己偷偷摸摸的跑去公司查员工档案,才弄清林温的新地址。 但这些经过傅总为了面子,是一个字也不会往外说的。 傅深清了清嗓子,自动跳过了这个话题,只道:“你有没有收到韩家的邀请帖?韩天明发的,邀请你明晚去参加韩家的宴会。” “喔,收到了,下班前韩氏的经理亲自送到我手里的。” 提到正事,林温立马把自己刚才的问题忘到了九霄云外,从包里拿出烫金的请帖递给傅深看。 “我还很奇怪,一个普通的宴会,怎么非让经理亲自送到我手上,还非要向我确认我一定会去。先生,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们前面给韩知挖了那么多坑,他们会不会借着宴会发难反击?” 傅深接过邀请帖看了一眼,又重新把它放回林温的包里。 “不清楚。韩天明和韩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是典型的笑面虎,你看不透也猜不出他到底想做什么。但他回国绝不会只简单的看着,我们和韩知的小打小闹已经结束了,从现在起,对弈的每一步都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你......自己要小心一点。”傅深伸手揉了揉林温的头发。“明晚我一定会是他们针对的主要目标,可能无暇顾及到你,你别有顾虑,一切先以保护好自己为主。” 林温点头,比起担心,他现在也多了一些站在人前反击抵抗的底气。 “放心吧,先生。无论会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傅深的神情变得柔软,爱人当前,并肩同行的勇气抵得过所有的坎坷不平。他忍不住低下头,在林温的唇上轻碾、反复。 被插上钥匙的门将开不开,一直虚掩的处在两人身侧。傅深边吻边伸手去推,妄图趁林温神志迷糊时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 不巧林温的功力早已更上一层楼,早早从美色中抽身,在傅深动作前推开人、走进门、关上门的动作一气合成。 林温是按照自己工资标准租的老小区,防盗门外还有一层铁框门。他关上的是那层铁框门,隔着门框朝傅深笑:“先生,太晚了,你该回去了。我们现在还在双方冷静期呢,我不上夜班,明天再见吧。” 傅深才亲到人两分钟,到手的男朋友又飞了。他站在门外,憋着气看着林温,千言万语想说,见到林温困倦的模样又不忍心拉扯,手伸进门框里摸了摸林温的脸,最终叹道: “早点休息,记得吃饭。我走了。” 林温朝傅深挥手。 傅深一步三回头,脸上就差写着“我走了,我真的走了,你现在开口挽留我就不走了”的话语,但最终还是在林温笑弯了眼的挥手里悻悻离场。 他“哒哒哒”的一路下楼,没能成功留宿的一脸不满,脚步声里都走出了些许怨气。 “喵......” 走到车边,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只黑猫跟在他身后,见他拉开车门,自来熟的往车座上一跳,舔着自己的毛冲他一阵喵喵叫,眸中还露出一些......貌似对傅深表示不争气的目光。 傅深的动作一顿。 蹲下身,不可思议地看向车座上的猫。 这猫长得太过于眼熟,与他和林温在英国收养的那只简直如出一辙。当时他和林温即将回国,想着把猫一同带回国内,可收拾好行李第二天一早醒来猫却没了踪影,怎么找也找不到。 如今有一只一模一样的猫,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他眼前。 傅深抱起猫,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阵,想起什么猛地看向楼上林温的房间。 或许这只猫他在更早以前也见过。 无数次重生之前,一切最初的起点,韩知的那栋别墅前,昏黄的路灯下——林温第一次跳楼之前喂的那只猫!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深皱起眉。 “为什么我和林温的每一次重要节点,你都会出现?你预示着什么?还是说,你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命运的结局?” 第123章 .................................................................................. 第84章 关键证据 林温很快明白了傅深形容的笑面虎是什么意思。 这世上人和人之间性格迥异、面容不同,有些人面冷心善,外表看上去不好接近,接触下来才会了解到对方的性格。有些人外表热情开朗,实际内里冷漠疏离,任何人和事都不放在心上。 交往需要时间来印证性格,但还有另外一种人,他们似乎天生就是为了交往而生,光是站在那里就能吸引五湖四海的人汇聚在一起,让人一看见他的面容就放下戒备。 韩天明就是这样人。 林温在宴会上见到韩天明本人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这样一个衣着朴素、满脸亲切笑容,对身边应侍生都客气有礼的人,竟然是执掌一个商业集团的总舵手。 曾经林温也不是没想过,一直声名在外的韩天明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能让从前商场的女强人傅慧无声无息的死在宅院之中,能让傅深处心积虑十年下一盘大网也不敢笃定百分百的赢。 直到今天真正的见到这个人,林温才觉得心惊。 并不是韩天明有多么的强势阴狠,而是这个人,实在是......太普通了,普通到让人心惊。 从他和傅深一进场,就有人从人群中笑着快走几步迎上来。微胖的身躯摇摇晃晃,手里端着茶水杯,宽大的腰带上还挂着一串带锈的钥匙,钥匙上挂着一个年久有些变色了的毛绒玩具,上来便先拍了拍傅深的肩。 “傅深!咱们都多少年没见了?你这小子,现在都长这么高了,我这个做姐夫的都差点没认出来你!这么些年也不说来家里坐坐,今晚你要是再不来,我非得去妈那里狠狠告你一状不可哈哈哈!” 林温清楚地看到傅深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了拳,几乎是强忍着没发作起来,跟林温介绍面前的人是谁。 “韩氏董事长,韩天明。” 韩天明顺着傅深的话把目光移到林温身上,笑的就像看见自家的小辈:“呀,小林是吧!悦悦经常在家提起你,好几个大项目都是你提点她做的吧,年轻有为,真是后生可畏啊!可惜韩知这小子......唉,孩子,你要是在那混小子那儿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和我说,千万别影响自己心情。从前我在国外对他疏于管教,唉......不提也罢,不提也罢。你先进去?悦悦在里面等着,让她带你到处转转,我和傅深多年未见叙叙旧,稍后就来。” 林温第一次见到这种面不改色谈笑,姿态放的如此之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对手。也是第一次在面对一个人时,感受到明显的惊心动魄。 韩天明很像是街头巷尾从小就对你熟悉的叔伯,身上自带一种让人亲近喜悦的感觉,三两句话就能让人对他好感倍增。并且可怕的是,哪怕你因为私怨不接受他的热情,也会因为他的客气和看似发自内心的歉意而下意识放低戒备。而倘若前面这些都没能褪掉你的警醒,那么你就能听出他熟络话语里更深层次的意味——他常年远在国外,却对你的经历相当了解,你在他面前无以遁形。 单从韩天明的外表和为人处事的态度来看,没人会把他和杀人犯这样的词联系在一起。但当你看透他层层表象之下的伪装后,你才会感觉到寒意从内而外的让你起鸡皮,意识到你的对手是一个怎样强大凶悍且讳莫如深的存在。 如果林温不是和傅深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的事,见惯了商场上的手段和话术,是完全听不出韩天明话语里隐含的警告。 他把自己的态度和蔑视藏在亲切的话语里,让林温自己抽丝剥茧的逐层分析,从他的话术里认清自己的不堪一击。然后把结论放在最后,明晃晃的告诉林温: ——“你和我儿子闹剧已经结束,接下来是大人们的棋局,你没有资格留下来听。” 傅深皱紧了眉,捏着拳哼笑一声要开口说话,又被林温悄悄握住了手,两人偏头对视间便明白了对方所想。 争一时意气并没有用。 韩天明三两段话便激得他们两人都心绪不宁,这样一来就输了一成。现在前路不明,这一场鸿门宴对方的手段和计谋他们都没有摸清,要想不被对方牵着鼻子带节奏的走,就得忍下这口气。 傅深和林温都不是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互相安抚的眼神交错,急躁的情绪便镇定下来通通收敛。 傅深朝林温点了点头,林温便一人毫不胆怯地走进了会场。 “林温,一个毫无家世背景的新人,我没想到你会如此信任他,放心的让他应邀前来。” 这么些年过去,傅深对韩天明有多了解,韩天明对傅深也是如此。傅慧是傅深的逆鳞,十几年过去不曾更改,但凡提到傅慧,傅深就一定会忍不住失态,这是多少年间他屡试不爽的挑衅法子。如今却...... 韩天明看着迅速冷静下来的傅深,又看了看林温离去的背影,眯起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笑道:“不过也好,你找到了这么个能干的人,要是你姐姐还在,也一定会为你高兴。这么多年,你......唉,能看到你走出来,姐夫真心为你感到开心啊。” 韩天明伸手又要拿出长辈的姿态拍傅深的肩,情绪已经沉稳下来的傅深自然不会再掉进他挑衅的陷阱,不留情面的避开了他的手,冷眼讥笑: 第124章 “等你下到九泉之下去陪她,想必我姐姐会更加高兴。” “不过也快了,韩总不用心急,该到的报应,都在路上了。” .................................................................................... 林温进场待了一会,和各家公司脸熟的人交谈了片刻,一直待在角落的韩悦才端着酒走来。 “没想到你一个人先进来了,我以为你应约是傅深的主意,他要全程护着你。”韩悦没看到傅深的身影,讥诮地抬起唇角。“看来我们家董事长也不是百算百准,他那拿捏人心暗地里威胁的那一套,在你俩这里行不通了。” 度假村的项目全盘说通之后,林温也明白过来韩悦早已跟傅深有了接触,不然也不会完全相信他的话,轻易就把到手的项目重新让出去,联合他一起给韩知挖坑。 他跟着韩悦走到人少的偏台,才道:“韩知呢?我今晚没看见他,韩董事长回国,我想以他的脾性,总得出来出出风头。” “他出不来。他征用总公司项目基金却赔了个底朝天,出来就是丢我爸的面子,这种场合,我爸是不会给别人留把柄的。”身边没了外人,韩悦说话也放松了些,只是眉头反而紧锁起来。“上次我们合作的相当成功,我哥现在已经淡出了公司的主管层,我爸是不会再把公司的决策权交给他了。但你们后面的事,我也实在没办法再参与了,要是在我爸面前露了馅,我也会死的很难看。告诉傅深,他让白苒去找的东西还没着落,我爸回来谁也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这事一时半会肯定是没结果了,让他想别的法子吧。” 林温眉心一挑:“什么东西?” “你还不知道?”韩悦左右看了看,小声在林温耳边道: “能定我爸杀人罪的关键证据。傅慧阿姨死的那天,留下了一卷录像带,就藏在韩知手里。” .................................................................................... -------------------- 上一章因为不可抗力删掉了一部分内容,字数变得有些少了,这周会加更一章补上qaq 第85章 合作与野心 “录像带?” 林温蹙起眉:“里面有什么内容?这么多年过去,韩知没有把东西摧毁吗?” “没人知道里面到底录了什么内容,是我哥一次喝醉酒的时候说出来的。”不远处有窥伺的视线扫过来,韩悦脸上还露着甜美的笑,低头拉近了和林温之间的距离。从远处看,就像是相谈甚欢后的亲昵。“说实话,我也很怀疑这东西是否存在,家里能翻的地方我都翻遍了,从来没见过什么可疑的物品。只是白苒姐斩钉截铁的表示自己见到过,她拿这个消息和傅总做的交易,想必也有几分可信,只是实在没人找的到,也没人知道里面到底录了什么东西。” 林温侧过身,稍稍与韩悦拉开距离,面对着韩悦,挡住她半边身子,也挡住身后从入场来就紧盯着他们的视线。 “既然是你们和傅深的交易,想必是保密的,你特意来告诉我是因为什么?” 韩悦挑眉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很感兴趣,毕竟这是现阶段唯一可以快速帮傅深扳倒我父亲的路径。” 林温温和地笑了笑:“傅深不告诉我,自然有他不告诉我的理由。无论他想要做什么,那都是他的决定,我从不窥伺他的人生。况且......” 林温话锋一转,落下来含笑的眼神多了几分凌厉的探究。 “我现在要怎么相信你呢?” 林温侧过头,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监视他们的人,朝韩悦耸了耸肩。 “你也骗了我,从我回国的最开始。你说你苦于被家里安排婚约,苦于韩知的压迫,你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争权是不得已的反抗。那现在呢?” 林温看向宴会场的另外一边,人群中有一人坐在离他们不算远的沙发里,身体偏朝向他们这边,那是一个保护和倾向的姿势,并且自始至终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对上林温的视线,也没有被发现的窘迫,反而朝这边举了举杯。 林温抬起酒杯回了礼,倚在小窗台边,推开了半扇窗户吹风,冲韩悦笑起来: “许郴,许家明面上的独子,你未婚夫。三年前韩知想让你嫁的那位私生子,和他便是一家的。那位私生子锒铛入狱应该不是偶然吧,他被抓的那晚聚会,你也在。和他一同前去的,只有你没碰酒药,通过了检查,平安的回了家。而许郴那晚,飙车从临市赶回来,当着警察的面把对方打的鲜血淋漓,在警察局待了一整晚才被保释出来。” “你喜欢他,小悦。是你亲自选了他。”林温拍了拍韩悦的肩,“我不介意你在这件事上骗了我,你帮过我很多次,我理应要还给你。我也并没有敷衍你,我是真心拿你当妹妹看待。只是我不可能与你父亲合作对付傅深,我永远都会站在傅深身边,你不用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 “喜欢吗......可是喜欢,又哪里比得过利益......”韩悦顺着林温的目光望过去,看见许郴的身影,喃喃低语了一句。但她很快收住了怔愣的表情,回过神来:“林温哥,你想错了。录像带的事我绝不是诓骗你,也没有试探你是否想与我父亲合作。我告诉你这件事,只是因为我确实没办法了,我能想到的地方我都尽力去找了,但就是找不到。我哥从前除了在外面鬼混,剩下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我是想着你对我哥也比较了解,如果你参与进来,说不定能想到我们想不到的地方。” 第125章 “我们?” 林温有些惊诧:“我以为你只是想要拉韩知下马给他一个教训。可若后面你要接着和我们合作,那韩氏可是会......” “会换一个领头人。” 韩悦饮尽杯中酒,口红在玻璃杯边缘留下鲜艳的颜色。她伸手抹去,看着血一般的红色在她手指尖磋磨殆尽,消失的无影无踪。 “以你和傅深现在的能力,要扳倒韩氏还是很危险的。虽然我可能不知道你们手上还有没有其他的底牌,但我爸,绝对会是最难对付的对手,他一生以权利和金钱为重,任何事都不能阻碍他扩张膨胀的脚步。他的狠辣手段是你们想象不到的,如果不能一击致命,就会全盘功亏一篑。而我哥,他不过是个仗着自己有点经商天赋的酒囊饭袋,外人几句有目的的吹捧就能让他晕头转向找不到路,以为自己可以主宰掌控一切。” “我和他们父子都不一样,林温哥。”韩悦修长的指甲敲上玻璃杯,透过光影的折射,她的目光显得又冷又长。“我想要成就一个......别样的商业王国。我父亲派人盯着我们,我不好和傅深接触,就麻烦林温哥代为转告了。我可以和你们合作,我帮你们一起推倒韩家这座商业大厦。不管怎样,我起码身处韩氏内部核心,现在又有许家的财力支持,有我的助力,傅深的计划会轻松很多。” 林温问:“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 韩悦把刚才林温推了一半的窗户用力全推开。 屋外下着薄雨、乌云低沉,透过纤丝隐约能看见远方商业大楼的轮廓,像阴雨中吃人的石雕。 “你知道吗?曾经我连跨进那里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韩悦的发丝顺着微风翻卷,她借着林温的遮挡,第一次流露出野心和嘲讽的眼神。 “现在,我要这座曾经连机会都不给我的大楼,写上我的名字,成为我的附庸。” ............................................................................... 这场宴会的目的本就不是真心实意留客人来吃饭,偌大的商业圈,各种阶层的势力在酒杯相碰间互相试探明争暗斗。再美味的食物在这种气氛下都无人有兴致慢慢品鉴,变得索然无味。 宴会进程刚过半,林温和傅深就双双告辞,不再参与到接下来的吹捧与抱团环节。 司机把车开到林温住的地方,便借口去便利店买烟,识趣的把车内空间留给了一路无言的两个人。 傅深头疼地掐了掐眉心,问林温:“晚上我不在的时候你没遇到什么吧?有没有人故意去为难你?” “没有,我只和眼熟的几位同行打了招呼,和韩悦交谈了一阵儿,就躲去角落里吃甜品了。”林温弯着眼笑起来:“谁也不会闲的无聊,去找一个忙着吃新鲜出炉小蛋糕的人茬。” 傅深被林温逗笑,眉宇舒展开,无奈的轻敲了敲林温的额头。 “先生呢,有被针对吗?韩天明和先生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明着捧杀暗着警告罢了。”傅深嘲弄地哼了哼鼻子,“他把我国外的几支投资线截断了,想让我和他儿子握手言和,最好在与他合作垄断国内市场。” 傅深见林温渐渐浮上担忧的眼神,宽慰地握住了林温的手,又补充道:“不用担心,只是几笔短线投资,他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根本动摇不了我什么。而且那几笔投资都是从英国划出来,蒋越在打理的。他威胁错人了,只有蒋越需要担心他年末提交上来的财政报告不够漂亮,我操什么心。” 林温大笑起来,心里默默的为即将焦头烂额的蒋越点了一根蜡。 “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傅深把手机上的消息和地址递给林温看,“当年你母亲车祸的出租车司机,我已经让人接回国了,安置在我名下的一栋房产里。他亲口承认的供词也已经录了下来,如果你还想见他一面,亲口问清楚,就和陈旗说一声,他会带你去。” 傅深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支录音笔递给林温,林温伸手去接,傅深却攥着没卸力。微垂的睫毛落下来,显得他的面容有些犹豫。 过了一会儿,在寂静的车厢里,傅深的声音重新响起: “还有一件事,其实......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在我手里。在我从楼下把你带回家里的那一晚,在我告诉你车祸的真相,告诉你你为我做事我就可以帮你找人的那天起,这个证人就在我手上了,但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我很早就找到他了。” 答应了林温绝不欺瞒,傅深就一点美化的成分都没有的全盘托出。 但他看似冷静,内里其实已经慌乱成一团。 当林温得知从一开始便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利用骗局,林温会怎么想? 救人是假,帮助是假,连相遇和安抚都是精心的谎言和欺骗。 傅深内心忐忑不安,握住林温的手不自觉的用力,又在意识到后急速的松力。一来一回间,掌心竟然细腻地冒了一层汗。 他见林温久久没有回答,心里一疼,握着的手慢慢的松开,又被回过神来的林温反握了回去。 “我知道。” 林温笑起来。 “我从一开始,也都知道的。” 大半个月以前,也就是韩知掉进他们的陷阱输的一败涂地的那天。傅深结束出差行程回国,方妤兴致冲冲地喊林温一起去接人,那时林温刚巧挂断一通电话。 第126章 那通电话,是韩知打来的。 林温最初以为韩知是来歇斯底里的埋怨与发疯,处理着手上的事物并没有管,可韩知被挂断后仍旧锲而不舍的打进,大有林温不接他誓不罢休的架势。 林温被烦的不行,接起电话准备应付几句,韩知就急急忙忙的开了口。 “别挂电话,林温,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说!你知道傅深都背着你干了些什么吗?!你还傻傻的维护他、替他做事,甚至......还喜欢上了他,我都说了,他从头到尾对你都只是利用!” “你母亲车祸的事是傅深告诉你与我有关的吧?也是他告诉你我才是罪魁祸首让你来恨我的吧?可你就没想过,七年前他根本就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你家人,怎么会知道当年那场车祸发生了什么?!他说他会为你找到人证是不是?他一直在拿当年那场车祸司机诱骗你为他办事!那个司机分明就一直在他手上!” “我派人一直在找那个司机,却被人告知他被人转移的地方没了踪影,一直没有结果。直到前两天才重新找到一点踪迹,你猜是谁一直在为他转移地方?是陈旗!而且今早我的人再找过去的时候,发现傅深已经到了把那人带上了回国的飞机。他一直都在蒙骗你,林温!他对你都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罢了!目的就是为了利用你和我的关系,利用你想报复我的心理,达到他自己的目的!你知道吗!” “林温,我知道我错的彻底,已经不敢再奢求你的原谅,也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再被他蒙骗了!你必须得赶紧离开他,不然谁都不知道他还会再利用你做些什么!我......我为你留了一笔钱,在国外的银行里,本来是打算......和你和好后结婚时给你,现在......现在估计用不到了。你都拿去,算我欠你的,拿着赶紧走吧,别再被傅深迷惑了!别再......别再回来了。” 林温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焦躁的韩知准备再说些什么时,林温突然嗤笑一声,带着明显的嘲讽和可笑。 “韩知,你的小算盘打的很好,可惜你还不知道吧,证监会已经封了你的账户,你不仅涉及经济案件还涉及刑事案件,你海外的账户也会被一并查封。想让我替你把钱取出来东山再起?没可能了韩知,你的败局已经注定了。而且......” 林温看着电脑屏幕上傅深的航班信息,笑意通过胸腔的颤动清晰的传导给电话的另一端。 “谁告诉你我不知道人证在傅深手上?从我离开你的第一晚,我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也知道这个关键的人证在哪里,这一切都是在我的默许下进行的。” “韩知,我劝你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挑拨我和傅深的关系,不如赶紧花钱去找律师减刑。” “杀人要偿命的。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回来,就是为了让你一无所有。” ............................................................................... 第86章 我还敢爱你 “我都知道的。从那天晚上你告诉我车祸的真相,我就已经猜到了。”林温握着傅深的手没松,“如果你没有见到那个出租车司机,亲口听他讲述事情的经过,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当年车祸的细节?还斩钉截铁的告诉我,只要我帮你撕开韩知的口子,你就会帮我找到人。” 林温笑了笑:“我当时便猜想人应该已经到了你手里。只是那时候我确实没有能和你交换的条件,也没有什么资本让你把人证交给我去告发韩知,翻一个陈年旧案。后来和你接触越久,越了解你的行事作风,就越肯定这个人一定是在你的掌控之中的。你做事总是留三分余地和一条退路,方方面面都会考虑的万无一失。如果这个人不是在你的控制之中,你又怎么能确定我不会中途背弃你投靠他人的阵营?所以这几年,我其实也一直都知道这件事。两年前你说要带我去见那个人,我其实也犹豫过。只是当时我已经明白,如果不剥夺掉韩知的钱和权,他依旧有办法找到替罪羊,再次脱身逍遥法外。” “所以我当时选择了不见他,我想等我更有能力,离我们共同的目标再近一点时,再把这件事拿出来给韩知致命一击。” 林温点了点傅深的手,顺着傅深虎口的薄茧摩挲。 “我是知道的,我一直都是知道的。我理解你的做法,也知道你这样做的理由。我相信你,傅深。我一直都坚信你绝不会伤害我,所以这并没有什么。我知道你会在合适的时机告诉我,让我赢下这一局的。” 林温说完,倾身过去,抬起手顺带帮傅深理了一下鬓边乱掉的杂发。 等他收回手坐直身体,又望进傅深复杂且深邃的眼眸里。 “你什么都知道......” 傅深的手划过林温的脸颊,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和心悸。 你什么都知道。 知道我狼狈的过往和懦弱的曾经,知道我层层表象下的冷血无情和疯狂本质,也知道我的欺骗和利用,了解我的精于算计工于心计。 你什么都知道, 却还敢来爱我。 轻柔的吻落在林温的唇上,混合着对面人控制不住的颤抖和疯狂滋生的爱意。 傅深的手卡在林温的后颈,把人扼向自己,却又没舍得用力。极致的占有欲冲破而出,又被万千柔情强压而下。 最后,精明的猎手反被猎物所惑。他抓着猎物的命脉,轻轻一握便可要了对方性命,却情不自禁的俯身弯腰,跟着对方的曲调,先一步低下头来求吻。 第127章 情感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善棋艺的棋手下了无数张棋局,却被一句爱去掉所有伪装留在原地,宁愿把余生输进这一个吻里。 ................................................................................. 静谧黑夜里,某处不被人注意的偏角灯光一闪,拍下了傅深十指相扣送林温走进楼道里的照片。 “滴滴”两声,这张照片便被传到了城北的私人别墅里。 皮质的沙发里,韩天明看了一眼手机里的照片,哼笑一声,呼出了口里的烟圈。 “情感是最容易让人昏头的东西。还是年轻,总被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吸引,让自己被荷尔蒙的激素效应所掌控。到头来,连自己怎么输的都不知道。” 半根雪茄抽完,韩天明掸了掸灰,身边的助理立马会意接过去剪断,把剩下的雪茄封存进盒子里。 韩天明闭了闭眼,感受最后一口烟草的气味扩散在鼻腔后,才又睁开眼,望向自己面前不知已经跪了多久,身形开始发抖的韩知,问道: “你呢?我的儿子。你想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韩知张口想回答,却先发出一连串的咳嗽,吐出一口血沫。 他支撑不住想弯下腰,手还没碰到地,身后一道凌厉的鞭子便紧随而来,朝他后背毫不留情的甩下去,皮开肉绽,留下血淋淋的一道痕迹。 顺着他早已被汗和血浸透的衣襟往里看,会发现他的身上已经有大大小小十几道这样的伤痕,每一道都流着血翻卷着皮肉。纵使他上下都穿着黑色的衣物,也能看见殷红的水渍洇下来,顺着地砖流成可怖的红线。 沙发另一头,被命令坐在这里看着的韩悦掐破了自己的掌心,也控制不住的颤抖。 韩天明看了兄妹二人一眼,端着管家递来的热茶吹了吹,又把视线重新放回韩知身上。 “你错在太蠢了。任由自己的情感让你输了一次又一次,你却还不长记性。” 韩知流着冷汗:“爸,我错了。我不该让公司亏损这么多钱,您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 “机会从不留给蠢物,你已经愚笨的够让我失望了!” 韩天明手一扬,那杯冒着热气的滚烫茶水便被尽数泼在韩知身上,顷刻间便烫红了皮肤。 “眼下你没有机会了,我只能给你一条路。” 韩天明站起身,走到自己儿子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亲生儿子匍匐在自己脚边,疼的连头也抬不起来。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像在看一个快没有价值了的死物。 “你的最后一条路,韩知。去解决掉林温,让他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永远也没办法站在傅深身边。” “把他变成一个死人,就没谁再会追究七年前那场车祸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你就永远安全了,儿子。” ................................................................................ . 第87章 威胁与把柄 “什......什么?” 趴在地上的韩知抬起头,眼里全是震惊的神色。肉体上的疼痛蔓延全身,也比不过韩天明的眼神令他感到颤栗。 “不......不行,爸,他只是被人骗了,林温他只是被傅深骗了,他不是故意要和我们作对的,他不是。”韩知匍匐在地,挣扎着抓住了韩天明的裤腿。“您......您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他离开傅深的,他不会再和傅深站在一起,我保证!您别对他下手,爸,我求求你,放过他吧,我不会让他阻碍到您的。” “一个初出茅庐被人惯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能阻碍的了我什么。” 韩天明眼神中透露出不屑。他蹲下身,看着韩知拽着自己的那只手,从管家手里接过一杯滚烫的茶水,顺着韩知的动作,尽数浇在韩知手背上,直到韩知经不住疼痛松开他的衣物。 他的裤脚沾了些许茶渍,把那原本素白的裤子衬的有些泥泞。韩天明的语气也随着加深的水色冷下来: “他是要对你下手,把你往死路上送,你却还对他心慈手软?” 韩天明站起身,拿手帕擦干净自己的手:“韩知,你简直令我太失望了。我亲自教导了你这么多年,你却因为可笑的感情输得一败涂地。如果你不对他动手,等他拿到能定你罪的证据,你后半生就注定要在监牢中度过。韩氏绝对不会要一个有污点在身的继承人,你自己可要想清楚。” 说完,韩天明看着韩知脸上陡然灰败下来的脸色,满意的准备离开。 离开之前,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走到沙发另一头的韩悦面前。 “差点忘了你,我的女儿。你和那位叫林温的年轻人,关系看上去很是不错啊。” 韩悦攥紧的手心里全是汗,她竭力控制着发颤的语气,努力撑直着身体:“我也只是从前通过哥哥认识的,算得上有几分交情而已。” “别紧张,我只是随口问问。你马上就要嫁进许家了,这种打打杀杀见血的事,爸爸怎么会让你参与呢。”韩天明拍着韩悦的肩笑起来,“你帮或者不帮你哥哥,全凭你自己做主,无论你怎么做,爸爸都不会怪你的。” “但有一点你要记牢了。” 韩天明按在韩悦肩上的手沉下力,笑容里充满了警告。 “你想怎么从你哥哥手里争权夺利都可以,商场上成王败寇,谁赢高位就给谁坐,我只需要能给我带来更丰厚回报的孩子。但是,你绝不能损害到公司的利益,公司里的钱都是我的,该怎么用都该听我的安排,绝对不能进了别人的口袋,你懂吗?” 第128章 “当然。”韩悦扯出一抹笑。“我知道的,父亲。” 韩天明听到令自己满意的回答,才松开压在韩悦肩上的那只手,轻抚了抚韩悦的头发。 “你从小就听话懂事,让我很放心。只要你乖巧的嫁进许家,让许家把下半年的投资都注给我们,你就可以和你母亲一样,成为什么都不用操心的豪门夫人。” 提到自己的亲生母亲,韩知韩悦兄妹俩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二楼的房间。 那里房门紧闭,安静的没有声息,就像从未有人住在其中一样。 可下面的人都知道,那个房间里是住着人的,住着韩天明的继任妻子,住着韩知韩悦的亲生母亲。 只是那扇门绝对不会在今天打开。 韩知和韩悦心里都清楚。 十几年间,他们的母亲从来没有在他们遭受质疑、谩骂和被韩天明责罚的时候打开过那扇门。她不关心自己的孩子过得如何,也不在乎他们从小就被枕边人抱离身边,送进缺乏照顾的福利院,作为货物一样供人筛选。 她不会保护她的孩子,不会站出来为她们说一句话,只会缩在门里,一叶障目的当她的韩夫人,享受着豪门的待遇和生活。 无视门外的痛苦和求救。 韩悦闭上眼。 “给你哥哥找个医生,别把家里流的到处都是血,难看。” 韩天明最后朝韩悦交代了一句,便穿上外套走出大门。 门外站着不知何时到访的宾客,屋内声音嘈杂,竟没有人察觉。韩天明打开门看到人的时候愣了一瞬,随即露出和善的笑容。 “小苒,来找韩知吗?来了多久,怎么也不敲门进来?韩知还生着病,你要进来看看他吗?” 早已在门外听了一段时间棍棒声和喊叫声的白苒,攥着手提包的袋子,慌乱地摇了摇头。 “不、不了......韩伯伯,既然韩知身体不舒服,那我、我改天再来看他。” “也好,你们就要结婚了,互相要多见见面联络感情。说起来我和你父亲也许久未见了,我这儿有两方上好的茶饼,你父亲肯定会喜欢。”韩天明招了招手,身后立即有人拿来几款礼盒包装样式的物品。韩天明把它们放进白苒手里,笑道:“你帮我带回去给你父亲,跟他说,我若得空了,一定上门拜访。哦,对了,这里还有一条我在拍卖行拍下的项链,很适合你们年轻人,就当是我送未来儿媳妇的礼物,你可千万得收下。” 白苒从门缝的余光里看见,屋内还跪在地上没起来的韩知的模样,又看了看在自己面前笑的一脸温和的韩天明,心脏有些害怕地砰砰跳起来。 她不敢推脱,接过礼物:“谢......谢谢韩伯伯,我......我回去会告诉爸爸的。那我就先走了......” 白苒一路有些慌张的回家,下车的时候想起韩知背上血淋淋的模样,还觉得有些反胃。 她拎着东西回去,父亲刚好坐在客厅里看新闻,见她面色不佳的回来,关心道: “你不是说要去韩家和韩知商量解除婚约的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韩知那混小子不同意,还是给你气受了?” “没有,韩知......韩知他生病了,我就没提,改天再去说吧。”白苒把手里的茶叶礼盒递给父亲,“韩伯伯回来了,说你喜欢这个,让我带回来给你。” “韩天明回国了?嘁,谁喜欢他的烂茶叶,苦的要死谁爱喝。”白父边拆茶叶包装边对自己女儿道:“韩家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想着韩知年少英才,跟他爹不一样,你又从小喜欢他,我才答应把你嫁过去。现在闹的都是什么事儿,得趁早跟他们家说清楚。” 白苒见了血又有些头晕,不想再多说什么,揉着头道:“爸,我有些不舒服,我先回房间休息了。” 白父向来心疼女儿,闻言连忙起身叫人给白苒端杯温水喝了,才又重新坐下来拆茶叶盒子:“好好,你快去,你妈煲了汤,我一会儿叫厨房给你热一碗送——啊!” 白苒本以走到一半,听见自己父亲的惊呼又急忙跑下来。 “爸!怎么了?” 白父呆呆地坐在沙发上,面前是打开了却没有茶叶的礼盒,手里死死地攥着一摞纸,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这东西怎么可能在他手里?!” 白苒见情况不对,走过去抽出白父手里的纸张来看,一看便被吓了一大跳。 厚厚一沓纸上,密密麻麻写的全是白父这些年来挪用公款、收受贿赂的事,连票据都附带在后面,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完了,全完了......这东西在韩家手里,我们算是全完了......” 白父喃喃自语了一会儿,又看见白苒才惊醒过来,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攥住了白苒的手。 “苒苒,爸爸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韩知的,你不是一直都想嫁给他吗?为了他,还特地去找了他养在外面的人。你喜欢他,你得嫁给他,这个婚约咱们不能取消。” “可那是在我不知道他爱上别人之前啊......”白苒有些怔愣,看向自己的父亲。“他不爱我,爸。他做的那些事您都清楚啊,韩知也想解除婚约,他不可能娶我的。” “你以为这事他还能做得了主?韩天明回来了,这婚事无论如何也得进行下去。”白父颓败地跌坐在沙发上。“韩天明想让我做些手脚,为他挪一笔款出来。只有你嫁过去他才能放心我们和他绑在一条船上,否则他就会把这些证据捅出去,咱们家......就算是彻底完了。” 第129章 白苒跌跌撞撞地奔回自己卧室,看见自己桌上放的韩天明送给她的首饰盒,仿佛已经猜到了什么,抖着手打开。 里面的确是一条璀璨的钻石项链,拍卖行出品,价值不菲。 但随着拿取项链的动作打开夹层,下面确是满满一层的照片,密密麻麻,全是七年前,高速公路上那场车祸的照片。 白苒猛地把桌上的东西掀翻在地。 七年前那场车祸,分明只有她和韩知两个人知道,剩下的知情人能处理的都处理干净了。就算当年的出租车司机被傅深找到,也绝对拿不出这样的实证。 韩天明怎么会有这些照片?!还明摆着送过来威胁她! 听到声响的白母端着汤进来,就看见自己的女儿眼睛猩红的跌坐在地,而屋内一片狼藉。 “怎么了这是?你和你爸怎么都发这么大的火?发生了什么?” 白苒没理自己母亲,只是攥着那条波光粼粼又硌手的钻石项链,咬着牙道:“我不能再被人威胁,我不能一辈子活在被人要挟的恐惧里。” 她双目猩红,看着已经被碎纸机碎成粉末的照片残渣,下定了决心,拨通了电话。 “给我联系林温,告诉他,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跟他讲。” ...................................................................................... 公司二楼食堂里,林温看着十分自然端着托盘坐在他身边的傅深,咬了咬筷子。 “先生,我有件事很好奇,你是怎么进来的?方妤姐已经把你和陈律师的照片传给公司的每一位员工了,尤其是门口的保安处。” 林温拿筷子指了指门口的方向,玻璃大门上,大字报张贴着傅深和陈旗的正面高清照片,下方配文——“猫狗可入,此二人不得入内!” 红色标粗标大的字,刺激着来往每一位员工的视觉神经。 “陈律师混了几次都没混进来,你怎么每天轻轻松松光明正大的从正门入?” 傅深把碗里林温爱吃的油焖大虾剥好放进林温碗里,擦了擦手:“我和陈旗能一样吗?” 林温边满足的把虾送进嘴里,边竖起耳朵准备聆听傅深是如何消去方妤的怒气,化干戈为玉帛,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的。 傅深把林温挑食不想吃特意拿出来的青菜夹进自己碗里,在林温好奇的神情里笑起来,朝林温勾了勾手: “你想知道?过来一点我悄悄讲给你听。” 林温毫无防备乖巧地凑过身去:“到底是什么法子?方妤姐昨天还在电话里骂你呢,怎么会让你进来......唔!” 小狐狸没带睿智的脑子吃饭,顷刻间便掉进猎人的陷阱,被蓄谋已久的猎人偷香在唇上吻了一口。 刚张开嘴准备抗议,又被傅深眼疾手快地夹了一筷子的青菜送进嘴里。 林温这波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只能恨恨的把最不喜欢吃的青菜咽进了嘴里。 “挑食可以,但好歹得吃点蔬菜,你本来消化就不好。” 傅深脸上蹭到了林温唇上的油,他也没介意,先揉了揉林温的头算作安抚,才道:“我和陈旗不一样,我比他有钱。” 林温反应过来傅深在说如何进来一事,但没太听明白,疑惑的“嗯”了一声。 “一天一条富春山居烟贿赂给门口的保安,陈旗工作后再也没花过家里钱,就他那点微薄的工资,当然消耗不起。” “利群的富春山居?!”林温不太懂烟,但也大概知道这一条烟的价值,眼睛都瞪大了。“五位数一条的烟,你每天来的时候都送?!门口少说有四个保安,你......” “这下知道我陪你吃顿饭要费多少精力了吧。”傅深倒没心疼钱,只是林温活像见金山的小表情逗得他想笑。“你还挑食吃的快,我这半小时交的餐位费性价比多低啊,你还不多吃点。” ...................................................................................... 第88章 上门 “我吃多少能抵的回来四条富春山居啊。” 林温心里盘算着价格和自己账户里的余额,越盘算越心疼,连喂进嘴里的大米饭都不香了。 “你还不如折现给我呢先生,我保证把门口那张纸撕下来,顶住方妤姐的怒火和你一起出去吃山珍海味。” 傅深笑了一声:“你最近缺钱了?” 林温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望向傅深,目光诚恳。 “不是最近,先生,我是一直都很缺钱。” 方妤的公司在业内规模虽然不算大,但她善交际人脉广,家世背景也好,能拿到手的都是效益不错的项目。林温两三年间坐到现在公司二把手的位置,年薪并不低,加上他之前投资项目的回报额,其实存款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他也知道傅深其实心里对他的账目了如指掌。 只是他的缺钱也不是假的,傅深不知道的是,他几乎拿出了全部存款,从方妤手上买走了一部分公司的股份。他以前赚钱是为了傅深,如今赚钱都是为了自己,见缝插针的便开始为自己的项目拉投资,讨好笑道: “所以......傅总,您看您出手这么大方,能不能考虑给我们的新项目注个两千万的投资?” “不考虑。”傅深拿筷子尾敲了下林温的头,“你的新项目我看了,投资进程过长,预期收入也不尽人意。长线买卖风险大回报率低,我没有那个耐心,所以公司也不会通过投资测评。” 第130章 傅深三两句话把士气正高的林温打击的越来越头低,他挑了下嘴角,又及时翻转话题:“不过......” 傅深话语停顿,林温疑惑抬头:“不过什么?” 傅深弯了眉眼,凑到林温面前,看着林温因为霎时慌乱而扑闪的睫毛,带着笑意俯下身,半环住林温的腰,在林温耳边低沉道:“不过对你不一样。” “出手很大方的傅总可以不用考虑,直接解决你的吃住问题。跨江岸十套别墅随你挑,喜欢哪款,它明天就会出现在你的账户里。” 傅深很少用这种压低了嗓子的暗哑声音说话,刻意和做作是真的,但正是因为从来没听过,乍一入耳,便撩起一片酥麻,在林温耳边皮肤瞬时留下一片烫意。 食堂中午人不多,大部分人也早已看出二人之间隐含的猫腻,都选择绕桌而行,敬而远之。 饶是如此,林温还是觉得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调戏了。他撑起手,在心里默念了十遍“色即是空”,然后用力把傅深推开,一脸正色道: “不必了,住宿费用我还是负担的起的。” “就不劳前、老板,”林温咬着字,按住傅深环他腰的手让人撤开。“操心了。” 傅深显然不想放过此机会,那个什么劳什子冷静期已经快把他过成素庙里的和尚了,他现在出门参加聚会,都觉得好友看他的眼神里带着单身狗的可怜。 特别是前几日不知怎的这消息传到了英国去,听说詹姆斯当天就冲去机场叫嚷着要来国内接人,被蒋越叫来了詹姆斯亲姐姐才阻拦下来。 但这事敲得傅深心中警铃大作。无论怎样,欺骗和隐瞒都给林温带来了伤害,所以林温提出要彼此冷静一段时间,他点头了;林温要搬出去自己住还不让他跟去,他也咬着牙认了。 但这冷静期已经足足长达十五天!半个月都过去了,林温还没有要终止的意思,傅深只能自己不停的给自己递台阶下。 他看着眼神闪躲的林温,刚想再说些什么,桌旁两人放着的工作机便同时响起来。 他看了一眼消息,柔和的神情便渐渐冷下来。旁边的林温也同样收敛了笑意,皱着眉看着手机,沉思着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傅深率先反应过来,起身收拾好了林温的餐盘,笑道:“晚饭我可能不能陪你一起吃了,公司有些事需要我回去,不知道处理到什么时候,你记得按时吃饭。” “我也有些事要忙,就不送你了。”林温按灭手机,同样笑的滴水不漏。“先生也是,记得按时吃饭。” 两个人对视一笑,告别转身立马投入自己的事情里。 傅深走后便冷了神色的林温向助理吩咐:“请白小姐到我办公室。” 走出大楼的傅深也同样拨出电话,冷语道:“把人给我看好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心里也要有点数。” ........................................................................................ 林温在办公室再一次见到了白苒。 前世今生加起来,他和白苒也不过见过两面。一次是在韩知的别墅,她高高在上,做尽主人姿态,劝他识趣退让,不要执迷不悟。他拒绝了她,于是不久后便收到了自己母亲弟弟被停止治疗,心跳停止在了白家掌控的私人医院的消息,他也崩溃的从阁楼纵身跳下,在悔恨中闭上了眼。 另一次便是在现在,他坐在高楼大厦的主位之中,闲适自得地看着她紧张心虚以至于有些失态的神情。 他笑起来,好似有些疑惑地问:“白小姐看上去有些怕我,为什么呢?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白苒便忍不住地发抖。 这次他为主,她为客。他寒暄客气,她心虚不语。他拿捏着她的把柄,让主次顺序颠倒了阴阳。 可林温想,也只是三年而已。 从死到生,从下位到平视,其实也不过三年而已。 只是有了权势背景,在韩知白苒这些人眼里,便终于有了可以平等对话甚至打压对方的资格。 林温觉得讽刺。 第89章 你换还是不换? 但他把这种讥讽的目光藏得很好。 时间过得久远,纵使两辈子的时空交叠,成长起来的林温也已经学会如何把痛苦和回忆掩藏的滴水不漏。 他客气询问,语气冰冷:“不知道白小姐找上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白苒本应该不怕林温的。无论是从家世背景、成长底气、亦或是手里坐拥的资源和本金,她都远远高于林温,本应有着得天独厚的优越感。哪怕如今她知道当年车祸的证人被林温找到,内心也并不觉得对方能把自己置于死地。 她可以花钱谈和,哪怕林温因为两条人命非要紧抓着她不放,她也可以花大价钱找到替自己顶罪的替罪羊,然后远赴国外一走了之。这对她而言司空见惯,能花钱解决的事在她眼里都不是问题,所以在林温到来之前,她十分的泰若自然。 然而等她直视着林温那双笑不达眼底的眼睛,她却感觉到一股毛骨悚然的透视感从她心底升起。她直觉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个究竟。只觉得林温和她初见时大相径庭,完全像换了一个人。 人的成长过程会让人改变许多,但难改的是灵魂本质里的东西。白苒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林温时的感受——这个人很漂亮,漂亮到让她都足以对这个“情敌”感到惊艳。可惜太温润。所有的锋芒都被韩知一一磨平,身上个性鲜明的棱角都被所谓的“爱”而包裹、消失,以至于初听见她韩知未婚妻的身份时表现出来的不是愤怒、气忿,而是深深的自卑和低下去的头颅。 第131章 那时她便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韩知心有愧疚却还敢如此对待他。 因为林温这个人太好把控。 人好、善良是夸赞的词语,但对他们这种人而言,这不过是天真愚蠢的代名词。 所以当她听说韩知在林温身上栽了一次又一次的时候,她只觉得韩知太过于愚蠢,竟被浅薄的情爱所左右,连自己的利益都保不住。 如今白苒再望着林温那双眼,便觉得,他们当初都看走了眼。林温回来,当真是想要他们的命的。 她语气不由得有些慌,还强撑着镇定的面容:“我们见过的,林......总。多年前在韩知的别墅里。” 林温并没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只道:“是吗?时间太久远了,我都已经忘记了。”他笑了笑,“所以白小姐今天是来找我叙旧?” “不是。” “既然不是,不如快点进入正题,不要耽误彼此的时间。” 白苒为林温不客气的态度而皱眉,但林温把茶杯往她面前一放便没了动作,她只好忍着气继续道:“我来是为了和你说一件有关于韩知的事,我知道韩知手里有一样东西,里面记录着一些不可为人知的事,找到它,你就能如愿把韩知送进牢狱里。” 林温心里登时划过韩悦告诉他的那卷录像带。他喝了口茶,假装自己并不知晓此事,顺着白苒的话问:“哦?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想必你知道,韩知的养母傅慧是死在韩家的,对外的说法是心脏病发作意外去世。”事情走到了这步,白苒知道也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她袒露道:“但其实是假的,或者说,半真半假的谎言最容易被人轻信。傅慧确实是死于心脏病发作,只是那天并不只她一个人在家,韩知和他父亲都在。他们亲眼目睹了傅慧的死亡,并且选择了袖手旁观。” 林温面色完全冷了下来。 “心脏病患者常年身上都备着药,当初听闻傅慧死讯我就对这一点感到奇怪,哪怕韩家当天一个人也没有,她常背的包常待的地方也一定是有能救她命的药,怎么就会足足两小时都没有服药迹象呢?” 白苒像是想到了录像卷里什么讽刺的场景,不由得笑起来,手指暗示性地划过自己的脖颈。 “因为他们,换掉了傅慧的救命药。整个房间,整个韩家,连同傅慧包里的药,全都被换成了普通的维生素。韩天明和韩知从一开始,就是想要谋杀她。” 林温握着的拳随着白苒最后落下的话一紧。他不由得想到了某天夕阳余晖里在寒风中跪的挺直的那个人,脱口而出问道:“这些事你和傅深交易的时候告诉过他吗?” 白苒显然没想到林温会有此一问,愣神了一下才答道:“当然,不说些具体内容,以傅深的脾气秉性,怎么可能会相信我?你竟然连我和他交易的事情都知道,看来韩知真是蠢得可怜,还一直坚信你只是被傅深利用才会去对付他。不过......” 白苒放慢了语气,到底是从小跟着父辈在商场上耳濡目染的,纵使林温刻意掩藏,她还是通过林温的神情波动,察觉出了林温对这件事情的在意。 有在意的东西,便有条件可以谈。白苒短暂思索了一下,决定放出自己的底牌,她对林温道:“不过还有另一件关键的事我没有告诉傅深,就是这卷录像究竟被韩知藏在了哪里。所以即使傅深知道它存在,也找不到它。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只要你答应我放弃追诉七年前的那场意外车祸。” “意外?”林温把这个词在嘴里咂了咂,冷笑了一声。 白苒见林温态度强硬,有些急道:“都过去七年了,就算你找到了人证又怎么样?那个出租车司机是做过伪证的,他的证词,上了法庭可信度又有多少?把这个案子推翻,你又有几成把握能胜算?除了这样一个人证,你手上什么证据都没有,又有什么非要当庭对峙的必要呢?倘若你非要把这件事捅出去,韩家和我们家都会拼了命的反击,就算傅深护着你,难道他就不怕我们鱼死网破和你们同归于尽吗?” “林温,你仔细想想,你能有今天这样的成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人向上爬总要舍弃一些东西。韩知手里的录像卷对韩家才是致命的打击,只要这卷录像带在你手里,无论是韩天明还是傅深都得求着你,你要什么东西得不到。”白苒直视着林温的眼睛,咬着牙:“两个死人的一段陈年旧案,换录像卷的位置,你换还是不换?” 第90章 你永远会被舍弃 “换?” 林温在沉默了一阵后陡然笑开。 他不得不承认白苒说的是现实,光靠出租车司机的证词想要推翻这个案子难度很大,这也是傅深一开始把出租车司机转交给他时就告诉他的事实。所以这些时间以来,韩知杀人的消息被他炒作的满天飞,他也没有立马把韩知白苒告上法庭,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但这件事就像一根还没点燃的引线,缺的只是点火的时机,并不代表炸药本身已经被潮湿的雨所浸透没了威力。 所以林温发笑。 换做从前,他很容易被这种对方更有底气有手段的态势所吓倒,从而从心底形成一种对方占据了优势的暗示,被对方牵引着走入下一个话题。但他如今已经摸清了这些商场上和对方谈判的小手段,明白实际上心虚没底气所以才找上门来的是白苒,不由失笑: 第132章 “换什么呢,白小姐?” “你所谓拿来当底牌的录像卷实际上根本不在你手里,你所能提供的不过是一个物品的范围信息,而这一点,任何人只要愿意花时间花精力去找,迟早有一天都能找到。这样的条件,拿来当威胁和我谈交换条件,只能证明你手上已经没有任何能作为交换条件的牌了。” 林温边摇头边笑:“你们已经输了,白苒。把话说的再漂亮也掩盖不了这样的事实——你不是来和我谈条件的,你是来......” 林温吹散茶杯边一口热气。 “你是来求我,放你一条生路的。” 白苒精心修饰过的面容出现龟裂,被血淋淋的事实呼在脸上,对她而言不亚于一场赤裸裸的羞辱。但事情走到今天,她知道自己拿林温已经是毫无办法。 她咬着牙:“那你放还是不放?” “你和韩知合谋杀死的,是我最亲的亲人。换成你,你会放过吗?”林温反问。 把穷寇逼到绝路上很容易鱼死网破、得不偿失,林温深谙其中的道理。他知道若想让这些受到该有的惩罚,首先便是要折断他们赖以生存的羽翼。只有傅深的计划顺利推行,韩家一直以来的雄厚背景破灭,这些人才会失去所有,再没有翻身逃跑的机会。他话锋一转,又透了一丝希望给白苒: “但我可以暂时不把你七年前也身在事故其中的消息抖露出来,毕竟我们现在的主要目标是对付韩家。你把录像卷的位置告诉我,我把车祸中你的新闻按下去,等到清算韩家结束,剩下的,我们各凭本事。” 这无异于缓期执行,将一把随时会落的利刃高悬于白苒头顶之上,让她日日活在暴露的惊恐不安中。 这和白苒最开始所求相差甚远,她自然不愿意这样的结果。但她死死地盯着林温一段时间后,握着手指甲掐进了肉里,咬牙还是应了下来:“好,就按你说的来。录像卷在韩知名下的城郊别墅里,到时候我会为你提前引开韩知,方便你进去拿东西。你也要做到,在韩家彻底倒台之前,绝对不对我下手。” 林温点头答应,白苒便抬手喝尽自己面前已经凉了的茶,算作告辞的标志。起身时,她眼神扫过了林温腕间标识明显的情侣表,毫不掩饰地嗤笑了一声。 “傅深告诉你上回我和他交易说了录像卷存在的事,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又向我许诺了什么才交换到了这样的信息?” 白苒俯下身,做了延长的指甲在林温腕间的表盘上轻敲两下,低头在林温耳边道:“他向我许诺,如果有一天你出手对付我,他便会站在你的对立面,保下我一命。” “你看,这世间的情爱比纸都薄。”白苒在林温耳边吐出一口气,笑意盈盈又满是恶毒地低语。“以前是韩知,现在是傅深。我们的世界利益至上,万般皆可弃,你一意孤行一而再再而三的深陷其中,又有什么用?到头来,你永远都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 白苒走后,林温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其实比起茶,他更爱咖啡因这种能短时间内就让他提神的效率饮品。但由此带来的副作用也十分深厚——他会被吸收到体内的咖啡因强控失眠,到凌晨两三点都还没有困意,最后演变成起床加班的额外工作时光。第二天再靠浓厚的咖啡撑起困意,循环往复没有止境。 原本这并没有什么,他仗着自己年轻身体好从来不甚在意,直到他和傅深的关系更进一步,进到两个人渐渐演变在一个房间一张床上休息。理所当然,敏锐的傅深发现了他熬夜加班的坏习惯,并每每强制性的把他抱上床搂进怀里关机休息。 他没告诉傅深自己常年失眠,哪怕被傅深抱在怀里,也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因为傅深总是会默默陪着他熬夜,直到确认他睡着了才会安然入眠。 他那时对傅深抱着的几乎是一种虔诚般的爱恋,不想让自己一丝一毫的缺点展露在傅深面前,也不想傅深因为自己受到一丝一点的伤害。所以他总是早早上床,先假装自己睡着,等傅深睡熟后再蹑手蹑脚地拿来手机,缩在被子里挡着光线处理工作。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样的做法天衣无缝,直到某天凌晨三点打着哈欠掀开被子,对上了不知何时已经坐起身,盯着被子鼓起来的包看了许久的傅深的眼睛。 那天他心虚的不行,一时间连借口也想不出来,只能呆呆的和傅深对视。然而傅深最后只是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替他捏了捏疲累的眼角,抱着他为他调整了一个舒适的睡姿让他睡觉,直到他快睡着时才听见傅深似有若无的在他耳边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睡醒,他便发现家里大大小小的咖啡豆咖啡机全都没了踪影,连傅深自己平时爱喝的款式都消失了个干净,全都换成了调理身体助眠的花茶。办公桌上也被傅深挑选的茶具所占据,傅深路过或是来找他,总会替他把茶温好空调调好,再给他备一些随手可拿的能量棒。而此后,每天一碗调理气血的热汤,无论傅深多忙,都回亲自下厨炖好送到他手上。 连同这他一直把傅深拒之门外的所谓“冷静期”期间也从未断过。 他嘴上说着理解傅深的做法、明白傅深的用意,其实心里到底是怨了的,不然不会以冷静的名头,划开一条克制的距离。 第133章 傅深也不是不知道,他明白,就他那点明面上的遮掩和暗地里的小动作,傅深可能看的比他还要清楚。他们看似依旧亲密无间没有缝隙,其实隔阂在他们之间架起了一座无形的桥,像是股市里的跷跷板效应,他们站在两端努力维持着平衡,保持着表面亲近的关系,却谁也没办法走过去。 他瞒着傅深从方妤手里购买股份的事和自己后面的规划;傅深瞒着他录像卷的事和自己棋局的具体布置。 谁也没办法打破那一方信任的壁垒,质问对方一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是不是不愿意我走进你? 林温想着,看着自己面前的茶具,又忍不住有些想傅深。 青花瓷的茶杯,烧着飞鸟与花的款式,听傅深的助理说,这是傅深自己设计的图案,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跟着窑口的老师傅们学着烧出来的。技法不好,回炉重造了好几次,给老师傅气得够呛,只能自己亲自下场修饰,才做出了能递到林温手里的成品。 傅深没和他提过,就好像只是一件平常的礼物,顺其自然的出现在了林温的桌角。 白苒刚才的话林温一句也不信,所有的内部崩塌都是从挑拨离间的怀疑开始。他有不愿意和傅深分享的事,傅深也有欺瞒他的缘由,但在这种原则性问题上,他和傅深都会无条件的相信彼此。 虽然相信,但林温还是有点生气和委屈。 若是傅深给他足够的信任,白苒今天还能在这里说出这样挑拨是非的话来? 都怪傅深! 没人在身侧,林温也不用藏着掖着伪装自己,他积攒的脾气上来,越想越生气,拨通助理内线的时候还带着忿忿:“找人盯紧白家,事情结束,白苒必定是想往国外逃跑了,叫人盯紧她的动向。还有,告诉门口保安,下回再收富春山居放无关人员进来,就让人事部和他们解约!” 匆匆赶回城郊私人宅院的傅深,一下车便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老宅的管家关切地迎上来,傅深只摆了摆手:“人在里面,我母亲也在?她有在我妈面前提当年我姐的事吗?赶紧处理好,我晚上还要回去陪人吃饭,别耽误时间。” ............................................................................. 第91章 爱成了过期的解药 “夫人回来之前便和她交代了,除了我们谁也不能告诉当年的事。她是小姐身边的老人了,是真心对小姐的,应当不会主动和夫人说些什么。只是......夫人说不喜欢家里那么多人打扰她,只留下了两三个人,其中便有她。” 管家跟着傅深边走边交代情况,得到了傅深的点头后便为傅深打开门,站在外面等候。 傅母正在客厅处理着手上新鲜的香水百合,将它们修剪好插入花瓶里,听见傅深进门喊她的声音愣了一瞬,笑道:“哟,哪阵风把咱们小傅总吹回来了,我听说你两家公司连轴跑,忙得脚不沾地呢。怎么今天想起来回来看我?” 傅母上回回来待了两个多月,又和小姐妹约着去时装周购物,在巴黎玩了一个多月才回来。她虽然一直在外面闲逛,但国内的传言也没少听,再加上方妤杂七杂八向她告的状,她对自己这儿子做了什么和与林温的进展也算大致了解。 她从小就不惯着傅深,张口便是来自亲妈的嘲讽,傅深自然听了出来,放下外套走去帮她处理花材,叹道:“您还真是百事通,连我和林温吵架的事也知道。当年您没去纽约时报当娱乐主编真是屈才。” 傅深边说边窥着自己母亲的脸色,见文琇脸上没有一点异色才勉强放心下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这次属实是大意了。 本以为自己母亲爱玩的性格,和对国内某些人事物的厌恶,没有大半年是绝对不会回国。更何况母亲这些年一直定居在英国,他以为母亲结束行程后会直接回到英国继续生活。没想到她却飞了回来,还住在了老宅里,和他安排进来的人迎面撞上。 白苒所说的录像带一直没找到,傅深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也完全不会把信任给多余的人。在白苒和他交易前,他就派人去找当年傅慧在时在韩家工作过的佣人,希望能从中发现蛛丝马迹。 或许是他这些年的积压换来了难得的幸运,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上个月他找到了在韩家工作过的刘婶。刘婶当年家里遇到困难,是傅慧资助她女儿上了大学,还给了她一份工作。 她心里感激,在韩家工作也尽心尽力。但就在傅慧去世前一周,她打扫房间时撞见韩知在傅慧房间里,拿着傅慧常吃的药不知道在干些什么。那时傅慧对韩知很好,韩知也把傅慧当亲生母亲一样对待,无论在什么人看来,都是母慈子孝的好家庭,所以刘婶也没多想什么,也没跟傅慧提这一嘴。 没过两天,家里突然传来消息说她女儿旧疾复发已经病重,傅慧不在,她和韩知说了一声,便火急火燎地赶回去照顾女儿。谁承想,她到家第三天,便在新闻上看见了傅慧心脏病发作意外离世的消息,紧接着她收到了一笔遣散费,让她带着她女儿好好治病,不用再回去工作了。 她很想回去看一眼,便给韩知打了电话。韩知却推脱说家里情绪都不好,而她女儿需要人照顾也离不开人,让她不必回来,还另外又给她打了一笔钱,让她好好生活,不必再和他们联系。她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再打过去电话已经没有人接听,而医生也在催促她们转院,她便只能先带着女儿去了隔壁市治疗。后来在路上她们遭到了行窃,旧手机被偷走没了联系方式,再也联系不上任何人,索性这么多年也就没再回来。 第134章 傅深起初调查韩家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她,也是因为她走得早,平时和韩家傅家都没有什么来往,而且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外地照顾养病的女儿,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疑点,很容易被人给忽略。直到傅深找到她后亲自去拜访她,她认出傅深,仔细回想后才想起多年前的一点细节。 而这一点细节,正巧与白苒所说录像带里的内容形成了佐证。 为了掩人耳目,不被韩天明察觉提前处理,傅深便把人接来了老宅,明面上还当家里的帮佣,等到时机成熟再让她作为人证出场。 只是没想到撞上了自己母亲回来。傅母是见过刘婶的,若她认出来,必定会怀疑傅深费尽心思把人找回来的用意。傅慧死亡有蹊跷的事他一直瞒着家里,他怕母亲接受不了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收到消息便急急忙忙地赶回来,正巧错过了林温那边白苒找上门的事。 傅深和傅母搭话的时间,眼神已经朝身后巡视了一圈,看见刘婶后便使了个眼色,让人悄悄地退了出去。傅母一心侍弄着自己手里的花,好似完全没有察觉,还和傅深说着话。 “你和陈旗都快把小妤气疯了,我能不听说吗。那孩子大半年不回家,回家就疯狂哭,边哭边骂你和陈旗。把你方叔哭的整个人又心软又心疼,只能来问我怎么回事。” 傅母咔嚓剪断多余的枝叶,不争气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你说你,做生意就做生意,算盘珠子都打到自家人身上。小妤说你为了赚钱故意瞒着她消息,让她和小温几个月的努力打水漂了是不是?小温不和你吵架和谁吵架?多大年纪的人了,谈个恋爱都不会谈,小温脾气那么好的人都能被你气着,你说你是不是个现世报?”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傅深心不在此,随口敷衍了几句,见刘婶退出去,才把目光收回来。“既然您没什么事,那我就先......” “坐下。” 傅母轻飘飘瞅了傅深一眼,又朝茶具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去给我泡壶茶。该交代的你都没交代清楚,想跑去哪?你就跟林温一直这么僵着,准备僵到一拍两散?” 傅深初听到“交代”不由心惊,商场上再老谋深算,也逃不过小时候干了坏事之后被父母棍棒教育之下的实话交代。他以为傅母察觉到了自己打算,张口刚想找借口又被后面的“林温”强压了回去。 但显然和林温的关系保持着不上不下的距离这件事,也是他很不想谈及的话题。 傅深头疼地捏了捏眉骨,拿对付陈旗的说辞敷衍母亲:“我们只是吵了一架,甚至连吵架也算不上,没有冷战没有分手,您儿子也没被甩,您就别操心了。” “我当然不操心你,你被甩了关我什么事?你是我儿子又不是我闺蜜,我又不和你站在一边。”傅母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了傅深一眼,“我操心的是我公司未来接班人!小温多有能力,挑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么好这么负责的公司经理人,我还想着等你把人哄高兴了,我这回回来就可以把人接去英国接我的班了,你倒好!把人越哄越远,现在都到快要一拍两散的边缘了,你让我怎么好意思再去找人家开这个口!” 傅深低着脑袋拨弄着茶杯辩解:“没有要一拍两散,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吵架?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傅母翻了个白眼,对自己这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不往外说的闷葫芦儿子埋汰的不行。 “你要不是怕小温趁此机会甩了你,你会每天忙得不开可交还插空去人家公司贿赂保安?会特意跑去小温住的地方,把人家左邻右舍的房子全买了下来?还是说你要告诉我,上个月你特地给詹姆斯的哥哥写信,拿截断人家私底下三条投资线路的事威胁他,管好自己的弟弟别让詹姆斯来国内,只是你一时兴起参与人家家事的随口一说?” 傅母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嗤了一声:“你这些招都是你爸当年玩剩下的小儿科把戏,他从小当做睡前故事讲给你听,我还能不了解?” 傅深没想到他瞒着人偷偷给詹姆斯家写警告信的事自己母亲也知道,一瞬间被戳中了哑穴,安静地待着一旁当哑巴不反驳了。 “小时候我和你爸拌嘴吵架,气上头了互相吵嚷说要离婚,你就是这样。面上一点不露,实际上心里慌得不行,跟个跟屁虫一样黏在我后面。问你干什么也不说,但我去哪你去哪,睡觉也非要挤进来,腾出一只手拽住我的衣服,生怕我趁你睡着自己走了把你留下来。还有你姐姐出嫁前......” 傅母语气一顿,脸上不由出现怀念的神色,语气放软了下来:“你姐姐结婚前几天,要从家里搬出去的时候,你也是这样。” “缠着你姐寸步不离,还在她公司周围、住所周围都买了房子。你姐问你是不是不舍得她,你还不承认,嘴硬说是太闲了没事干才这样。后来我才想明白,你确实不是不舍得,你是害怕。害怕她嫁出去之后就不会再回来,害怕她留下你。” “虽然后来......她确实再也没办法回来了。” 傅母的语气陡然低落下去。她看着手里亭亭玉立的百合花,想起从前女儿抱着花回家时的音容笑貌,一瞬间想哭,又不愿意在自己孩子面前展露如此脆弱的一面,于是偏过了头。 “但我从那时起便知道,你看着要强,实际上心里是个没安全感的孩子。你爸在你面前旧疾发作的突然离世,让你害怕自己在意的人消失在你面前。你害怕分别,害怕别人把你抛下,但你又不愿意让别人瞧出来自己的软弱,于是就假装什么也不在乎,冷着心肠冷着人。” 第135章 傅深倒着茶汤的动作随着傅母的话语愣住,他没想过有一天母亲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喃语道:“妈......” 文琇把手搭在自己儿子的手背上,以前她一只手能牵住两个孩子,现在随着年纪上去皮肤紧缩,手掌却比傅深还小些。但她的掌心间依旧带着年轻时柔和和坚韧,压在傅深的手背上,就感觉自己还能为这个孩子撑起半边天。 “儿子,你带小温来见我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从前你姐姐为了减轻我的压力,年纪轻轻就承担起了家里全部的生意,所以我一直理所应当的觉得,我应该对她再好一点,应该把精力放在她身上更多一点。反正你的梦想只是做一个流浪画家,我只需要给你钱让你快乐就好,别的方面我少关注你一点也没有什么,从前我真的一直便是这么想。以至于我从来没有想过,失去父亲、失去姐姐的你,又比失去丈夫、失去女儿的我好受多少。” 文琇在丈夫离世的时候受到了一次打击,她天性爱玩,不喜欢坐在办公室经营商业,所以她的女儿快速成长起来,为她撑起了摇摇欲坠的商业帝国。后来女儿离世,她又受到了一次重击,在病床上一躺便是三个月,一蹶不振精神萎靡。于是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她的儿子一个人孤独地走了好长一段路,鲜血淋漓的自我成长,放弃了自己本来肆意自由的本性,又再一次撑起了傅家。 她从医院出来后也问过傅深,是不是不喜欢经商。如果他实在不愿意做,她也可以找职业经理人来打理,他们可以一起去别的国家定居,傅深可以继续做他的流浪画家。 可傅深那时眼底便已经带着她完全不了解的深意。他摇了摇头,坚定的要留在国内,只对她说: “妈,你别害怕,我会做好。” 她以为傅深的转变是一种正向的成长,于是便心无旁骛地离开,去了英国。 再也没多心问过这孩子一句。 直到傅深的名字在金融圈彻底打响,她在各种聚会听到别人对自己儿子的评价,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似乎忽略了什么。 她想弥补,却发现,傅深已经过了需要爱的年纪。 她的儿子已经不爱撒娇,不喜欢说说笑笑,也不会再黏在她身后拽她的衣角、打球踢坏了玻璃心虚地缩进她的怀里。 弥补的为时已晚,爱成了过期的解药。 直到她听说傅深送了一个年轻人来英国,手把手的教人家射枪、骑马,和人同吃同住还亲自带人出现在各种会场。 她觉得她终于在她儿子被冰冷冻起来的外壳里窥见了一点活气。 她没忍住,私下调查了一番这个叫林温的年轻人,越观察越满意。于是在傅深带着人回国后不久,她也立马找了个理由飞回国内,亲自见了一见林温。 “我本来是要放心了,如果你和林温没有所谓的‘吵架’的话。”文琇看着傅深愈加熟练的泡茶手法,喝着茶笑道:“儿子,妈跟你说句心里话。” 傅深很久没有感受过和母亲这样亲昵地凑在一起说一些心底积压的话,他心里一阵潮热,差点都要忘了回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只专注地望着母亲的眼睛,难得的柔语道:“您说。” 傅母清了清嗓子,望着傅深认真道: “到你这个年纪,你真的要有一些自知之明。能找到像小温这样的都多亏了胎教时我给你听的道德经,你现在不去服软到时候被人甩了哭都没地方哭啊!” 傅深:“......” “打住,妈。您没什么正事我真要走了。”傅深被说的哭笑不得,原先煽情的气氛荡然无存。他看了眼时间,想着还能赶上去接林温吃个晚饭转身便要告辞。 傅母端着茶杯没应声,等到傅深拿起外套准备走时才又开了口。 “儿子,你不信任林温。就和你不信任我一样。” 傅深迷茫回头。 傅母放下手里的茶杯,眉宇缓沉下来。 “哪怕到了这一步,你还是不相信我会站在你这边,还是不愿意把你在做的事告诉我吗?” “你这些年来为什么死盯着韩家不放,宁愿利用林温也要拉韩家下水?你告诉我,你姐姐......究竟是怎么死的?” ..................................................................... 另一边,林温很快收到了白苒发来的消息。 “今晚,城郊别墅,我会为你支开韩知,录像卷在二楼书房保险柜里的小密码箱。” “林温,你敢不敢一个人来?” ................................................. 第92章 迟来十年的支援 “我?我当然不敢啊。” 林温拿着手机和大洋彼岸另一端的方妤视频对话,回答的相当自然。 “一个人找上门去干什么?上赶着去送死吗? 林温挑着果盘里的小圣女果吃,一边吃一边发笑:“我又不是三年前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随便激一下就往陷阱里跳。白苒被我气到脸色发青的离开,转头又让我一个人去找她,摆明了要让我吃个闷亏。” 方妤在另一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和美甲师交流了一番自己想做的样式,又抬起头对林温道:“这丫头小时候还挺正常的,长大后被韩知带的总一副趾高气昂心思深的样子,你还是得小心点为好。不然我们花钱雇个人,让他趁韩知不在偷偷去?” 第136章 “我也想过,”林温插空给方妤的美甲款式提供了一些意见,摩挲着果切的叉子迟疑道:“可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我们总归也逃不开干系。更何况如果韩知不在,我们派谁去都是私闯民宅,被对方根据这点死抓不放也很难缠。所以我想......今晚我还是得亲自去一趟,总归要搞清楚那卷录像带是否真实存在。” 方妤不解:“你去就不是私闯民宅了?韩知能有那么好心放过你?” “白苒说那栋房子韩知当年过户在了我名下,我让人去查了,房产登记上确实写的有我的名字。” 林温这大半个月以来被傅深一顿一顿亲自下厨送来的饭养的有些嘴叼,点的外卖总觉得哪里都不合心意,一顿饭只随便吃了几口,连水果也没吃完。 他放下叉子,提及韩知便皱起眉,感到一阵胃疼:“韩知登记了我的名字,只有我亲自去才合法合规,让人挑不出毛病。你放心,我会让人在外面接应我,发现情况不对就立马闯进去。拳击和搏斗这两年我也没落下,韩知不会是我的对手。” 方妤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什么,防狼喷雾和气味性的攻击物品身上也带着点,情况不对就赶紧退出来,一卷录像而已,没了它傅深难不成还扳不倒韩家了?哦对了,这件事你和傅深商量好了吗?” 林温沉默了一阵,实话实说:“没有,我还没告诉他。” “什么?!你没告诉他你就打算一个人这样去?”方妤朝美甲师挥了挥手,直接暂停了自己手上的步骤,朝林温数落道: “我说你,这本来就是傅深自己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帮着解决掉韩知还不够,这种一个不好牵连到自己的事你也要傻乎乎的冲上去?事情成功了那是给傅深助力又不是给你自己,失败了就是把你自己放到危险的境地里!亏本的买卖不能做!金融第一课没教过你吗?” 林温捂着耳朵躲远了一些:“我知道我知道,但现在扳倒韩家不是对我们都有利的事情吗。只有韩家彻底倒塌,才没人再会包庇韩知他们,我母亲的案子也就更有一成胜算。而我拿到了关键性证据,也就可以和傅深谈瓜分韩家的比例,你不是一直眼馋韩氏北美的投资线路,想把它拿到手里。所以于公于私,我都是这件事最合适的人选。” 方妤被说动了一点,但还是强调道:“那你也应该和傅深商量一番!不然到时候万一有个意外我上哪给你讨说法去?你别忘了你答应事情全部结束就来荷兰和我一起创业的,我可不想事业还没起步就先失去我的合作伙伴。你和傅深现在连合作关系都只是暂时的,别为他太拼命。” “......我明白。” 林温停顿了一会:“去之前我会给傅深发封定时邮件,如果我一定时间内没从韩知那里脱身,他就会收到我的消息。” 方妤在视频那头还想在说些什么,林温却先一步打断了她的欲言又止:“无论怎么说,我都是欠傅深的。在我走之前......能还一点,便是一点吧。” ................................................................................... 远郊的傅家老宅里,傅深还不知道林温瞒着他已经定好了今晚的行动路线,他还在为母亲的话迟疑地停下脚步。 文琇的话让他一瞬间晃神,心里有个想法想像回到小时候一样缩进母亲的怀里,向她诉说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压抑和委屈,渴望得到她的支持与帮助。 可随即他便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很多年了。 十八岁的傅深面对外界的质疑、压力,很想向自己的母亲求助,缩回家里温暖庇护的巢穴。 但深受打击的文琇当年没发现他的求援。 等到十几年后的今天,他已经成长到一个人可以解决所有,成为了庇护家人新的一把大伞。 伞便是用来遮挡头顶的所有雨水,让伞下的人可以干干净净、心无旁骛的离开。 所以傅深在一阵沉默后转身,装作若无其事的回答道:“你在说什么呢?妈。姐姐是心脏病意外去世,当年医生的检查报告,您不是一个人看了好几天吗?” “好,如果慧慧是正常的心脏病意外去世,那你告诉我。”傅母没有争辩也没有生气,只是走到傅深身边,让傅深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你当年为什么非要留在国内?这些年来你为什么明里暗里处处针对韩家?你又为什么找到林温?为什么设了一场大局甚至冒着人财两空的风险用一块地中伤韩知?” 傅母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不是韩悦接触了林温,希望林温帮她把这块地的项目一起拿下,你是想打算怎么做?假意和韩氏里的蛀虫同流合污,做出商业陷阱自损八百的拉韩知下水吗?” 傅深张口想要反驳,又随即皱起了眉。 度假村项目的事,没有林温要和傅悦合作的提议,他也有别的法子让韩氏吃下,因为地产公司和韩家交好的、还有明面上与韩家不对付的两位副总,实际上都是他早已买通的关系。他引林温和韩知争夺,就是为了让韩知对这块地有利可图深信不疑。 可这些......林温后来也是半猜半蒙的悟出来,自己母亲当时已经远在国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细节?方妤虽然和他们闹了不愉快,但她有分寸,不会告诉傅母这些。 那是谁,一直在国内充当母亲的眼线,而他从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呢? 第137章 傅深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和这一切千丝万缕地挂着钩,但又始终不在风暴中心。 “韩悦。”傅深眯着眼,有些许的不可置信。“是韩悦告诉的你消息?是你让她去找林温谈合作?她从最开始,就是你的人?你早怀疑姐姐......的死,和韩家有关了。” “怎么,只许你瞒着我,不许我自己打探吗?没有谁的人,那姑娘有野心,我只是和她合作。我从前也没怀疑多少,直到你这几年来明着和韩家叫板,才和她又密切接触起来。” 傅母反问道:“纵使这些年来我们聚少离多,你也总是有意无意和我拉开距离,但我毕竟是你母亲,傅深。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你和林温从前素不相识,是什么让你在仅仅调查了他的基础资料之后,就决定出手帮他?还大费周章的把他带去英国,甚至给他牵线接触上詹姆斯那一阶级的人?难道不就是因为他曾经是韩知的情人,而你恰好需要他的身份?!” 傅母压抑的情绪濒临爆发的边缘,傅深听着一句句激动的诘问,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喊了一句:“妈......” “你别叫我!” 傅母突然怒吼出声,她红着眼,抬头看着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傅深,用力攥住了自己儿子的衣襟,力竭之后半靠过去。 “你告诉我,傅深......儿子,你告诉我,你姐姐究竟是怎么死的?这些年......这些年你究竟是怎么......是怎么过得啊?” 傅深初时以为是母亲已经查到了什么,了解到真相后对自己儿子欺骗她的一种怒急。但当他低下头扶住奔溃的母亲,他才发现他胸腔前的抖动不是克制怒火,而是哭泣的抽动。 傅深平生只见过母亲两次恸哭。 一次是得知父亲的死讯。 一次是得知姐姐的死讯。 而如今,一生要强什么都不肯认输的母亲,就这么伏在他胸口,无声的流泪。 他才看见她精心养护的头发间夹杂的白发。 傅深身上有典型的大男子主义的专断独横,他投资做事从来自己决定绝不会让任何人插手,一旦下定决心的事谁也没法改变。但他后天的家庭教育又在十几年间给他添上了浪漫、慷慨,又隐藏着善良心软的性格标签。 三年前他看着林温一次一次从窗台坠下,没能保持得住自己的铁石心肠,伸出援手。如今他也没法在母亲的眼泪攻势下,继续保持着无动于衷。 他把流着眼泪的母亲扶到沙发上坐下,叹着气蹲下身,就知道自己瞒了近十年的东西已经没法藏住了,索性据实以告。 “妈,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傅深的声音沉稳:“姐姐的死......这件事其实到现在也没有直接证据能表明跟韩家有关,只是姐姐生前打给我的电话让我对韩天明产生了怀疑,经过这些年韩天明的所作所为和我的调查,我认为韩天明和姐姐的死绝对脱不了干系。最近我也查到了一些新的东西,能证明姐姐去世那天韩天明就在场,他目睹了姐姐心脏病发作并换掉了姐姐的药,导致姐姐......没能等到抢救便去世。” “惠惠生前和你打了电话?那不就是......你生日那天?”傅母握住了傅深的手,“她和你说了些什么?她的死和......和韩知有关吗?” 傅慧去世的前一天,不,按尸检报告的时间来看应当是她死亡的当晚。那是傅深的十八岁生日即将到来的日子,他和特地赶回来的朋友们聚在一起庆祝,然后在零点准时接到了姐姐的电话。 傅慧和往年一样,在电话那头祝福他生日快乐交代他几句家常。傅深一开始高兴地应答着,直到他察觉到傅慧异于往常的沉默。他问傅慧怎么了,傅慧没答,反而问他道: “小深,如果你发现一件事我做的并不怎么对,你还会信任我给我一次机会吗?” “当然啊。”傅深答的果断,并在傅慧问出为什么时瞬间回答:“因为我们是家人啊。” “家人......是啊,我们是家人。”傅慧在电话那头喃喃着:“家人总归是要再给一次机会给他,是我把他带了回来,总归要把他拉回正途......” 后面的话她的声音很小,场地吵闹,傅深只听了几句大概。追问过去,傅慧却不愿意再答,只又与平常一样对他笑道:“没什么,你好好玩就是了,有空多回家陪陪妈。凡事都不用怕,有姐姐呢。” “有姐姐呢”是傅深听了十几年的承诺,后来又成为他几十年间的梦魇。 他以为那是一通稀疏平常的电话,并没多心便挂断。谁承想,短短几个小时过后,就传来了傅慧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的死讯。那个一直站在他面前说着“有姐姐呢”的保护者,就这么突然的离开在了爱她的人的生命里,从此再不能睁开眼睛。 他永远无法忘记自己那天的心情,也永远无法忘记当他查出韩知是韩天明的私生子那一刻的恶心。他们跗骨在自己亲姐姐的血肉上生存,腐蚀她的骨血,又毫不留情地杀了她。 多令人恶心发指。 傅深简明扼要的和傅母说了自己的怀疑和调查,尽可能的省略了一些细节,护住了她的情绪。 傅母在真切地听到自己女儿的死和韩天明韩知都有关后,死死地攥住了拳,牙狠狠地相抵。 她从小被父母保护的还算好,但也不是没见过大家族利益相争到流血割裂,最后闹得家破人亡的场面。所以成婚之后,她和丈夫都从本家中分割出来,就是为了让他们的孩子不用再成为家族利益的争斗者和牺牲品。 第138章 可万万没想到,精心养护长大的女儿,成为了别人眼中挖骨吸血的对象。 “我还没死呢,韩家、韩家他们竟然就敢用吃绝户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傅母气的心脏发疼,这些年她不是没有猜测,甚至她察觉到傅深的作为后,明里暗里也帮了不少忙。她只是没想到,真相竟然肮脏到这种地步。傅慧当年结婚、领养韩知的时候有多高兴她都看在眼里,转眼间,他们却全都成了背刺傅慧的凶手。 她的女儿,一个人孤苦伶仃死的时候,该有多......伤心。 “韩天明,他这回回国不是为了韩知闹出来的事。”傅母闭着眼急喘了几口气,把冲上她心头的怒血压了回去,和傅深交代着她了解的情况。“你应该知道他在英国注册了许多家空壳公司,国内查得严,所以他这些年一直待在国外操作,已经做空了几家公司。他还和土著的一家资本联合准备制造商业陷阱吞并公司垄断私人矿业。他回来是因为英国的本金还缺一部分,他想把国内的公司卖掉,资产都转移到国外去。” 傅深皱着眉点了点头:“我清楚,您放心,我有处理的法......” “这件事你一个人处理不了。”傅母斩钉截铁道:“我知道你想怎么做,但不说别的,你现在手头上的资金远远不够。韩天明比你想的老辣,你查到的他的资金都是他愿意让你看到的,这些年他私下的黑色产业链为他敛财不少,这些你是查不到的。结合韩悦这些年告诉我的,还有我在英国查到的,我大概能预估出他留来最后孤注一掷的备用资金,这些你拿着。” 傅母拿出一个小箱子递给傅深。 “这里是大概三个亿美金的资产份额,回来之前我已经给你变现,你随时都可以取用。公司能动的股份财产和家里的一些投资产业还在清算,加起来多多少少也能有五个亿。如果我没算错,你手上大概能用的最多十二亿,加上这八亿,你的资产才能差不多和韩天明持平。如果你觉得不够,本家你姥姥姥爷留给我的遗产,还有你爸当年留给我的,我还能......” “妈。”傅深反握住母亲的手,“够了,不用动遗产,那是他们留给你最后的东西,您给我的已经很够了。谢谢您,真的。” 傅母一直强忍的眼泪此刻又落下来,她捧着傅深的脸不住地摇头,说不出话来。 如果她能早一点振作起来,如果她能早一点发现,是不是这孩子就能少吃一点苦?少一点孤寂? 傅深一直想保护她,可明明,她才是应该保护自己孩子的人。 她晚来了这么多年,可傅深还说:谢谢她。 这一刻她无比感谢林温能走进傅深的生命,能让她在愧疚的同时感到些许宽慰。 傅深也有人爱,在她缺席的这么多年里。 ....................................................................................... 傅深一直等到母亲情绪稳定下来才离开,他心里有一种空释和说不上来的怅惘与满足。 他想起曾经山风墓碑前林温给他的那个用力的拥抱,他很想见到林温,和他说一说自己现在心里的感受,听一听林温的声音。 他点开手机,这时候邮件信息弹出来,他刚好看见了林温的名字。 想一个人的时候看见对方的名字也会不自觉地笑起来。 但傅深这笑没能持续太久,当他满怀期待地点开邮件内容,他的笑僵在了脸上。紧接着他疯狂的跑向车,连身后管家喊他的声音也没管,不管不顾地疾驰而去。 “简直是胡来!无法无天了!” 他坐在车里边打电话边骂道。 第93章 中计了 傅深的电话没有打通。 半个小时前的林温,在发完这条定时邮件之后便出了门,按照和白苒约定好的时间出现在了郊区的独栋别墅前。 他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玻璃看见白苒和韩知相继上车出门后,便让接应自己的人在周围等候,自己独身一人靠近了别墅。 自从度假村的项目出事了以后,韩知脾气越发暴躁,别墅里从前的保姆和管家都被他辞退了个干净,这倒是方便了林温的行动。 本来以为大门的密码锁会是一个难关,林温还特地叫了开锁师傅来备用。没曾想他试了试按照原来的密码输入,竟然径直打开了门。韩知不知是大意还是自信,这些年来居然没有更换门锁密码。 白苒来消息说会尽量拖延韩知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但林温是不敢尽信的。发现门可以打开后便动作敏捷地进入室内,按照白苒描述的地点开始快速寻找。 他曾经一个人在这里居住了四年,漫长的时间像看不见头的极夜,足以让他走遍这里大大小小的屋子。所以即使近三年没有再踏足这栋房子,他依旧十分熟悉这里的布局,没费多少功夫便找到了对应白苒描述的房间。 这是韩知的书房,韩知头几年经常回这里的时候,确实很喜欢把重要的物品和喜欢的东西放在这间房间。林温在座椅前蹲下身,轻车熟路的从书柜最下方四格大藏柜间找到了放有保险箱的那格。 最开始这格保险箱是韩知安置来给林温放藏品的。包养协议签订的头一年,韩知对他浓情蜜意,走哪都想带着他。他那时很少接触这个圈层的活动,对什么都比较感兴趣,韩知便把他看入眼的东西通通买回来带给他。时间长了,东西便堆积起来,韩知就在书房设了个保险箱给他放东西。 第139章 其实韩知带回来的大部分东西里,林温真心喜欢的没几样,大多都只是韩知认为适合他强塞给他的。但那时韩知愿意对他上心已经是他喜出望外的事情,他把这些认为是韩知对他的喜欢,所以一直小心看管爱护。直到他因为韩知开始不让他出门和韩知发生争执,韩知指着他身上的东西对他吼: “你浑身上下哪样东西花的不是我的钱!林温。你以为外面那些人夸你两句是因为欣赏你的才能?不,他们看中的是我把你包装出来的商品价值!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这些东西你知道吗!你是我买来的情人,你最大的价值是留在这里哄我开心你懂吗?!” 那是韩知第一次对他说这样刺人的话,把他从虚假的情爱漩涡中拔了出来,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定位。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接受过韩知的任何东西,从前种种也一并还给了韩知。韩知很快愈发膨胀,也不愿意再花心思来哄一个所谓的情人。 久而久之,这个保险箱便没了用途,一直闲置到林温离开。 没想到他走后,韩知竟然会把录像卷藏在了这里。灯下黑的场所,难怪傅深和韩悦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东西的具体地点。 保险箱的密码早已更改,白苒给了他一串数字,但他输入后却皱起了眉。 红色大字的error。 密码错误。 来之前林温便预想到事情不可能如此顺利,倒也没有太慌张。 如今的情况无非是两种,要么是白苒故意给了他错误的密码,要么是她不知道韩知已经换了密码。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现在的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这种保险柜输错三次便会发出警报声,林温的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韩知从前用过的数字密码。时间有限,他不敢耽误,想起一串韩知常用的便立即输入进去尝试。 显示屏闪烁两下,又弹出“error”的单词。 第二次错误。 还剩一次机会。 这次林温谨慎了许多,先把自己能想到的数字写到了纸上,同时发消息给公司的技术部门问他们有没有办法查到韩知电脑的开机密码,得到回复后跟自己列出来排列组合的数字一一对应,排除掉刚才输错的两组,结合他对韩知的了解,把范围缩小在了两组密码之间。 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林温在心里预估。 当他这一次输错后,保险柜会立即发出警报,同时给绑定账号发送入侵消息,询问是否强制锁定保险箱并采用随机密码。一旦进入到这一步,哪怕他再怎么幸运地推演出正确密码,时间上也绝对来不及。这一次被韩知察觉,下一次再想找到录像带绝对难如登天。 保险箱自身有电池,就算他切断房间里的电源再输入密码,错误后保险箱依旧会发出警报声,但是——! 林温眼睛一亮。 没了电无线网络不能工作,保险箱发送消息就得启用应急程序,这一段中间便有了延迟。只要他在这一段延迟时间里输入另一组密码,若是正确,就会停止警报声和发送程序,他就能在韩知赶回来前拿到东西撤离! 林温没有一点耽误,脑子里确定下来就立刻奔向客厅走廊的电箱,把所有开关和总闸门按下,又快速回到书房里,打开手电开始输密码。 就在这时,窗户外突然传来“嘀嘀”两声刺耳的车鸣,在寂静的别墅区显得格外突出。 林温猛地回头。这是他进来之前和外面接应他的人商量好的提醒方式,他借着月光掀开窗帘一角往下看,果不其然,刚才韩知开出去的车返了回来,此刻距离别墅目测只剩不到三十米的距离。 林温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二十五分钟。白苒果然没打算让他顺顺利利地拿到证据,在时间上下了套等着他。 韩知从停好车再走进来至少还需要三分钟,林温捏着拳,一咬牙又重新蹲回保险柜前,手一刻没停地输入密码。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说什么也要赌一把。如果白苒临阵叛变把他们的计划告诉了韩知致使韩知提前回来,那这一次就已经是他最后一次能接触到录像带的机会。一旦韩知把录像带销毁,傅深姐姐的离世就彻底失去了最直接的证据。 人在过度紧张时,思绪反而会不受控的发散想到其他事。 林温的脑海中闪过傅深跪在墓前萧瑟的身影。那天他第一次鼓起勇气去拥抱傅深,才发现,傅深伪装出来无坚不摧的外表里,其实掩藏的脆弱很多。 这大概是一种奇妙的心灵感应。 林温并不知道此刻的傅深带着陈年旧事的灰烬走出家门,在夜风中和他正怀念着同一个拥抱的温度。 他只是想着傅深,单纯的想着,仿佛通过这样一个名字就能得到信心和舒缓的力量。 林温输入进一组密码。 显示屏闪烁两下,再一次弹出了“error”。 第三次输入错误。 保险柜依照程序发出红光和警报。同时,窗外的车鸣声又一次响起来,这表明韩知已经下车,并且离别墅越来越近。 林温连愣神也没有,在一串声音里稳着手快速地输入最后一串密码。 显示屏闪烁一下、两下...... “叮铃”一声。 保险柜打开了。 警报声和红光停止,传达入侵的消息在最后关头也没有发送出去。 第140章 林温吐出一口气。 这时候紧张的后遗症才涌现上来,让他的心脏剧烈的紧缩跳动。 林温没有放松也不敢耽误,他立马拉开保险箱准备拿出录像卷撤离。然而金属柜面被他用力拉开之后,他注视里面场景的瞳孔却骤缩。 空的! 保险柜竟然是空的! 两层柜面空空如也,除了最里面的层缝里夹着几张不重要的公司文件,其他地方全部都是空的,没有任何东西! 消息是错的,他被骗了。 林温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 但现在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思考,是白苒故意骗他诱他前来,还是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她与韩知一起做的局。 来不及了。 别墅大门已经传来输入密码的按键声。 这时候下去从正门出去,一定会与韩知正面撞上,目前他不清楚韩知是否是一个人回来,若是人数上有悬殊,他一个人冲出去反而容易吃亏。看来只能锁住房门留在书房里,等待外面的人找机会来接应他。 然而林温的手放到门锁上的一瞬间,他却突然电光火石想起了从前的一件事。那是多年前他住在这里的某一天深夜,他在半夜睡醒听见屋子里有声响便起床查看。 那是他得知自己母亲弟弟去世的前一段时间,他还没有被关进阁楼,阁楼只是一个空房子。他循声走上去,便看见其中一块地板被掀开,韩知喝的醉醺醺跪在地上看着里面的什么东西,发了疯一样的喃喃道: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是他们逼我这么做的,都是他们逼我的......我也不想啊,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你明知道我也不想的!为什么不放过我,为什么还要来梦里折磨我!” 韩知长期睡不好,总是被梦魇惊醒这事林温是知道的。他当时虽然和韩知的关系愈加不好,但还并不知道韩知做过的恶心事,终归还有多年的情分在。他便以为韩知又是喝醉了酒闹腾,没多想下楼煮了一锅醒酒汤端上去。 他端上去的时候韩知情绪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打开的地板被重新放了回去,严丝合缝就像只是林温的幻觉。林温也没多想,因为韩知看见他后突然快步的上来抱住了他,用力的他都无法呼吸。 韩知带着酒意死死勒着他,在他耳边低语:“我只有你了,小温,我只剩下你了。你永远也别想离开我,永远......” 林温那时还不懂韩知语气里的病态和偏执意味着什么,他尽力地安抚着韩知,无声地承受着韩知带给他的痛苦。然后一直忍到母亲和弟弟的死讯传来,他彻底的被痛苦淹没,才看清了韩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然而现在,这一段夹杂着伤痛的回忆涌来,林温完全没有时间自苦。他突然想到如果录像卷真的存在而且没被摧毁,那它最有可能被重新藏在哪里了! 林温当机立断,在一楼大门口的人开门之前,推门出去直奔三楼的阁顶,进入了阁楼房间里,关门反锁一气呵成。 当年那晚的事没过多久,白苒就找上门来见了他,随即他便和韩知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提出要离开,韩知怕他逃跑便把他关进了阁楼房间里。时间很仓促,阁楼房间几乎什么都没改动,那现在,那块地砖下的空间就极有可能还存在。 待在哪个房间里都是等外面的人来接应,若是能在这里找到录像卷,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林温趴在地上敲着板砖,很快便找到有空声回响的地板。单手有些难以撬动,所幸阁楼的窗帘拉开着,月光能照出个大概,不需要拿着手机照亮。林温把手机放在一旁,双手把地板挪开,便看见了底下的空间。 藏东西的人大概没想过有人会来搜查这里,没有用保险柜只用了普通带锁的木箱。锁上有锈,看来很多年没有换过。 林温在英国住廉价学生公寓时没少遇到过撬门的小偷,次数多了,他和舍友都从土著手里学会了如何开锁如何改装避免小偷上门。这一把老式的铁锁他随手找了几样工具,轻易便撬开了。 他打开木箱,正中间便放着一台老款的录像机,拿塑料袋简单包裹着。林温拆掉缠绕的塑料袋取出来,发现电池还有电可以开机。他打开存储位置,点开唯一一条存储录像。 画面第一幕便是一对男女在发生争吵。 林温通过不太清晰的画面仔细辨认了一番,便看出那一男一女便是韩天明和傅慧。 他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找对了东西,立马拿起手机准备通知外面的人接应。 就在这时,他听见自己身后传来轻微的声响,类似于人的脚步声。 他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手机,紧接着他的猜想得到印证,带着阴冷的人声从他身后凉飕飕地传来。 “林温,你在做什么呢?” 林温猝然回头。 手电筒划过的光线里,韩知正一脸阴沉地站在他身后。 可是怎么可能,他明明一进来就锁了门! 除非...... 林温的视线略过房间的衣柜,一股冷意从他心底直传上来。 除非韩知从一开始就躲在阁楼的衣柜里! 他中计了。 ........................................... 第94章 他能自己走出去 不远处的车辆里,白苒看着骤然陷入黑暗的别墅楼,低头轻笑了一声。 第141章 前车的司机回过头,有些担忧的问她:“小姐,你真的决定好这样做了吗?林温现在身后站着傅深,万一得罪狠了......” “怕什么?” 白苒冷嗤了一声。 “等他们今夜结束,我早就远在国外,傅深的手伸的再长,还能追过去要了我的命不成。更何况我也没有做什么,我按照约定帮林温把韩知支开,给了他保险箱的密码,还告诉了他录像卷的位置。该做到的我都已经做到了,我可没有违背承诺。只是......谁让他学韩知什么不好?学着拿陈年旧事来要挟我。” 她讨厌威胁。 讨厌命运不受控的牵制在他人手中。 车祸的事让她的把柄攥在韩知手里这么多年,她早就受够了这种提心吊胆被胁制的生活。只不过她年少懵懂之时确实对韩知动过真心,想着从小的情谊,总觉得韩知不会弃她于不顾。 可如今证据被转移到了林温手里,韩知不想着怎么把证据毁掉,反而一股脑的自暴自弃躲在家里不见人,让她竟然还要过这种忍气吞声讨好林温的日子。 她怎么能甘心! 她从小众星捧月的长大,一路走过来没受过半点委屈,怎么能让她心甘情愿的看着威胁自己的人好过。 “林温算什么东西?从前哭着喊着求我帮他见一面韩知,如今还想抓着我不放,把我送进监牢里,我怎么可能放过他。”白苒扬唇讽笑,“韩知这个脑袋进水了的蠢货,明明可以找人绑了林温和我一起逃跑出国,偏偏要自己留下来动手。他以为林温还和从前一样,爱他爱的无法自拔,能心甘情愿的和他一起走?” 司机听着,有些困惑的抬起头:“那您刚刚,怎么不拦着韩少爷?还帮着他的替身打掩护,迷惑接应林温的人?小姐,你从前那么喜欢他,这次......” “喜欢他有什么用!” 白苒看着别墅投下来的阴影,有些愤恨的咬住了牙:“在他眼里我还不如林温那个处处想要整死他的人。一个自我感动的蠢男人而已,难道我还要为了他赔上自己?” 白苒看了一眼时间,问司机:“我爸妈都顺利转出国了吗?” “夫人已经到比利时了,先生也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司机看了一眼手机里的讯息,回答道:“不过先生很担心您,傅深和林温一直派人密切盯着我们,他很担心您能不能脱身,不放心您一个人留下来殿后。” 白苒降下车窗点了一根烟,看向没有声响传来的别墅,朝司机点了点头:“告诉我爸不用担心,今晚没有谁还会有精力注意到我们。” “韩知手里的那针麻醉剂足够林温受的,他最后的价值就是为我拖住其他人。”白苒朝车窗外探出脑袋,动作娇憨,脸上的笑却狠毒至极。“等一会儿你就打电话报警,说韩知涉嫌非法囚禁。另外,再以我的名义发一条消息给傅深,告诉他林温被韩知困在这里无法脱身,让他尽快赶来。这样......所有人的注意都会被吸引到这里来,就不会再有人刻意留意我们去了哪里。” 烟雾升腾,白苒冷着面容掐灭烟丝。 “等他们回过神来,发现所有人都被我诓进了局里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大洋彼岸重新开始了。” 司机还有些迟疑:“小姐,那这样韩知少爷,就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白苒边听着这话,边缓缓地升起车窗。 褐色的玻璃映着她还带有些许柔软的眼神。 她很小的时候便被父亲领着认识了韩知,那时候她们一家刚搬来沪上没多久,她在这里连一个说的上话的玩伴也没有。 只有韩知愿意耐着性子陪着她,愿意站在融不进圈子的她身旁,愿意处处领着她给她撑腰。 那时傅慧活着,和韩天明夫妻恩爱,韩知聪慧彬彬有礼。让她觉得嫁给这样一个人,嫁进这样一个家庭,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 后来傅慧蹊跷的死了,韩天明再娶,韩知遇到了林温,她在酒醉的下午撞死了人。 一切就像一条开错了铁轨的火车,在呼啸的风声里把他们摧毁成了面目全非的人。 车窗玻璃升到最顶。 她怀念的眼神被一种更自我的冰霜所替代。 “韩天明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禽兽,但他能爬到现在的位置,有一句话说的很对。” 白苒戴上墨镜,彻底转过了头,再没有留念地吩咐司机开车前往机场。 “情爱皆是累赘。” “像我们这样的人,只需要金钱点缀。” .................................................................................. 别墅阁楼内,林温还和韩知对峙着。 韩知的突然出现,让林温迅速明白自己落入了对手的圈套。他当即要往外走,又被韩知死死地堵住出路。 “白苒说你会来,我原本还半信半疑。但我知道如果你来,一定会回到这个房间里,所以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韩知伸手抓住林温的手腕,神情在半黑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的阴翳:“你来了,也如我所想回到了这里,但却不是为了我。” “不!你也算是为了我。是为了替傅深找到证据,置我于死地!” 韩知攥手的动作用了力,逼着林温向后倒退。林温一只手被韩知抓着,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拿着手机。 刚才他听到脚步声站起来扭头之前,已经快速的给外面接应他的人发送了消息,让人立马报警。但韩知既然悄无声息的在这里等他,想必白苒已经把他们的全盘行动都告诉了韩知,此时外面接应的人说不定已经被牵制住了行动,没办法再来支援他。 第142章 所以林温没有挣扎,他顺从的被韩知抓住手腕,不动声色的随着韩知步步紧逼的动作退让,背在身后的手却快速连按了五次电源键。 这是他设置的紧急呼叫程序,开启后会立马给他设置的紧急联系人拨打电话、发送当前所在位置。 林温在国内已经没有什么亲人,所以他设置的紧急联系人只有两位。 一个是傅深,一个是110。 林温感受着手机传来的震动,便知道位置信息已经成功的发送了出去。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拖延时间或者先想办法跑出去,完整保存好自己手里的证据,以免韩知鱼死网破上来争夺摧毁,让他今天一晚的心血付之东流。 他攥紧了手机,自然的偏移着脚步,观察着他和韩知的位置。 韩知没有发现这点小小的改变,他拽着林温,偏执的想要一个答案: “为什么?林温。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我和傅深之间你一直在选择他!” 黑夜里韩知看不清林温的神情,他只能感受着林温的沉默和没有反抗的动作。他把这视作林温的软化,并上前一步继续道:“小温,我错的我都认。你和我走,我们重新开始好......” 就是这一刻! 偏移的位置让黑暗把林温半个人身子藏匿起来,让人看不清他的动作。他握着手机,用力地砸向韩知的后脑,没有一点犹豫和迟疑,也没收着一点力。 砸死人的力度下去,手机屏幕登时炸成雪花状,玻璃掺着血碎了一地。 而丝毫没有料到林温会来这一手的韩知踉跄了两步,半倒在了床边。 林温立刻冲向房间门口,打开反锁转动门把手要走,却发现门锁竟然怎么也打不开,像是被人为的从外面锁死了一样。 是门口那个假装韩知按密码锁的人! 林温一掌拍在门板上,懊恼地怒骂了一声。 大意了。 刚才一心想着怎么样对付韩知把人撂倒,却忽略了门外的动静。楼下那个假装韩知靠近的,从一开始就是在混淆视听,把林温锁在房间里才是他的任务。 林温尝试用足了力去撬动门锁,却根本没有办法打开。 半倒在床上的韩知从眩晕感中恢复过来一部分,抹了一把头上的血,滑落坐在地上,看着林温的动作笑道: “你出不去的。林温,今天你踏进这里,我就不可能再让你回到傅深身边。你和我走吧,我们去国外,你想去哪个国家都可以,我们重新开始。不要再管国内的一切,不要再参与傅深和韩家的争斗。就我们两个人,还和一切都没发生之前一样,好不好?” 林温抄起房间里的花瓶朝门锁上砸,发现依旧没有办法打开房门之后,怒地踹了一脚。 “好你大爷!” 他很久没有说过这种话。 除了还在大学住宿时期和舍友一起打游戏时,他已经七年都没有这样怒骂过。 母亲和弟弟离世,一纸包养合约让他彻底脱离了少年意气风发该待的环境。他一遍一遍的被生活打磨搓圆,棱角没了,脾气也消失干净,就连死前,也没有声嘶力竭的怒吼着什么。 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是温和、有礼、谦逊。 但他此刻听着韩知话里透露出来的、自以为是的恶心情深,他实在忍受不了,转头指着韩知怒道: “你是个杀人犯!你凭什么希望当做一切都未没发生!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你是加害者。”门锁实在无法用房间里的东西打开,林温只得放弃,回身看着韩知,冷叱道:“你让傅深一家失去了一个好姐姐、好女儿,让他们一生都活在悔恨和心碎中。让我失去了我母亲、我弟弟,让我一遍一遍的感受死亡的痛苦不得解脱。你是这一切的既得利益者,你凭什么要求我们当做从未发生过!” 韩知被砸的似乎失去了力气,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倚着床尾的木桩,看着林温气弱道:“你根本不了解我从小生活在怎样的环境里,我是被逼的,我没得选。” “没人逼你在一条错误的路上走到底。你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回头弥补,是你自己放弃的。”林温不屑地戳破韩知的谎言。“别找借口了,你会被我亲手送进监狱,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韩知流了不少血,伤口看着很唬人。整个人半晕的靠在床边,连搭话的力气也没有。 但林温担心韩知一会儿恢复过来还要和他纠缠。他拿走了韩知的手机,却发现韩知刚倒下的时候不知道磕在了哪里,手机已经无法开机。他只好把小录像机重新缠好放进自己衣袋里,然后借着月光满屋子找能把韩知捆起来、永远变老实的东西。 这屋子他住进来的时候布置的就很简易,韩知当年怕他逃跑,几乎就没给他留下任何能用的工具,更别提找到能绑人的绳子了。 韩知睁着眼看了一会儿林温找东西的背影,突然道:“你刚拿的那一台相机里面的东西不全。” 林温没理,打开衣柜翻找出了几条领带,借着月光看了看布料有没有没被老鼠咬断。用来绑韩知的手,也无所谓脏不脏,他随手抖了一下灰就拿来用。 韩知没力气反抗,只继续说着:“当年白苒无意间看了一段里面的内容后,我就把录像带里面的东西分进了不同的储存卡里,就是怕有一天会被韩天明发现。没想到,这东西有一天竟然是被你找到的。果然,小温,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就是你。除了你,没人会想到,我把东西藏在阁楼里。” 第143章 领带不太够用,林温打了个死结,把韩知的一只手和床桩绑在一起,顺带反手抽了韩知一巴掌。 “有话快说,我没耐心陪你故弄玄虚。” 韩知被林温不留力的一巴掌扇的有点愣,过了一会才道:“还有两张储存卡,就在你右手最下面的柜子里,钥匙在你刚翻出来的那一串上。” 林温完全不信韩知会这么好心,站在原地冷冷地瞧着,脚下一点没动。 “都到了这一步,骗你的必要在哪里呢?我什么都没有了,所有人都抛下了我。等你的人和警察来给我定了罪,韩天明也不会救我的。”韩知低着头自嘲地抽笑,“既然我要死,当然要让把我变成这样的人一起死。” 林温没接他的话茬,也丝毫不觉得他可怜。他思索了片刻,蹲下身去开最底层的柜子。 柜子里放着几捆摞起来的现金和封存好的黄金块,看来书房里的保险柜是伪装的幌子,韩知把自己逃跑要用的钱财都转移到了这里。 如韩知所说,林温确实在里面找到了两张陈旧的储存卡。只不过他刚拿到准备起身,就感觉身后凌厉的一阵风袭来。 林温知道韩知不会这么轻易的罢手,早有准备的侧身朝旁边一翻,一脚狠狠地踢向了扑向他的韩知。 金属器皿的折射光划过,林温这才看清韩知用来割断领带束缚的器具,是一把被藏在袖子夹层的小刀。足够锋利但袖珍,难怪他刚才搜身时没有找到。 林温这些年拳击搏斗没有落下,何况他在国外的时候真枪实弹的练习过,即使韩知握着利刃,他也并不害怕。 唯一妨碍的是室内的环境很黑,他拉下了电闸却没有时间拉回去,在夜色渐浓的晚上很受视力所限。 不过他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高低也住了几年,论熟悉度,他和韩知不相上下。 韩知朝他的方向挥刀带起风声,他敏锐地避开并朝韩知的左脸挥了一拳。韩知接连吃了他几记闷拳,血都流到了他手上,月光透进来的身影都有些摇晃,但韩知都忍着没吭声,只是挥着刀狠厉的朝着他的脖颈而去。 林温感到有些不同寻常的奇怪。 韩知表现的太狠了,似乎是不管不顾的想在这里杀了他。但韩知明里被他揍过两次,应当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可能轻易就被他制服。 这样拉扯下明显是浪费时间,韩知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温想着,转眼间韩知又挥刀前来,他朝后仰着头避开,然后随即意识到了不对。 折叠刀没有那么长,韩知那一下根本划不到他,韩知就是在等这一刻他避让露出脖颈! 冰凉的液体随着刺痛的针眼注射进林温的侧颈,虽然林温及时的反应过来,一个过肩摔把韩知扔了出去,拔出了针头,但依然有一大半的不明药液注入了他的身体。 “麻醉剂,我没打算伤你,但你必须和我走。”韩知从地上爬起来,吐出一口血沫。“待在国内韩天明不会放过你的,你以为就凭傅深能扳倒他?就算傅深能赢,你也只不过是他们争斗的牺牲品!” 林温脑子里嗡嗡的,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药剂刚打进去还没有太明显的作用,林温咬着牙,在韩知过来查看他情况时抄起桌上的盒子就往韩知头上砸。他抓了一手地上散碎的玻璃,让自己保持着清醒,然后发力狠狠的把韩知掼倒在地,用柜子里的金块和手边一切能砸的东西砸向韩知。 韩知满脸是血,意识刚开始感到眩晕,又被林温扯着衣领一把薅起来,揪着他的头发不管不顾的把他的头往桌子上用力撞击。他也不知道自己被这样撞了多少次,直到药剂的作用涌上来,他透过模糊的血看见林温的步调踉跄了一下,抓着他的手失去力道的松开。 他哐当一声砸坐在地,却像个疯子一样盯着林温笑起来:“你还是逃不掉,你永远都摆脱不了我。等你晕过去,我的人就会进来带走我们,你再醒来时我们就在国外了。林温,这一次没人能来带走你了,你的人都被我牵制住了,傅深的司机我也买通了,警察没有那么快来,这一次......咳咳......没人能带走你......” “你弄错了一件事。” 林温满手是血,蹒跚地走向窗台边,拉开了那一扇薄薄的玻璃门。 月亮还是那一轮月亮,只是这一次他从窗口再望出去的时候,月色终于不带着血锈。 他强撑着攀上窗口,在韩知的惊喊声中回过头: “你一直都弄错了一件事,韩知。三年前我离开你的时候,不是有人来带走我,是我自己跳了下去。” 跳进了傅深怀里。 跳出了一条生路。 而这一路走来,除却傅深的帮助,其他的都是他一点一点自己蹚出来的,是他努力拼命之后相应换来的。 他用七次死亡,才跳出了一个全新的自己。 所以哪怕傅深今天不能来,哪怕这一次没有人能再对他伸出援手,他也一点都不害怕。 他有了向上生长的底气和实力,哪怕无人来救—— “我也能自己走出去。” -------------------- 想念傅深的一天~不过下章会立马出场! 第95章 他不要了 林温预估着自己跳下去的情况。 别墅有三层,楼高差不多十米左右。重生前他从这里跳下去直接死亡,最重要的原因倒不是高度,而是窗台正下方花园里铺的白石子路。 第144章 他前七次跳下去之后脑袋重击到厚石板上开了瓢,所以身体立刻出现了休克濒危的情况。而第八次傅深在下面接住他的时候,提前便铺好了缓冲软垫,让他得以全须全尾的降落。 不过即使是这样,他坠下来砸进傅深怀里的冲击力,还是让傅深的胳膊受到了不小的撞击。在他们初认识的那一个月,傅深把他一个人扔在别墅里懒得来见他,一部分也是胳膊疼看见他就想起来糟心的原因。 想起当时傅深看见他就苦大仇深胳膊疼,还不得不装出一副慈善的样子对他循循善诱,林温不由得笑了一声。 不知道韩知给他打的什么浓度的麻醉剂,登上窗台的他意识已经有些许恍惚。他捏紧了手里的玻璃碎片,挣扎着用疼痛保持着大脑的清醒。 他得跳下去,不然等门外韩知的人进来,不仅他会在昏迷中被人带走不说,怀里的录像也不会再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但是,他也不能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跳下去。否则便会重蹈之前的覆辙,再一次为韩知这种不值得的人赔上性命。 林温借着月色和路灯仔细看了看楼下花园的布局。别墅花园的格式都是开发商统一设计的,韩知买下这个房子之后也没改动过。石子路前这个不远处还有开凿的小池塘养殖锦鲤,虽然韩知池塘里的锦鲤早就死光了,但池塘边铺着的是软化过的草坪,倒是勉强可以给他拿来做缓冲。 林温想着,自己可以抓着窗台的铁杆尽量晃动身体,借着摇摆的力道跳过石子路。运气好的话他会直接掉进池塘里,在水中挣扎和爬上来中选一个。运气差点他会砸进草坪里,也许会受伤,也许会骨折,也许......但录像带应该可以留存下来,他应该也可以撑到对面接应自己的人赶来的那一刻。 林温各方面的结果快速想了一遍,他动作开始变得迟缓,已经没有办法冷静下来沉着的思考,只好挑出一个勉强算作最优解的方法。 如果......他真的倒霉到了极致,上天不愿意再眷顾他,也无非......是再一次死在这里。 他重来的这一生,已经很值得了。 他现在有朋友、有事业、有爱人,给亲人报了仇,给自己解了恨。如果不幸最终告别,他也可以和母亲弟弟重逢,不必再愧疚终生。 林温的脚步往前一步,踏进虚浮的空中,闭上了眼。 “别跳——!” 汽车极速刹车的“刺啦”声和呼啸着的警笛声一起传来,还伴随着林温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那个声音曾经在绝望的重重死亡之下接住了他问他“累不累”;在异国他乡雪花漫天之际给他留下一把伞祝他“圣诞快乐”;在远山日出薄雾之时贴近他颈边对他缱绻诉说“我爱你”。 而此刻,他听见那个声音发出从未有过的嘶声力竭,带着完全藏不住的惊恐和害怕,带着这三年相拥过后忍不住泛上的心疼,朝他疾奔而来,朝他祈求: “林温,别跳!” 你不能再跳一次。 你不能,在我面前再死一次。 夜风很大,但麻醉剂的效果让林温对周遭事物的一切感知都变弱。他模糊的视线里只能看见傅深疯狂奔来的身影,听见傅深的话音震动自己的耳膜。 好像天地间的所有杂音都被过滤,唯有呼应着的心跳跃动欲出,快要飞出来一般提醒着他—— 他被接住了。 时隔七年零三个月,月亮又被人重新稳稳地挂回了天上。 林温这一刻脑子里什么想法也没有,他从窗台上下来,一拳打翻红着眼上前喊他名字的韩知,眼里什么也看不见,奔到门前。 被恶意锁住的门很快被警方破开,待在门外韩知的人也被抓了个正着。但这些林温这一刻都不想管。 他看着打开门后第一个冲进来的人,看见傅深焦急慌张的眼睛,看见傅深朝他奔来的动作,他什么都不想管。 他用足了身体里剩下的全部力气跑过去,撞在了张开手臂的傅深怀里,死死地拥抱住了对方。 这一刻对他们而言,什么都没有彼此肌肤相拥,用力传达来的心跳声重要。 两人感受着对方的体温,都不由自主地想到: 他还活着,那真是太好了。 我还活着,那真是太好了。 林温在彻底失去意识倒在傅深怀里之前,他还听见被警察控制住的韩知喊他的名字。 韩知看见林温攀上窗台的场景后就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双眸含泪不敢相信地望向林温,语气凄然地喊:“林温......” 先一步反应过来的傅深当即就要上去揍人,又被突然软下身体倒在他肩头的林温吓了一跳。他看见林温脖颈间还在渗血的针扎印迹,以及手上身上飞溅沾染的鲜血,脸色黑的吓人。 有一瞬间他甚至开始后悔不应该早早地带着警察来,他应该先把韩知关进狭小的地下车库里,堵住韩知所有的感官,把人吊在车库顶上,划开韩知的脉搏,让韩知每天只能感受到身体的疼痛和一点一滴往下流的血,才能消除他一星半点的怒火。 但他肆意发展的想法很快被林温的动作所制止。林温伏在他胸口,像一只受了伤的猫,本能地抓着他的领口,蜷缩着呜咽:“血......不是我的。韩知给我打了麻醉剂,我要撑不住了,快带我走......” 傅深一听,哪还敢再耽误,什么阴暗想法通通抛诸脑后,准备打横抱起林温就走。这时候,韩知却突然挣开了束缚冲上前两步,被眼疾手快的警察重新一把摁在地上,他也不再反抗,只是跪在地上朝林温喊着: 第145章 “小温,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对不起你。但我是真的爱你的,真的......是我错了,对不起,是我错了......” 他到后面便只会重复说着“对不起”的话语,兀自陷入某段痛苦的回忆。 林温拉住了要上前狠狠踹韩知一脚的傅深,回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跪在地上那个朝他痛哭流涕的男人。 大仇得报、让韩知哭着喊着求着他回头的这一天他曾经也预想过,他以为他会很爽快,但其实林温想说的话却只有一句。 “我不要了。” 他说。 他已经完全不需要韩知的爱了。 他爱他自己。 这远比任何人都重要。 ....................................................................................................... 林温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出租屋的床上。 他这一觉睡得可能有点久,坐起身来感觉自己头晕脑胀,迷迷糊糊只记得傅深抱着他冲去医院的场景,自己好像做检查之前把录像带塞进了傅深怀里,傅深脸色好像很难看......后面再发生了什么,他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不过傅深并不在房间里,林温起床没看见自己的手机,便自然而然地推开房门向外走,紧接着他便听见傅深刻意压低了声音的争吵声。 傅深站在出租屋狭小的阳台上,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声音,朝电话另一端疯狂输出。 “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方妤,林温胡闹你也跟着他胡闹是吗!你不知道韩家是个什么鬼地方吗!韩天明韩知的行径有多卑劣!你就敢让他一个人去?!要是今天警察再去晚点该怎么办?你哪怕在他决定要去的时候先知会我一声呢!” 林温的手机还是当年在英国怕被偷买的杂牌子,质量不是很好,说话声音一大对面的杂音便能传出来,离得近点便能把对话听的清清楚楚。 林温探了探脑袋,便听见对面方妤毫不相让的反讽传来: “是,我和林温多蠢啊。我们蠢到实心实意待别人,被你们骗了还替你们数着钱。林温为什么会去?还不是为了你扳倒那个狗屁韩家!傅深你要真有本事你就一开始把韩家收拾老实了啊!你要一开始就自己对韩家出手,韩知能稳稳当当的活到现在?你要一开始就坚定的保护林温,告诉韩家林温出事你就跟他们拼命,韩知能吃了熊心豹子胆去绑架林温?!” “呵,你自己没本事拿到证据,韩家迟迟解决不掉,你不跪在林温面前磕三个响头感谢他,到先找上我兴师问罪来了?!” 方妤从来就不是自己忍气吞声受气的主,她在国外本来还不知道发生了情况,见林温迟迟不给她来消息,便忍不住打了电话过来询问。没承想林温还在麻醉药效里没醒过来,这通电话被守在床边的傅深给接了。 两个人互相一对信息,都被对方气的火冒三丈。韩知已经被警方带走,总不能冲去警局骂,两个人只能就着电话自己阵营先吵了起来。 “我就应该告诉林温你就是个和陈旗一样的王八蛋!让他立马收拾东西离开你!”方妤那边没人,不用压低声音,先占了嗓门大的优势,冲着傅深的耳膜攻击道:“你要对付韩家谁能看不出来?可你呢!你处处瞒着自己扛着,自以为是的保护他,你不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他能不为你着急吗?!连个录像卷都找不到还得林温亲自去,傅深、傅总!你什么时候沦落到和陈旗一样没用了?赶紧去上柱香祈祷自己公司的发财树不死吧,不然你连钱都没有了,一无是处,呸!” 傅深沉默下来。 他背对着林温,林温看不见他的神情。但林温想,这神情估计也好不到哪去。傅深可能一辈子都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也没被人贴着脸斥责没用,可想而知得有多生气。 林温转过身,准备蹑手蹑脚地溜回房间,假装自己没醒。不然一会儿两人的争吵升级,怒火蔓延先烧死的就是他这条当事池鱼。 他脱下鞋子拎在手里,踮着脚尖轻轻往回挪,眼看摸到门把手准备进去,后面突然无声无息地伸来一只手,环着他的腰单手就把他整个人直直地抱起来。 “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喊我?” 他手里的鞋子因为惊吓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傅深便把他往下送了一点,对他道:“把鞋穿上。” 林温打量着傅深黑沉的脸色,觉得自己今天可能会变成一道名菜——红烧鱼。 大火爆炒的那种。 第96章 我们会一起走到最后 林温内心“噔噔噔噔”演起了一些不可言说的小剧场,手下意识扶住了还没开始疼的腰,脸上的神情也开始变得五彩缤纷。 傅深看出他的异样,皱着眉摸上他的头,担忧道:“是不是身体哪里还不舒服?我开车,现在去医院。” “不不不!”林温眼疾手快的拽住傅深,他本想解释自己没事,看见傅深眉头紧锁、明显心情不佳的表情,语气又慢慢顿住。 刚才方妤斥骂的语录还言犹在耳,傅深心情一时半会肯定好转不了。这时候还不如装没恢复过来坐到凳子上,起码可以暂时远离床这种带有明显让他起不来身危险性质的物品。 林温说干就干,借着刚才扶腰的动作软了软身子,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头,装作还有些难受的靠在椅背上,然后慢慢坐下去:“嘶......好像是还有些头晕,但是不碍事,不用去医院!我坐这儿歇会就好。” 第146章 他一边装一边眯着眼睛去看傅深的表情。 按理说就他这点拙劣的演技,傅深就算一时没反应过来,也能很快看穿他玩闹的把戏。再结合他刚才偷偷摸摸想要溜回房间的动作,随便想想便知道他是因为擅自去找录像带,回来怕被挨骂的心虚。 可这阵傅深却好像丝毫没看出来,依旧眉头紧锁,仔细问着他是哪里不舒服,不放心的还要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林温边在心里感慨自己是不是演技进步了,边感到更加的心虚。演的过了让傅深为他担忧不是他的本意,所以他在傅深要打电话的时候拦住了傅深的手。 “我......我现在感觉也没那么晕了。真的,先生,不用给医生打电话,我没......没事......” 林温越说声音越轻,因为他发现傅深的脸色没有半分缓解不说,反而好像越来越生气,连话语都沉默下去。 他咽了咽口水,感觉今天在床上舍弃腰子来道歉的办法实在是在所难免了,索性放弃抵抗,坦白道:“先生,其实我一点也不头晕,我都恢复好了。我就是怕......” “怕你骂我”的话还没说出口,林温就被傅深接下来的动作怔愣在了原地。 傅深原本半蹲在地上查看他的情况,林温的话刚说出口,他就像压控不住情绪了一般伸手抱住了林温。 傅深很高,但林温坐在椅子上,蹲下的动作让傅深的身高完全不占优势,几乎是单膝跪在了地上,摆出仰望的姿态,死死地抱住了林温。 就像一个赎罪的教徒,在林温耳边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 林温的所有话语都随着这句话被止住。他并不知道傅深在为什么道歉,又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他? 他只是本能地抱住了傅深,认真道:“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 傅深给予他多少温暖和力度,他就同样返还回去,毫不吝啬。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安慰到傅深,傅深环他的手变得更紧,语气里的愧疚和自责变得更加浓重: “是我连累了你。” 这是傅深这辈子第一次意识到,他的家庭、他的人生、他的抱负理想、他的计划安排、他取得的所有成就都不值得一提。那些在别人眼里足够他引以为傲的东西都变成了劣势,因为他清楚的意识到,他的感情会这样深深的连累一个人。 如果他没有爱上林温,如果他没有把喜欢说出口,如果他没有千方百计把林温留在身边,那林温报复完韩知之后早可以轻松离开,去过上自己想过的自由生活,不必再受他所累、不必经历这些、不必再一次站上噩梦的窗台。 天知道他在看到林温攀上那熟悉的窗台后,心脏悬停了多久。恍惚间那窗台上沾满了血,他又回到第一次看见林温死亡的那天——遍地的红,凄厉惨叫的黑猫,躺在地上那人失望而又毫无眷恋的眼。 而他站在不远之外,冷眼旁观,不被这场死亡场景触动一分一毫。 就这样看着林温在他面前停止了心跳。 方妤骂得对,傅母也说得对。 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吝啬到连信任也不愿意分给身边人的混蛋。他始终没法完全相信任何人,不把自己的计划打算说出来,又那么自私的爱上了林温,才把林温拖入了如今危险的境地。 他贴着林温的颈边,感受着林温的脉搏,听着林温的话,才感觉到自己这两天消失的心跳又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林温小幅度地拍着他的背:“我真的没事,先生。刚刚都是我为了不挨骂演的,只是一针麻醉剂而已,我一点皮肉伤都没受。你一点没有连累我,相反,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是完全走不到这一天的。” “傅深,我们都不是彼此的拖累。我们会并肩作战,直到这一切走到终点。” 林温这属于完全的不打自招,但好在傅深被他甜言蜜语的炮弹所蛊惑,一点没有提及他装不舒服逃脱问责的事情,只是埋在他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 “你没事就好。” 他知道这是傅深最真实的想法。 傅深眼下遮不住的乌青和下巴冒出的胡茬,让这些天是谁日夜在床边守着他的答案变得显而易见。傅深很担心他,纵然知道那只是一针再普通不过的麻醉剂,还是控制不住心里的担忧和愧疚。 就和林温此时看着傅深疲累的脸,忍不住心疼一样。 他拿了刮胡刀半跪在沙发上给傅深剃胡子,傅深顺着他的动作仰着头望着他,一动不动的视线盯的他脸都有些发热,岔开话题问道:“对了,那卷录像带你看了吗?那天时间太急我太紧张,只看了模糊几个画面我就赶紧拿走了。东西是对的吗?能作为证据吗?” 傅深看着林温有些手忙脚乱的给自己处理着胡茬,动作间连自己脸上都沾上了泡沫也未曾察觉。他的眉宇间柔软下来,内心一片潮热,像寒冬被热水淋遍了全身一样令他感到一种久违的安逸舒服。 他没有提醒林温脸上快被泡沫画成了白猫,反而单手撑在沙发上抬起了身子,在林温拿着剃须刀举着手呆滞的动作间,仰头吻住了林温的唇。 剃须泡沫的味道带着泛苦的酸涩,傅深怕林温咽下去,舌尖勾着卷进自己嘴里,也把林温舒缓的空气全部带走,让彼此都只能感受到唇齿交接的动作,和搅弄池水的涟漪。 第147章 等到林温面红耳赤实在承受不住,傅深才稍稍撤离,伸手擦了擦林温脸上蹭到的泡沫,柔声道:“可以,律师早上打来电话说已经在警局拿到了录像带,完全可以作为指控韩天明和韩知的证据。他拷贝了一份发给我,我还没来得及看。” 林温努力从缺氧的眩晕感中找回理智,帮傅深处理掉脸上的泡沫,把话题转回正事。 “那现在看看吧,韩知说他把内容分成了三份,我担心他会不会删掉了一些关键。” 傅深起身去拿了电脑,放在茶几上和林温一起看。 十年前一切罪恶与仇恨的原始,就这么在两人面前拉开了幕布。 ....................................................................................................... 第97章 一切罪恶伊始 最开始的屏幕画面算不上太清晰,拍摄的场景有些雾蒙蒙的,只能听见人物纷杂的交谈声,紧接着镜头向上扬起,定格在了写有“福利院”样式的门栏上。 ccd泛青的画框里开始出现年轻傅慧笑意盈盈的脸庞。 在外看着十年前姐姐样貌的傅深,手指下意识一紧,又被察觉到的林温安抚性地握住。 傅慧那时刚过27岁生日,是她和韩天明结婚的第二年。她生活幸福,事业顺利,稍微有些缺憾的是,她经过一年多的身体调理,还是没有办法孕育生命。 好在她本身就不是一个把生儿育女,看做是女人人生必不可少使命的人。她对这些一向比较随缘,只是看出丈夫比较喜欢小孩儿。而恰好两个人都很开明,觉得血缘并不能代表什么,对所谓的血脉传承更是毫不在意,于是商量一番后,便决定来福利院收养一个孩子。 今天便是他们办好所有手续,来接那个孩子回家的日子。 傅慧对于新的家庭成员很是期待,明显精心打扮了一番,把她在公司常穿的沉闷暗色西装换成了亮眼的长裙,即使在色调偏暗的录像带里,也显得十分明艳动人。 但她还是有些紧张,整理着衣物担忧地问拿相机的人:“我这样穿可以吗?天明。我今天这个妆画的凶不凶啊?你说那孩子愿不愿意跟我们走啊?我上回来看她穿的是开会的衣服,太严肃了,还板着一张脸,她会不会觉得我很凶,不想让我做她妈妈啊?” 韩天明此时还扮演着爱妻子的好丈夫人设,举着相机,语气里满是温柔:“怎么会,你这么好的人,哪个孩子不想选择你做母亲,放宽心吧......往中间一点,我给你拍张照片,公司公关部要拿去做慈善宣传。” “不用,录个像我们做留念就好了。”傅慧蹙了下眉又松开,笑着过来挽住韩天明的手。“收养孩子本来就是我们个人的想法,我不想把这件事也弄到商业层面上去。对我而言,收养和自己生养没有区别,她就是我这一辈子都会疼爱的孩子。” 韩天明笑了一声,转身把录像机给了陪同的助理,在画面里温和地拍了拍傅慧的手:“都听老婆大人的,那就不拍了。等把孩子接出来,我们一家三口再合影留念。” 两人就这么有说有笑的走进了福利院。 画面定格了一会儿,不久后傅慧和韩天明便牵着一个小孩儿重新走了出来。 比较奇怪的一点是,傅慧似乎没有走进去时显得那样高兴。她牵着小韩知的手,有些心不在焉,直到韩天明提醒她要拍全家福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蹲下身揉了揉韩知的头,笑道: “以后我就是你妈妈了,韩知。你会拥有我们全部的爱。” 韩天明同样笑着拍了一下韩知的背,韩知便怯怯的上前一步揽住了傅慧的脖子,脆生生地喊了声:“妈妈。” 这一句称呼带走了傅慧脸上原本的担忧和怅然,她就像一个收到了珍贵礼物的人,惊喜地看了看韩天明,又惊喜地看着韩知,然后把韩知搂在了怀里,高兴的同助理介绍:“我儿子。” 周围的人都被她这一副惊奇的样子逗乐,画面里其乐融融笑成一团。 自此以后,认识傅慧的人便都知道,她有了一个疼爱非凡的儿子。 她为韩知学着做饭、打理家务,研读儿童心理学希望能让青春期的韩知过得更舒服,无论再忙她也会回家陪韩知过每一岁的生日。 第二卷 录像带里,记录的便是她陪韩知度过的十个生日,从六岁到十六岁,记录者都是傅慧本人。 她在那些画面里笑着、张扬着、因为做不好蛋糕而愧疚的哭着、和家人一起庆祝时大声的闹着,就像拥有这世上最完美幸福生活的人。 可所有的假象,都在韩知十六岁生日后被彻底的揭开。 第三卷 录像带被读取。 别墅的客厅,相机的摆放角度有些倾斜,那个一向爱笑爱闹的人沉下脸,在斜视的画面里显得更加痛苦。 傅慧把一份合同狠狠地甩在韩天明身上:“公司两千万的项目款被你转移去了哪里?!” 画面里的韩天明不复以往的温润谦和、在傅慧面前伏低做小的模样。他无视着傅慧的怒火,看也没看那个合同,轻飘飘的随口道: “项目款当然是投给的项目,这一块儿你都几年没参与了,看不懂合同也正常。项目有赚有赔,两千万的亏损是正常范围。” “正常?你当我傻吗韩天明!你把公司的项目款项全部投给了一家空壳公司!这就是你说的正常项目亏损?正常的项目亏损需要你做两本假账来应付公司吗?!你这是职务侵占!这是犯法要坐牢的你知不知道!” 第148章 傅慧情绪激动起来,心口有些不适。她缓了缓,转身要去找药,又被韩天明一把拽了回来。 “只要你不说,谁会知道那两千万具体用在了什么地方?傅慧,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我们是一家人。公司股份里也有我的一份。我用一点钱去做自己的事又能怎么样呢?” 韩天明用了很大的力,让傅慧无法挣脱。他看着傅慧克制不住喘动的胸口,似乎感受到一种难言的快感,笑道: “再说,那两千万我也没用来做什么别的。你不是一向疼爱小知吗?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要为他的将来打算。那两千万我以他的名义在海外注册了一家公司,等三轮风投结束能赚不少。这是合理的项目投入,怎么能算我挪用公款?” 傅慧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本身性子也不是柔和任人宰割的类型。她趁其不备猛踢了韩天明一脚,甩开了韩天明拉着自己的手,并且狠狠地扇了韩天明一巴掌:“事到如今你还想拿小知来开脱?为他好?难道你出轨、婚外情也是为了他好?!” 傅慧找到自己的包,吃了两颗心脏病的药,尽量平复着心跳,把韩知出轨的证据摆在桌子上。 没人知道她那时得知韩天明出轨、转移财产时的心情。只是透过陈旧录像带的画面,透过她泛红却强忍不落泪的眼帘,所有人都能看出她的心碎与浓重的失望。 “你自己做的事,别想扯上我儿子。我已经派人去彻查了,这不是你第一次做这种转移公司资产的事。不管你有什么样的借口,都留着去和监察部门说吧。我已经拍到了你在外出轨的证据,婚外情、转移公司财产,这桩桩件件哪一项不是你亲自干的?如果你不同意离婚,我会起诉。小知由我抚养,该分割的财产我一分都不会少给你!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韩天明捂着自己被打的脸,慢慢坐回沙发上。他似乎觉得傅慧怒不可遏的模样很好笑,甚至还点了一根烟,边欣赏边讽笑: “傅慧,你想好了吗?就为了这点小事,你要和我离婚?仅仅两千万,你动动手就能填平的账,你却一定要让我去坐牢?” “不是我让你去坐牢,这是你自己犯的罪。你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韩天明,你加起来做的假账和挪用的公款都已经上亿了!就算我肯放过你,你觉得公司的董事、监察会的人会放过你吗?” 傅慧失望地看着韩天明:“还有,你出轨,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我不将就,两个人感情不合了就要及时止损,这对我来说是底线问题。而且韩天明,你竟然能做出为了钱,让小知去为你偷公章,为你哄骗银行家的独女放贷款,给你圆谎?你是他父亲,你就这样教导孩子?” “我绝对不会再和你一起生活了,你根本就不是不小心犯的错,你是一直都这样。你还妄图把小知也变成和你一样的混蛋。”傅慧拿起自己的包,朝楼上喊了两声韩知的名字,转身将离婚协议放在了桌上。“小知是我儿子,我一定会带走他,我会好好教养他,把他养成品行端方的人,他绝不会和你一样。既然你不愿意离开这里,那我就带着他先搬出去,等到离婚判决书下来。” “......你儿子?” 坐在沙发上的韩天明看着离婚协议书和自己出轨的证据不为所动,反而翘起腿悠闲地看着韩知被喊下来。等到傅慧和韩知解释清楚目前的状况,问韩知愿不愿意和她先离开的时候。 韩天明才呼出一口烟圈,陡然发笑出声: “你儿子......傅慧,这么些年,我也不知道是该说你傻,还是该说的你蠢的可怜。” 韩天明朝呆愣在原地的韩知招了招手:“来,韩知,告诉她,你是谁的儿子?” 傅慧隔开了韩天明的手,把韩知护在了身后:“韩天明,你在说什么疯话!” “疯话?那你不如问问你所谓的好儿子,看他听不听得懂我所谓的疯话。”韩天明站起身,把桌上拍着他出轨的照片拿在手里,扬起来给韩知看。“来,儿子,把你亲妈找出来,介绍给她认识认识。” 一瞬间整个场内都寂静下来。 空气安静的像被凝固了一样。 傅慧抓着韩知的手变得很紧,但她没有第一时间去质问韩知,而是一把推开了韩天明。 “韩天明你不要胡说!小知是我领回来的,是我亲手教养他长大,他就是我儿子!你以为你说两句就能挑拨我们的关系?不可能!我不相信你,但我会永远相信他!” 傅慧说完,感觉到自己手心里韩知挣了一下,她回过头,看向藏不住惊慌的韩知,轻声安抚道:“别怕,小知,妈妈永远相信你。我不会抛下不管的,妈妈带你一起走。” 然而她说完要拉着韩知向外走的时候,却发现韩知依旧保持着惊惶的表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喊了韩知好几声,韩知才抬起流汗的头,红着眼喊她: “妈。” 傅慧是多么聪明的人。 她十多岁便跟着父亲学习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学习着如何打理一家庞大的公司,学习着如何观察他人如何与别人谈判。 她那么聪明一个人。 这辈子却看错了与她最亲近的两个人。 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读懂了韩知眼神里的含义,但她却不敢相信。 然而韩天明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个如此好打击她的机会。他抽出那些相片中的一张,放在傅慧面前给她看,语气阴森,淬满了恶毒。 第149章 “你看看,你不觉得你儿子和我所谓的外遇对象眉眼间长得一模一样吗?其实傅慧,你从一开始就说错了。我没有出轨,这也不是我的婚外情,她才是一开始就待在我身边的人。你——才是我的出轨对象啊。” 韩天明故意把语气说的很慢来恶心傅慧,他特地挑了最清晰的一张照片拿给傅慧,让傅慧足以看清相片里人的全貌。 “这不可能!” 傅慧一把把韩天明手上的相片打落。她心脏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剧烈起伏起来,韩天明肆意的嘲笑声和韩知不敢看她的眼神,都不停的加重着她的症状,直到呼吸不畅让她失去力气渐渐滑跪在地。她撑着旁边的柜台,努力想站起身,却完全使不上一点力道,只能意识模糊地喃语道: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嗯?”韩天明蹲下身,把傅慧紧紧扒着橱柜的手指一根一根扣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傅慧,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痛快与狠毒:“什么不可能?你是想说你精心养大到现在的儿子,不可能从最初就是我在外的私生子?还是想问......为什么你明明吃了药,可从刚才到现在,你的症状却一点缓解都没有,反而越来越加重了?” 傅慧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病发了。她已经完全失去力气跌在了地上,手挣扎着向前,想去拿到自己的包,找到里面的药吃下去。剧烈收缩的心脏让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韩天明在说些什么。 韩天明却抬脚狠狠踩住了她的手:“还挣扎什么呢?傅慧。” “你难道没发现吗?这两天别墅里的人都被我清了出去。这里谁都没有,只有我们三个,没人能救得了你。”韩天明叹喟着:“原本也是打算让你在今天安安稳稳的永远睡去,连药我都替你准备好了,没想到你临死前竟然还查到了我的事。不过这样更好,傅慧。这样你就是死于突发心脏病,还方便了我处理后续的事情。你放心,我知道你最疼爱小知了,把他当亲儿子。” “夫妻一场。” 韩天明笑起来:“这点体面我还是会给你的,韩知他会永远是你儿子。来年清明,我去让他多给你烧点纸钱的。” 傅慧整个人已经完全趴在了地上,她已经彻底失去了向前挣扎的力气,喉咙里只能发出粗重而又缓慢的喘息。 在场的人都知道,连她自己也知道,如果现在不能吃下药,她今天就一定会死在这里。 她把求助的目光望向了韩知。 她第一次流露出脆弱祈求的目光,看着这个自己用心养了十年的“儿子”。 她在求他救自己。 韩知不由自主的上前了一步,又在韩天明的眼神中停住了脚步,怯懦道:“爸,妈她真的不行了,就把药给她吧,她真的会死在这里的!” “难道你忘了你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的?我把你送到她身边,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吗。”韩天明坐回沙发上,点燃了一根雪茄,睨着韩知,轻蔑道:“给她做了几年儿子,你就忘了自己来自哪里?别忘了,你真正的母亲和妹妹,还在等着你带她们光明正大地走进这座别墅里呢。” 韩知沉默下去,而此时,傅慧已经用光了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气,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只能朦胧地看着身前人的模样,喃语道:“可惜......” 韩知听着傅慧气弱到已经濒临生命结束的声音,看着傅慧朝他的方向望过来的眼睛,最终还是没忍住,拿着傅慧包里的药冲上前去,抖着手把药往傅慧嘴里送。 “妈,药,我把药给你。” 韩天明并没有阻止,只是颇为讥讽的看着这一幕。看着韩知努力的把药送进傅慧嘴里,看着傅慧一点一点渐渐没了声息,看着韩知呆滞的动作和不可置信的语气。 他感到一种由内而外的痛快感,不禁走到韩知身边俯下身,动作轻柔地拍了拍韩知的头。扬着笑,却让人不禁胆颤: “你忘了吗,儿子。是你亲手换了她的药,吃进去也没用的。” “是你亲手杀了她。” 曾经以为的年少情深相伴到老、爱人在侧母慈子孝。 到头来不过是恶心欺骗伪装下,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只是遗憾,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傅慧临死前向韩知没说完的那句话是—— “可惜......妈妈没办法再教好你了。” 她一直想救,一直视作家人,一直想把人拉回正途的,从来都不是韩天明。 是当年那个在福利院门口害怕地拽住了她的手,带着茫然和无措,喊她“妈妈”的孩子。 她一直想救他。 可惜...... 不能如愿了。 ................................................................................................... -------------------- 这章没主角戏份,所以晚上晚一点再更一章~ 第98章 敲钟之前 和韩天明最终的斗争终于还是拉开了序幕。 在韩知被警察带走的当天,韩天明便迅速转移出了国,避开了警方的搜捕。 这件事傅深早有预料,听到消息的时候也没有太惊讶。韩天明毕竟是叱咤商场多年的老狐狸,韩知做出绑架这种愚蠢的事情来,他不可能待在国内坐以待毙,等着警方上门。更何况白家已经先一步逃离去了爱尔兰,录像卷的事韩天明也一定得到了消息。 第150章 对韩天明而言,随时随地可以再生很多个的儿子,并不值得他留下来花大力气捞人。钱,对他来说才是最有价值能让他东山再起的东西。 而韩知被抓没两天,韩悦也发现集团内部的所有流动资金、和能转移的资产,都被韩天明在回国最初便转移走了,只给她们母女留下了一笔烂账和根本填不平的窟窿。 “卖儿弃女,这就是韩天明做事的风格。在他看来什么东西都没有他自己的钱重要,英国的仓就是他留给自己的后路。逃去国外,这也算我们意料之中的事。” 傅深在办公室里看着手上的文件,对对面的陈旗说道。 几周不见,陈旗脸上的抓痕已经差不多好全了,只留下一道极淡的疤。 方妤已经把厌恶他的情绪彻底摆到了明面上,各种联系方式都已经拉黑了他,甚至通过父母,把不愿意再见到他的决定传达了过来。 方妤是一个内心很柔软的人,但她也足够果断,一旦她决定要切断一段关系,那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回头路走。 陈旗清楚的明白,他和方妤之间已经彻彻底底的结束,再也没有一丝一点的可能性。 他在酒吧买醉了两天之后清醒过来,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当中,已经连续几天扎根在了办公室当中,和傅深商讨着接下来的计划。 “国外的线倒是已经大大小小渗透的差不多了,只是还有几只股程序上有些问题,我明天飞一趟过去,争取这周之内给你解决。但是......” 陈旗指着电脑屏幕上的几支股线,眉头紧锁:“这几只股幕后的操纵人你还没有查清楚吧?现在无法确定它们是不是就是韩天明操盘的秘密资金,这是一个很大的隐患,你确定要在现在收网,和韩天明正面交锋吗?” “你们现在比的就是谁先把对方逼爆仓,说白了,就是比谁更有钱。在现在这种没有很大成算的情况下动手,傅深。”陈旗有些不看好地摇了摇头,“你要知道一旦这次你输了,你就彻底一无所有了。” 陈旗拿笔敲了敲桌子:“这些年的心血、积累的所有东西和你的成就,都会瞬间化作泡影。说句不好听的,傅总,你连买你脚下这块儿地砖的钱都没有了。” 傅深刚想开口,门口传来几声敲门声,紧接着林温的脑袋慢慢探了进来。他那不知道为何总是显得有些炸毛的头发翘着边,伸手朝傅深晃了晃手里的保温饭桶。 “打扰了,你们还要忙多久?午饭时间到了。” 傅深立马便笑起来。 自从林温差点出事后,他总是很不放心,赖在林温的出租屋里大半个月,最终还是被不堪其扰的林温捂着腰赶出家门来工作。 不过林温出了事之后,方妤还是自知有些理亏,大手一批撤了食堂门口贴的傅深禁令,换成了陈旗的a4海报。这下傅深可以自由的出入林温公司,而傅深忙的脱不开身的时候,林温便会自己带饭来找他。 陈旗一见两人浓情蜜意的模样,便想起只有自己被甩受伤的世界,眼不见心不烦的起身要告辞。 傅深在他离开之前开了口。 他说, “我不会输。” “就算输了,一无所有,也有人能管我饭。” ..................................................................................................... 陈旗最后是顶着一张黢黑的锅底脸出去的,引得林温都奇怪地看了他好几眼,不解地问傅深: “打断了你们的进度陈律师这么生气的吗?要不然我把他喊回来,我等一会再来。” 傅深接过林温手里的保温桶,摇头:“他更年期到了,你别理他。” 年芳二七的陈旗在门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怒骂资本家的冷酷无情。 门内的林温接过傅深递来的汤尝了一口,皱起了眉:“完蛋了,有点咸。起锅的时候伯母去接电话了,我拿不准就又放了点,果然咸了。” 傅深也端起尝了一口,模仿着林温的口气皱起脸:“完蛋了——刚刚好符合我的口味。” 林温蹙起的眉头瞬间被这句刻意模仿的玩笑逗乐,他把自己的那碗汤推到傅深面前,眨着眼道:“好吧,既然先生喜欢,那就多喝一点,也不枉我炖了两个小时。” 傅深点着头失笑,仰头把那咸的跟砒霜一样的汤一饮而尽。 午饭在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吵闹间吃完。距离午休结束还有段时间,傅深索性拖着人在沙发上假寐,休息一阵。 林温吃饱后整个人懒洋洋的,歪在沙发上一点力气也不想使,任凭傅深把他抱在怀里摆弄,一会啄一下脸一会摸一下腰。 等到傅深结结实实占够了便宜,才抚摸着林温额边的一点碎发,装作自然地问道:“林温,你说,这一次,我会赢吗?” 林温眼睛都没睁,斩钉截铁道:“会。” 傅深被逗笑,拿林温卷起来的碎发往林温脸上扫:“好了林总,知道你特别喜欢我了。这么无条件的相信我,万一我输了打了你脸可怎么办?你会不会甩了我?” “别自恋了,傅总。我纯属是为了我自己考虑。”林温睁开一只眼,把傅深恼人的手拨下去,偏头倒在傅深怀里,不客气地猛戳了两下傅深的腹肌。“养你太费钱了,光管你饭都能抵我大半个月工资,这样我发家致富的梦想什么时候才能实现?你得赢,不然我只能去英国投靠詹姆斯来养你了。” 第151章 傅深低头狠狠在林温唇上咬了一口:“还想去找詹姆斯?那黄毛小子早被父母关在家里待嫁了,你还想去投靠他?看来是我这两天太忙了,没让小林总好好体验一把深陷床榻下不来的妙处,都有闲工夫想别的人了。” 傅深说着,作势要掐着林温的腰往内室的床上去。林温瞬间清醒过来去挡傅深的手,两个人笑闹成一团,最后双双跌躺在沙发上。 傅深怕林温掉下去躺在外面,用手护着林温的头。他就这样静静地看了林温一会儿,然后极尽温柔的在林温额头上落下一吻。 林温同他说笑、故意逗他,都是在为他缓解紧张的情绪。他们都知道,这是一切来临前最后的宁静了。倘若这一次幸运之神没有站在他这边,他就会如陈旗所说,彻底失去所有。 失去金钱一切从头再来傅深并不怕,他怕的是自己这次一旦输了,韩天明就会得到东山再起的资本,继续可憎的逍遥法外。 一切因果没有报应,才是对活下来的人最大的惩罚。 但傅深抱着林温,看着林温困倦地眯起眼,被他亲后懒洋洋地环抱住他。他便又觉得,自己其实完全不用担心。 有林温在,他觉得自己能无往不胜。 那天午后,阳光静谧的洒下来,像是神明对世间一场无声地降福,又透过百叶窗分割出金线,勾勒在沙发上的两人身上。 他们就这样相拥了很久。 好似天荒地老没有尽头。 ...................................................................................................... 八月十七日的股市格外的热闹。 不少资深股民都发现,有两家股打起了擂台,同样的定位同样的类型,甚至连认购的股价也大差不差。一家低价抛售,另一家便紧跟其上,连发展的趋势线都要挨在一起。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敏锐一点的人已经察觉到了不对,纷纷致电其中一只股的操盘人,想要从中打探个究竟。 傅深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一整天,后来发展到不光办公室,整座公司大楼的电话齐刷刷地作响,五湖四海凑热闹的人都打来电话,想要问一问这一番操作究竟有何妙处。 但无一例外,这些电话没有一通被接听。 在繁华的商业圈中心,被誉为投行花园的写字楼群中,有一栋楼在大白天便关了灯、锁了门,连保安都没了踪影,只有一楼玻璃门上贴着一张白纸告示,精炼到只写了一句话,却足以惊掉来往上班族的下巴。 “老板开心,全公司带薪放假一周。括弧——不计入年假范畴。” 这一天,整个沪上上班族的朋友圈都在怒骂自己不放假还要压榨员工的老板,怒气大到冲天,纷纷拍照@自家老板出来学习这位不知名放假老板的发财秘诀。 某位不知名,但是给全公司带薪放假一周的老板——傅深,此刻正端坐在别家公司的顶楼会议室,看着手表上的时间,朝助理点了点头。 助理起身,前去关掉了会议室厚重的大门。 会议室外,是严阵以待的两排安保,确保任何心怀不轨的人都不能靠近来。会议室内,傅深公司的核心成员齐聚一堂,每人面前一台电脑,用的是特制的内部联络器,任何消息都不能发送出去。 全区域唯一一台可以向外通话的手机拿在林温手里,亮起来的屏幕连接着远在国外的方妤和蒋越的画面。 连平时爱开玩笑、听见方妤名字就忍不住要上来说几句话的陈旗都沉着脸,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下面的组员分工操作,从头到尾没说一句多余的废话。 九点十五的铃声准时响起来,林温按灭闹钟转头看向傅深。傅深朝他安抚地笑了笑,站起身,面对着下面的员工。 “各位,想必大家都十分清楚目前的状况。由于我私人的原因,我和韩氏前董事长韩天明势必要有一个不死不休的结局。而今天,就是决定我和他谁会破产出局,输到一无所有的一天。不过——大家也不用担心。” 傅深简单介绍了下情况便话锋一转,难得的笑起来:“我在卡里为各位留够了工资,在我破产清算前,大家的年终奖和加班费一定会发到位。” 傅深平日里面对员工不苟言笑,少有这样开玩笑的时候,大家都纷纷地露出笑意。紧接着便听傅深正色道: “所以,为了胜利后我能有余额发给大家十倍的奖金,还请各位拿出毕生所学,在这里全力以赴。倘若......失败,也请不用灰心,我看人的眼光不会出问题,各位从毕业为我工作至今,能力有目共睹,前程必能似锦。”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傅深没有说一些热血的激励,也没有威逼利诱,对于这些陪他从创业到如今的战友,他想学着交托部分信任给他们,也愿意自己承担压力。 所以最后,他只是扭头看向林温。在早盘股市敲铃的时刻,他望进林温的眼睛,像跌进了温水湖里。他笑道: “开始吧。” ............................................ 第99章 我愿意给你全部的信任 傅深话音落地的同时,两列操盘手迅速开始投入工作。一时间,场内只能听见清脆敲击的键盘声,和简洁的汇报数据声。 所有人都在为着共同的一件事、一个目标在努力。 林温正和电话那头的方妤、蒋越同步汇报着数据进行分析,傅深突然走过来,从他手里抽走了手机。 第152章 林温有些不解,疑惑抬头:“怎么了,先生?” “你们接线去陈旗那里继续,林温和我有别的事。”傅深先对屏幕那边同样不解的方妤、蒋越解释了一句,然后也不管对方的回音,径直挂断了电话,伸出手朝林温道:“走吧,我们去里面的房间。” 他们在方妤公司顶层的会议室,大会议室里还有一间小会客室,有足够的私密空间,方便人谈话。 林温只以为傅深有什么重要的事务要交代给他,急匆匆一手捞起电脑,一手拉着傅深便进了小会客室,顺带反手锁住了门,确保不会有人窃听到消息,才转身正色地问傅深: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先生?” 傅深看着林温一脸正色的表情,感受着林温因为紧张而忘记松开他的手心里传来的热度,不由得笑了起来。 “有啊。”他笑着揽起林温耳边的碎发,低头靠近还没反应过来情况的林温,在离林温嘴唇极近的地方呼吸。“我想请你吻我一下,可以吗?” 林温手里的电脑太贵重,不然很有可能砸在傅深脑袋上来让这人恢复清醒。在这样生死攸关、稍有差池便会被对手逼到破产清算一败涂地的时刻,傅深对他说什么? 傅深说请他帮忙干什么? 亲一下?! 林温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和质疑自己听错了的茫然,问傅深: “先生你说什么?” 傅深没答,他把林温手里的电脑接过去放在桌子上,让林温坐在长桌前的座位,还给林温开了一瓶水递过去。就当林温开始觉得一定是自己幻听了的时候,傅深却蹲下身,蹲在他面前,抬头望着林温的眼睛,又道: “你可以吻我一下吗?” 那近乎是一个带有祈求的姿态,但傅深嘴角噙着笑,看向林温的眼神里不带一点威迫的意味,自然的他仿佛只是随口一谈,无论林温答应还是拒绝,对他而言都不会有任何的区别。 可偏偏林温最受不了这种真诚的眼神。 他忍不住想到凌晨站在阳台偷偷抽烟的傅深,想到来时路上出了一路神的傅深,想到刚才牵住他手时,微微抖着手的傅深。他忍不住担忧傅深,忍不住心疼傅深,忍不住......低下了头。 傅深在外面得撑足了底气,表现出云淡风轻的模样,才能给下面的手带来足够的信心。 可在这间私密的会客室里,紧锁的房门,隔音的空间,在场的唯有他们两人。傅深才能卸下伪装,稍稍流露出紧张和恍神,问着他喜欢的人——你可不可以给予我一个吻? 林温怎么可能拒绝。 他低下头,捧着傅深的脸,在傅深唇上轻轻地印下一吻。 这一吻不带任何的情欲和杂念,也并没有更深入的动作。两人一触即分,但却都使对方感受到了安稳和心定。 在这样一个险象环生的时刻,他们拥有这一瞬间的安宁,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用担心,静静地相爱。 片刻之后,他们又双双回归自己的本位,盯着小会客室里的投屏股线,分工明确的开始快速干起了自己该干的事。 韩天明入盘的动作相当的谨慎,几只小股先入场试探,看上去似乎毫无关联。最初始连傅深他们也没有发现端倪,还是在英国本地更了解情况的蒋越察觉出不对,顺藤摸瓜往下排查才发现其背后的操盘公司曾经接受过韩天明的投资。 方妤也发现他们最初预想过的几家可能会是韩天明用来主攻的公司,现在都变成了烟雾弹,公司的资产都已被秘密转移。 这意味着他们入场用来打擂台的资金都已经成了无用的状态,从一开局局面就有些不利于他们。 林温听完后眉头紧锁,在电话里和外面的陈旗沟通着进度和接下来的安排。然而等他和陈旗双双焦虑地沟通完,扭头一看,傅深竟然悠闲的给自己泡了一壶茶,闲来无事的边品茶边转笔。 一时间林温都要觉得自己不是在进行你死我活的斗争,只是在参加中学生模拟商业大赛,而傅深——是来给这个大赛当评委的。 “先生。”林温不满地喊了一声,又看见傅深回头看他的眼神,凭借他对傅深的了解,他觉得傅深的淡然是有原因的,话到嘴边又改了语气,问道:“你是不是一早就想到咱们开局会这么不利了?你已经想好接下来的应对措施了?” “不利。” 傅深把自己的茶杯递给林温,拿着宝格丽的签字笔在桌上戳了戳,笑起来:“对于实力不够的人来说,才会有利于和不利于的情况。” 视频会议接通另一头正焦头烂额的蒋越面无表情地“哇哦”了一声,看着进仓的数据耸肩道:“虽然我通常很愿意相信你的投资眼光,但做仓......傅深。在这种时候盲目自信,通常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傅深还没说话,视频那边传来声音:“等一下。” 在荷兰和操盘人员一直紧盯着股仓的方妤发现了些许不对。“我们这边有新公司下场了,带来了......五个亿的新资金!傅深,这是你安排的人?” 蒋越噌地一下从凳子上跃起来,揉了揉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仓数,爆出一句粗口:“傅深,你哪多出来这么多钱,这和你最开始和我说的底线完全不同,还是不是兄弟了?!有备用资金你瞒着我?!跟!我现在就压仓,跟韩天明那老混蛋比一比谁钱多!” 第153章 “行了吧你,能不能安静点,看不见有新资本进仓啊,韩天明的资金都已经跟上来了。”方妤被蒋越一惊一乍叫的头疼,丝毫不客气讥讽道:“你的反应力只能在夜总会里体现吗?愣着干嘛,有钱了还不跟!等着韩天明抢在咱们之前吃掉这一部分散股吗?!” 蒋越和方妤在另一边咋咋呼呼的斗嘴,林温看着新进场资本上眼熟的公司名,问傅深:“这是......伯母的公司?” 傅深懒得听废话,直接掐断了和蒋越他们的连线。投屏关闭,整个房间又暗下来。 他先对林温点了点头:“对。姐姐的事我已经全部告诉她了,她也希望能早日让韩天明绳之以法,给了我一笔不小的资金支持。” 紧接着他又拿起接通外面陈旗的电话,吩咐道:“c盘跟进去,压20%。” “你想好了吗?咱们目前手上能用的资金只剩八个亿了。”陈旗一边调整着手上的安排,一边对傅深道:“这一轮再压这么多下去,下一盘我们很有可能面临资金链断裂跟不上的情况,你要想清楚。” “韩天明手上最多也只剩十二个亿了,要想把他逼到爆仓的情况,这一轮我们至少还要再拿下八个点。” 傅深的语气没有丝毫犹豫:“all in,把他逼到启用最后的备用资金。” 八个亿的美金就这样在傅深的一句话下,不要钱似的砸进了股盘里。 会客室关着门,但也能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传来的争论声。 傅深储仓里的现金流已经所剩无几。 反观韩天明那边还在不断注入新的资金。 目前看来两人的局势是不相上下,针锋相对,谁也不肯退让。但开盘到现在,大家心里都有一本数,能大致估算出对手的余量和后劲力。 傅深八个亿的资金下去攻势十足,但倘若后续不能再接着拿出来钱,下一盘近乎所有的利益都会被韩天明收入囊中。 平局或是让韩天明顺利退市。 对他们而言都是输的一败涂地,没有任何区别。 傅深盯着不断变化的股线和仓数,把玩着手里的签字笔,在指针划过半刻的时候放下笔,抬头问林温: “你相信我吗?” 与此同时,已经逃匿到了北欧小镇的韩天明,看着自己的仓数和手下人的汇报,有些得意的笑起来。 “傅深已经没钱了,下一盘他注定参加不了。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以为凭着一腔热血就能跨越财力悬殊的鸿沟吗?” 韩天明吸了一口烟,搂着身边新找来的情人,笃定的对手下人吩咐道: “下一盘投入我们全部的备用资金,做好收割的准备。傅深一旦崩盘,立马联系国内和他敌对的那几家公司下场瓜分,我要让他赔到底朝天退市,这辈子都不敢再从事相关的行业。” ............................................................ 长桌前的林温低下头,看着傅深的眼睛,同样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道:“相信。” “傅深,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永远会选择相信你。” 傅深的眼眸柔软的像一滩水,他握住了林温的手,说:“好。” 紧接着他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一件u盘样式的东西,放进了林温手里。 林温拿在手里看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秘钥?” 傅深点了头。 “瑞士银行保险柜的密钥,我人生的全部资产,和我拥有的一切,都在这里。” “我把它们全部都交给你。下一盘要不要跟进,跟进多少,什么时候抛售,也全部都听你的。”傅深在林温疑惑震惊的眼神里弯下眉眼,认真道: “林温,我从小的成长经历和环境,让我觉得信任就像是海市蜃楼里的花,可以远观,但绝不能靠近,否则便会被沙尘暴蚕食的尸骨无存。我的人生走到现在,愿意去相信的人没几个,能拿出来的信任也很有限。但现在......” “我愿意像你相信我那样,毫无保留的去相信你,给予你我能交托的全部信任。” “我相信,你能让我赢。” ............................................................ -------------------- 终于可以开始完结倒计时了! 第100章 我是爱你的—— “在我有限的信任里,我愿意无条件的去相信你。” 林温被这样一句话砸愣在原地。 他下意识想拒绝傅深。毕竟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把这样决定生死的重要选择交给他来做,实在让人觉得荒谬和难以接受。 但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傅深眼里的认真和诚恳按了回去。 林温透过那样一双历经世事的眼,清楚的看见傅深不掺任何杂质的真心。 傅深并不是胜券在握为了哄他高兴提出的说辞,也不是为了之前过往粉饰太平的假面伪装。 傅深是真心实意的要把自己的命运交在他的手里。 生死不论。 得失不计。 就像一个刚学会爱是什么的胆小鬼,小心翼翼的把心口撕开缝隙,把自己真实的血肉毫无遮掩的放在他面前,让他来决定自己的生死。 这对于从前的傅深来讲,这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把操控权拱手让人,等同于把杀人的利刃放在对方手里,让对方拿刀尖抵着自己的咽喉,随时随地便可了结自己的性命。 第154章 但如今他看着对面的林温,却丝毫没有游走钢丝之上的紧张感,内心底只有一片坦然的安稳。这时候他才明白过来,在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完全无保留的信任林温了。 林温犹豫了片刻,看着傅深坚毅鼓励的眼神,捏紧了手里的秘钥,最终还是接了下来。 他把秘钥插进电脑,看着里面账户显示的数字。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这么多?!先生,这可比陈律整理出来的数值还要高出一个度。你想好要把这些全部交给我来安排了吗?万一输了......” “是啊,这回可是切切实实,老婆本的底价都在里面了。”傅深环住林温的腰,笑着打趣。“没关系,输了不还有你养我吗?按林总的工资,多养我一个人和家里的一只猫应该不成问题吧?” 林温笑起来:“嗯,不成问题。输了后半生我一定好好工作,赚钱养傅总。” 傅深揉了揉林温的头。 此时离股市收盘还有不到一小时的时间,林温握着手里储存着他们所有资金的密钥,咬紧了牙,接下了陈旗打入的电话。 “资金问题解决了吗?这一盘咱们究竟还跟不跟?傅深你在房间里干嘛呢,这外面这么多人等着呢,你决定好了吗?” “跟。”林温的声音还带着颤抖,但随着这句话后立马强压冷静下来。对话筒另一端道:“收盘之前的最后一局由我代替傅总全权处理。十亿的款项已经到了储备仓,c盘继续跟入。” 林温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到外间会议室,瞬间引起一波哗然。陈旗本也想说些什么,但看见储备仓里涌进来的资金,便马上明白了傅深对于林温的信任程度。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从离开学校创业一直走到如今,陈旗一直相信傅深做的所有决定。 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没有再质疑什么,立刻按照林温的决定吩咐下去:“c盘压到底,直接拿现金流和对方对冲,压到收盘前一刻钟!” 林温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像此刻一样飞速,他们争分夺秒的在股池里抢夺着,彼此相压毫不退让,也分不出个高下。到了收盘前最后十五分钟,他们也仅仅只比韩天明高出两个点,随时都有被对方反超的可能。 “接下来只能拼运气了,”陈旗在电话那头长叹了一口气。“能做的我们都做了,只能看老天站不站在我们这边,最后这点时间,希望不要出现对我们不利的情况。” 不利。 林温又想起傅深刚才的话。 ——“对于实力不够的人来说,才会有利于和不利于的情况。” 林温看着屏幕上你追我赶难分高下的仓数,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极端危险且大胆的想法。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绝对不会存在劣势。 那反过来呢? 在绝对的劣势面前,韩天明的实力又能撑到几分? 林温的手不可控制地抖起来。 他非常清楚自己的想法稍有差池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也非常明白最后这十五分钟对他和傅深、乃至于外面十几位员工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满手是汗,攥紧了手里的联络器,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傅深。 很奇怪。 他想。 和傅深的对视就像是一场把时间长河拉慢小溪。溪水潺潺,仿佛所有的焦躁忧虑都能被洗刷干净。只一眼,他便觉得傅深已经了然了他想做的一切。 过度紧张的时刻,林温甚至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只能感受到自己大脑发出的轰鸣传到耳膜,牵扯着近乎悬停的心跳。 外面的人应该都在祈祷,祈祷老天有眼,不要让罪恶蒙尘,不要让他们功亏一篑,不要让韩天明继续逍遥法外。 可林温不信神。 他只信命。 只信由自己掌控的命运。 “别怕,放手去做。” 这是在最初回国时,傅深站在他身边说的话。 这一刻林温自己说给了自己听。 联络器的电流“呲”了一声,随后传来林温沉稳的声音:“抛售。” 在股市收盘前的最后十分钟,林温他们开始不顾一切的抛售清仓数。 这是一步险招,等同于将原本稳扎稳打比高低的情况,瞬间拉到了停板的危险边缘。林温从前最擅长的是长线投资,稳步推进才是他的作风。而傅深最擅长的是短线收割,快攻快退是最令人熟知的。 因此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在最后的时刻,他们会选择抛售手上所有的仓数退市,包括韩天明也不会想到。 在收盘钟声敲响的前一分钟,会客室外传来一声惊呼,随后惊呼一声接着一声,变得越来越大,让在里面闭着眼紧张到不敢看屏幕的林温都听清了。 “爆仓了!对方没看出来我们的计划!他们爆仓了!” “我们赢了!” “啊啊啊十倍奖金!傅总呢,我们的十倍奖金要实现了!” 林温猝然睁开眼,看着屏幕上韩天明爆仓的消息。他用力呼吸了几下,才找回自己的心跳声。 他们赢了。 他真的赢了! 林温转过身,用力飞奔到长桌前,投入了张开手接他的傅深怀里。他激动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得紧紧地抱着傅深的脖子,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傅深”。 傅深同样紧紧地抱着他,亲吻着他的发鬓,闭着眼喟叹:“一切都结束了,林温。” 第155章 经年长途走过,一切的血泪与仇恨,难言与纠葛,都在这一刻彻底了结。 命运的莫比乌斯环落地,强制纠缠的宿命结束。 曾经破损的灵魂圆满,即将迎来一个崭新而又完全未知的篇章。 ....................................................... 在外面欢庆疯了的员工们很快意识到同样一个问题——说好要给他们发十倍奖金的傅总林总怎么没了声音?就算奖金想赖账不发,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不应该欢呼鼓舞和他们一起庆祝吗?这两个人去了哪里? 陈旗率先去拧小会客室门把手,但被锁着,完全打不开。他又朝里面喊了几声,也完全得不到回应。 “难道里面有暗门,连接着隔壁会议室,他们就先走了?”有员工提出自己的想法。 陈旗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看了一会,然后果断选择放弃,招呼着在场的人一起去吃庆功宴,喝到不醉不归。 大家热热闹闹的结伴走远后,神秘紧闭的小会客室才传来一些难以克制的声响。 原本阳光通透的房间窗帘被拉的严实,昏暗的室内,半刻钟前还衣衫整齐站在地上的林温坐在了长桌上,眯着眼低着头,像一只缩起了羽毛的飞鸟。衬衫扬起,翅膀半拢,鬓边的汗顺着肩一路流下来。 听到外面的声音散干净了,林温才吐出叼在嘴里的衣服,抱怨性的在傅深喉结处咬了一口。 傅深不恼,只是亲着林温的颈窝,在林温溢出的呜咽间吻住了林温的唇,把飞鸟拉进深海,在窒息感间共沉沦。 白昼很长,庆祝的方式多种多样,作为主菜的鱼总是被做成各种样式呈上餐桌。 林温在崩溃的边缘扬着脖颈出神的想: 红烧鱼一定是他未来一年最不爱吃的菜了! ....................................................... 第101章 终章 ——你是自由的 韩天明爆仓崩盘,破产清算,又面临国内的诸多指控。等警察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开枪自尽在了家中。 不过他家中所有财物都被洗劫一空,连一直陪着他的情妇也不知所踪。英国警方由此怀疑他其实是被抢劫谋杀,只是还没有锁定嫌疑人。 国内韩知的二审判决也已经下来,林温母亲和弟弟的案子、傅深姐姐傅慧的案子都被推翻重审,得到了应有的判决。 判决书下来的那天,韩知托人带消息希望能再见林温一面。林温没去,只递了一封信给韩知。信里什么也没写,只有一张裁剪好的白纸和一根镀金的签字笔。 没多久,便传来了韩知在狱中自尽的消息。 金属笔尖戳进喉咙,刚开封的白纸划破血脉,韩知选择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消息传到林温这里的时候,林温的神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方妤好奇,私下悄悄问林温是不是故意送去那两样东西的,林温笑着,却没有答话。 那支笔是曾经在校园里他们第一次有交集时,韩知随手借给他的。纸张则是韩知递给他包养合同那天的样式。 他确实是有意送那两样东西到韩知手里,不过目的只是为了和过去一刀两断,再没有一丝关联。至于韩知......选择了这样的结局,林温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或是惋惜。 新生活的图景当前,有谁会想再回头向后看?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从此,便和他们再也没有了关系。 林温和傅深受邀参加韩悦的婚礼。 韩悦在韩知韩天明相继出事后,便正式接管了公司。虽然韩氏的部分项目涉及非法操作被查封,但她上任后雷厉风行,很快便稳住了局面,开展了自查。 现在,这个曾经沾满了人血和仇恨的公司改头换面,冠上了她的姓名,成为了业内交口称赞的星悦集团。 而她,和许氏银行的独子进行了联姻。也就是她一直以来的未婚夫,许郴。 当年韩知想让她嫁给许家的私生子,以获取贷款。她那时实力不够,便和许郴联手,把那位瘾君子送进了牢里,也帮许郴坐稳了家里的位置。 如今他们情投意合,选择结婚,也让两家的实力得到了进一步提升。 韩悦在婚礼开场前单独见了林温。 她穿着意大利手工定制的婚纱,坐在化妆桌前,笑的真心且张扬自信。 “我还担心你来不了了呢,林温哥。听说你准备去荷兰自己开公司了?恭喜你。” 林温放下自己带来的贺礼,看着韩悦脸上实质的幸福,也笑起来:“也恭喜你,祝你......” “哎哎,可千万别祝我什么早生贵子百年好合,听了一早上,脸都要笑无语了。”韩悦抬手打断林温的话,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笑僵的脸,感慨道: “咱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知道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爱情对我来讲,最多......算一个生活的点缀品。韩天明死了,你应该知道了吧?” 韩悦耸了耸肩:“你知道一早上有多少人来问我,我这结婚没有父亲和长辈来领着走,可怎么办?” “可我根本不需要。” 韩悦摸着手里的捧花。别人结婚都选玫瑰绣球,她却亲自去选了桔梗。 没有什么别的特殊原因,她喜欢,所以她就想这么办。 她伏低做小了半辈子,充当背景板的活了半辈子,被人当做筹码和条件抛来抛去。 第156章 但如今,这里的一切都由她做主。 很多人听闻她过往的经历,便理所当然的认为她缺爱,渴望得到爱。 但她不是。 她不缺爱,也不渴望爱。她缺的是权利,渴望的是掌控权力的地位。 这才是她的自由。 “我不需要有任何人,领着我走过那一段象征人生的红毯。我要自己走。就像我的来路一样,我要自己去获取。我结婚是为了壮大实力,可不是为了坐在这里听人一口一句许夫人的。你要是祝我爱情,还是别说出口了。” 她说完,等着林温向她投来异样的眼光,和那些来访宾客一样,不理解她如此争强好胜的野心。却见林温柔了眉眼,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拆开带来的礼品盒,拿出里面的东西递给她。 递到她手里的不是什么珠宝,也不是什么象征婚姻幸福寓意的物件,那是两家合作公司条件优厚的合同,足够她下半年交出一份漂亮的财报。 她听见林温对她说: “祝你野心勃勃。” 韩悦,祝你野心勃勃,大权在握。 韩悦仰头大笑起来,开心的眼角泪让她的妆面显得更加的灵动。直到上台前,直到婚礼结束,直到她人生之后的很多年,她都牢牢记得林温的这句祝福。 并且完全实现了这句祝福。 而林温,拿着飞往荷兰的机票,并肩站在了傅深身旁。 他这张机票在家里的桌子上摆了两周了,傅深来来往往早已看见,他知道。只是傅深一直没有开口问他,他便只能亲自挑破,对傅深道: “我要走了,先生。” 傅深煮茶的动作顿了一下,扶了扶镜框,又像没事人一样笑起来:“什么时候走?” 林温拿起旁边的工具,搅动着壶里煮沸的茶叶,回答道:“明天。” “哦,明天。”傅深语气自然,像是早有预料,朝林温歉疚地笑了笑。“明天我有个会,还挺重要,可能没办法去送你了。” “没关系。” 林温接过茶壶,给自己和傅深分别倒了一杯茶。 他看着傅深,傅深也看着他。 他们交集的人生有过多次像这样的对望。 狙击室里的俯视和不安,平安夜的坦然和惊喜,马球比赛的欣赏和自信。 还有无数个黄昏深夜,他们十指紧扣,在对方蓄满了缱绻的眼神里上下浮动。 而如今他们的对视,更像是一种灵魂相接的契合,有着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 就像他知道傅深明天的行程表上没有会,就像傅深早就知道他一定会走。 所以他笑道:“接下来的路,我也要自己走了。” 无需再多言语,傅深便明白他的选择。 但他走的那天早上,傅深还是来了机场送他。 航站台外的飞机一架一架的划过天际,就像飞鸟坠楼那晚的流星,不知带来的是好运还是交缠的命运。 傅深便看着那样的景色,回过头,把行李拉杆递进林温手里,在飞机广播催促时间的播报里,最后给了林温一个拥抱。 “林温,你是自由的。” 他没有说,林温你自由了。 他说, 你是自由的。 林温,你一直是自由的。 林温一瞬间就明白过来。 在傅深眼里,自己从来就不是挣脱牢笼的金丝雀,不是被囚困起来的一只鸟,只是本该自由自在的一个人。 人应该有自由。 而从傅深接住他的那一天起,这种自由权就一直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傅深从没有强留过他。 无论是去国外学习、重来还是选择复仇,乃至如今是否要走,傅深从来都让他自己选。 在利用和利益面前,傅深却选择让他快乐。 林温突然笑起来。 泪滴在眼眶打转,他却合上了眼。 这世界有人以爱为名囚困伤害他,也有人愿意踏破生死、走过春秋,一次又一次接住坠落破碎的他。 于是他背过身去,冲傅深挥了挥手,大步走进了登机口。 没有人看见他夺眶而出的眼泪,也没有人听见他藏在哽咽里的那句: “谢谢。” 谢谢你,傅深。 从死亡到新生,谢谢你让我明白,爱不是个贬义词。 原来我也值得被爱。 傅深那天站在机场,一直看到林温的航班彻底失去踪迹,才拢了拢身上的大衣,一个人离去。 他很早便知道林温要走,在林温没拿出那张机票之前,他便已经知道了。 正如他接住林温当晚便说,他觉得林温是一只爪子很利的鸟。 林温是要飞的。 无论在什么样的困境里,哪怕当年韩知费尽力气把林温囚禁在高楼,林温也用生命,完成了对自由的飞跃。 这样的一个人,始终是要飞的。 所以当他看见林温放在桌上飞往荷兰的机票,确定了林温要走的日期,回到母亲家里枯坐一宿后,文琇来问他: “真不留他了?你既然这么舍不得,就去告诉小温。人这一生遇见彼此喜欢的人,真的很难得。儿子,你要是不想让小温走,你就得去留他啊。” 他却摇着头笑了笑:“我不能留。” “林温他一辈子都在被别人绊住脚步,从前为他母亲活,为弟弟活,后来为仇恨活,为报复活。他从来没有为他自己活过。” 第157章 傅深喝下一口苦茶。 他想起大半年之前,他买好了钻戒原本打算和林温求婚那天,他问林温,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林温会选择过什么样的生活? 林温想了许久,回答他:“想过平静的、自由的、无拘无束的,能为我自己而活的生活。” 他忘不了林温那天说这话时眼底的向往和遗憾,如果林温没有经历这些伤痛,本该早早就过上那样的生活,而不是一个人咬着牙从泥坑里爬出来,在极致的死亡和苦痛间,留下一声可惜的喟叹。 所以即使他在那天庆功宴林温提出和他的冷静期后,便感觉到林温要走,他也不能开口挽留。 “他该去过自己想过的人生了,妈。我已经自私的留下了他太长时间,他该去飞了。” “我是爱他的,但他是自由的。”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座牢笼能永远困得住他。 他永远自由。 .......................................... 时光很快流逝,转眼间闷热的夏季便已过去,秋风凉爽地吹翻日历。距离林温离开,便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来,傅深一直和林温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联系。他们还和从前一样,会叮嘱对方按时吃饭,根据天气的变化提醒对方增减衣物,在繁忙的空余挤出时间回复对方的消息。 自始至终,他们没有一个人提出分手的讯号。同样,也没有一个人谈论为何离开和何时回来的话题。似乎巧妙的避而不谈,他们就还能和从前一样,一点区别也没有。 但傅深心里清楚,林温也许......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他平静的接受了这一事实,还和往常一样,紧锣密鼓的工作、处理事务,按时出席每周的会议,繁忙加班到日出升起之时。 除了偶尔静谧下来的时刻,他会感觉到想念像发热前的感冒,堵塞住他的鼻腔,拿走他的呼吸,让他像浸入酒液里一般感受整个身体里漫上的苦灼。 其它对他来讲,也都还算过得去。 今天——也和以往的每一天一样。他看着手里呈交上来的方案,平静地翻阅,平静的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平静的......呃......骂人。 “回报周期太长,我们是投资公司不是慈善公司,时间就是最主要的金钱成本。你这个方案粗制滥造漏洞百出,完全没有考虑长时间的战线会给公司带来什么样的损失。我看你不适合在投行工作,你适合去教会点蜡烛。那样所有来祈祷的人,都会感谢你给予他们的光。什么?你不想去点蜡烛?那还不拿回去重做。” 手机“滴滴”响了两声,傅深冲一脸菜色的属下摆了摆手,拿起手机看是谁发的消息。 他在看到消息提示栏,发送者名字显示“林温”的时候便舒展了眉头,脸上的烦闷消失一空。等到点开看见具体内容,他立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拿起外套便往外冲,甚至速度快到超过了要出去重写方案的下属。 傅深朝外跑了几步,又想起什么,转头对刚刚的下属喊道:“就你那个慈善方案!我通过了!就投那家幸运公司,去找财务批款!” 刚被批的一文不值差点要哭出来的下属,看着自家上司飞一般的背影,和身边的同事面面相觑:“啊?傅总刚说要批准什么?我的离职申请吗?” …… 能让傅深不顾形象飞奔而去的消息,来自五分钟前林温发来的短信,字很少,只有一句话: ——“我在家等你。” 傅深喘着气回到家里,便看见林温坐在花园的秋千上,边伸着腿晃荡,边把玩着手里的一把袖珍手枪。 他刚想开口便控制不住地扬起唇角,只得先呼出两口急气,平稳了呼吸才走过去,拽住了林温秋千的缰绳。 傅深想起自己昨晚收到的消息,边帮林温调慢秋千的速度边问道:“你把白苒在爱尔兰的公司收购了?” 林温转着手里的枪,仰头道:“是的。” 傅深又问:“那你回来是为了我吗?” 林温弯起眼笑,答的爽快:“是的。” “那……”傅深低下头,直视着林温的眼睛,控制不住语气里的颤抖和期许,问了林温最后一个问题:“该报复的都报复完了,你这次,能不能留下来爱我?” 林温笑开。他没答,只是直起身,先仰着头拿枪抵住了傅深的下巴。 枪口没有距离的触碰着傅深的皮肤,直抵傅深的咽喉,带起一阵冰凉的触感。 傅深就这么被人拿枪抵着,垂下眼去看勾唇笑着的林温。 那一刻他好像明白美杜莎的蛊虫是一种怎样的毒药。 竟诱惑的让他想在生死受到威胁的这种时候,低下头去,吻住拿枪者的唇。 林温望着傅深的眼睛,抬头吐气:“可是先生,你从没教过我这个。” “不过没关系,” 林温扣动手枪扳机,笑的勾人。 “我无师自通。” 枪声未响,金属管里只有一枝玫瑰。 “你怎么不躲啊,”林温笑到发抖,缩进傅深的怀里,只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你赌我不会开枪?” 傅深俯下身,扣着林温的后脑勺,狠狠地吻了下去。 “不,我赌你的枪里没有子弹。” “而且宝贝儿……咱们是法治国家,真枪你过不了机场安检的。” 第158章 林温疯狂的笑起来。 仿真mk96,一把做工精致的玩具枪,只能发射出纱网做的玫瑰花。 傅深一眼就识破了。 就如同傅深踏进花园,看见林温惬意地坐在秋千上晃。 他一眼就明白,这个人决定留下来爱他。 长林风萧,玫瑰花海开了满园。 命运循环之外,他们在奇迹中相爱。 ——正文完—— -------------------- 完结撒花!呜呜呜呜终于写完了(大哭)想说的话有点多,放到完结寄语和微博跟大家讲吧~非常非常非常感谢一路陪伴到现在的读者宝宝们!爱你们!(诚恳鞠躬)休息一周更新番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