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记》 惦记 第1节 惦记 作者:木梨灯 一句话简介:186cm冷帅男高被软妹吃住了 第1章 酒窝星球1 傍晚,夕阳被厚厚的云层遮盖,气温又降了几度。 教室里空荡荡,同学们下课都往食堂和宿舍去了,也有一部分人忙着去操场准备元旦晚会,偌大的教室,只剩左渔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一笔一画地写一张英语卷子。 这是老师下午统一发下来的试卷,她利用课间的休息时间,这会儿已经写到了作文题。 在写完最后一个词后,她停下笔,挺了挺背,指尖按着卷面,开始有条不紊地逐句检查。 直到检查完,发现没有明显的语法错误后,左渔终于仰起头,看了一眼黑板上的挂钟,六点二十五分。 差不多到时间了,她放下笔,把卷子压在书本下,收拾东西往校门口走。 出了教学楼,校道刮着微风,左渔将校服拉得严丝合缝,顺手紧了紧脸上的口罩。 天还没有黑的迹象,看起来灰蒙蒙的,学校正门牌匾上的“知行高中”四个大字此刻也显得有些模糊。 冬风萧条,地上没有多少落叶,左渔依次穿过各种建筑,径直走到门卫室后面的那片空地,隔着围栏朝外张望。 校门口不时有走读生进进出出,但迟迟未见妈妈的踪影。 妈妈说今天六点半会过来给她送药,这会应该是医院那边有事耽搁了,左渔也只好站在校门口等着。 知行高中是恫山的重点高中,恫山落后闭塞,是个较为偏僻的小县城,这里没有大城市的繁华,有种只属于自己的宁静。 但此时此刻,校门外的一条街热闹非凡,食肆商户林立,各种机动车从水果摊前驶过,路口处还有一位老伯扛着冰糖葫芦走街串巷。 左渔盯着那一串串饱满鲜艳的红山楂,舌尖上的味蕾也跟着被唤醒,只是她才看了没一会,就被突如其来的一串口哨声包围了—— “哎,小美女,一起出来玩啊。” 左渔回头,看见围栏外几位染着黄毛的不良青年正好从她旁边路过。他们穿着松松垮垮的职高校服、束脚裤,拉链也没拉好,双手插着裤兜,可能是天冷,他们把脖子缩在领口处,因此走路时显得弓背驼腰。 “卧槽!吓我一跳!这脸怎么破相了!”吹口哨那人看到她脸上戴着口罩,右额角还贴了一块小纱布,忽地惊呼了一声。 这句话,左渔最近一段时间已经听过太多次了,早已习惯了。她只是微微皱眉,转回身没给他们一个眼神,假装没看到他们。但围栏外这几位一边走还一边说着话,对话隔着距离传进左渔耳朵里。 “别是个女的你都调戏好不好……” “是啊,挑点食,”另一人哈哈大笑,“是个‘如花’看你不吓死啊。” “妈的,”吹口哨那人更暴躁,“从后面看高高瘦瘦,安安静静站在那儿,风吹起她的发尾,养眼又仙女,谁知道她……” 小混混说到一半更无语了。 左渔脚尖碾着一块小石子,刻意忽略掉这些话语。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时间已经过了六点四十,街道外面依旧繁闹,店铺渐渐有灯光亮起。左渔又朝着路口的方向远眺,还是没看到妈妈的身影,然而就在撇开目光的前一秒,她被远处的几道人影吸引了注意。 望着那几道人影,左渔感到浑身恶寒,一股窒息的冰冷感从头一直蔓延到脚上,指尖也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那是十年前,她还在读小学一年级。 家里突然被一大群人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抄着家伙恶狠狠地勒着她,逼问她爸爸在哪里,逼着她妈妈还爸爸欠下的赌债。那时候,左渔纤细的脖子只需一只手掌就能轻易被勒断,生锈的刀尖抵在她的颈动脉上,血腥味蔓延在鼻尖。 那是她爸第一次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去赌,就出事了。那年暑假,她爸爸回来,却也因此丢了两根手指。 而现在远处的那几个人,左渔记得很清楚,是当时陪着她爸一起赌的赌徒,再次见到这几个人,她后脊发凉,一幕幕过往像潮水一样袭来,将她的心脏挤压得喘不过气。 她爸爸那年曾跪在她妈妈面前承诺过,这辈子不再沾赌,可是这几个人没有,这几个人还一直混迹于大小的赌场,戒不掉。赌博能害得人倾家荡产,左渔知道,所以一直特别害怕这些人,知道他们能为了获得赌本丧心病狂,所以每次见到这些人都躲得远远的。 左渔握着拳,指甲掐在掌心,看着这几个人在路的尽头走远,只是有一道年轻的身影也混在其中,格外显眼。他明显比其他人高出了整整一个头,背脊挺拔,戴着一顶鸭舌帽,旁边的人勾着他肩,搭他的背,有说有笑的走着,但左渔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一道电瓶车的喇叭声扯回了注意力。 竟然是小姑。 “小渔!” 左渔连忙朝她跑过去,喊她:“姑姑,妈妈呢?” “你妈她临时调班,来不了,让我过来。”左玲停下车,问她,“我来晚了,是不是耽误你晚自习了?” 左渔笑笑,摇摇头:“没哦,今天晚上是元旦晚会,不用晚自习。” 左玲给她递来一支药膏:“拿着,记得按时涂药,这个预防疤痕的效果很好。” 左渔接过,又听见她说:“让我瞧瞧你的脸。” 左玲扶着她的下巴,拉下她的口罩,一脸心疼:“我妈可真够迷信的,被人骗了还算轻的,万一把你的脸毁了,那才是后悔一辈子的事。” 不久前的周日中午,左渔正在家里写作业,奶奶突然从市集回来,说是市集上来了一位云游四海的面相大师,今天恰巧来到恫山“点痣改运”,附近很多邻居都带着孩子去了,奶奶也要带着左渔一起去。 左渔脸上其实没什么痣,有几个也是浅浅的那种,不认真看几乎看不出来,但是大师捧着她那张脸,说她长得这么一张美人脸蛋,却有大灾。奶奶一听急了,连忙问有没有解决办法,大师便说用他的药水,点掉会产生厄运的痣,改变面相就能一生顺遂。 奶奶听见,就把左渔按在了小板凳上。 “不过我看着还好,过段时间应该就能掉痂,”左玲指着她嘴角,“就这一块最明显,希望到时候别留疤。” 左渔点了点头,送走小姑后把药膏揣兜里,掉头就往教室跑。 她好像迟了,晚会七点开始,老师安排他们六点四十五集合,还要搬凳子。 这是二零一三年的最后一天,十二月三十一号。正值冬季,夜空低垂,天上挂着寥寥几颗星。 她边爬楼梯边往对面看,身着校服的高中生统一搬着凳子,正依次往操场的方向走。室外的气温很低,还刮起了风,但这一点也没有降低大家的热情,难得有一天不用上晚自习,大家脸上都挂着笑容,一路有说有笑的。 左渔迅速回到教室,搬起自己的椅子,争取赶上自己班级的队伍。 从教学楼里出来,凛冽的寒风吹起左渔耳边的碎发,凉意顺着她的脖颈钻进校服内侧,她悄悄缩了缩肩膀,一抬头,望见同桌秋摇正回头寻她,左渔歪了歪头以示回应。 她来得晚了,只能跟在队伍的最后。 晚会舞台被安排在操场旁边的台阶上,台阶有数十级,沿着台阶往上是一道通往后山的大门,大门前有一片空旷的地,是个天然的舞台。 暗红色的幕布将大门挡住,在灯光的照映下,正中央悬挂的舞台标语格外醒目。 -2014启航·知行高中·迎新年元旦狂欢会- 高一那边的班级已经整齐排列坐好了,一张凳子挨着一张凳子,各班的带队老师正沿着队伍间的过道来回检查纪律。 从左至右,各班依次排开,大半个操场都被人群占据,各个班级陆陆续续坐好。左渔所在的高二(6)班被安排在舞台的正中央,占据了观众席的最佳视角,她跟在全班的末尾放下凳子。 夜里人头乌泱泱的,左渔本就不算高,又坐在最后一排,要抻长了脖子才能看到舞台上的情况。她刚坐下没多久,舞台的灯光便暗了下来,随后有主持人上台,说了几句场面话后晚会就算正式开始了。 今晚表演的节目于大半个月前就定下来了,除了唱歌跳舞,还有诗朗诵。 开场就是高一新生朗诵海子的《日记》—— “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我今夜只有戈壁 ……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台上站了六个学生,三男三女一字排开,字正腔圆、感情充沛地吟咏,左渔双手摆在膝盖上,正听着,后面紧接着多了个人,影子落在她旁边拉出长长一条。 在那道影子坐下的同时,左渔很明显感觉到他撞到了自己的椅子。 因着这动静,左渔回了头。 在她转身的同时,后面的少年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也猛地抬头。 他的目光透过下压的鸭舌帽檐落在她脸上,直白而锐利。 左渔有那么几秒怔了怔。 凛冬时节,少年只着一件单薄的校服,懒洋洋地后仰在椅背上,一手垂着,另一手抄兜。他的肤色很白,手背青筋明显,肌肉线条贲张紧实,左腿屈起,另一条腿卡在她凳子下方那道横杠上。 黑色的鸭舌帽将他大半张脸都遮住,却依旧压不住他冷戾的气息。 左渔看着他,蓦地想起刚刚与那些赌徒厮混在一起的少年,与眼前这位如出一辙的轮廓,一模一样的鸭舌帽…… 她又惊又怕,不敢再与他对视,倏地转过身。 许肆周刚转学过来不到一个月,算是插班生。左渔和他不熟,是真没想到这位新同学竟然会跟那些赌徒混在一起。 左渔局促不安的坐着,有点想远离他。 童年那件事给她留下了太大的阴影,现在回想起来还很后怕。 就在她坐立不安的时候,第一个诗朗诵节目结束,全场鼓掌,左渔此刻的心思全然不在节目上,两手也机械性地跟着鼓掌。 很快两位主持人再次上台说串场词,班主任李植早就离开了班级,走到操场最边上。一群老师不知何时聚在了一起,说笑聊天,不时才抬起头看自己学生一眼。 两首歌过后,终于迎来了晚会的高潮,也是今晚的第一个舞蹈节目,高二文科班一名女生自己编排的民族舞。歌曲的前奏刚响起,底下就有不少女生在感叹。 “是聂潇潇表演呀,这套舞蹈服也太闪了吧,将她衬得好好看。” “是啊,那个头饰也好美。” “快看,她下腰了,这身段好柔软。” “真羡慕啊,我以前练舞没下狠功夫,基本功全忘了……” 左渔跟着不自觉的扬起下颚,往舞台看去。台上的女生穿着一袭古典的玫红色长裙,丝质的面料垂坠,裙摆很大,随着舞姿一起灵动,翩翩起舞引得全场注目。 音乐声时快时慢,女生随着节奏伸臂舒展,踩着鼓点踢腿,左渔专注地看着,隔壁班俩女生再一次说起了悄悄话。 “真分了?有在一起过吗?” “不知道,但是聂潇潇偷偷哭了好几天。” “这撑不过一周啊。” “嘘,你小声点,许肆周就坐在后面。” “放心,听不见。不过他今晚好像真的看都没看聂潇潇一眼呀?” “聂潇潇这么漂亮的也说分就分了……” 左渔不经意间听了几句,后方那位话题当事人却突然从她凳子底下收了腿,默不作声地起身离开。 惦记 第2节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但他的动作幅度很大,转身时衣服的一角还碰到了她的椅背,空气中留下很淡的烟味,还有一点特殊的柏树清香气味。 第2章 酒窝星球2 许肆周走到了人群后方,短暂地扫了舞台上的女生半秒,转开了视线。 正百无聊赖准备抽出打火机时,肩膀被人搭了一下,许肆周侧身回眸,蒋科也跟了过来。 “周末订了两球桌。” “嗯。”许肆周懒懒地应。 “在这抽?”蒋科伸手捞他一根烟,“不怕死?” 许肆周单手插着校服裤兜,没答。 “哦。”过了一会蒋科说,“老李走了。” 许肆周点燃打火机,蒋科正好从舞台上收回视线,嬉笑着逗他一句:“看看,多美一妞啊,不喜欢?我可听说有好几个职高的正在追她,你真舍得?” “随便。” 灰白色烟雾袅袅上升,许肆周面无表情的答,那语气再明显不过,老子不在乎。蒋科啧啧两声:“难怪学校里都在传,说没人能在许肆周手底下熬过一周,真的假的?” 许肆周抖一截烟灰,笑:“你试试?” “试你妈。”蒋科一拳捶在许肆周肩膀上,许肆周八风不动站在夜色里,没躲他这一拳。 蒋科惯来话多,看着舞台上的聂潇潇还在感慨:“唉,就俩星期前,咱班的左渔还是公认的校花。” 许肆周没说话,像是不感兴趣。蒋科继续说:“你还没见过她以前的样子吧,以前咱们学校里长得最好看的就数她了。现在一直戴着口罩,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毁容了。” “谁?” “什么谁?”蒋科一愣,手一指,“就左渔啊,刚坐你前面那个。” 许肆周跟着看过去,脑海里闪过刚刚那幕。 少女额角贴着纱布,下半张脸戴着口罩,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挺亮的,但望向他的那一刻像是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慌得不行。 虽然只是一瞬间,很短暂,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许肆周扯了扯嘴角,懒洋洋地抬手,指骨按在后颈棘突处,仰头扭了扭脖子,问:“她叫左渔?” “是啊,我们也叫她小鱼鱼。”蒋科刚点完头,一群人朝他们走来,其中一人还猛的扑上了许肆周后背,挂在他身上像个人形玩偶一样,伴随着一句外放的游戏提示音:“快点吧,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是孙益。 孙益拿着手机在玩棋牌游戏,看着系统弹出的“三连败”,悲切地哀嚎一声:“艹,又输了,不玩了。” 他从许肆周身上跳下来,朝众人怂恿道:“走,咱去打lol。” “叫两声爹,给你赢回来。”蒋科对着他插科打诨。 “滚。”孙益不留情,“我是你爹。” 这个时候的晚会已经进入了中后场,老师已经走了大半,人群的纪律渐渐散了许多,各班队伍后方站满了三五成群的学生,分散在偌大的操场,各自嬉笑打闹。回敬完蒋科,孙益推着周围人继续鼓动道:“撸啊撸,玩不玩?” “看肆哥,肆哥不去,我不去。” “为啥?” “就你那二吊子操作,不是白送人头吗!” 男生耸着肩膀无奈:“你但凡有肆哥那脑子,懂点儿预判……” 孙益嗤一声打断他,径直看向身边的“大腿”扯出笑脸:“阿肆,走不走?” 许肆周这会儿正低头按着手机,没抬眼:“今天不打。” 屏幕上是刚弹出的一条短信——阿肆,来教学楼门口一趟呗。 “别呀,”孙益抱住人,“反正老李都走了,不等晚会结束,现在就逃,怎么样?” 许肆周这才撩起眼皮问:“陈仲远哪去了?” “啊?”周围的人,包括孙益,都被问得一愣。 “十分钟前还在这的,不见了吗?”有人说。 听见声音,其他人都四处张望,开始找人,只有蒋科凑过来八卦:“找他什么事啊?” 许肆周收起手机,转身前撂下一句:“他找我。” 操场上人头攒动,远远的可以看见教学楼门口站着两个人影,但夜色中隔着距离根本看不清脸,许肆周扔掉烟头,双手插兜朝那个方向走去。 走近之后确实是陈仲远在那,正殷勤地向他面前的女生献笑,那女生则抱着臂,大冬天穿着丝袜短裙,一脸高冷地站在夜色中。 许肆周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闲庭信步地走过去,问陈仲远:“什么事?” “阿肆,”陈仲远不太自然地摸了把头发,轻咳一声才开口,“这个是叶群,恫山一中的,跟咱们同级。” “你好。”叶群勾着妩媚的笑,掌心朝上向他递出手,同时侧了侧头,语调缠绵,“久仰大名,许肆周。” 打这一句招呼时,叶群特意将许肆周三个字唤得很重,眉眼稍垂,有意无意地朝他流露出一种特别的讯号,陈仲远看见这一幕,表情僵硬地摸了摸鼻子。 “嗯。”许肆周懒懒地应,丝毫没有伸手的打算,继续看向陈仲远,“球场见。” 说完转身要走,两个人同时喊住了他。 “阿肆。” “等一下!” 许肆周回身,面无表情地等着。 “许肆周,假装看不见我?对我没兴趣?”女生耳环在风里吹得晃晃悠悠,说话也不拐弯抹角。 “看见了,”许肆周退后半步,“确实没兴趣。” 他肩膀一角虚虚地倚靠在楼梯转角,说话直接得可怕。 叶群没想到会被这么干脆利落地拒绝,仍旧不死心:“我听说你交女朋友不讲感情,那和我试试?” “哪听来的?”许肆周看了陈仲远一眼,笑着问,事不关己的模样,但笑意寡淡疏离。叶群看他斜斜勾起的唇角,差点陷了进去。 飞快地撩了一下头发,叶群挑了挑眉巧妙接他的话:“都这么传呀,不过,和我谈谈,说不定你会破了这个传闻。” “那就这么传着呗。”许肆周无所谓,“外头还传追我的女人从这排到二中,你信的话你也去排队。” 左渔就是在这样的场景下撞见的许肆周,在操场坐久了,她觉得有点儿冷于是便跑回教室拿外套,没成想拿完衣服才出教室,就碰上这一幕。 少年堵在那,声音又冷又拽,左渔捏着袖口,突然进退不得。 “许肆周,讲真的,我想追你!”女生难以相信他竟然真的撇下自己转身离开,急急地唤他一声,声音清亮婉转,毫不掩饰。 左渔震惊于她的大胆,忍不住往前迈了半步。 只是她刚从楼梯口探出半个头,就被底下的男生女生发现了,两个人齐刷刷地看过来,左渔吓得快速缩了回去。 许肆周也跟着回过视线,目光在楼梯口停留了两秒,摆摆手,转身走人。 “我说了,对你没兴趣。” 左渔靠在墙角,听见底下少年的声音渐远了,又过了许久没听见声音,便以为人都走了,刚准备走下楼梯,却突然听见男生叹气。 “为什么这么喜欢许肆周啊?听说他玩弄女孩子的感情。” 女生笑了下,“你讨厌许肆周?” “不是,怎么说呢,他是一个很难形容的人。”男生声音有点哑,“说他是好人吧,好像经常换女朋友,说他是坏人吧,他也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反而挺磊落的,该出头时出头,头脑很聪明,才来不到一个月,倒是收拢了大把人心。” “瞧,看起来这么混不吝的一个人,”女生顿了顿,“你也只数落出了这么一个缺点。” “那这个缺点不应该是你最介意的吗?” “陈仲远,我前男友不少,这么说我也挺玩弄男生感情的。”底下女生的语气不以为然,隔一会,反问道,“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不能把他这个缺点改过来呢?” / 二零一三年的最后几个小时,左渔发觉自己不小心偷听了一场外校女生的告白,还是女追男被拒绝的那种。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左渔只觉得喜欢谁不好,为什么偏偏喜欢许肆周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 刚回到操场,秋摇就朝她迎上来:“渔渔,你去拿衣服怎么去了那么久?” “噢,”左渔捏着拉链小声说,“刚顺道上了个厕所。” 她几乎不撒谎,但没敢说自己刚刚看到的事情,毕竟表白被拒好像挺丢面子的,越少人知道越好。 秋摇点头,没怀疑:“你再不回来就赶不上最后一首歌了。” “啊,晚会要结束了吗?” “是啊,最后一首歌了。”秋摇挽着她的手回到了班级队伍里。 操场上已经没有人坐着了,大家都站在黯黑无边的天色里,三三两两的聊着天,不约而同地等着晚会结束。 直到舞台音响传出歌曲前奏,左渔侧耳倾听了会,辨认出歌名。 那是2013年最火的一首歌,表演者唱的是逃跑计划的《夜空中最亮的星》——“噢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这歌声仿佛自带混响,立刻盖过了台下的嘈杂。低沉干净的音色在回响,前两句歌词还没唱完,底下的说话声纷纷停了下来,那些早已错开的目光重新聚焦。 “噢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记起/曾与我同行/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现场的灯光越来越暗,就连台下玩手机的人也不知不觉熄了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人群出现了很低的跟唱声,伴随着吉他唱到高潮时,左渔也被这氛围所渲染,不知不觉挽紧了秋摇的手臂。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噢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那时候学校管得严,没有人敢拿出手机开闪光灯,漆黑的夜里没有可以挥舞的荧光棒,但那一阵阵声浪,从夜风里涌进耳膜,台上的表演者歇斯底里吼出歌词,一切好像定格在青春最惬意的时光里。 2022年网络流行起一个问题:“好奇怪,校园广播放的歌总比耳机里的好听。” 那时候,左渔没想过后来某乎上的回答会如此应景—— [因为眼睛所及之处就是mv啊。] [满眼望去,眼前人就是主角。] [正是青春,赋予了这画面——一层朦胧却不可捉摸的滤镜。] 惦记 第3节 在这样动容的情景里,秋摇轻轻碰了碰她,唤她:“渔渔。” 月亮从厚厚的云层露出来,秋摇贴着她的左臂,嗓音含羞,可是讲出来的话,对于当时的左渔来说却是惊天重磅。 她说:“我好像有喜欢的男生了。” 左渔先是一愣,紧接着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时候,回过头:“啊?” 秋摇说这句话时,眼神望着操场最边上的一方篮球场,左渔巡着她的视线望去,骤然看见人群里最出众的一抹身影。少年宽肩长腿,身形优越,手腕前屈,肩上发力,驾轻就熟地摆出一个投篮姿势。 月光疏浅地照在他身上,他的腕关节轻轻一翻,篮球就听话地以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出去,随着他转身时精准入网,周围的队友欢呼地拍了几下掌,纷纷说:“肆哥,这干净利落的三分球!牛逼!” “是许肆周吗?”左渔下意识地问出口。 第3章 酒窝星球3 “你过来一点,我悄悄告诉你。”秋摇有些面红。 左渔把耳朵贴近她,温和的夜风里,秋摇踮了点儿脚尖,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清的音量说:“是他旁边的那个,熊韦谦。” “熊韦谦?体育委员熊韦谦?” 篮球场上观赛的人不少,有男生也有女生,熊韦谦单眼皮,个子很高,体型也比同龄人壮,一眼就能看见。他把篮球传给了许肆周,刚好从场上下来,远远地朝她们这方向看过来。 “嗯。”秋摇脸颊泛起明显的红晕,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未开封的草莓味曼妥思,还有一张小纸条。 她慢慢摊开来。 借着浅浅的月光,左渔看清上面规整的字:秋摇同学,祝你新年快乐,希望你接下来的每天都尝到甜。 这会儿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主持人上台说完很长的一串结束语,晚会正式落幕。散场时,左渔亦步亦趋地跟着人流往前走,脑海里却不断回溯秋摇刚刚问她的话。 “渔渔,你呢?”秋摇手心捏着糖果,笑眼弯弯地问她,“你喜欢谁?” 在这样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学生时代,左渔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可是她发现她没有答案。 她现在,好像并没有喜欢谁。 “之前给你表白的那堆男生呢,都不喜欢?” 左渔没什么反应,秋摇又问:“一个都挑不出来?” 左渔还是摇摇头。 回到宿舍后,宿管老师十点半准时过来检查,提醒大家熄灯睡觉。 左渔记得那天晚上,上铺的秋摇辗转难眠,扯着被子翻来覆去很久,直到深夜才停了动静,导致第二天一早,她们两个人双双顶着乌青的黑眼圈去饭堂吃早餐。 然而,她们刚打完粥,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就听到周围人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 “今天好像有大领导要来检查。” “真的假的?完全没消息呀。” “真的,刚刚‘阎罗王’特地来宿舍说了,早上出门前必须把宿舍都收拾好,不准有任何差错,今天也不要违反任何纪律,一旦损坏了学校的荣誉,要被记处分。” “啊,难怪今天值日组一早就被提溜去打扫了,还说必须扫得一尘不染。” “好像说是涉及到给学校出资的问题,所以学校特别重视。” “……” 她们听了没一会,便有巡逻老师在饭堂门口大喊:“抓紧时间了,今天别迟到,早点去教室。” 这一声令下,饭堂里的学生全都狼吞虎咽起来,左渔快速地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也抓紧时间把碗里的粥捧起来喝,连连呛了几声后,秋摇叮嘱她:“慢点,渔渔,慢点。” 利用最短的时间解决完早餐,左渔戴好口罩,和秋摇一起小跑回到教室。 时间正好赶在了六点四十五分。 通常七点开始早读,因为今天特殊,即使还没到时间,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学习氛围也很浓郁。 左渔抽出英语课本,翻开最后的单词表开始背书。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越来越接近第一节早课,走廊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左渔坐在前面第三排的位置,把整个单词表认认真真过了一遍后,用尺子盖住了unit8的英文单词,小声拼出词组“keep in mind;k-e-e-p i-n m-i-n-d(记住)”,一抬眸,看见了许肆周。 他今天没穿校服,作为走读生姗姗来迟,一身美式拼接连帽拉链冲锋衣,才从前门走进来,立马吸引了班上大部分的视线,就连左渔都一愣。 她确实没见过这么会穿衣服的男生,特别是相较于同龄的男生,可许肆周不仅长了一张帅咖的脸,表情淡淡的,浑身上下还有股慵懒的痞坏劲。 只是一想到他和那些赌徒混在一起,左渔就迅速撇开了视线。 因为长得高,许肆周被老师安排在倒数最后一排,才落座,前桌的孙益朝他转过身:“阿肆,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啊?今天情况特殊,被老严逮住可是要受处分的。” 许肆周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搭在他头顶,将他脑袋180度转回去:“继续背你的。” 今天早读老师不在,只有班长李栎栎在管纪律。李栎栎是班主任李植的女儿,看见许肆周迟到,只是抱着纪律簿走到了他身旁,小声地问他:“怎么迟到这么久?” “睡过了。” 李栎栎抿了抿唇,顶着边上的视线和压力,提醒道:“今天我就不记你名字了,下次不要再迟到了。” 许肆周不甚在意地托腮,语气稀松随意:“拿来。” “什么拿来?”李栎栎问。 许肆周挑了挑眉,示意:“你手里的纪律簿。” “啊?”李栎栎迟缓地伸手。许肆周径直接了过来,翻开2014年1月1日这一页,修长的指骨扣在蒋科的桌面,轻敲:“笔。” 似乎是太了解这爷的行事风格了,蒋科将早已经备好的笔递给他。 许肆周拔下笔盖,大手一挥,在“迟到早退”这一格,轻飘飘的签上了“许肆周”三个大字,之后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李栎栎,勾着一抹吊儿郎当的笑,把本子还给她:“这样你也不难做。” 李栎栎望着他的眼,怔了怔,好半天才接过许肆周递回的记录簿,一脸晕乎乎地回讲台。 蒋科望着李栎栎的背影,啧啧两声,边点头边朝许肆周竖起一个大拇指,皮痒了似的说:“能把李栎栎治得服服帖帖。真有本事。” 一旁围观完整场戏的秋摇回过头,用笔帽轻轻杵了杵左渔的胳膊,压低声音:“李栎栎那么明显的示好,许肆周都当不见呢……” 左渔对此没有太大的反应,一边背单词一边含糊地“嗯”了声。 这么一个小插曲很快过去,上课铃突然打响,大家纷纷将手头上的资料收起,换成第一节语文课要用的必修五。 语文老师叫陆萍,陆老师在学期初第一节课上就定了个规矩,每次语文课的前5-10分钟是演讲时间,要求每位同学都准备一段演讲,可以自己写稿,也可以是名著或者课外读物中精彩的段落,按照学号顺序,每个同学轮流上讲台,声音要洪亮,尽量读得感情并茂,以此来锻炼大家的胆量。 陆老师穿着明黄碎花连衣裙,大步流星地走上讲台,把教材放下问:“今天轮到谁啦?” 这节课恰好轮到秋摇。 秋摇语气弱弱地举手:“老师,是我。” 她刚回答完,后排几个好事的男生纷纷朝熊韦谦的方向故意咳了几声,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嗯,”陆萍朝噪音制造的方向瞪了眼,等到大家都乖乖收敛后,才把讲台位置让了出来,笑了笑说,“那开始吧。” “好。”秋摇面红耳赤地捧着摘抄好的段落上台,声音明显发抖,“我、我今天要念的是红楼梦里的一段。” 秋摇有点儿怯场,音量不大,偶尔念得磕磕绊绊。但结束时,陆萍带头鼓掌鼓励她:“不错,第一次上台能完整地读下来,吐字清晰,已经很好了,下课后去语文课代表那登记一下。” 班里的语文课代表就是左渔。 秋摇下台时和左渔对了个眼神,忙不迭回应老师:“好的。” 一节课四十分钟,秋摇演讲用了十分钟,剩余的三十分钟陆萍老师继续讲课,这节课讲的是文言文《滕王阁序》,上次课已经讲了一部分,这次课能正好讲完了。 陆老师把时间安排得很好,在她刚讲完时,下课铃声准时响起,老师将教材合起,让左渔把上次布置的作业收齐交到她办公室,说完后又让大家把这篇千古骈文全文背诵,班上立马哀嚎一片。 “好长啊。” “这么难,不背行不行啊?” “得背,”陆萍对于学生的抱怨早已司空见惯,神情淡定地说,“我花了整整两节课去梳理讲解这篇文,可见它有多么重要,它是值得大家深入理解并学习的,最晚在下周五前,找各自的小组长背诵完,之后我点人抽查。” 她说完后,没再理会大家的哀嚎,收拾教材便离开了教室。 陆老师刚走,第一个冲出去想上厕所的同学突然在前门停住了脚步。他们高二(六)班在二楼,紧挨着一楼延伸上来的阶梯,他刚到门口就眼尖的看到底下走上来的李植,大喊着提醒:“哎哎哎,老李过来了。” 那位同学嗓音很大,其他人想忽视也难,前排有人接他话,纳闷地问:“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哎,他身边怎么还跟着一位领导架势的中年男人啊。”有人八卦地凑到窗边上看,“不对,哪止一个啊操,后面还有一群黑西装,这阵势是要干嘛?校领导也在……” 左渔起身去收作业,班上一群人围在了窗台上,大半座位都空了出来。 李植刚上楼梯,一眼瞧见自己班那凌乱的模样,立马飞了个眼色过来,围观的人见状一哄而散,都识趣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不敢喧哗。 骚动停下,有几人拿起水杯去接水,左渔则拿着登记表去找每排的小组长收语文作业。 前面的同学都交齐了,可当她收到最后一组时,那位小组长却告诉她:“还差许肆周,刚刚早读他没在。” 各科的作业都需要在早读前交到小组长那里的,然后直到第一节课下课,再由各科课代表收齐统一交到老师办公室。 左渔下意识地望向最后一排,许肆周趴在略显窄小的书桌上,一手压着课本,一手罩着后脑勺在睡觉。他的指节很长,皮肤白净,手背露出的淡青色血管明显。不知道是刚睡,还是已经整整睡了一节语文课,左渔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找他要作业。 对于许肆周,她本来想着能避就避,能离远一点则远离一点。 可是现在……? 左渔还在犹豫之时,李植已经带着身边几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班级外面,但他们还没有进来,只是站在教室外面聊。 “司部,这就是咱们高二(六)班,整体氛围很好,您看,即使现在下课了,同学们也没到处乱跑,都坐在座位上争分夺秒地学习。” 李植说这话时语气好不自豪。 “所以您不用担心,许肆周他适应得很好,在班上和其他同学关系都很融洽,平日里表现也不错,学习成绩也……” 李植在外头正恭维着,左渔则鼓起了勇气朝许肆周的方向走去。 她来到许肆周桌子旁,抱着一摞试卷正惆怅着不知该怎么喊他,旁边的蒋科见状帮忙伸手推了许肆周一下:“阿肆,醒醒,小鱼鱼来找你了。” 左渔:“……” 蒋科推了几下许肆周都没醒,左渔揪着宽大的校服袖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也不知道这爷昨晚通宵干嘛去了?”蒋科耸着肩嘀咕,念念叨叨了好几句,眼前一直睡死的人终于动了下。 “谁啊。”许肆周抓了抓头发,声音困倦夹着刚刚醒来的沙哑。他的手背屈了下,顺着黑色的短发往下,停在后脖颈上捏了几下,才慢悠悠地起身坐直。 他的眉眼还是困的,懒洋洋没睁开,额角还有轻微泛红。左渔默默后退了半步。 “小鱼鱼让你交语文作业。”蒋科指了指左渔。 许肆周顺着他手的动作看过去,只看到一颗垂着的脑袋,看不清脸。他愣了几秒,然后余光瞥到教室外黑黢黢的一众身影。 惦记 第4节 “语文要交什么作业?” 声音很倦很低,语气还不太好。 “一、一份练习题,阅读理解专项训练。”左渔小声回答,心跳得很快,她本就怕他,此刻更加慌张,担心自己把他吵醒了,可能会惹恼他。 蒋科噗嗤一下笑出声:“阿肆,你吓着小鱼鱼了。” 许肆周眉头皱得很重:“没写。” 蒋科奇怪地问:“你不是做了吗,这张卷子?” 左渔也忍不住抬起头,看到许肆周掌心下压着的那张试卷,然而还不待她细看,那卷子便被他抽了出来,一股子少爷脾气上来,卷子“嚓”地一声被用力撕成了两半。 “不交。”许肆周冷着脸起身,不轻不重地踢开自己的凳子。 左渔被他这暴躁的脾气生生吓了一跳,连连退后躲避。 她不知道许肆周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难道自己真的惹到他了? 她有点发怵,许肆周却在这时候望了她一眼,身高的缘故,他身上有种压迫的俯视感,眉眼中的嚣张狂妄暴露无遗,眼神也是阴的,左渔是真怕他。 然而许肆周也只不过看了她一眼,然后抬头望向窗外,从裤袋里摸出一个糖盒,掰开盖,用力抖了抖,弹出一粒硬糖,随意丢进嘴里。 糖盒是橙色的,上面有个绿白相间的品牌logo,左渔没在市面上见过。许肆周嚼着糖,插着兜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教室。 这时左渔旁边的孙益喊了他一声,许肆周头也没回,却在门口时故意停住脚步。他没转身,直勾勾地盯着李植旁边一群人,突然眯起视线,倒退着走了一步,回头:“下节课不打球了,老子陪女朋友。” 他说完,眼底浮着笑,把嘴里那颗硬糖咬得嘎嘣作响,慢条斯理地越过一行人走下楼梯。 从来没有学生这么嚣张,这般近乎挑衅的态度,即使是带过多年尖子班的李植,依旧看得目瞪口呆。 许肆周还没走远,班里霎时沸腾了。 “肆哥这行事,牛逼啊。” “这大佬做派,做出了我平日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女朋友?阿肆真的有女朋友吗?” “不知道啊,聂潇潇吗?” “肯定不是她,今早我还看到过她,特伤心那样。” “那是哪个女孩啊?” “假的吧……” 那些议论纷纷,像导火线一样炸开,李植终于回过神,猛地回头吼了声,把许肆周叫住:“许肆周,回来,跟我去趟办公室!” 第4章 酒窝星球4 综合楼办公室内,司余鸣把秘书、保镖等人全都撤走,其余办公位上的老师也都去开备课会了,偌大的空间只剩下三个人。 “肆周,我知道你之前上学的教育系统和这边的不太一样,”李植坐在座位上,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看司余鸣脸色,“你可能不满意了,就按自己的想法做,不考虑后果,但是既然来这边……就要遵守这边的规定。” 李植说着将视线从许肆周身上移开,又看了司余鸣一眼,咽了口唾沫继续说,“试卷是要好好做的,不是哎我一个不乐意了,想泄愤,想撕就撕的……早恋啊,在这里也是不允许的,严重可能会被劝退。” 李植尽量把话说得圆润,面对这样的学生,他第一次感到棘手,既不能坏了领导面子,也不能不教育孩子。 待客沙发旁摆了一棵半人高的绿植,枝叶繁茂,司余鸣就坐在旁边。然而,饶是李植把场面话、车轱辘话来来回回都说尽,司余鸣依旧面容冷硬的端坐着,不显山不露水,让人根本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局面一度陷入沉默。茶水仍然原封不动地置于矮桌上,冒着袅袅热气。 李植如芒在背,正暗暗擦冷汗之时,陈楚生的一段《有没有告诉你》音乐声乍然响起—— 洪亮的手机铃声在办公室里回荡,不合时宜的歌词令当下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 李植慌忙扯开夹克拉链,从内袋里摸出手机干笑两声:“抱歉,司部,忘了调静音。” 李植连连道歉,一旁一直没发表任何评论的司余鸣终于淡淡抬起手,脸上挂着一丝微笑,徐徐作声:“李老师,您先接电话,我和这小子聊聊。” “哎,好,我去外面接电话。”李植站起身,察言观色补了句,“那您聊。” 许肆周扫了眼李植的背影,懒洋洋倚着桌,指关节夹起身后一张答题卷。 李植办公桌上摆了好几份答题卷,他盯很久了,都是他一周前模拟考的各科答卷,上面还有鲜红色的分数和批改痕迹,许肆周啧了声:“以为这样做就能显得对我很关心?” 话是对司余鸣说的,语气分明透着不屑。 “我来不是为了看你。”司余鸣皱着眉淡淡地反驳,左腿交叠在右腿,换了个姿势继续说,“但你确实是烂泥扶不上墙。” “我烂泥扶不上墙,我丢自己的面子。”许肆周笑了笑,扯了扯嘴角,眼底都没什么波澜,只是将手上的答题卷再一次沿着对角线对折,“所以呢,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有什么关系?别忘了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你永远也没办法否认我是你父亲!”司余鸣扬起冷峻的眉毛,怒道,“一天天的吊儿郎当,成何体统,不想按规矩来就滚回国外!” “父亲?”许肆周冷笑一声,唇角微挑,慢条斯理地将左侧机翼折好,表情讥讽,“我姓许,你算个什么东西。” 许肆周挑起眼尾,将手里的纸飞机用力一扬,嘲讽地说,“既然我妈都跟你分开了,就别来上赶着认儿子了。” 一架用答题卷折成的纸飞机乘风而出,飘飘扬扬,沿着教师办公室的天花板盘旋一大圈,直到撞上白炽灯管才调转了方向,摇摇欲坠。 “你这什么态度?”司余鸣怒火中烧。 “我什么态度?不如问问你自己。”许肆周语调依旧散,看着飘飞的纸飞机,不知足地再添一把火。 司余鸣被他这玩世不恭的态度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势急心慌,当即就从沙发上起身,抄起陈列柜上一把教学用的教棍,指向他:“我刚刚没发作是顾及你的面子,别当我不会抽你!” 上课铃就快打响了,左渔焦急地一阵小跑赶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看清空中闪落的一道白影是什么,就被这么一句措词严厉的话吓得刹住了脚步。 她有些错愕,不自觉后退了两步,缓了两秒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踩中了地上掉落的纸飞机。正在对峙的俩人并没有注意到她,左渔把收齐的语文作业搂在怀里,低头弯腰准备把它捡起来。 “抽我?”许肆周阴戾开口,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冷地说,眼神麻木,“你以为还是当年?” 司余鸣气得不轻,抓着教棍大步朝他走去。 许肆周眼神阴恻恻,双手插着兜,倒退着往后走:“你信不信,天王老子来了也动不了我。” “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没用,混账东西!”司余鸣怒不可竭,随着距离的逼近,狠狠向前挥了一棍。 千钧一发之际,许肆周往后一仰,错开了身,游刃有余地避开。 “躲什么?”司余鸣又抡起教棍,指着他,“今年是特殊时期,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还天天跑到地下赌场跟那帮赌徒鬼混?是存心不让我省心!” 看得出司余鸣此时动了真格,但闹这一场,归根结底不过是担忧自己的仕途晋升。许肆周低头舔了舔下唇,舌尖抵住上颚望他。 教学楼外的上课铃突然打响,急促而浑亮的声音混杂着操场外的打闹声。 司余鸣重重的举起教棍挥舞向他,许肆周将双手插进冲锋衣的口袋里,肩膀一侧,坦然自若地躲开。 “司淮!”司余鸣厉声喝住他。 许肆周插着兜一步步后退,眼底闪过鄙夷,语气浑得不能再浑:“你他妈叫谁?” 司余鸣气急败坏,抡起棍子再次揍过去,许肆周继续往后退,再一次闪避的时候,后背却撞到了人,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仓皇的“啊”,他反应极快地停了脚步,转过身才看到一个女孩跌倒在他背后。 左渔手里抓着他刚用答题卷折的纸飞机,抱着的作业却散了一地。 她眼睛有点红,口罩也有点歪,看起来有点可怜。 许肆周居高临下地伸出手,握住她校服外面那截细白的手腕,轻轻一扶,把人从地上拉起,然而与此同时,肩胛骨处却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闷棍。 “咚”的一声。 很响。 左渔整个人都惊住了。 她能清晰地听到那棍子砸下去发出扎实的闷声,许肆周却没吭一声,拇指揩了揩唇,半晌过后竟然笑了,说:“手劲比以前小了,没意思。” 一句话轻狂得不得了,近乎挑衅,司余鸣用力将手里的教棍朝他身上砸过去,许肆周这次也不躲了,直直受他一掷,直到教棍落地,发出“咣当”一声。 “我管不了你。”司余鸣忍无可忍,“反正你也不受管,休学吧。” “好啊。” 许肆周一脸无所谓的态度,但这时候正巧班主任李植握着手机回来,看见一地的狼藉,他连忙拉住司余鸣,让他消消气,同时让许肆周和左渔把作业收好先出去。 李植打了个圆场,司余鸣也不好发作,重新坐回待客沙发区。左渔忙不迭绕过许肆周,将作业整齐叠好,放到陆萍老师办公桌上。 见证了这混乱的场面,她只想赶紧走。 和李老师打过招呼后,左渔就出了办公室,还妥帖地把门带上。可是刚走没两步,一抬头,她就看见了前方的许肆周。 他听见声音,也恰好回过头来,两人视线对上,左渔太阳穴突突地跳,生怕自己会被大佬“灭口”。 她想避开他,可是他占据了唯一的走道,躲无可躲。 思来想去,她还是收了眼神,慢慢走过去。 许肆周双手插在兜里,看见她过来,脚步也停了停,抬起下巴,刚要说话,少女一阵风似的从他旁边溜走,只留下一阵淡淡的清香。 许肆周望着她匆忙的背影,平静地叫住她:“左渔?” 面前的女孩终于不再往前走。 他走上前与她并肩,垂眸问:“刚撞到你,没事吧?” 左渔愣了愣,自觉退远两步,她不想惹他,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往楼梯口走。 许肆周只看到她的后脑勺。她连一个眼神都没支给他。 他被忽视得彻头彻尾。 操。 许肆周掀了掀眼皮,也跟着往楼梯的方向走。 回教学楼需要穿过底下的花坛,左渔步上台阶,身影错入层层叠叠的花叶。 寒冬时节,她穿着学校统一分发的冬装外套,即使是千篇一律的老套款式,却怎么都遮不住她少女美好的骨架,宽松的袖子下露出一截白白软软的手臂,可是再往下,两只瓷白的手却是沾了灰,看起来特别违和。 许肆周看着她手上那团灰,脑海里闪过她刚才摔倒时候的狼狈,微微皱眉,招手喊住一溜烟儿从他前面跑过的那男生。 “肆哥,什么事?”男生殷勤地跑回来,仰头看他,怀里抱着一堆零食、一瓶矿泉水,还有一罐可乐。 “这个我买了。”许肆周掏了钱塞他怀里,顺手抽走他的矿泉水。 男生反应也快,忙追上他问:“肆哥、肆哥,只要矿泉水吗?学校小卖部还有别的呢,你还需要别的不?我再去跑一趟?” “不用,滚吧。” “哎,肆哥,那你有需要再叫我。”男生赚到了,乐不可支地收起那张红色的毛爷爷,屁颠屁颠地走了。 惦记 第5节 许肆周几步赶上左渔,手掌捏住她的肩头,将人按住:“洗洗。” 左渔一愣,眼神里还有些迷茫,紧接着却看见许肆周手里多了瓶矿泉水。他拧开瓶盖,修长的指骨攥着倾斜的瓶身,往她的手上倒矿泉水。 涓涓细流从指缝滑过,指尖冰冰凉凉的。 “……” 他竟然在用矿泉水替她洗手。 少年的手很白很漂亮,指骨节根根分明,看起来很尊贵的手,一点都不像会屈尊替人做这个的。 他笨拙的动作显然也证实了这一点。 许肆周语气冷冷:“搓一搓啊。” 左渔一开始还愣着,后来也反应过来了。她不敢违逆他,于是听话地搓了搓手,把指尖沾着的灰尘都洗掉。 错落有致的花丛投下斑驳的光影,许肆周垂眸看向她,阳光下少女的眉眼亮亮的,纤长的睫毛细密又柔软,然而那个口罩因为刚刚摔倒的时候被碰到,现在戴歪了,边缘压着她的下眼睫,快要压出一道红红的印痕。 许肆周盯着那块,捏瓶盖的手指动了动,终于忍不住,抬手想要把它挪正。 结果下一秒,“啪——”地一声,清脆得发响。 左渔:“……” 许肆周:“……” 这结实的巴掌声,将两个人都整懵了。 掌心温热的触感是那么真实,左渔脑袋突然转不过来。 她刚刚……她刚刚竟然扇了许肆周一巴掌。 场面无比尴尬,且窒息。 刚刚许肆周的手靠近她的脸时,左渔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只觉得一股陌生的气息挨近,她抬手,下意识想挡。 但是错位了…… 她的手掌对着许肆周的脸干脆利落地就是一巴掌,想收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更何况她也不敢故意,她怎么敢惹这种不良少年呀! 许肆周的脸还在往一边侧,脸上还挂着巴掌痕的水珠,他显然也是被打蒙了,还没来得及开口,面前的少女先发制人,退开了足足一米多远,她几乎是惊吓过度地往后退,结巴着低声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许肆周眼神阴恻恻地转回来,盯着她不说话。左渔被看得一阵心虚,慌张地移开视线,解释:“你……你突然抬手,我我……” “下意识反应?”少女说话断断续续,许肆周烦躁地替她补上,拇指同时磨了磨有些隐隐作痛的嘴角。 “嗯……嗯……”左渔忙点点头,应下来,她真的很害怕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补救。 见她说话期期艾艾,半天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许肆周不耐烦地解释:“老子是想给你把口罩戴好。” 但说完又是一阵沉默,相顾无言,许肆周不仅没听到回答,还看到少女无辜且微红的眼。 “……” “操,哭什么?”许肆周一阵无语,怒气卡在嘴边。 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扇过巴掌,语气凶点怎么了。闭了闭眼,他强压着情绪,咬牙看着眼前的少女,语气到底缓和了些:“没凶你。” “没哭。” “?” 面前的女生局促地站着,看起来娇娇滴滴,不过还真是没有哭,只是低着头,看起来很乖很乖的伸出手,说:“我真的没有哭。对不起呀,如果我让你还回来,你可不可以不计较了?” “……” 第5章 酒窝星球5 回到教室,左渔还心有余悸,但许肆周答应不计较她这一巴掌,着实让她松了一口气。 下一堂是生物课,许肆周临近打铃时间才回来。 他进门时,班上的众人都在看他,很快,大家都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爆发出一阵雷动的掌声,起哄声四起。 “芜湖!” “肆哥,牛逼啊,老李都敢正面刚!” 顶着这些欢呼,许肆周置若罔闻,左手插在兜里,右手捏着一瓶冰水,慢条斯理地走到自己座位上。 刚一落座,眼尖的孙益便察觉到他左侧脸颊的异常:“阿肆,你这左脸咋红了一块?” 蒋科听见,也跟着问:“是啊,咋回事,好像还有个手掌印。” 许肆周盯着那“罪魁祸首”的背影,烦闷地抓了把头发。 操,看起来柔柔弱弱,力气还真不小。 他抓起那瓶冰水,压在微微红肿的嘴角上。 左渔自从许肆周进来后就没敢看他。班上众人起哄时,只有她一个人还安安静静地坐着做题,这样一抹身影在一片喧闹中就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许肆周就那样一直看着她的那个方向,没有回应。 左渔虽然拿着笔在写卷子,但心里还很忐忑。 班里很热闹,她专注不下来,自然而然也听见了蒋科和孙益的疑问。她心里咯噔一跳,正害怕许肆周会怎么回答,却没成想孙益竟然自问自答了起来。 “我靠,是不是老李打你了啊,打了你一巴掌?!” “是不是!是不是!”孙益眉毛挑得特高,见许肆周没吭声,语气更加激动,“我猜对了!?” 蒋科点点头,显然也认同,毕竟也没其他人能动得了许肆周。 “唉,肆哥,不,我是不是该喊你肆爷了,”沈卓大半个身子倾压着,从另一侧走道凑过来,“忘了提醒你,今天有大领导来检查,今天抓得严,你搞破坏,老李肯定气啊!” “怎么样,你有没有还手?”孙益一脸贼笑嘻嘻地问。 许肆周把矿泉水瓶拍他怀里:“滚。” 就在许肆周被这几人烦得不行时,上课铃打响了。 生物老师是一位喜欢穿polo衫的男老师,五十多岁,上课严肃,管得很严。他踩着点来的,一进门便举起手用力砸了砸门板,门板匡匡响,全班猛然肃静,左渔也在这氛围下悄悄吸了口气。 她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结果没想到就在生物课临下课前,许肆周又被班主任从班上叫走了,而且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两节课后的大课间,左渔刚和秋摇从洗手间回来,就听到了班里传来的消息:许肆周休学了。班上很多同学都在议论,尤其是后排的男生,甚至有人猜测说是因为许肆周在办公室和班主任互扇巴掌,所以才被休学的。 一阵穿堂风擦着颈肩而过,左渔从一众讨论声中路过,心情复杂地回到自己的座位翻书复习。 / 午饭过后是午休时间。 没有值日任务的同学可以直接回寝室休息,有值日任务的值日生则需要先把包干区清扫干净才能走。 今天轮到左渔打扫,她负责的区域是文科楼和综合楼前的那条校道,其他人则承担操场前面那一块空地的清扫任务。 此时正是深冬时节,树杈光秃秃的,地面上的落叶并不多,左渔握着扫帚柄,认认真真地把分散的黄叶扫成一堆,仔仔细细地把角落的灰尘也扫干净。 这个时间点,热闹都在宿舍和饭堂,教学楼这边就显得异常冷清安静。 空旷的校道上只有扫帚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唰、唰……”声音,一下又一下,格外清晰。 左渔花了不到十分钟把整条校道扫干净,然后将工具归还到文科楼。 文科楼的工具房和杂物间连在一起,左渔走进去,将扫帚整齐摆放好,然后去厕所洗手。 可是当她靠近一楼卫生间时,隐隐约约听见里边传来一阵女生的哭泣声,听起来特别伤心。 左渔脚步微微顿了下,眉头也跟着蹙起。 通常这个时间点里的教学楼没什么人,大家都回宿舍了,现在竟然有人躲在厕所里哭。 她壮着胆子走进去,然后看见镜子前站着一个女生,她低垂着脑袋,两条胳膊扶在洗手池的台子上,肩膀一抽一抽的,长发也从耳朵两边垂落下来。 她的背影随着呜咽声抖动,落泪的模样令人心碎。 左渔慢慢走过去,打开女生旁边的水龙头。 听见声音,女生猛地抬头看过来,两个人猝不及防地视线相对,左渔眼睫抖了抖,认出这女生是昨晚元旦晚会上表演民族舞的聂潇潇。 她鼻头和眼睛红了一圈,即使哭得眼睛都肿了,依旧是长得很好看的女生,却不知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左渔小心翼翼地关了水,犹豫了一会,还是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你还好吗?” 女生没有说话。 “擦擦吧。”因为和她不熟,左渔把纸巾放到她面前,推给她,安慰道,“别哭了。” 左渔刚说完,聂潇潇突然哭得更凶。 她直视过来,直勾勾的眼神里藏着哀切:“我认得你,你和许肆周是同一个班的。” 左渔有些愕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提起许肆周,但转念想起昨晚元旦晚会时听到的流言蜚语,说聂潇潇和许肆周分手了很伤心,也就稍稍有点明白过来了。 “你能不能帮我把他找来,我想见他。”聂潇潇捉着她的袖子,眼神期盼。 可是许肆周休学了,一上午也没见到人。 她帮不了她。 “他休学了。”左渔摇摇头,告诉她。 听到这个消息,聂潇潇似乎是灰心丧气到了极致,她皱起脸,突然从洗手台前蹲了下去,整个人像脱力般抱着膝盖,又开始啜泣起来。 “我好喜欢他,每次一群人出去玩,大家都起哄着我跟他,我就以为他也喜欢我,但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他根本不谈恋爱。”聂潇潇一边哭诉一边擦眼泪,“我q.q一直找他,可是他都没看,他为什么不看啊?我发了那么多消息,都是偷偷拿我妈妈手机发的……” 她一边哭一边说,左渔看得揪心,拿起刚才那包纸巾,撕开贴标,抽出其中一张,径直塞她手心里。 左渔很怕许肆周这种坏坏的男生,出自本能地躲开他,可是好像只有她会这么想。可能是其他女生们都不知道许肆周背地里跟那些赌徒混在一起。 犹豫了一会,她还是没忍住问出口:“真这么喜欢他吗?” 听见她的疑问,聂潇潇明显一顿,然后更加难过了,抽抽噎噎着说:“对啊!再没有一个男生能跟他比了。” “许肆周读书聪明,长得帅,会打篮球,还会请客带我们去打电玩,把全场的奖品都赢个遍,而且他特别不怕事,上次我得罪人,是他去跟人把场子兜了下来。”聂潇潇一连串说了好多好多许肆周的好。 惦记 第6节 “他这样的男生,谁不爱啊?”她声嘶力竭地说,声音哭得沙哑,可是到了最后,她停顿很久,非常难过的说了一句话,直击要害。 她说——“许肆周这个人,除了不动真心,哪都好。” 可这是最致命的啊…… 聂潇潇狼狈落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左渔看着她,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 她没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的男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喜欢得要死了是什么感受。 许肆周究竟是怎样一个人?那时候的左渔突然皱眉在想。为什么连分手伤心难过的女孩子都愿意为他说那么多好话? 但自从许肆周休学后,左渔并没有机会再见到他。 后来班上女生不知怎么得知这事,提起来,说许肆周根本没谈过女友,聂潇潇这算不上分手,但那已经是后话了。 / 三天后是二零一四年一月四号,是周六,也是住校生一周一次可以出校门和回家的日子。 那天早晨的天气特别好,太阳缓缓自地平线升起,大片斑驳的朝霞映衬在窗台和黑板上,将整个教室都照得格外朝气蓬勃。 左渔和秋摇吃完早饭回教室,才走到前门,就听见孙益在和熊韦谦侃大山。 “灰熊,我给你查查啊,你这梦绝对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灰熊是熊韦谦的外号,因为他本身就姓熊,同时他爱打篮球,狂热的喜欢美国一支叫“灰熊”的nba球队,所以班里的男生总爱打趣他叫他“灰熊”。 孙益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本封面破旧的《周公解梦大全》,这书的边角已经破损得厉害,熊韦谦看着就一脸嫌弃:“你小子去哪找的这么破破烂烂的书?” “我在二手地摊淘的,”孙益翘着二郎腿,一脸得意,“老古董了,那老头开价100毛爷爷,爷我牛逼,硬生生砍成了这个数。” 孙益伸出手掌,比划了个手势。 “多少?”熊韦谦一边转篮球一边猜测,“五块?” “你妹才五块!”孙益气吐血,“五十块!” “这破玩意值五十?”熊韦谦皱着眉,一脸怀疑人生。 “当然还有别的,”孙益朝他挤眉弄眼,嘻嘻笑了两声,“晚上回去,给你看哥们新收藏的苍老师。” “我日,你说什么啊……”熊韦谦偷偷瞄了秋摇一眼,瞬间变得面红耳赤,语气变弱,“你他妈别带坏我。” 孙益瞥他一眼,余光又往左渔和秋摇那方向一看,一脸“兄弟,我懂你”的模样,摇了摇头,回到原本的话题:“你刚说做了啥梦来着?” “就是梦见睡觉醒来的时候两只眼睛都变红了,以为得了红眼病,结果去诊所一看,照镜子时我突然变成了吸血鬼……”熊韦谦按停篮球,摸着脑袋回忆说。 孙益就坐在他旁边快速翻书,沿着目录一条条查下来:“你这梦有点难啊。” “怎么难了?” “你这梦,做得中西合璧的,周公能给你解出来吗!”孙益连眼皮都没抬,还在那里翻。 “那解不出来就不解了。”熊韦谦“duang”地一下把篮球往地上压,转过身,从空荡荡的桌肚里抽出语文书准备背诵《滕王阁序》,可孙益却喊住了他:“别呀,有啥事能难倒小爷我。” 孙益“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用指甲盖把书页一弹:“这不是找着了。” “说啥?”熊韦谦好奇地回过头问。 “这里说你……”孙益摸着下巴,皮笑肉不笑的,“有好事发生,近期会……怀孕?” “我擦,果然不靠谱……”熊韦谦这次不再上当,转回去。 “嗨!”孙益一拍大腿,“看错了,看错了,兄弟看错了,看成女人那边去了,你是男的,这里说这种梦预示着你近期会有血光之灾。我艹,你要小心啊,小心出门别被车给撞了。” 熊韦谦没好气:“我可谢谢您这乌鸦嘴!” 两个人插科打诨没多久,班主任李植就过来了。 周六的早自习还和往常一样,但是只需要上两节课,第二节课过后,大家就可以自由出校活动了。 这周左渔不回家,和秋摇一起出学校吃中午饭。 中午十二点的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秋摇挽着她的手问她吃什么。 学校附近有很多小吃摊,尤其是靠近东侧那头,街道上摆了很多矮桌和凳子供食客用餐,顾客可以边吃边看街景。 放学时间,校门口外车流量大,左渔小心翼翼地避开四周的电瓶车,想了想,问:“要不要去上次那家呀?你不是喜欢她们那的炸鸡柳吗?” “好呀!”秋摇很开心,问,“那你今天点什么?” 左渔认真想了想:“拌粉?” 秋摇望着她,一脸“我就猜到”的表情:“好辣的,宝宝。” 左渔能吃辣,这算是她枯燥的学习生涯中为数不多的解压方式,吃得浑身汗津津,嘴唇微微发红,给她一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 两个人结伴走到街尾的那家小店。 正是饭点,店内的桌子都被占据了,只有靠近隔壁篮球场的小道上还空出一张,秋摇眼疾手快地跑过去,一屁股坐在一小矮凳上占座,还顺便朝左渔挥挥手:“渔渔,你去点,我在这坐着。” 左渔和她比了个“ok”的手势。 给秋摇点了一份炸鸡柳后,左渔看到店里招牌添了新品:烤脆肠,于是又和店家要了两根烤肠,结账前说:“再来一份拌粉。” “姑娘,稍等哦,”老板娘围着围裙,边收钱边说,“今天人多,没那么快的。” “好的,没关系,您忙着。”左渔说完,从结账柜台拿起两双一次性筷子,转身出店。 坐在矮桌前的秋摇正拿着纸巾擦台面,眼神却直勾勾的却落在斜对面的那家奶茶店。 “怎么了,想喝奶茶?”左渔把筷子搁在桌子上,“我去给你买?” 学校旁边的奶茶店是一家小作坊,一杯塑料杯装的奶茶才卖三块钱,价格不算贵。 “好啊,渔渔辛苦你再跑一趟,毕竟那奶茶店老板每回见你都给你打折,”秋摇托着腮盯着她,眨巴眼睛感慨,“啊,原来长得好看真的可以当饭吃的。” “可是你这脸还能好吗?”秋摇有些担忧。 左渔笑了笑,伸手轻戳她的脸蛋,回答:“肯定会呀,那给你买草莓味的?” “嗯嗯,草莓味的奶茶。”秋摇连连点头。 一说起这个,左渔又想起了第一节课下课,熊韦谦偷偷跑到秋摇的位置,在她的课本底下压了一根草莓味的曼妥思,而秋摇也偷偷给他塞一瓶优酸乳。两个人你来我去,打得正火热。 …… 奶茶店前,老板问左渔要加哪三种小料,左渔看着菜单,让他加了红豆、椰果和爆爆珠。 等待的过程中,街上车辆来来往往,不时有喇叭声响起,左渔百无聊赖地站在柜台前,开始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知行高中位于恫山县,是典型的温带季风气候,四季分明,冬夏温差很大。由于这里经济不算发达,所以许多年轻人都选择南下打工,小县城上留下了许多老人和留守儿童,就连秋摇也是被外公外婆带大的。 这里没有大城市的繁华,也不如大城市喧闹,生活节奏缓慢,平日里可以见到许多老人在街上散步,或者围在一块悠闲地下棋。 极富年代感的理发店门口挂着红白蓝三色的螺旋灯筒和泛黄的海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从小巷出来,迎着阳光伸懒腰。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 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复古悠扬的粤语歌从旁边音像店里传出来,是卢冠廷的《一生所爱》。 外边的世界在高速发展、日新月异,可是她们这个小镇却好像和她小学时没什么区别。老旧的篮球场,日积月累被风化腐蚀的路牌,还有开了很多年,店面却不曾扩张的熟食店。 然而,就这么一个目光所及之处仿佛按下暂停键的小镇,左渔不期然看见了那抹令她又怕又熟悉的身影。 许肆周头戴鸭舌帽,站在街角,穿了件宽松的浅色卫衣,手指勾着一件运动风衣,搭在右肩膀上。肆意随性的站姿掩不住他骨子里的洋气和自在。 周围的一切显得陈旧,唯独他崭新。 第6章 酒窝星球6 视线掠过层层人影,左渔对上了许肆周的目光,他嘴里叼着烟,松松垮垮地站着,倚在电线杆旁,很淡的看她一眼。 左渔几乎是转瞬就移开了目光,许肆周却一直盯着她。 寒冬腊月,少女穿得厚厚一层,校服里的套着一件高领毛衣,雪白的小花边卷着她纤细的脖子,巴掌大的脸上罩着一层口罩,但额头那块纱布依旧明显。 许肆周抖了抖指尖的烟灰,任由一抹猩红在微凉的空气中燃烧,直到肩膀后侧被人轻轻碰了下。 “肆哥,正看啥呢,这么入神?” 许肆周身体没动,头往后转过去,看见一位个子矮小的男生。他手上抱着篮球,额前的那撇斜刘海又厚重又闷骚。 许肆周认得他,之前一伙人去电玩城碰到过他,孙益跟他聊了两句,说这男生是自己以前的初中同桌,现在在文科班。 许肆周没吭声,继续抽烟,斜刘海也不觉得尴尬,知道许肆周人高冷惯了,笑嘻嘻地继续搭话,提醒道:“哥,烟都快烫到手了。” 许肆周这才将烟按灭,同时又从兜里掏出糖盒,抖了两下,拾一颗放进嘴里。 斜刘海顺着许肆周刚才的视线看过去,冷不丁看到左渔,“哎”了一声,说:“那不是以前的校花么。” 许肆周瞥他一眼,他特装逼地将篮球往半空中抛了两下,又问:“肆哥你在看她啊?” 斜刘海是个嘴碎的,许肆周眼神露出烦躁,紧接着听见他连连啧了好几声:“可惜了,可惜了……以前多好看啊,现在脸毁了,我可听我们班里的女生说了,她在宿舍那口罩脱下来,吓死个人,那脸上……” 斜刘海装模作样地指了指自己的脸,讲得绘声绘色:“听说都是疤,丑死了,我兄弟以前追她,现在不追了,及时止损啊……” 斜刘海一边拍着球一边说,然后很骚地在裤.裆.底下运了个球,橘红的球体从他左手运到右手,结果装逼失败。 那颗球脱手了,甩了出去,被许肆周堪堪踩在脚底下。 斜刘海见状,弯着腰凑过去捡球,他仰着头,俯首哈腰地笑:“肆哥。” 许肆周没松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鞋底碾着他那颗篮球,嘴里的糖咬得嘎嘣作响:“不会说话嘴巴可以废了。” 他妈的乱讲什么屁话。 许肆周高高在上地撂下一句狠话,傲然睥睨的模样像是在看傻逼,离开前,他脚一踢,狠狠地将脚下的那颗篮球踢到前方电线杆柱子上。 那电线杆子上面贴满各式各样花里胡哨的广告纸,小县城特色的“牛皮癣”,历经风吹日晒已经摇摇欲坠,篮球一撞过去,“砰”地一下,一张低俗的医疗广告掉了下来。 不偏不倚盖在篮球上,几个大字赫然露了出来:“治早泄、男□□音、根除精神病……” “……” 斜刘海望着许肆周离开的背影,后脊僵硬发凉,他想了好半天,也没明白自己到底怎么惹恼大佬了。 他这不是在好心提醒他? / 左渔转开视线后就没再看许肆周了,一是害怕,二是尴尬。 惦记 第7节 可是她没想到许肆周竟然主动过来了。 他“啪”地一声,把打火机放在奶茶店老板的柜面上,侧着身子过来跟她打招呼:“真巧。” “……” 左渔无意识地退半步,但是别人跟自己打招呼如果不搭理是不礼貌的,她咬了咬唇,抬起头说:“你好。” “……” 许肆周八百年没听过这么老套的打招呼方式了。 但少女的声线是真的轻,软乎乎的,像橱窗里绵软香甜的吐司面包。 他手心把玩着银质的打火机,抬眸看向奶茶店的招牌,指尖点了点柜面,突然笑了声,看向左渔:“第一次来,推荐一下?” 左渔正踮着脚看店内的老板,心情急切地盼着自己点的那份奶茶能赶紧做完,然后离开,没成想许肆周突然朝她问话,整个人倏地站得挺直,连带眼下的睫毛都颤了颤。 她硬着头皮往前走,靠近菜单,许肆周盯着她,想起刚才斜刘海的那番鬼扯,突然皱起了眉。 他向来神烦嘴碎的人,斜刘海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像只苍蝇,偏偏自身没有几斤几两却着急忙慌地评判贬低他人,没脑子兼素质低。 一番越界冒犯的傻逼言论毁了一天的好心情。 许肆周不耐烦地扶额,再一抬头看见左渔。 她仍旧站得笔直,眼神干净透明,纤细白皙的手点在菜单上,正经得不能再正经地给他介绍。 “这个是珍珠奶茶,味道甜丝丝的,珍珠很大颗很饱满,吸管有时候会吸不上来……这个是清补凉,里面的料很多,有桂圆、莲子、粟米之类的,夏天点会更合适……还有这个是黑糖姜茶,可以暖胃散寒,但是没那么甜,喝不惯的话会觉得有点辣……” 许肆周望着她,笑了笑,问:“经常来?” 左渔停下来,摇摇头。 她其实替秋摇买得比较多。 “你最常点哪个?”他眼里浮着笑意,“我就点哪个。” 左渔转头在菜单扫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黑糖姜茶上,她偶尔会买这个,主要是为了缓解痛经。 但他真点这个么……? 许肆周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兴致盎然地俯下身:“黑糖姜茶?” 近。 太近了。 话落在耳边,左渔感受到男生温热的气息,耳朵忽地被烫红了。 许肆周微微弯着腰,恰好凑到和她同一高度的位置,呼吸的气息就萦绕在她耳朵周围,几乎将她的脖子往下都烫红,而他却浑然不觉的样子,还偏了偏头,脸侧过来问她:“你喜欢喝黑糖姜茶?” 左渔狼狈地侧开身,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口罩上的带子。 许肆周疑惑地看过去,恰巧看到她高领毛衣内那截修长的脖颈儿,底下的皮肤很白,但此时透着浅浅的绯红,有点纯又有点撩。 靠。 许肆周直起身,点单:“一杯黑糖姜茶。” 店内的老板刚好忙碌完出来,听见许肆周的话,“哎”了一声,似乎又有点不确定:“黑糖姜茶?” 男生点这个确实少之又少,但也有替女朋友点的。老板将左渔那份放在柜面上,又转头过来笑着问他:“给女朋友点的吧?” 许肆周:“……” 四周的空气凝滞般的安静,左渔神色闪过尴尬。 说完,奶茶店老板用满脸“我懂的”、“你是个体贴好男人”的意味看了许肆周一眼,顺带着跟左渔说:“小美女,你的奶茶好了。” “啊,好,谢谢老板。”左渔忙不迭地从他手上接过奶茶,塑料包装透出温热的触感,给寒冷的冬天带来温暖。 “下次还来啊,给你打折。”老板特别热情,左渔点点头说好,然后溜之大吉。 许肆周望着少女仓皇离开的身影,哼笑一声,紧接着兜里的手机响起,他摸出来。 是facetime。 渡嘉奈打来的。 他指尖轻叩桌面,收起打火机,拿起手机接通,将屏幕对准自己。 比画面更早出现的是好几声刺耳厚重的引擎声,好几辆顶级柯尼塞格呼啸而过,然后镜头一抖,渡嘉奈那张巨他妈放浪形骸的脸怼在屏幕上。 厚重的跑车引擎声中透出他的一句:酷不酷。 许肆周这才看清他那边的场面。 副驾驶车门全敞,渡嘉奈大剌剌地坐着,翘着二郎腿,一脸“爷等着你来夸”的架势。 “在la改装了赛道?”许肆周挑眉。 “够不够酷?”渡嘉奈头也没侧,贼吊的混蛋模样,他知道许肆周那架车跑起来更带劲,就想着怂恿他回来。 赛道上的跑车轰鸣,隔三差五一道车影闪身而过,阵阵声波响彻半边天。许肆周懒得继续听,反手就想挂断,被渡嘉奈赶紧喊住。 “太子爺,等阵。”渡嘉奈指尖夹着烟,急出了粤语,问他几时回来,说,“全部人等你翻来揸fit(全部人等你回来做东)。” 又是一招坑兄弟。 说是揸fit,其实想坑他请客。 这时候奶茶店老板将做好的那杯黑糖姜茶拿出来,许肆周没中他套,转手将机身置于店面柜台,一边付钱一边说:“自己埋单。” 渡嘉奈这才看清许肆周周围的环境,尤其是头顶那层破旧得快要掉灰的天花板,“呵呵”笑了两声,挺新奇的语气:“你他妈这什么破地方,难怪去你学校考察完,既要安排人整顿食堂,又要安排人翻新操场,还有宿舍……” 许肆周刚吸了口棕红色的姜茶,这会儿拿起手机,听出个所以然,“咔”地一声转正屏幕,皱眉质问:“又是姓司的搞的?” “你要干嘛?”渡嘉奈反应过来。 许肆周不吭声,下一瞬,屏幕已经切成了黑屏。 操,这他妈什么破姜茶,又呛又辣嗓。 / 等左渔捧着奶茶回到小吃店时,桌面上已经摆着一份拌粉、一份炸鸡柳和两根烤肠。 秋摇见她过马路时那小慌张的眉眼,便问她:“急什么呢,不用跑。” 左渔将奶茶推给她,轻声说:“刚刚看到许肆周了。” “嗯。”秋摇并没有意外,“啪”一声将吸管戳进封膜,往她身上靠过去,说,“熊韦谦告诉我了,他们一群男生约了下午一起打桌球。” “哦。”左渔下意识地答,但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劲,“你和熊韦谦两个人平常都不敢当面说话的,他什么时候告诉你了?” “那当然是q.q上聊的啊。”秋摇笑眯眯,说着从校服口袋里翻出自己的手机,举起来晃了晃。 秋摇爸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了深圳打工,今年暑假给她买了一台联想手机,说是能方便联系,但是命令她不许上课的时候玩,还会打电话过来检查,所以秋摇只有在周六日才敢开机。 她话音刚落,手机又弹出“嘀嘀”两声q.q提示音。 秋摇赶忙抬起手机,嘴边挂着甜丝丝的笑意开始网聊,见她聊得正欢,左渔掰开一次性筷子,拉下口罩,在旁边慢吞吞地吃自己的,目光却控制不住地往许肆周那个方向瞟。 他刚喝了一口姜茶,不知道是不是那姜茶太难喝了,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差,皱着眉头将姜茶投进了垃圾桶,然后转头又开始拨电话。 接连拨了两次,那边好像没人接,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糟糕。 音像店里的音乐声还没停,他就那样站在街上打电话,周围有很多放学路过的女生频频回首望他,可他却浑然未觉,修长干净的手指飞快地敲击着手机屏幕。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短袜短裙的女生朝他飞奔过去,那道身影跑得太快,左渔定睛细看,才看清那道人影是聂潇潇。 学校才刚放学,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特地换了这么一身反季节的清凉打扮,看上去冷得很,整个人往许肆周身上贴。 左渔不敢再盯着两人,忙挪开眼。 这时秋摇刚放下手机,拿起一边的筷子,视线也自然而然地注意到远处的许肆周和聂潇潇,于是神秘兮兮地敲了敲桌子:“渔渔,又一个。” “什么又一个?”左渔懵懂地抬起头。 “又一个赶着给许肆周表白的女生啊。”秋摇挑起眉,将手机置于左渔面前。 “你看,许肆周有一个荒废了的q号,这q号他自己都很久没登了,空间里头也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默认的空间动态,结果就这一条动态,底下有好多女生留消息,给他各种告白,想让他做男朋友,诸如此类充满爱意的留言,聂潇潇就是其中一个……” “……” 左渔将手机还给她,无意识地问:“他这么受欢迎吗……” 她的声音又柔又软,秋摇坐直身,抬了抬下巴,一脸“你就不懂了吧”的模样,说:“许肆周这类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男生,意气风发、年少气盛,谁都想做他的女朋友,可是谁都做不成他的女朋友,除非他自己愿意,但谁又笃定自己能把他的心牢牢栓住,让他心甘情愿地给个女朋友的名额呢?” 可是他玩世不恭,还跟着那些赌徒一起玩,沾染不良嗜好……左渔默默想。但是她并没有说出口,只是缓缓拿起自己的那根烤肠,顺着竹签轻轻咬了一口。 她不能背后说别人坏话。 秋摇放下空了的奶茶杯,见她事不关己又安安静静的模样,忍不住托腮轻笑,逗她:“我去问问熊韦谦,看看许肆周喜不喜欢你这种人畜无害的乖学生?” “……咳、咳咳,”左渔嚼着一口烤肠差点被噎死,“你说什么?” “我开个玩笑,”秋摇笑着给她递纸巾,“你这么大反应?” 左渔接过纸巾,擦了擦嘴,小心翼翼地告诉她:“我前几天、不小心打了他一巴掌……” “你说什么?!” “……” 那嗓音几乎让周围人的目光都飘了过来。 秋摇仰着后颈看她:“你认真的,没开玩笑?” 左渔点点头,然而听见秋摇戏谑地调侃:“然后你还活着?” “那不然他会打死我吗?”左渔一本正经地问。 “那倒也不至于,咱新晋校草不会那么小气。” “……” 吃完饭后两个人一起回了学校。 快到期末,各科老师留的作业特别多,教室黑板上写满了周末需要完成的作业。 左渔花了一下午,写完作业后又提前开始复习,抓紧时间查漏补缺,因为理科薄弱,她花了点时间做错题集。 第二天傍晚,秋摇正拿着她的错题集兴致勃勃地研究,班上却突然传出了消息,说熊韦谦在校外篮球场被人打了,伤势不明,已经被好心的路人送去了医院。 孙益刚冲完澡,从宿舍回来,作为班上最后一个得知消息的人,一脸痛心疾首:“啊——我昨天就提醒过灰熊,说他最近会有血光之灾,让他小心点,他不听!” 惦记 第8节 第7章 酒窝星球7 对于熊韦谦被打一事,校园内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他得罪了社会上的小混混,有人说是他在街上打野球不守规矩,还有种说法是那帮人想打的不是他,而是许肆周。 什么样的说法都有,秋摇哪一种都不相信,只是偷偷把手机藏在课桌底下,等着熊韦谦回消息。 似乎是太担心了,她整个人都有些不在状态,左渔有些不忍心,拉了拉她的校服袖子问:“现在怎么样了?” 秋摇抿唇,很小声地说:“还在医院,不过人没事,只是打了几圈绷带,这两天在家养着了。” 左渔摸了摸她的手背,算是安慰。 到了周一,班里的议论少了,但是熊韦谦被打的真正原因还是没有人知道。 直到傍晚的时候。 左渔早早吃完晚饭准备回教室写作业,大家都还没到,教学楼里很安静,班上只有陈仲远一个人,他手里拿着语文书,但是看着窗外,眼神涣散,抿着唇一声不吭地坐着。 左渔看他一眼,觉得有点儿怪,但又不知为何,便默默回了自己座位。 可是她刚埋头写了会儿作业,陈仲远就拿着语文书朝她走来,说是要背诵《滕王阁序》。左渔是小组长之一,她有义务帮他背书,于是点点头说好,同时翻开自己的课文准备校对。 “你开始吧。”她说。 陈仲远站在她桌边,挡住了从窗边延伸进来的夕阳,没什么感情地开口:“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 陈仲远整个人的情绪不高,背诵时几乎只是机械性地吐字。左渔看着课文一字一句地听着,直到“砰”的一声传来,教室门被人踢开,两个人同时一愣,朝着噪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来的人是许肆周。 陈仲远最先反应过来,看见许肆周的那一刻,他的后脊明显一僵。 而左渔盯了他两秒才岔开目光。 许肆周休学了,按理是没办法进学校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但左渔没敢问,又被他那双大长腿吸引了目光,看着他单手抄兜,一步一步地走近。 始作俑者许肆周一出现就压迫感十足,他带着戾气,一言不发地走过来,目不斜视地盯着陈仲远,手掌同时抽开左渔前桌的那张凳子。 他比陈仲远高,一手按住陈仲远的后颈,轻轻拍了拍,肌肤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别紧张,放松一点。”他的语调看似懒洋洋,实则给人平添无形的压力。 陈仲远整个人缩着没敢动,许肆周轻笑了声,拍了拍他的下颚,问:“在做什么?” 话是对着陈仲远说的,听起来却像是在挑刺,唇边还勾着笑,声音冰冷,周身火红炙烈的霞光都挡不住他的野。 陈仲远嘴角艰难地抽动,半天才回应:“在……在背《滕王阁序》。” 他答得磕磕巴巴,许肆周却突然笑了起来,然后大剌剌地坐在了左渔的正前方。 只有一张课桌的距离,不足半米,左渔能闻到随他而来的那股淡淡的烟味和特殊的柏树香,这阵少年狂野的气场使她连书都拿不稳了。 “嗯?”许肆周尾音刻意拉长,迎着晚霞,他的坐姿慵懒,手肘搭在她桌面摞起的书上,眼神却紧盯着陈仲远不放,瞳孔漆黑,汹涌。 一股风雨欲来的架势。 左渔小心翼翼地捏着书页,等着他发作,可许肆周这时候却突然从兜里掏出一盒橙色的硬糖,是左渔上次见过的,白绿色相间的英文牌子。 他在桌角磕了磕,打开盖子丢了两颗糖进嘴里,撂下一个字:“背。” 陈仲远面色发白,犹犹豫豫地问:“背什么?” 许肆周没有回答,只默默盯着他。陈仲远被他的眼神一蛰,冷汗涔涔地继续:“物…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 《滕王阁序》全文773个字,陈仲远就那样站着,声音微微发抖,花了十分钟才完完整整地背了下来。 这过程,许肆周一直默不作声,只是旁若无人地嚼着糖,眼神阴冷,直到陈仲远背出最后一句,他才动了下手指:“继续背。” 陈仲远忙不迭又从头开始背,还是艰难的十分钟,结束后许肆周再次下令:“再背。” 陈仲远即使浑身颤抖,怕许肆周怕得紧,但依旧服从他的命令。 他的话语就像圣旨一般,陈仲远都会照做。 左渔一颗心七上八下,正坐立不安之时,许肆周突然轻笑了一声,眼皮半耷着看她,透出一种不好糊弄的劲:“课代表,我在替你把关呢。” 这一下,左渔怔住,被许肆周这话整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这样重复了一遍又一遍,陈仲远终于忍不住,声音发抖的说:“阿肆,我、我不是故意的。” 许肆周闻言瞥了陈仲远一眼,勾唇嗤笑着重复他的话:“不是故意?你是故意还有无意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看结果。” “你就说因为谁,熊韦谦被打成这样?”许肆周冷声发问,站起身拍了拍陈仲远的脸,“嗯?” 陈仲远在班里算高的,但许肆周还是比他高出半个头,气质挺拔,夕阳的余晖被少年割裂出锋利的光影。 陈仲远垂着头,肩膀瑟瑟缩着,牙关紧咬,最后近乎崩溃般,一下全招了出来:“阿肆,我真不是故意的。叶群的前男友知道了元旦晚会的事,一气之下就跟底下的人说要‘通缉’你,我也是真没想到他敢动手……” “那不就得了,结果还是你出卖了我。”许肆周制住陈仲远,眼神阴鸷发问。 左渔看得心慌,坐在原位一动不敢动。 都说许肆周这个人,只要你不得罪他,他就能和你嬉皮笑脸,可你一旦惹到他,他绝对有本事让你褪一层皮。 “不是的,不是的……”陈仲远一张脸哭丧似的难看,巴巴地解释道,“我只是告诉那群人,你很会打篮球,是他们认错人了,认成了熊韦谦,那天你们打球之后,熊韦谦一个人留在篮球场练习投篮,他们错以为是你。” “陈仲远,当初是你元旦晚会带人来找我,我当你兄弟,所以你喜欢的人凑到我跟前我都没看一眼,”许肆周一字一顿地出声,“但我可不是什么正直好人。” 左渔一愣。 那天晚上,她也在场,听见了外校女生对他表白。当时她还以为是许肆周高傲,所以才拒绝的那女生。 现在看来,他是知道陈仲远喜欢这女生,所以才不跟这女生接触。 可他这时候放出狠话,代表着他不会再给陈仲远面子。 陈仲远嘴唇发白,哆嗦着提醒他:“可…可是阿肆,他们那群人不好惹的,你动了叶群,他们还是会找你麻烦……” “阿肆这名字不是你叫的。”许肆周眼睛仍盯着陈仲远,厌弃地抽了抽嘴角,“还有,天王老子来了都动不到我身上,二五仔。” 许肆周说完倏地抽走了他手中的语文书,随手丢在别人的座位上,然后拎着陈仲远的校服领子,将人拎出了教室。 “去…去哪?”陈仲远挣扎着,走得踉踉跄跄。 走廊外,左渔听见许肆周桀骜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像是难得大发善心施舍他一句,语气冷然:“做错事不用道歉?” …… 许肆周把陈仲远提溜走后没多久,教室渐渐有人回来了,晚自习铃声打响之前,班长李栎栎拿着纪律簿登记人数,发现陈仲远缺席,便问他同桌和同宿舍的人有没见过他。 那些人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只有蒋科转着笔,不着调的笑:“被许肆周拘走了。” “许肆周?”李栎栎刚往讲台的方向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他为什么要把陈仲远带走?” 蒋科耸着肩,事不关己的模样:“大少爷教训人呗。” 班上突起一阵小骚动,李栎栎大喊了声:“安静!” 全班突然肃静,再没人敢议论。 第一节自修课就这样过去了。 陈仲远是课间的时候回来的,进教室时他的眼神闪躲,不敢看其他同学,脑袋埋进衣服,将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 晚上左渔回到宿舍,八人间的寝室熄灯了还在夜谈,聊的全都是陈仲远和许肆周之间的恩恩怨怨—— “哎,我听到的消息是,陈仲远是舔狗,他喜欢恫山一中的叶群,叶群你们都不陌生了吧,个高腿长,胸大腰细,长得漂亮,玩得特开,前男友还是混社会的,结果前不久看上了许肆周,元旦晚会那天,还特地跑咱学校来想泡许肆周,让陈仲远给她介绍……” 左渔耳边被这些话题环绕,不能入睡,只能跟着听。 睡她对床的寝室长突然发问:“所以叶群把陈仲远当备胎?” “对啊,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俩人以前是小学同学,听人说陈仲远从六年级起就跟在她屁股后面,她说东,陈仲远绝对不敢往西……” “看不出来呀,陈仲远平时那么老实,竟然会喜欢这样的女生?”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女生过来人的语气,“叶群这种声名远播的大美女,把男生勾得五迷三道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话题一旦开了,就止不住了,寝室里一人一句,聊得热火朝天。 “要我说,许肆周今天表现得是真爷们,下午的时候,单枪匹马去找揍熊韦谦的那群人算帐了。” “我去,真的假的,混社会的人他都敢惹啊?” “他不动手啊,他靠脑子,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一个人,捏着人家的把柄去谈判,最后不仅全身而退,还跟那帮职高的小混混约法三章,不能来咱们这边闹事。”舍友话语里外都是夸赞。 “可是许肆周哪来的那些人的把柄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他有自己的手段吧。”她佩服地叹了口气。 左渔沉默着转了个身,突然靠窗的舍友惊呼一句:“我靠,许肆周牛逼啊。他来这也就一个月的功夫,混得这么开,谁都服他?” “昂,不过要不是发生这事,估计许肆周也懒得管。” 她的话音刚落,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咚咚咚——”敲窗声。 走廊上,宿管老师那道黑色的身影厉声开口:“203还睡不睡了!?再吵就要扣你们宿舍文明分了!” …… 翌日傍晚,最后一节物理课结束,左渔被陆萍老师叫去综合楼拿批改完的语文作业。 这个时间点,大多老师都下班了,办公室里的人寥寥无几,左渔一眼望见陈仲远。 他耷垂着脑袋,正和班主任在聊天。班主任李植捧着茶杯苦口婆心地在和他说着什么,而他看起来没什么精气神,像根电线杆一样杵着。 左渔从他身后经过,走到陆老师的办公位。 陆老师正收拾东西回家,看见她的到来,立刻眉眼笑开:“左渔,今天收到消息,你的作文晋级决赛了,今年很有希望给咱们学校拿个奖回来。” 左渔一个多月前参加了省里举办的作文大赛,这个作文大赛是省教育局举办的,每年一届,已经持续了近十年。每年的这个时候,省教育局都会让参赛的高中各提交十篇作文,经过为期五轮的淘汰后,最终会选出十篇评奖。 第8章 酒窝星球8 和县里其他高中一样,知行高中每年都会参赛,但这么多年并没有人得过奖,最多被评为县优秀作文,这还只是个噱头,不会有任何奖品。 惦记 第9节 这次进决赛则是知行高中头一回,含金量大不一样,教研组对于左渔的作文寄予了厚望。 传达完这个好消息,陆萍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把已经改好的作业带回去,过了一会又想起墙边的那摞练习册,说:“差点忘了,这些是我们新订的课后练习册,你也一并带回去分发给同学们。” “好的。”左渔点点头,将练习册和语文作业叠在一起,双手抱起。 “挺重的,拿得动吗?”陆萍看了一眼问。 左渔掂量了下,单本练习册并不厚,但是全班有四十多人,全部加在一起就太沉了,她抱得有些吃力。 “没事,陆老师,我可以的。”左渔将作业本和练习册摞好,刚抬脚要走,陆萍将她喊住。 “等下,我叫个男生帮你。” 刚好这时,陈仲远和班主任李植的谈话结束,正准备转身往外走,陆萍把他唤来:“陈仲远,过来,帮课代表拿一下练习册。” 她说完,抬手分走了左渔抱着的大半练习册。 陈仲远没有说话,折回来,自觉抱走剩余的一半练习册,跟着左渔出了办公室。 两人抱着练习册并肩走在三楼的走廊上,正值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照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一路上很安静,左渔以为两人会这么沉默着回到教室,没想到走到半途,陈仲远突然开了口。 “昨天许肆周来找我的事,别告诉其他人。” “啊?” 左渔先是一愣,但很快听懂了他的意思,告诉他:“我没说出去,也没跟别人聊过。” “那就好。”陈仲远点头,“我不想别人知道。” 左渔默默走着,没说话。 虽然她没告诉过别人,但大家好像也都知道了。 安静了两秒,正当她以为这个话题就此终结时,陈仲远突然朝她发问:“是不是你也看不起我?” “什么意思?”左渔这回是真的彻底愣住了,转身看着他。 她没有发表任何评价呀? “昨天,许肆周强迫我一直背滕王阁序,你在旁边一直看着。”陈仲远语气冷讽,“看我这样被他羞辱,像猴一样,像是在看一个笑话吧?” “没、没有呀……”左渔皱着眉。 天地良心,昨天她自己都被许肆周吓到了,又怎么可能会看他笑话。 “我不了解事件的始末,我对此没有任何看法。”左渔不知道刚才班主任和陈仲远说了什么,但感觉到他对此太过敏感了,于是试着缓和他,“你也不用太在意别人怎么看,就让这件事情过去,否则你会一直困在里面走不出来……” 她话还没说完,陈仲远突然打断了她,语气凉薄:“左渔,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让事情过去?你以为那么容易?你和我的处境不同,又怎么可能懂我?” “你知不知道,就在刚才,班主任告诉我,这次班里的数学竞赛名额可能会被安排给许肆周,可他才刚来啊,本来我一直是全年级的数学第一,他这一转学过来,班主任就把竞赛名额给了他,凭什么?” 左渔走在外侧,听见陈仲远咄咄逼人且不讲道理的话,忽然停住了脚步。 橘色的斜阳打在她身上,映出一片朦胧光晕。她转过身,阳光照亮了她脸上细微的绒毛和眼睛里的严肃。 “陈仲远,你错了。”左渔正色道。 “我不熟悉许肆周,也不是站队,但是你很清楚,是因为他数学成绩比你更好,所以老师才会把名额给他。”左渔眉眼认真,“你也不用把这些气撒到我身上,如果你真的这么在乎,就多花点时间,努力一点把名额争取回来,而不是在这里怨天尤人。” 陈仲远眼神固执,细看又充满了不屑,他冷哼一声,讥笑:“你以为自己很正能量?是不是觉得自己的作文要获奖了,就能给别人当心灵导师?” 说完这话,他鼻孔朝天,神情轻蔑地抬步离开,没再管左渔。 左渔虽然看起来温温软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性格。她叫住陈仲远,几步走上前将他手上的练习册全数抽走,垒在了自己怀里。 “就算是当心灵导师,也不是人人都能听懂听劝的。”她说完,神色平静地离开。 语气听起来好柔和,但话里带刺儿。 这是在说他蠢,他没脑子? 骂得可真高级。 陈仲远听完,正欲反驳,只是左渔早已不卑不亢地离开。 练习册很沉,但丝毫没有压垮她的脊梁。原来有些人不是没有脾气,而是脾气太好,容易让人误以为软弱可欺。 / 饭堂里秋摇等久了,追问左渔发生了什么事,左渔只好将刚才发生的来龙去脉告诉她。 “什么?这陈仲远竟然这么对你说?”饭堂内,秋摇语调震惊。两个人坐在靠门的位置,这高昂的声音引得过往的人纷纷回头。 “嗯。”左渔默默点了下头。 “陈仲远神经病啊,你好心好意开导他,他反过来还怪你!?”秋摇平日不怎么生气,现在激动得捏紧了拳头,“气死我了,他不敢在许肆周面前撒气,却敢在你面前瞎逼逼,真是欺软怕硬。” 秋摇越讲越气,饭盒里的茄子被她戳得不成样子。 “渔渔,下次你别理他了,这种人就是脑子有问题,你下次离他远点。”秋摇本就因为熊韦谦被打的事对陈仲远耿耿于怀,现在更是对他一点好感都不剩。 左渔默默咬米饭,思及陈仲远离开时那倔犟的表情,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又说不上为什么。 她想起他偏执的眼神,突然想起当初陈仲远在班里独来独往,就是因为性格孤僻,他不怎么和其他人一起玩。只有许肆周没有偏见地对待他。 只有许肆周永不参与孤立陈仲远的小团体。 原本她以为陈仲远会越来越开朗合群,但事与愿违,他也许自始至终都没把许肆周当过真兄弟。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许肆周浪费了一番好心。 正思考着,门边有老师贴了张告示,上面写着饭堂将于1月13日至1月17日暂停开放。秋摇眼尖看到上面的字,用筷子尾杵了杵左渔:“咱饭堂下周不开?为什么啊?” 左渔这才将注意力收回,咽下米饭,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旁边吃饭的几位女生看到了,也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我刚听打饭阿姨们讨论,好像是卫生整改。” “为啥现在突然整改?” “是不是上周领导检查不合格啊?” 奇怪。 无意间听到这番对话,左渔脑海里毫无征兆地浮现起上周许肆周和他爸爸在办公室对峙的场面。 晚自修前,班主任李植也在班里通知大家下周饭堂将暂停开放,对于住校生,学校安排了配餐中心,统一安排配餐,如果不接受外包食堂的,学校允许申请外出,大家可以出去吃,也可以让家长送饭。 就这样过了差不多一周,熊韦谦养好伤回来,学校举办期末前的最后一场活动——校园篮球赛。 除了高三以外,高一、高二都会参加。各班以班级为单位,抽签决定对抗顺序。 在这日渐紧张的期末氛围中,有这么难得的一场赛事,大家都翘首以盼。 左渔所在的高二(6)班气势很足,虽然许肆周休学不在,但班上会打篮球的男生很多,所以他们在晋级赛几乎所向披靡,以压倒性优势横扫高二绝大多数班级,班主任李植很是自豪,每场赛事都捧着一个保温杯亲临助阵,站了没一会就加入到女生的啦啦队阵列,声嘶力竭的呐喊助威。 打球的男生也没辜负李植的期望,成功杀进决赛。 而熊韦谦作为班里的体育委员,每场赛事都亲力亲为,为此秋摇每次都拉着左渔一起积极捧场。 左渔话不多,一向很安静,场下其他人卖力加油打气时,她在一旁默默给班里的球员递水。 最后的决赛被安排在周二下午,和她们班一起角逐冠军的是高二(13)班。 高二(13)班一向是她们班的“死敌”,无论是大考小测、校运会,还是班级文明评比,两个班都不分伯仲,就连这次篮球赛两个班也分别是a组和b组的第一名,两强相遇,最终鹿死谁手还尤未知。 班主任李植甚至在赛前承诺:如果能拿下冠军,他就自掏腰包,请全班同学下馆子。 但是这场比赛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高二(13)班的实力本就不在他们之下,而且刚开场不到五分钟,左渔他们班就有队员扭伤了脚踝被迫下场,全靠主力熊韦谦带队才没被拉下太多比分,打到中场时,他们的得分比高二(13)班仅落后了1分,但熊韦谦由于体能消耗过大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中场休息时,许肆周也来到了篮球场,今天恰好是他休学后回校的第一天,但高二(13)班那群男生见识过他的实力,以他还未正式办理复学手续为由,拒绝让他参赛。 许肆周无所谓地插兜,身体随意侧了侧,和班里的其他队员碰了下肩膀,扔出一句话:“你们打,稳住,能赢。” 孙益拉着他的胳膊,俨然一副抱大腿的模样:“别吧,阿肆,你看咱比分落后啊。” “不是一路都赢过来了吗?”许肆周勾唇,笑得桀骜不驯,“没我,你们也能赢。” 许肆周说那句话时,左渔恰巧在附近分发矿泉水,一抬头,对上他在阳光下的那张脸,生动的、闪耀的,熠熠生辉。 和她同时看去的,还有球场外围数道或炙热、或羞怯的女生视线,悉数围绕在许肆周身上,而许肆周漠不关心,只是懒散地倚靠在篮球架上,淡定地嚼着嘴里的硬糖。 比赛继续,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篮球场上,发球时,高二(13)班的主力球员极其嚣张地颠了颠手上的篮球,瞄了眼熊韦谦的方向,然后朝队友打了个眼色。 那个眼神里好像藏了什么阴暗的意味,但左渔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对方球员便开始齐齐主攻熊韦谦,几个人不遗余力地围攻、拦截熊韦谦。 熊韦谦找准时机抢篮板球,朝后方看了蒋科一眼,正准备传球,篮球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灰熊!”蒋科大喝一声,示意他小心。 不巧,蒋科的话音刚落,对方球员一个假动作,与熊韦谦起跳抢篮板的同时弹跳起身,猛地一用力恰好顶在熊伟谦的膝盖上。 熊韦谦被打伤后养了整整一周才好,但还是不能有激烈的碰撞。这件事年级里不少人知道,所以明摆着是对方球员专盯着他打,想把他打得旧伤复发、必须下场。 还好熊韦谦在膝盖马上触地的同时,被一旁的男生用力给拉了一把,才不至于整个人摔在球场上。 “操!你就这么打球是吧!”蒋科直接叫停比赛,火大得走到对方那人面前,指着他的脸破口大骂,“用这些下三滥的招数,你他妈给我记着!” “渔渔,怎么办,我好担心……”秋摇在一旁悄悄勾住左渔的校服,一双眼睛直直落在熊韦谦身上,神情担忧得不得了。 熊韦谦额头冒起一层冷汗,弓着背扶膝盖,表情痛苦难耐,旁边几个男生围过去,问他要不要先休息。 裁判吹着口哨及时地走过去,班主任李植也制止了蒋科过激的举动,同时弯下腰问熊韦谦的伤势:“怎么样,要不要去医务室?如果实在扛不住先下场休息一阵。” “不用,我坐一会。”熊韦谦憋屈地摇头,然后被几个人扶着下场,坐到了板凳上,另一个候补的男生被换了上来。 裁判将刚才犯规的那人罚下场,第二节比赛继续。 熊韦谦作为主力被换下来,但顶替他的男生水平不太行,打球时总是很容易被对手突破,抢球时也常常被对方攻防队员压一个头,这就导致他们班的劣势加大。 随着时间的推移,比分渐渐被拉开,熊韦谦按耐不住了,挣扎着起身想要上场。见他坐不住的样子,许肆周手指按在他肩头,仍旧稳如泰山的模样:“动什么,屁股长跳蚤了?” 熊韦谦胡乱地抓了一把头发,表情满是焦灼:“照这形势发展下去,咱班要输啊?” 许肆周坐了下来,倦懒地靠在阶梯上,风吹过,他注视着班上兄弟的拼搏,下巴微扬:“怕什么,好戏在后头。” 许肆周说这话时,左渔恰好就在离他不远的位置。少年的声音丝毫不落下风,莫名让人信服。 “真的?”熊韦谦皱着眉头,眼睛盯着篮球,急得额汗直冒。 球场上双方虽然打得有来有往,但就连隔壁班对篮球一窍不通的女生都能看出来,他们6班目前处于劣势。熊韦谦不在,就代表着他们差了一大截防守能力。 许肆周皱着眉,听着球场上鞋底和地面的杂乱摩擦声,收回按着熊韦谦的手,不咸不淡地点头:“嗯。” 惦记 第10节 很快第二节比赛结束,比分被拉到24:39。班里有些队员垂头丧气地下场,一个接一个地拿起左渔递来的矿泉水,仰头猛灌,面色都不太好。 李植站在一旁拍他们的肩膀,虽然身高不如他们,但他仍旧尽力与他们勾肩搭背,开解自己的学生:“没事,别灰心,打出水平,赛出风采就行了!” 许肆周招招手将人全部叫了过来:“蒋科,你进攻是优势,注意看对方3号球员走位;孙益你要控制节奏,和罗彬彬、沈卓一起配合蒋科,多跑动制造空位。” 说完他又顿了顿,下巴微抬,看向替补熊韦谦的男生:“你要加强篮板,紧逼防守,争取抢下二次机会,一旦成功拦下球,他们进攻的节奏就乱了,这时候要快速传球,协防外线射手,突破对方的防守,懂?” 那男生点了点头,又迟疑地问:“如果被防死怎么办?” “你尽全力去进攻,实在不行让沈卓带球过半场,传给空位,投三分。” 许肆周趁着休息的时间迅速交代战术,比赛很快又重新开始,班里的人都憋着一口气,在许肆周的场外指导下,渐渐找回了状态和信心。 一波配合打得极好,分差渐渐缩小,场外的加油声愈加响亮。 第三节追上优势后,13班的男生开始不服气,有人从场上下来翻白眼,故意掐着调,阴阳怪气:“许肆周有本事上场啊,别在底下说这些。” 许肆周表情慢慢变了,眉眼冷戾,眼神中藏着像是在看“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的阴蛰。左渔偷偷看他,想起许肆周往时就不容小觑的气场,手心沁出一片薄汗。 班里有人立马替他反击:“阿肆是我们的场外指导,有本事你们也去找一个这么牛逼的场外指导啊。” “就是,技不如人就别唧唧歪歪。”另一男生跟着忿忿然道。 球场逐渐喧哗起来,涉及到班级集体荣誉感的事,大家的情绪都十分激动,嘴上不饶人。谁都不想自己班级输,都站在自己班级的一边。 许肆周冷眼盯着那些明嘲暗讽,原本打算忍了,但下一秒,对方说了一句更过分的话。 “我技不如人我当然不上场,他许肆周既然不上场就别作声,你们6班真菜,打场比赛还得倚仗一个插班生。” “插班生就不是班里的一份子了?”有男生猛地冲上去质问。 许肆周叫住替他出头的人,坐直身,眼神直勾勾地紧盯着挑衅的人,语气不屑地反问:“想我上?” 第9章 酒窝星球9 两边看着就要争执起来,双方陷入对峙的局面,李植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瞥了许肆周一眼,似是默许了他。 许肆周反手捞起替补席上的一件球衣,直接抻住衣服,换了下来。 他走到左渔面前,伸手要了瓶矿泉水,仰头猛灌几口,喉结跟着滚动。 左渔就站在他隔壁,顺着阳光只看到他的剪影,喉结处的那个尖角线条锋利。她撇开视线,下一秒,她的手中却多了件衣服和一瓶水。 是许肆周丢过来的衣服和他喝剩半瓶的水。 左渔抓在手里,像是抓着微微发烫的山芋。 许肆周的动作太过直接和自然了,像是熟得不能再熟,一股脑把东西扔给她就上场了。 对面13班的几位女生看见,在窃窃私语。 “他为什么把衣服给她拿着啊?” “左渔啊,前校花,能理解。” “可是她现在这样子,毁容了吧,都不敢脱口罩了。” “那可能是因为太多女生想给许肆周递水,他拒绝不过来,所以就挑了她,因为她最不可能。” 左渔站在6班这边,听不见那些闲言碎语,只跟着大家一起将目光放在篮球场上。 许肆周上场后,阳光下,午后的风将他的球衣吹起鼓包,衬出流畅明显的肌肉曲线。他站在球场中心,歪了歪头,看向对班吵得最凶的那个主力球员,模样特痞地笑着,吹了声口哨挑衅:“既然这么想丢人给我长脸,来试试。” 对方球员嗤了声,眯着眼不看他,反勾手肘准备接招。 最后一节比赛正式打响。 许肆周一上场就加强了内线进攻,找准对方最薄弱的一环,直接给对方来了一记盖帽。这是一个气焰十分嚣张且狂妄的下马威,对方还懵的没反应过来,他直接一记三分,橙红色的篮球扣在篮筐上,沿着边弹了几下,最后精准落入篮筐内。 许肆周缓缓掉转180度,倒竖大拇指,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说:“真没意思。” “你!”对方球员被他这幅行为挑衅到,气急败坏地上前要推搡他,被许肆周轻飘飘地倒退着避开。 “请双方注意比赛礼仪。”裁判员立马吹口哨上前解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但许肆周显然并未理会,准备开球。 热血方刚的少年从不懂手下留情,接下来的时间,许肆周全程没给对方得分的机会,他利用身高优势不断得分,在对方的严防死守下多次投出了极其漂亮的三分球。 每进一记球,场上都会立马响起一阵欢呼,女生的尖叫声震耳欲聋。 “许肆周好帅啊,暴力美学!” “啊啊啊,进啦进啦,投球的动作尊嘚好帅!” “打得又快又狠,雷厉风行,好强势!” 左渔听着耳边热切的叫喊声,也跟着心潮澎湃。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篮球赛也能打得热血沸腾、青春张扬。 “许肆周,6班永远的神!”孙益在场上用力拍了两下掌心。 场下的女生也跟着大叫,嗓子都快喊哑了:“6班,6班,所向披靡!许肆周,许肆周,必赢,必赢!” 篮球场上,许肆周身高腿长,活力四射,一刻没停,任凭场外如何呐喊尖叫,他一直和队友打着手势默契配合,控制比赛节奏和进攻走势,单手运着球,快速突破对方防线,接二连三进了好几球。 也许是最开始的那一记盖帽直接把对方球员的士气打到低谷,面对许肆周的进攻,他们一直被动招架,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进攻。 比分已经拉到了64:45,倒计时还有最后十秒。 最后十秒的时间,所有人都盯着那个篮球,胜负已明,许肆周有投篮的机会却不投篮,只是百无聊赖地运着球,来来回回跑了整个全场。 左渔不太懂篮球,却听见旁边的男生语气激动地叫好:“肆哥牛逼啊,把对面一群人当成狗来遛,对面想追都没力气了,哈哈哈。” 左渔默默看着,抓紧手心,余光里,倒计时慢慢跳到最后一秒,许肆周在最后一秒站定在球场最中央,轻盈跃起,单手肩上投篮。 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吸引了全场的目光,最后稳稳落在篮筐内,“哔——”,随着裁判的哨声吹响,比赛结束,许肆周伸手勾住距离最近的沈卓,挨肩搭背,笑得意气风发。 赢了。 左渔所在的高二(6)班以大比分领先的优势,赢了。半场比赛下来,许肆周打得轻松,连汗都没怎么出。 欢呼声和尖叫声排山倒海,球场上,6班的男生将许肆周团团围住,和他逐一击掌、碰肩。球场下,女生争先恐后地过来翻箱子找矿泉水,纷纷候在场边要给许肆周递水,他太亮眼了,闪闪发光。 旁边的秋摇早已激动地跑到熊韦谦身边,左渔嘴角弯起,看着周围的笑脸,默默在喧闹中放下许肆周的衣服,转身收拾起那些被扔得七零八落的纸箱和空瓶子,免得有人被这些东西绊倒。 13班的男生显然并不服气,一张张脸一阵青一阵白,有人更是直接申诉到体育老师那边,提出许肆周目前还处于休学状态,所以这样做属于违规。 那人据理力争,越来越多13班的球员加入理论,体育科的负责老师最终不得不带着13班的班主任出面找李植谈话:“你们班的许肆周不合规矩啊。” 因为是自己默许了许肆周的行为,所以李植也是一副护犊子油盐不进的态度。他卖着笑脸斡旋:“哎小孩子嘛,下次我教育教育他。” 另一边也同时吵了起来,两班互不相让,左渔收拾到一半,13班的几个男生就在篮球场上朝着她们班的人大喊:“就应该取消成绩,许肆周还没办好复学手续,不作数!” “卧槽,你们哪来的脸,”孙益仰着脖子反怼,“就算被取消成绩又怎样,我们就是赢了!” 没有人在乎成绩被取消,反而都很爽,因为结果就是他们赢了,而且是大比分赢下的这场比赛。 蒋科也指着记分板附和,语气猖狂朝那人“嘘”了声:“取消成绩又怎样?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64:45,领先你们将近二十分!” “狗日的!你怎么说话!”13班为首的几人直接动手推了蒋科一把,这行为就像导火索般,双方瞬间起了肢体冲突,另一边正在谈话的老师见状立马大喝一声:“停手!” 但周围吵闹的声音掩盖了这句警告。 先挑事的几人仍旧不管不顾地抓扯,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站在熊韦谦旁边的秋摇也瞬间被卷入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冲突,虽然有熊韦谦护着,但是大家此时都异常激动,根本没人注意到她,所以她还是被围在人群中推来推去。 一旁的左渔看到秋摇被推搡,连忙丢下了手中的矿泉水瓶,不顾一切的冲向了球场想将秋摇拉出来。 但是她身板太小,刚靠近人群就被其中一男生给狠狠撞了一下,整个人因此失去平衡,往后趔趄了一下,重重地栽在了一旁的铁丝防护网上。 倒下时,左渔的双手下意识地寻找支撑点,却不料手掌正好撑在了一枚凸出的铁钉上,铁钉立即刺入了手掌。 虽然伤口不大,但是很深,让她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 周围一片混乱,她挣扎着想起身,刚支起胳膊,不料面前13班一男生还在推撞着蒋科,眼看着就要被这人踩到,左渔连忙往侧边闪躲了下。 球场上众星捧月的许肆周看见这幕,猛地走过来推开快要踩到她的那男生,语气冰冷:“地上坐着个人你他妈眼瞎?” 他这声音一出,混乱的场面瞬间停止下来。 许肆周握住左渔的手腕,一把将她从生了锈的铁丝网上捞起来,检查她的伤口。 少年很高,垂着脑袋拉她的手,左渔头脑发蒙,身体像僵住了般,动弹不得。周围的目光全都聚了过来,许肆周还抓着她的手在看。 他手心的温度很高,左渔像是被烫了一般,瞬间回过神,飞快地将手抽了回来。 许肆周挑眉看她一眼,少女耳尖通红,眉眼又怯又软,阳光下甚至能看到她脸上细微的绒毛,他伸着手:“别动,看看。” 左渔本来就有点怕许肆周,现在更不敢在众人面前被他拉着手。 她摇了摇头,把手背在身后。 许肆周看着她,浅浅地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放软了语气哄她:“伸手,别藏。” 左渔犹疑了下,这才重新将手举了起来。 许肆周眉眼柔和了些,看着她瑟瑟缩缩地再次把手伸了过来,很听话的,嘴角微微勾起。可是下一秒,在看到她掌心的刺痕时,心里突然涌上一股燥意,这伤口对女孩来说不算小了。事情因自己而起,他不耐烦地皱眉,看向刚才带头推搡的男生,厉声说:“道歉。” 许肆周表现出不可一世的模样,被骂的13班男生身体发怵,一张脸瞬间红成番茄,一边后退一边悻悻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老师这时候也赶过来了,把两班的学生分开,各自喊回班级自习。秋摇艰难地从人群中挤出来,跑到左渔身边,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问:“还好吗?” 许肆周适时让开几步,左渔连忙摇摇头接过,回答她:“没事,我去洗洗手,你先回教室吧。” “真的没事?”秋摇仍旧担心。 “没事的。”左渔苦笑着给她看了下伤口。 伤口很小,在纸巾擦拭过后已经不再流血,只是还有些脏东西沾在伤口附近,需要洗一洗。 随后她又指了指散落在旁边的纸箱,声音有点不好意思:“辛苦你把这些带回去啦。” “行啦,你放心吧。”秋摇应道。 球场上的人渐渐散去,相继回到教室,左渔则独自一人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叮铃铃……” 最后一节课的上课铃打响。 左渔快速清洗掉手上的脏污,正准备赶回去上自习,没成想甫一出门,便看见许肆周微曲着长腿,懒散地靠栏杆上,手机搁在耳边。 学校里不允许学生用手机,他却光明正大地讲电话。 惦记 第11节 这个点班上的人都回教室自习了,所以看到他在这,左渔有点意外,但她没敢多看,而是低着头,想避开他的目光快速通过。 “左渔。” 左渔正要从他身边路过时,不料许肆周突然出声喊住了她。他垂手,挂断了电话,说:“跟我走。” 左渔先是一愣,转身,还是不太敢直视他,心底有点乱乱地问:“怎…怎么了?” 许肆周手心里的手机转了两圈,缓缓解释:“你的伤是生锈铁钉划的,要去打破伤风。” “去医院。”许肆周说完把手机揣回兜里,没等她,走在了前面。 左渔迟疑着要不要跟上他的脚步,许肆周却突然回身,手插兜,倒退着边走边歪了歪头:“跟上。” 这下她只能赶紧跟上了。 校门口旁边是一大片停车位,左渔下意识地低头,随着他往校外去,连他什么时候拐了方向都不知道。 “左渔,抬头看我。” 左渔被后方传来的一句话喊得顿住了脚步,回头看才发现许肆周站在了停车场边,倚在一棵树下等她。 她后知后觉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保安室的门卫透过玻璃窗户看两人,许肆周皱着眉,啧了声:“不用道歉。” 许肆周没什么表情,做了个手势让她过来。 左渔连忙小跑过去,没敢让他多等一刻。然而许肆周却不动了,左渔不明所以,抬起头才发现许肆周直直地盯着她。 摇晃的树影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她又下意识地退开一步。 不知怎么的,左渔总以为这时候的许肆周,会和小镇里的其他刺头小混混一样,压迫感十足地调戏她:怕我? 紧张感迅速蔓延开来,左渔呼吸都在抖,手心捏紧强装镇定。 但还好。 没有像预料中的那样发生。 许肆周看到她的动作,只是玩味地挑了下眉,没深究,眼底散漫肆意,随手捞起一个暗黑色头盔,说:“上车。” 左渔抬眸,这才发现他要载她去的是一辆超酷的摩托车。 车身上印着品牌的英文——ducati/monster 什么牌子她不懂,但是monster她在英语课上学过,是“怪兽”的意思,她猜测这应该是这个摩托车品牌中的一个系列。 这架机车款式新潮,纯黑色的外表硬朗霸气,和小镇上廉价的小电瓶显得格格不入,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爬上去,正踌躇之时,许肆周突然将头盔卡回车前,抬腿扔下一句:“等我。” 左渔站在原地,看他颀长的背影落在夕阳下,被浅浅的晚霞蒙上一层滤镜。 没一会他便回来了。 和他一同过来的还有一位戴眼镜的男老师。 这位男老师边走边和他聊天,左渔很快想起来,这是严老师,德育处的,经常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宣读违纪学生的名单,因为平日不近人情,也是大家口中的“阎罗王”,远看很严肃古板的人,现在竟然笑着跟学生谈天。 这么看,许肆周和他挺熟络的。 左渔看着俩人慢慢走近,突然想不通为什么许肆周才转学过来不久,却能和老师处成了亦师亦友的关系,真的是很聪明的人。 “这个号成吗?”严老师带着许肆周走到一辆电瓶车前,翻出了一个芭比粉的头盔,“我女儿上学用的。” 许肆周接过,抬眸看左渔,指节颠了颠:“合适。” “那行,你们拿去用,明天再还我就行,不着急。”严老师朝左渔打了声招呼,然后拍了拍许肆周的肩膀叮嘱,“你小子慢点骑啊,路上注意安全。” “驾照带了吗?” “带了,谢了老严。”许肆周下巴微扬,左渔远远看着他。 许肆周那么冷拽的一个人,手里却拎着一个芭比粉的头盔,上面还印着可爱的hello kitty,挺不搭调。 “戴上。”他走过来把头盔递给她。 左渔伸手接过,指尖勾着皮筋,把马尾解了下来,边解边问:“你和严老师认识呀?” 少女馨香柔顺的长发洒落在肩头,许肆周盯她一眼,慢慢地把手放进裤袋,若无其事地往回走。 “嗯,他之前处理我的休学手续。” 左渔摸索着卡扣,将脑袋套进头盔里,刚戴上,突然一声轰鸣声把她吓了一跳,她看向许肆周,发现他已经点好火在等她了,一双长腿跨在两边,整张脸藏在黑色的头盔后,左渔看不清他的表情,赶忙小心翼翼地上前爬上后座。 从校园出来,路上的车辆不少,但许肆周开得很快,左渔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心。 她不知道车速开到多少,但发动机的嘶吼声让她不安,耳廓两边疾风呼啸而过,将她的头发吹得往四周飞扬。 许肆周突然踩了下油门,视角两边的风景飞速倒退,左渔的心跳也跟着提速。 她没坐过快车,有点害怕。 而且这种流线型的车身,让她双手无处安放。 她很局促,不知道这种摩托车应该怎么坐才对,别扭地动了下,但许肆周和她只有一拳之隔,怕冒犯到他,她又稍稍往后挪了挪。 许肆周明显感受到她的不安,侧头透过防风玻璃看她一眼,风里飘来他的声音:“抱紧我。” 可是左渔的教养让她做不出那么大胆的动作,只好抓着许肆周的衣角。许肆周没有在意,缓缓拉高油门,随着车速的提高,左渔脑子逐渐放空,周围的环境变得模糊不清。 “抓紧。”许肆周低吼一声。 左渔回过神来,紧紧的抱着许肆周,思绪变得凌乱,距离和心脏一起,被挤压。 那一天很冷,冬风凛冽,风吹过来像刀子一样,刮得生疼,左渔冷得瑟瑟发抖,缩在后座不得不往许肆周身上靠,以汲取热源。 少年还未完全长开的肩背,是她唯一的安全感。体温一点一点地回升,视线的最后,左渔透过反光镜看到许肆周与她交缠在一起的身影,耳尖悄无声息的泛红。 天边的晚霞映落火红的亮光,一辆机车载着两个小小的影子,像疾风和闪电般刺穿在小镇的街道。 那时候的她还不觉什么,等到多年以后,左渔才惊觉,这一幕竟像个信号弹般,自此开启了她轰轰烈烈的青春。 许肆周一路上没再说话,沉默而安静地开着车,直到驶进县医院的侧门,那阵摩托车的轰鸣声才渐渐低了下来,许肆周稳稳停在了大楼门口,熄火,回头:“到了。” 左渔心跳还很快,呼吸也没来得及平稳下来,她后知后觉地“哦”了声,手臂松开他,下了车。 摘下头盔后,脑袋终于被解放了出来,许肆周将她递过来的头盔夹在手臂下,问:“吓着了?” “没、没有。”左渔摆着手否认,眼睛轻轻移开,但还是低声解释了句,“就是,开得有点快,我有点怕。” 许肆周一张脸隐在头盔下,左渔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却见他慢悠悠地把手套摘下,淡淡地瞥她一眼,“嗯”了声解释:“一个人骑惯了。” 第10章 酒窝星球10 医务室门外,左渔做完小剂量的破伤风抗毒素皮试出来,看到许肆周懒洋洋地靠在走廊上,一半肩膀侧着在玩手机。 犹豫了小半会,她还是鼓起勇气,轻轻挪了过去,唤他一声:“许肆周。” 又轻又细的一声,像窜出的一只小猫嘤咛,许肆周抬眼看她,少女戴着口罩,只能看见她的后耳根微微有些泛红,似乎是局促得紧,被她原本雪白的肤色显得这抹绯红格外明显。 “那个钱,我晚点还你可以吗?”她说。 左渔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刚刚缴费时,是许肆周替她垫付的,不到两百块钱,许肆周没让她还,但她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告诉他会还的。 两百块钱本就不算什么,许肆周觉得无所谓,刚想拒绝,但看到女孩正经且有些坚持的眼神,就应了下来。 “嗯,你有钱了还我。” 他讲完,又是沉默。他继续玩游戏,左渔则坐在候诊长凳上,两只手乖乖放在膝盖上。 虽然他回答得很冷很简洁,没有多余的语气和表情,但有那么一瞬间,左渔觉得他好像也没那么坏。 而且联想起他下午在球场上的表现,想到他为班级争光,想到他会在自己差点被踩时出头,还送她来医院,左渔总感觉他挺复杂的,虽然气场依旧强大,她不敢惹,但好像还挺好说话。 许肆周这会儿玩着gravity guy,操纵小人不断跳跃躲避陷阱障碍,一款考验灵活反应的跑酷游戏,早八百年前就通关了,但还是百无聊赖地玩着,并不知道左渔这时候默默地在心底将他的那张“坏人卡”反反复复地翻来覆去。 走廊上人来来往往,左渔坐在许肆周斜前方,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安静而沉默。 她撇过头去,偷偷打量他的侧面。少年下颌清瘦,眉眼锋利,轮廓分明。哪怕只是站着看手机,往来的人都忍不住打量他。 而他仿若毫无察觉,指尖在手机上散漫点划。 像他这样狂傲的少年,大概早就习惯别人的注视了吧。 而她不一样。 她戴着口罩,额头贴着一片纱布,只是坐在他身边,被那些好奇的、探究的余光掠过,就已经感觉不自在极了。 “帅哥,约的哪位医生,我看看你门诊号?” 左渔正想着,一名护士手臂夹着一沓病历本停在了许肆周面前。 “挂的什么科?哪受伤了?哪块不舒服?严重吗?”她主动靠近许肆周,关切地询问他的病情。许肆周在她连珠炮似的发问下,错开了她的手,语气淡淡:“不是我,陪她来的。” 护士小姐姐扭头望过来,这才注意到左渔,有些尴尬地笑笑,默了下又问许肆周:“你小女友生着病你还有心情玩游戏呀?” 许肆周玩游戏的手突然停滞下来,眉毛松了一下。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因她这句话,莫名比之前更加沉默尴尬。 “不…不是。”左渔看到他戏谑的目光,耳朵红得跟烧着了一样,和护士姐姐结巴了好半天,说完又着急转头,慌张地对着许肆周解释说,“不好意思。” 许肆周把手机放进口袋,来了兴趣,随口问她:“为什么不好意思。” 她红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旁的护士也跟着尴尬了一下,讪讪一笑,有点过意不去,说:“抱歉,误会你们了。你们学校有老师在县里各地抓人抓早恋,我就自动将你们对号入座了,实在是抱歉,那你们继续等吧,有事再找我。” “好。” 左渔点头应下来,在护士姐姐离开的同时看了许肆周一眼。他依旧还是那副懒散的姿态,也正看着她,脑袋微微垂着,挑着眉,似笑非笑地。 左渔不着痕迹地捏住校服裤缝,深吸一口气,叫他:“许肆周。” 还是那种软糯的声音,许肆周发现了,她特喜欢郑重其事的喊他名字,还带着不自知的撒娇意味,许肆周不自觉地拇指和食指磨了下,“嗯”了声问她:“怎么了?” “要不你先回去吧?”左渔试探着问,“我妈妈在这里工作,等下她送我回学校就好了。” 虽然这个点她还没上班,可能正在接弟弟放学的路上。 许肆周盯着她,光线下的瞳孔漆黑明亮,还没回答,同一时间,他放在外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他收回视线,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许肆周全程在听,没作声,左渔偶尔抬起头看他,总感觉他脸上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淡下来。 惦记 第12节 “小周仔,手下报给我的消息。今天有人在万寿街地下赌场见到许阜,听说是去还钱的,赌场老板约定的日期,来是来了,人又跑了,现在找不到人在哪,赌场老板也不透露,软硬不吃。” “哪个赌场,位置在哪,我过去?”他立刻问,空着的那只手摸出裤兜里的烟盒,转念又想起医院里不能抽烟,于是边打电话边往大楼外走。 他刚走远几米,身后注射室的护士突然喊:“左渔。” 左渔在他离开的背影中只粗略地捕捉到了“赌场”两个字。 她轻轻叹了口气。他又要去赌了么? 左渔撤回目光,起身看了眼里面墙上挂着的钟,刚刚护士姐姐让她等15分钟,观察局部反应,快到时间了。 她走过去,护士戴着口罩问她到时间没。 左渔摇摇头,说:“还有三分钟。” “行,那再等等。” 左渔默默等着,注射室不大,没有其他人,很安静,只有护士撕拉注射器外包装发出的窸窣声响,过一会,她看时间提醒左渔:“时间到了,过来看看。” 左渔听话地上前,抬起手让她观察。 “嗯,皮试没问题,接下来要打屁股针,把校服裤拉下来一些。” 四周竖着屏风挡板,左渔乖乖照做,护士则在一边蘸消毒棉。沾湿的棉签毫无预兆地碰到皮肤,凉飕飕的,左渔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不受控地抖了下。 可是下一秒,尖锐的针头刺穿进来,钝沉绵密的痛感蔓延开来,她忍不住闷哼了声。 她咬着牙关,肌肉一抽一抽的,又酸又麻。 太疼了。 护士边推针边嘱咐道:“打完后再观察15分钟,别着急走。” 许肆周抽完烟回来,皱着眉头听电话的间隙,恰巧听见医务室传出左渔因疼痛而微微变调的声音,分心的那一瞬间竟然忘了接话。 “现在过来吗?”没听见回答,电话那边有些不解。 许肆周眯了眯眼,脑海里闪过少女那道带有一丝哭腔的闷哼声。 到底是个女孩子。 他心一软,沉默片刻,慢慢停住了脚步。 左渔刚好打完针出来,腿还是酸酸麻麻的,行动又缓又慢,抬头看到许肆周竟然还没走,有点出乎意料。 但他的眉眼表情不算舒展,左渔不知道他电话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怕他是等自己等得不耐烦了,有些害怕他会发脾气,于是怯怯地问:“你要走吗?” 左渔本意是想问他是不是要离开,但这个问句落在许肆周耳朵里,以为她是没有安全感,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会,舌尖一顶后牙跟,转头又回门口候着了。 “老钱,晚几分钟。”他说。 左渔有些愕然,眼看着许肆周向电话里交代了几句,然后把手机收起,转身后再次等在了一旁。 还是原先站的那个位置,和她隔着一米远的距离,许肆周抱着臂,手肘抵着墙,盯着她问:“要不要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我手机没带出来。” 左渔看他一眼,细声细气地解释:“放在宿舍的柜子里了。” 因为学校管得严,她平时不敢把手机拿出来用,周一到周六都锁在宿舍柜子里,直到周末放假才会拿出来和家里人联系。 “好学生。”他笑了笑。 左渔耳朵倏地发烫。许肆周手心转着手机,明明只是无心的一句调侃,却偏偏让她在想:那你是坏学生么? 但这种微妙的氛围并没有维持多久。许肆周解锁了手机屏幕,划开拨号页,递给她:“用我的。” “嗯?”这让左渔有点没想到。 “借你。”他说。 左渔这才反应过来,轻轻地“哦”了一声,走过去对他说:“谢谢。” 许肆周手指修长,骨节明晰,整部手机几乎都被他的手掌握住。左渔小心翼翼地伸手接了过来,捏住他手机的一角,避免肢体接触。 “会用吗?”他问。 “嗯,”左渔咬着唇,一边输入妈妈的手机号码,一边点头,“会的。” 嘟——嘟—— 电话响了短暂的两声,就被接起。 “喂,哪位哦?” 与沈丽姝的声音一同传来的,还有她周遭的嘈杂声、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声,以及小学生喧嚣的玩闹声。 “妈妈,我是左渔。” 左渔看了眼几步之遥的许肆周,他个子很高,一双长腿特别瞩目,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手心里的橙色糖果盒,担心他等得久,左渔飞快地说:“妈妈,你什么时候来医院,我下午的时候不小心被生锈的钉子刺伤了,班里的同学把我送过来医院打破伤风。” 沈丽姝刚把左烨轩从恫山一小接出来,此刻听明白,告诉她自己回趟家之后就过来,让她等着。 左渔告诉她“知道了”,等那边挂断后才乖巧地把电话从耳边拿下来。 只是她才放下来,手机却倏地再次震动起来,左渔没细想,以为还是妈妈,径直点了接通,然而,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屏幕中的女人,眉梢眼角风韵细腻,温柔的长卷发披散在舒展的颈后。 一件浅色西装,两只米白色的珍珠耳环,身后是高空斑斓的夜景。她面前摆着一份文件,右手执着笔,正低眉翻动着。 这样气质拔群的女性,和她妈妈那素来朴素的风格截然不同。 左渔有一刹那的失神。 以为自己看见了上世纪90年代的港星,她曾经只在泛黄复古海报上见过。 “这次接这么快?”那边抬眼看向镜头,带着点调侃的意思。 左渔懵了,电话来得毫无预兆,她下意识地接了。这会儿再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是美国打来的越洋视频通话,上面写着——许女士(美国) 她这是误接了许肆周的电话吗? 左渔倒抽一口气,抓着手机连忙上前跟他道歉:“许肆周、对不起,我好像接错了你的电话,对不起。” 相比于左渔的手忙脚乱,许肆周则淡定多了。他肩胛骨微动,若无其事的伸手接过电话,将它放在身前,摆正镜头。 屏幕不再抖动,画面随之清晰,许肆周看见亲妈的脸,还没开口说话,那边就挑着眉有点好奇地看向他:“恩?刚刚那白白净净的小姑娘谁呀?” 许肆周没接亲妈的话,默算国内和洛杉矶的时差,抱着臂问:“怎么这个点还没睡觉?” 许晚缇女士不急着回答他,继续翻动着桌面的文件,慢条斯理地打趣:“美国的rebecca法国的jennifer不要了?前几天olivia还在问我你的动向,结果你回外婆那勾搭小妹妹?” “……” “别怪我没警告你,国内的教育体系跟国外差别很大,你别早恋被抓了还要害老钱丢脸去捞人。” 接二连三被误会,这都什么事儿,服了。许肆周眯起眼,回:“我就是送个妹子来医院。” “你我还不了解,小时候走路上五分钟能牵回来四个小女孩。”她故意点他,“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在外婆家别惹事,贪玩也要有个度,恫山不是拉斯维加斯,有些地方不能去,有些事情不能做。” “我在恫山陪着外婆,没玩。”许肆周答得快,没给亲妈借题发挥的机会。 瞧着挺坦白。 许晚缇笑出声,自己儿子的德性自己清楚,爱玩是真的玩得花,十五岁那年瞒着她买了个游艇到处跑,说不玩也不会撒谎骗她,这小子有主见惯了,直来直去,嘴巴撬不开假话。 许晚缇勾着嘴角,笑意浅浅的从文件抬眼看他,轻轻往后靠:“可是我听说你最近经常去地下赌场?” 第11章 酒窝星球11 门诊附近人来人往,远处一阵小孩的哭声尤为响亮,一位年轻的母亲正在哄着哭闹的婴儿,许肆周避开这些吵杂声,将视频切换成语音通话,朝着通道另一头走去,渐渐消失在候诊大楼的门口。 大约十分钟后,他才接完电话回来,手上还带着两瓶水。 他把常温的那瓶递给左渔,抬眼就瞥见唐跃强后脚也跟进了医院。 他穿一件灰褐色马甲,踩着一双黑布鞋,正站在门口张望。 许肆周眉头微皱,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左渔刚接过水,还没来得及道谢,就见他转头又走了。 她纳闷地望过去,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然后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门口的那个身影。 心脏猛地一抽疼。 他苍老了许多。 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当年和他爸一起赌博的唐跃强,那时候她还叫他“跃强叔”,可是后来也是他抛下了她爸爸跑路。 对于当年发生的事情,左渔直到现在还有本能的身体反应,她的脖颈僵住了,呼吸也越来越不顺,双腿开始控制不住的发麻发抖。 左渔望着那道人影,眼睛开始泛红。 他要回头了。 他马上就回头了。 左渔“唰”地一下扶着墙站起来,踉踉跄跄掉头就跑。 她跑得很急,但腿却不怎么听使唤,跌跌撞撞地奔跑,漫无目的,不知道该逃往哪里去。 刚才那名护士看见了她,隔着办公窗口问她:“小妹妹,怎么了?” “厕、厕所……”左渔艰难地吐字,“我想找厕所。” “那边呢。”护士小姐给她指了下路,左渔撒腿就跑,只给她留下一个仓皇失措的背影。 “哗——”地一下,左渔推开洗手间的门,缓缓蹲在地上,小腹坠痛,全身开始发冷,颤抖。 当年的一幕幕像流水般闪过,她额头的冷汗隐隐往外冒。 她想起父亲断掉的两根手指,想起那个冰冷锋利的刀尖就刺在她的喉咙,只有毫厘之隔。昏昏沉沉间,她抱着膝,感觉自己在往无尽的冰窟下坠。 …… 许肆周交代完唐跃强,便让他到医院的停车场外等,转头想找左渔说一声,才发现小姑娘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他沿着走廊往里走,逐间房找过去也没看到人,只好在护士站前停了脚步。 惦记 第13节 许肆周转着手机,皱了皱眉。护士小姐刚处理完病人手册,在工作台前抬起头,看见他便搭了句嘴:“找那小妹妹?” 许肆周点头,问:“她去哪了?” “上厕所了。” “哪头?” 护士小姐看他一眼,手一指:“走廊尽头。” “谢了。”许肆周往那边走。 厕所是单间的,男左女右,但是没什么人用,门掩着,许肆周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有人进去或出来。 他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过去五分钟了,实在等不及,抬手敲了敲女厕所的门。 “左渔。” “……” 没人应。 他又敲了敲:“左渔。” “……” 还是没人应。 隐隐约约的,左渔感觉有人在喊她,可是她分辨不清是谁在喊她。 她的小腹很疼,脑海里的思维很乱。 他是谁。 他为什么要喊自己。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少年喊了一句“操!” 紧接着她的腰肢被人紧紧抱了起来,肩膀和脖子被人搂紧,他好像是在奔跑,抱着她在奔跑,她耳边的风呼呼地擦过,她想睁开眼,但她睁不开,意识好模糊,恍惚间,好似有一股淡淡的烟味还有清新的柏树香味,再然后,没有然后了,她好累,好想睡觉。 …… 再次醒来,是在柔软洁白的床铺上。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窗边透进来的微光,傍晚时分,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空气中充盈着消毒水的气味。左渔眨了眨眼,视线上移看到悬在半空的吊瓶。 这是在哪里? 她挪了挪手臂,想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坐起来,却浑身发虚,怎么都使不出力气。左臂输着点滴,针口传来一阵刺痛感,她只得继续躺着。 扭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旁边还有两张病床,但是是空的。 周围很安静,只有走廊传来静悄悄的脚步声。一名护士拿着记录板走进来,问:“醒了?” “姐姐,我怎么了?”左渔艰难地吐字。 “痛经。” 左渔张了张唇,她确实昨天刚来生理期,但是以为吞了片止痛药就没事了,没想到…… “你差点就虚脱了知不知道?”护士小姐姐调整了一下她的输液速度,继续说,“先好好休息吧。” 左渔这才想起来,问:“我刚刚不是在厕所里吗?” “是啊,”护士离开了又转头回来,“一个帅哥给你抱出来的。” “是谁呀?” “这我就不知道了,怎么给你形容,这个男生高高帅帅,穿衣风格也帅,不像街上随处可见的二流子,反正就不像恫山这里养出来的人,像个公子哥……” 这么说她就知道了。 除了许肆周也找不出第二个。 “从女厕所里吗?”左渔耳朵发红,有点不敢想象。 “对啊。”护士继续说,“他刚走没一会。” 左渔木然地躺在床上,眼神怔怔,腰腹还有些累,但脑海里却止不住地在想许肆周他跟唐跃强的关系。 好乱好乱。 算了……还是不要想了。 每次记起当年的人和事,她的心脏还是一抽一抽的疼。 / 沈丽姝是六点多到的。 和镇上大多中年妇女一样,沈丽姝的身材中等偏瘦,穿着一件朴素的印花电瓶车防风衣,留着一头小镇时髦的烫发。 她额前的刘海因为骑车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但脸上仍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独独眼角的细纹暴露了状态,神情黯淡缺了丝光彩,是经历了生活和岁月蹉跎的痕迹。 她风尘仆仆地赶过来,看着病床上的左渔,压低声音问她:“怎么受伤了?” 左渔将下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和她说了一遍,沈丽姝听完心疼地皱着眉头问她:“难受吗?” “不难受的,我没事,妈妈。”左渔不想妈妈担忧,摇了摇头坐起来。 刚好点滴也打完了,沈丽姝带着她往住院部的护工休息室去。 路上,她问左渔欠了同学多少钱。 左渔绞着手指头,声音很小:“两百。” 两百块,她知道这不是一笔小钱了,顶得上家里半个星期的生活费了。 她本来想用自己的生活费,但她平时的生活费本来就不多,除了够平时吃饭和买文具,就没有多少了。每学期初,她爸爸都会给她一笔钱,这笔钱囊括她的学杂费和餐费,她用得也算节俭,但这会儿已经是学期末,她只剩下不到五十块。 自从爸爸赌博破产后,家里的经济负担重,和亲戚借的钱还没还清,她觉得很抱歉,正想跟妈妈说对不起的时候,妈妈搂了搂她的肩膀,轻声说:“人没事就好。” 语气慈爱,左渔顷刻间就红了眼眶。 但她很快忍住了,她不想妈妈看见。 沈丽姝把钱从包里拿给她,让她放好,别丢了。左渔点点头,仔仔细细地收起来。 “还有,这是你爸前些天拿回来的报纸。”沈丽姝顺道从提包里翻出几张折叠整齐的报纸递给她。 左渔也拿了过来。 左渔爸爸在一家橡胶工厂当门卫,每天门卫室都会收到几份报纸,是厂里的老板订的,但他们并不是天天都会来拿,时间一长便会有很多没人要的多出来,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把这些报纸带回家拿给左渔。 这是很久以前养成的习惯了,因为左渔初中时的语文老师说过,想要提高语文成绩,就一定要多看书,不单单是教材,一些优秀的名著、课外书都可以看看,多见识、多输入,从书中多获取素材,写的作文才言之有物,想要提升作文的成绩,最好的途径就是阅读。 但是左渔并没有闲钱买课外书,所以在她偶然看见父亲带回来的报纸后便央求他多带些回来,自己也慢慢养成了看报纸的习惯,希望能借此提高作文成绩。 电梯“叮”一声,到达住院部6楼的休息室。 沈丽姝在这里当护工,医院给护工统一安排了一间小休息室,正是饭点,大多数人要不就是去照顾病人了,要不就是跑到饭堂打饭去了,因此屋里空空的。 左渔跟着妈妈进去,轻轻问道:“弟弟呢?” “在家里写作业呢,你爸看着,要不然肯定开电视看奥特曼。” 弟弟左烨轩正是十岁的年纪,平时学习不算认真,需要有人盯着他才会乖乖做作业,当爸妈都不在家的时候,左渔便承担起这个角色,辅导他的功课。 “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找小姑一起打饭。”沈丽姝又说。 姑姑左玲也在这家医院工作,在普外科。沈丽姝把包锁进柜里,拿了两个铁质的饭盒出门。 “好的。”左渔点头,找了个位置,一边看报纸,一边乖乖地等着。 大概十五分钟后,沈丽姝跟着小姑左玲一起打饭回来,还没进门,左渔就听见姑姑忿忿不平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她下回再惹我,我给你说嫂子,我直接去举报她!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去伪造这种证明……” 沈丽姝呐呐然地听着,走进门,将打回来的两盒饭置于中央的大长桌上,顺道喊左渔:“别看了,先吃饭吧。” “知道了。”左渔应声放下报纸,走到桌前拉下口罩,乖巧地和姑姑打了声招呼。 左玲是左渔爸爸的妹妹,左渔喊她姑姑,但左玲年纪不大,还不到三十岁。 两个饭盒打开,有升腾的热气冒出,一份是尖椒炒肉,另一份是土豆烧排骨,知道左渔喜欢吃辣,沈丽姝把尖椒炒肉推到她面前,还把筷子勺子也一并递给她。 左玲笑着应了左渔一声,然后接着刚才的话茬继续说:“嫂子,你说这种检查报告单、诊断证明书、住院证明,可都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啊,她也敢!” 和其他家庭不同,左玲和沈丽姝的姑嫂关系还挺亲密的,大概是因为沈丽姝性格还算内敛,不咄咄逼人,而左玲没结婚,性子属于大大咧咧的那种,两个人就吵不起来。 平时在医院,左玲一到闲暇时间,就会和沈丽姝分享自己科室里发生的各种事。 三个人都坐下来吃饭,左玲夹一筷子菜,继续说:“而且更过分的是,她竟然还把这种假证明开给学生,帮着学生糊弄老师。就上回,我看见左渔学校有人过来找她,说是学校体能测试要跑1000米,他不想跑,所以就找她开了个假证明,也不知道有没有收人钱……” 左渔咬着米饭,默默听着,很快从妈妈和姑姑的对话中推测出这个“她”是谁。 “她”是姑姑的同事,和姑姑在同一个科室上班,岗位不高,但负责开具一些文书证明,姑姑和她不太对付,当她们面说这个同事不止一回两回。 沈丽姝答腔,跟着左玲一起谴责了几句,然后转头见左渔安静吃饭的模样,便把碗里的排骨夹她碗里,问她:“你体测怎么样啊?跑了多少秒,怎么没听你提过?” 左渔侧头认真想了一下,没听说学校里有体测这回事,便说:“没有呀,老师没跟我们说过要体测。” “不对呀,就前不久,你们学校一个穿校服的男生过来,说自己跑不了1000米,要开个证明,我当时经过他旁边的时候还扫了眼他的胸牌,”左玲顿了顿,“哎哟,好像就你们高二(6)班的,男生高高瘦瘦、头发长长快要垂到眉毛,叫啥名字想不起来了,我当时还想问你来着……” 左渔也不明所以,但没当一回事,猜想也许是小姑姑那天看错了吧。 那天晚上,沈丽姝值夜班,吃完饭后便让左玲顺路把左渔载回去。 回到家,父亲左石林在辅导弟弟左烨轩功课,他一边拍桌子一边怒道:“我还要教你多少次,多少次你说说!我高血压都要被你气出来了!” 左渔才进门,左石林恰好抬头看见她,眉毛抬了一下:“回来了?” “回来了。”左渔点点头,走过去说,“爸爸,让我来吧。” 左石林这才让了位置。他的左手缺了食指和中指,起身时三根手指头动了动,掏出烟盒,然后用手指点了点左烨轩的脑袋:“认真跟姐姐学。” 左烨轩被他指得头一歪,整个人像个不倒翁似的左右摇摆了两下。 左渔坐下来,将面前的课本摆正,边翻页边问左烨轩:“轩轩,哪道题不会做?” 左烨轩已经学了将近一小时,这时候正是想玩的时候,一会儿动动橡皮泥一会儿在书页上画王八,偏偏不回答。直到一旁拿着塑料打火机点烟的左石林觑他一眼,才终于乖乖的用铅笔划了划89页的第二道应用题。 小学五年级数学不算难,左石林偶尔也能应付一下,但也不是题题都懂,毕竟他自己读书时的成绩也没有很好。 “左烨轩,你这次期末考再给我考个30分回来,我就把你的那些宝贝全扔了!”左石林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隔空训话,“好好向你姐姐学习。” 左石林掸了掸烟灰,整个人笼罩在烟雾里说:“你姐姐从小到大就没让我们操心过,每年都能拿个三好学生回来,你倒好,都五年级了,没有一科能考及格的!” 惦记 第14节 室内烟味很重,烟灰缸上满是被茶水泡得发软的烟头,左渔默默陪着受训。 直到后来,左石林讲乏了才气狠狠地将烟头掐灭,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往里屋走去,声音渐远:“左烨轩,你说说你,除了玩还会什么,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左烨轩悄咪咪压低嗓子,用只有左渔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姐,我还会吃!” “……” 左渔微不可查地垂了眸,没搭理他的玩笑,一板正经地指了指那道应用题,继续刚才的解题思路给他分析题干。 当天晚上左渔辅导左烨轩功课直到九点多。 第二天凌晨五点多不到,左石林早早起床去工厂值班,沈丽姝从医院回来,煮好早餐,等左渔和左烨轩吃完,便把两人送往学校。 因为是先载的左烨轩去恫山一小,左渔回到学校时已经错过了早自习的时间。 早上的气温不算凉,第一节课还没开始,教室外面的走廊吵吵闹闹,几个男生倚在栏杆上一边喝冰红茶,一边嬉笑打闹。左渔从前门进去,还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被一道洪亮尖锐的嗓音给叫住了:“左渔,你英语作业还交不交了!” 第12章 酒窝星球12 喊她的人是罗乐仪, 班里的英语课代表,正抱着一沓作业本站在讲台上,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拖拖拉拉的,烦死了!” 罗乐仪语气不怎么友善, 眼神飘散且冷淡, 左渔对上她的视线, 短暂地疑惑了下。 她和罗乐仪平时没有交恶, 关系不算好但也不坏, 有时候她交作业迟了,罗乐仪也只是嘟哝几句, 而现在, 左渔看了看黑板上的钟,时间还不算晚, 可是罗乐仪已然透露出不耐烦的情绪。 左渔压下心头的疑虑,在周围喧杂的环境里连声说“抱歉”,同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翻出前一天午休时写好的作业簿交给她。 “我天天要收那么多份作业, 很辛苦的好吗, 就不能自觉一点?” “不好意思啊, 我刚刚才回到学校。”左渔轻声细语地解释了句, 罗乐仪从她手中抽掉作业,压在讲台上,听见她的话意识到自己有点理亏,抿了抿唇角,说:“下次别这样了。” 左渔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等罗乐仪走出教室,秋摇立马过来抱住她, 悄悄把她拉到一旁,小声说:“渔渔,你也被她迁怒了。” “发生什么了?”左渔微微皱眉问,“现在也还没到时间,她今天怎么那么急呀?” “她和13班的唐薇薇绝交了,早上两个人大吵了一场,现在估计正气着呢,逮谁咬谁。” 罗乐仪和唐薇薇是好朋友,左渔是知道的,因为唐薇薇常常来宿舍找罗乐仪玩,两个人是远房亲戚,经常在宿舍门口分享零食,一边吃水果一边聊天。左渔碰到挺多回,所以就认得。 回到座位,桌上的题册已然堆成山高,左渔有点想不到两个人会因为什么闹翻,把路上买的酸奶递给秋摇,然后一边整理桌面,一边问道:“她们关系一向很好的呀,为什么会绝交呢。” “啊,谢谢宝宝!”秋摇开心地接过她带来的ad钙奶,一边拆开吸管,一边嘴甜地说。 尖头的吸管“咚”地一声刺破封口铝膜,秋摇挽着她的手臂,然后整个人往她身上凑近,低声和她解释:“她们俩闹翻啊,是因为……许肆周。” “许肆周吗……?”左渔小声地重复,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啊,班里的女生都知道。”秋摇捏着瓶身,用力吸了一口。 “她们跟许肆周发生什么了吗?” “准确来说,不是她们跟许肆周发生了什么,”秋摇在课桌底下晃蹬着腿,左摇右摆,事不关己地说道,“而是,她们俩为了许肆周争风吃醋。” 秋摇咬着吸管,说话时吐字不清,但左渔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意思,整理书本的动作也随之慢了下来。 过道旁边有人在走动,秋摇将声音压低,赶在第一节上课铃声打响前,一边喝着酸奶,一边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左渔解释了一遍。 早上的时候,许多人陆陆续续回教室上早自习,许肆周也到了。因为是他结束休学后第一天复课,学校里很多女生都在蹲他,但许肆周插着兜上楼梯,大帅哥意气风发,丝毫没有休学风波过后的消沉萎靡。 罗乐仪和唐薇薇从饭堂吃完早餐回来,在教学楼底下的时候,迎面就和刚到校的许肆周碰上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落在他身上,而许肆周只是淡淡的扫人一眼,便从两人旁边错身而过。 罗乐仪喜欢许肆周,唐薇薇知道,和唐薇薇讲过好多次了,所以在许肆周转身的那一瞬间,罗乐仪紧紧地抓住手心里的水杯,面色飞红地和唐薇薇咬耳朵:“他刚刚看我了,你看到没有,他刚刚看我了。” 许肆周长得帅在知行高中人尽皆知,唐薇薇经常听罗乐仪讲许肆周的事,因此对他这个人也渐渐留意起来。特别是经过昨天一场篮球赛,在直观了然地见识了许肆周打球时那种“易燃易爆炸”的暴力美学后,更是自动对他这个人添了一层滤镜。 许肆周走在前面,两个人不远不近地跟着,罗乐仪心里藏着许肆周,一双眼睛紧盯在他身上,并不知道唐薇薇这时候在想什么,扯了扯她校服的袖子,低声说:“薇薇你看,他外套的帽子翻了,你说要不要提醒他好呢?” 许肆周今天穿的是一件灰色连帽卫衣,身材挺直,颈肩伸展,唯独背后的帽子没有翻正过来,看起来有点别扭。唐薇薇心思微动,点了点头说:“还是提醒他一下比较好。” 说完她没等罗乐仪一起,自个儿加快了脚步上前,伸手拍许肆周的肩膀想要提醒他。然而在碰到许肆周时,她却后知后觉地有些怕了,把手收回来,忸怩着不知所措。 许肆周插着兜,猝不及防地被人碰了下,回过头,视线转移到女生身上,薄薄的眼皮垂耷着,神色倦淡。唐薇薇迎上他漆黑的眼,刹那脸色飞红,本来想好要说的话忘了,头也下意识地低了下来,磕磕巴巴半天,才说一句:“你…你的帽子……翻了。” 许肆周挺短暂地瞥她一眼,没所谓地转身,头也没回说:“我知道。” 特冷淡的眼神,连手都甚至没从兜里伸出一下,就走远了,显然毫不在意。唐薇薇陡然一愣,想吸引他注意的心思扑了空,望着他的背影暗自沮丧。 许肆周才上楼,罗乐仪脸色不悦地走过来,看得出唐薇薇耍的小把戏,直接把她拉进了女厕所,在里面质问她。 “你为什么要过去提醒他?” “哈?”唐薇薇脸一白,试图辩解。 “你没说你想去啊,你明明问我要不要提醒他,我就以为你是让我去告诉他啊。” “怎么可能,别装了唐薇薇,我跟你聊过他很多次,还问你给他送什么生日礼物好,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喜欢许肆周,”罗乐仪说,“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故意接近他?” “……” 俩人吵到后面,罗乐仪说要绝交,唐薇薇也不装了,翻着白眼说:“绝交就绝交,谁稀罕和你做朋友了,而且我也没干什么啊,我就给他说了一句话,这叫什么故意接近他,你可别逗了。” “两个人就这样吵了一架,”秋摇讲完叹口气,摇了摇头说,“现在谁都不搭理谁,都互相觉得对方‘绿茶’。” 窗外的阳光有点刺眼,左渔坐在座位上,缓缓翻动着书页,内心五味杂陈。 许肆周长得耀眼张扬,行事痞坏叛逆,这样的男生在恫山并不常见。 或许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被那么多女生争着、捧着吧。 想起这个,左渔才记起来,她还要还他钱呢。 可千万不能忘了。 她从单词表上抬起头,趁着喝水的间隙侧了点头,余光看向许肆周坐的位置。 但座位是空的,教室里也不见他,不知道哪儿去了。 她悄悄收回目光,将水杯盖子拧紧,把手伸进校裤口袋里,检查了一下那两张一百块人民币是不是还在兜里。 一旁的秋摇咬着吸管,依旧在说:“两个人这么久的感情,就因为许肆周就产生了裂缝,而且唐薇薇还是13班的啊,昨天篮球赛她最开始一直给自己班的男生加油,后来许肆周上场,她就混在人群中一直在喊许肆周的名字,结束后还想着给他递水……” 左渔默默听着,若有所思,忽地想起昨天篮球赛的事,问道:“那球赛的结果后来怎样呀?咱们班会被取消成绩吗?” “没有!”秋摇摇摇头。 “昨晚你不在,老班可开心了,晚自习第二节课回来,告诉我们说成绩有效,许肆周虽然休学,但是学籍保留着,所以13班耍的那些小手段都失算了,许肆周真是咱6班永远的神,哈哈!” “你可不知道,昨晚班里那掌声雷鸣,生怕传不到13班去!” 秋摇肉眼可见的开心,左渔亦然。 第一、二节课是化学课,许肆周踩着铃声回的教室,左渔终于又见到他,但是两人的视线并没有相交,因为许肆周根本没往她这边看,她也没在意,专心上课。 一连两节课都是总结有机化学的知识点,化学老师特别强调,本次期末考试有机题目的占比很重,要求同学们一定要重视起来。 左渔当时学有机的内容时,就学得尤为费力。主要是有机讲究对特征官能团和经典反应的理解,在典型的题目上需要做到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左渔一下子理解不过来,所以直到下课依旧咬着笔头在死磕。 嘴唇都快被咬得发白了。 课间吵吵闹闹的,秋摇看她被折磨得两条弯弯的眉毛都皱起,便轻轻敲她的桌子,提醒她:“出教室透个气吧,换换环境,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说不定能学得更好。” 左渔抬头看了一眼黑板,下一节是自习课,本来是音乐课,但是临近期末,音乐老师不再授课,让同学们在教室里复习主科。 “好。”左渔于是点点头,准备去洗个脸,就和秋摇一同往厕所的方向走。 冬天气温很低,特别是早上,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透心凉,左渔手指都被冻得通红,忍着寒意快速地把水扑到脸上,随手将脸上的水珠抹干,整个人清醒了不止一点。 她先洗完出来,站在走廊的栏杆前等秋摇。寒风吹动着周围光秃秃的树桠,也从她单薄的背脊钻进校服里去。 左渔不由得将手伸进兜里取暖,一偏头,却看见了楼底下的许肆周。 第13章 酒窝星球13 一群人坐在阶级上谈笑风生, 有班上的,也有其他班的。许肆周两只手倦懒地撑在后头,整个人大剌剌地敞开,后仰躺着, 坐没坐相。清早的风吹起他额顶的头发, 将他整个人衬得肆意又不可一世。 其他人都是规矩地坐着, 只有他懒倦地半躺在地上, 听着身边几个男生胡扯, 实在没忍住,拉下脸上盖着的衣服一掌把他旁边那颗脑袋推远, 笑骂:“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滚。” 他浑身桀骜,但好在上午的阳光很透, 浅金色的晨晖打落在他身上,掩去他眉眼的锐利,剩下蓬勃而又张扬的少年气。 周围的人都在喝饮料,只有他手边摆了瓶沾满冰雾的水, 大冷天还喝冰。 他身后不远处坐了个女生, 手上拿着一听旺仔牛奶, 没怎么喝, 一双眼睛紧紧注视着他,直勾勾的,许肆周说什么,她都捧场地捂嘴笑,笑容娇羞又带了点欲语还休的滋味, 很明显能看出她喜欢许肆周。 而许肆周没看她,只是松松垮垮地躺着和兄弟聊天, 却一脸聪明劲。左渔看了一眼,直到秋摇洗完手从厕所出来,唤她:“渔渔!走吧,回去!” 左渔捏紧口袋里的两百块,收回视线,点点头:“嗯。” 回到教室,左渔继续总结刚才的错题,秋摇在抄她的课堂笔记,边抄边碎碎念:“呜呜,渔渔,你做的笔记真的好工整啊,又有条理又清晰,一看就懂,真的细心又体贴,呜呜太羡慕这种能力了……” 上周公布的第三次月考成绩,年级排名,左渔再次排到了年级前十。 一直稳稳的。 而秋摇考了全级八十九名,虽然在班上已经是上游,但打电话回家的时候,依旧被父母耳提面命了一顿。 因为在恫山,重本率很低,即使是全市最好的知行高中,每年考上重点大学的也只不过是年级前五十人,好的时候可能达到八十人。 所以秋摇这个成绩,并不保险。 “渔渔,你教教我,怎么样才能学得跟你一样好?”秋摇诚心实意地发问。 不知怎的,由着秋摇的这句问话,左渔竟然想起了许肆周。 休学前,许肆周跟着她们班也参加了年级月考,结果数学、英语和理综全考了接近满分。上周老师批改完卷子公布成绩的时候,许肆周不在场,却依旧引得全班哗然。 毕竟他才刚转学过来不久,就以碾压众生的姿态,夺下了年级的理科第一名。 没人知道他以前是怎么学习的,因为他在班上好像不怎么刻苦,除了偶尔跟蒋科他们了解考试题型和规则外,几乎就没怎么刷过题。 其实许肆周这样的能力,才令人羡慕吧,看起来不怎么学习,却有实力把知识都掌握透彻,一到考试见真章。 正想着,水性笔头的黑色墨水在纸上晕开一片,意识到自己出神,左渔连忙直起背,将笔头抬了起来。然而与此同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停在她隔壁走道,挡住了大部分光线。 “这是什么?”秋摇问。 “姜茶,还是热的。”熊韦谦笑着回答,露出一排白牙。 左渔循声看去,秋摇手上拿着一杯棕红色的黑糖姜茶,就是她们常去的那家奶茶店卖的那种,熊韦谦长臂一伸,往她桌上也递来了一杯。 惦记 第15节 “你怎么突然给我们买姜茶啦?”秋摇问熊韦谦。 “不是我买的,”熊韦谦腼腆地挠了挠头发说,“阿肆请的,很多人都有。” “啊,这么好!” “嗯。”熊韦谦看到秋摇那张笑脸,嘴角也傻傻地跟着上扬起来。 他没久待,转身就要走,左渔才后知后觉地对他说:“谢谢。” “没事,要谢就谢阿肆。”熊韦谦爽朗地摆了摆手,然后回到许肆周身边,继续和他们一起有说有笑的。 这会儿临近上课,他们一群人已经上来了,左渔随着熊韦谦的方向又望了望许肆周。 他本来在和沈卓聊天,这会儿恰好也把视线投了过来,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眼,眉角对她挑了一下。 眉角竟然对她挑了一下……! 左渔倏地移开了视线。 这种感觉,挺难形容的。很奇怪。有种看向他被抓包了的错觉。 自己明明只是无意间看过去的,而他……偏偏在一堆人里朝自己飞了个眼色。 左渔看着眼前的姜茶,想起昨天护士姐姐说,她因为痛经晕倒而被许肆周抱进了病房,耳朵不由得发红发烫…… 许肆周看着少女慌张错开的眼神,无意识地勾了勾唇。 旁边嘴上叭叭不停的沈卓突然转头,意外地捕捉到他这抹莫名的笑意,凑得更近地观察他:“肆哥,傻笑啥呢?” 许肆周后知后觉地挑起眉,嘴角微翘:“有吗?” “有啊,操!”沈卓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连忙招呼着附近人过来看,“你们看!阿肆竟然也会露出这种笑!” “哪种哪种?” 许肆周笑意已经收回去,旁边几人没看见,依旧围在那儿看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就那种,像是调戏得逞的笑容!” “我靠!调戏谁啊……我看看?”孙益八卦之魂熊熊燃起。 一群男生嬉笑打闹的声音在走廊上回荡,格外明显,惹来目光无数。 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纷纷看过来,只见到许肆周一脸“看个屁”“爷看你是想找死”的表情,伸脚踹了孙益一脚。 “滚。” 许肆周懒懒散散地丢出个字,孙益知道他也不是真生气,笑嘻嘻地躲开,仍旧耍宝似的,分析得头头是道:“按照肆哥刚才视线的方向,应该是看向讲台,讲台没人,那就是讲台底下的人,讲台底下一二排是空的,那就剩下第三排的左渔和秋摇……” “小鱼鱼啊……?” 孙益发出了接近真相的语气,又回头看了看左渔的侧影轮廓,但转念一想,不禁嘀咕道:“小鱼鱼的脸……还能好不?这口罩戴了好多天了……” 孙益一脸惋惜,许肆周摊长手臂,指尖搭在栏杆上轻轻敲了下,若有所思的问道:“她脸怎么了?” 少女在喧闹的课间里依旧用功,拿着笔,微微垂着脑袋在做题。 她额头的纱布竟然去掉了,今天换成了一块小小的创可贴,颜色是浅浅的淡粉色,贴在那块儿,显得楚楚动人。 还不待孙益回答,许肆周感觉肩膀处被人轻轻拍了下。 是同班的一个女生,女孩羞红着脸:“许肆周,孙老师找你去办公室一趟。” 她指了指不远处站在办公室门口的孙彩霞。 孙彩霞是个年轻的女老师,教化学,三十刚出头,大学一毕业就来知行高中任教了,对待学生素来和善慈蔼。 上周理综成绩出来的时候,许肆周不在,有些卷面问题不能及时跟他聊,所以孙彩霞等到他今天休学结束才把人喊过去。 办公室里,许肆周进去后直接走到孙老师座位。 “肆周啊,你刚转学过来就参加了我们的月考,我以为你会不适应,没想到你反而考得很不错,接近满分,这个很值得肯定!” 孙彩霞盯着他的理综卷,尤其是化学部分,嘴角弯着,脸上的笑意绷不住。 实在是太长脸了。 除了个别几点问题,这几乎是一张满分模范卷子。 解题逻辑清晰,头脑活络,别说班里,就是她在知行任教多年,也没见过考得这么出色的学生。 知行高中在县里是数一数二的,但是和市里的其他高中比,生源就远远不如他们,所以重点率低。 每年考试能达到优秀的已经是凤毛麟角,更不必说现在像许肆周这样,整张卷子加起来仅仅扣了四分。 许肆周站在一旁,没太关心的样子,手头拿着张纸在摆弄着,但回答老师问题时倒是认真地抬起头来回应。 “不过我这次找你来谈话,是有几点想提醒一下你。”孙彩霞抬头。 许肆周:“您说。” “你看这里,老师给你扣了两分,这两分主要是因为你整张卷子都没有写‘答’或者写‘解’,”孙彩霞切入主题,“我们高考啊是有这些卷面要求的,在每道题的解题步骤开始前,要写下‘解’字或者‘答’字,这很重要,相当于给阅卷老师一个明确的指引。” 孙彩霞循循善诱,指着他被扣分的点,继续提点他:“还有这里,这里的单位用错了,虽然这是物理卷,但是高考不能用‘盎司’做单位,不能用英制单位,要用‘克’,老师也给你标出来了,是不是你以前习惯了写国外单位,回国后一下子转换不过来?” 许肆周嘴角抽了抽,当时填写答案确实脑一抽,手急眼快了。 …… 许肆周没说话,正思考该怎么答,紧接着就听见她说:“没关系,重新习惯就好了,我们高考的阅卷老师只认国际单位制,你认真改改,不要再犯这种卷面的小错误,以后看看有没有机会冲状元!” 虽然这次月考试卷难度不大,能考满分并不代表就能和省内其他重点高中的尖子生竞争,但是许肆周的成绩实在太振奋人心,好好培养一年半,把语文提起来,一切皆有可能,孙彩霞和年级上的其他老师都对他寄予了厚望。 然而她们不知道,许肆周只是短暂地回国一段时间,在英国私校已经接受过gcse、a-level等基础课程,读书并非他回国的任务。 至于高考这座独木桥,本就跟他的人生路线不重合。 …… 左渔进门听到孙老师说让许肆周冲状元这句话时,有点儿恍惚。 第14章 酒窝星球14 五分钟前她正在做巩固练习, 刚往最后一道选择题填了个c,就被一个男生叫住了:“左渔!” 男生叫徐沛,是班上唯一的学生会成员。他一边进门一边跃起,抓门框做了个扣篮的假动作。 左渔抬起头, 以为他找自己有什么事, 结果他说:“陆萍老师找!” 左渔合起书, 正准备起身, 就听见男生说:“好像是找你去整理试卷。” “噢, 好的,我现在过去。”她忙应。 从六班走到办公室大概三百米, 大课间时间长, 左渔到的时候,办公室里热热闹闹的, 西侧的办公位上挤了不少学生在和老师聊天,还有一些其他班的人坐在长桌前写检讨,你一言我一语的,整体情况竟然有点儿像菜市场。 左渔径直往陆萍的办公位走, 却没想到在这里恰好碰上被化学老师抓来聊天的许肆周。 许肆周脑袋还垂着, 卡片纸在手里转了一圈, 眼皮都懒得抬, 似是被眼前的人影挡住了光线,他才抬头看了一眼。 就是这么一眼,和左渔对视了个正着。 许肆周挑了挑眉,眼神散漫,只应了句:“如果学习只是为了应试拿高分, 那太无聊。” 孙彩霞似乎是没想到许肆周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霎时间也被他说得反驳不来。 他这话不对吗?没有。 做题确实不该只是为了考试拿高分, 做题更多是希望学生能够获得解决问题的能力。 确实不是笨小孩。 但也不是乖乖立正听教的小孩。 停顿了一会,孙彩霞深深看他一眼,从旁边的试卷堆中翻了翻,找出了一张订正好的试卷:“你这么想也没问题,但是作为一个高中生,你需要做的就是在所有考试中尽可能的拿到更高的分数。” “这是左渔的试卷,你拿去参考一下。”孙彩霞将手中的试卷递给他。 虽然左渔试卷最后面的两道题没写完,扣了十八分,但是总成绩也挺高的,全班排第三,年级第六名。孙彩霞看着她整洁且有条理的答题卷,一脸满意的模样,递给了许肆周,让许肆周参考。 “左渔成绩虽然不如你高,但是考得也不差,答题格式规范,卷面很漂亮,你要好好看看,好好学习学习人家……” 许肆周挑眉,将手上随意折好的纸飞镖丢桌上,接过来看。 确实工整的一张卷子,少女字迹娟秀,做题很有条理,解题公式列得规矩清晰,足见其聪敏的逻辑思维。许肆周多么聪明的人,正反面瞅了一遍,立马就琢磨出左渔失分的薄弱点在哪里了。 孙老师没注意到左渔也在场,左渔红着脸听老师夸赞自己的卷子,匆匆忙忙地路过。走到陆萍桌前,一群语文老师正在商量期末复习进度。 陆萍看到左渔,眉眼一亮,招了招手让她过来整理自己桌面的试卷。 左渔按照老师的要求将卷子分门别类,也就没再注意孙老师和许肆周还聊了什么。 等她快忙完的时候,李植捧着茶杯接完水路过,他低头吹开飘浮在水面的茶叶,眼角余光看见左渔的身影,便停在了她旁边笑眯眯地喊了声:“左渔。” “嗯?”左渔从试卷堆里抬起头,看到李植咧着笑容的脸忙打招呼,“李老师。” 左渔作为好学生的典范,说话声音听起来又柔和又舒心,李植满意地点点头,问她:“昨天晚上你不在,但是我让班上的同学都写了一下自己对于本次期末考试的目标,制定好目标才有奋斗的方向和动力。你的成绩一向都很优秀,但是还没拿到过年级第一,最高的时候也是年级第五,这次要不要考虑考虑,定个目标,考年级前三?” 这是李植当班主任后的一个铁律,每逢大考必定让班里的学生写下自己的目标排名,如果最终达标,则可以奖励自由调换座位一次,如果朝目标进攻失败,则这部分同学需要在班会课上站起来,夸班级排名比自己更前一名的同学三个优点。 不可谓不奖罚分明。 每次考后总结,最激动人心的时刻,莫过于调换座位,到时李植会在黑板上一格格的画上座位表,然后完成目标的同学依次上黑板将自己的名字写在想换的那一格上,位置调换完毕后,再由失败的同学依次上讲台,夸奖排名在自己前面的那位同学,有时候会全班起哄,然后引得隔壁班的人都会看过来。 左渔看到李植眼中殷切的期待,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嗯,不错!”李植展眉解颐,捧着茶杯酌了口,“敢闯敢试,下一步就是敢干,好样的!” 和李老师聊完后,左渔又花了半分钟把剩下的忙完,最后抱着一摞陆萍交给她的小测卷离开了办公室。 离开前,她下意识想找许肆周还钱,但是许肆周已经不在办公室了,而孙老师正和12班的化学老师在聊着天。 “孙老师,你不是本地人,没听过恫山许家吧?” “确实没有。” “刚刚跟你说话那学生,就是恫山许家的,那可是咱们这赫赫有名的大户人家,上世纪四十年代他们家里好几个分支都离开了恫山,有些北上发展,还有一支从港岛去的纽约,现在已经是正宗的上流豪门了,特别低调神秘,直到几年前,许家联姻的消息刊登在《纽约时报》上,大家才又重新听闻了关于这一脉的消息……” 左渔离开时无意间听到老师们的对话。 然而,当她抱着几份小测卷从办公室出来,没走两步,就碰见了老师嘴里的这位不折不扣的富家少爷。 少年高高瘦瘦地靠在走廊楼梯口,手上捏着一份卷子,垂在身体一侧,等她出门时,抬头看了过来。 惦记 第16节 他竟然还没走? 左渔看着他,有点意外,许肆周眉眼藏着几分痞气,笑得有点坏:“傻站着干嘛?” 为了避免上次那种尴尬再现,左渔下意识地拉了拉自己的口罩,确保这次没戴歪,然后才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两百块,加上黑糖姜茶的钱,朝他走去。 “许肆周……昨天谢谢你,钱还给你。”左渔是真的有跟他保持足够的距离,他生得高,她就微微垂着脑袋将钱塞他手心里,生怕他不收。 还是那种声音,柔软又温和,带着不自知的甜,一本正经地叫他的名字。 少女的手也是软的。 像是没有骨头般,温柔得一塌糊涂。 但她很快抽回手。 “还有姜茶也是,谢谢你。”她又说。 许肆周收过来,“啪”地一声弹了弹手上的试卷,声音懒洋洋:“老师把你答题卷给我了,有空讲讲?” 左渔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卷子在他手中发出清脆的一下,有些紧张它会不会就这样被他轻易弹破了,但是还好没有,只是听起来比较响亮。 “我要讲什么呀?” 她的成绩还没他的好,他的卷子当时可是被当作模范全班传阅过的,她很清楚他已经考得很好了,忍不住轻声说:“我考得还不如你,失的分也更多。” “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少年声音朗朗。 “什么?”左渔下意识地抬头。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比喻各有长短,各有可取之处。 左渔有一瞬间的怔忪。 一个多月前她参加了省里举办的作文大赛,自选角度、自拟标题,没有规定的主题,各凭本事一展身手,而她写的主题恰恰好就是这个。 此时此刻,这句话原封不动地从许肆周嘴里说出,竟然有种时空交错的奇妙感。 挺神奇的。 左渔收敛心神,虽然许肆周的得分更高,但是他既然问了,左渔就会认真的回答他,就像平时别的同学请教她问题一样,她都会耐心回答。 “其实孙老师讲的我也听见了,她嘱咐你的就是你需要注意的点。” 当时许肆周试卷全班传阅时,她留意过了,确实就是这些为数不多的小问题。 “许肆周,你好好加油,期末考也能考好的!” 这是左渔的真心话。 许肆周眼神兴味地看着左渔。 左渔今天没扎头发,只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耳边有几丝头发被高领毛衣勾了出来,夹在口罩的挂带上,有风在吹,发尾就顺着她的脖颈肌肤缠绕在衣领附近。 许肆周盯着那缕发丝,手痒,心里也痒。 就快要忍不住伸手时,面前的少女温温柔柔的一声“我先回教室啦”,然后就像一道疾风闪电,呼啦啦地跑掉了。 他抬手都抓不住。 许肆周看着自己举在半空中的手,无奈地笑了两声。 操,操心那么多。 强迫症是该治治了。 第15章 酒窝星球15 午休轮到左渔和秋摇做值日。 值日生需要搞教室清洁, 除了扫地拖地,还需要擦黑板、整理讲台。 左渔和秋摇分工明确,一人负责扫地另一人拖地,花了十分钟把教室地板打扫干净。 收拾完卫生角, 秋摇去女厕所洗拖把。左渔看见教室地面已经干了, 于是就逐一地将每个人倒扣在桌面的椅子搬下来。 搬到许肆周那块时, 抽屉里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她弯腰去捡, 一抬眸看到了他抽屉里塞得满满当当的贺卡和礼物, 有针织手套、棒棒糖、折成爱心形状的卡纸,甚至还有在当时小县里卖得昂贵的进口巧克力礼盒。 这些书信大多都是粉红色的, 要不印着love的花体英文, 要不贴着闪闪的红心贴纸,明显就是女生们花心思准备的情书, 折得特别精致。 虽然平时许肆周的桌子也被塞了很多情书,左渔之前分发作业的时候就见识过,但还真没有像今天这么夸张的,正疑惑着, 教室的前门被人敲响。 “同学?” 左渔将刚才捡到的东西塞回去, 抬起头答应:“叫我吗?” 叫她的是一个留着俏皮齐刘海的短发女生, 左渔努力想了下, 确定自己并不认识。 “嗯……许肆周……”女生边说边抬头,朝她们班级的门牌看了眼,再次确认后问道,“许肆周坐哪个位置呀?” 左渔反应慢半拍,看到她怀里那份包装精致的礼物, 才知晓了她的意图。 原来并不是找她,而是来给许肆周送礼物。 “这里……”左渔伸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书桌。 女生会意, 一阵小跑过来,见她站在中间,表情欲言又止,左渔便给她让了让,继续搬凳子。 见左渔不是来送礼物,只是在做值日,女生便不觉威胁,反而对她露了个笑容:“谢谢啊。” 说完,她走到许肆周的座位上,弯腰想把手里的德芙巧克力放进抽屉,可是看着里面已然摞成小山的物品,不由得嘀咕了句:“怎么这么多人给他送礼物啊……我都没位置放了……” 女生说完,自顾自地从孙益的桌面抽了支笔,在礼物盒上写下自己的q.q号和手机号。 左渔在一旁默默地将凳子逐一搬下来,从过道走到另一列座位时,眼角余光不可避免地看见了她在包装上写的“生日快乐”四个大字。 原来是许肆周生日。 难怪一整天下来都有打扮姣好,但面孔陌生的女生出现在她们班级外面。 都是为了许肆周来的。 左渔垂下眼眸,没再往那边看,专心做自己的值日,搬完凳子后她又开始擦黑板。 女生写了好一会祝福语,走之前朝她挥挥手:“谢谢啦同学!” 左渔正踮着脚擦黑板,听见声音回过头,微微弯唇,朝她浅浅回了个笑。 …… 没一会,秋摇洗完拖把回来,进门时火急火燎地说了句:“我们要快点,渔渔,去晚了饭店人肯定很多。” 这几天饭堂不开放,她们都是去外面吃,但是人很多,每次都要排队,今天值日迟了,时间就更赶了。 左渔偏头,问:“那要不你先去占座,我把剩下的收尾?” “也行,不过留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的,就剩一点了,我把讲台收完,很快的。” “那行,我先去了。”秋摇拿起校园卡,正准备出门,蓦地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刚刚从咱教室里出来那女生是谁呀?” 左渔一愣,半晌才明白她指的是谁,回答:“来给许肆周送生日礼物的。” “噢,”秋摇表情了然,“许肆周果然受欢迎啊,生日也这么多人惦记着。” 左渔顺口问:“他今天生日吗?” “不是今天,是明天。”秋摇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说,“我前两天登熊q.q的时候,看到了弹出的好友生日提醒。” “噢。” 秋摇和熊韦谦虽然一直没有正式确定关系,但是作为准男友,熊韦谦甚至将自己的q号密码都给秋摇了,让她改成情侣密码,两个人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 秋摇走后,教室重归平静,只剩下北风吹动窗户的声音,左渔继续擦拭黑板。 她们班的生物老师是个高个子男老师,写板书时总是习惯从最上面开始写,左渔不太够得着最顶部那块,抹布擦不到那里的粉笔字,于是她一跳一跳的,像只蹦蹦哒哒的小兔子,一点点地从左上角开始擦起。 她正蹦得执着时,旁边正门忽然传来了男生聊电话的声音。 “随便,输不了。” 她一愣,一回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一抹熟悉的视线。 又是许肆周…… 好像是在跟兄弟聊电话,少年眉眼淡淡地垂着,手机贴在耳旁,轻瞥她一眼。 左渔是没想到这个点还有人回教室,正呆着,就看见许肆周边聊电话边走到她身边,一手捞过她手心里的抹布,抬手轻轻一抹,将她头顶那剩余未被擦掉的粉笔印擦掉。 他过来的时候,左渔还没反应过来,就原地站着。 而许肆周也没喊她让一让,就那样凑在她身后,他的前胸与她后背不过一拳之隔,修长的胳膊轻轻松松高举过她的头顶,衣袖还贴到她耳后的碎发。 左渔随着他这一动作,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柏树香味。 清爽的、像外面阳光一样干净的少年气息。 额……她不能呼吸了。 仿佛只要用力一呼吸就会碰到后面的人。 左渔僵着后脊,一动不敢动。 许肆周擦完,将抹布重新放回她手中,同时应着电话里的那头:“不是,车拿去保养了。” 说完,他往自己的位置走,抓上桌面的钥匙就离开了教室。 整个过程不到半分钟,他的动作自然得就像只是帮了老朋友一个小忙。 左渔看着他的背影远远消失在阶梯尽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后知后觉地往上方的黑板看去,只剩下浅浅的水痕,干净得一尘不染。 男生长得高真的是很有优势。 做值日也太方便了吧。 左渔思维跳跃,移开视线,放下抹布继续收拾讲台上散落的粉笔头。 惦记 第17节 她一根一根地将它们放回粉笔盒里,想着赶紧收完就可以去找秋摇,不曾想粉笔盒底部是漏的。 在她拿起的瞬间,整盒粉笔“哗啦啦”地洒了一地,还有不少滚落到讲台底下,摔得四分五裂。 她动作一顿,深吸一口气,不得不蹲下身,钻到讲台下面将它们一一捡回来。 可是刚捡没一会,又有人走进了教室。 脚步声由远及近,左渔下意识地以为又是谁忘了拿东西折返回来,探出个脑袋去瞧,惊讶地发现来的人居然是她上次元旦晚会见过的叶群。 左渔只见过叶群一面,却也记住了她。 主要是像她这样五官明艳又大气的女生并不多见,更何况她穿的衣服也很好看,很有气质的。 恫山一中对于仪容仪表这一块,管得不像知行高中这么严。他们允许学生穿私服,所以叶群今天穿了一身时尚俏丽的长袜短裙。 她边进门边看手机,裙摆一扬一扬的,丝毫没有注意到蹲在讲台前的左渔。 她轻车熟路地走到许肆周的座位,刚抽开他的椅子,就看见了那被堆成山儿的礼物,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烦躁地将那些礼物一股脑儿推开,随后把一款崭新的情侣款腕表放在桌面正中央。 左渔以为她放下礼物就走,但她好像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甚至还坐了下来。 这弄得她有点进退不得,起来不是,一直蹲着也不是。正惆怅时,一道手机铃声解救了她。 “喂?” “在哪?” “后门珠玑巷?” “行,我现在过去。” 叶群接完电话匆匆离开,左渔怕秋摇等久也抓紧了时间,将手边的粉笔头捡完,把地板收拾干净,出发去跟秋摇汇合。 说来也是巧,她要去的那家面馆也在珠玑巷。 那是学校后门最有人气的街巷,各种流动水果摊贩、小吃商贩占据了十字路口,沿街店铺林立,左渔小心翼翼穿过车流,一阵小跑拐进巷子。 她穿过马路,刚跑没两步,就急刹住了。 前面是许肆周和叶群,两个人挨得很近,就在一家汽修店前,距离近得几乎相贴。 巷子里还有其他小食店,人声喧闹,许肆周指尖夹着一支烟,少年的眉眼锋利凌厉,清瘦的肩胛斜斜地靠在立柱上,头发被北风吹起,露出眉骨和额头。 叶群不算矮,但踮着脚凑近他身边说话,姿势暧昧。 许肆周低着头看她一眼,不一会儿,唇边倏地绽出一抹笑。 那好像是一个坏笑,有种招摇的坏。 左渔慌忙抽回视线,垂着脑袋往巷里的小食店走。不过经过他们身边时,眼尾余光还是不可避免地留意到他们。 许肆周夹着烟的那只手散漫地往下滑,搭到了叶群的腰际,不知道是要将她拉进怀里还是推开,反正那么一瞬间,他猩红的烟灰刚好掉了下来。 火星擦过叶群的裙角。 烫出一个指甲大小的洞。 左渔皱了皱眉,呼吸蓦地跟着紧了一下,那么好看的裙子被烟头烫毁了。 但裙子主人好似没有在意,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娇柔地埋怨了声,偏偏这时候修车店里的人叫了许肆周一声。 “小周仔,你这车子国外进口,这零件我们这没有。” 叶群扭腰不满,皱了下眉。 “你这还改装过的,对吧?”修车店老板继续问。 许肆周随意将叶群往旁边一拉,扭了扭脖子,略微折颈,从卷帘门下钻进店里,叶群也连忙跟着,跑到他身边寸步不离。 那之后修车小哥和叶群分别说了什么,左渔也没再留意,只是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直到身后的机油气味越来越远,左渔才松了口气。 知行高中管得严,老师们经常在县里各地抓违规违纪,没有人敢这么光明正大地谈恋爱,所以左渔还没有遇见过同学之间这种亲密场面,不太应付得来。 到店坐下后,秋摇见她小口小口地喘着气,问她怎么了。 左渔不太好意思将刚刚的场面讲述出来,于是摇摇头,声音轻软:“吃饭吧,我们得抓紧点时间了。” 而修车店里,叶群依旧跟着许肆周,如影随形。 许肆周转身时差点撞到她,脸色更是不耐,语气凉到极点:“听不懂人话?” “离我远点。” 叶群已经围着他转了很久了,写情书、送早餐、送游戏机、陪打球……一一对他做尽。 换作平时其他男生早就缴械投降了,偏偏许肆周全都无动于衷。 她叹了口气,见他还不对她心软,于是转打同情牌,看着他挑了挑眼眉:“我的裙子被你的烟灰烫破了,跟我约个会,重新买条裙子吧……” 意思够明显了吧,就是你得赔。 ——赔我约次会。 “赔。”许肆周应得爽快。 叶群笑一笑,以为自己跟聪明人聊天就是轻松,却没想到许肆周将手机撂兜里,走到修车铺老板旁边,把身上的现金全部压在了桌子上。 他转头,眉眼嚣张地看着她,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坏,那眼神,好像下一秒就要推她入巷子里按着她的肩膀耍流氓。 她头皮发麻,被他看得浑身都在烧,喉咙痒,心口也痒。 “阿谈。”他讽刺地笑了声,转回头不再看她,看向车铺老板交代,“拜托你媳妇帮帮忙。” 那沓现金被他修长的指骨扯皱。分寸感被他拿捏得劲劲的。 叶群:“……” 什么鬼啊。怎么会有人软硬不吃的?! 第16章 酒窝星球16 下午第一节课就是体育课。 午休过后, 气温暖和了很多,太阳尤其的大。 大伙还昏昏欲睡,冬日的午后最是犯困的时刻。班上众人俨然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虽然临近期末考试,音乐、美术等课程全都改为了自习, 但体育课不变。 而今天作为学期末的最后一节体育课, 上半节是仰卧起坐测试, 下半节则是自由活动时间。 上课铃响, 班上的众人才懒懒散散集队, 体委熊韦谦不由得举高手,吆喝大家打起精神。 下午两点多的太阳正是最猛烈的时候, 班上几名男生去搬垫子回来了, 其中就有许肆周,他一手提着一沓海绵垫走在最后。 班上的女生没想到大佬也甘愿被支配, 不由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许肆周怎么那么高啊,当他的女朋友得到他哪儿才能亲得到他啊?” “到他锁骨?或者他下巴?踮踮脚应该也可以吧?” “我听其他男生说他186cm啊,除非他愿意亲自弯下腰来亲你,不然根本够不到, 哪个女生长那么高啊。”英语课代表罗乐仪接了句嘴。 “就不能是他直接把人抱起来亲?” “呜呜呜, 听你这样讲, 男友力爆棚啊嗷嗷!”女生一脸兴奋不已, 边说边跺着小碎步往后退。几位女生在前面窃窃私语,左渔恰巧就蹲在她们后面系鞋带。 不巧,就在那女生跺着脚后退时,差点碰倒了她。 左渔站起来,眼明手快地将那女生扶住, 女生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脸色煞白了下, 有点发慌,直到被扶稳才定下一颗心来。 一旁的班长李栎栎颇为嫌弃地看了眼:“小玉,你能不能别老犯花痴,看着点人啊……” 女生小玉见状,面露不好意思,连连道歉:“抱歉啊左渔,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没注意到你在后面。” “没事。”左渔摇摇头,声音轻柔,“你没踩到我的。” “那就好!”女生抓了抓她的手臂,歪头笑笑,然后在体育老师过来时立马归队站正。 前面几个男生陆陆续续地将垫子放好,一张一张的摆放整齐,一字排开,占了看台底下大部分阴凉处。 “哔——”一声,体育老师吹响口哨,几位男生也跟着归队。 蒋科和孙益像猫和老鼠似的,钻进了队伍后排,唯独许肆周步调悠闲,走得不缓不慢,浑然天成的公子哥作派。 等几位男生站好后,体育老师开始带领同学做简单的热身动作,做完后开始布置本堂课的任务,左渔全神贯注地听着。 “今天就是一分钟仰卧起坐,我们按队形分成4组,女生2组,男生2组,第一排女生先帮第二排女生按脚,做完替换,然后再轮到男生,同理,第三排先给第四排按脚,做完替换。之后就可以解散自由活动了。” 体育老师讲完,班上没什么异议,他看了看表,便又继续说:“都听懂了,那就开始吧!女生先测,男生这段时间就先慢跑两圈热热身!” “啊……别啊!” “老孙,别搞,跑完步都没力气做仰卧起坐了。” “对啊……刚刚已经热身过了,不想再跑步了啊!” 听到要跑步,男生队伍哀嚎声连天。 “那你们想怎么样?” 体育老师是个年轻的男老师,平常经常和班上的男生打成一片,这会儿听见他们怨声载道,还真就跟他们商量起来了。 “老孙,垫子还有多出来的,要不别分四组了,就男生一组,女生一组,互相帮忙按脚不就成了?” 班上男女比例均等,垫子当初就按班里对半的人数数了整整二十四张。 许肆周嚼着糖,橘子味硬糖在他嘴里咬得嘎嘣作响,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左渔,忽然唇角弯了下,气定神闲地往后靠,瞥了眼旁边的男生。 男生感受到许肆周的眼神,试探着继续说:“对啊,早做完早点自由活动啊,这节省了一半的时间。” 越来越多男生点头赞成。 “体育课时间太宝贵了,老孙,你就行行好。” 熊韦谦看了眼队伍那头的秋摇,挠了挠脑后的头发,也建议道:“老师,四班平常也是这么安排的,咱们不如也学学他们。” “你们这群臭小子,”眼见越来越多男生同意,体育老师也松口了,“就这么猴急想自由活动是吧。” “等会还要打比赛呢!”蒋科算计着在待会的篮球赛和许肆周来场battle,看看自己的三分球是不是真那么没准头,也跟着附和了句。 惦记 第18节 男生们一贯最在乎体育课的自由活动,女生们倒没有什么意见,也由着他们。 “行,那就分两组,”体育老师点头,“女生们先测,男生帮忙按脚计数,那抓紧时间开始吧,女生各自找位置。” 体育老师的话音一落,女生都一窝蜂地跑到看台前去抢占阴凉的位置。 秋摇没左渔高,排在队伍的另一端,她回头等了左渔一下,结果看台前就剩下了最右边的两张垫子没人占。 靠左的倒数第二张还好些,最右边那张就是完全暴露在阳光下。 秋摇拉着左渔过去,面露难色,左渔挽了挽她的手心,说:“摇摇,你就用这张吧,你晒一晒皮肤就容易过敏。” 左渔指了指阴凉处的垫子,让她坐过去,自己则径直坐在了太阳底下准备。 “好了,男生们过去帮忙。”体育老师拿起地面上的记分板和秒表,“我等会就开始计时了啊。” 男生争分夺秒地找对应的女生,生怕耽误一刻都会耽误结束后的自由活动时间。 换做平时这种情况,左渔会是班上大多数男生的最优选择,大部分人都会首先看向她。不仅是她长得乖,漂亮,而且成绩好,整个人看着也很好说话,是学校里的女神。 但这次她脸部有伤,戴着口罩,坐在了太阳底下,很多人都下意识地脚步一转,往另一头去了。 在校园里,一个女生从神坛跌下来太简单,只需要失去一张好看的脸。 熊韦谦则毫无悬念地选择了秋摇,视线都没朝旁边看一眼。而有一名男生因为平时交语文作业时受过左渔的照顾,所以他见左渔面前没人便主动走了过去。 左渔看见男生过来,弯下腰躺好,在刺眼的阳光下眯了眯眼,等待着老师发号施令。 许肆周走得最慢,但是班上的女生最关注他,有些已经躺好的还斜着头看他,盼着他能换到自己前面。 而此时,场上只剩下秋摇隔壁的那张垫子上还没人去。 也就是班长李栎栎那儿。 李栎栎是班主任李植的女儿,大多数男生都怕她,她的性子也颇有点“泼辣”,于是没人敢选。 班上的女生都希望能跟许肆周产生点儿肢体接触,但都有男生替她们按脚了,也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会儿都纷纷好奇起来,许肆周如果帮李栎栎,能否治得住李栎栎。 结果谁也没想到,许肆周竟然脚步一转,走到了左渔的垫子前,抬脚不轻不重地,踢了她面前的男生一脚。 男生扭头看到许肆周,识趣地起身,笑嘻嘻地对许肆周说:“肆哥,你要吗?位置给你。”然后便自动自觉地让位,挪到了李栎栎的位置上。 男生一过来,李栎栎一屁股蹭地从垫子上坐起,揪着男生的耳朵:“早干嘛去了,现在才过来,我有那么可怕嘛!” 有点疼,男生还是哇哇叫了两下:“轻点,你轻点啊,男人婆是吧……” “去你的!” “……” 一群人的视线就这样被几位当事人牵来勾去。 左渔是万万没想到许肆周来给她按脚,她心底里还是不太想跟他有过多接触。先不说他之前的那些行为,明晃晃地就像一个暴躁少年,如果她不小心做错了,或者不经意惹到他了,他可能又会生气。 她固然很感谢许肆周当时在医院里所做的一切,但是一想到许肆周跟唐跃强那群赌徒混得很熟,她就有些忌惮,实在是不想惹祸上身。 但是,她好像没得选择了。 因为许肆周气场本来就强,就连班上男生都喊他“哥”,他挑的,没人敢反驳说一句“别——”。 左渔认命地闭了闭眼睛。 再抬眼皮时,脸上落下一片阴影,刺眼的阳光完全被挡住,取而代之的是许肆周那张放大到充满了她全部视野的脸。 近在眉睫的一张俊脸。 皮肤很白、五官很精致、眼睛也很亮。 清晰到她连他眼睛上的长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不由得吓了一跳。 眼睛也随之睁大了一些。 “怎…怎么了?” 许肆周正微微俯着身,弯着唇凑近看她,模样正经地问她:“不脱口罩?” 附近几名男生视线还没移开,仍旧看着这边,也跟着说:“小鱼鱼,你不脱口罩,做仰卧起坐时不会呼吸不了吗?” 李栎栎斜着脚尖,踢人一脚,口直心快道:“要你们这些臭男生管啊?” 孙益看见沈卓被踢,嘻嘻笑了两声,说:“小卓子,肆哥还没说什么呢,你那么上赶着关心呐?” “我就是好奇,戴着口罩运动多闷啊!” “你是好奇小鱼鱼现在长什么样吧!” “哎,狗益,听不懂人话是吧,说了戴口罩运动难受!” “确实是,”刚刚被许肆周赶走的男生点点头,“我之前为了御寒,戴着棉布口罩骑车爬坡,差点没把我给憋死……” “左渔你要不脱了吧?”他好心地建议道。 沈卓声音响亮,还欲说些什么,被许肆周有先见之明地看了一眼,及时收敛住,嘴上不敢再放肆。 “渔渔,你想脱吗?”秋摇担忧地看向她。 左渔听着男生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两条细细的眉毛轻轻皱了皱。 要脱口罩吗? 虽然她点痣的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还有好几处还是那种掉痂过后淡淡的粉色,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要凑很近才会注意到。 虽然她自己并不在意,但是昨晚小姑替她检查时,担心她伤口感染,还是嘱咐她再多戴一个星期的口罩,加上她这些天来也确实习惯了戴口罩,觉得做仰卧起坐应该不会有影响。 “我习惯了……”她声音低低,刚开口,还没说几个字,比她更早一步地出现了许肆周的声音。 “不用听他们的。” 她看过去,他不是看着她说的,而是对着刚刚那群起哄的男生说的,与此同时,他腮骨缓慢地动,嘴里的糖好像被漫不经心地咬碎了,左渔听见细微的“咔嚓”一声。 他懒洋洋地直起身,还是望着那头的方向继续说:“往里挪点。” “啊?”男生们没懂。 “没看到这边都晒太阳了?”许肆周扬了扬下巴。 “哦~~挪一挪。”一群男生发出秒懂的声音。 刚刚随意摆的垫子,导致最右边一张暴露在阳光下面,而如果整体往左挪个一公分,也能空出近三十公分的距离,这样左渔和许肆周这边就都不用晒到了。 于是,班里的男生女生就在许肆周的一声令下,统一配合着像蚂蚁搬家似的,挪出了一张垫子的空位。 “起来。”许肆周挑了挑下巴,让左渔从垫子上起身。 左渔不敢违逆他的话,慌忙站起来,然后看见许肆周帮她将垫子完全移进了阴影里。 垫子虽然不算重,但他整个手掌握在垫子边缘,看着是少年人的清瘦有力。 …… “哎,你们有没有觉得许肆周最近特别照顾左渔?篮球赛那会也是。”队伍另一端有女生在低声密谈。 “没吧,”男生摸着头,“是肆哥不想晒太阳吧,而且篮球赛那里,左渔也是被牵连的,是13班那群狗不长眼,推推搡搡的挑事……” “……都挪好就开始了,不要再说话了,”体育老师拿着计时器走过来,放声喊道,“女生都准备好了吗?” 左渔连忙回到自己的垫子做准备。 她一躺下来,总觉得有点儿紧张,或许是周围的风将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柏树气息送到她鼻尖。 她知道那是许肆周身上的味道。 左渔闭起眼睛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忽略他的存在,同时将两只手抱在脑袋后,屈起膝盖,侧耳聆听老师的哨声。 “预备——” 左渔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指挥,然而,呼吸骤然停了一瞬,突如其来的温热像电流般,一直从脚踝窜上了心尖。 因为…… 许肆周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握住了她的脚。 第17章 酒窝星球17 他的皮肤好热啊。 手也好硬…… 滚烫的炙热, 还有酥酥麻麻的感觉,接连不断,从小腿一直过到她的后脊椎骨。 左渔不自然地动了动,结果下一秒, 不知道他是不是似有所感的, 手松了点, 然后她头顶上方好似很轻地落下一句:“放松。” 那个声音冷静低调, 几不可闻, 左渔心神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开始前飞快地看他一眼。 嗯…… 的确是错觉。 因为……许肆周正盯着她的脚踝, 在沉思。 不像开口说过话的样子…… 他低着头,微风吹起了他额角的碎发。 许肆周虎口卡住她的脚踝, 盈盈一握,左渔身材匀称,小腿细,整体是往上长的, 跟腱长, 少女的躯体美好无疑。 他松了力度, 却没松开手。其实他这个人看起来拽, 总被传花心,换女友如流水,但还真没这么近接触过女生,中学就读于亨利六世创立的伊顿公学,英国仅存四所全男校之一, 不接受女生入学,也因此握着左渔的脚腕, 生平第一次有了个离奇的发现:wtf,女孩子的脚踝能那么细,一只手就能完全箍住? “开始,哔——” 哨声响起,左渔顾不上猜测许肆周在沉思什么,争分夺秒将双手交叉在脑后,抬腰、躺下、抬腰、躺下……无限循环。 最开始她还有精力在想,许肆周就一只手箍着她的脚腕,能不能行的啊。 后来发现是她多虑了,因为他真的……嗯。 很有力。 再后来,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分心想别的了。 因为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连续机械性做了四十多个仰卧起坐后,她的腰好酸啊。 惦记 第19节 但是要坚持,左渔想。 老师还没掐表,还没喊停,还要再争取多做二十几个。 初中的时候,中考体育有一项考试,女生就是仰卧起坐。那时候左渔每天晚上睡前都会在自己脚上压上重物,坚持做完一百个才睡觉。最初的时候很难,后来越做越轻松,中考直接拿了满分。 现在不常做了,但底子还是在的。 班上几乎没有女生能做到和她同频起起落落,风吹送阵阵少女馨香,许肆周心里默算着她的个数,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 看起来羸弱柔软的一朵小娇花,却不可貌相。 实际是挺坚韧的。 渐渐的,班上其他女生都坚持不下去,已经处于半摆烂的状态,尤其是最后十秒的时候,没几个人抬腰了,体育老师在那头恨铁不成钢:“还没结束啊,继续坚持坚持,别躺着不动啊……” 而左渔这边,直到“哔——”的一声哨声结束,她起起伏伏,近乎虚化的身影才瘫倒在垫子上,大口大口地呼吸,但依旧能看出是一个很有教养的女孩子,即使累到极点了,身体的姿势还是规矩的,脸微微侧向另一边,眼睫毛一下一下地扑着,在慢慢等呼吸平复。 五十四个。 许肆周轻轻松开她的脚踝,觉得这个戴口罩的女孩有点意思了。 等体育老师记录完各位女生的成绩,左渔也差不多休息好了,刚从垫子上坐起来,就听见老师拍了拍手中的记分板,喊道:“好,接下来男女互换!” 左渔连忙起身,刚站好,便看见隔壁熊韦谦用胳膊肘怼了怼正在伸懒腰的孙益。 “我这块垫子短了点,跟你们换一下位置呗。” 熊韦谦在班里跟许肆周一样,是数一数二的高,但是许肆周是少年的清瘦,熊韦谦就是稍壮一些。孙益看他垫子一眼,很好说话:“行啊。” 于是,左渔旁边的位置从秋摇熊韦谦变成了罗乐仪孙益。 马上又要开始了,左渔这才发现许肆周已经躺好在垫子上,一只手背在了脑后,另一只手的手背松松垮垮地搭在眉眼上。 她收回目光,准备替他压腿,然后开始迷茫住了。 他刚刚是单手抓她脚踝的,她肯定不能单手,但是双手也不一定能压得住他呀…… 平常的话,女生给女生压腿,都是直接背坐在女生脚面上,有时候则是双膝跪在脚面上,但这种情况下,有时候会把做仰卧起坐的人的脚面跪得很疼,不太舒服。 她正想着,要不还是双膝跪着压吧,看了一眼其他女生,也都是这样的。 结果她还没动,底下的少年突然说了一句:“不用压,坐着休息吧。” 虽然刚刚真的很累。 但是她已经休息好了呀…… 她刚准备说自己能帮忙,可是隔壁的孙益先一步开口了:“阿肆,这么牛,不能压?” “……” 不用,不是不能。许肆周没说话,懒得理孙益这颗猪脑子。 左渔看过去,许肆周依旧是那副散漫的模样,但腰身笔直,少年如松。原来是怕她压疼他,所以没让她帮忙吗? “预备备——”左渔还没反应过来,体育老师已经嘴上喊开始了。 “哔——” 哨声一落,许肆周是场上唯一一个,不需要压腿只靠自己就可以连续不断地做仰卧起坐的,而且看起来很有节奏,很轻松。 从来没见过这样世面的左渔默默蹲在了垫子前。 少年有一身轻薄的肌肉,体态轻盈,动作干净利落,看他做仰卧起坐竟然也赏心悦目。 最初几秒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是后来猛然意识到自己还要计数,于是连忙专心起来,一下一下地数数。 “哔——” 伴随着隔壁孙益气喘吁吁的喘息声,六十秒结束。 许肆周做了六十四个。 但前面几秒她漏计数了,应该是六十八往上的。 左渔看到许肆周坐起来,额上微微有些汗,她连忙和他道歉:“许肆周,对不起,前面几秒我走神了,忘记替你计数了,只算了六十四个,但是你应该不止的。” “没事。”许肆周不甚在意地起身,完全不需要休息。 孙益还瘫坐在一张垫子上,四脚朝天地看着许肆周:“阿肆,你核心力量这么叼啊,连腿都不用压……” “我靠,你没见过阿肆的腹肌吗?”不远处的沈卓接话,“他之前做支撑提膝和引体向上不都是轻轻松松的。” “哦,对,我忘了,我不仅见过,还摸了一把,哈哈哈!” 孙益笑得没心没肺,许肆周从口袋里掏出糖盒,丢他怀里。 “干嘛啊,阿肆?”孙益捞住他的糖果盒,脸上笑意还没减。 “你刚刚吵到我了。” “什么吵到你了?”孙益一脸茫然。 …… 自由活动时间到,垫子被收回,男生各自安排,女生们则成群结队地往教室走,临近期末考,大家都准备回去自习。 还有四五个女生也跟着左渔和秋摇走在一起。 女生一旦聚在一起,而且能随意聊天,那话匣子就止不住,都讨论起刚刚的事。 “左渔,刚刚孙益做仰卧起坐是不是喘得很大声,我刚刚在队伍最左边都听见了!” “额,好像是有一点……” “哪是一点,简直了!”李栎栎声音尖了些,“那么会喘,就该扔去鸡窝里,每天跟打鸣的公鸡比一比!” “哎哟,”小玉指头抵着下巴,认真地说,“可是我看书,男孩子会喘很性感的诶……” “小玉,拜托,你看的都是些什么小黄漫……”李栎栎一针见血,“帅哥的喘息声才叫人脸热,屌丝的喘息声那叫啥呀……” 说到帅哥这个词,她又倏地看向左渔。 “许肆周有没有喘啊?喘得好不好听?” 左渔摇摇头。 她没听见许肆周喘。 “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忘了……没太注意这个。”左渔认真地说。 “说不定是很轻的喘,你没仔细听,许肆周体力真的好,之前打球不就是暴力美学?他如果克制的喘才是最要、了、命、了……” “真的吗?”秋摇也跟着好奇。 “真的啊,而且,”李栎栎压低声音,“许肆周这看着耐力就好,他连做仰卧起坐都不用压腿,那里什么的,肯定差不了……” “这还有关系?”秋摇惊掉下巴。 “你想啊,那种时候,都是靠哪里发力的,不就是腰腹嘛……”李栎栎一脸“很懂”的样子给秋摇科普,几个女生越聊越兴奋。 嗯嗯?……这话题这么开放的吗,左渔呼呼吹了口气。 第18章 酒窝星球18 体育课过后是数学课, 班上男生打球打得大汗淋漓,不太注意。但许肆周提前了几分钟退场,和其他人碰了碰肩,然后就去冲了个澡, 换掉了运动服。 所以当班上男生带着臭汗味陆陆续续回到教室时, 他还没出现。 后来差不多快上课, 他才神清气爽地踏着铃声回来, 手里还拿着两瓶电解质饮料, 落座前将其中一瓶抛给了蒋科。 蒋科敏捷地接住:“嘿嘿,谢了, 阿肆!” 许肆周拧开瓶盖, 仰头喝,孙益转头过来看见了, 卖惨般地装柔弱:“阿肆哥哥,咋他有我没有啊,人家也渴啊……” 他没眼看,一个瓶盖丢过去:“别装。” “嘿, 我虽然三分球输给了阿肆, 但好歹比你强啊, 你这没胆鬼, 连比都不敢比。”蒋科是爱损人的性子,特地拿着饮料晃到孙益面前。 “狗东西……”孙益对着蒋科呵呵了两声,忿忿地转了回去。 数学课是班主任李植上的。他最近在总结解析几何的例题,为期末考试作准备。 上课铃响后,他便拎着三角尺进门, 看见大半的人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哐哐哐”用尺子敲了两下黑板后, 就开始督促大家打起精神。 大家伙刚经历过体育课,正是疲乏的时候,听见他响亮的声音,不得不强撑着坐正起来。 然而,上课还不到五分钟,就有校领导突然来教室敲门,要把许肆周从班上叫走。 全班的目光齐刷刷都被吸引。 李植正在沿着三角尺画辅助线。 “噔、噔、噔——” “李老师,打断一下,”校领导表情严肃,眼神中透露出无形的压力,“我找下你们班的许肆周。” “许肆周?”李植将粉笔放下,朝许肆周的位置狐疑地看了眼。 许肆周显然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正转着笔,笔杆悬于食指上,他整个人往椅背一靠。 李植将手中的东西匆匆放下,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问道:“张校,许肆周今天才复学,他是又犯了什么事吗?” 但张校拒绝透露过多,只让许肆周出来一趟。李植只好招招手让许肆周出来。 教室很安静,所有人都紧盯着,许肆周的位置靠近后黑板,他随手将笔往桌面一丢,“哗”的一声将凳子顶到最后,闲庭信步似的从过道走到前门,停在那位校领导面前。 许肆周肩背挺得很直,了无惧色,望着稍稍比他矮几公分的领导:“老师,有事?” 校领导见他一脸淡定的模样,拧着川字眉问他:“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 “不知道。”许肆周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那态度这么嚣张?”张校最见不惯这种吊儿郎当的学生,学校里违纪违规的学生不少,他见一个治一个,绝不手下留情。 许肆周连回答都懒得答,表情都没变分毫,整个教室瞬间炸开锅。 大家开始交头接耳,张校睨了班上一眼。“……”众人在他的威严下纷纷噤声,大气也不敢出。 感觉到许肆周是个硬茬,张校决定还是把他带到办公室里好好询问。 惦记 第20节 “你,”他叉着腰,点了点许肆周,示意他跟自己走,随后又在带上门之前拍了拍李植的肩头,说,“李老师,抱歉,打扰了,请继续上课。” “哎。”李植不清楚事情始末,只能眼睁睁看着张校将人带走,扶额叹了口气,接着挥挥手将学生的注意力重新聚回。 “咱们别受影响,继续上我们的。” 然而靠窗的人还在探头探脑往外瞧。 …… 直到最后一节自习课,许肆周都没回来。这引起了很多猜测。不仅是班里的人在讨论,就连隔壁班级都知道了。 班主任李植一下课就夹着教材匆匆离开教室往校长办公室赶,但走之前他还不忘交代自己的女儿,也就是班长李栎栎管理好自修课的纪律。 傍晚,天边倒映着橘红色的火烧云。 作为许肆周的同桌,蒋科坐不住,借口上厕所跑出了教室,实则是来来回回假装路过综合楼的校长办公室,在不懈努力下,终于探听到了关于许肆周的第一手消息。 “卧槽——”蒋科拿出校运会赛跑50米的劲头,一路狂飙回到班级,大声叫道,“阿肆要被开除学籍了!” 那时班上正在做数学卷子,李植不在场,只有李栎栎坐在讲台上。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左渔手心猛地一提,笔尖一抖,干净整洁的卷面被划出深深的一道痕迹。嗯……是被蒋科这异常嘹亮的声音给吓到的。 “你他妈瞎说八道吧。”孙益没认真做题,第一个抬头表示质疑。 “真的,我亲耳听见,老李还在那斡旋!” “别啊,肆哥局气又敞亮一人,究竟犯啥事了!?”有人哀嚎。 许肆周不仅成绩好,人缘也好,球赛上刚带领班级在13班面前扬眉吐气,大家都不乐意他离开。 “肆哥是咱6班的神,他这神仙一走了,谁带咱们班起飞啊!” “年级第一的位置一直被12班那陈皓月霸占着,这次期末考,我还盼着阿肆能继续压他一个头,他不能走!”学委在那里说。 班里吵成一片,无论李栎栎怎么拍桌子管纪律都管不过来,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也问起蒋科来:“许肆周到底犯了什么事?” 蒋科没直接回答她,反而视线在教室里逡巡了一圈,边找人边问:“陈仲远,陈仲远人呢?” “找陈仲远干嘛?” “陈仲远那条反骨仔越过班主任,直接向校长办公室举报了阿肆,说阿肆在一月六日傍晚对他进行打骂欺凌,给他造成了人身伤害,请求学校开除许肆周!” “我靠我靠,陈仲远疯了吧!” “阿肆才休学回来第一天啊!” “他妈的我操,”沈卓扭头就要找陈仲远,“人呢,鬼头仔去哪儿了!?” 陈仲远向来孤僻惯了,大家也就很少留意他。现下提起他时,大家才意识到他自从篮球赛后就没怎么出现在班里,没有人知道他的踪影。 一月六日、一月六日。 左渔在纷乱的动静里快速回溯自己的记忆,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一月六日是熊韦谦被打的第二天,也是许肆周因此回校教训陈仲远的那天。而那天,她亲眼看着许肆周将陈仲远从教室带走…… 还有次日傍晚,陈仲远莫名其妙地对她发脾气,固执地把数学竞赛名额被夺走一事定罪到许肆周身上,还流露出愤世嫉俗的眼神。 那时候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而现在……事实证明她当时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高二(6)班整个傍晚都专心不下来,人心涣散。自习课上隔壁班的老师好几次过来督促纪律,但是都止不住那些议论声。 直到五点十分,下课铃响起,班里的人终于不再压抑,爆发出喧闹声。 孙益第一个冲出教室,想去校领导办公室一探究竟,但跑了没几步,一声“我擦”响彻走廊。 “鬼叫啥?”蒋科跟在他身后出门,被他嚎叫的声音吓了一跳。 孙益鬼鬼祟祟地闪回教室,勾住蒋科的脖子将他拉下来:“张校就在楼底下教训阿肆,刚才听到我爆粗了,掩护一下。” “你妹,”蒋科推他,“掩护就掩护,拉我手干嘛!” 班上其他人听到这话,纷纷凑过来问道:“张校就在楼底下?” “以为我想碰!”孙益推开蒋科的手,对着身边那几人无缝对接道,“骗你们干嘛?就在那叼阿肆,老李在一边打圆场。” “去看看。”熊韦谦说。 一群男生相继跑出教室,围在走廊的栏杆上,探着头朝下看。 不一会儿,越来越多女生加入到围观队伍,长长的一道栏杆挤满了人头,互相交头接耳。 秋摇扔下笔,扭头问左渔:“去看看吗?” 整个教室都空了,走廊也吵吵闹闹,左渔做不了题,见秋摇一脸跃跃欲走的样子,于是点了点头。 她们一出来,熊韦谦便注意到她俩,推着旁边那男生,挪出了两个空位,朝秋摇摆摆手说:“站这吧。” 被推的男生满眼鄙视的目光,扬起音调“咦”了声,但还是默默挪开了。 高二(6)班就在二楼,稍稍探出个头就能看到底下的情景,竖起耳朵甚至还能听到一楼的说话声。 许肆周和校领导站的位置就在运动场入口不远的地方,左渔望过去的时候,校领导正愤怒的教训着许肆周。 他站在许肆周面前,宽大的衬衫掖在西裤头里,手指着许肆周,神情异常激动,那飞溅的口水似乎都能喷到许肆周脸上。 但即使挨着骂,许肆周脸上也无多少波澜,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见许肆周这般冥顽不灵,张校气得不轻。他忽地停下了呵斥,伸手指向不远处的操场:“去,跑他个二十圈再回来,别整天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我没听错吧?二十圈?!这跑完人都要废了吧?!”围观的同学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就连左渔都不自觉地抓紧了面前那圈铁栏杆。 二十圈……好重的惩罚…… 旁边的李植也面露担忧,伸手捋了把头顶不多的头发,说:“张校,就算他真打了陈仲远一顿,也不至于罚跑这么多圈,到时候罚他写几遍检讨,在国旗下当众点名批评……” “这浑小子愿意给你写一个字?” 李植话还没讲完就被张校打断了,“这小子在办公室油盐不进那样,就是从小当少爷,养尊处优惯了!” 但对比其他人,被罚的当事人反倒比谁都淡定。 这会儿的许肆周面不改色,舌尖一抵牙根:“是不是我跑了,你们就能消停了?” “兔崽子,你又想干什么!”张校不解。 许肆周双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朝校领导比了个四,笑着说:“老师,别说二十圈,四十圈我都跑。” 张校看着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心里不悦,眉头紧皱,觉得他没服气还是在挑衅自己,压着声音问:“跑四十圈干什么?你这么能要不要直接跑八十圈?” 许肆周下颌一收,还真就点点头说:“成啊,不管跑几圈,让他待着别动,我打回本。” 张校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少年火上浇油:“你罚我多少圈,我就打他多少次。” “我靠我靠——”打头的几个男生听到声音,最先开始起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肆哥牛逼啊!” “所以阿肆这么说是真的打了陈仲远吗?”有男生紧着问。 “可能吗?”熊韦谦作为当晚的当事人之一,义正言辞的说,“那晚我躺病床上还问阿肆了,有没有打他,阿肆仰面坐在沙发上玩手机,说都懒得动手打他。” “而且你没听他话里那意思吗,就是一顿也没打,心里憋气呢,要跑四十圈打他两顿!” “那这么看,八成就是肆哥太倔太骄傲,被诬陷了都懒得辩驳。” “对,很有可能。” 楼底下听见声音的李植一个眼刀飞过来,班里众人齐刷刷地噤声。 李植昂着头,从张校身边离开,走到班级底下,挥舞手臂驱散围观的学生:“快解散,别围在这里,该干嘛干嘛去,吃饭的吃饭,回宿舍的回宿舍,别耽误晚上的晚修课!” 见他语气严肃地赶人,众人这才不情不愿地散开了。 左渔随着人流回到教室,没急着回座位,而是走到讲台上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语文老师陆萍布置的语文作业。 晚修前,各班课代表要把老师的作业要求公布在黑板上,以便同学们合理安排晚上的时间。班里其他同学陆陆续续离开了,秋摇在等她,熊韦谦也就没走。 两个人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正在聊天。 熊韦谦的位置靠窗,坐在桌子上就能看到另一边运动场的情况。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把圆规把玩,偏头瞥一眼操场的跑道,猛呼道:“靠,阿肆真去罚跑了?” “哪儿哪儿?”秋摇有点近视,眯着眼,连忙凑到窗前看,“还真是,不过旁边那女生是谁啊?我看不清,穿裙子的,还陪跑。” 熊韦谦扔下圆规,定睛一看,了然道:“就是一中的叶群,陈仲远的女神。” “天哪,所以陈仲远的女神真成了许肆周女朋友?”秋摇一整个震惊,嘀咕道,“我们之前宿舍夜谈,说陈仲远喜欢叶群,叶群喜欢许肆周,该不会俩人真成了,所以陈仲远才举报许肆周……” “没有。” 熊韦谦盯着远处奔跑的两个人影,摇了摇头。作为知情者,他给秋摇解释:“叶群不是阿肆的女朋友,是叶群一直不死心地找他。” 秋摇匪夷所思:“啊,这么漂亮的女生都追不到许肆周吗……” “漂亮吗?”熊韦谦扯着脖子,眼角余光瞟过秋摇,“我觉得她不如你漂亮。” 秋摇耳朵瞬间羞红,心脏砰砰直跳,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好转过头岔开话题,声音低低:“渔渔,你好了没有啊?” …… 从教学楼下来,去吃饭的路上,左渔路过操场,果然看到许肆周奔跑的身影。 那会儿恫山落后,即使知行高中作为县里排名第一的学校,运动场依旧简陋。跑道是由黑色细砂石铺成的,就连跑道线都是由体育老师徒手用石灰粉画成的。 许肆周跑得并不慢,步频很快,带起不少扬尘,少年像风一样,叶群有心陪着他跑,但依旧跟得异常艰难。 毕竟男生和女生的体力不同,许肆周也没有减速等她的意思。所以还没跑几步,叶群就被甩出了大半圈,最后不得不停了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整个人伏下腰大口大口的喘气。 但休憩了没一会,等许肆周跑完一圈回来,她盯着许肆周,咬了咬唇,又重整旗鼓,将散开的头发拢了拢,咬住手腕的皮筋,随手扎了个马尾继续陪跑。 “哇……是真的在追许肆周诶……”秋摇忍不住说。 不知跑了多少圈,许肆周仍旧没有减速,只是在弯道时轻轻的,将自己的外套一扯,随手丢在内圈的草皮上。 他里面穿的是一件白t,扯衣服时露出腰际流畅的肌肉线条,宽松的t恤版型迎风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背脊。 这个季节的草坪长得稀疏,衣服外套丢在上面立马就沾了一层灰,叶群急匆匆的停下脚步,将他的衣服捡起,抱在怀里轻掸泥土。 张校刚跟李植讲完话,注意到她,朝着她那方向大声喊:“哎,你哪个班的?怎么没穿校服?” “校长,我是一中的,这你管不上我吧?”叶群丝毫不怯。 “那你来咱们学校体育场干嘛?” “借你们学校的锻炼身体呀,这没规定不允许吧?” “回你们学校去!” 张校直接走过来赶人,叶群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惦记 第21节 左渔从她那收回视线,转眼间扫到看台观众席上一道熟悉的身影,是聂潇潇。 聂潇潇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着许肆周,在她身后不远处,还围着的好几圈女生,也都挤在那里看许肆周。 2014年的恫山破落闭塞,作为县里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知行高中校风淳朴,学生都安分守己,而许肆周才结束休学就被举报打骂欺凌同学,这无疑像平地起惊雷,引得舆论迅速发酵,打破了这个向来平静的校园。 许肆周早已在一桩桩一件件“威风事迹”中跃居知行高中的风云人物,三个人走在校道上都能听到紧紧围绕在许肆周身上的讨论声。 熊韦谦是在小卖部的那个路口和她们分开的,说是想和兄弟们找到陈仲远,问清楚情况。 与他道别后,左渔跟秋摇继续往小食街走。穿过车棚的路上,秋摇突然问:“渔渔,你相信许肆周吗?” 左渔垂下眼睫,不知怎么回答。 “其实我相信许肆周。”秋摇继续说,“但是现在的形势对许肆周好像很不利,他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没打人,而且他还不屑于跟校领导和老师证明他没打人。” “你看,已经第六圈了……”她又说。 左渔静静地听着,有些不忍心,视线不自觉地再次投向了校内运动场。 那抹白色的身影向着光,放慢了脚步,在如潮的视线比了个“六”,满脸不屑和不服输。 少年永远不肯低头,沉入落日与晚霞,但笑容依旧坦荡。 左渔想起陈仲远那偏执的目光,像暗处盘旋的蛇,随时随刻吐信子,而许肆周即使被罚,也依旧看得出,他的心胸是开阔的。 确实是不太一样的。 第19章 酒窝星球19 晚饭是在左渔平时爱去的那家汤粉店吃的。 店内人气火爆, 但左渔想起那天陈仲远的眼神,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所以吃的并不是那么滋味,边吃边无意识地往碗里加了很多辣椒油, 吃得嘴唇微红, 额间沁满细汗。 秋摇望着那红彤彤铺满辣椒油的碗, 哑然道:“宝宝, 你今天吃这么辣啊?” 左渔心里想着事,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加了太多辣椒,握箸的手一顿, 一滴红油溅到了校服袖子上。 秋摇见状“啊”的一声, 比她还激动,连忙抽出纸巾递给她:“弄到衣服上了, 快擦擦。” 左渔抬起头接过,但那滴辣椒油已经顺着衣物的缝隙晕开一片,怎么擦都擦不掉。 “你去卫生间拿洗手液洗洗吧。”秋摇建议道。 左渔“嗯”了声,放下筷子, 将碗往前一推, 起身往外走。 这家店的店面不大, 是没有洗手间的, 要洗手或者上厕所需要从后门出去,走两百米到隆裕商场一层。 隆裕商场是前年新建的,不算高级,只有两层,县城消费水平低, 卖的衣服鞋包比不上大城市新潮,但是也很受附近的初高中生欢迎。 左渔进去找洗手间时迎面碰到好些穿着她们学校校服的女生。 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碰到陈仲远。 他站在女装区, 背对着左渔,一排排高大衣架将他消瘦干瘪的身体遮住大半,但左渔还是通过他高高的体型和声音认出了他。 左渔的第一反应是上前找他问清楚,但还没走近就发现和他对话的人正是叶群,她竟然也在。 “我刚被你们的校领导赶出来了,你快点告诉我,他是不是真打你了,别再给我打谜语!”叶群的语气听起来很急。 “没有,他没打我。”陈仲远说。 “没打你,你还举报他?” 听到他们的对话似乎和许肆周有关,左渔默默压低了些身形,让眼前被衣架挡住的二人无法察觉到她。 “叶群,”陈仲远喊了她一声,忽然低低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唉,算了……” “你是不是记恨他占了你数学竞赛的名额?”叶群不关心他想说什么,径直问道。 陈仲远没吭声,眼神偏执,不敢与她对视。叶群摇了摇他肩膊,将他身体摆正,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那你现在去找你们校领导。”她用命令的口吻指挥他,“去跟他们说许肆周没打你,只是你看不惯他平日嚣张跋扈的样子,所以撒了谎。” 陈仲远没动,立在原地摇了摇头:“没用。” “为什么没用?”叶群音调截然上升。 “我伪造了份医院的假证明交给校领导,说是当时许肆周打伤我的证明。” “什么证明,我怎么没有听说?” “这份报告没有公布出来,压下了,怕影响不好,而且临近期末考,学校想低调处理。” “这件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叶群消化这个消息,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半天才又埋怨道:“以前你什么事都跟我说的,你这样,如果被人识破戳穿了,到时候书都读不了。” “没人会知道。”陈仲远丝毫没有悔改之意,语气透着侥幸。 两人都是沉默,半天,叶群才重新开口:“最好是这样。” “而且,”陈仲远嘴角轻扯了扯,自嘲般笑弄,“就算被退学,读不了知行高中,去你们一中读也挺好的。” “你疯了!”叶群怒其不争,“让陈伯知道,不得打死你啊。知行高中是咱县里最好的高中了,你年年都考年级前十,参加高考是有机会考出这里的,你的前途不会被局限在这个小地方,陈仲远,别傻,别想不开。” 左渔听得满脸惊诧。 原来,陈仲远从一开始就想好了退路。 她明白,这个世界上不一定每个人都是堂堂正正,但作为同学,人心能险恶到这个地步,真是令她久久不能平复。 而且她渐渐感到生气,生气于他竟然栽赃许肆周,也感到可惜,一个明明头顶学霸光环的人,竟然变成这样。 开弓没有回头箭,陈仲远对不起自己。 接下来的对话,不过是叶群劝诫陈仲远的话,左渔没有听下去,脚步又急又快的往回走,她想找秋摇,告诉她陈仲远撒谎了,还伪造了假的伤势报告诬陷许肆周。 如果能和班里的男生商量,说不定能讨论出什么解决的办法。 而且许肆周现在还在无辜被罚,左渔心急,最后出隆裕商场的那段路几乎是跑起来了。 她跑得又急又快,在下最后一级阶梯时还摔了一跤,手掌撑在地面擦破了皮,有血珠沁出来。 但顾不得那么多了,左渔忍着疼痛爬起身,一刻也没停。 秋摇看到她满身狼狈的跑回来,一脸诧异:“渔渔,你怎么了?被狗追了?” 左渔稍稍喘口气,三言两语和她将方才看到的、听到的都解释了一遍。 秋摇听完同样感到气愤,她没想到都是同学,陈仲远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随后匆匆拉着她结账离开,去找熊韦谦。 到教学楼时,一群男生女生围在那里就是在商量这个事情。 除了她们高二(6)班的,还有其他班级的同学,许肆周人缘好,都是些平时和他玩得好的。 左渔惊讶于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但等她过去的时候,原来其他人也都知道了陈仲远向校方提交伤势证明,但全都感到无能为力,无法找出陈仲远的把柄,一群人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干着急。 左渔有点后悔自己平时不带手机,而是一直锁在宿舍柜子里。 如果刚才她能把陈仲远跟叶群的那些对话录下来,交给老师那就好了。 左渔暗暗苦恼。 操场上早已不见许肆周的踪迹,旁边一女生说许肆周不要命似的跑了太多圈,李植看不下去,提溜着他的臂膀拉住他,才硬生生将他拽停了下来。 左渔听见这话,心底悄悄的舒了口气,还好,还好有班主任在。不然以许肆周的性格,他是真的会跑足这八十圈,而且也是真的会说到做到,到时候新仇旧恨一起算,陈仲远恐怕就不只是挨打那么简单了。 很快,晚自习的铃声打响。 众人的讨论被迫中止,各自回教室。 每周三晚上是高二年级统一做英语听力的时间,每班的英语课代表都从办公室数出对应数量的卷子,然后回到班级给同学们发下去。 听力练习只用了15分钟,剩下的时间英语老师申秀芳给大家讲了一些语法易错点,第二节课则让大家自习。 一般来说,第二节自习课结束,走读生就可以离开,同时坐班老师会换成各班的班主任。 但今天却很特殊,第二节晚修结束后申秀芳没走,课间休息后又从办公室回来,坐在讲台上批卷子。 英语老师改完卷子,分发下来,让学生更正错题。 教室里安静无声,明亮的灯光下,住宿生还在专心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左渔却有些焦虑,因为傍晚陈仲远的那番话,她总是无法集中注意力。 直到快下课的时候,她又被匆匆赶来的李植吸引了目光。 申秀芳见李植回来,收拾东西准备走,但离开前两人在前门很轻声聊了几句,左渔咬着笔头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一整晚都在处理许肆周的事情吗?” “是啊,校领导把人逮回了办公室,按理说这件事该找双方家长来处理,但是两边都叫不来家长。”李植叹了口气。 “许肆周的家长请不来我明白,但是陈仲远怎么回事?”申秀芳疑惑地问。 “说是父亲住院了,来不了,也不想让父亲为他担心,就让校长别通知家长。”李植声音不大,补充了句,“他这两天请假就是因为他父亲住院的事。” 听见“住院”两个字,左渔皱皱眉,脑子里瞬间一顿,陈仲远父亲真的住院了吗? 她现在已经无法对陈仲远产生信任了。 突然间,她想起姑姑吃饭时说,她们班有人去医院开假证明。 当时的她感到疑惑不解,学校近期并没有安排体能测试,她还只当是姑姑听错了。 现在想想,小姑姑当时说的是一个高高瘦瘦、头发长长快要垂到眉毛的男生,也许说的就是陈仲远。 为了确定真相,左渔回到宿舍后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在宿舍不敢用手机,于是左渔跑了一趟宿管办公室,跟老师说想借办公室的电话。 宿管老师没阻拦,将电话从桌子里面推到她面前,然后就夹着登记簿出门了。 电话“嘟嘟”响了好几声,就在她以为没人接的时候才被接通。 左渔打的是妈妈的手机号,这个点,沈丽姝正是值晚班的时间,但是今天沈丽姝恰巧和工友调班了,接电话的是她爸左石林。 “喂,哪位?” “……爸爸?”左渔迟疑了下,说,“妈妈在吗?” “你妈去洗澡了,这么晚打电话回来,出什么事了?” “没有出事。” 惦记 第22节 左渔摇摇头,先让爸爸安定下来,然后说:“我这里有点事想找妈妈说。” “什么事?”左石林问。 “就是我班里有同学被举报打人了,但是我听见举报的那个人说他伪造了份假的伤势证明,应该就是在恫山医院开的,所以我想找妈妈帮忙和老师说一下。” 左渔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解释了一遍,但左石林听完却当头泼了她一盆冷水。 “你多管这些闲事干什么,女儿,”他说,“两个人听着都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别跟这些人沾边,少跟这些人扯上关系,明哲保身。” “不是的,爸爸,”左渔少见的正色道,“我没有跟他们接触太多,我只是刚好听到了事情的真相,所以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学被冤枉被诬陷,我觉得这是正确的事情。” “别想了,早点睡觉,安心读书。”左石林打断她,“女孩子做什么伸张正义的事情,你才一个高中生,帮别人澄清了对你也没有好处,反而还可能招致另一边的记恨和报复,社会上的这些事还少吗?” 虽然知道爸爸是为了她好,爸爸不希望她在高中展露出什么个性来,希望她按照他的想法好好学习,本本分分的过活。但是她隐隐觉得这是不对的。 女孩子也能够伸张正义,很多为民请命的职业里都有女孩子的身影。 巾帼不让须眉。 没有男生才能除恶扬善,女孩只能循规蹈矩、老实本分的说法。 左渔不情不愿地将电话挂断,回宿舍睡觉时也一直惦记着这件事,辗转反侧。 深夜,宿舍外的月光皎洁明亮,她翻了个身,柔白的眼皮落下一层银辉。浅浅的、透亮的,但是淡淡的愁绪却笼罩着她。 第20章 酒窝星球20 左渔没睡好。 翌日清晨, 起床铃才打响,她便迫不及待地起了床。 翻来覆去一整夜,左渔觉得自己实在没想办法袖手旁观。用最短的时间洗漱完毕,她还是跑到了宿管老师办公室借电话。 这一次她打给了小姑姑, 左玲。 电话里, 她小心翼翼地恳求小姑姑打电话给她们老师解释情况, 但小姑姑听完她的猜测后, 告诉她:“小渔, 我们得先确定那天来的男生是你说的那个陈仲远,有了证据才能指证。” “那怎么办?”左渔手指缠绕着电话线, 声音透出不安, “能找到证据吗?” “这样,”左玲想了想, 给她建议道,“我来学校接你一趟,然后我们去医院查查监控,看看是不是真的是他, 核实一下。” 与她爸不同, 小姑姑没有打击她, 反而出乎意料地支持她、理解她, 左渔有那么一瞬间感觉鼻子酸酸的。 从宿舍出来后,左渔连早饭也没顾得上吃,和秋摇说了一声后直奔教学楼找班主任李植开假条。 还有几天就期末考了,这两天老师不再讲新的内容,基本上都在复习和答疑, 所以左渔缺一两节课并不会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 她进办公室时,几位老师恰好捧着茶杯在讨论许肆周的事情, 你一言我一语都在猜测这件事的最终处理结果,有老师甚至说这件事不能再压着,很多学生甚至家长都已经知道了,都在关注着学校的态度,最迟今天下午就要有个结果。 “那许肆周真的会被开除?”一位女老师问。 左渔默默从旁边经过,无声的难过。今天还是许肆周的生日,如果因为这件事情而被开除,那他可真的冤枉死了。 走到李植办公位时,左渔第一次面对老师撒了谎。 “老师,我胃不舒服,想请假去看病。” 天知道,她说出这句话时,心跳频率不可自控地加快,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手心也在冒汗。因为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就是陈仲远,她不敢提前告诉老师自己要去找真相,万一确实是个误会,那毫无意义,她只能告诉老师自己胃疼。 “家人来接你吗?”李植问。 “嗯,姑姑会来。” “行,好好注意身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现在就垮了,你到了高考冲刺阶段可就难了噢。”左渔在李植眼里一向是三好学生的乖形象,他不疑有他,大手一批给她签了字,还顺带说了几句关怀的话语。 从办公室出来后,左渔的心跳依旧没能平复,捏着假条的手一直没松开。 这是她头一次向老师撒谎,还不熟练。 …… 姑姑来得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就到校门口接她了。 冬日的早上寒风刺骨,太阳才刚刚冒了个头,左渔坐在电瓶车后座,一只手揽紧姑姑的腰,另一只手拉高了校服拉链,挡住从四面八方钻进来的寒风和凉意。 路上,姑姑和她聊起天,得知左石林昨晚训斥她的事,开导起她来。 “小渔,别听你爸的,你这么做是对的,你多勇敢啊,就你爸一整个畏畏缩缩,遇事也不敢出头,当年他要是果敢一点,被人骗后报了警,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个下场,还断了两根手指!”左玲恨铁不成钢地说。 左渔六岁的时候,恫山县兴起了一股南下广东的“建厂潮”,那会儿县里有资本的几位老板都去了,在珠三角一连建了几家厂专门对接港澳台的生意,混得风生水起。左石林最初不敢将步子迈太大,没跟着去,后来却被厂里的老员工煽动鼓惑,合伙去了广州,没成想去的路上却被人骗去了赌博。 捡回一条命后,他所有做生意的本钱也丢了,重新回来恫山也只能当个小保安。 小姑姑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心里气。 到了医院,左玲直接带她去了监控室。 值班的主管正准备吃早饭,拎着袋馒头坐在显示屏前,听见人进来的动静,转头过来。 小姑姑左玲和他熟络,之前科室里有病人家属丢了东西要查监控,都是她领着人过来的,所以看见左玲,他先是“哟”了声,接着调侃:“怎么,又丢东西了吗。” 左玲喊他一声“显哥”,悄悄塞他一条华子,两个人聊了几句后,显哥就开始调监控,后来左玲和他商量把监控画面拷走。 解决完这件事,已经是早上十一点多了。 左渔回到学校,手心紧紧握着那枚u盘,几乎快要捏出汗。直到将它放到老师办公桌的那一刻,她心头那颗大石才跟着被放下了。 “老师,我去医院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 这会儿李植刚从校领导办公室回来,连续两小时斡旋许肆周的事,讲得口干舌燥,刚倒了杯热水坐下来,对着嘴吹拂开水面悬浮的茶叶,还没来得及喝。 “发现了什么?”他只得又放下了茶杯。 左渔把u盘推到李植面前,深吸一口气,说:“就是许肆周同学没有打陈仲远,陈仲远撒了谎。” 李植眼皮一跳:“怎么发现的?” “姑姑来载我的时候,跟我说我们班有个男生之前去医院开了假证明,我觉得这事情很蹊跷,就跟她对了下时间和特征。” 左渔勉强维持着镇静,解释了几句,好在李植也没深究,把水杯盖子拧回去,拿起那个u盘问她:“那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是一份监控视频,”左渔说,“姑姑就在医院普外科工作,早上的时候她带我查监控时拷贝下来的,这个视频可以证明陈仲远那份伤势证明是假的,而且我之前也有听到他自己亲口承认造了假,您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左渔将自己知道的都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李植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将u盘插进电脑里打开视频播放器。 无声的监控画面一帧一帧地播放。 李植看完,足足沉默了几十秒。他不说话,左渔觉得煎熬,第一次出面替同学澄清这种事情,她其实没有多少把握,也不知道老师怎么想。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李植开口了:“左渔,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你就装作不知道就好,不要去计较。现在校领导那边已经有安排了,许肆周不会被开除,这件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为什么?”左渔不明白。 各种缘由李植不方便解释太多,习惯性地捋了捋头顶稀薄的头发,手搭在办公桌说:“现在处理结果已经出来了,没什么大事,能息事宁人就最好了。” 左渔愣了,还是没明白。平时她察言观色惯了,但这一刻却较真起来。 “老师,我不理解,为什么我们不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呢?”左渔握着拳头,声音闷闷,但神情却无比认真,她想起了英语课时老师在教室里放过的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面的主角安迪因为被指控谋杀罪被判获无期徒刑,但他蒙受二十年的不白之冤后,最终通过挖掘密道越狱成功。 那天播完电影,老师还问大家有什么感悟,左渔脑海里的第一反应是,如果安迪他最开始没有被误判那该有多好啊。左渔觉得,自己心中的正义感,很大程度是来自于这部电影。 “之前老师也教过我们,如果我们知道真相而选择掩藏它,那就跟撒谎没有什么区别。”她忍不住问,“难道这些道理都是假的吗?” 很理想主义,却很少年。 “不是假的,哎,”李植叹了口气,“左渔我也知道你是好心,不过校方已经有了定夺,你就别去掺合计较了。” “如果我要计较呢……?”左渔忽然深吸一口气,手指微微发着抖,“我跟许肆周同学并不熟悉,我不是撒谎也没故意偏袒,我只是觉得该还同学一个公道。” “如果这也不计较那也不计较,那什么事情可以计较呢?” “他的清白,他的名声,就可以这样不在乎吗?” 好不容易将心里一番话全部说出来,可李植却半天没反应,依旧表情为难地坐着。 左渔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眸,脚尖蹭了蹭桌角,背后的手交缠在一起。 冷静下来后,她才知道自己刚才有这么“放肆”,竟然敢和师长顶撞起来。屏住一口气,左渔声音变小了不少:“对不起老师,刚刚冒犯了。我还是觉得我没有错,许肆周同学也没有错……” 但是出乎她的预料,李植沉默这么长时间后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说:“你的意思我懂了。” 理想主义少年不应被世故而扼杀,就像英雄主义者不该向现实归降。李植站起身,面色一凛,说:“我去跟校领导重新聊一聊,这个u盘我先收着,等我们查清楚这件事情再还给你。” “好,老师您留着。”左渔如释重负,从心神不安的状态里抽离出来,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说,“谢谢老师,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出面作证,我确实听到了陈仲远亲口承认自己造了假。” 这好像是她上高中以来第一次这么大胆。但有点令她没想到的是,李植没有责怪她,也没有打击她的勇敢,他像守护自己手底下每一个学生那样,守护了她诚挚的心意,甚至在临走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好孩子,你做的是对的。” 从办公室出来后,左渔带上门,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会儿已经是早上十一点半了,距离上午放学时间还剩二十分钟,这个点的校园安静极了,连校道都没什么人在走动。左渔转身准备回班级。 可是刚走到一半,综合楼西边的篮球场传来一阵极有穿透力的“咚、咚、”声,是篮球砸在水泥地面发出的碰撞声。 也是在这时,她顺着声音朝栏杆下面望去,在偌大的操场发现了许肆周。 临近正午,阳光明亮,气温相比清早时回升不少,而且此时没有风,周围的树都是静止的,空旷旷的篮球场上就只有那一抹身影在动。 许肆周个子高,打球的时候更是明显。他的球风毫不保守,尽管此时此刻场上没有对手,只有他一个人,他依旧打得特别狠,手掌控着球,跑完整个全场将手中的篮球砸了出去。 橘红色的球体带着风,穿过篮筐,又被他再一次精准捕获。 球体反复撞击水泥地面,快速而又极高频率的“咚、咚、”声响再次回荡,左渔的心脏跟着被一下又一下地冲击着。 第21章 酒窝星球21 半个小时前, 张校把许肆周叫到了办公室。 张校手里还拿着一叠文件,包括陈仲远的检查报告还有许肆周的处分单。 “早上我和你父亲通了电话,司部长虽然工作繁忙,但百忙之中还是抽空接了电话。”他将手上的文件放在桌面上, 径直坐了下来, 拿起手中的茶杯继续说。 “这次你打人的事学校已经处理完了, 我们不会开除你, 学籍依旧给你保留着, 昨天我也罚你跑了操场,希望你能从中吸取教训。同时你要记住, 同学之间, 产生矛盾是不可避免的,但暴力, 不是解决问题的手段,有问题你应该向老师反映,不要冲动,更不能意气用事。回去写个一千字的检讨, 这件事情就过去了。” 昨天还言之凿凿说要治他的人, 今天态度竟然180度大转变。许肆周看着他, 没有任何犹豫说:“司余鸣让你这么安排的?” 听起来是疑问句, 却是陈述的语气。 张振猛地被茶水呛了嗓子,接连咳了好几下,脸部肌肉跟着抽动。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捂着嘴瞥了几眼许肆周,表情变得意味深重。 惦记 第23节 许肆周见张振这反应, 心底又确证了几分,整个人极度不爽, 他抬脚踢开挡路的椅,语气讽刺地嗤了声,甩脸离开了办公室。 走出办公室后,许肆周强忍着怒气,面无表情的拿出手机。手指对着屏幕一通划拉,直接滑到通讯录最底部,拨出那个八百年不联系的号码。 冰冷的“嘟”声响了将近一分钟,电话才被接通。 没等对面说话,许肆周直接开口。 “司余鸣,你是不是有病?” “你算老几你去给老师认我罪?” 那边深吸一口气,话还没说出来,全被许肆周堵了回去。 “你问过我了?我妈都没发话你在装什么?” “他觍着脸去老师那装病,现在问都不问就直接给我定罪了?” 许肆周一通发泄,满眼戾气,走到西边篮球场时,一群人趁着课间在打球。 司余鸣也被激得火冒三丈,口不择言骂道:“浑小子!一天到晚惹是生非,这次如果不是我出面,这摊烂事能平?我警告你,接下来安分点,再出事我可不护你!” 父子俩的关系本就水深火热,互相看不惯。“操!”许肆周皱眉骂了句脏话,直接掐断通话。 8班几个男生看到他,拍着篮球问:“肆哥,怎么了,脾气这么大?” 其他打球的男生也停下动作,相继探着头看过来。 打球的男生里属唐锐跟许肆周最熟,拿着瓶水走过来,试探性地问:“是因为陈仲远那事?” “张光头不会真特么给你处分了吧?”旁边一男生也跟着凑过来八卦,却正好撞在了枪口上。许肆周眉头皱起,心烦得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冷声睨他:“滚远点。” 男生讪讪撇嘴,识趣地走开不再吱声。见状,唐锐赶紧将矿泉水瓶拧上,和旁边的几人一起打圆场,跑过来安慰—— “肆哥,光头是这样的,咱平时也没少挨他批。” “对啊,胖子昨儿晚自习看到墙角掉一蜘蛛,吓得嚎叫了声,刚好被路过的光头听见,不管胖子怎么解释,光头就认定了他大声喧哗,硬是将他拉到办公室叼了足足一晚。” “是啊,肆哥,”另一男生跟着赔笑,“消消气,哥几个陪你打场篮球泄泄火……” 正是课间最热闹的时间,每层教学楼的走廊都围满了休憩的女生,为首那男生将球扔给了许肆周。 篮球落地,在水泥地面弹起,许肆周抬肘接住了篮球,冷白修长的手掌牢牢抓着它,狠狠地拍了两下,命令式的口吻:“打全场。” 一副又寸又轻狂的混蛋模样。 一群男生原本只是利用课间时间打场球,只打的半场,听见他的话,纷纷四散开来,各自走到场上的位置伏下腰准备防守。 许肆周将外套丢长凳上,控着球,游刃有余地倒着走,等所有人到位后,突然掉转身,“砰砰”两声,篮球砸地。 不过三两秒的须臾,他精准无误地绕开场上所有人,快速突破到篮下。 “进了!”唐锐从花坛跳下来,嚎了声,“帅得一批。” 可是众人才反应过来不久,许肆周轻侧一个转身,再次摸到球。 “来啊。” 他肆无忌惮地压着球,淡淡瞥向场内,又是一轮猛烈进攻,疯狂运球、突破、防守,跃高,扣篮。 又进了。 一群人招架不住,许肆周往日的球风就激进,此时此刻竟然更加凶残,每次投篮、得分、抢断、盖帽都引起一阵阵喝彩。 楼上女生的呐喊声越来越大,激动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一群人舍命陪着,被他吊着打,大汗淋漓且毫无游戏体验,没打满两分钟,就在上课铃响起时,纷纷按捺不住,急匆匆地想要离场。 “肆哥,上课了,咱就先回去了,下次再陪你打。” 许肆周没搭理,连头都没回一下,继续在球场上拍打着篮球。 球场很快散空,只剩下许肆周一个人在不停地跳投进球。 离开的男生回头看了眼,忍不住问:“肆哥干嘛呢,打这么凶?” “他平时的球风也狠啊。” “平时确实是个火药桶,”男生反驳他,“但现在不知道被哪个不长眼的点炸了!” “左右不过陈仲远那事。”唐锐心中有数。 “陈仲远那小子今天还是没来,看来是想躲到学校处理完再回校了。” 男生又问:“那肆哥就这样放过他?” “他就一软骨头,有胆耍这些阴招,没胆露面。”唐锐没打尽兴,纵身起跳,一跃拍打在悬挂的楼层牌上,轻哂着搭腔,“肆哥犯不上搭理他。” “什么意思,肆哥不准备收拾他?”男生没懂。 “狗咬你一口你要咬回去啊?” “靠!”那人看着被拍得晃晃悠悠的标识,对着唐锐竖起大拇指,“真是,狗不懂人性,跟一条狗计较什么。”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很快回到了教室上课。 球场上连一丝风都没有,许肆周接连扣了十发篮,觉得没劲透了,转而单手抓起篮球,瞄准篮球架那支主杆,用力掷了过去。 球体撞到铁杆,砸得铁杆微微震动,并发出闷沉的一声“嗡”响。 很快,篮球回弹,被许肆周伸手牢牢接住,而后又被他沿着同样的角度掷了出去。 “嗡——”,又一声闷响。 就这样,他一下又一下,反复地用篮球砸击着正中那道铁杆,力道也越来越大。 篮球回弹到手沉如铅球,但他丝毫没有收力,阴着眉眼,甚至加快了动作,压着情绪发泄戾气,乐此不彼。 随着冲击力愈渐陡升,许肆周心底的躁意达到顶峰,最后胳膊使了一记蛮力,将球狠狠地丢了出去。 篮球经过猛烈的抨击,倏地反弹。 这次许肆周不接,也不躲,只是在球体回旋时微微撇了头,脸朝一侧转,篮球横擦着他的鼻梁骨而过,瞬间留下两抹血痕。 篮球落地,“砰砰砰”的接连几声在球场四周回响。 左渔刚下楼梯就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吓了一大跳。 这是怎么了? 篮球恰好滚到她脚边,她顺着视线看过去,没防备地瞧见许肆周鼻梁上的伤。 少年逆着光站在原地,脖颈上淡淡的青色血管明显。他喘着气,胸膛轻微起伏,不慌不忙地往伤口一抹,拳头上顿时留下一道暗红的血迹,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垂着头过来捡球。 左渔有些担心,不由自主地拦住他,指了指他的脸,同时快速翻找自己的外衣口袋:“许肆周,你受伤了,我有创可贴。” 昨天傍晚在隆裕商场外面摔了一跤,回到教室后秋摇给了她几片创可贴,她还没用完,剩下的两片刚好揣在兜里。 许肆周此刻抱着球心情极差,正处于火山爆发的边缘,谁过来谁遭殃,烦躁地啧了一声,一句“别他妈烦”正要脱口而出——又被眼前少女一脸担忧的神色生生止住。 左渔察觉到他的暴躁,害怕又紧张,小心翼翼地将两片创可贴塞到他手里。 “给你……” 两片创可贴带着温暖的体温,许肆周眼皮耷垂下来,看到她微微瑟缩,却真诚温和的样子,突然间什么不好的东西都说不出口了。 他手指收紧,瞥见创可贴上边的少女心图案,随手塞在了口袋里。 “谢了。” 说完,许肆周转身就要离开,左渔看着他的背影,放心不下,连忙小跑上前:“许肆周,我知道你没有打陈仲远,我今天去找过老师了,你不用担心,他们一定会查明真相的。” “嗯。”许肆周没当一回事,没什么心情,敷衍地应了声。 此时的他熟悉又陌生。 就像回到了最初接触的那个不良少年,眼神冷冰冰,很凶很淡漠,不是最近那股随和但又闪闪发光的模样。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左渔觉得他除了和赌徒们混在一起外,其实也是一个挺好的少年了。 左渔忍住心里的微怯,轻声说了句:“许肆周,你是一个很光亮的人。” “……” “也许你现在心里难过,但是不要伤害自己,你爸爸妈妈,你家人,还有关心你的朋友都会难过的。俗话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左渔轻轻摇摇头,继续说,“但你要相信,邪不压正。抓住光明去刺破黑暗,少年本该活得鲜明光亮。” 许肆周瞥眼看她。 第22章 酒窝星球22 偌大的球场只有两个人静静地站着, 阳光正好,照在人身上不热不晒,就像一层薄纱蒙在皮肤上只有淡淡的暖。 许肆周站得离她不远,听着少女温和坚定, 又带着点份量的话, 突然笑了。 哪里搬来的狗屁鸡汤。 还像模像样地说给他听。 他生气的时候, 满身戾气的时候, 只想玩命出气的时候最听不得这种屁话。他只觉得可笑, 都他妈是忽悠。 但左渔就那样穿着正当年少的校服站在他身前,阳光照亮她的眼睛, 落在她胸口校徽上。 她眉眼弯弯, 一板一眼,浑身纯净, 毫不吝啬地告诉他——许肆周你是一个很光亮的人,他心底那堵气,突然就如同潮水般一点一点地退了下去,消了, 心脏变得轻飘飘、软绵绵的, 心胸也跟着亮堂堂。 那些原本听起来只觉得幼稚的心灵鸡汤, 变得不再可笑, 变得真诚、变得笃定。 连一个一开始那么怕他、躲着他的姑娘,都无条件地选择相信他,愿意站到他这边,告诉他你许肆周要活得鲜明,要好好爱惜自己。 而你司余鸣、连一个小姑娘都比不上。呵。 许肆周渐渐冷静下来, 内心暗自冷笑,正眼打量起左渔。 那么纯粹的一双眼睛, 看起来什么都懂,柔软却不柔弱,从来没在她眼睛内看到过什么负能量的情绪,就好像一直装着光。 这大概解释通了。 为什么孙益认为他最近格外关照左渔。 谁都想向着光。 许肆周将手中的篮球以抛物线的弧度抛出一记三分,球体在空中划过,精准落入篮筐,篮球“咚”地一声掉在水泥地面。 周围起了风,风声沙沙响,空气沉寂了数秒。 惦记 第24节 他叹了口气,目光移到左渔身上,转过来面向她。 “吃饭吗?” “啊?”左渔显然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砸得愣了下。 “陪我吃点。”他说。 …… 左渔没问他要去哪里,只是跟着他不急不缓的步伐往学校外走。路上能明显感受到他的心情好了很多,自己也随之放松了下来,不然他一直绷着,她是真的不太敢去跟他吃饭的。 还好激烈的发泄过后,他满身的尖刺和锋芒都收起来了。 出校门后,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但临近上午放学时间,校门口已经支起了不少小摊。他带着她,一路走到了离校门最远的那家饭店。 这间店在巷子的最深处,并不起眼,左渔没来过,并不知道学校后面竟然还有这样的一家店。门口招牌挂着两个大红灯笼,上面写着“陈师傅石锅鱼”。 进去后店面不大,目前还没有客人来,显得冷清。店里只有一个小女孩乖巧地坐在收银台前,低着头,手心正摆弄着什么,专心致志的样子。 她手边趴伏着一只慵懒的狸花猫,正眯着眼,静卧着休憩。 “老陈。”许肆周一进门便驾轻就熟地打招呼,同时往右拐,打开竖立式冰柜。 听到外面的动静,后厨的门帘被挑开,一位约莫五六十岁的中年人正拿着一簸箕黄豆走出来。 看见是许肆周,他的眼角笑出几道更深的褶:“今儿来这么早啊,小周仔!” 许肆周扶着冰柜门,别过头朝他打招呼:“嗯,今天有什么鱼?” “今天除了草鱼,还有大头鱼和黑鱼,大头最新鲜,早上刚从塘里抓的。”那位叫老陈的老板笑眯眯地放下手里的东西,抬头看见眼生的左渔,两道眉毛上挑:“哟,这小姑娘是同学?” “嗯。”许肆周不假思索地回了句,随即敲了敲玻璃,隔着透明门看向左渔,“喝什么?” 老陈注视着两人,目光善意,微微笑着,左渔没有多想,看见许肆周手里拿着一罐冰可乐,回答他:“跟你一样就好,不要冰的。” “好。”许肆周朝她面前那张长桌轻抬下巴,“坐过去,给你拿。” 左渔轻轻“嗯”了声,听话地坐下来等他。 许肆周拿完,一侧肩膀碰上冰箱门,一米八往上的高个儿,走路带风,提着两罐可乐路过,走到老陈跟前点菜。 暖黄的灯下,他手肘支在收银台上,脑袋后的头发毛茸茸的,贮蓄着一种蓬勃的炙力。 左渔盯着他的背影看,他突然转头,问她吃什么,左渔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回答都可以,也不知怎么的,他突然笑,笑得有点痞,晃着可乐问她:“还跟我一样?” “嗯。”左渔轻轻点头。 没一会,许肆周就点完回来了。 他将那两罐可乐搁在桌上,长腿一伸,跨进来坐到了对面:“给。” 是一把用彩色的糖纸包着的水果糖,从他掌心纷纷落下来。 左渔看着,没接,问:“许肆周,这顿饭钱我……” “不用。”仿佛看透她在想什么,许肆周秒答,“我请。” 他的话一出口,左渔突然就想起蒋科之前在班里说过,每次跟许肆周去网吧或者出门去玩,一群人连结账的机会都摸不着。 “许肆周从不让自己人买单。” ——这是蒋科的原话。 那他现在这么说,是把她也归到“自己人”的范畴里面吗?左渔心里想着,面前凭空丢来一颗葡萄味的硬糖,吸引了她的注意。许肆周将糖果推到她面前,用食指摁着,问:“葡萄味?” “嗯……”左渔漫不经心地应,她平时和秋摇吃饭也会互刷饭卡,朋友之间没有算那么清,常常是这顿你替我付钱了,下一次我就给你带早餐奶、麦片或者苹果,也不存在谁占谁的便宜。 那下次她给许肆周也带点好吃好喝的,或者等他打球的时候去小卖部给他买饮料也行。 这么想着,左渔不再纠结,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糖,说:“许肆周,等你打球的时候我给你买运动饮料吧。” 似乎是被她这句话勾起兴趣,许肆周拿手机的动作一愣,灼热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他肩胛往后一靠,后脑勺微微仰着,眉眼是放松的:“行,那我等着。” “下次球赛有你送饮料,应该会更顺利。”许肆周打那么多次球,没见过左渔站在球场边等人,故意逗她。 知行高中每学期都会举行篮球赛,下学期开学,入春之后学校就会举行第一场年级球赛。不过每次许肆周打球,球场边上都围了很多女孩等着给他送水,根本不缺她一个,左渔知道他在逗自己。 但她怕许肆周等不到下学期就被学校退学了,也怕陈仲远诡计得逞,还是正经地说:“那,许肆周,你下学期能不能不走呀?” 少女眼眸闪烁着希冀的光,声音绵长柔软,许肆周内心触动了下,问:“怎么?” “带领我们班再拿个冠军。” 艹,左渔,你他妈挺撩。 就这么信我? 许肆周心里暗骂了声。 他知道左渔并没有别的意思,但就顶着那样一双真挚的眼睛,语气诚挚地对他说希望他不要走,愿意毫无保留地相信他时,真就要了命了那就。 正儿八经的撩而不自知。 “你这话对其他人说过么?” “什么话……?”左渔有瞬间的不确定,仔细一思考,再联系自己之前说了什么,立马明白自己说的话过于直接。耳根微微发烫,不觉低下了头,窘迫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行了。”许肆周不再围绕这个话题,眉角一挑,爽快地答应下来,“下学期给你拿冠军。” 他这话说得好听且纵容。 好像只要她想要冠军,他就去给她拿下,他都答应她。 左渔默默点点头,面上虽不动声色,但内心依旧有点尴尬,于是伸手下意识地去拿自己的那罐可乐。 可是凑巧,许肆周也正好伸手拿这罐可乐。他们这长桌不过一臂宽,两人隔得很近,左渔在碰到可乐的同时不可避免的也触碰到了许肆周的手指。 她倏地缩回手,属于男生的温热气息萦绕着指尖,久久未能消散。 还好许肆周好像没怎么在意,食指勾起拉环“嘭”得将那罐可乐打开,推到她面前,在暖黄的灯光下,激起的水汽就像一朵微型烟花。 “没人跟你抢。”他嘴角笑。 原来是主动给她开的啊,左渔盯着他指尖的拉环,连忙说谢谢。 她的话音才落,“咔”地一记响,许肆周将自己面前那罐可乐也打开了,仰头,慢条斯理地喝,脖颈的喉结跟着滚动。 左渔没看久,知道盯着人看不礼貌,撇开视线,眼尾余光恰巧闪过一道小小身影。 原来刚刚在收银台乖巧坐着的小女孩来到了他们桌前,一阵小碎步扑在许肆周身上,不管老陈怎么叫怎么喊,她都没听,怎么都不愿意走,小小一只黏着许肆周。 小女孩穿着一件浅灰色毛衣,底下穿着白色的连裤袜,手里拿着一副扑克牌,眼皮垂耷着,手指攥住许肆周的衣角,攥得很紧,嘴上却不愿意开口说话。 许肆周大掌一托,将人抱到了长凳上。 “老陈,没事,我俩陪她,你去忙。”他将卡在指尖的那枚易拉环丢下,把可乐放回桌面。 小姑娘有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圆溜溜的,一闪一闪,很漂亮,可是她闷着头,不看人,只专注地盯着自己手里的扑克牌,专心致志地将它们逐一分门别类。 老陈无奈,只好由着她,过来摸了摸她脑袋:“丫头,那哥哥陪你?” 小女孩不说话,也没有眼神交流,只听话地点点头。 许肆周没好好坐,老陈转身回后厨的功夫,他的手肘搭在后桌,整个人是大剌剌地敞开着。 左渔很少见许肆周端正坐姿,但此时此刻的他也不全然是吊儿郎当。 他的右手横在女孩后面,却又隔了些距离,一个不太明显,但毋庸置疑的保护性动作。女孩儿如果没坐稳,不会栽到地上,而是倒在他的臂弯里。 小女孩继续埋头捣鼓,许肆周笑着将她面前的调味品挪开,手肘搁在桌沿,问她:“老玩法?” 小女孩似乎对许肆周很信赖,依旧是点头,安静地把手里那叠牌交给许肆周。 许肆周将所有扑克牌收集起来,重新洗牌、理牌,速度很快,动作很利索。 纸牌“哗啦啦”相扣,发出清脆的扑打声,左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许肆周整理好,“嗒”地一声,单手拢牌,然后,一张、一张地翻开:第一张牌——方块4,第二张牌——红桃2,第三张牌——梅花9,第四张牌——梅花4…… 许肆周一下一下地出牌、翻牌,小女孩也一下一下地报数:“6……15……19……25……32……” 原来小女孩在算扑克牌。 她在算牌数的加和。 许肆周刚翻出来,小女孩就立马给出了答案,并且答案都是正确的。 但随着纸牌累积,数字越计越大,难度也逐渐加大,许肆周不仅没有放缓翻牌的速度,反而不断加快,左渔跟算得越来越费劲,小女孩却没有丁点迟疑,依旧果断利落地报出答案。 最后十张牌的时候,左渔跟不上了。 许肆周继续出,翻完最后两张牌,分别是——黑桃9和——红桃7。 小女孩同时给出答案“338”,并且告诉他:“哥哥藏了方块k和黑桃k。” 左渔盯着许肆周末尾的两张牌,又看看小女孩,然后问:“都对了吗?” 许肆周丢下藏起的一对k,点点头。 左渔微微张大嘴,有一刹那感到不可思议。 许肆周聪明,她是知道的。但这小女孩看着十分内向,数学思维却很灵敏,而且看着不到四五岁的样子,就这么有天赋了。 许肆周的表情不变,徐徐给她解释:“一副扑克牌除去大小鬼,共有52张,所有牌面数字加起来是364,虽然相加的数字只是1到13,但是后面涉及到三位数的计算,所以头脑也得转一下才能算出答案,短时间内更需要专注力。最后根据牌数相加的数字和记忆力,推算被抽走的是什么牌。” “我和她经常玩。”许肆周又说,“变换着花样玩。” “那,”左渔指了指桌面上被他丢下的一对k,问,“这个,你是什么时候藏的呀?” “洗牌的时候。” “我没看出来你藏牌了。” “练的。”许肆周也不装,实话实说,答完再讲,“下次教你怎么看出来。” 许肆周轻描淡写地说一句。 不知什么时候,原本趴在收银台眯睡的那只狸花猫也醒了,它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跃过收银台,灵巧一跳,踩上长凳,凑到了许肆周跟前。 他应该是来这家店很多次了,那只猫像是很熟悉他的气息,鼻子一嗅一嗅的,还侧着脑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许肆周伸手撸猫,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它顺毛,偏白的皮肤下,他手背的青筋脉络也跟着浮动。 左渔忍不住又问:“你经常来这里吗?” 惦记 第25节 “嗯,老陈手艺不错。” 他的话音刚落,后厨里便传来老陈爽朗的声音:“小周仔,过来一下。” 猫咪伸了个懒腰,许肆周抽回手,起身往后厨走。 左渔照顾着小女孩,边抬头看。 许肆周拉起门帘,老陈拿着掌勺,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大方:“舀几碟小菜出去,给小姑娘送的。” 左渔笑笑,整理散落的牌问小女孩:“我们继续玩吗?” 小女孩不说话,只看着纸牌,没有拒绝。左渔愈发疑惑,小女孩确实很聪明,但她好像不敢与人直视。 虽然不明白,但左渔还是陪着她玩耍,整理完牌后就学着许肆周那样,一张一张地给她翻牌。 结果她算得慢,常常是小女孩飞快地报出了答案,她才来验证出来是对还是不对,根本比不上刚才许肆周十分之一的速度。 不过小妹妹眼珠子轱辘地转,倒也没有急着催她,只是表情有点不自在,情绪也低落下去,左渔见状,连忙拿出自己的糖果哄她。 可是左渔刚拿起糖果靠近她时,小女孩却突然跳下了凳子朝门口跑去。 左渔急忙顺着她的身影看去,一转头,赫然看见陈仲远正从外面走进来。 而小女孩也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嗫嚅着唤了声:“哥。” 左渔惊愕地愣在原地。但愣住之后,接踵而来的是生气,还有质疑。 左渔倏地站起身,直截了当地问陈仲远:“你怎么出现在这里,你的父亲不是生病住院了吗?” 陈仲远压根没料到会在自家饭店碰见左渔,还被她当场戳破谎言。 这种下不来台的感觉瞬间令他恼羞成怒,素来寡言阴郁的脸容变得急躁。他拉着小妹的细胳膊把她拉到身后,气急败坏地瞪着左渔:“你跟踪我!?” “有意思吗?一天到晚盯着我,闲的啊?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能的?!”陈仲远倔犟地争辩,不仅没有丝毫的愧疚,反而还倒打一耙。 小女孩禁不住他的喝斥,被他的动静吓到,整个人深深的瑟缩了下,显然害怕极了。 左渔皱眉,提醒道:“你别吓到妹妹。” “挡你路了?要你管?!”陈仲远握着拳头怒吼,不管不顾地用脏话辱骂她多管闲事,还质疑左渔对他妹妹干嘛了。 小女孩是这时候被吓哭的,许肆周也是在这时候从后厨出来。他手里正端着几盘小菜,“啪嗒”一声搁在收银台上,花生米被震掉了几颗。 陈仲远循声看过去,对上许肆周阴戾的目光,脚一软,手肘一松,小女孩就那样被他猝不及防地松开,差点儿跌坐在地上。 “哇呜……” 哭声响,左渔忙不迭上前将小女孩扶稳。 陈仲远不知道许肆周怎么找到自己家,慌不择路,本能地调头就跑,结果刚转身,就被什么东西“咻”地一下击中了后脑勺。 东西掉落地上发出闷声,滚到左渔脚边,是某位客人落在收银台没拿走的瓶盖。 “嘶——”陈仲远吃痛,闷哼了声,同时定住脚步回头,眼睛被他瞪得像锥子,锐刺刺的找罪魁祸首。 左渔也跟着看过去,许肆周正无声地放下手,淡定地插兜,挑衅般地朝他侧了侧头。 是谁做的,昭然若揭了。 陈仲远吃瘪,也不敢计较,转身欲走。许肆周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手肘支在桌沿一撑,矫捷地跳到走道上,抓起陈仲远的衣领就往墙上撞。动作又快又利索,整个过程迅猛到陈仲远措手不及,左渔看得目瞪口呆。 “许肆周……”左渔有点担心,想阻止,可许肆周比她更早一步将人提溜出门。 离开前他有预见性地撂下一句:“将小妹照顾好。” 左渔望着店里的那道玻璃门,开又合,再然后,只远远看见陈仲远苍白的脸色。 第23章 酒窝星球23 恫山的巷子大多窄而长, 冷风晃晃悠悠吹进来,带着一种凄凉而悠远的寒意,顺着陈仲远的衣领溜了进去,刺骨的寒。 许肆周抵住陈仲远, 拇指摁在他的脖颈, 距离他被血液充涨的颈动脉只有毫厘。 接近下课点, 人越来越多, 一墙之隔的街道人声鼎沸, 而这边万籁无声。陈仲远背脊牢牢贴着这面墙,喉咙被掐住声带, 身体抖得厉害, 腿也软了,根本反抗不了。 许肆周居高临下, 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怕?” 陈仲远的脖子被捏得粗红,面对赤裸裸的威胁,他艰难发声:“许…许肆周,你要打……打人吗?” “呵, 这么怕被打?”许肆周无视他的恐惧, 反而以此为乐, 冷声嘲讽。 陈仲远站在那儿, 不得不把下巴往上抬。即使内心充满了不安和恐惧,但他不想轻易认输,于是转移了话题:“你...你怎么找到我……我这里的……”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许肆周猛然捏住了喉咙。他的肺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 许肆周的手上力度丝毫不减, 冷白色的手背青筋暴起,紧紧地掐住他的喉咙, 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以为老子永远找不到你?” …… “你以为你躲得掉?” …… “觉得事情败露还有一中愿意接纳你?” …… “是不是还天真地幻想着以后有叶群陪着你啊?” …… 气氛死寂。 全被说中。 这些话犹如一记重锤,直接砸在陈仲远的内心深处。他肩膀微微发抖,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脸色铁青,甚至不敢开口说话,连声都不敢吱。 许肆周凝视着陈仲远的反应,轻蔑地发出一声冷笑,语气讽刺。 “以前跟我在一起混的时候,你就像一条哈巴狗一样,对我百依百顺。现在觉得我威胁到你的利益了,你就变成了翻脸不认人的白眼狼,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 他的话字字诛心,像是无情的鞭子,抽打着陈仲远那已经破碎的自尊。他所有的小心思,或明的或暗的,无一不被许肆周看得死死的。 寒风吹进嗓子眼,又干又噎,陈仲远喘着粗气,呼吸越来越急促,骨头都开始生疼。许肆周给他强大的压迫感,令他感到无法反抗。 他的身体像是被固定在原地,无法动弹,只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许肆周。 “那晚就警告过你,不要跟我耍心眼。”这是许肆周的警告,也是他对陈仲远的最后一次忠告。 许肆周掐着他的动脉和血管蜿蜒向上,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一字一顿:“你这点套路……爷早就玩过了。” 他的话语满是嘲讽和讥笑,将他之前那些小把戏贬得一文不值。 陈仲远吃力地睁开眼,入目就是许肆周漠然的脸,他的眼神冷冰冰,充满不屑和轻视,没有一丝温度,看他仿佛在看一只被踩在脚底的蝼蚁,毫无怜悯和同情。 “猜猜看?”他又反问,“之前职高闹事那十几号人,是怎么被我搞定的?”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陈仲远自然清楚。 熊韦谦无辜被打后,许肆周单枪匹马出面交涉,最后不仅全身而退,还吓得职高那帮小混混再也没敢闹事,甚至至今没敢在学校附近出现过。 他有的是力量和手段,清晰知道每个人的弱点,知道他们在害怕什么,进而轻而易举地摧毁每个人的内心防线,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头皮的血液一点点倒流,陈仲远死死地攥紧了拳头。 许肆周继续说:“我手上握着人脉资源,你有几斤几两能够扛得住?恩?你在乎的,我动动手指,就能轻轻松松捏碎,你想去一中读书,那你信不信,我能让恫山不再有任何一所高中愿意接受你?” 最后一句话成功让陈仲远一颗心瞬间跌落到了谷底。许肆周感觉到他的绝望,于是松了手劲,厌恶地放下了手。 “姑娘跟你在一起图什么,图你精神丧,图你心眼多,还是做事够阴毒啊?”许肆周冷冷地开口,尖锐地质疑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存在价值,“也不想想,就你这样,人家凭什么选择你?” 确实残忍。 他一直不明白,叶群仅仅见过许肆周几面,就满心满眼追着他。他不服输,觉得许肆周不过就这样,凭什么他多年的陪伴和守候都比不上。 可笑的是,他在背后做得越多阴损事,就越在光明处衬托出许肆周的坦荡和光明磊落。他只能像一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动,只敢暗地里耍坏。这样的他永远只能在黑暗中偷偷摸摸,永远无法见光,成为人人喊打的对象。 很可悲。 失了支撑,陈仲远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在墙边,身体像被抽干了力量一样,猛地干呕了几下,额头冷汗直流,从头到脚直犯怵。 他反省了有足足十来秒,而后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根本不是许肆周的对手。 许肆周也从来没有将他当成过对手。 他始终游刃有余,从容不迫。 陈仲远猛地抓住许肆周的手腕,立刻识趣地求饶:“阿肆,阿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会改正的,相信我。”陈仲远牢牢地拉住许肆周的手,生怕失去这次机会。 “我爸还在店里,我妹……我妹她患有自闭症,我们全家都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都还指望着我……” 陈仲远声音哽咽,许肆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直接将他胳膊反拧。 “这就服软了?刚刚跟那个女孩子吵架的时候不是很硬气吗?妹妹都被吓哭了,你也不管?现在像一只鹌鹑一样怂吗?” 陈仲远胳膊被拧得难受,疼得直哼哼,嘴巴呵着热气连连求饶。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低笑声突然响起。 陈仲远无法转身,只能用余光去瞥了一眼。 “运气不错,能看到太子爷帮别人打抱不平。”渡嘉奈抱着礼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在一旁看完了整场戏,忍不住啧啧称叹。 许肆周也注意到这边,看到他那副又帅气又混蛋的模样,忍不住偏头去问他:“你来这儿干吗?” 渡嘉奈手上拎着个精致的宝格丽小盒子,一抛一接,吊儿郎当地回答:“来探监。” “……”许肆周渐渐往后靠,给了他一个与“wtf”别无二致的眼神。 渡嘉奈觉得太他妈难得。 自从许肆周来到这个偏远的小县城,夏荻每天八百次facetime打过来,但是许肆周一次都没有接听。无奈之下,夏荻只能改变策略,开始频繁联系渡嘉奈。也许在夏荻看来,渡嘉奈是唯一能够理解她心情的人。 但渡嘉奈跟夏荻不同。渡嘉奈爱玩,却是个信息达人,堪称情报专家,对许肆周这边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早早得知许肆周为一家名为“陈师傅石锅鱼”的餐厅投了钱,也清楚他后来被店主儿子背刺的事。 说起来,他和许肆周两个人虽然兄弟互坑,但毕竟打小就“穿同一条裤子”的关系,近如死党,若非这层关系,无论夏荻怎么开口,渡嘉奈都不会亲自跑这一趟。 有这空闲时间,留在加州冲浪不是更嗨? 渡嘉奈啧一声,懒洋洋地将右耳的耳机重新戴上,直接将东西拍许肆周胸口。 惦记 第26节 “夏荻给你的,收好。” 许肆周单手接住,看到个戒指盒,又抬头问他:“什么玩意?” 礼物送完,渡嘉奈头也不回地往“陈师傅石锅鱼”店走去,进门前朝通话那头撂去一句:“交到正主手里了,丢了别找爷。” …… 电话挂断时,手机屏幕自动亮了起来,时间是中午十二点零四分。 渡嘉奈将手机塞进裤子口袋,插着兜,一手推开玻璃门,冷风嗖嗖地往里钻,门外的两个大红灯笼被吹得摇摆。就在抬眼的那一瞬间,他看见了左渔。 “没事哦,宝贝,姐姐帮你擦擦就好啦。”她轻声细语地哄着眼前的小女孩,温柔地踮起脚尖,用力去触碰放在壁柜顶端的纸巾盒子。 纸巾的位置搁得有点高,她只穿一件短上衣,伸臂时随着动作露出一截轻盈的腰身。 她的背后一件校服外套被随意地丢在椅子边缘,可乐倒了,桌子上遗留着一滩棕褐色的可乐渍。 店里的橘黄色灯泡低垂,渡嘉奈眼神直白地欣赏了会,光芒洒在她柔软的身段上,照亮她细白纤长的颈脊,还有她因抬臂而微微露出的平坦小腹。 左渔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额头上贴着创可贴,而是只戴着一个白色的口罩。渡嘉奈知道左渔,但乍眼望去,依然被她身上清丽的气质感冲击到。 左渔完全没察觉有人从外面进来,她一边仰头,伸手拿纸巾,一边轻声地安慰着小妹,温温柔柔的语气:“别哭别哭,快拿到了,你擦干净就不哭了哦。” 刚说完话,一只皮肤白皙的手突然出现在眼前,指尖碰到的那个纸巾盒子被人取走。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头,看见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男生宽肩,身材挺拔,显得高挑。他右手插着兜,穿着一件时髦的高街款牛仔外套,戴着一顶鸭舌帽,脖颈上挂着一条银色的男式项链,一副自在随意的模样。 左渔的第一反应是,这个男生看起来好潮好酷。 如果说许肆周是那种看起来很低调,但是很“有型”的帅哥,那面前这个男生就是那种十分抓睛的“cool guy”类型,他们都属于那种从小就长在精英家庭里的世家子范畴,让人无法忽视他们的存在。 男生神态松散地将纸巾递给她,左渔连忙往侧边让了半步,以保持适当的距离,同时礼貌地道谢:“谢谢你。” 她接过来,将外包装拆开,从里面抽了几张纸,然后蹲到地上,耐心地帮啼哭的妹妹擦手。 “看,这样就干净了,你还是宇宙最可爱最漂亮的小公主哦~”她的声音温和耐心,小女孩不敢看她,一直低着头,暗暗呜咽,也不反抗,任由她擦着自己手上的可乐渍。 她变着法儿哄小女孩,渡嘉奈饶有兴致地盯着,还一边用膝盖轻轻顶开椅子的一端,坐到了许肆周原本的位置上。 安抚好妹妹,左渔继续擦拭桌子和身上残余的可乐痕迹,余光注意到他,微微抬眼轻声提醒:“不好意思,这个位置有人坐。” “我知道。” “你知道?”左渔擦桌的手一顿。 “嗯。”渡嘉奈指节抵着许肆周没有拿走的手机上,缓缓推开,故意逗她,“或者,我可以坐你旁边?” 左渔环顾一圈,看到四周还有很多空位,暗示性地指了指别的桌子:“……这边也是可以坐的。” 渡嘉奈笑:“可是我要跟我朋友坐在一起。” “你朋友?”左渔收拾好一片狼藉,将纸巾丢放进垃圾桶里,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是许肆周的朋友?” “嗯。”渡嘉奈挑眉,见她半信半疑的模样,打趣道,“怎么,你不相信我说的吗?” 左渔抿着唇,没有回应。 “嗨,”他似乎并不介意她的沉默,反而笑着说,“我叫渡嘉奈。你呢?” “杜……杜嘉奈?” 左渔脑海里才浮现出“杜”这个姓氏,下一秒男生便有先见之明地纠正了她的想法:“渡,渡口的渡。” “是真名吗?”第一次听到这么罕见且特别的姓氏,左渔忍不住地好奇。 “自己看,”男生轻笑一声,“如假包换。” 桌面凭空抛出一张证件,左渔愣了几秒,然后才发现是他的身份证。但这证件乍眼一看和平时所见的不太一样,仔细辨认了两秒,她惊讶地发现这竟然是一张hk身份证。 to、ka、noi “你是港岛人吗?”左渔脱口而出。 渡嘉奈把卡收起来,也不急着回答,心生一丝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能让许肆周愿意站出来为她打抱不平,干脆把自个儿的手机扣桌上,挑眉提醒:“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左渔防备心不低,咬着唇,并不打算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她把手放在口袋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同时目光不由自主地朝店外望去,希望能等到许肆周回来。 可是当她越过渡嘉奈的肩膀朝店外时看去,却发现许肆周根本不在那里,只看到玻璃上倒映着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像是陈仲远。他正低着头,握着手机不知在忙碌什么,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着,看起来非常焦急。 左渔没太在意他,还是继续找许肆周。可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在校服口袋里连续震动了好几下。 这部手机是她早上去医院的时候悄悄带上的,在校门口等小姑姑的时候偷偷开了机,一直放在校服里没拿出来,虽然静了音但接连不断的消息提示震得她手指发麻。她顺势取出手机,一条条班群消息自屏幕上方不断跳出来。 ——@全体成员:我向大家澄清一下,1月6号晚上许肆周并没有打我,当天晚自习开始前,他带我去医院是想让我给熊韦谦道歉,但是路上他没有动手打我。是我私心作祟,向校领导谎报了真相,在这里我诚心地向许肆周道歉,同时愿意深刻反省自己之前的错误行为。 这是第一条。 ——对不起。 第二条。 ——我明白自己的行为给许肆周带来了困扰和伤害。我会在下午和老师还有校长澄清这件事,我会承认错误并改正过来,恳请大家再给我一次机会。 第三条。 三条都是陈仲远发的。 左渔立刻抬起头来,朝同一方向看去,可是就在这短短几秒的时间里,玻璃上的人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手中的手机还在“嗡嗡”地震动,像滚雪球一样连绵不绝,显示出班级群此时此刻的热闹程度。 聊天框里大家持续刷屏,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件事,各方观点在输出。 很快,这个消息被截图发到了年级群,然后各种群都炸了。 此时正值午休时间,同学们刚下课,不用多久就会闹得全校皆知。 左渔盯着那闪动的屏幕出神,对面的男生却突然不轻不重地说了句:“他这招釜底抽薪,可以啊。” “老招数了。”他边看手机边说,一副很熟悉对方套路的样子。 似乎就是在点评这件事,左渔抬眸看他。 男生利用许肆周的手机快速消化完消息,锁屏后便将其丢到一旁,然后直视着她,一字一句地抛:“你们学校里是不是有一堆人特别喜欢他?” 左渔没点头也没摇头,知道这个他是指许肆周。 “他这人,挺牛逼的。走哪都有一大堆人捧着,好像这世界他妈离了他就转不了。”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左渔等待着他的下文。 “不过你别看他不可一世顺风顺水的样,他也有他的软肋……” “是什么?”左渔些许好奇,不禁追问起来。 渡嘉奈不再看她,把鸭舌帽低低地压在眉眼之上,过了两秒钟,才接着说:“他爸做事情通常不太顾及他的感受。” 左渔有些愣住,她不自觉地回想起那次在办公室撞到许肆周和他父亲的对峙。 那时的许肆周表现得很叛逆和疏远。他父亲对待他的态度也是同样的冷漠和疏离,甚至气急了就要动手打他,如此针尖对麦芒,确实有违正常的父子关系。 难道,刚才许肆周在篮球场上一通发泄,也是和他爸有关吗? 正想着,她手心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她垂眸,这次不是群消息,是陈仲远私聊发她的消息,挺长的一段。 ——左渔,我得向你道个歉。我现在正在去老师办公室的路上,但有些话我必须对你说。对不起,我刚刚不应该那样吼你,还有之前在教学楼那次,也是我的不对。你说得没错,要认识到自己不如别人并不容易,但既然我想明白了,就应该改,这一次,我会改。我欠下的,会尽力补偿,之前是我太冲动。真的很对不起说了一些伤害你的话,你很优秀,祝你作文得奖。 是真的有点没想到。 陈仲远竟然会跟她道歉。 固执己见的人竟然放下了执念,真是个奇迹。而这其中,许肆周又起了怎样的作用,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曾经以为会一步错、步步错的人,竟然能被拉回岸边,悬崖勒马。 左渔认为很不可思议,不过她还是感到欣慰,就发了个太阳的表情过去。 她希望他永远向阳,即使自己做不了太阳向别人发光发热,那至少可以朝着阳光的方向去寻找温暖。 发送完消息,她退出q.q准备把手机收起来,但妈妈打过来了。 看到来电显示,左渔心底蓦地一紧,因为妈妈一般不会特地打电话给她,除非有紧急情况。 “喂,妈妈?”她赶紧接起了电话。 “女儿,你外婆出事了,她那天提稻米的时候摔到腰,一直忍着没去看,直到今天熬不住了才跑了诊所一趟,要不是小高医生告诉我,我还被蒙在鼓里。”妈妈叹了口气,“她现在缺人照顾,外公年纪大了也不方便,我也走不开,医院这边请不了假,你能坐车去一趟,照顾外婆几天吗?” “好的妈妈,您别担心。” “你学校那边没问题吧?”妈妈又问。 “没问题,这几天老师都是让我们自由复习,没有上课,我跟老师请假,把书本带回去复习就好了。” “那就辛苦你了,路上注意安全。” “好。”妈妈那边有护士在叫,听着很急,好像有个病人要换去别的科室做检查,电话就此挂断,左渔放下手机想着得抓紧时间回学校一趟,收拾东西,然后赶去汽车站。 就在这时,老陈端着两锅热气腾腾的石锅鱼走出来。 “哎,小周仔去哪了?”老陈问道。 “外面,马上就回。”渡嘉奈抢先一步替她回答。 左渔连忙起身,拿起自己那件不小心被可乐洒了一大片的校服外套,指了指渡嘉奈:“陈叔叔,我有点事,赶时间,吃不了了,您把我这份给他吧。” 说完她又转身对着渡嘉奈说:“不好意思,这次饭我得提前走了,我叫左渔,很高兴认识你,噢,还有就是能拜托你跟许肆周说一声吗……实在对不起,这次没能陪他。” 渡嘉奈笑着往后靠在椅子上:“嗯,去吧,看你也挺急的。” “那就谢谢啦……渡…渡嘉奈。” 第24章 酒窝星球24 “嘎吱”一声, 玻璃门打开了,许肆周从外面走进来,他插着兜,环顾四周后问:"就你一个?" “靓靓有急事, 回去了。” “靓靓?”许肆周挑眉, 径直走到左渔原先的位置落座。 惦记 第27节 石锅鱼在锅中咕噜噜地冒着泡, 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渡嘉奈坐在一旁, 悠哉悠哉地捏着筷子,沾着调味碟吃得津津有味, 边吃边点评:“还是你有眼光。”有如一位美食鉴赏家。 这句话多少藏着点深意。 意有所指。 “嗯, 就那个左渔啊,”他撩起眼皮, 语气意味深长,动作一点不耽误,“刚刚接了通家人的电话,匆匆忙忙走了。” “你们关系很好?”许肆周语气有点冷, 带着点质疑。 靓靓, 叫得亲昵死了。 “虽然不熟, 但刚见识过她哄小孩的本事, 真挺靓,挺吸引人的。” 刚才也就左渔愿意耐着性子去哄哭泣的小女孩,要换作平时听到小孩哭声,渡嘉奈掉头就走了。 他最烦小孩哭,根本哄不来。在他眼里, 那些愿意关爱发脾气小孩的人都是天使,偏偏左渔身材又好, 声音也温柔,耐心哄小孩的时候全身都好像在发光。 左渔的本性确实如此,她的善良是显而易见的,许肆周默默认可了这个昵称。 他将刚才那个礼物盒放桌面,推向渡嘉奈,然后拿起筷子,低声地交代他将戒指退还给夏荻。 渡嘉奈知道他猜出是生日礼物,翘着二郎腿看他一眼,故意挖苦他:“一班靓女排住队等你返去。太子爷真系会过日子,派我去做衰仔(令人讨厌的角色)?” 许肆周瞥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悦:“你自己要乱收?” “……” “你知我啦,最怕烦。”渡嘉奈稍显无奈,“夏荻契而不舍来烦我,祖宗你但凡接她一个电话呢。” 许肆周置若罔闻,低头冷淡地睨他说:“自己收的,自己搞掂。” “叼。”渡嘉奈不满地啧了声,被这混球气死。 迟早有日,没等到他被这群莺莺燕燕祸害,自己先要首当其冲了。他愤慨地转过头,喉结滚了两下,懒懒开口:“老板,拿支椰汁,记他账。” “哎,好,稍等啊!” 店内陆陆续续有客人来,老陈招呼完客人,从冰柜拿了最后一瓶椰汁给渡嘉奈,还顺带贴心地送上了吸管。 许肆周慢条斯理地用筷子夹着花生米,语带调侃地说:“头等舱不管饱?跑过来喝椰汁?” “不合口味。”渡嘉奈用桌沿起瓶盖,“嚓”一记轻响,接着抱怨道,“恫山这边的破路真tm烦,开车过来,车轮都废了两个,碎石子卡轮毂,你赔?” 许肆周优哉游哉地拿起酱油瓶,笑一笑,往调味碟里倒。 然而,刚倒了三分之一,他的手机在旁边响起,他扫了眼来电提示,是校领导张振,犹豫了一下,决定不接,在桌面上直接将屏幕摁灭。 然而仅仅过了五秒钟,手机再次响起。 许肆周皱了皱眉,偏头看了眼,这次是李植。 “不接啊?”渡嘉奈被手机铃声搅得有些烦躁,直接问许肆周。 许肆周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将酱油瓶搁下,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刚一按下接听键,李植那又响亮又浑厚的声音,顺着话筒里传出来,大声地喊:“你这小子跑哪儿去了?还敢挂我们张校的电话,你真以为我们教不动你了?赶紧回来,还你清白了!来张校办公室一趟,我们有话跟你说!听到没有?喂?怎么不说话啊?” “……”这也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啊。 “喂?许肆周!听到没有!” 嗓门真大,许肆周皱皱眉,将电话挪远了点,应了句:“知道了。” “早点过来,赶紧的!别让我们等!” 真啰嗦。 他不愿意被李植的高音量刺耳地轰炸,于是起身给对面的渡嘉奈打了个眼色,示意自己先走。 渡嘉奈点头会意。 许肆周到办公室时,陈仲远正坐里间的小会议室里埋头写检讨。 “来了?”李植最先发现许肆周,转身朝张校打招呼,“许肆周到了。” 张校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摸了摸光溜溜的脑门,深吸了一口气,用沉稳而诚恳的语气说道:“许肆周,首先作为校领导,我向你道歉,之前的事情是我们冤枉你了,我们没有经过充分的调查,就轻信了陈仲远的片面之词,是我们不对,刚刚陈仲远也已经承认了他的错误,加上我们得到的医院监控视频作为证据,证实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而起,是他去医院伪造了假证明欺骗老师,所以我们决定取消对你的处分以及惩罚,并在此向你道歉,希望你能接受。” 李植了解许肆周的性子,也在一旁打圆场,拍拍他的肩膀,说:“老师们偶尔也是会犯错误的,何况陈仲远伪造伤势证明,我们确实也判断不了真伪,这次呢老师们向你道歉,陈仲远也会受到他应有的处罚,希望你不要计较,在学校还是好好上课,以学习为主。” 许肆周并不在乎老师们是否道歉,倒是更在意他们话语中的那个关键词:“什么监控?” 张校指着桌面放着的一枚银色u盘,语气严肃地说道:“这是你们班的一位女同学上交的,里面有一段非常重要的监控视频,记录了陈仲远开假证明的全程经过。” 李植站在那棵只有半人高的发财树旁边,继续对许肆周说,那个人就是左渔。 “我们打电话问医院了,确实有位护士被举报偷偷帮人开假证明,护士本人也承认了,现在正在接受调查。”李植搓了搓腿,感慨地道,“这件事左渔帮了不少忙,她当时跑过来找我,将u盘放我桌子上,掷地有声地维护你,一定要我证明你的清白,说你没打人,还说亲耳听到陈仲远撒谎,如果有需要,她愿意出面为你作证……” 李植话还没说完,许肆周着实冲击,大脑内部受了触动继而一片空白。 怎么会有这么善良的姑娘啊。 又真诚又善良。 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跑,每个细胞都在横冲直撞。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他还没感受过,但被依旧不妨碍他被一个女孩子深深打动得彻底,生平像个傻叉一样执着地找一个人。 走廊上的光线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许肆周匆匆走过。 (春潮遇三月,荒野遇山雀,我遇见你) (银河遇初雪,我还没书写,你的消息) (你说爱就好比,世间最锋利的凶器) (你说爱是早已不信却还是,奔向你) 突然间,校园广播毫无预警地播放起《春潮》这首歌,歌词温柔又带着些许的甜蜜,曲调悠扬,伴随着身后传来李植音量更大的嗓门,声音大得足以盖过广播:“哎,你这臭小子,要跑哪儿去啊……” (你应该失望,我不像他们,那般生长) (在他的身上喊出你名字,多么荒唐) …… 左渔请完假后把必要的书本和错题集放进书包里,然后回寝室换了干净的衣服,去小卖部买了个面包路上吃,这会儿正在人头济济的汽车客运站。 她顺利地从售票厅买到去往尺塘的车票,当下捏着这张小小的四四方方的票在寻找候车点。 这个客运站不大,简易破落,但已经是恫山路线最全最繁忙的一个车站了。 旅客们各自扛着大包小包,一点一点地往里走,陆续进入里面的半露天候车区。 左渔跟随人流,找到一个经过日晒雨淋已经锈迹斑斑的站牌,上面写着:由恫山开往尺塘。 是在这儿等了。 外婆家在尺塘,从这里过去要四个半小时的车程。此时候车厅内的电子钟显示:中午一点零三分。还有两分钟发车,司机正在组织旅客往侧边放行李,到达尺塘可能得傍晚五点半快六点了。 左渔没什么行李,就简简单单一个背包,于是安安静静地站着等待司机检票上车。 这是一辆中巴车,不算新,甚至看起来有点破旧了。在恫山有很多这种老款中巴车,虽然旧,但是载客是没问题的,安全耐用。 司机是本地人,说普通话时总是夹杂着些本地方言,他看到左渔,招招手:“囡囡,就你一个人啊?” “嗯。”左渔点点头。 “那行,你先上车吧,找个好点的座。”司机看了看她的票,挺照顾她的。 左渔于是找了个右侧靠窗的位置坐下。 大概两分钟后,汽车准时发车,车上没有坐满,载了十二人,还空余好几个位置没人坐,而左渔的旁边就是其中一个。 她把包放好,准备将窗户开点缝隙透气,这种破旧中巴车最大的缺点就是空气不太好,车厢内有股浓厚的汽油味和座椅的皮革味,闻着很不舒服。 可是这辆车实在太破,车窗搭扣由于年久失修已经锈住了,左渔细细的胳膊根本推不动。 汽车慢慢地拐弯从停车场驶出。 她放弃了挣扎没再捣鼓,转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英语学习软件,插上耳机,准备在坐车的同时充实自己。然而,她抬眼望去,窗外竟出现了一抹出人意料的身影。 少年熟悉的身影从街头划过,戴着头盔,两条长腿横跨在机车两端,比肩风速。是许肆周,他显然也看到她了,头盔下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拧动把手从马路那一头向她飞驰而来。 “左渔!” 他一个漂亮的压弯,将摩托车与客车平行,风呼啸而过,他在车外大声地呼唤着她的名字,看嘴形好像还说了什么。 但是因为窗户关得紧紧的,而且耳机里还放着抑扬顿挫的英语录音,在左渔听来,这声音仿佛是从水底传来一般,含糊不清,随风飘逸,无法准确捕捉—— “左渔!” 他犹如追风少年,一手控制摩托,一手拍打着窗户玻璃,许肆周个子很高,又骑着摩托,所以即使她坐在车内,也依旧感觉与他只是视线持平的高度。 他迅速地停车,脱下头盔,长腿从车上跨下来,执着地跟着车跑,眼神干净清澈,却又锋利直白,穿过透明的玻璃,如同一支利箭,直射到她的心上。 其他旅客听见声音,也纷纷探头过来看,“什么情况啊?”他们脸上带着好奇和惊讶,目光中满是疑惑。 “谁在拍车?是有人在敲打车窗吗?”一位旅客紧张地问道,双手紧握着身边的行李,脸上满是焦虑和不安。 “怎么回事?”另一位旅客则显得有些不耐烦,他皱着眉头,对这突如其来的打扰感到不满,“是不是有人在恶作剧?” 司机也注意到这情况了,及时踩了刹车。汽车猛地一停,许肆周反应很快,雷厉风行地朝车门走去。 司机皱着眉头,有些生气地按下了按钮,打开车门,盯着这个年轻人,疑惑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啊?这是多么危险的行为,你以为你是在拍电影吗?” “我来追个人。”许肆周解释道,“不好意思了。” 接着,他从口袋中取出身上所有的现金,放在驾驶台上,然后大步地朝着她走去,眼神坚定而直接。 “哎,小伙子,”司机企图喊住他,“等会,不用那么多,车票没那么贵,你给多了。” 他丝毫不理会,径直俯着身子往里走,眼睛紧紧盯着她,片刻不离。他的举动让周围的乘客都感到震惊和疑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图。 左渔全程是呆的,她将耳机拿下,也看着许肆周,不明白许肆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微微有些紧张,头脑中充满疑惑和不安。 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吗? 他一过来,直接坐她旁边,将她膝盖上的手牵起,牢牢握住,不放开,很紧,然后才大剌剌地敞腿,靠坐在椅背上,急促而均匀地喘气。 “你干嘛呀许肆周?”左渔忘了抽回手,有些懵懵地看他。 “怕你走了。”他喘着气回答,眼神坚定而诚恳,坦然而直接的态度让左渔大为意外。 少年本就热血,加上刚刚的跑动令他血液沸腾,左渔只觉得手背的皮肤被紧贴着烘烤,像野火燎原,烧到她的心窝和后脊,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要缩回手。 惦记 第28节 “你放开我呀……”他捉得很紧,左渔抽不出来,脸颊透着窘迫的红,“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有种窘迫时不知所措的茫然感,让人保护欲爆棚。许肆周看着这样的一双眼睛,内心慌乱又悸动,知道该放开,但又忍不住愉悦,始终不忍心放下。 明明准备了很多开场白,但此时握着左渔那双柔软得不可思议的手,人就麻了。他不敢用力,仿佛用力就会捏碎,那样小心翼翼。 汽车发动机启动,咕噜噜的发出低沉的声响,就连窗外倒流的风景都慢慢变得充满粉红泡泡的味道,许肆周叹了口气,怕吓到她,还是松开了。 “我听老李说,你为了我,找了证据,还愿意出面为我作证。” “嗯……因为你确实是清白的呀,是陈仲远撒谎了。”左渔回答得理所当然,语气里满是坚定和坦然。 “就这样?” “嗯。”左渔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如果是别人呢,别人被诬陷呢?” “如果是别的同学被诬陷,而我知道真相,我也会站出来作证的,你不用因为这个特地跑过来一趟。” 操。 怎么想听到的不是这个答案呢。 第25章 酒窝星球25 中巴车缓缓启动, 驶出停车场路口,逐渐汇入街道的车流。 阳光洒在车窗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许肆周轻咳了声,缓缓地坐直身体, 偏头看到少女那颗在阳光下显得毛茸茸的脑袋, 尖角般的喉结轻轻滚动。 他这会儿呼吸已经逐渐平复下来, 左渔转身看到他还没系安全带, 便下意识地提醒道:“许肆周, 记得要扣好安全带哦。” 可是转瞬之间,她想起这辆车是驶往尺塘的, 话语压在了喉咙里。左渔轻声问道:“对了, 你是不是要下车呀?” “下车做什么?” “我要搭车回外婆家,你要去哪里吗?” “陪你一起。” “陪我一起做什么呀, 我要回去好几天的,直到期末考试才回来,你还是回学校复习吧。”左渔一板一眼地说道。 许肆周刚扣好安全带,瞧见她那副乖学生的模样, 偏巧起了逗她的心思:“老子还用复习?” 少年坐在那里, 一头乌黑的短发, 眼睛明亮, 唇角挂着又肆又野的笑意,透出自信与张扬。 “……”左渔一时语塞。 他头脑这么聪明,确实是有说这句话的资本。 左渔默默地捏住了背包上被教科书撑出的那个尖尖角,还是决定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说话。 许肆周盯着她白嫩的手,注意到她腿上那个被塞得鼓囊囊的包, 看似有些沉重,于是随手拎到自己身上:“放我这。” 他动作自然地替她分担重量, 左渔看见他冷白修长的手背,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接着听到许肆周问:“午饭吃了吗?” “吃了的。” “吃了什么?” “面包。” 他问什么,她答什么。 看上去超级听话,简直让人心动。 许肆周闷笑了声,低声:“这么乖啊你。” “什么?”左渔没听清,微微眨着眼睫毛看他。 在窗外阳光的映射下,她的皮肤白得像瓷玉,金色的光晕落在眼睫毛上,闪闪发光,像蒙了一层金粉。 她真的好可爱。 呼吸可爱,怎样都可爱。 许肆周心口异常炙热,像被泡在热水中一样,烫得他有些不知所措。这辈子都没试过这种感觉。 都说以前学校里长得最好看的是她,突然好想拉开她的口罩看看她,他轻咳了声,手指蠢蠢欲动,但还是犹豫了。 算了。 还是怕吓到她。 他转了话题,眉头微微皱:“这种车的味道都这么大?” 左渔认真想了想,解释说:“是的,这种车很旧的,所以经常坏,修多了以后车里就总是一股汽油味,而且时间一长座椅的皮革老化味道也会变大,再加上乘客里很多都是老年人,他们都不爱开窗,怕吹风感冒,所以长此以往,车里的味道就很大。” 小时候她坐这种车也不适应,但是后来锻炼出来了,也就习惯了。但对于那些从未乘坐过这种中巴车的人来说,可能很难接受。 在说话时,左渔总是习惯于仔细思考后再表达。当她思考时,她的脑袋会微微倾斜,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光芒,亮盈盈的。许肆周想起那次他在奶茶店随口问她有什么好介绍,那时候的她也是这么一本正经地思考,然后真诚作答。 好像在她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敷衍”这个词的存在。 “你是不是不习惯?”左渔无比共情地看过来。 “嗯。” 许肆周懒懒散散地敞腿坐着,长腿屈起无处安放,于是往前伸了一下,但在这狭窄而拥挤的中巴车厢里,空间几乎无法容纳他的动作。只要他稍微一动膝盖,就会无情地顶上前面的椅背,只能斜侧着双腿,尽量往两边倒。 “如果忍受不了,你可以闭上眼睛休息,睡着了也就闻不到了,你要不要试一试?” 左渔耐心随和地给他提建议,呢喃软语,声音轻轻柔柔,缠绵得像浸过水的月光,许肆周本该听得心猿意马,但他妈这司机将车开得丝毫不给面子,颠得实在太厉害。 驶出恫山后的路大多都是泥土路,被各种泥头车压过以后,路面坎坷不平,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而这司机在驶过这些崎岖路面时却半点儿不减速,任由车上的乘客伴随着客车一同颠簸起伏。 “砰!” 一声巨响传来,在驶过一个路面大坑时,车辆颠簸了一下,整个车身都猛地跳动了一下,车上众人仿佛经历了一场小地震。紧接着,“噗通”一下,有人因为没系好安全带,而被这剧烈的颠簸直接推到了前面的靠背上。 这一冲击力之大,让那个人痛呼出声:“嘶啊……” 他赶紧抹了抹额头,用力揉了揉以缓解疼痛,嘱咐司机悠着点儿开。 “路是这样,不好走,”司机语气也颇为无奈,“所以一定要系好安全带啊!” 接二连三的颠簸、摇摆、急加速、急减速……伴随着车内让人窒息的气味一齐袭来,大少爷从小到大哪儿受过这种苦,一股难顶的恶心劲从胃里翻江倒海地往上涌,许肆周难受得皱起了眉头。 晕车了,服了。 上一次有这感觉,还是初中时坐渡嘉奈他姐开的鲨鱼艇,在新西兰,晕到妈不认,至今都难以忘怀。 开车的司机显然也是老手当惯了,握方向盘的时候顺手一拧,越开越任性,不仅不减速,反而在过坑时一脚油门踩到底,顺便还来了个过弯漂移。 “……”这破车。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适感愈发加重,许肆周握紧拳,太阳穴突突地跳,只能仰着头,喉咙里的一阵阵刺激感上下滑着。 “许肆周,你是不是很难受?”左渔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痛苦的神情,忍不住问道。 许肆周撇头眯她一眼,看到左渔那关注的视线,立刻调整身型,摆出一个特爷们儿的坐姿,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趁车子稍稍平稳的瞬间,淡淡地回应道:“还行。” “真的吗?”左渔察觉他也许在强撑,揪着手里的耳机线,语气带有一丝疑虑和担忧。 “嗯。”许肆周懒洋洋地应她一声,下巴一指她的手机,随口问,“你在听什么?” “英语unit4的听力。” “……” “你要不要听点音乐,分散一下注意力?” “行了,继续听你的英语。”许肆周看左渔低头要把耳机给他,倨傲地垫了下右膝盖,“顶得住。” 个屁。 他妈又一个急刹,许肆周将自个的卫衣帽子往脑袋上一罩,整个人没了脾气,靠坐在椅背上,半张脸都陷入了帽子的阴影中,显得有些落寞和无奈。 左渔见他准备睡觉,于是识相地不再打扰,默默将耳机塞回自己耳朵。 车厢内很安静,大多数乘客都闭着眼在休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安静和祥和的氛围。 偶尔有电话铃声打破这份宁静,很快就会被乘客们按掉,接听的人也尽量压低声音交谈,以免打扰到其他乘客。 这种乡镇的中巴车并没有中途设置停靠的站点,而是沿途可以上落客,只要路上有人招手,司机就会停下来,但因为从恫山到尺塘多为山路,所以沿途上客不多。 大概开了近半个多小时,才有一位婶婶提着两只花鸡上车。 两只花鸡还活着,她买完票后,直接走到左渔这排的另一侧空位落座,和许肆周隔了一条走道。 那位婶婶随意地将花鸡扔在过道上,花鸡被塞在一个破旧的尼龙袋里,束缚着两只脚,露出两个脑袋,还活蹦乱跳地,偶尔在袋子里扑棱几下翅膀。 许肆周的长腿屈着,左腿就伸在过道外,那两只鸡扭来扭去,差点儿就碰到他了。但他的身体却一动不动,好像是睡着了,毫无察觉。帽子将他的脸盖了大半,只能看到他眉毛微微拧着,脸色苍白,看表情好像是不太好受。 她敏锐地察觉到,他应该是晕车了。 尽管他努力地忍受着不适。 毕竟这种长途车的条件确实有些恶劣,与外面那些舒适便捷的交通工具无法相提并论。左渔忍不住在想,像许肆周这种出身于富裕家庭的公子少爷,应该从来没有坐过这么接地气的车吧? 窗外尘土飞扬,满山遍野的树木在飞速地往后倒退,在这种山峦重重的小地方,原始而古朴,远处是错落的小山村,时光在这里像是被尘封了起来。 随着汽车的拐弯,走道上的尼龙袋也跟着向右侧滑去。这一次,它真的碰到了许肆周的脚。 左渔担忧地倒抽一口气,怕他会因此而发作,心脏紧了紧,但他似乎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懒洋洋地转身将两条腿并在一起,整个人往走道那侧缩着。 那么身型优越的一个人,此刻看起来竟然有种脆弱感。 左渔轻轻叹口气,想着等中途司机下车休息的时候,去给他买点橘子,也许这能让他心情好些。 她以前坐这种车也受不了,每次出发前,外婆都会提前给她买好一袋橘子让她带上车吃,还让她不要把橘子皮扔掉,因为闻着橘香味就不容易晕车。 每次照做后,都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当司机到达服务站的时候,已经三点一刻了。 这个路边服务站不是很大,但是后面有一个挺大的停车场,里面有一家小超市和一间沙县小吃。因为位置离市场很近,所以西边那条小路上有很多卖水果的小摊贩。 左渔坐过这趟车好多次,知道跑这趟路线的司机都会习惯在这里停五分钟,不仅是为了他们自己下车休息几分钟,也是让车上的乘客可以顺便上厕所。 许肆周仍旧朝着走道那头闭眼睡觉,左渔不敢打扰他,于是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从他前面的空位挪了出去。 惦记 第29节 她的动作非常轻盈,尽可能地避免发出任何声响。 从车内下来,左渔抓紧时间往西面的小路赶,穿过停车场,没走多远就看到了零零落落的几个小摊,她直接跑到其中一家水果摊前,跟老板娘说买橘子。 摊位的老板娘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原本正磕着一捧瓜子在看电视剧,看见左渔这个时间点穿着校服出现在这里,便拿着袋子好奇地问她:“囡囡,你不用上课伐?” “有事情,我请假了。”左渔来到橘子前,精心挑选了几个果肉饱满的橘子,装进袋子。 “哦,听你口音,不是这里人吧?” “不是。” “恫山坐车过来的?” “嗯。” 左渔将挑好的橘子递给老板娘,等她称重时,又被拉着聊了两句。她看了眼时间,怕车子走了,只好打断她,问她多少钱。 “九块四,算你九块好了。”老板娘爽快地回答道。 这个时节的橘子贵得令人气馁,左渔站在那里,原本还想着给外公外婆再买点儿水果,现在也只好作罢。 许肆周从车里下来,拿着手机,才转身就看到左渔拎着袋子叹了口气,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林梢的缝隙投落在她肩头。 “阿肆,你等等,我问问秋摇……” 熊韦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许肆周打断了—— “不用了,找到了。” 熊韦谦听他电话里的意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原来你没来上课,是找左渔去了……” 许肆周的视线还停留在左渔的方向,心思似乎完全落在左渔身上,只是机械地回应了声:“嗯。” 他心不在焉地挂断电话,一颗惶惶不安的心总算安定下来。 刚刚在车里醒来,发现旁边座位空无一人,原本昏昏沉沉的神智瞬间就清醒了大半。他迅速恢复思考能力,从精神恹恹的状态中摆脱出来,看窗外,看前后左右,又看她的包还在,估计她应该走不远,于是问司机问乘客,下车,给熊韦谦打电话。 停车场空旷寂静,只有风声作伴,树木摇曳。许肆周四处寻找了一圈,才终于在停车场的一角发现了左渔。 左渔遥遥站在马路对面,她没想到许肆周竟然醒了,刚收起老板娘递过来的一块钱,转头就对上了他灼灼的视线。 这个季节的萝藦种子飘得比他还高,像蒲公英的“降落伞”般四处乱飞。在恫山那边,当地人都喜欢叫它假面蒲公英。 他那只手垂在身侧,紧握着电话,孤独地立在那一片漫天的萝藦中。这一幕让左渔的心头一紧,连忙朝着许肆周的方向跑去。 “对不起……我买橘子去了,你是不是在找我啊?”左渔的语气中带着急切和歉意。 许肆周本来就没生气,只是急于找人,但看到她眸中流露出的不安和紧张时,他自嘲地一笑,他在她心底的形象是有多差,怕他的同时还这么温顺地给他道歉。 他对她俨然没了脾气。 “上车吧,我抽根烟。”许肆周将手机揣回兜里,手也跟着放进去。 他没明确点头说是在等她,只是说自己烟瘾犯了,左渔这才悄悄舒了口气,还好。 瞥见少女自以为不甚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许肆周垂下头笑了声,背过身去,走远几步准备抽烟,免得风吹过来把烟味吹到她身上。 他烟瘾不重,但刚才晕车,需要抽根烟缓解,这才摸出打火机。结果,突然有人拉住他背后的外套衣角。 他转头一看,发现是一只手牵住了他的外套下摆。这只手的肌肤细嫩得就像刚剥壳的荔枝。 他们前方的汽车发动了,尾气呼啦啦地排放着,离得有点远,左渔慌忙拉着他,语气有些急促:“许肆周,车要走了,你要不还是别抽了?” “喂,你们两个,还在那儿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快点儿上车啊。”司机大叔从驾驶室的窗户探出头来,冲他们大声喊道。 听见司机大叔的催促,左渔有点儿慌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手提着橘子,另一手拉起许肆周的手就往回赶。 “司机叔叔,麻烦您等等……等等……” 左渔知道想抽烟的时候心里会痒痒的,很难受,因为她爸爸就是那样,所以她边跑还边回头叮咛他:“许肆周,你忍一忍,我们先上车好不好?” 她的语气很喘,呼吸也有些乱,长发擦着颈肩飞舞。 靠,这妞是不是有勾魂摄魄的本事。 比烟瘾还要更难以让人抗拒。 第26章 酒窝星球26 左渔是回到车上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懊悔。刚才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 就敢抓起许肆周的手往回拉。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举动确实有些太过鲁莽。 她尴尬地叹了口气,耳尖透着点窘迫的红,默默期盼着, 许肆周应该没有在意吧。 车子很快开动。 就在他们上车的后一秒,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左渔随着汽车起步的惯性往前踉跄了下, 她的脚步不稳, 身体摇摇晃晃, 双手下意识地扑腾,试图抓住就近的把手, 那袋橘子也随着她的动作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就在她即将失去平衡的时候, 她的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牢牢地将她的手肘握住, 扶了她一把。 左渔稳住身子,转头望去,许肆周适时松开了手,但他的姿势仍然像是在保护她, 并示意她注意看路。 她只好点点头, 然后扶着一排排的座椅回到自己原本的座位上。 车辆重新驶入山野公路, 远处群山如黛, 仿佛一幅壮美的水墨画。 左渔系好安全带,将那袋橘子置于自己膝盖上,从里面拿出其中一个慢慢开始剥。 橘子很新鲜,橘子皮在她手中一瓣一瓣地散开,每剥开一片都会喷出细密的汁水。 许肆周看着那点橘黄色的汁液溅到她白皙的指尖, 强迫症又犯了。 “给我。”他伸手,直接将她还没剥完的橘子拿走。 左渔擦了擦手, 脱下外套。因为刚才上车前跑动了两步,她觉得有些热,于是又轻轻扯了扯口罩透气。 许肆周替她把橘子剥完,果皮被分成漂亮的五等分,一颗完整而干净的果肉位于正中间,被极有仪式感地托住。 左渔微微有些恍惚,怎么能、把橘子皮都剥得那么精致的?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强迫症吗? 许肆周将橘子递到她面前,此刻的左渔刚脱了外套,精致的锁骨正暴露于夕阳的余晖下。 许肆周不经意间看去,她那截锁骨真的很漂亮,伶仃而起伏,如同月光下的一座小山。他撇开视线看向别处,煞有介事地轻微咳一声,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左渔反应过来,没有接,而是小小声:“许肆周,这是给你吃的。” 他没有动,似乎还在犹豫,她又补充道:“你刚才好像是有点晕车了,吃点橘子会很有帮助的。” 原来她下车是为了给他买橘子? 许肆周掰下一瓣橘子懒洋洋地投进嘴里,果肉汁液在舌尖淌开,酸酸甜甜的滋味提神醒脑,但心底感受到的只剩下甜。 他笑,浑不吝地逗她:“挺甜的,喂你?” “不用,”她摇头,表情乖巧而又严肃,“我可以自己剥着吃。” 这位笨蛋美人似乎没有察觉到他在逗她,一本正经地回应着。 刚刚她扯口罩的时候,他不小心看到她的脸,就那么短短的一瞬间,惊鸿一瞥,连半秒钟都不到,但那一眼,感觉她好像有个浅浅的小酒窝。 许肆周想问她为什么一直戴口罩,但眼前这个笨蛋美人发出一声又轻又浅的哈欠声,让他改了想问出口的问题:“昨晚没睡好?” “嗯,有点。”左渔眼睛微微泛了点红,眼角盈起泪光,有点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轻轻擦了擦眼睛,昨晚因为爸爸的那番训斥,她一整夜辗转反侧,没怎么睡好,现在确实是很困了。 左渔将衣服叠好,轻轻放在膝盖上,然后闭了闭眼睛,说:“许肆周,我先睡十分钟,如果你感到难受就叫我,我会给你剥橘子的。” 这么矜贵的少爷大概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样的苦,左渔想着能照顾一点就照顾一点吧。然而,架不住眼皮子越来越重,她脑袋轻轻靠着窗户就睡着了,细软的发丝从脸侧滑落,温柔地覆盖在她的肩膀上。 斜阳西下,汽车转向了另一个方向,阳光从窗边映进来,灿烂如画,金色的光线勾勒着她耳侧的碎发和额头。 许肆周看她安静恬然的睡颜,不忍心她被西斜的太阳直射,于是微微躬身,想帮她把窗户的帘子拉起来。 但那时候的公共汽车条件十分简陋,连个像样的遮阳帘都没有,只有一张看上去老旧不堪的破布,甚至还有一股子霉味。他见状,手腕一转,把左渔的脑袋轻轻扶到了自己的肩头,让她可以舒服地靠着。 …… 左渔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 汽车穿过层层叠叠的隧道,抵达终点站时,天色微沉,天际的晚霞染红了大片的村落。 所剩无几的乘客陆陆续续下车,有人在大声打电话,有人哐当哐当地收拾行李,左渔睡眼惺忪地醒来,看到窗外熟悉的环境,才知道已经到外婆这边了。 “醒了?” 耳边响起少年微哑的声音,左渔吓了一跳,眼神又软又懵,神智慢慢清醒过来,才记起自己旁边还有许肆周这个人。 他大概是坐得有点久了,不太习惯搭这种车,所以抬手揉了揉脖子和肩膀,然后慢条斯理地活动筋骨。 “嗯……”左渔点点头应。本来只打算睡十分钟,没想到竟然就这么睡了后半程。 车内的乘客都差不多走空了,左渔连忙把外套穿上,也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许肆周适时把她的书包递过来,左渔一愣,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让人保管了自己的书包一路,有点不好意思:“谢谢啊……” 许肆周站起来,高高瘦瘦的个子很容易就碰到车顶,只能微微垂着头看她。 左渔连忙把橘子放进书包,也跟着站起来,但前门处站着的司机突然扯着嗓子叫了一声:“小伙子!” 许肆周被喊,双手插在兜里,微微俯着身朝他走去。 “拿着,这是找你的钱,你刚上车的时候付多了,咱们这儿的车票可没那么贵。”司机好心地将多余的钱退给他,说着掌心用力地一下拍在他肩膀,“下次别再追着车跑,这很危险,万一我没刹住,就是轻微的磕着碰着,你那小女朋友都该难过了。” 被司机大叔一掌拍下来,许肆周本就发麻的肩膀就跟过电那样,又刺又麻,他立刻下意识地按着肩头猛皱眉,靠,胳膊被压久了——真他妈麻啊。 “怎么回事,”司机大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陷入怀疑,“我也没使多大劲啊……你……你没事吧?” 正巧从过道走来的左渔看到这番情形,尴尬到无法呼吸…… 怎么那么多人都将他们认错成情侣呀?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不过他的手臂是怎么了,被拍了一下好像很疼? 许肆周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将钱揣兜里,扭了扭脖子,重新切换到神清气爽的状态:“没事,走吗?” 他回头,看向左渔。 惦记 第30节 左渔从疑惑中回过神,轻轻地“哦”了声,跟着他的脚步下了车。 “这附近有观光度假的地吗?”许肆周望着远处一直蔓延到山脚的稻田,时值冬季,干裂的土里只遗留着一茬茬枯黄的稻梗。 四周虽然显得荒凉萧条,但远处青山绿水,袅袅炊烟掩映着三俩村落,粉墙黛瓦,浸晕在天边燃烧的晚霞里,异常烂漫壮阔。 这年头的烟南村还很不为人知,直到多年以后才被旅游开发商发现,逐渐发展成人气火热的休闲度假胜地。 但现在,除了本地人,很少有外人进来烟南村,因为实在是太偏僻了,也确实没有任何可以旅游的景点。 左渔犯了愁,原来他真的是来这边玩的呀? “这边不是旅游的地方。”左渔摇摇头,“这里住的都是世代生活在这里的老人,整个村庄除了两家小卖部,一个诊所和仓库、米粮行,就没有别的店铺了,连住宿的旅店都没有的。” 左渔说着叹了口气。 许肆周显然没料到这里连住宿的地方都没有,双手插着兜慢条斯理地走在左渔身旁。 他扬扬下巴,朝前方一抬:“那是什么?” 左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是村里的一座寺庙,古朴耸立,寺院的规模虽不大,但晨钟暮鼓,年深岁久,香火不断,听老人说在这里求神,很灵的。 “这是苏城寺,里面住了位住持和几位小僧人。”左渔解释说,“我外公信佛,每年二三月份也会过来住一小段时间,吃斋念佛。这里的老人都说它很灵。” “能住人?” “嗯……里面有几间小厢房是给香客住的。” 左渔刚说完,校服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连忙拿出来看,是妈妈打电话过来了。 “喂,妈妈?”她接起电话,那端就问她到外婆那了没。 “我到地方了,妈妈您放心。”左渔给妈妈报平安。 “那就好,对了,外婆有风湿,如果这几天家里刮风下雨,你就去采点金刚藤,给她煲水祛湿,外公那边也是,年纪大了,要盯着他一点,不要让他偷偷背着外婆喝酒……” 沈丽姝多嘱咐了几句,左渔连连点头。 等她挂电话时,许肆周正站在不远处抽烟。 太阳落山,山里的气温要比之前更低一些,还吹起了风,蜻蜓低飞,许肆周站在暮沉的天色中,烟头处的火星明灭不定。 一抹猩红忽隐忽现,他整个人笼罩在烟雾里,看起来随性慵懒。 左渔朝他走去,想问他今晚打算怎么办,但也许是看见她过来,他转身灭了烟,然后定定地立在原地,微抬下颌:“你回家吧。” “那你呢?”左渔问。 他神色自然,只是朝寺庙里轻轻扬下巴:“这不是有地住?” 第27章 酒窝星球27 左渔被许肆周送到村落门口, 然后自己回外婆家,一进院子门,就看见外婆正套着袖套,坐在屋檐下摘葱头。 她花白的头发低低地拢着一个髻, 手上布满黄黄的、硬硬的茧, 因为很认真, 所以她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外婆!”左渔连忙小跑过去, 将她从矮板凳上扶起来, “您别忙了,进屋休息, 我来做就好, 不要又伤到腰啦。” “哎哟妞妞,你怎么回来了!”外婆十分意外, 她皱巴巴的手紧紧抓着左渔,眼神里满是欢喜,拉起嗓子喊,“老头子, 你快看, 妞妞!” 外公听到声音从屋内出来, 看见乖巧懂事的左渔, 喜逐颜开:“妞妞,不用上学啊?” 刚才妈妈嘱咐过,不要告诉外公外婆她特地请假的事,怕外公外婆担心,左渔只好骗外公说:“外公, 我放假了,不用上课。” “哦哦, 太好了,妞妞多久没回来了,看到你我们高兴,想吃什么,外婆给你做!”外婆擦擦手,准备给左渔做饭。 左渔忙不迭制止:“外婆,我来做就好啦,您坐着。” 左渔一边扶着外婆进屋,一边把自己的书包放下,然后从里面拿出橘子给外公外婆吃。外公外婆拗不过她,只好由着她把家务活都包了。 晚饭左渔就根据厨房里现有的食材做了一顿晚饭,三个人围坐在餐桌前聊了很久的话,左渔听着外公外婆聊街坊邻里发生的事,还有聊起地里的收成,心里头是满满的动容。 小时候外公外婆都很照顾她,现在他们老了,她却只能偶尔回来一趟,时光和岁月真是捉弄人,她想着这几天她一定要好好孝顺外公外婆,不让他们操劳。 晚上的时候,左渔拿了瓶万花油和活络油给外婆推背。 她把药油滴在手心里,一股淡淡的气味在空气里扩散,她搓热双手,然后轻轻地覆在外婆的腰上,轻轻揉擦。 还好外婆摔的腰伤不重,比她想象中的情况还要轻,诊所的小高医生也说问题不大,就是这几天不要做重活就行。 左渔摸着外婆迟暮松弛的皮肤,心中酸酸涩涩,眼眶开始微微泛红。 不过为了不让外婆看出异样,她强忍住眼泪,起身将外婆扶好:“外婆,您早点休息,我回房间看看书,有事情就叫我。” 屋内灯光不算明亮,外婆抓着她的手心,欣慰地点头应好。 左渔出了房间,正巧碰见从外面进来的外公。外公手里拿着刚收进来的几件衣服,慈祥地笑着:“妞妞,外面蜻蜓低飞,晚上可能会刮风下雨,你上床前记得锁好门窗。” “嗯嗯,我知道了,外公。” 回到自己房间,左渔默默压下鼻头的酸意,然后从书包里拿出教材和错题本准备复习。 时间还早,她做了一套数学卷子后拿出手机,想问问秋摇今天课上老师都复习了哪些内容,顺便告诉她如果有什么新的卷子可以拍照发给她,她在家里也能做,保证不落下进度。 她给秋摇发送了q.q留言,以为要等到周末才能收到回复,但没想到临入睡前,秋摇就给她回了消息。 秋千摇啊摇:【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宝宝![酷.jpg] 】 两秒后她又发来一句:【外婆怎么样啊,严重吗?[撇嘴.jpg] 】 左渔放下笔,给手机充上电,回她:【还好,比较幸运,没伤到骨头,休息几天就行^-^】 那边秒回:【那就好!】 秋千摇啊摇:【宝宝,你别担心,这几天都是复习,老师没怎么讲新知识,就是咱们班篮球赛赢了,老李答应了后天请我们吃饭,可惜你来不了,好遗憾,没人陪我……[大哭.jpg] 】 左渔虽然也遗憾,但是没办法,只能回了个遗憾的表情:【tvt】。 她放下手机,想起这场篮球赛,也跟着想起了许肆周。 透过书桌前的窗户,她看向远处灯火阑珊的苏城寺,心里莫名有些担心,不知道许肆周今晚在寺庙里过得怎么样。 但隔着距离,左渔什么也看不清。 半晌,她揉了揉眼睛,终是关上了窗户,她相信,以许肆周的本事,在哪里都不会过得太差。 静下心来,左渔继续复习,直到深夜十一点,她才拖着疲劳的身体上了床,许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左渔没一会就入睡了。 关了灯后的房间漆黑一片,只有淡淡的月光倾洒。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屏幕悄无声息地亮了,上面弹出一条最新消息提示—— 2014年1月16号晚上11:43,您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第28章 酒窝星球28 翌日清晨, 左渔早早起床,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外婆。 虽然今年是个暖冬,但因为夜里下过雨,冬寒料峭, 她担心外婆的风湿老毛病又犯了。 不过当她去看外婆时, 外公刚好带上房门从里面出来, 左渔想进去, 被外公制止:“妞妞, 外婆还睡着,让她多休息一会。” 左渔只好点头应好。 洗漱完, 她去厨房做了早饭, 熬了点粥蒸了几个馒头,然后跟外公坐在院子里吃。 今天的天气还没完全放晴, 晨光熹微,山影蒙眬,左渔吃完早饭后替外公外婆提前把开春的农活做好,翻地修地, 除草沤肥。 直到十点半回到家, 外婆还没起床, 左渔放心不下, 进屋看时,才发现外婆卧在床上,腰部及髋部以下的肌肉疼痛严重,外公正把热毛巾敷在她的腰上。 果然外婆的风湿还是复发了。 而且老人家不想她担心,本来还想瞒着她。 左渔叹了口气, 告诉外婆不要总想着隐瞒病痛,很多小病会随着时间加重, 有事情还是要第一时间告诉她们。 “我,还有爸爸妈妈,我们都会好好照顾您和外公的,不要担心麻烦我们,我们小时候都由你们照顾,现在这些是我们应该做的。” “好好好,乖外孙。”外婆知道她的孝心,握着她的手点头,答应说好。 从房里出来,左渔想着去东边摘点金刚藤给外婆煲水,缓解一下,于是拿起镰刀出门,找到放在院子角落里的一辆自行车。 这辆自行车是十几年前外公送妈妈上学用的,是那种老式的二八大杠自行车,骑车时链条磨擦发出“咿呀咿呀”的声响。 车子中间有一条黑粗的横梁,这种“大块头”又大又高又重,对于她这种小个子的女孩来说,就像掩藏在旧时光里的“庞然大物”。 左渔把镰刀放到筐里,然后将它推出门,试了试,感觉它还属于自己的掌控范围内,为了节省时间,她就骑着它出发了。 自行车“咿呀咿呀”地骑过山野小路,左渔在路过苏城寺时透过门口朝里看了一眼,也是巧了,许肆周正好松松垮垮地靠在一棵参天古树前,垂着头在看手机,被这丁零当啷的声响吸引,他抬头望出来。 两个人的视线就这么恰巧碰上。 左渔也不知怎的,下意识地紧紧刹住了车,踮着脚尖从车上蹦下来。 “早上好啊……” 许肆周感觉自己看见了一只兔子蹦蹦跳跳地从车上跳落,不自觉的弯了弯唇,将手机揣兜里,索性站起身朝她走去:“去哪?” 左渔指了指东边的方向,说外婆风湿犯了,要去采点草药,她没细细解释太多,转而告诉他:“许肆周,如果你想回去,可以坐下午的车,这边去恫山的车一天两趟,上午的已经开走了,但是下午还有一趟,是一点零五分发车,吃过午饭就能出发。” “这么急着赶我走,不欢迎我来?”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的,”许肆周的语气有些拽拽的,左渔怕他误会,连忙摆摆手,“我只是觉得这边没有什么可以玩的地方,你可能会感到无聊。” “还行。”不过就是周身被供奉的香火熏成了檀香味。 他身后是高僧来来往往,偶尔还有拜佛的香客进进出出,这样一派虔诚庄严的拜佛地方,他孑然一身地站着,显得特别格格不入。 许肆周怎么看着,都不像是信佛的人。 这样桀骜不驯的少年,即使在佛祖面前,感觉也不愿弯一寸腰,屈一分膝。 但他又确确实实在这里住了一整夜,果然以许肆周的本事,在哪里都不会过得太差,也难怪有人会说,无论他身处在哪个圈子,都能兼容得很好。 那他应该能安排好自己。 她不需要太担心他。 “好吧……”左渔默默转身,“我赶时间,不能跟你聊了,那我先走啦。” 她怕拖得越久,外婆就多疼一分,于是跟他挥挥手,重新骑上车离开了。 惦记 第31节 金刚藤长在东边的山坡上,靠近溪河,以前外婆犯风湿,妈妈就去那边给外婆拔些回去,每回用它煲完水喝,外婆的疼痛就会缓解不少。 往东去就一条路,左渔骑着“咿呀咿呀”响的自行车,抵达了小河边。她把车停靠在路边,拿起镰刀,然后过桥来到山坡下。 山坡的半山腰上长了一大片金刚藤,它们缠绕在树枝上,需要镰刀砍断,但有时候运气好也能轻松拔起来。 左渔爬上半山腰,把镰刀放在一旁,尝试先把容易拔的先拔了。 昨晚下过雨,路面有些泥泞打滑,不太好走,她扒着旁边的树枝以借力,不到十分钟就收获了不少。 靠近河边的那里还有一株,左渔手里抓着一把刚拔下来的金刚藤,小心翼翼地往上移,伸出另一只手去扯,但刚好这株藤的底部缠绕在崖壁的树干上,她用力扯了扯,却没把它扯下来,有点惨。 她继续往前一步,尝试拔它的根部,希望将它连根拔起。但她用力拉了会,就在她将它从泥土里拔出来的那一瞬间,脚后跟因为湿滑的路面没站住,整个人往后一倒,然后直直地朝着水里栽去。 这个山坡不陡,距离水面不过就半米高,摔下去不咋疼,而且她熟悉水性,在掉进水里的时候没有特别慌。口罩沾水之后湿漉漉的往下掉,水很冰凉,但左渔迅速扯掉了自己的口罩,然后意识冷静地挥动双臂,在水面扑腾了几下稳住身型,不让自己继续往下坠。 刚才拔下来的金刚藤全部漂落在水面,有些在渐渐地往下沉,左渔一边踩水一边将它们全部回收,但与此同时,她身后传来少年的一句“操”。 随之而来的是“噗通”一声,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进了水里,激起一朵巨大的白色水花。 她疑惑得还没来得及转身,手臂就被从后接近的人给牢牢抓住了,紧接着,腰腹处被一条清劲有力的手臂稳稳托住,她半个身子被托举着,抱出水面。 水花在她眼前溅起,哗啦哗啦的,眼睛进水,视线变得朦胧,左渔眨了眨眼,手掌将脸上的水珠抹去,扭头,然后渐渐清晰的视野里出现了许肆周的脸…… “不要怕,扶我。” 少年暖心的安抚混杂着水花声一起传来。 许肆周稳稳托住左渔,同时划动手臂朝岸边游去。左渔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结果就被人带到了岸上。 …… “许肆周,你是在救我吗?” “不然呢?” 左渔手里还抓着一把金刚藤,在岸边缓缓坐起,语调轻到近乎听出怯意:“可是…我会游泳的。” “??”所以奋不顾身救了个寂寞。 还他妈安慰人别害怕。 也怪他自己,刚才光看见左渔在水里,想也不想就往下跳。 许肆周随手抓了把头发,双手撑在身后,人微微后仰,敞着两条湿漉漉的腿,一副随便了的样子坐在河堤上。 他喘着气,左渔把身子全部转向他,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过于冷漠,明明人家也是出于好心才会救她,于是轻轻扯他的衣角。 “不过还是谢谢你呀,许肆周,你真是一个好人!” 她不由歪了下脑袋,嘴角微微笑起,也是说完之后才意识到,她曾经派给他的那张坏人卡竟然在此时此刻完全翻转了过来。 许肆周原本垂着头,伸手去捞自己扔在地上的外套,听见少女给他发的好人卡,不由自主地撩起眼看她,刚刚心急救人,没来得及看清,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没戴口罩了? 笨蛋美人浑身湿漉漉的,湿漉漉的眉眼,湿漉漉的睫毛,湿漉漉的声音。清澈如出水芙蓉般的脸,眼睛就算浸过水也依旧灵动晶亮,像是一头刚从雾气迷离的森林里闯出来的小鹿。 去他妈的。 顶着这样一张我见犹怜的脸,还有个小酒窝。 许肆周听见自己遭殃的声音,耳朵里只有四个字。 在、劫、难、逃。 原来生而为人,免不了落俗。 心慌得七零八落,丁零当啷的响,颤颤巍巍地跳动,几缕阳光破云而出,他移不开眼,喉结一下下难耐地滑动,看着她在笑,就好像潮湿的发茬被旭日晒暖,血液在脑海里横冲直撞,头皮一阵阵发麻。 从小被钱、被信托金惯着长大,去餐厅不必预定,看比赛永远坐第一排,其实偶尔也会有被一切东西满足后的虚无感,他以为自己早已被物欲所蔽,轻易激不起几分波澜。 就比如那时在苏城寺,他倚在木门上给渡嘉奈发完消息,转身要走。住持身着古朴的僧袍路过,含笑着叫他:“施主,请留步,不妨入殿拜一拜,求个平安?” 寺里烟熏火燎,佛堂门前总有来来往往的人焚香磕头,跪拜自己的欲望,或虔诚、或贪婪,络绎不绝。 但他不一样,他没什么想求的。 因此,他只是环抱双臂,百无聊赖地摇头。 直到此时此刻,当他看见左渔以后,他才发现自己依旧免不了俗心——他突然萌生的欲念,以至于对当时住持的问题突然有了回应。 仅仅看着不够,怎么都不够。这一瞬间,他很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欲望,大概就是男人的劣根性,那样生动的笑容,他得寸进尺地想和她有故事。 “左渔,你原来这么……”好看…… “啊,许肆周,你流血了!” “……”一声惊呼将怦然心动的气氛打破,许肆周刚到嘴边的话无奈地吞了回去,他从左渔身上移开眼,咳了声,多少有点不自在,欲盖弥彰地摸了摸人中和鼻子,一看,也没血啊? “你的脚后跟……好多血……”左渔说着指了指他的左脚。 水底下的石头凹凸不平,有些还很尖锐,应该是刚才跳下水里时不小心划伤的。 “……”他妈的还以为是说他盯着人看、直接盯到流鼻血。 “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回去找人来帮你。”他的伤口一直在流血,鲜红的血液顺着脚后跟流了一地,左渔看到这触目惊心的一幕,连忙起身推自行车,将金刚藤放车篓里。 许肆周紧跟着起来将她拉住,一脸不以为意:“小问题。” “不行,你这伤口看起来很深,我去诊所找小高医生……”许肆周是因为救自己而受伤的,而且这个伤口看着很严重,肯定很疼,左渔心急如焚,内疚地跨上自行车,踮着脚连忙蹬了出去。 不料往前刚骑了两步,身后就有一股劲将她拽住,她用力蹬了两下,刚回过头,身后的人跨着长腿慢悠悠地坐到了后座,左渔心一慌,自行车左右摇晃了两下。 “许肆周,你快下车……” 她惊魂未定,“这么大的自行车,我载不了你啊,一会儿我没骑稳,把你摔了怎么办……” “啊,不行,要栽了……许肆周……要栽了~~” 左渔声音随着车子摇摆的幅度而微微发抖,眼看就要翻,许肆周双脚分岔两端,及时替她稳住了车身。 她不由呼了口气,心头才放松下来,下一秒就被身后少年徐徐的一句话再次勾了起来—— “栽你这也行。” 第29章 酒窝星球29 四周山林延绵不绝, 空气忽然凝滞般安静了一瞬,只有流水潺潺的声音。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呀? 左渔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 不过听他这语气,好像是打趣她的? 既然他还有心情开玩笑,那他应该没有感觉不爽, 她好像就不用担心他会因为她没骑稳而生气了。 左渔心情舒缓了些, 重振旗鼓, 小声说:“这辆车太大, 是我外公以前骑的, 不好掌控,我再试试。” 他受伤了, 还湿着身, 不能把他丢在这里吹风。 左渔重新跨上了车,用力蹬了两蹬, 单车却纹丝不动,刚刚的她已经平稳起步,还能勉强载着许肆周骑了两步,可现在是定点出发, 她连起步都没办法起步。 实在没办法, 骑不动, 左渔从坐垫上下来, 双手扶着车头跟许肆周打商量:“我推你回去好不好?” “骑不动?” “嗯……” “那我以后少吃点?” “没有,不是你吃多了……是我没锻炼。” 怎么那么呆萌,就是逗她的不知道? 这是在变相问她以后愿不愿意管着他。 许肆周肩膀闷笑着颤了下,一手扶住车座,利索地从后边下来, 又跨坐到前面,将外套丢她手里, 胳膊拍拍后座:“来吧,哥载你。” “不行。”左渔连忙摇头,担忧地看着他受伤的脚踝,有点急了。 “男人不能说不行。”许肆周两条长腿跨在车上绰绰有余,他单手扶着车把,另一手把满脸忧虑的左渔摁在后座,左渔反应不及,还不待起身,车子就像一发信号弹般直接轰了出去。左渔心惊胆战,紧紧拉住了车后座,然而,前方朝气蓬勃的声音随风呼呼飘来—— “放心吧,什么时候都载得动你。” 少年的声音就像山间茂密生长的森林,带着旺盛的生命力。 车轮滚滚辗轧在乡野小路,冷风嗖嗖地掠过,左渔掉在水里湿了身,本应狼狈不堪,但面前所有的冷风都被少年宽阔的肩膀阻挡,丝毫感觉不到寒意。 天边亮光现起,太阳从云层里露出,金色的光线均匀地洒落一地,少年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左渔。” “嗯?”她看着他还湿着的后脑勺,疑惑地应声。 “冷吗?”他的衣服被风吹出鼓包,声音也被风吹散,“冷了就套上我外套,别冻坏了。” “不冷。”左渔摇摇头,告诉他,“出太阳了。” 不冷?他都冻死了,但心里热得滚烫,心脏在跳,血液在沸腾,就算立马让他跳冰湖里也不带怕的。 可是她不行。她细皮嫩肉的,不能把她冻着了。 左渔抱着他的衣服,小心翼翼地伸手,将他背后的帽子拉起来,罩到他的头上。 “你这是做什么?”许肆周笑。 “帮你护着耳朵。”左渔小小声,“这样你就没那么冷了。” 靠。 靠。 靠。 怎么那么可爱。 要命啊,吃可爱多长大的吗。 “这样有暖和点吗?” “有。”再加个怀抱就更暖了。 那就好……左渔默默觉得自己好像渐渐找到了和许肆周的相处方式。 惦记 第32节 左渔不再绷那么紧,给他指路。虽然这边回去只有一条直路,但是去小高医生的诊所却要拐往两条小道,继续骑一段。 越往里,路越窄,左渔指了指前方尽头的招牌:“看到那块绿色的牌匾了吗?就是那儿,车子可以停在门口。” 许肆周本以为是把左渔载回家换下湿透的衣服,没想到她是给他带到了诊所这边。 “左渔,我把你送回家,再过来。” “先将你的伤口处理好,可以吗,你的血流了很多。”少女声线轻轻柔柔,语气委婉,许肆周想不顺她意都不行,却另一方面又担心她,于是让她把自己外套穿上:“那你把我外套披上。” 他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温柔的耐心。 “嗯,好……”左渔知道自己再拒绝就不好了,点了点头,将他那件工装外套穿好,还乖乖地把拉链拉至顶端。 许肆周顺手替她将里面那颗拉链头翻出来,弯了弯唇:“进去吧。” 其实一路过来,伤口的血都差不多止住了,只是干涸的血迹停留在上面,看着血淋淋的,令人担忧。 许肆周停好车进去时,左渔已经和小高医生解释好了,正等着。 这是一个简陋的乡村诊所,装着透明玻璃门,许肆周粗略打量一眼,这才发现这位医生有点年轻,斯文。 在这样一个以老人居多的村落里,如此青年才俊甘愿待在这方小诊所,着实令他另眼相看。 “坐吧,许肆周是吧?” 许肆周闻言抬眼,找了张凳子,跨着长腿坐下。 “我是小高医生,”高京洛握着医用棉签替他上药,言谈温和,“小渔刚刚跟我说了你的名字,你们是同学?” 许肆周坐在椅子上敞着两条腿,就打量他一眼,视线又落在左渔身上。 此刻的左渔有种易碎的楚楚可怜感,宽大的工装外套完全罩住她,只露出那张过分精致好看的脸,头发半干半湿,垂搭在她的脸侧,贴着肌肤,像一朵刚出水的芙蓉,鲜艳欲滴。 他盯着她的眉眼问:“高医生是本地人?” “是啊,”高京洛笑笑,自然而然地接话,“跟左渔一样,我外公外婆也是尺塘人。” 两人说话时,左渔就站在一旁不时递点东西,神情关切地注视着他的伤口。但她和高京洛之间分工配合,有种她不自知的默契感,俩人这种熟稔让许肆周觉得烦躁。 “不用帮忙,去那边坐。”许肆周一把将她手里的药箱拿过来,自己捧在怀里。 高京洛低头擦药的动作一顿,唇角微微笑了一下:“去吧,小渔,这是小伤口,我能处理好,你不需要操心。” 左渔双手举在半空,慢慢放下,这才点点头,说:“好。” “……”这么听别人话啊。 是不是他说的不算,高京洛说才行。两个人究竟有多熟? 许肆周叹了口气,抱着药箱仰头敞着一条长腿,靠坐在斑驳的白墙上。 左渔乖乖坐到另一边的长木凳上等他,刚一坐下,身上的衣服传来轻微的振动。 她脑子懵了一瞬,低着头翻找,从外套的右侧口袋翻出了许肆周的手机,上面显示是——大艺术家的来电。 她连忙小跑过去,把振动的手机递给他,提醒道:“许肆周,你的手机亮了,有人打电话给你。” 许肆周后脑勺贴着墙,看一眼,是渡嘉奈,昨天找他拿的衣服和治跌打损伤的膏药,现在应该是到这边了,想找他人。 “帮我接。”他说得简单,声音又懒散。 “啊?”左渔脆生生地应了声。 他不是有手有脚吗……为什么会让她来接他的电话呀? 许肆周堂而皇之一副“你看我抱着药箱没手啊”的无赖模样,没皮没脸地坐着,高京洛像看小男生表演孔雀开屏似的,一瞬间看透太多,撇开眼微微一笑。 左渔咬咬牙,将电话接起的那一刻极其忐忑。 许肆周的电话备注都很与众不同,上次她误接了一个备注为「许女士」的越洋电话,竟然是他妈妈,那这次被备注为「大艺术家」的又将是谁? “喂,您好,我……” “祖宗,你喺边啊?打咗咁多通电话……” 电话一接通,那边就传来高冷而又玩世不恭的声音,说的还是粤语,左渔听不太懂,但她不笨,很快就意识到许肆周备注的这位大艺术家是谁—— “……渡嘉奈?” “靓靓?”那边的渡嘉奈也是一愣,脱口而出。 他此刻就坐在许肆周上午坐的那个位置,仰头望着头顶那棵古榕树,红色彩条布挂了满满一树,都是为了祈祷家人平安,风调雨顺。风轻轻一吹,仿佛一树绿叶红花在跳舞,他看得眼花缭乱,心说,追女仔至于连手机都上交? 那以后岂不是银行卡、护照、身份证都交到她手上啊,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是这么个恋爱脑? 左渔不明白“靓靓”是什么意思,因为说的依旧是粤语,但直觉那是他和许肆周对自己的指代。 她捏着手机,看看许肆周,他不知什么时候跷起了二郎腿,气定神闲地看着她,一副当定甩手掌柜的模样。 “渡嘉奈……”她对着电话轻轻开口,“许肆周脚受伤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你问问他,要我带的药,扶他林、换洗的衣服、还有内裤!还要不要了!”废了半天劲给他拿东西,还大老远跑来这穷乡僻壤,路上差点没给大巴车颠散了,结果这会儿他人不在? 渡嘉奈的话里带着明显的不爽。 “……”听到内裤两个字,左渔耳尖悄悄爬上一抹红,她可不敢这么直白地转述,就,只能含蓄地问许肆周,“他…他问你,你的那些东西还要不要了……” 俩人站得近,许肆周自然也听见了。 下一秒,左渔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可以把电话放在他耳边,让他们两个人自己聊。 于是她红着耳朵,将手机贴近许肆周的耳朵。 随着她的靠近,许肆周闻到一股馨香,她穿着他的外套,因此柏树香混合了少女香,轻爽又清甜,同时手机屏幕上还留存着她的一丝温度,贴在他耳廓,冉冉地渡过来,好似两个人彼此交换了体温。 “知道了,就回。”许肆周徐徐地答,说完,伸手将电话拿下,直接挂断。 他站起来,一旁的小高医生在收拾用完的棉球和药水。 “高医生,伤口处理好没?”许肆周问。 “嗯,不是什么严重的伤,清创完涂了点药,就差不多了。”高京洛推了推眼镜,声音依旧温和,“也不用付钱,这里是免费诊所。” 免费诊所?这倒不在他的意料之内。 左渔在一旁小小声:“小高医生人特别好,他放弃了保送的机会,回到这里开了这家免费的诊所,经常给村里的老人和小孩免费看病。” “我不是小孩也不是老人,还是要付的。” 许肆周极有原则,把钱放在桌上,脸上是惯常的那种洒脱痞气的笑:“我们就先走了。” 高京洛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抬眸看去,嘴角有极淡极淡的笑意,心里明白少年坚持分得这么清,显然是不想欠他人情,只把他当成普通的医患关系。 他望着两人一同离开的背影,手心突然握紧了下。 “小渔。”他叫住她。 “怎么了?”左渔刚走到门口,疑惑地回头,许肆周也跟着停步。 “没事,”他笑了笑,“回去让外婆提稻米的时候小心点,别再摔到腰了。” “好。”左渔笑了下,点点头,“谢谢你,小高医生。” / 从诊所回去的路上,经过苏城寺,许肆周把车停了下来。 左渔以为他到地方了,于是顺理成章地扶住了车把手,跟他道别,没想到他将她喊住:“等会走。” 左渔只好乖乖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走了进去。 苏城寺内红墙绿瓦,古钟悠悠,斑驳的墙壁映照着悠久的历史痕迹,庄严而森远,散发出独特的神韵和魅力。 她一边靠着自行车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然后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还穿着许肆周的外套。 她想把它脱下来,但又觉得自己已经穿过了,不洗干净再还给他不合适,想了想,还是作罢。 没一会许肆周就出来了,手里拎着一个袋子,身边还跟着渡嘉奈。 “又见面了啊。”两人走近,渡嘉奈笑着跟她打招呼。 “确实是有点巧……”左渔小声说。 “不巧,他是我找来的。”许肆周将那袋东西递到她跟前,意思是拿着,“带回去给外婆。” “什么呀?”左渔没接,目光疑惑。 “扶他林,德国那边的跌打损伤喷雾,很管用,还有其他别的牌子,都在里面,你那么聪明,看看说明书就懂怎么用了。” 左渔站在风里,有些意料不及。 她不动,许肆周也不催促她,站到另一端,不动声色地替她挡住了风口,思路清晰:“真碰到不懂的,问我,通过一下我好友?” 渡嘉奈手心转着手机,一直近距离地盯着左渔那张脸,之前只看过她眉眼,这会儿才缓过神来,第一反应是—— 好牛逼的一张脸。 之前见她温温柔柔、春风化雨地哄小孩,已经很添好感了,现在脑子里更觉得,靠,都掉进水里了,本该狼狈不堪,还能这么好看,乌瞳红唇,欲语还休…… 他私底下见过的明星也不少。 但她这幅模样,简直比登杂志,拍湿身照的女明星还抓人,除了牛逼就只剩下牛逼。渡嘉奈抱着手臂,手肘碰了碰许肆周的胳膊,刚想说那仨字“牛逼啊”,不过下一秒,目光冷不丁转移到他身上,嘴边的话又硬邦邦地憋了回去—— 他兄弟也有这本事。 只不过平时看惯了没觉得惊艳,但确实是帅的,身上有股坏劲,多的是想为他生,又为他死的扑火飞蛾。 平时这股劲可没少招人。 第30章 酒窝星球30 “妞妞, 怎么回事啊,身上都湿了?”回到家,左渔刚把车推到一边停好,本来想着不让外公外婆担心, 自己悄悄溜进去换掉湿衣服, 却被拿着土豆从屋里出来的外公碰了个正着。 “头发也湿了, 发生了什么事哟……”外公焦急地问道。 “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外公不用担心, ”左渔将事情简练地解释给外公听,“就是刚刚掉水里, 同学看见了, 将我救上岸,这是他的衣服, 等我洗干净后还给他。” “掉水里了?有没有受伤?” “没有没有……”左渔连忙摆手,还在外公面前转了个圈,“您看,我活蹦乱跳的, 一点事儿也没有。” “那就好……”外公终于露出安心的笑, “那快快, 去烧水洗个热水澡, 别着凉了。” 惦记 第33节 “嗯嗯,好。”左渔甜甜地答应下来,同时将车筐里的金刚藤一起拿上,然后去打水,烧火。 等她洗完澡出来, 金刚藤煲的水也煮好了,外公正喂给外婆喝。左渔见此, 一颗心安了下来,回到院子里打水,将许肆周的那件外套洗干净。 晾衣服时,她蓦地想起上节体育课时,李栎栎说过的话。她说,许肆周不仅长相甩其他人八百条街,而且穿衣搭配既有质感又不乏个人风格,身上随随便便一件衣服就顶得上一年的学费。即使不看他的脸,光看他的衣着都足够加分,足够抓睛了。 那时,旁边的一群男生大汗淋漓,她听见声音偶然抬头,望见的就是许肆周打球过后换完衣服,一身清爽地回到教室。 左渔摸着衣服内衬的布料,看一眼后领上的牌子。 英文,好像还是设计师牌子,看不懂,但格外高级。 她还是默默决定,等晾干后,再拿出家里那个铜烫斗把它烫好熨好,服服帖帖的再还回去给他。 吃过午饭,她先做了几套题,然后去田里摘了些菜,忙了会儿农活。 下午四点的时候,临近傍晚,外婆的腰不疼了,能下床走动了,和外公一起坐在太阳底下摘菜叶子。 左渔拿着农具回到家,这才想起许肆周特地让渡嘉奈带给外婆的药,连忙跑回客厅,将那些药一瓶瓶的拿出来看。 有好多不同牌子的,但都是外文包装,和她平时常见的云南白药都不一样,除了用于跌打损伤的,竟然还有不少给老人常备的救命药。他还挺细心的。 她一整袋子提过去,走到外婆旁边的小矮凳坐下:“外婆,我同学给了我好多药,您有不舒服要跟我说,我们可以喷点止疼的。” 一旁的外公听见,递了个眼神过来,问:“就是早上救了你的那同学?” “嗯,是的。” “救了你?”外婆讶异,“妞妞,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 左渔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外婆讲了一遍,外婆听完,握着她的手,叮嘱道:“你那同学把你救了,还送了这么多药给我们,那可要好好感谢人家哟……” “是啊,你同学心地善良,救了你,咱们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这样,你把咱们自己家酿的蜂蜜给人家送两瓶去,也算是回个礼。” 左渔点点头,许肆周给了她们这么多高级的进口药,肯定不便宜,他不愿意收钱,那就只能送他一些家里的特产,聊表感谢之意了。 回到房间,左渔拿起手机,果不其然看到一条好友申请,是昨晚发的,但是因为她睡了,今天一整天也一直没用手机,所以错过了。 她点击通过,给他做好备注,然而那边像是等着她似的,马上发了条消息过来。 以为是友好的打招呼,没想到却是一张笔记,用的还是寺庙功德簿上的那种宣纸,上面有他手写的字,哪种药对应哪种用途和用量,他都给她一一标记好了,他的体贴,落在悄无声息的细微之处。 许肆周的字左渔见过,就是之前他的答卷被当成模范全班传阅的时候,那会儿就觉得了,他的字迹很飒,笔锋既有气势也好看,特别像他这个人,你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但是就特别有辨识度,会让你觉得,啊,这就是许肆周了,别人写不出来这种感觉,也模仿不出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练过。 之前班里的女生还开玩笑,如果哪一天许肆周给女孩传纸条,一眼就能辨认出来是他。 但是大家的期待都纷纷落空了…… 因为他从来不传纸条…… 她看着这张微微泛黄的纸,总觉得心里暖和和的,忙不迭地打字回复他:【谢谢你啊,许肆周^-^】 光是谢谢感觉还不够,左渔又补了一句:【你真是一个好人!】 但是发完之后,她才猛然发现自己今天好像总是夸他是个好人,不过不管啦,应该人人都喜欢被夸是个好人的! 于是她继续按键敲字:【许肆周,你现在就在苏城寺吗?】 那边秒回:【在。】 她回:【好的^-^,我现在过去找你哦。】 发完,她放下手机,从厨房柜子里拿出两瓶蜂蜜,将它们仔细包好,然后推上那辆老式自行车正准备出发,却被外公拦住了脚步。 “妞妞,你顺便再去小张的店里买个灯泡回来,我等会带外婆去复诊。”外公边说边给左渔塞过来十块钱和一个旧灯泡。 他们厨房屋顶的灯泡前段时间坏了,时不时的就会闪一闪,本来还想着凑合着用,没想到从昨晚开始它变得愈发严重,已经不得不换了。 “好。”左渔答应下来,她将灯泡放进车篓里,但并没有接外公手上的纸币,而是留下一句“我身上还有钱”,便快速跨上自行车骑了出去。 外公外婆生活本就拮据,她身上还有些零花钱,能不用他们的就不用他们的。 出发后,左渔先去了苏城寺,去到时,许肆周正在门口抽烟。 看到左渔他有些意外,摁灭了烟,走上前去。 左渔连忙从车篓中拿出那两瓶蜂蜜递给他:“许肆周,谢谢你的药,这是我们自己家酿的土蜂蜜,外公让我带两瓶给你。” 这会儿的许肆周换了一套全黑的衣服,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高瘦挺拔的身姿,打扮很帅。他一手插着兜,没急着接,脸上神情放松,眼尾懒洋洋的看她,嗓音有点抽烟过后的嘶哑。 “行,替我谢谢老人家的心意。” 他接过,左渔眉眼弯弯地笑,乖巧地点点头,正准备推车离开,车篓里那圆乎乎的灯泡左右滚了一圈。 许肆周瞥一眼,慢悠悠地伸手捉住她的自行车,左渔怎么都推不动,狐疑地回头。 许肆周笑得痞坏,懒洋洋地松开手,问她:“去哪?” 他的鼻子高挺,眼皮很薄,眼尾尖锐冷白,左渔从这个角度仰视,才发觉他脖子附近的皮肤也很薄,有两处红红的,特别明显。不知道是过敏还是被小虫子咬了。 左渔撤了半步,温顺地告诉他,要去商店。 许肆周将打火机揣兜里,语调散漫地道:“一起。” 左渔以为他要去买什么,于是点头说好,等许肆周将蜂蜜放回去,没一会儿出来,身后还多了一位渡嘉奈。 “嗨!” 他很自然地跟她打招呼,然后又说:“商店在哪,谷歌地图怎么搜不出来。” 许肆周两手插着兜往外走,看了一眼渡嘉奈,蔫坏地哼笑了下,他的嗓音低沉,细密的气息笑着传出。 左渔知道这边实在太穷乡僻壤了,商店都不是正经商店,没有招牌,在地图上当然是搜索不出来的。 傍晚时分,橘色的晚霞铺红一地。左渔推着单车,将二人带到商店。 商店其实离苏城寺并不远,但它没有开在路边,而是像小高医生的诊所一样,需要拐进一条巷子里。 这家商店并不大,严格来说,更像是一个杂货铺,店里也没有货架,卖的东西大多都被放在一张半人高的木板上,基本都是一些农副产品,大米、面粉、蒜头、干辣椒等,旁边还立着一些大桶,装着各种油类。 渡嘉奈在店内逛了一圈,没找到好吃的,干脆就买了一盒泡泡糖,西瓜味的,看到左渔在店里买灯泡,主动好奇她:“家里灯坏了?” 左渔“嗯”了声,一边付钱一边说:“厨房门前的灯坏了,之前找师傅来看过,没修好,不是接触不良,也不是电压不稳,师傅说先这么凑合着用,反正也不大影响,等坏了再换,只是这样的灯泡寿命特别短,没用一两个月就坏……” “这么怪啊,电工师傅都修不好?” “嗯……” 许肆周本来倚在一旁散漫地划手机,闻言抬头,声线懒拽:“我去看看?” 渡嘉奈吹涨一颗泡泡糖,玩世不恭地啪一声吹爆,又重新卷回舌尖,他吊儿郎当地往许肆周斜一眼,早看穿他内心小九九,说:“妹妹,这祖宗今晚就走,你赶紧让他瞧瞧,这种上赶着倒贴当苦力的,不用白不用。” “真……真的可以吗?”左渔有些心动,忍不住问。 如果真的能彻底把灯修好,那外公外婆平时就方便很多了。 只是许肆周这么全能的吗……怎么连这个也懂呀。她眉眼亮亮的,转身面向许肆周,祈求似地等待他的答案,同时递上从店里买的可以治蚊虫叮咬的青草膏。 许肆周挑着眉看她。 左渔指了指他脖子上的两处红印子,凑近他,眉眼弯弯:“涂上它很有效的。” 第31章 酒窝星球31 不知道许肆周为什么好像什么都会, 无所不能的。左渔怀着疑惑的心情,回到家里给许肆周找工具箱,只是她在屋里翻箱倒柜半天,也只找到一个扳手和一把小小的螺丝刀, 没想到许肆周把手搭过来, 拿走了这两个工具说足够了。 他拿着她新买的那枚灯泡, 抬头大致观察了一会电路, 心中有数:“小问题。” 左渔跟着他过去, 想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渡嘉奈站在一旁,瞧见她紧张兮兮的模样, 笑着对她说:“不用担心, 这祖宗拆过跑车,改装过电路板, 修过服务器,门儿清。” 那架小梯子虽不高,但也有一定高度,左渔撇头看着, 许肆周仍是一脸淡定, 不慌不乱地在检查, 她也就点点头:“好吧, 那我先去忙点别的。” 临近傍晚,左渔要去把上午晒的衣服都收了。冬天的尺塘气温低,衣服一般都晾在室外,靠着白天的太阳晒干,如果傍晚不收, 就会返潮。 等她将衣服一一收好,叠起来放到柜子里, 然后出去厨房找许肆周时,天色已经渐暗,夜色下铺着一层月光,渡嘉奈则站在院子里低头摁手机,屏幕上的亮光忽明忽暗,好像事务很繁忙。 许肆周费了些时间检查,长腿踩在梯子上,垂直跳下来,左渔生怕他摔了,担忧得心脏猛地一收缩。 “控制这块的总闸在哪?”他问。 左渔连忙给他指路,带着他过去。 “在屋子另一边,不过这会天快黑了,你小心。”她提醒道。 说着她把许肆周带到屋外,他们的屋子外面围了一层一人高的矮墙,离屋子外墙很近,看上去就像一条狭窄的巷子,而厨房的电闸就装在这里,在这种傍晚时分,光线并不好。 此刻的太阳即将下山,浅白的月牙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天空由暖色调转变为冷色调,呈现静谧的深蓝色。 左渔抬头,指着房檐和墙壁的交界处告诉他:“就那儿。” 许肆周在四周搬了块大石,丢在墙根,然后踩了上去。他指尖拨开闸门,开始打量内部构造,可是傍晚的房檐下光线很暗,借着微弱的光也很难看清,于是扭头对她说:“帮我打个光。” “噢,好,我进去找手电筒。” “不用。”许肆周垂着眼皮,单手拧动螺丝刀,“有手机吗,开闪光灯。” 左渔手机放屋里了,没带出来,转身要跑:“我进去拿。” “我裤袋里有。”许肆周喊住她,螺丝刀叼嘴里。 左渔定住脚步,见他双手在拨弄着电闸,专注地研究着电路板,确实不得闲,于是慢慢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问:“哪侧裤袋呀?” “右边。” 左渔蜷着指头,伸出一只手往他裤子侧边的口袋伸去,动作僵硬而谨慎。 但那只紧张的小手在他右侧裤兜口摸索半天,却怎么都没有摸到,只能又左右探索了会儿。 这个动作太尴尬了。 一不小心好像很容易碰到什么。 许肆周毫无防备,被她的动作蹭得喉头又痒又烧,于是帽檐下的眉眼有些无奈地垂了下来,胸腔沉着口气:“你是来折磨我的?” “啊?”左渔耳朵瞬间红透了,手一下子缩回去,像一只受惊的小猫。 傍晚的微风吹动她的碎发,轻拂着她那柔软透白的面颊,许肆周有一刻走神,喉结滚了滚。 左渔小小声:“没…没找着……” 惦记 第34节 “往里伸点。” “噢……”左渔怯怯地把手重新放了进去,咬住自己因紧张而微微泛白的下唇,硬着头皮摸了两下,终于摸出他的手机,点开闪光灯,对着他操作的方向打亮。 那片区域瞬间被照得亮堂堂,光线打在他身上,将他恃帅行凶的侧脸无限放大,压都压不住。 四周寂静,只有偶尔许肆周手下发出的窸窣声响。左渔静静高举着许肆周的手机,机身因为打着强光而开始发烫。 “累吗?”他抽空瞥她一眼。 左渔赶忙摇摇头,才要开口说话,道路的尽头突然有道车灯投射过来,突兀地刺破了这边的昏暗。 强烈的光线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左渔微微抬手,搭在前额遮挡刺眼的亮光,但紧接着转弯处又扫来了第二道、第三道车灯。 许肆周也随之眯眼看去,小小的一片烟南村接连驶进好几辆奔驰大g。 一列排开,浩浩荡荡地停在了前方的路口。 为首那辆车摁了下喇叭,在静谧的村子里响起一阵急促的声响。在那些强光的照射下,他看到施伯维单手抓着方向盘坐在主驾驶,接着车灯“啪”地一下熄灭,副驾驶座的车门应声而开。 黎莺探着头出来,将身上背着的香奈儿小包往后一甩,一眼就注意到屋檐下的许肆周。 “周周,你在干嘛?”边说她边打量周围的环境,“渡渡呢?” “你们怎么来了。” 许肆周将最后的一点儿收尾,很快,清脆的一声“卟”,院子里的灯就亮起来了,再没有了不时闪烁几下的情况,还挺酷的。 “渡渡给我们发了定位呀……” 黎莺看着突然亮起的灯,“哇哦”一声,惊奇地低呼,“牛逼啊,周周,这欢迎仪式别出心裁,够浪漫哦。” 许肆周大手一抬,“啪”地一声将匣子合上,从石头上走下来,平时的混球本性根本藏不住,侧眼望着对面插着兜刚下车的施伯维,淡淡问:“你平时不哄老婆?” 言下之意就是亮个灯激动成这样。 施伯维笑笑,走到黎莺身边搂住她腰,唇贴着她的耳,后知后觉地问:“什么?” 黎莺也反手环绕住他的背,说:“你刚才没看到吗?” “没。” 黎莺叹气,转头看见安静站在一旁的左渔,眼睛一亮:“喔~大师球捕获!” “你就是渡渡说的那个‘靓靓’,是不是?”她惊喜地问。 左渔不知道这个女孩是谁,也不知道陆陆续续从车上下来的几人分别是谁,但直觉他们都是许肆周和渡嘉奈的朋友,毕竟他们之间的对话都太熟稔。 女孩长得很美,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笑容灿烂开朗:“确实靓靓哦。” “黎莺。”渡嘉奈恰好从院子那边过来,将她喊住。 黎莺松开施伯维,朝渡嘉奈走过去:“你有没组好局啊,今晚不少人过来……” 左渔看着她的背影,将许肆周手上的工具拿过来,准备放回屋里,才走两步,黎莺又想起了她:“左鱼,你是不是叫左鱼啊,我叫黎莺,夜莺的莺。” 黎莺,原来这个嗓音像夜莺般莹润动听的女孩叫黎莺,名字真的很贴她,有一种电视里精致大小姐的感觉,却大大方方没有脾气,是一个活泼的自来熟大小姐,像春天般天真烂漫。 “我们还挺有缘的呢。”她笑笑,继续说,“一个水里游,一个天上飞。” “不是那个鱼,”左渔轻轻摇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是后面的那个渔,三点水的渔。” “啊,抱歉哦宝宝,渡渡给我发语音提到你的名字,我下意识以为是金鱼的鱼。” “没事的。”左渔摆摆手,唇角弯起,朝她笑了笑。 “呀,宝宝,你真的很好看,笑起来还有个小酒窝。”黎莺眸光清亮地看着她。 但她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酒窝,而是左渔结痂后留下的疤痕,当时那位面相大师涂抹药水时在这一块点重了些,所以痊愈后这一处就留下了浅浅的印子,小小的一圈,笑起来更是明显,就在嘴角边缘,看上去与酒窝无异。 左渔以前也被不少人夸过,但现在被她这么直白地夸赞,有些脸红,低声说着自己的真心话:“谢谢,你也好漂亮的……” 黎莺看着左渔,心中满是喜欢。左渔看起来娇娇滴滴,长得也特别对她的胃口,性子乖乖的,又讨喜又可爱。 黎莺怎么看怎么喜欢,好感跟着upupup。 她扭头看一眼,见许肆周正跟施伯维还有一堆男生凑一块聊天,忍不住回头撩左渔:“宝宝……我看你第一眼就感觉很喜欢了,晚上跟我们一起去玩呗?我们今晚在湖畔别墅攒了个局。” 渡嘉奈正在一旁摁着手机,闻言不慌不忙丢一句:“想把人拐走啊?” “要你管,我喜欢,我乐意。”黎莺拎起手提包,毫不犹豫地将价值几万块的香奈儿小包拍在他身上。 面对黎莺骄纵的三连怼,渡嘉奈双手举起,给面子地做了个投降的动作,没多废话。 左渔是第一次见渡嘉奈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打圆场。 黎莺看见左渔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笑着将包包收回,挂到自己的肩上。她神色轻松地说:“别怕,他是我哥,就比我大五分钟,行为举止却好像比我大十岁似的。” “哥哥……?”左渔看看她又看看渡嘉奈,懵懵地问。 “是啊,我随父姓黎,他随母姓渡,这下你明白了吧?” 原来是双胞胎,果然只有这样的关系才能无所顾忌地笑骂互损。 左渔点点头,表示理解。 黎莺接着问:“想不想去呀,我们车里还有座。” 左渔在生人面前有点慢热,想了想只能礼貌地拒绝:“谢谢邀请呀,不过太晚了,天已经黑了,我得给外公外婆做晚饭。” “外公外婆,他们在家吗?”黎莺想打个招呼,但没看到人,有些意外。 “不在,他们带着药上小高医生那复诊去了。”左渔依旧乖乖的回答,“所以我要在他们回家前帮他们把饭做好。” “这样啊,好吧,那下次哦!”黎莺出于善意的邀约,虽略微有些遗憾,但也只能由着她。 这样的乖乖牌,谁他喵能拒绝啊! 一群人回到车上,施伯维开车,正要往湖边别墅出发,结果许肆周径直走过来,拉开车门,一阵风似的坐进来,车身都跟着轻颤了下。 “先去苏城寺。” “去那干嘛?”黎莺从副驾侧身过来,一脸狐疑地望向渡嘉奈,“你们缺了东西要回去拿?” 渡嘉奈想起那两罐蜂蜜,心底明镜似的,不阴不阳地嗤一声:“这祖宗最近自我攻略上头,嗜糖如命。” 许肆周:“……” 车停在苏城寺门口,黎莺好奇不已,跟着下车。 施伯维打开车窗,坐在主驾驶等她,渡嘉奈嫌闷,懒得静静等,想下车抽根烟,被施伯维叫住。 “别抽了。” “我抽烟也管?” 施伯维耸耸肩,摆出一副“我媳妇儿我不宠谁宠”的态度:“你妹不中意车里有烟味。” 渡嘉奈笑他没出息。 “吃糖。”施伯维从黎莺手袋里掏出几支棒棒糖,丢给他。 渡嘉奈麻溜地拆开棒棒糖,叼进嘴里,跟叼根烟似的,过程中百无聊赖地用膝盖顶一顶施伯维的座椅,要他播歌。 施伯维从椅背上起身,顺手打开了车载音响,将音量调大。 车内静谧,骤然响起一段挺sexy的旋律,透过音响传遍整个车厢。 渡嘉奈隐约皱了下眉,但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in my eyes, so moist and bare, i'm gazing at you with nothing to wear.(我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你,一丝.不挂。) your kisses, wild and ablaze, my legs go weak, in a passionate daze.(你的吻很疯狂好炙热,我双腿发软了。)” “babe, hold me close, throw me on the bed, in the storm of desire, let our love be fed.(宝贝,快来将我抱住,把我扔床上。) as the rain of passion starts to cease, can you whisper by my ear, bring a sense of peace?(云雨渐歇后你能不能贴着我耳语……)” “……” 情侣调情说爱的歌。 尤其是歌词结尾那两声格外清晰的喘息,瞬间就将整个画面扯到了限制级的程度。 “靠。黎莺还写这种露骨歌?”渡嘉奈嗤笑出声,“你们二位谈得挺有情趣啊。” 黎莺蓝牙连的demo,两个大男人听这首歌属实不合适,施伯维抬手切去了fm广播电台。 渡嘉奈将棒棒糖咬得嘎嘣嘎嘣响,撑着脑袋笑,又问:“她才写了那么几首歌,哪首歌能赚到钱,养活整个团队?” “westwood发布会主题曲,邀约她写的。” 施伯维见到人远远地从寺庙里出来,手搭到车沿上,又说:“她爱玩就由得她玩,有灵感了就写首歌,没灵感了就纯玩。工作室没人敢有怨言。” “她当老板,赚不赚钱没所谓,还有我发工资。”过会,又补一句。 靠,又一位恋爱脑大过天的,渡嘉奈啧啧鼓掌。 透过车窗望出去时,两个进寺庙的人回来了。黎莺宝贝一般抱着两罐蜂蜜,亦步亦趋地跟在许肆周身后。 反观这位大少爷,两手空空,插着兜散漫地踱步回来。 从小到大,许肆周说一,黎莺绝对不说二,这会儿她跟在他身后,活脱脱一个温顺听话的小妹。渡嘉奈边扭动脖子,边活动颈椎感叹:“有时候真的搞不清楚,究竟谁才是她的亲哥。” 第32章 酒窝星球32 黑暗中车辆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 车窗亮得反光,侧窗玻璃锃亮清晰。 尺塘山势险峻,弯道一个接着一个,一眼看不到尽头。经过漫长的行驶后, 车子终于抵达目的地, 停在了半山腰, 一座湖景别墅前。 晚上九点多, 夜色昏暗, 但别墅背靠青山,灯光如昼。 站在悬崖边缘向下俯瞰, 能将整片湖湾尽收眼底, 夜色下,月影照射在湖面, 波光粼粼。 停车坪上,一众豪车依次排开,宛如车展现场。 施伯维的车绕道一趟苏城寺,到得晚, 下车时一群人在别墅里已经玩嗨了。 空旷的草地上, 架着篝火和烧烤炉, 男男女女聚在一起, 有看球赛的,有烧烤的,有喝酒的,有打啵儿的,气氛热火朝天。 远远的看见他们的车来, 一簇人就已经候在了门口。 惦记 第35节 还没等施伯维停好车,就有几个男生上前, 勾着许肆周和渡嘉奈往草地中央直播球赛的大屏幕走,边走还边给他们递酒,看他们那表情,估摸着是想耍什么奸滑。 黎莺晚一步下车,直奔吧台的方向,找侍应生要了杯草莓奶昔。 一路从尺塘开过来,她已经饿得不行了,但最近在减脂,对于烧烤一类的油腻食物她选择避而远之。 刚喝了两口,有人走到她身后,模样挺帅,嘻哈风打扮,个很高,身后跟着一条阿拉斯加犬,他手里拿着洋酒杯,看见她附近一女生,眼睛一亮,驾轻就熟地打招呼搭讪:“嗨,一个人?” 这场子的人她都相熟,但这被搭讪的女孩,生面孔,是个新人。 他问完,那条阿拉斯加犬就像感受到主人的情绪一样,好奇地开始围着那女孩转圈圈,尾巴使劲儿摇晃,狗鼻子轻嗅,发出欢快的嗷呜声。 黎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企图,直起身,叫住人,“尤浩。” “莺妹?”尤浩回头一挑眉,有点意外,问,“什么时候到的?” “你别打她主意。”黎莺直截了当地说。 尤浩笑了笑,把洋酒杯摆到了桌上。“莺妹,随便聊聊天而已,没别的意思。” 他一边说,一边掌心朝上勾了勾:“arno,过来。” 尤浩唤回阿拉斯加犬,又看向女孩,一脸颇为无奈地说:“不好意思,它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没关系。”女孩摸了摸狗的脑袋,阿拉斯加犬则欢快地摇着尾巴,黎莺忍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尤浩重新看向黎莺。 黎莺将奶昔轻轻搁在桌上,当着他的面对女孩说:“宝宝,这就是他的搭讪方式。” 用阿拉斯加犬来搭讪吗? 女孩倏然收回手。 “这不是搭讪。”尤浩耸了耸肩,“我其实是想交个朋友。” 黎莺笑,“尤浩,你收敛点。我们邀请来的人,你敢动吗?” 黎莺毕竟是黎家的人,黎家在港岛有权有势,大哥黎彦南更是港岛逢苏集团的太子爷,尤浩虽然平日纨绔恶少当惯了,但在黎家的地盘上,他也知道有些事情不可触碰。 更何况黎家背后还有施家和许家。 许家自不必说,从民国时起已是正宗的上流名门,政商两道通吃,特别低调神秘。 而施伯维的父亲,施家保爵士作为杰出华人企业家,不仅在港口运输、基建、零售和地产等领域有所作为,还斥资超过100亿用于慈善事业,前段时间,刚被特区授予“大紫荆星章”。 黎莺作为准儿媳,身份非富则贵,早就被施家保驾护航。 尤浩家世并不差,但也自知惹不起,笑了笑说:“莺妹,你误会了,我只是见这位靓女一个人,想请她来聊聊天,顺便给她介绍一下我的arno。”说着,他用下巴指一指身后忠实的阿拉斯加犬。 “sure.”黎莺笑了笑,也不把时间耽误在他身上,转身对着那位女生说,“宝宝,这圈子里像他那样的二世祖多得是,最好离他们远点,别招惹。” 女生有些局促地点点头:“谢谢啊。” 施伯维停好车回来,在草地找一圈没见着黎莺,最后看到她在吧台前喝奶昔。 他走过去,伸手搂住她的腰:“阿渡在烤银鱼和湖虾,你出来吃?” “唔……no,不想吃烧烤,上火。”黎莺摇摇头,又问,“外面那群男生那么激动,聊什么呢?” 吧台就在别墅一楼的落地窗前,旁边有一个巨型的壁炉,坐在里面就能看见外面的草坪以及别墅内的一切活动。 夜深了,外面的篝火燃烧得更加旺盛,一群热血沸腾的男生占据着草坪中最佳的位置观看球赛,嘻嘻哈哈地大声聊着球赛的走势,互相争论着哪支队伍会赢得最终的胜利。 那些声音她即使坐在室内,隔着一道玻璃都能听见。 许肆周、渡嘉奈和jeff三个人大喇喇地坐在中间,目不转睛地盯着直播大屏。周围人声鼎沸,许肆周一只手松松垮垮地搭在椅子扶手,另一手夹了根烟,侧头在渡嘉奈耳边说话。 “聊球赛。” 施伯维喝她那杯奶昔,又补了句:“周周指点jeff玩球。” “指点?”黎莺狐疑道,“你是说……赌球?” “对啊。”施伯维点头,“简直神了,周周十赌九赢,带你玩带你飞。” 黎莺笑起来,“这么厉害吗?不是靠运气?” “靠用脑啊。”施伯维捏捏她的脸,“你没看那些赌球的,有几个能像他那样,玩得那么遛?” 黎莺眨了眨眼,满脸的好奇:“真的吗?下的注是什么?一辆车?” “不赌钱,这群人有的是钱。” “那赌什么?” “赌输了,脱光跳湖里,然后在脸书和ig上发‘i am a loser.’” “他妈赌得够大,尤其是在这么冷的天。”这群人可真是会找乐子啊,黎莺唇角稍抬,了然地道,“这么损的招,肯定是周周故意出的。” “猜对了。是他暗地里怂恿jeff的。” “果然。” “走吧,那帮人开香槟了。”施伯维又说,下巴朝外面一指。 外面突然爆发出一阵狂呼,欢声雷动。黎莺透过玻璃往外瞟了一眼,赢球后,一帮男生像愣头小子般,狂热地呐喊欢庆,口哨声、拍手声几乎要把整个草坪震得颤动起来。 在闹哄哄的场地里,有人开了几支香槟,使劲摇晃庆祝,酒液在气体挤压下喷射而出,泡沫四溅。 每次聚会赢球后,惯例是男男女女坐一块儿喝酒聊天,玩游戏。 一群人玩得很嗨,除去香槟还有各种洋酒、名酒,从顶级威士忌到珍贵的葡萄酒,一溜儿排开,侍应生手持银盘,轻巧地在人群中穿梭,添酒加冰,冰块在液体中悠然旋转。 肆无忌惮,彻夜狂欢的兴味很足。 黎莺被施伯维揽住腰到酒桌时,游戏已经开始了。开场就是八百年不变的老游戏:转空酒瓶,落到谁身上,谁就得接受一个惩罚。 这群人见他们俩姗姗来迟,就起哄:“哇,来这么迟,该罚酒喔。” 施伯维也不废话,腿挑开椅子,拿着手机,两杯酒下肚:“莺莺的,我替。” “咦,好sweet啊~”一群女生帮腔。 黎莺坐施伯维旁边,撑着下颌笑,跟着一起玩:“等会我自己喝,不用他帮。” “光喝酒没意思,场都热起来了,玩点儿刺激的。”jeff一脸坏笑地说,“大家都玩得开吧?我见今日不少新面孔。” jeff盯着对面一群引人注目的白富美大小姐。 堆成山儿高的玻璃酒杯,灯光闪烁,昏乱炽热,气氛已经烘托到这里了,不鬼混根本不能过瘾,何况酒精上头,彼此都心照不宣,没人say no。 黎莺跟着瞥了一眼,把目光转移过去,发现几个面生的脸孔在这个圈子里,她们穿的都是valentino的套装,散发出优雅的名媛淑女气质,一个个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渡嘉奈和远处打电话的许肆周身上,低声窃窃私语,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 渡嘉奈翘着二郎腿,手里悠哉悠哉地夹住支烟,闲坐看戏。他的旁边是个空座,但没人敢坐。 每次聚会如若有新人出现,黎莺最大的乐趣便是坐在霓虹灯下,观察这些新鲜的面孔,揣摩着每个人的表情变化,乐此不彼地解读着“谁看上了谁,谁又想睡谁”。 谁和谁多对了几眼,谁对谁多笑了几次,她都能get到那底下的暗流涌动。 “哎,你看。”她脚尖碰了碰施伯维,俯身过去贴他,“那几个小美女在放电。” 施伯维从手机上抬眼,跟随她的视线看过去,扫了一圈又收回:“你怎么知道?女人天生的第六感?” “你看她们的视线焦点落在哪里呀,都盯成什么样了,简直像是在盯一座‘人形金矿’。” 视线的尽头……落在许肆周身上,施伯维懒洋洋地“哦”一声,继续点手机:“都想睡周周?” “你猜中了。”黎莺一副众览全场的架势,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发现刚才被尤浩搭讪的那女生也坐在其中,在一众花枝招展的姑娘里显得格外怯生生,两手局促。 可是坐她旁边那位戴贝雷帽的女生更令黎莺意外。 黎莺抬了抬下巴:“那女孩,你记得吗,叫陆眠,是我上次在国贸lv店碰到的女孩,她还蛮有品味的,不是一味地往身上堆砌大牌,而是知道该怎么选择适合自己的风格。她戴的那对花卉耳环,就是来自oscar de la renta的设计。” 施伯维不懂女人衣服鞋包,囫囵问了声:“谁?” “陆眠。”黎莺抿着酒杯,看过去,与她眼神打了个招呼。 “我上次不是去买大衣吗?看中了一件驼色的羊毛大衣,结果没有我那码,当时特烦呢,好不容易挑中,然后她在旁边看到,悄悄跟我说,其实maxmara有一款大衣也蛮衬我的,推荐我去看看,所以我就去试了试,发现还真不错,就买了下来。后面穿去你妈生日酒会,你妈不是还夸来着。” 施伯维“嗯”一声,刚被人加了酒,结果酒瓶就晃晃悠悠往他们这个方向来了。 也是在这时候,许肆周接完电话回来,径直在渡嘉奈旁边的空位落座。 一群人又起哄,吹着口哨:“周周,大忙人,该罚啊。” “哪位妹妹仔找啊,撇下我们这班兄弟,听了二十几分钟电话?”一个大胆的声音在人群中喊道。 “没妹。”许肆周直接将手机扣桌上,提了一杯酒,仰头悉数往喉咙里倒。 他本身就够高,喝酒时唇角若有似无地勾着,看起来又浑又欲,却偏偏是这股子劲,最迷得人七荤八素的,人一坐下来,场上六七八双异性的眼睛像磁铁,齐刷刷地往他身上瞄,眼神里饱含炙热和狂恋。 那些女孩,几杯酒下肚后,耳根还没怎么被酒精染红,却因他漫不经心看过来的一眼——脸颊飞满红霞。 他懒洋洋地坐下,两条长腿往两边侧,整个人瘫坐在椅背上问:“玩到哪?” “就转酒瓶,转到谁,谁问问题,答案是yes,就要喝,否的就不用喝。”jeff张罗着解释,给他倒酒,问,“玩吗?” 许肆周“嗯”了声:“轮到谁?” jeff探身看了眼:“施伯维,到你了!” “那我讲个容易点的,”施伯维讲完,捏着酒杯,慢悠悠说,“罗杰·费德勒,今年辛辛那提大师赛夺冠。” “咦~夹带私货。” 谁不知费德勒是网球界当之无愧的天王,桌上响起嘘声一片,有人觉得他浪费了一次机会。许肆周不作声,笑吟吟地拿起酒杯,仰头饮尽。 这群人里,温网决赛场能坐首排的,也就黎家、许家和施家,有人借机提出:“可不可以帮忙搞张皇家包厢的票?” “不清楚,你去问cathy,我是受邀的。”施伯维笑着继续转酒瓶,难得地炫了一波。 这次,瓶子慢悠悠地转至一群白富美大小姐那边,一桌人屏住气,视线盯住酒瓶。 最后瓶身颤颤悠悠地停住,瓶嘴对准了陆眠,jeff嘴角勾勒着坏笑,看向陆眠:“陆眠,使劲问,问个high的!” 陆眠本身也不是害羞玩不开的人,朝许肆周那儿望了一眼,然后视线盯着桌面中央的酒瓶,嘴角含情地翘了下。 就这一眼,黎莺知道她对许肆周有意思。 确实问出来的问题也挺觊觎——“你们,认为自己能接受一夜情吗?” 点到即止,她云淡风轻地看一眼,朝许肆周的方向,桌上一下子沉寂了下来,然后过两秒,这一圈人轰地炸了,响应空前。 “呜呼!wuuuu~~” “陆眠,好样的!” 惦记 第36节 “问得好啊!” 越禁忌越刺激,然后桌上陆陆续续有人喝酒,黎莺没喝,施伯维没喝,他们俩选择不喝合情合理,毕竟身份摆在这儿,没人质疑。 但蹊跷的是,桌上其他所有单身的女生都喝了。 放得开的,豪气地一饮而尽;放不开的,则红着脸一口一口酒地喝。 许肆周没管,给自己倒了杯。 “哇哦,周周~~”一群人递来一个“我懂你”的眼神。 许肆周淡定地喝完,也不说什么,手上拿住支烟,微笑地看着大家,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 再跟着,是渡嘉奈。 但他仰头喝酒前,流露出一个稍不留神就捕捉不到的眼神,没人知道那个眼神是什么意味,反正挺难形容。 “什么眼神啊?”有人嗅到情况,笑着问渡嘉奈,“讲,是不是有奸情,哪个妞啊!” “你他妈少来!”渡嘉奈随手将酒瓶塞子丢那男生身上。 酒过三巡,jeff又出主意,提议不再转酒瓶,改为玩游戏,玩输的人真心话,或大冒险,问大家有没异议。 全部赞同。 于是酒桌上转酒瓶换成了靠智商和反应力取胜的游戏。 这一类游戏,许肆周和渡嘉奈自然是不会输的,玩了十几盘,玩得游刃有余,轻轻松松,盘盘稳赢,还时不时看心情给人下套。 偏偏其他人直到后半程才看破,直呼这两个人心机太深! 施伯维中途去接了个电话,离开的时候,黎莺刚好运气差了一点,输了。 jeff一脸终于逮到她的模样:“莺莺,这一劫你逃不过了啊——手机相册——打开来——第三张——是什么——快!” “你好坏啊jeff,万一真是私房照怎么办?”有女生帮忙搭腔。 “要玩就玩大的啊!”jeff得意地笑着,“况且,如果照片不能亮出来就喝酒咯,不然我都担心伯维哥追杀我啊!” 黎莺没私房照,也没跟施伯维拍过私密照,微微一笑,坦坦荡荡地拿出手机,翻开相册,找到第三张照片。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抬眼看向周围好奇的目光:“确实是张半裸.照喔……你们猜猜看,是什么?” jeff脑袋凑过来,直接探头过来看—— “我靠。” 黎莺将手机递过去,意兴盎然地问:“能认出来是谁吗?” “这不是周周跟阿渡吗?” 照片是黎莺之前回祖宅,百无聊赖翻阅相册簿时看到的,觉得好玩就拍摄下来。 复古年代的照片,像素不算特别清晰,但因着相机好,仍然能够捕捉到一些生动的细节。 左上角的塑封有些微微反光,在宽敞通透的深水湾大平层,明亮开阔的落地窗前,坐着两个模样端正、帅气的小正太,看起来岁数挺小,大概只有三、四岁的样子。 其中一个没穿上衣,只系一条黑色小领带,着一条小短裤坐在地毯上,也不看镜头,淡定地打着电玩,皮肤白净,小单眼皮,高挺鼻,嘴角薄薄,头发微微汗湿,才几岁的脸蛋就风华绝代。 他右边的那位小同伴,手里拿着口红和睫毛膏,半个身子向前倾,半趴在他身上自由地绘画。他光溜挺立的肩膀被画得到处都是花里胡哨,却一点不生气,仍旧专注地盯着自己面前的电玩屏幕,小嘴角微微歪,丝毫不受干扰,现实版小王子。 两个人都没看镜头,但jeff一下就猜出来了,左边是许肆周,右边是渡嘉奈? “哎,你们快来看,这俩人贼他妈难得一见!”他将手机滑向桌子中央,又贼又邪地笑。 众人纷纷凑上前,好奇地看向那个泛着亮光的手机屏幕。 “吗的,这俩人竟然还有这么可爱,不耍奸滑的时候。”坐渡嘉奈另一边的男生忍不住感叹。 “好玩吧?”黎莺捏着酒杯,慢悠悠地说,“我八月份回家的时候心血来潮翻照片,看到这张觉得好玩就拍下来了,那时候我们二姨结婚,过大礼呢,看到他们后边那些金器、金镯子没?他俩当花童,那时候渡渡趁菲佣阿姨不注意的时候,从二姨房间偷拿唇膏和化妆包。” “太皮了,拿着口红涂在周周身上,还给他刷眼睫毛,将周周的脸蛋、肩膀、肚子都涂得花里胡哨,美其名曰,艺术创作~~” “哈哈,天哪,所以渡渡那个昵称‘大艺术家’就是这样来的?”有新来的人问。 “对啊!”黎莺笑。 “可惜了,你不应该跟同学合伙做mobile通信开公司的,你应该去搞艺术。”有男生调侃渡嘉奈。 黎莺继续说:“你们都不知道,他们那时候还贼他妈有情调,用黑胶唱片机放着一首浪漫到爆的英文歌!我妈说,一进去,看到这一幕,又气又好笑,感叹周周脾气真好,任由渡渡将他画成花脸猫……” “哟哟哟……浪漫高手啊,”对面一男生喝大了,别有深意地挑眉,嬉笑着插嘴,“我们周周好会疼人,都不敢想以后会有多宠女人!” 许肆周静坐如山,一言不发地将烟头轻压入烟灰缸。 黎莺看到一桌子的女生注意力全飘在他身上,吸一口气,犯规地私心暗示一句:“宝宝们,搞男人就要搞周周这样的,够爷们儿。” 夜晚起了风,不大,微风掠过,却吹得篝火噼里啪啦作响,偶尔几点火星迸溅出来,借风势在半空飘起。 许肆周起身,往别墅屋内走,没过一会儿返回来,好像是刚去交代完什么,这会儿才回来拿手机,走人。然后有人陆续过来将篝火移开,移动到下风口,距离人群稍远的地方,等他离场时,又有几位侍应生迅速走过来,为女生们逐一分发毯子,细致入微地为大家打理舒适的篝火聚会场地。 整个过程做得不动声色,人群依旧在嗨玩,只有那些被细心照顾到的女生微微露出羞涩的笑容。 陆眠的情绪也在这一刻被治得死死的,紧紧攥着毯子,脸上热,手掌心在烧,一股微妙的痒意从喉咙窜到心尖,抓心挠肝,烈火干柴,难以自控。 也不想控,惦记的滋味牵肠挂肚。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许肆周,去年的那个夏天,她和一群人一起去冰岛玩,其中就有许肆周。 那时,一队人马正在往众神瀑布出发,却被突如其来的风暴打断了一切,大雨倾盆而下,阻挡了视线,强大的横风近乎要将车子吹翻,再加上冰岛多为火山灰石路,这种路本来就不好走,黑色的小石子咔咔打在挡风玻璃上,车队寸步难行,只能被迫滞留原地。 而那时的许肆周显得很冷静,默不作声地打点一切,他尝试联系其他车辆,指挥车队远离山崖,并跟导游沟通情况。 天气状况恶劣,车子开不动,车内疯狂响警报,安全驾驶模式都遭不住。 她跟着小姐妹一辆车,恰好在海边,风浪又大,当时慌到不行,直到许肆周边打电话边过来,替她们开车头大灯、雾灯,双闪全开,直接让她小姐妹去渡嘉奈那辆车,自己坐上了驾驶座,将车驶离危险区域。 过程屁话也不多说,但行动上给足女生干脆利落的安全感。 他跟渡嘉奈真的是分工明确,却又各自出彩的那种“老友拍档”,渡嘉奈很会哄女孩子,在那种环境下,察言观色地化解掉女孩子紧张的情绪,提供情绪价值,而许肆周则默默成为整个团队在危急时刻的支点。 再次回忆起这段交集时,陆眠捏着酒杯,灌了满杯,冰酒下肚,后劲很强,冲得喉咙又辣又呛。 酒精怂恿着本能,她趁着众人都放空的机会,挪到黎莺旁边,贴近她的耳朵,旁敲侧击地问她有什么办法能撩到许肆周。 黎莺对她的话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她涂满水红色甲油的指尖晃着酒杯,调侃道:“我们家周周很难把的。” “怎么难把?” “就方方面面都难把,在你之前,多少个女孩想泡他啊,各种约他,各种手段,各种招数都不少见啊,哪个最后不是折兵损将地回来。” 陆眠沉默,将杯中的酒喝个精光,瞥了眼黎莺,还是不太死心,酝酿着情绪说:“……我知道,但我不是今晚才动心的,我不是一时兴起,我认准他了,就是想试试。” “那你打算怎么试?”黎莺转头,看着她酒劲上头的脸陷在黑夜里。 陆眠手托着下巴,讷讷道:“你这么了解他,支两招我呗,该怎么做才能接近他?” “他啊,可是个有自我主张的主,一般女孩近不了他身,除非是他自己动心。”黎莺双手抱胸,徐徐地说,“之前我们一群人,去瑞士少女峰滑雪,周周一个人坐车里,一女孩硬是贴上去,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上了他的副驾驶。” “然后呢?” “周周玩不了暧昧,把那女孩搞湿了,车也换了。” 陆眠立即转头,“什么意思?” “wait……不是你想的那种。”黎莺扬眉,瞥见陆眠一副想歪到天际的表情,及时刹住。 “是那女孩上车后整个人贴过去勾他,像八爪鱼似的缠得他动都动不了。” “周周当时极度不爽呐,叫她下车。可她竟然以为周周在和她调情。见她完全听不懂人话,周周索性拧开手边的苏打水,晃动起里面的气泡,直接朝她身上喷去。结果驾驶座和方向盘上瞬间沾满了水迹,然后他还特凉薄地开口,问她是不是清醒了……” “女孩气得直跳脚啊,又急又羞,最后只能落荒而逃。” “然后他就把整辆车都换了?”陆眠难以置信的语气。 “换了啊,他换车不就跟换玩具差不多嘛。” 黎莺眼皮都没抬一下,“况且那辆jeep黑武士也不算贵,也就20万刀。不过怪可惜的,他花了很多心思改装那车准备上雪山,结果没开两天就糟蹋了。” 陆眠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息,半张脸埋在掌心里,眼神在篝火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迷离。 酒精令她的情绪变得更敏感,脸上的绯红已经无法掩盖。 黎莺伸手轻轻贴她的脸,刚说了句“你的脸好烫”,而后手机“叮”一声,许肆周私聊发了一条消息给她:【照片发我一份。】 黎莺抬头,在酒桌上没找到他人,打字,回:【?】 黎莺:【要干嘛?】 许肆周:【发我。】 一旁的陆眠也察觉自己的脸烫的过分,放下酒杯,深呼吸,过两秒轻声说:“我去趟洗手间。” 大概是酒精的原因,她的心脏怦怦跳,快得好像呼吸都乱了,然后在吧台的壁炉边,看见许肆周。 不远处是悬崖湖景,他坐在长凳上,像是在醒酒,手边放着杯水,二郎腿跷着,安静地独自沉思,不时看两眼手机消息,又重新放下。 身后是喧嚣热闹的人群,而他却在这宁静的角落里孑然一身,孤单、老实。 回想起对他的印象,好像他一直都是这样一个话少、冷帅的人。 心跳得更热烈,愈发加速,但她却不敢轻易打扰,走到吧台边,又强迫自己干了两杯,然后有意放慢脚步,踱步朝他走去,每走近一步,心脏便收紧一分,心跳声、脉搏声在耳蜗呐呐低鸣,几乎震耳欲聋。 她朝他靠近,小心地觑他一眼,轻着声打招呼:“嗨,一个人吹风?” 手机里,消息已发送过去有五六分钟,那个灰色的头像却毫无动静,冷不防有人走过来找自己,许肆周心不在焉地收腿,慢慢抬眼。 陆眠这会儿的脚步已经有些虚浮,大脑愈发混沌,晕乎乎,视线也更加模糊,眼睛里,许肆周有两个。 是重影。 ……但依旧帅得不行。 天哪,腿、软。 陆眠心里直嘀咕,感觉脚下有些站不稳,仿佛整个人要失去平衡一样。天旋地转间,她的身体真就朝他的旁边栽下去,脑门差点儿磕到。接着,她听到他低低地说了一声“操”,过后就被反应超快地拽了一把。 “谢、谢谢啊……”她整个人坐稳,结结巴巴地道谢。 许肆周刚才在走神,下意识将她拉住,然后就松开手,语气也敷衍:“没事,小心一点。” 他手松得快,不余丁点可供遐想的暧昧空间,人也冷淡。他不说别的,她也就不好开口,双手放在膝前,瞥见他的手机屏幕,正在用q.q。 这年头,除开脸书、微博和推特,微信早就出来了,风头正盛,哪还有人用q.q啊,他却还在用,视线盯着蓝白色的界面不知在等什么。 他外网有账号,但多少不怎么用,八百年也不发一条动态,账号昵称却简简单单,统一是:yolo 惦记 第37节 这句俚语她知道,2012年很流行,是英文“you only live once”,直译过来的意思是:你只活一次。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很贴他。 随性洒脱,又辽阔的一个人。 滑雪,赛车,高空跳伞,极地圈冲浪,冰瀑攀冰,追鲸潜水,怎么刺激他怎么来。 跟她也贴,陆眠心想。 人就活一次,抵死爱个这样的男人吧。 又酷又飒又能抗事,带感死了,没几个姐妹能顶得住的,她也不例外。 但也没人拿得下他。 要不干脆点,霸王硬上弓,反正她不亏,但临到最终关头是赫然醒悟:妈呀,之前瑞士那妹子,该不会就是这样想的吧。 千钧一发之际仍不忘看向他,找他旁边是不是有水杯、饮料之类的高危物品……还真特么有一杯水。 诶等等。 ……这么养生? 竟然是一杯蜂蜜水? “过来找我,肯定不是单纯吹风吧?想说什么?” 他好直接,简直洞若观火,也是,他那么聪明,智商超群,怎么可能看不透女孩子的喜欢。 本质就是都不喜欢罢了。 陆眠迟缓地转着,勉力保持冷静,抬起一双被酒精浸泡的眼睛,直挺挺地望着他。 他眼皮很薄,眼角很尖,鼻子很挺,看人时的眼神笔直又坦荡,嘴角介于斯文和痞气之间,只要不说话,你就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确实有些话想说。”她沉沉地深呼吸,借着酒意开口。 “我喜欢你啊,她们说你很难泡……”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是挺难。” “……” 手机“叮”一声,夜晚十点四十八分,终于弹出一条红点的未读消息,左渔回:【这是什么呀?】 “如果是讲这些,那我走了。”许肆周起身准备走,被陆眠扯住了手臂。 “为什么?”陆眠问,“你如果不想谈恋爱,那也行的……我知道你们圈子里很多人都只约不谈,如果你想这样,我也可以的。” “其他人这样我们也这样?” “你究竟是看低我还是看低你自己?” 许肆周冷冷开口,眼皮也不抬一下,手指在屏幕键盘上打字:【嗯,发错了。】 再次想走,又被人拉住。 “你对什么样的有感觉?”陆眠指着他侧颈的那块暧昧的红痕,“为什么她行我不行?” 许肆周:? 这姑娘是眼神不对劲还是脑子不对劲。 “……跟蚊子你也好计较?” “蚊子?”陆眠显然不相信,“怎么可能,你以为我傻啊,这明明就是吻痕啊!” “???” “我他妈初吻还在。”哪来的吻痕。 “少忽悠人了。你明明看着很渣很会玩,而且这么帅,桃花肯定多。”陆眠酒精上头,慌不择言。 许肆周抬起眉毛,看她一眼,还真就像模像样地配合反思起来,然后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我平时……这么装逼?” 陆眠:“……” 接着手机又振了一下,左渔回:【哦哦,没关系。】 不是,这不按套路出牌,陆眠被弄得一时有点懵,然后看见他一刻也不缓地看向手机,清瘦有劲的手臂暴露在夜色中,专心致志地在26键上打字:【照片,你认出来了?】 ……也就搭理了她一秒。 “你能不能别玩手机,可不可以认真听我说话?”陆眠看着他,不死心地捉着他的手臂。 屏幕弹:【确实有点容易辨认,是不是你跟渡嘉奈小时候?】 许肆周弯起嘴角,回:【嗯。】 又发:【哪个是我?】 后一句,发出去一秒,又秒地发觉不对劲。 紧急撤回。 妈的,给人发三岁半裸.照? 美男计?搞色.诱? 在这里涎皮赖脸,暗搓搓的搞什么? 四舍五入不就是男妲己吗!? 第33章 酒窝星球33 左渔在接到许肆周消息前, 心情其实不太愉快,因为碰上了一些烦心事。 和外公外婆吃过晚饭后,她洗完澡,做了两套数学题和一套英语卷子, 最后放下笔时, 一看时间已经是十点四十五分了。 外公外婆早早入睡了, 她打着哈欠, 准备熄灯睡觉, 但临睡前她习惯检查一遍手机消息,点开q.q时, 才发现秋摇一个小时前给她发来数条消息。 秋千摇啊摇:【[图片]】 秋千摇啊摇:【渔渔!你快来看!!】 秋千摇啊摇:【洪尧明这个人在他们班群里发的话!】 秋千摇啊摇:【愤怒.jpg/ 愤怒.jpg】 左渔指腹轻触屏幕, 点开原图,圈圈加载了会儿, 一张长图弹出来,清晰映入眼帘。 竟然是一份8班的班群聊天记录。 最上面开始的时间是今天中午:十二点五十二分,洪尧明在群里发了自己和女朋友的合照。 照片中,他坐在桌球室里, 搂着一名女生的腰, 一双宽大的板鞋踩在面前的矮茶几上, 高昂着头颅看向镜头。 那女生斜侧着窝躺在他的胸腔里, 脸容娇羞,两只手捂着自己的脸蛋,只露出了一双闪耀灵动的大眼睛。 他发出去不久,立即有人回应:哟!尧哥!这是新女友?之前不是在追左渔吗? 他回:新女友,漂亮吧?呲牙.jpg 过后又回:左渔?哎呀, 那只是过去的事情啦,咱也不能一直守着一个人不是? 有人调侃地回复他:哇, 点赞.jpg/ 果然是尧哥。 如果聊天记录只到这里结束,那这截图最终也不会传到左渔这里。 但用秋摇的话说,洪尧明接着在群里的发言就实在欺负人了。 洪尧明:“有些人错过了,真是谢天谢地了,点赞.jpg/” 蔡叶荣:“尧哥,怎么说?呲牙.jpg/” 洪尧明:“那时候明明也是喜欢我,就贼几把装,假清高,吊着我,呲牙.jpg/” 洪尧明:“真把自己当根葱了,现在毁容了,反过来追我,呲牙.jpg/” 洪尧明:“前几天还求着让我做她男朋友,时不时的路过咱们教室,假装经过,来看我,呲牙.jpg/” 洪尧明:“我有很多女生追的,都很漂亮,实话说,她还不在一个层次上,呲牙.jpg/” 蔡叶荣:“牛啊,尧哥,点赞.jpg/” 洪尧明:“现在谁还搭理她啊,呲牙.jpg/” …… 左渔划着手机屏幕,手指不可自控地在发抖…… 洪尧明的话语如同一记沉重的打击,令她震惊不已。她没有料到,自己在洪尧明心中的形象竟然是如此扭曲,而且他居然会在群里公然造谣地说出这番话。 她没有……她没有喜欢洪尧明……她没有吊着他……更没有去求着他……让他做她的男朋友…… 她真的都没有…… 她看着那些话,整个人愣在那里,嘴唇微微颤抖,一阵阵的绝望和伤害涌上心头。 在群里,其他成员们纷纷对洪尧明的话表示赞同,不少人跟风点赞并发出一阵嘲笑的表情。左渔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机屏幕,一下一下地往下拉,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希望这些都能消失…… 但并没有…… 那些嘲讽的字眼那么刺眼,如此鲜明,刺痛着她,根本让人不能忽视,左渔有苦说不出…… 秋摇后面还给她说,这些截图已经在年级里传开了,她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有其他女生来问她“左渔是不是真毁容了?”“左渔真重新倒追洪尧明啊?”……各种谣言因为洪尧明一番言论在大肆发酵…… 秋摇跟她发来安慰,说洪尧明就是纯纯得不到就毁掉的下头男,让她不要生气,这种贱人自有天收。 可是那种无力感,如同利刃一样刺入她的心脏。 怔忪间,一滴清莹的眼泪自眼角滑落,她抬手轻轻揩掉,“啪”地一声关掉了自己房间的灯。 入夜的尺塘真的很安静,繁星闪烁,没有城市的光污染,星星的分布格外清晰,稀薄的月光映在青石板上,远处偶尔传来悠扬的虫鸣声,伴随着微风拂过农田的声音,形成一曲和谐的自然交响乐。 但秋摇发来的消息却令她无心入睡,心头就像被一片灰蒙蒙的阴云笼罩着,怎么弄都拨不开。 她丢开手机,掀开被子,翻身上床。 在黑暗里,眼睁睁地望着那被月光映照的天花板,认认真真地在思考自己是哪里做错了吗?为什么洪尧明说谎欺骗大家? 最初跟洪尧明这个人有交集,是因为他经常违反校规,被年级组通报批评,然后有一天,他被年级主任拉去办公室写检讨,而她恰好去办公室给陆萍老师交班级刚收齐的作业。 惦记 第38节 她刚进去,走了没两步,就被这个流里流气的男生伸腿挡住了脚步,他一条腿拦住她的路,另一条腿边坐边抖着,像个小混混一样。 那时候,办公室里没有老师在,他肆无忌惮地调戏她,故意刁难她,问她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级的,还让她放学后在学校后门等他。 她当时害怕极了,快速将作业放到陆萍老师桌上,就跑掉了,连头都不敢回。 那时候,她以为她躲掉了,但是后来洪尧明不知道从哪里打探到她的名字以及班级,经常来班上找她,她坐在教室里,有时候还有蒋科、熊韦谦等班上的男生帮忙挡着,有时候却躲不掉,只能藏在卫生间里,直到他走掉她才敢出来。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段时间,她的成绩下降了很多,因为一面分心躲他,一面担惊受怕。 其实她收到的男生告白并不少,从小到大都有,但是没有一个男生像他这样疯狂偏执的,很多时候,很多男生都是讲道理的,她礼貌地拒绝掉后,他们就不会再过来找她了,只是这个洪尧明,不管她怎么说,他都缠着她不放。 她以为她的日子就这样暗无天日,直到后来奶奶带她去找面相大师点痣,然后脸上因为药水的作用结了很多疤,她戴着口罩去上课,某一日又被洪尧明堵在了楼梯口,她身体瑟瑟发抖,害怕得抖成筛子,被他用力扯掉了口罩,然后听见他大骂了句:“妈了个逼!” 她看见他眼里的惊吓和嫌弃,在看见她的脸后。 “操你妈,毁容了?”洪尧明扯住她的手臂问。 她一边发抖一边点头,然后他再也没来找过她,但自此校园里也渐渐传出了她毁容的消息。 她还挺庆幸的,因为这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洪尧明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她以为她跟他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可是今天他却这样在班群里说她。 黑暗中,枕头旁边的手机“叮”地一声响。 她拿起手机,发现是许肆周发了一条消息过来,但她没有心情查看,默默地拉紧被子,翻了个身,眼泪又开始无声地落。 平复了好久,胸腔依旧憋得很难受,枕头都哭湿了,但她想了想,还是强忍着泪水擦干脸颊,拿起手机给许肆周回消息。 虽然难过,但是不回人消息是不礼貌的…… 更何况许肆周帮了她很多,还给外公外婆买了药…… 这么想着,左渔掩饰起自己的情绪,不在对话中流露出丝毫异样,发现他发了张照片过来,边啜泣着边问他:【这是什么呀?】 他回答:【嗯,发错了。】 好吧。 她回复:【哦哦,没关系。】 过了会,他又问:【照片,你认出来了?】 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照片中的两个小男生,那是他和渡嘉奈小时候的模样。 和同样年纪的小朋友不同。其他小朋友可能仍然处于穿着小棉裤、拿着奥特曼玩耍的天真阶段,而他和渡嘉奈在这么小就已经实行起精英教育,领带打得非常正式了。 单单一张照片,就看出他们家庭的基础了,左渔点开键盘,打字输入:【确实有点容易辨认,是不是你跟渡嘉奈小时候?】 许肆周回了个【嗯。】,但很快又撤回了一条消息。 后一条消息在屏幕飞快地一闪而过,就不见了,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半天也没有后文。 漆黑的房间里,屏幕的亮光倒映着她仍挂有泪痕的脸,他究竟撤回了什么? 左渔看着聊天框发呆,目光游离。 屏幕一点点地暗下去。 直到手心里的手机振动不止,嗡嗡嗡地闷响,她才惊醒过来,抬起手机,吓了一跳。 [许肆周yolo邀请你进行语音通话……] 他怎么突然打过来呀……而且这么晚了…… 虽然调了无声模式,但这依旧令她措手不及。 左渔抓着振动不止的手机,像抓了个烫手的山芋,她还从来没有跟男同学深夜聊过电话,当下紧张不已。 迟疑再三,又思虑再三,她还是点了接听,万一他有什么要紧事呢……但是因为担心被外公外婆听见,她整个人钻进了被窝里,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成了气音:“喂?” 夜里真的太安静了,尤其是在被窝里,她甚至能够清晰听见自己刚刚哭过后的声音,带着一层沙哑,与平时迥然不同。尽管她极力压了下去。 “声音怎么了?” “……” 那端,许肆周的声音透过听筒低低地漫出来,通过电话听他说话有些陌生,但依旧能想象到他打给她时,那有点懒散,又有点冷淡的样子。 “你…你打过来,怎么了吗?”左渔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躲在被窝里,很小声很小声地问。 “睡了?” “还没……但快了。” “怎么这么晚回我消息?” “我…我刚刚一直在做题……没有看手机。”左渔选择撒了一点小谎,没有告诉他关于洪尧明的事,但心头涌上一股又酸又涩的感觉,她把话说得很缓很慢,给他道歉,“不好意思啊……” “做什么题?” “数学……”“还有英语……”左渔又补充。 “有遇到不懂的?” “有几题,但是后来对了答案,花了些时间看解析,就明白了……”在这一点上她确实没有撒谎。 空气突然安静,大概是她说得太多,他听出了异样,好一会儿才听他低低地“嗯”了声,说:“数学和英语确实有难度,别太为难自己。” 他是误以为她因为题目做不出来,所以哭了么,左渔手指放在被子上,无意识地抠着,瓮声瓮气地点头。 “如果有什么不懂的题目,可以直接问我。” “好……”左渔微微哽咽,但很快又表现得若无其事,说,“谢谢你呀,许肆周。” 是真心的感激,即使他不知道她真正难过的原因,但她真的很感激他。 尤其是在她已经打算自己独自消化掉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时,他还那么照顾她,让她原本烦闷的心态多了一丝温暖。 “题目都做完了?”电话那边,许肆周又问了句。 “嗯。做完了,都关灯了……” “上床了?” “是啊……我就是躲在被窝里听的电话……” “怕被外公外婆发现?” “嗯……”左渔点头,愣了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怎么那么像偷偷做坏事似的,不能被外公外婆发现…… “别闷着我们小鱼鱼,”他又说,在那边很轻地哼笑了下,“从被窝里出来,我会小声点,外公外婆听不见。” 听到他也学着班上那群男生喊她“小鱼鱼”,左渔的脸颊开始发红发烫,呼吸也渐渐不自然起来,她甚至能想象到他坏坏的笑容。 “还不出来?”许是久久听不到动静,他又问了句。 “……”他耳朵怎么那么灵敏。 左渔挪动着身子,耳后根红得厉害,从被窝里出来,清爽的空气自鼻腔钻进来,透着夜里清洌的微凉。 “盖好被子。”他说。 “……”他是神算子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左渔听从他的话,把被子重新掖好。 “手机放耳边,安心睡觉知道吗。” “那你呢……”她忍不住问,“你不挂电话吗?” “乖乖的闭起眼睛听就行了。”他的声音低低,声线有些懒又有些倦,语调轻轻慢慢,有点哄人的意味。 “乖乖睡觉,等你睡着了,我会挂,不用担心。” “嗯……”左渔点点头,虽然明知他听不见,但还是乖巧地把手机放耳边,闭上了眼睛。 她原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但刚合上眼睛没一会,听筒忽而传来他慵懒又有点痞的哼歌声,不算很认真地轻唱着。 却如同夜晚的微风,轻轻拂过她的心尖,然后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有点痒,有点温暖,让她不由得微微动了动眼皮。 “我間中飲醉酒/很喜歡自由/常犯錯愛說謊/但總會内疚 遇過很多的損友/學到貪新厭舊……” 他唱的是一首粤语歌,她听不太懂,但迷迷糊糊地听着她紧绷的状态却渐渐舒缓了下来。 他的歌声一点也不刻意,也没有用力,只是自娱自乐一样,很放松,像是在哄睡似的那种轻吟,但她的手机紧贴在耳边,将他无比抓人的声线无限放大,左渔的耳朵像过电般,酥酥麻麻。 “怕結婚只會守三分鐘諾言/曾話過要戒煙/但講了就算 夢與想丢低很遠但對返工厭倦/自小不會打算 …… 但是仍唯獨你愛我這廢人/出錯你都肯去忍 然而誰亦早知不會合襯/偏偏你願意等……” 舒缓的音调被轻轻哼着,一首歌很长,快接近尾声时,左渔脑袋已然开始呈现睡意,浓重的困意向她席来,但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最后这首歌的结尾好似转了国语。 不知是不是这首歌特殊,但当他唱完“爲何還喜歡我我這種無賴/是話你蠢還是很偉大……”后那几句歌词她确实能听懂。 因为那几句是——“但是你没把我推开/留底陪我坏/没想过和谁有未来/但你除外” 第34章 酒窝星球34 夜晚十一点半, 电话那端终于传来均匀而轻柔的呼吸声。许肆周单手插兜,懒散地斜倚着玻璃墙,饶有兴致地看着平静如镜的湖面。偶尔有几只夜鸟掠过,留下一串闪烁的涟漪。他又额外多等了二十多分钟才挂断。 手机揣回兜里, 他收腿, 准备走人, 转头才发现刚那姑娘还在, 就坐在不远处的一张露天小餐桌上, 肩膀搭着旋转伞的伞架,腿垂在空中, 静静地望着他。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锲而不舍, 他都有点甘拜下风了。 许肆周有些心累地叹口气,没想让她多难堪, 大大方方地走上前,让她早点回去,别浪费时间在自己身上,人生不是没有爱情就会败北, 至少他之前确实这么认为, 结果人“好了伤疤忘了疼”不撞南墙不回头地拽住他:“你刚才在电话里聊得真久啊, 我一直在这听着呢。” 许肆周插着兜, 用一种“所以呢?”的眼神睨她。 这眼神看起来挺麻木的,透露出一种“我该讲的都讲了,你还贼心不死我也没招”的态度。 “我听你电话里跟她聊的都是作业呀,题目呀,什么数学题, 英语题,你还哄她写作业啊?” 许肆周这个人多拽啊, 天之骄子的大少爷,连影子都刻着拽的一个人,本人就不是多认真学习的类型,脑子灵活又聪明,聪明人解决顶尖难题在一定程度上就算“好好学习”了,结果这会儿拽得要死还耐性十足地帮人“辅导功课”,偏爱都写在了脸上。 惦记 第39节 “这么宝贝地哄着她吗……”陆眠苦涩地笑一笑,当下酒也醒了大半,多少有些不可置信,“是哪位啊,我见过吗?黎莺认识吗?叫什么名字?” 许肆周将胳膊从她手里撤出来,维持着那股不爱搭理人的冷淡劲:“不需要你认识。” 宝贝当然藏着了。 还能露给你看不成。 …… 周一和周二是期末考,这个周六日大家照常休息,为了布置考场,原本周日晚上的自习也取消了。 期末考与平时的月考不同,学校会将全年级的同学放在一份名单中,然后随机打乱顺序,编排到不同的考场,一是为了减少作弊的可能性,二是为了让同学们提前适应高考模式。 因此,大家在周一前都会将自己座位的书籍和杂物统统搬回宿舍,教室里只留下必要的桌椅,晚上则会有监考老师来布置考场,张贴座位号。 左渔是周日下午回的学校。 当她走在走廊上时,可以看到各班的很多课桌都是空空荡荡的,还有不少同学正在收拾着自己的课桌,或者抱着一摞摞的书往宿舍的方向走。 她们班级的前黑板旁张贴着他们的考场安排,左渔看了一眼,她被分到了4号考场,在东边4楼,第19号座位,而秋摇被分到了2号考场,在西边的1楼,和她相隔很远。 教室里大部分的座位都已经腾空了,考试前大家基本都会回到自己的宿舍复习,但也仍然有一小部分人觉得宿舍吵闹或者没有状态,依然留在教室,安静地翻阅着自己的复习资料。 秋摇这周末回了趟家,要到晚上才回来,所以拜托左渔帮忙搬一下她的东西。 左渔也正好趁着下午的时间,把两人的东西都搬回宿舍。 她花了一些时间收拾,将两人的书都摞在了桌面,而文具之类的杂物则收进了书包里。 这两摞书,一趟肯定是搬不完了。她背起书包,吃力的抱起自己的那摞,慢慢朝门口走去,可刚踏出教室,就被迎面跑来的孙益撞了个正着,好在她及时稳住脚步,才没让手上的书洒落一地。 孙益也吓了一跳,知道是自己不对,连忙向左渔道歉:“不好意思小鱼鱼,我跑太快了没看见。” “哇,你书好多啊,我帮你搬吧。”孙益说着,直接上手将她手上那些书统统抱过来。 左渔本想着不用麻烦,结果听他说他也是回宿舍,就回来拿个复习资料,顺路,于是便问他能不能等等,她去把秋摇的书搬一下。 “你还要帮秋摇搬啊?” 左渔点点头,孙益回到座位上,从桌肚里抽出一叠复习资料,然后等在门口,又问她:“你第几考场?” “第4考场。”左渔抱起书,与他一同下楼。 “哎,你怎么被分到那么偏?”孙益多少有些意外,“咱班大部分都被分在了1、2、3考场,你怎么被分去了文科班那边?” 第4考场是文科班的考场,但是因为理科学生比较多,所以学校又从第4考场额外抽调了两个教室用于理科考试,而左渔恰好就被分配了过去。 “确实有点远。”左渔刚刚特地留意了一眼座位表,班上几乎没有跟她一起被分过去的。 但怎样考不是考,她觉得没有太大所谓。 不管在哪里,只要能认真答题就好。 两人一路聊着,不多时就走到了女生宿舍门口。男生是不允许进入女生宿舍的,所以孙益将她的书放到了门口的花坛上说:“这些书我先放这,你等下再拿走。” 左渔点点头,感激地说:“谢谢你啊,这下我轻松多了。” 孙益笑着摇摇头,刚要转身离开,突然就被远处一道洪亮的声音叫住:“狗益!” “孙子,又上赶着给女生献殷勤啊?” 孙益抬眼望去,看见一抹又骚又厚重的斜刘海,不用怀疑就知道是自己的那位初中同桌,蔡叶荣,于是笑着嗤骂道:“献你妈的殷勤,同学互帮互助。” “还互帮互助,你考试准备好了吗?”蔡叶荣一拳拍在孙益肩膀上,额上那抹刘海随之跟着震一震。 “那还用说,我可是备战多时了,不像你这个懒货。” 蔡叶荣贼眉鼠眼地笑了声,勾着他肩膀说:“这么牛,今晚开黑啊,尧哥今晚在网吧包了一整夜,一起去刷一波?” “刷你妹啊,明天就考试了,到时候被光头逮到怎么办?”孙益白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怕啥,有尧哥顶着,尧哥一连刷了三天夜了……” 左渔不认得蔡叶荣,但听到他不停提及“尧哥”,她不禁皱了皱眉,立刻转身,加快脚步往宿舍楼里走去。 翌日清早,左渔和秋摇吃过早饭,在综合楼前分开,各自往考场走去。 由于是第一场考试,大家都到得很早,迫不及待地找到自己的座位,整理好桌面,摆放好必备的文具。有些同学抽空利用这段时间背诵古诗词,为考试做最后的准备。 左渔到得还算早,但不到两分钟,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谈话声和闲聊声也愈发喧嚣。监考老师还未到,整个考场呈现出一片无人管理的状态,有人在玩手机,有人偷偷在课桌上写小抄。 她的座位在右侧靠窗的位置,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书桌上,映照出一片温暖的光影。 她闭着眼睛默念了一遍《滕王阁序》,但教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响,令人难以集中注意力。 她睁开眼,发现教室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在往她的方向瞄,要么交头接耳时抽空觑她一眼,要么边看手机边看她,虽然隐隐感觉不对劲,但她也说不清楚原因。 这次回校,她还是如之前那样戴着口罩,虽然脸已经完全好了,但每次出宿舍时出于习惯又戴上了。 突然成了众人注视的焦点,左渔感觉轻微的不自在。 以前不是没有被大规模地注视过,但那都是她在国旗下讲话或者在文艺节舞台表演的时候,而现在,这种注视却是无缘无故地降临。 左渔不由自主地调整了坐姿,很快,考试预备铃声响起,其他人终于收回目光,趁着监控老师来之前收好手机以及书包。 即使有这么一个小插曲,但考试开始后她就没再分心,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试卷上,专心致志地答题。 语文考试满分是150分,时间也是150分钟,左渔赶在结束前五分钟写下作文的最后一个字,然后开始快速通读一遍,检查是否有错别字。 直到“叮铃铃”结束考试的铃声响起,左渔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放下笔,将试卷整理好,等待着监考老师收卷。 老师收齐卷子后,又花了三分钟清点卷子,确认无误后才宣布考试结束。 她们这个教室的监考老师特别认真负责,让同学们离开时隔壁几个班的都已经解散了,不少人就在她们教室的外面等候。 左渔走出教室,看到外面站着一群同学,有的在小声交谈,有的在检查手机,还有一些在等待朋友或同学一起离开。 她从这群人旁边经过,却被这群人频频打量,眉头微微皱起,正疑惑,就被其中一个穿束脚校服的女生从后推了一把:“嘿,你挺绿茶啊!” “平时装得清纯得要死,现在却背地里勾人男朋友。”她说着翻了个白眼,直接将自己手上那瓶刚喝完的康师傅绿茶扔她身上,“这么绿茶,那就送你了!” 左渔眼疾手快地用手接住,但里面残余的液体还是漏了出来,流到她的手上,黏黏腻腻的。 “妈耶,唐薇薇,别跟她聊了,咱们走吧。”另一个女生拉着唐薇薇,迅速离开,仿佛怕继续与她有更多的接触。 左渔愕然地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终于明白过来那些或探究、或鄙视的目光是怎么回事了,但她并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遭受这样的指责。 其他围观的同学也开始议论纷纷,有些人嘲笑,有些人则默默地看着她,好奇她会作何反应。 左渔紧抿着唇,深吸一口气,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到卫生角,一言不发地那个空瓶子扔进垃圾桶里。 从看热闹的人群里走出来,她径直进了西边的女厕所。 刚考完试,不少人在排队上厕所,只是她一进去,所有女生的目光又齐刷刷地往她身上瞟,才经历过这种注目礼,左渔有点缓不过来,也不想洗手了,再次拉开门,走了出去,只是刚走没几步,就听到有人喊住了她。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去,发现一张熟悉的脸。 是聂潇潇。 “你还好吗?”她问。 聂潇潇看着左渔,不太相信左渔会是一个勾引别人男朋友的狐狸精。因为上次在她哭的时候,左渔给她递过纸巾,她觉得即使素不相识的情况下,左渔也能对她伸出援手并给予安慰,这样富有同情心的女孩子总归不会太坏。 “那边有个饮水机,有洗手的地方,我带你去。”聂潇潇是文科生,平时上课的教室就在这附近,对这周围的环境比较熟悉,拉着左渔就要过去。 “谢…谢谢你……”左渔心头有些涩,小声地道谢,跟着她往前走。 拐了个弯后,所有的围观的目光就被隔绝在一堵墙后,聂潇潇走到饮水机前,打开水龙头,“你洗洗……” 左渔听了聂潇潇的话,微微点头,然后走到水龙头前开始洗手。 水流清凉甚至有些冰冷地流淌在她的手上,聂潇潇又问她:“你跟洪尧明怎么回事啊?他女朋友不是咱们学校的,不知道他为人可以理解,但你也是咱学校的,不可能不清楚他是个烂人啊?” “什么……” “你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吗?”聂潇潇震惊不已。 “你自己看吧。”她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左渔看,“洪尧明的女朋友登洪尧明的q.q空间,在里面发动态锤你,指名道姓地点你,说你勾引洪尧明。” 左渔一脸错愕地关掉水龙头,快速擦干手,接过聂潇潇递过来的手机,仔细阅读着洪尧明的女朋友发布的内容。 “高二6班的左渔,我是洪尧明的女朋友,我警告你,不要再缠着洪尧明,要点脸,否则我会杀到知行高中来收拾你!” “这……这怎么可能……”左渔声音都在抖,看着那一字一句的指责,冤枉和委屈一起袭来,“我和洪尧明之间没有什么……我从来没想过勾引他,我怕他还来不及……” 聂潇潇见她这样,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我相信你,但那些谣言都传播出去了……你这段时间可能会有点惨,不过还好,考完试就放假了,下学期回来,很多人就忘了,你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左渔黯然地垂下眼皮,她知道聂潇潇说的没错,但心中的委屈和不平仍然挥之不去。被人误解和诋毁,即使时间会冲淡一切,但是她真的没做过,为什么要白白蒙受这些指责和诋毁……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这些…… …… 许肆周很早就交卷了,跷着二郎腿等在左渔考试的楼下,手边摆着一套包装精致、绑着丝绸蝴蝶结的甜甜圈。 一套六个装,有白巧克力夹心、柚子碎口味、焦糖杏仁、草莓奶油、青柠椰子味以及苹果肉桂的味道,造型别致又少女心。 他本人对于甜食没有太大兴趣,但之前在挪威的奥斯陆,下暴雪,整个城市的交通陷入瘫痪的状态,他的车开不动,偶然进了一家烘焙店,在中央火车站附近。 机缘巧合之下,他买了份甜甜圈给黎莺,结果意外地收获好评。后来她时不时问起,才知道那是一家网红店,平时周末队伍能排到街头。 黎莺喜欢吃,还极力推荐给她二姐,她二姐干脆让人在港岛开了家分店。 他趁周末回了港岛,今早连夜赶回来,想着等左渔考完试就把甜甜圈给她,希望这份小礼物能给她带来一些欢乐和安慰。 但考完试后,陆陆续续有不少人从教学楼里出来,却迟迟没有见到她。 许肆周低头,又确认了一遍手机上的考场名单,最后干脆直接上楼找人,结果边上楼梯边听见楼上下来的女生窃窃私语。 “真是不要脸啊,人家正牌女友都找上门了,指名道姓地锤她,她肯定不无辜。” “天天戴着个口罩,可能就是怕丢脸吧……” …… 楼里渐渐变得空荡荡的,左渔没走,一个人站在西侧走廊的尽头往下望着,目光随着校道上的人影一点点移动。 她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她周围缓缓离去,留下了一片寂静。 远处的树梢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投下斑驳的影子,她闭上眼睛,尝试平复心绪,不断告诉自己,这一切只是一时的困惑和迷茫,明天的太阳会带来新的希望。 只是想要独自消化掉这些情绪,属实不易。 左渔胸腔贴着栏杆,整个人有些沮丧地半趴在上面,下巴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惦记 第40节 一阵风吹过来,她鼻腔一酸,莫名地眼圈就红了。 突然,头顶上方覆盖下一层阴影,模糊不清的视野里,骤然出现了一只修长清瘦的手臂,肤色干净白皙,冷感似玉雕,左渔眯起眼,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 一股熟悉好闻的柏树香味随之钻入鼻尖,清爽干净,少年的气息丝丝缕缕地将她包围,无孔不入。 她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她的手就被人捉住了,紧接着下眼皮被人轻轻碰了一下,温热的指腹贴在上边,将她马上就要落下的泪水轻轻拭掉。 “公主,别哭了。” 两天没见,少年的头发剪短了些,看起来头颈挺拔、整洁利落,显得更加帅气了。 许肆周垂着眼皮,冲锋衣的拉链拉到喉结那处,居高临下地看她,神色一如既往的潇洒难驯,说完这句,他微微俯身,漆黑的双眼与她的双眼靠得更近,气息灼热。 “有事儿我担着,我给你撑腰,受了委屈别憋着,踹回去,知不知道?”他身上有种意气风发的少年气,骄傲散漫,受不得委屈,但此刻他的手腕捉着她,左渔有种被他轻轻哄着的错觉。 “怎…怎么踹?”左渔红着鼻子,上半身微微往后仰,瓮声瓮气地问。 “考完试,我教你。” 第35章 酒窝星球35 左渔没想到许肆周说给她撑腰是认真的。 考完理综的那天下午, 许肆周安排了一个男生给她送来一张纸条,纸条上写了个地址,让她考完试直接过去找他。 左渔看着那个地址,却不太清楚是什么地方。 黔巷67号, 她默念了遍, 秋摇恰好在这时从综合楼出来, 看到她手里的字条, 脑袋一同凑了过来, 好奇地问。 “这是什么?” 左渔将纸条递给秋摇,解释道:“这是许肆周让我过去的地址, 但我不太清楚是哪里。” 秋摇接过纸条, 仔细看了一下地址,然后皱起了眉头。“黔巷67号?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地方, 应该是市中心居民区附近的一个小巷子。” “不过,他约你呀?”秋摇双眼睁圆,下巴都快要惊掉了。 “我也不知道,你愿意陪我去吗?”左渔点点头又摇头, 轻声细语地问。 “那我当然愿意啊!”秋摇敏锐地从中嗅出一丝不同寻常, 立刻点头答应, 拉着她风风火火地就往校门去, “走吧!” 左渔和秋摇跟着地址到达目的地时,才发现黔巷并不像她们想象的那样是一条小巷,而是一条颇为宽阔的街道,两旁零零散散地停着几辆车。而67号的门牌旁悬挂着一张不大的牌匾,上面写着“姜圣拳馆”。 当她们两人还站在门口犹豫时, 一个大约二十五六岁的男生出现在前台处,远远地注意到了她们, 很快走过来,拉开了玻璃门:“你好,左渔是吧,我是这家拳馆的老板,我叫姜圣。” 左渔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拳馆老板,他看上去并不像传统拳馆老板那样拥有粗犷的长相或粗壮的身材,反而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夹克外套,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脖颈上挂了一条银色链,看起来很随和。 左渔有些没料到,愣愣地点头:“嗯……我是。” “进来吧,周周跟我说了,他就在里面等你。”姜圣礼貌性地笑了笑,然后示意左渔和秋摇跟着他进入拳馆。 左渔跟着姜圣一起走进拳馆,一边环顾四周。这个拳馆并不大,但布置得井井有条,墙上挂着一些拳击手套和奖杯,地板上铺着厚实的垫子,最中央摆放着几排拳击沙袋和训练设备,像一个小型的拳击练习区。 左渔对恫山竟然有这样的拳馆感到十分惊讶。她一直以为这种地方只存在于大城市,没想到在这个小县城上也有。 不知是有特殊安排还是被包场了,此刻拳馆内并没有其他人,训练的声音也没有,只有一台悬挂式电视机正在播报着本地新闻,还有擂台前面堆放着一排排沉重的沙包和各种训练器械。它们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金属味和汗水气息。沙包挂在钢铁支架上,被反复击打后留下了凹凸不平的痕迹。 新闻主播的声音字正腔圆,在拳馆四周回荡。 大概是巧合,报道的新闻竟然有种意外的熟悉感。 “今日下午,市卫生局成立了专项检查组,依法对市内多家医院及诊所展开突击检查。调查中发现,部分医院存在50元代开实习证明、100元代开病假条等违规行为,相关监管部门将采取措施杜绝假证买卖等违法行为,维护医疗行业……” 听到这里,左渔心中不免一震,立刻想起了陈仲远造假证明一事。难道这次检查就是针对那件事情而进行的后续行动吗? 她疑惑地抬头,电视屏幕上的画面赫然正是她姑姑所在的恫山医院。 但还不待她细看,姜圣的声音已经从前方传来,“人在那边,你们过去吧。” 左渔和秋摇同时朝姜圣所指的方向看去。 许肆周就坐在一张折叠椅上,优哉游哉地跷着二郎腿,也同样在看电视。只是他手臂大剌剌地敞着,一只手拿住一听可乐,即使听见这则新闻,脸上也没太明显的表情反应,好像心里有数,一切尽在他的掌握。 有那么一瞬间,左渔脑海闪过一丝猜测,这有没有可能,就是出自于他的手笔…… 他有少年感,但也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思维和成熟,遇事不可能摆不平。 这会儿的状态,更像是一种低调的胜利,“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也是在这一秒,他听见动静,往这边看过来,转头时慢悠悠地喝了口可乐,那罐可乐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随后视线对撞间,他有意无意地朝她挑了下眉。 “来了。”他说得很简单,“坐着,等会看好戏。” “喝什么?”姜圣两手插着兜问她们。 秋摇被许肆周那股气场震慑到,细声细气地说了句:“都…都行。” “那给你们上两杯橙汁?”姜圣问。 “嗯……谢谢。”秋摇点头。 “不客气。”姜圣一笑,转身给她们准备。 她们旁边就有好几张小桌子,两人座那种,和搏击、格斗所铺的垫子相隔不远,秋摇就地拉着左渔坐下。 两人一左一右地坐着,还不明白许肆周这番话里的“好戏”指的是什么,直至洪尧明扛着两个沉甸甸的整人高沙袋,从地下的通道走上来。 “肆哥,这最后两个了,干完这我可以走了吧?”洪尧明的声音有些沙哑,透出浓浓的疲惫感,没注意到左渔和秋摇两个人也在,一边走一边将沙袋放至指定的区域。 秋摇看到洪尧明骤然出现在这里,瞪大了双眼,脑袋凑到左渔身边,压低声音:“所以,许肆周是来替你出气的?” 秋摇的视线在许肆周和洪尧明身上来回打探。 洪尧明放下沙包后,许肆周才终于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可乐,一步步走到放着拳套和训练服的地方,随手捞起一副拳击手套,然后毫不犹豫地丢向了洪尧明。 洪尧明接过拳击手套,不明所以:“肆哥,这……” “你女朋友等会就来。”许肆周面无表情地给自己戴上拳击手套,微微挑眉,“陪我练练。” 洪尧明咽了咽口水,没有多言,只能默默地配合戴上了拳套。 秋摇也不知道洪尧明是有什么把柄被许肆周抓住,顺从听话得令人匪夷所思。左渔默默观察着这一切,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洪尧明虽然还在读高二,但因为多次违反校规校纪,留过两次级,早就成年,而且臭名远扬,根本不可能轻易被人操纵。然而,现在的他却似乎对许肆周百依百顺。 许肆周个高腿长,三两步就轻轻松松跨过了拦隔擂台的边界,他的下巴轻轻抬了抬,望向洪尧明的眼神看起来平静,但底下的气势冷厉森然,那种坏的程度令人心生畏惧。 洪尧明硬着头皮,拉起了擂台边缘粗粗的围绳,弯腰从底下钻了进去。 他平时跟着社会上的一波人混的都是三脚猫功夫,花架子招式,这会儿临到场上,才想起摆出一副看似威风的姿势,但还没帅过一秒,就被一个干脆飒爽的高踢腿给直接踢懵逼了。 洪尧明猝不及防,顿时感到一阵剧痛袭来,眼冒金星,整个人都被踢得晃了几下,差点失去平衡。许肆周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他迅速靠近洪尧明,然后一拳砸在了他的胃上。 这一拳下手特别狠,震得洪尧明五脏六腑都痛,他瞬间躬起腰,蜷缩成一团,额头布满汗珠。 左渔和秋摇看得目瞪口呆,秋摇连连倒抽凉气,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这…这练拳……是这样练的吗……许…许肆周出手好狠……快狠准……” 左渔咬着唇,恍然间,莫名回想起之前的校内篮球赛,当时的一众女生被他打球时的暴力美学所震撼。现在看到擂台上的情景,她不由得起了鸡皮疙瘩。 许肆周全程没有说话,但拳拳到肉。 “轻……轻点……”洪尧明抱着许肆周的大腿,鼻血一下一下地往下滴,痛苦地呻.吟着,他缓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再打下去,自己真的要被许肆周打残成植物人了,于是哆嗦着出声,拳套抱着头,护着脑袋:“肆哥,不……肆爷!” 虽然年纪同样大,但洪尧明求起饶来直接连辈份都给他升了,“我究竟哪儿惹到你了,你讲一声,小的立马就改啊……” 洪尧明觉得今儿自己真是操他妈的倒霉透顶!早上考英语,他早早交完卷,从学校翻过围墙,正准备逃去网吧,结果刚跳下地,立马就被人拽住了后颈。 他愤怒地呵斥了声:“他妈的,是谁!” 在学校里,谁敢动他?这简直是找死!然而,他一转头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的面孔,虽然不认识,但那人的气场沉稳强大。他一对上那双眼睛,立刻就被人捏住了软肋,痛得几乎站不稳脚。 “有人要见你。”那人淡淡地说道。 一句话,他就被人丢上了一旁的面包车,然后再次下车,就出现在这个拳馆里。 洪尧明被人推着进了拳馆,一眼就看见里面坐着的许肆周,他右腿跷着,横压在左腿上,一副大佬做派。虽然没跟他正面打过交道,但洪尧明多多少少听过、也见过许肆周这个人。 据说之前职高闹事那帮人,就是被他搞定的,地点也在这个拳馆。他以替熊韦谦出气而一战成名。 而现在,他被以同样的方式带到了同样的地方。 洪尧明早有预感来者不善,但自认与许肆周没有过节,因此语气还算客气:“闹这出,可有什么事?” 可话才问出口,拳馆墙上的电视机就开始播放起一段视频。 液晶屏上的画面一帧一帧地放映,虽然无声,但洪尧明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脸色不大好看,尤其是画面的右下角还有清晰无比的时间条——2014年1月20号晚上八点五十分。 地点是他平时一周去一两次的小旅馆。 视频画面黢黑,摸黑儿看不着人,却能靠着破旧旅馆内粉红色的霓虹顶灯看清人脸。洪尧明站在走道上,等了不到两分钟,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姐穿着紧身短裙走过来,朝他身上贴。 视频录到他在外面鬼混,迫不及待地捏人屁股,又捏别的地方,然后两人齐齐进了房间,关门,不到十分钟,又齐齐出来。 洪尧明贪便宜,约的还是那种最便宜的按时间收费的房间,然后被拍到在门口给小姐付钱。女人穿得很暴露,还想再拿一张钱时,被洪尧明打发走了,于是在背过身时,她还翻了一道白眼。 洪尧明自以为一直行事隐秘,从未被抓过,但没想到这次被人录了下来,成了别人手中的把柄。 这件事被抖出去,丢脸丢自尊丢女朋友事小,可这他妈是违法的。不被抓还好,被抓得拘留。虽然没被抓现行,但这条视频是赤裸裸的证据。他想撒谎也得掂量掂量。留过级,已成年,也不涉未成年保护法。 洪尧明看到视频,脸都白了:“你给我下套!?” “自己控制不住下半身,怪得了谁?”许肆周都听笑了,冷冷地托住下巴,神情漠然地睨了他一眼,歪歪头,似笑非笑地问,“就两分钟?” 妈的!明明有三分,四十八秒! 但这种关头,洪尧明没有心情去计较这个,清楚自己处于一种极为被动的局面,只能令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平静:“你认错人了吧,这不是我……” “小姐的口供,我派人拿到了。” “她出卖我!?” “我呢,教教你做人。”许肆周难得地站起了身,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笼络人心,最紧要投其所好,就是不能小气。” “……” 洪尧明无话可说,挣开许肆周的手掌,问他:“你想要什么?” 许肆周嘴角勾了笑,贴近洪尧明,胜券在握的语气:“我朋友这拳馆,缺人手,需要帮工。” “就这样?”洪尧明犹豫了一下,声音满是疑惑,“这么简单?” 许肆周掀掀眼皮子,语调不紧不慢:“就这么简单。” 惦记 第41节 洪尧明虽然心中疑惑,但把柄在人手上,不得不听,狐疑着问:“那我……什么时候开始?” 许肆周思索了一下,语气依旧平淡:“现在就可以。下午的考试也不用去了,给我你的手机,我给你请假。” 洪尧明别无选择,将手机交给许肆周,然后看见他拿着自己的手机——熟练地解锁,翻出他女朋友的聊天记录,直接甩了条消息过去:下午过来姜圣拳馆。 …… “哐”地一声,洪尧明又被踹到了擂台的边缘。 洪尧明没有练过,面对许肆周压根不是对手,毫无招架还手的能力,只能被动挨打。 他惜命,拼命逃窜,但被许肆周捏住了后颈,无法动弹,他迫不得已,气的不行,只能挣扎着问:“有完没完!他妈能不能给句痛快话,我哪得罪你了。” 许肆周也不急,转转脖子,俯身贴到洪尧明跟前,面无表情地撂狠话:“再猜不到,我把你这一层皮都剥了。” 这么说着,洪尧明那台被许肆周丢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手机铃声催促着,响个不停,洪尧明不敢动,抬头看许肆周,眼神里是询问的意思。 许肆周“啧”一声,微微停了手,不耐烦地脱下拳击手套,丢到一边,伸手从桌上拿过手机,扫了眼来电显示,丢到洪尧明面前:“接。” 洪尧明战战兢兢地拆下拳套,连忙拿起手机,按下接听。 电话一接通,那端的声音就传来:“喂?洪尧明,你无端端约我来拳馆干嘛,你不给我解释清楚,我不干的啊!” “那你到了没有?”洪尧明没好气。 “……到了。” “那快进来!”洪尧明回答道。 秦罂推开玻璃门走进拳馆,里面没人,只好顺着往里走,差不多到头时,看到了被打趴在拳台上的洪尧明。 秦罂停下了脚步,眼睛睁大了一些,露出了诧异之色。她疾步跑到洪尧明身边,弯下腰,关切地问道:“洪尧明,你怎么了?” 洪尧明扭头看向秦罂,面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没什么,就是练练。” “练练?”秦罂瞪大了眼睛,“你这练得像挨打一样吗?” 说完,她才抬头,但看见许肆周的一瞬间,目光忍不住多停留了两秒,宽肩长腿,极其优越的脸,从容不迫的气场,还有那与她俨然不同层次的气质,让她不由得心头一震。 许肆周低着头,没看她,漫不经心地重新戴拳套。 秦罂心口跳得很快,颤颤巍巍地问:“你……你打的他吗?” 许肆周这才好整以暇地抬起眼,嘴角勾着一抹好看的笑,却坏得可以:“怎么,心疼?” “你……你们打得太厉害了,你看他都已经不行了,我担心他受伤。”秦罂扶着洪尧明,被许肆周看得头皮发麻。 许肆周挑挑眉,笑问:“哦?那你来代替他怎么样?” 许肆周居高临下,身形压迫,两个拳套像沙包般大,秦罂吓得立马松开了手,退到一边不敢再说话。 许肆周懒得理她,刚洪尧明还有劲儿还嘴,那就代表还能打。 许肆周扯着衣领将人提溜起来,又猛地抬腿二话不说将膝盖顶在了洪尧明的身体上。然后,他冷冷地看了一眼秦罂,仿佛在说:“你看,他还能动。” 洪尧明心知自己惹了许肆周的不快,但却不清楚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对方,整个人直不起身,喉头弥漫着一种浓烈的血腥味。 也是在这时,姜圣拿着托盘走过来,给左渔和秋摇送橙汁。 她们这边虽然听不见许肆周跟洪尧明说的什么,但秋摇还是紧张兮兮地仰起头问姜圣:“姜……老板,这么打,真的没问题么?” 姜圣扭头看一眼,又一脸微笑地转回来:“这不是在切磋么。正常。” 许肆周聪明就聪明在这里。行为虽然过火,但心里有数,否则他完全可以不戴拳套,裸拳上阵,打击强度也更高。 “哐”地一声,洪尧明又被整个踹到了秦罂的脚边,秦罂惊得连忙后退了数步。 洪尧明感觉一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两手死命地抱住脑袋,眼尾余光看见姜圣走过,紧接着,在绝望中,他看见左渔那一抹身影。 脑袋“嗡”地一下炸开,洪尧明虽然没把心思放学习上,但人不傻,花了两秒便意识到:“左……左渔?” 许肆周在这时整个人蹲到地上,脱下拳套,随手叩了叩他的胸口:“这会儿才想起来,太晚了点吧?” 洪尧明猛地想起来了,左渔和许肆周是同一个班的,冲口而出:“你要帮她?” “之前纠缠了别人这么久,我就打你这一顿不过分吧?”许肆周笑得好看,“至于,你后来在群里说的那番话,该怎么算——” 洪尧明见他气势逼人,立马矢口否认:“那番话真不是我本意,我那时候就是好面子,喝酒喝迷糊后,上头说了两句玩笑话,酒醒后也知道自己错了,我现在立马澄清,您看行不行?” “澄清是必然。”许肆周听了洪尧明的解释,摆了摆手,“但该算的帐,一笔都不能少。” 接着,许肆周也不跟他废话,侧头看向秦罂,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他q.q空间那条动态是你发的?” 秦罂面色微变,心里明白这场面有些不对劲,但仍努力保持冷静,眼神飘忽:“什、什么意思?” 许肆周将双手放进裤兜里,神情冷傲地说:“我只问一次。” “肆哥,我女朋友误会了。”洪尧明在这时候出来打圆场,“我最近跟蔡叶荣一起打英雄联盟,蔡叶荣那逼改了个特别女性化的骚名儿,她就以为我一直跟别的狐狸精打游戏,刚好看到我在群里发的消息说左渔前几天还求着我做她男朋友,她就误以为那个人是左渔。” 洪尧明咳了咳,中气不算很足地说:“其实就是一场误会。” 秦罂见状也跟着解释:“是啊是啊,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一场误会。” 许肆周此刻压根没耐性听解释,做了个闭嘴的手势,目光一转,直视秦罂。 “你眼光差,识人不清,遇人不淑,这我通通没兴趣管。”许肆周说,“你是女生,我不动女生和小孩,但下次头脑发热,一时冲动之前,三思而后行。女孩子的清白和名声很脆弱,当你张嘴诋毁她的那时候,自己反思并代入一下,好自为之。” 秦罂:“……” “两个选择。”许肆周淡淡瞥着她,“要么公开道歉,要么起诉诽谤。” 立案起诉,律师团队一条龙伺候,简单粗暴。 秦罂听到许肆周提到起诉诽谤,背脊都发凉了,心里又惊又恐,立刻识相地认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道歉!我愿意公开道歉,请你不要起诉我!” “不用跟我道歉,除了公开道歉,跟你最该道歉的女生道歉。”许肆周依然冷漠,语气嚣张,“同时,今天的事我不希望在校园里听见任何风言风语。” “我明白!你放心,我会澄清,但绝对不会传出一分一毫。”秦罂听完许肆周的要求,连连点头,语气中充满了诚恳和歉意。 这一摊子烂事,被许肆周一系列雷霆手段解决,收拾得极其漂亮,秋摇佩服得几乎有种想为他站起来鼓掌的冲动。 “许肆周真爷们儿啊……”秋摇被帅得不行,也感慨得不行,“妈耶……所以之前熊韦谦被打那事,也是他这么解决的?” 第36章 酒窝星球36 考完试后还需继续上课, 直到所有成绩出来,布置完寒假的习题和卷子,才能正式放假。 尽管距离寒假开始还有两天,但班上绝大多数人已经提前进入了休假模式。课堂上的氛围尤其轻松, 一些老师甚至很开明地利用课堂时间给同学们放映电影, 因此时间过得很快。 成绩公布的那一天早上, 秋摇还沉浸在被窝的温暖中, 左渔就已经早早起床, 将自己睡觉用的床单和被套清洗干净,然后晾晒在了太阳底下。 冬日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左渔感受着温暖穿透心间的感觉, 伸了个懒腰,回到宿舍开始整理放假回家的物品。 收拾到柜子时, 她才发现许肆周的外套竟然还在这里。 上次掉水里后,许肆周把自己的衣服借给她穿,她洗干净、熨烫好,并整齐地叠放在袋子里, 本想找个机会还给他, 但考试前后忙得稀里糊涂, 就把外套放在衣柜里完全忘记了。 现在的它就安静地躺在衣柜的角落里。 左渔拿起那个袋子, 轻轻地摸了摸外套的面料,心中有些歉意,急忙从书包里找到笔,写了一张感谢的小便签,同时画了一个小笑脸, 一同放在了袋子内。 其实经过上次拳馆的事,左渔心情有些复杂。 许肆周处理事情的态度和能力特别张扬强势, 她其实有一点儿害怕,但另一方面,她也清楚地知道,许肆周并非坏人,他之前多次以他自己特有的方式帮助过她,而且都是出于好心,现在的性子更多是年少气盛。 这次他愿意出面帮她教训洪尧明,可能也是因为他对同学的护短。她和他是同班同学,他不允许自己班里的人受欺负。 为了一并表达感谢,左渔还在袋子里塞了一些零食小饼干。 临出门前,她又想起什么,拿了个金色的徽章放进去。 回到教室时,左渔发现时间尚早,课堂上只有寥寥几个同学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走到教室后面,将东西放进许肆周的桌肚,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课本开始复习。 虽然是学期末最后一天,没有早自习,但左渔还是没有松懈,拿出错题本开始整理。 他们的数学卷、英语卷都已经批改完毕并且发下来了,所以左渔对照着错题进行查漏补缺。 随着越接近上课,班上的同学才越来越多。 就在她认真改错题的时候,前门有男生进来,径直走到她的座位叩了叩,说是语文老师陆萍找她,让她去一趟办公室。 起初,左渔以为是去拿语文试卷回教室分发,但当她走进办公室后才发现,整个语文课研组的老师们正聚集在一起,脸上喜笑颜开,仿佛有什么好消息。 陆萍老师见到左渔进来,立即笑着朝她打招呼:“左渔,你来了,我们正等着你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左渔走去,随后揽着左渔的肩膀将她带到桌前,指了指桌面上那份显眼的红头文件:“我们今天刚接到教育局的通知,你的作文获奖啦。” “获奖了?”左渔还有些懵,其他老师则齐刷刷地看着她,眼中或多或少都带着赞赏的神情,其中一位更是直接将那份红头文件递给了左渔。 “对呀,太好了,这是咱们学校第一次,你真的太棒啦!而且今年比较特殊,因为这次进决赛的作文会被选进《优秀作文选集》,这是广东省联合我们省一起举办的活动,我们两省现在各自选出了十篇作文,共二十篇,计划刊登到优秀青年文摘出版!特别难得,如果你的作文真能够登报出版,那将是莫大的荣誉!” 陆萍老师在一旁给她解释,语气中满是自豪。 左渔第一次见这种文件,还有些不敢相信,重复确认了一遍:“真的吗老师,我那篇作文有机会登报出版?” “目前还不确定,只能说可能性很大,所以你放假后记得登陆一个系统填写信息,将材料提交上去才行。” “老师,这个系统要填什么呀?” “你的个人信息,你以前的文学作品,比如你曾经写过的优秀作文、你为学校文艺节创作的故事台本,全部都可以整理出来。” 陆萍很高兴,如果能在国家级读物上发表作品,到时候记录在个人档案,将是浓墨重彩的一笔,毕竟能有这机会的,放眼全省都是凤毛麟角。 另外获奖的九人都是省会那边的实验学校,左渔是唯一一个从地方小学校入选的。 “嗯嗯,好。”左渔答应下来。 可转念一想,她今天就跟着罗郴锋家里的车回尺塘了,而外公外婆家是没有电脑的,如果要填报系统,得找到一个能够上网的地方。 罗郴锋是高二(4)班的,跟她是小学同学,老家也在尺塘,今天学校正式开始放寒假,他的父母来学校接他,然后开车回尺塘。 左渔往年都在恫山过年,直到大年初二才会跟着爸爸妈妈回尺塘。可是今年特殊,因为外婆腰伤,需要照顾,所以她得提前回去,而爸爸妈妈的单位需要一直工作到大年三十才放假,所以他们就拜托罗郴锋的爸妈顺道一起把左渔载回去。 而罗郴锋家里好像是有电脑的,而且也联网,她想去4班找他问问到时候能不能借他家的电脑填个系统,顺便问他今天下午几点出发。 4班正好位于教室和办公室的中间位置,她回班时就能路过,左渔从办公室出来,穿过横廊走到4班。 横廊两旁,是整齐排列的绿化带,绿意盎然,一排排郁郁葱葱的绿植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不到几分钟就要上课了,所以走廊上的人流络绎不绝。 左渔小心地穿过来往的同学,来到4班的教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朝靠门边的那位同学说:“同学你好,我想找一下罗郴锋。” 惦记 第42节 那男生认得左渔,见她戴着口罩轻声细语的找人,立马心领神会地站起来,朝着教室最后方大声喊道:“罗郴锋,前校花来找你!” 声音在教室中回荡,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大家纷纷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目光齐聚在她身上,或打量或吹口哨。 罗郴锋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迅速起身,向教室门口走来。 "找我什么事?" 罗郴锋将她拉到教室外的楼梯口,远离了班内众多打探的目光。 左渔轻轻地解释道:“嗯,我想问问你,今天下午几点出发?还有就是,过两天我能不能借用你家的电脑填写一个系统?” 罗郴锋听完左渔的请求后,立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行啊,没问题,我家电脑放在客厅,你可以随时来用。我们今天下午两点出发,你吃完午饭想睡个午觉或者收拾东西也来得及。” 左渔能带回去的东西不多,行李都收拾好了,她点了点头,正想道谢说自己先回班了,可罗郴锋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让她停下了要说出口的话。 “哎,你最近为什么一直戴着口罩?” 罗郴锋比他高出整整一个头,拽着她的手臂居高临下,左渔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局促,稍微缩了缩,小声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冷,所以戴上了口罩。” 她微微挣了挣手腕,却没能挣脱罗郴锋的手掌,只能尴尬地站着。 学校里一直对于左渔的样貌有各种传言,罗郴锋见左渔神色有些古怪,更加激起了好奇心,坚持着要求:"能不能脱下来让我看一眼?" 左渔感觉他的要求很奇怪,也有些为难,正不知所措时罗郴锋突然抬手,更往前一步,冲她笑:“就看一下。” / 许肆周回到班级,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同学,班里气氛异常踊跃,一片嘈杂声。有的同学在互相交谈,有的在整理试卷,互相比较着成绩以及错题。 他从后门进,走到自己座位时余光瞥见桌肚里藏了一抹金色。许肆周心中一动,他伸手拿起那抹金光,发现是一枚精美的徽章,上面镌刻着“知行、至善”的字样。 “这是什么?”许肆周挑眉,望向隔壁的蒋科。 蒋科原本在低头玩手机,听见声音头转过来,细看了一眼,眼睛一亮:“靠,这不是咱学校的徽章吗?只有被评为校级优秀学生的才有,你怎么会有这个?” 校级优秀学生一年评选一次,许肆周才刚转学过来,当然是没参加过校内评选的。 蒋科继续说,“这个很难得的,之前很多人想买都不行,不是有钱就能得到的。” 许肆周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金属徽章,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凉意和光滑的触感。他的目光落在抽屉里,发现里面还放着一件外套、一堆小零食和一张感谢的小纸条。 他拿出外套,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是洗衣过后的香味,却与少女平时的体香出奇一致。 而那张小纸条字迹娟秀,措辞真诚,还画了一个小笑脸。 这放以前,他可能会觉得幼稚,现在却觉得可爱。 许肆周嘴角勾了下,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不见左渔,却见秋摇鬼鬼祟祟地侧着身,偷偷将左渔的书包拿到自己面前。 他将徽章揣进口袋,插着兜慢慢地走过去。 秋摇怕被左渔发现,本来就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此刻被许肆周突然罩下来的阴影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僵在了原地。 “许、许肆周……咋啦?” 许肆周挑了挑下巴,垂眸问她:“在干嘛?” 第37章 酒窝星球37 秋摇看见许肆周眼皮冷淡地垂着, 感觉他可能会错意了,一个劲地摆手:“你、你别误会,我不是干坏事!” 许肆周冷冷地看着她,秋摇连忙把手上那张贺卡从左渔的书包里抽了出来, 解释道:“我只是想偷偷给渔渔塞生日贺卡, 她不是快要过生日了嘛, 我今年不能陪她过, 所以想给她准备惊喜。” “生日?” “嗯嗯, 渔渔每一年的除夕过生日。”秋摇怕他不信,还把贺卡的内容亮了出来, 继续说, “渔渔过农历生日,每年的大年三十她都在恫山过, 以前的时候我会和她一起约着去看电影,或者逛逛公园,但是今年她要回老家,我和她见不了面, 所以只能现在把贺卡给她。” 许肆周靠在课桌边缘, 长腿微屈, 松松垮垮地踩着底下那道横杆, 慢悠悠地回一句:“她喜欢什么?” 见许肆周这样的神态,秋摇的紧张情绪逐渐消退,她笑眯眯地将贺卡放回左渔的书包,然后重新放回原位,才问:“你是想打探她的喜好, 给她送生日礼物吧?” 自上次拳馆那事以后,秋摇对许肆周特别有好感, 是真切地希望自己闺蜜能跟他凑一对儿的那种,但她也知道,左渔特别听话特别乖,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动的,否则曾经那些前仆后继的男生,也不会一个都没有成功了。 “渔渔其实特别简单,真诚和真心是最能打动她的。如果你想追她,不妨试试圆一下她的遗憾?” 许肆周抬眉,果不其然露出一副“怎么讲?”的表情。 秋摇认真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他说说左渔以前的经历。 她和左渔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关系很好,彼此分享着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她也常去左渔家里玩,对左渔家里的状况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加之左渔也曾经跟她讲过自己童年的经历,所以她知道左渔最大的童年阴影是什么。 “渔渔小的时候,爸爸拿着做生意的资本去广州,但被人煽动蛊惑,骗去了赌博,输掉了所有的本钱还断了两根手指。”秋摇叹了口气,接着说,“那时候,她才六岁,但她却没有怨恨过父亲,内心非常坚强,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所以你要问我她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我觉得应该是她小时候她爸爸说要带她去游乐园玩,她却没等到吧……” 许肆周听得心里烦,没想到左渔诚挚善良的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沉重的身世。 “她从小到大都没去过游乐园,恫山这儿没有游乐园,那时候她爸爸在广州打过一次电话回家,跟她说广州很大很繁华,有夜晚还开放的游乐园,灯火通明,有巨大的摩天轮,直耸入云,还有可以载公主的南瓜车,等她生日要接她过去玩。她盼着这样的一个希冀,却永远地落了空。” 许肆周低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左渔的桌面。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那上面,仿若披了一层朦胧的月光,他想起曾经在伦敦、在曼彻斯特以及在爱丁堡见过的圣诞集市。 在寒冷的冬夜里,街道两旁点缀着五彩斑斓的小挂灯,洒下柔和的光芒。圣诞集市搭建在广场上,除了圣诞氛围浓厚的木棚、热气蓬蓬的美食、各式各样的摊位,还有节日限定的摩天轮。 梦幻马戏团下,南瓜车载着小朋友一圈一圈地转着。人们穿着厚厚的冬装,手里拿着热腾腾的热饮,边走边品尝着热红酒和华夫饼—— 许肆周想起那些曾经于他而言无趣、乏味且没劲的场景,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仿佛喉结顶着脖颈缓缓滚动。 “她人在哪?”他近乎拖沓散漫地问一句。 “现在吗?”秋摇指了指综合楼的方向,“她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 许大少爷压低声音,冷淡地“嗯”了声,往教室外走。 他慢悠悠地走着,不知道左渔小时候还经历过什么,多少有些怅然若失,他的小妞受了委屈,但他却无法感同身受,这比他自己受憋屈,更想骂这个操蛋的世界两句。 还没走到4班,他就听见了一阵响亮的起哄声,他抬起头,紧接着看见左渔那抹身影,漂亮、单纯,柔软得讨人喜爱。但他还没来得及走过去,就看见她被一个男生拉走了。 楼梯口的光线显得有些昏暗,白色的校服一角消失在那一片阴影中,仿佛一个渺小的白色孤影消失在他眼前。 许肆周默不作声地走过去,走到墙根就听见少女轻声细语地问男生下午几点走,还说要去男生家里用电脑,男生答应得很快,他抱着臂听了会儿,人懒懒散散地静倚着墙,目光凝视着两人说话的方向。 这要搁渡嘉奈在这儿,肯定劲儿劲儿地幸灾乐祸,笑他,“你的妞,很受欢迎,一不留神,又被人惦记上了。” 他不想听见她求别人,也不想她因为某些原因而需要依赖他人。他可以给她所有,也可以把世界捧到她面前,她曾经经历过最深的痛苦,现在理所当然地,配得上最好的一切。 这种级别的男生,哪里值得她这样主动地开口问。 就在罗郴锋抬手之际,许肆周走过去,态度强硬地将人扯开,嘴角却冷冷地笑了起来:“松手。别招她,你还配不上。” 口罩虽然被罗郴锋扯下来了,但左渔被许肆周整个护在身后。 高大的身影将她挡着,她只能看见少年宽阔分明的背脊,挺拔而有力,骨骼清晰匀称,如同一张舒弛伸展的弓,蕴藏着十八九岁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左渔看着他,觉得他毋庸置疑确实是一个帅哥。 光看背影都特别帅,身形笔直、峻拔,每一处骨骼都展现着青春与力量的美好。 尤其是他脖颈后侧靠近中间的位置,有一点咖啡色的小痣,在青色的发茬下隐隐约约地显现出来,衬得他整个人更冷淡、更游刃有余。 之前被奶奶带去点痣的时候,面相大师曾说,脖子后方这片区域如果有痣,于女方而言,不算吉,多数代表红颜薄命、命运飘摇。 但于男子而言,则是半生权力的象征,代表杀伐果断,然却极有可能孤星入命,为情所困。 因着这一点浅咖色,左渔也不知怎的,多看了两眼,直到罗郴锋因疼痛而闷哼出声:“嘶,疼啊……” 左渔顾不得许肆周的存在,探头焦急地问道:“罗郴锋,你还好吗?” 罗郴锋揉了揉胳膊,强忍着疼痛,露出勉强的笑容:“没事,只是被碰及伤口,有点疼而已。” 他前几天打篮球时摔了一跤,本来都快好了,突然被攥住受伤的部位,瞬间一阵剧痛袭来,让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罗郴锋按住手臂,抬起头,这才看清过来警告他的人是许肆周。 他当然认识许肆周,全校皆知的人物,家族有权有势,既是大少爷,也是大家最近口中一手遮天的王,他自然得罪不起,于是笑着打哈哈,转移话题:“我和左渔从小学开始关系就很好,简单聊几句而已,没想到会引起你的不满,真是抱歉。” 这言下之意是,你看,我跟她很熟,只是打打闹闹开开玩笑,你好敏感。 得,碰着个绿茶,还挺能装。 许肆周笑了下,干脆不松手了,反剪住男生的双臂,整个人又没个正形地俯身,靠近男生的侧额,懒洋洋地拖着腔调:“几个爹啊,敢这么说话。” 许肆周下手是真狠,故意对着他的伤处施力,拇指钳住他的双臂摩擦、挤压,罗郴锋被他的动作逼得额头瞬间冷汗直冒,只得一股脑地道歉:“许少……许少,我错了,是我不对。” 罗郴锋知道自己上手扯掉左渔的口罩,确实不尊重人,并不占理,也跟着向左渔道歉:“左渔,不好意思啊,我不该这样……”他边说边对着左渔使眼色,希望她能看在同是老乡的份上给许肆周说个情,放了他。 左渔感受到了罗郴锋的眼神,了解到他的求助意味。 其实不用他提醒,她也担心许肆周不饶人,尤其是经过拳馆一事后,她害怕许肆周会在校园里动真格,咬了咬嘴唇,她只能硬着头皮伸出手,牵住了许肆周衣袖的一角。 许肆周被她轻轻扯得回了头,两人之间距离很近,挨着楼梯的墙壁,他一转头,手肘就抵到了左渔的,左渔站在比她高一级的楼梯上,他倾斜的脑袋几乎要碰到她。肩头也贴得近,鼻息交错,这样亲密的接触,不仅可以清晰地闻到左渔身上一阵甜甜的香味,手肘也能感受到她滑滑软软的肌肤。 他的身体那么硬,她却那么软,他要很集中精神,才能克制住想抱她的冲动。 头皮一阵阵发麻,太阳穴的神经一下一下地跳动,觉得他妈的,怎么甚至好像连地球自转的速度都变慢了。 “许、许肆周,要上课了……”少女轻轻软软的声音像羽毛一般扫过他的耳廓,又酥又绵,他在心底里暗骂了一声操。 左渔却浑然不知他此刻的状态,语气虽弱,却急得不行:“你能不能放开他,不要弄伤他……” 但她也怕惹到他,只能避开他的眼睛,试图将他的手从罗郴锋身上掰开,然而声音里却暴露出她的恳求和焦虑。 她话刚说完,指尖刚接触到罗郴锋的衣料,许肆周就将她的手牢牢地握住,紧紧地十指相扣,然后反手按在了墙上。左渔顿时感到一股亲昵的柏树香味将她紧紧包围住,使得她困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而罗郴锋就这样被许肆周松开了。 他的手臂一抽一抽的疼,但没有许肆周的发话,他也不敢贸然开溜,低声下气地呼唤着许肆周:“许少……许少?” 许肆周被烦得不行,冷冷地扔出一句:“说。” “我能走了不,马上要上课了,我要不先回班?”罗郴锋试探地问道。 许肆周紧紧盯着左渔,眼皮也不抬,回他一个字:“滚。” “哎,好。”罗郴锋得到许肆周的许可,脚底抹油,迅速溜之大吉。 他一走,楼梯间里的上课铃声霎时打响了,叮铃铃地,疯狂响起,那铃声刺耳而急促,而两个人不偏不倚,就正正巧站在了那个打铃器的正下方位置。 短暂、猛烈、迅速爆发的铃声着实令左渔吓了一大跳。她的心跳猛地蹦到了嗓子眼,心脏就像一座剧烈摇摆的吊桥,被不期而至的声音震得晃动不定。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预备铃,她下意识地寻找到了最近的支撑,将头靠在了许肆周的胸膛上。 好似是感应到她的举动,许肆周的身体微微顿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将手环抱住左渔的腰,稳稳地支撑着她。在这一瞬间,两人因着这个迅猛而急促的铃声仿佛建立起了一种特殊的联系,就像是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们的心跳短暂地融合在了一起。 惦记 第43节 心理学上有一个说法,叫“吊桥效应”,形容某种刺激或特定的情境下,人们因紧张、心跳加速而出现兴奋或浪漫的感觉。 那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什么叫“吊桥效应”,但那一刻,她确确实实怦然心动了一下。 物理老师曾说,声音通过振动传播。 那一刻,左渔感觉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但是,仅仅持续了那么短暂的时间,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行为里的唐突和冒犯,立马直起身想要离开,然而许肆周却桎梏着她的腰将她紧紧圈住。 第38章 酒窝星球38 “靠完就想走?”许肆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悦, 暗含威胁。 “对……对不起……”左渔知道自己的举动有些过分,赶紧低下头,连声道歉。 许肆周盯着她柔软的发顶,语气带着几分自嘲, 铃响过后开始算账的意味:“这么在乎他, 刚抓他哪只手了?” 他指的是罗郴锋, 左渔知道, 摇摇头说:“我没抓他手。” 她都没来得及碰到罗郴锋, 就被他按住了…… “和他从小学起就关系很好?” 许肆周知道自己好酸,但他妈的, 他忍疯了都没舍得碰她一下, 她却对这个废物格外照顾。她护着的废物舒服了,他就不舒服了。 “看不出他在欺负你, 嗯?” 左渔当然知道,但是她下午还得坐罗郴锋家里的车回尺塘,她真的不能放任他教训罗郴锋。 许肆周的手按着她的腰,眼里的不爽尤其明显。 左渔抬起头看他, 眼睫毛颤了颤。她知道许肆周好心帮了自己, 却不被她领情, 内心肯定极其不痛快, 但她也没办法,她当时没有选择。 “我知道,很对不起,麻烦你了。”左渔垂下眼睛,很小声地说, “你能放手了吗,我想回去上课了。” “不许走。” “那你想怎么样?” 因为挨得近, 左渔甚至清晰看见他纤长微翘的睫毛,以及那双漆黑眼眸里倒映着她的影子。 “老子看那废物不顺眼,下午我开车送你。” “不行。”左渔下意识地摇头。 “为什么不行?” “我们说好了的,我不能答应你。” “聊聊。” “不聊,要上课了。” 见她拒绝沟通,许肆周阴着眉,干脆将人直接考拉抱了起来。 她八十多斤的体重,被他像小动物一样轻松抓住,然后单手抱着,举重若轻,游刃有余地放在了楼梯栏杆上。 左渔一时之间感觉背后悬空,心脏猛地一提,急得想要抬手捶他的胸和背,但手被束缚住:“许肆周,你快放我下来,不然……不然我咬你了……!” 他知道她威胁得很用力,但她说话的声线偏柔,撂狠话时也软绵绵的,根本显不出任何威慑力。 许肆周故意不放手:“那就咬吧,老子倒要看看你有多大力气。” 左渔被他的阴影和气息完全笼罩着,只想赶紧回班级,预备铃打响后,整个校园都是静悄悄的,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左渔害怕被老师看见,急得不行,没办法只能低头往他肩颈处狠狠咬了一口。 咬的时候没收力,咬得很重,可是咬完的那一瞬间,她懵了,一阵心慌。 又深又红的一口牙印,整整齐齐地留在了许肆周的脖颈上,清晰可见。左渔感到自己的脸热得要着火,心中满是慌乱和羞愧,然后才是后知后觉的害怕。 他再怎么样都没对她动手,可她……咬了他。 她懵懵地看着他,但许肆周痞气地笑了声,捏着她的下巴,整个人又恢复往常那种玩世不恭的状态,指着自己的唇,慢吞吞地说:“有本事咬这儿。” 他怎么……这样。 左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脸色涨得通红,挣开了他的手。 “我……我下午就是要跟他走……”她结结巴巴地开口,慌不择言,“我才不要跟你!” 说完,她狠狠地扒开他的手,也不想顾他了,从楼梯栏杆上跳下去,头也不回地跑回教室。 左渔回到班上时,课堂已经开始五分钟了。 孙老师在上化学课,她打了报告,说自己去综合楼的办公室回来晚了。 孙老师也没追究,笑着点头,让她进来。 左渔在众目睽睽下走到自己的座位,刚坐下,就看见许肆周也跟着回来了,插着兜懒懒散散地喊了一声报告。 他身高腿长,她小跑回来的,他却没落下多久。 她视线看过去的瞬间,他也懒洋洋地朝她投来一眼,她倏地撇开了目光。 不想理他。 心情乱糟糟的,左渔低头按着手中的笔,尽量不去理会许肆周的存在,但却听见孙彩霞笑盈盈地打趣道:“这么巧,咱班第一、第二名都迟到了。” 左渔本就因迟到感到尴尬和不安,现在听到孙老师的调侃,心中更加忐忑了,总怕孙老师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但她应该只是幽默地调侃,因为很快她又对着班上的同学笑着打趣了一句:“大家可以迟到,但得跟他们学得那样好。” 孙老师这话让全班都笑了起来,使得课堂上原本讲解试卷的沉闷氛围轻松不少。秋摇压低声音跟左渔说:“渔渔,你知道吗,刚出成绩了,你和许肆周都考得好好,你没回来前,孙老师夸你们俩,夸了好久。” 左渔“嗯”了声,这成绩排名出得比她想象的要快。 她还以为要等到最后一节班会课才能知道。 秋摇目送着许肆周返回座位,见他肩宽背直,一副风姿俊朗的样子,不由得轻轻用笔杵了杵左渔:“渔渔,你觉不觉得许肆周好厉害,身材好,学习好,长得又帅,做事又够爷们,简直就是世间理想。” 左渔:“……” 她这闺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欣赏他了。 “不觉得。”左渔眉梢轻轻挑着,摇了摇头。 秋摇:“???” 妈耶,渔渔要求这么这么高的??? ……肆哥,你这追妻之路任重道远啊。 / 一节化学课结束,左渔看都没再看许肆周一眼,即使孙老师特别欣赏他,总爱点他起来回答问题。 他帅高腿长,本就惹人注目,一站起来,就吸引了全班的目光。 尤其是班上的女孩子,全都趁机齐刷刷地瞟过去,唯独左渔理都不理,只挺着背看自己的试卷。 下面几节课的课间,班上好多人都围在许肆周身边,众星拱月般看他的考试卷,又或者借机问他题目。 许肆周坐在自己座位,一双长腿踩在前面那人的凳子上,不时随意透过层层人影朝左渔那个方位瞥一眼。 哦,看来是真气了。 一连几节课,就坐在自己课桌前要么抬头听讲,要么埋头写作业,下课也不去接水了,周围有任何动静都漠不关心。 她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上午的最后一节班会课。 上课铃一打响,李植就捧着一个厚厚的文件袋进教室。 班上闹哄哄的,越接近放假,人心越浮散,他拍了拍手,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即使是写作业的学生也得停笔。 左渔也就此放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向老师。 “同学们,安静一下,最后一节课了,再坚持一会。”李植的声音带着班主任特有的威严,逐渐让教室里的噪音平息下来。 “现在是时候做一些考后总结了。”他继续说道,“首先,让我们来分析一下这次考试的情况。” 他拿出准备好的文件,开始分析班级的平均分、排名以及每个学生的表现。他指出了大家进步的地方,并给予表扬,同时也指出了大家退步的地方,并提出了改进的建议。 当他公布年级排名时,全班哗然,因为年级前四光他们班就占了两席。 许肆周自上次月考后,继续以一骑绝尘之姿断层第一,而左渔作为班上第二,在年级排名第四。 这一消息在班级中引起了一阵轰动,同学们纷纷欢呼雀跃,为他们鼓掌喝彩。 李植看着班级中欢呼声不断,心中也感到欣慰,微笑着鼓励大家:“同学们,希望你们也能跟许肆周和左渔同学学习,不断进步。” 底下闹哄哄地笑:“下次一定!” “别给我下次一定,要立即行动!学习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持之以恒的努力和坚持。相信自己,相信你们可以做到!” 李植一旦教育起人来,难免啰嗦,孙益放假心切,插了句:“老李,赶紧的,走流程,走流程。” 孙益的插话引来了一阵轻松的笑声,李植也不禁笑了出来。 “那好,咱接下来进入每回考试过后最重要的环节。”他说着,从厚厚的文件袋内抽出了一张座位表。 “这次我就不在黑板上画了,我把座位表投影出来,咱完成了目标的同学就依次上讲台来,将自己的名字写在想换的那一格上。” “芜湖!” 又到了最激动人心的环节,完成了目标的人纷纷摩拳擦掌,准备上讲台,而没完成目标的人也兴致勃勃地准备吃瓜。 李植将座位表连接到投影仪上,一个个座位格子清晰地映射在教室的白板上。 “好,我们来看看谁先完成了目标。”李植拿起成绩表,声音充满了鼓舞和期待。 左渔也是在这一瞬间才想起自己之前定下的目标,是年级前三。 她没冲击成功。 就差一点。 上次在办公室,李植捧着茶杯跟她说她的成绩一向都很优秀,但是还没拿到过年级第一,最高的时候是年级第五,问她这次要不要考虑考虑,定个目标,考年级前三? 当时她同意了。 现在却没达标,和年级第三就差了两分。 如果那时候她没有因为洪尧明那事影响,说不定能发挥更好,不过就算没完成目标,她也认了,毕竟这次她还是有超越自己的。 惦记 第44节 “好,我们第一位完成目标的同学是许肆周。” “许肆周。”李植的声音响彻整个教室,“上来选择座位。” 他话音刚落,班上众人纷纷好奇地看过去,想知道许肆周究竟会选择坐哪儿。 “老李。”许肆周坐在座位上,也不动,椅子的后背抵住教室后面的墙壁,吊儿郎当地说,“勾一下,第七列第三排。” 他说完,班上的目光全都聚到了投影屏幕上……第七列、第三排——那不就是秋摇目前的位置! “许肆周,你确定要选择秋摇的位置吗?”李植有些意外,不明白这小子又打的什么主意。 左渔感觉周围不少好事的眼神在她们和许肆周之间来回打量。 “对啊。”许肆周回答得直接,“就想跟校花坐一起。” 第39章 酒窝星球39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都有那么一点小心思, 只有许肆周不藏着掖着,坦坦荡荡地说自己想和班花坐一起。 “芜湖!芜湖!肆爷牛逼啊!这波直球当着老师的面打得太溜了!果然是大佬!!!” 他这简短而干脆的回答引来了一阵起哄声和叫好声,班上的同学纷纷交换着眼神,有好奇的, 有羡慕的, 也有钦佩的。 这臭小子……做事情就是这样, 我行我素, 从来不按牌理出牌。 李植无奈, 但没打算干涉许肆周的选择,毕竟这也是他们自己的权利, 只能装作严肃地“警告”了一句:“换过去可以, 但是别给左渔添乱,要是影响到她学习, 我可把你头拧下来啊。” 他用一种调侃的口吻说出来,班上又是一阵笑。 马上痛失座位的秋摇瘪瘪嘴:“呜呜,渔渔,那我是不是要跟你分开啦, 我不想啊, 我不舍得你惹……” 左渔听着秋摇的话, 心中也很不舍, 毕竟她们已经习惯了坐在一起。她按了按秋摇的手心,安慰道:“还有几个人就轮到你了,说不定你可以选择我前后桌,这样我们也还能继续坐一起。” 秋摇这次期末考排名年级六十八名,不仅比月考进步了十一名, 也达到目标了,可以自由选择座位。 “好吧好吧。”秋摇忙不迭点点头, “也只能寄希望于这个了。” 排在秋摇前面选位置的还有沈卓,沈卓本身就是许肆周的一个跟屁虫小迷弟,看见许肆周选了第七列第三排,他立刻也选择了第七列,但是选了靠前的第二排,跟着许肆周。 他选完就轮到秋摇了,秋摇站起来,走向投影屏幕,她不想跟沈卓做同桌,只能选择了左渔后面的位置。 而她一选完,也紧跟着轮到熊韦谦上台,他假装为难地思考了一阵,然后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把名字写在了她的旁边。 他一写完,几个明白真相的男生相继故意咳嗽了几声,更显欲盖弥彰。 再然后,左渔周围的座位都被许肆周的一水死忠粉给完全包揽了。 李植见大家都有条不紊地选择位置,非常满意,于是在最后一个同学选完之后鼓励道:“同学们,能自由选座位那肯定是开心的,如果这次没能达到自己的目标,也不要气馁,下学期还有机会,希望大家能够继续保持良好的学习状态,勤奋学习,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但是呢,”他话音一转,“有奖那就有罚,咱得奖罚分明。” “接下来呢,咱们就得轮到那部分没达标的同学站起来,逐一夸一夸班级排名比自己更前一名同学的三个优点。” 李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名单,清了清嗓子,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点名。 “第一位,左渔。”他说完,又顿了顿,“其实左渔这次考得还是特别好的,但就差了一点点,没能达到目标。左渔同学,你现在站起来,夸夸排名比你靠前的同学的三个优点吧。” 左渔抿抿唇,她排第二、许肆周排第一,好倒霉,她只能夸他。 刚刚许肆周硬是要她坐他的车回家,还故意把她抱到楼梯栏杆上,她还生他气呢。 根本不想夸他。 但这是一项任务,她必须得完成。 班上的众人都在看她,毕竟许肆周刚刚硬要选她旁边的座位,与她做同桌,已然有点暧昧了,引人遐想。 现在这么巧,又正正好轮到左渔夸许肆周,大家都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左渔站起来,慢腾腾地说:“许……许肆周同学……爱管闲事……” “what???”一阵哄笑接踵而至。 班上一片哗然,放眼整个知行高中,也就左渔敢这么说话了吧。 “厉害呀,小鱼鱼!” 而且,现在不是夸奖吗,怎么听起来不像那么回事。 在一众的喧闹声中,左渔不急不缓地开口:“我的意思是,许肆周同学,他很热心肠,疾恶如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哈哈哈哈,我靠,小鱼鱼这神转折啊!”有人打趣道。 往常的这个环节,被点名起来的人说的都是一些客套话,比如“xxx读书认真”、“xxx努力上进”、“xxx乐于助人”、或者“xxx唱歌好听”这种…… 哪有像左渔这样的,还来了个欲扬先抑,好玩死了! 许肆周舌尖卷着糖,心想这下有意思。 他倒要看看她还能给出什么样的评价。 等班上的人平息下来,左渔又默默开口:“许肆周同学……他、还是一个长得很帅的男高中生,桃花眼。” 这倒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许肆周挑了下眉,硬糖在嘴里碎开,但下一秒,听见她说:“长了一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 许肆周:“……” “……戴着墨镜又是那种高攀不起能在电视里演霸气总裁的样子,哪怕是后脑勺也是惊人的美貌。” 一时间,教室里再次爆发出一阵大笑声,许肆周长相确实顶,但被她这么亦真亦假地说出来,贼逗趣。 “我靠我靠我靠!!!我他妈要乐死了!!!小鱼鱼yyds!!!” “我宣布!咱6班!不只肆哥一个神!还有小鱼鱼!” “小鱼鱼继续!继续!!” 左渔看着班上一片欢腾的场景,继续说道:“许肆周同学还很受欢迎,大家都说追他的女孩子从这里排到了二中……我觉得可能少了,应该是到了三中,四中,甚至还有五中……” 又是一阵更热烈的笑声,班上的同学们笑得前仰后合,有的甚至捧着肚子笑得直打滚。 左渔抿了抿唇,继续说道:“这说明他人缘好。我说完了,老师。” 许肆周摸了摸鼻尖。 他看上的妞啊,是真胆儿肥。 草。 从小到大,没受过的罪都从她这儿讨教了。 李植站在讲台上,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还以为这家伙无法无天,但看来他也有难为情的时候。 “好了,左渔同学给我们开了一个好头,接下来轮到……”李植看向手中的名单,然后说道,“王明阳同学。” …… 一节班会课闹闹哄哄,时间过得很快,差不多快结束时,大部分男生已经提前将书包收拾好,就等李植讲出“下课”两个字。 校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家长,焦急地等在校外准备接孩子,6班靠近学校西门,不时能听见各种机动车按下的喇叭声。 下课前,李植又照例给大家讲了老长一段寒假期间的安全注意事项,班上的大多数人都按耐不住了,椅子摩擦着地板。 李植站在讲台上,看到学生们的表现,也笑了笑。 “好了,同学们,别急着走。”李植讲完,用手拍了拍讲台,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虽然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结束这节课,但最后一件事……” 他笑眯眯地拎起面前那个厚厚的文件袋,从中抽出了一沓厚厚的红包,全班哗然。 “哇!!!老李发红包了!!!” “我给你们每一个人都准备了红包,但是呢,老规矩,数额不等,全凭运气,最大面值是十元,最小是一元,每人能拿到多少,就看你们的手气了。”李植说完,走下讲台,开始逐一分发红包。 大家兴奋地接过,开心地笑着,有的人激动地揣着红包偷瞄,看看能不能得到大额的惊喜。 左渔坐在座位上,接过老师的红包,轻声说:“谢谢老师!” 李植笑着摆摆手:“不客气,不客气,这只是一点小小的心意,下学期再接再厉!” “嗯嗯。”左渔点头。 下课铃打响,这个学期就此结束了,后排的男生率先抓着书包冲出了教室。 虽然这节班会课选定了座位,但调换座位还得等到下个学期开学。 放学后,秋摇一边整理课桌一边问左渔:“渔渔,你的红包抽到多少钱?我是两元。” 左渔笑了笑,掏出红包,轻轻地拆开一看,也是同样两元,她递给秋摇看。 才伸出手,面前的桌子坐了个人,突然感到一股阴影笼罩过来,她下意识地抬起头。 许肆周坐在她的课桌上,长腿着地,双手随意地撑在两侧,双眸盯着她开口:“文化人的夸赞就是有内涵。” 左渔:“……” 哼,干什么,坐她的桌子。 左渔不想理他,快速地收拾着剩下的物品,然后对秋摇说:“我好了,走吧。” “额……好的……”秋摇看着彻头彻尾被忽视的许肆周,感觉后背都僵紧了,校霸不会生气吧…… 渔渔好大胆啊。 秋摇略显担忧地看她一眼。 然而,故事主角小鱼鱼显然没有这番觉悟。 第40章 酒窝星球40 回到宿舍, 左渔将早上洗好的床单被套收回来,整齐叠好,放进了柜子。 整栋楼都很安静,因为大部分人都已经离校了。秋摇被爸妈接走后, 左渔独自去小卖部买了个面包, 然后坐在饭堂一边吃着面包, 一边等着时间到一点四十五分。 饭堂里也显得格外宁静, 只有偶尔一两个清洁工人匆匆走过。左渔坐在那里, 将手机开机,方便看时间, 顺便拿出了寒假卷子在写。 惦记 第45节 渐渐地, 时间逼近了一点四十五分。左渔收拾好书包,站起身来, 准备离开饭堂去校门口找罗郴锋。 可刚走到饭堂门口,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左渔停下脚步,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对于这种不认识的号码, 她一般都是不接的, 所以她随手挂断后就继续往校门口的方向走。 罗郴锋的爸妈来得比预期的早, 左渔透过校园围栏远远地看见了罗郴锋正在往一辆敞着后备箱的车上放行李。 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可这时候兜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左渔边走边拿出手机看,还是刚刚那个陌生来电,她皱了皱眉,按下了接听键。 放完行李的罗郴锋一转身,看见她立即挥了挥手:“左渔, 这里!” 左渔边点头边跑过去,跟罗郴锋爸妈打完招呼后, 才朝着电话那边“喂”了一声:“您好,请问打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罗郴锋动作自然地拿过她手中的书包,挑起眉毛:“你就这么一点行李?” 左渔“嗯”了声,然后听见许肆周那道熟悉的声音自手机听筒传来,声线散漫,却仿佛带着勾子:“小鱼鱼。” 左渔心头一跳,后背不免一僵,耳朵也酥酥麻麻的,仿佛被触电一般。慌乱间,她把手机从耳边移开,放在了心口。 “怎么了?”罗郴锋替她拉着车门,让她坐进后排,见她神色异样,忍不住问道。 左渔没有时间多想,摇了摇头,迅速弯起腰坐进了车内。 等她坐上车,罗郴锋紧跟着也坐了进来,顺带关上了门。 前排,罗郴锋的妈妈朝她这边转过身来,问她东西是不是都拿齐了,可以出发了没? “都拿齐了。”左渔点点头。 说完,她的眼角余光瞥见了街边那辆引人注目的黑色越野。 这辆车停在校门口最显眼的位置,车身一尘不染,线条流畅而凌厉,吸引了过往行人的目光,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好奇地打量着。 然而,更吸睛的是坐在主驾驶上的许肆周。 他右手举着电话,左手散漫地搭在车窗上,脑袋靠在座椅上,侧脸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但似乎对周围的景象并不太在意。 不知是不是感知到她的视线,他突然转了头,视线扫过来,左渔不期然和他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仿佛感觉他的视线贯穿了玻璃,直直落在自己身上。 手机在她手中变得沉重起来,仿佛成了烫手的山芋。 她继续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他怎么还打电话过来了……她明明说了不跟他走…… 旁边,罗郴锋见她还没系安全带,便主动伸手到她身后,拿起了安全带,笑着提醒:“左渔,这个安全带要系好哦,安全第一。” 这个动作本身没什么,但从旁观者的视角来看,却透露出两人之间的亲密和默契。 许肆周举着电话,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一双漆黑分明的眼睛盯着她,眉眼压着,如同一池积水般沉默不语。 左渔从他眼底读出一种复杂又看不分明的情绪。 她一阵心慌,然后看见他自街道那边径直推开车门,下了车不管不顾地朝着她这方向走来。 然而街上的车流不息,过往的机动车一辆接一辆地阻挡了他的脚步。 “那我们出发了。”罗郴锋的爸爸拧动了车钥匙,发动了车子。 车子缓缓驶离了校门口,左渔静静地坐在后排,默默透过后视镜望着后方的许肆周。 他跑到道路这边时,她们的车子已经开走了。 左渔看着他孤独孑立的身影,心口不知何故一阵灼热。 镜中的那道身影越来越小,直至车辆一个拐弯,完全消失不见了。 左渔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时间一秒一秒地增加,默默地将电话挂断,但握着手机的时候,总感觉心情并没有那么轻松。 许肆周孤单地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举着电话一言不发地望着离去的她,就像大雨下被抛弃的小动物。 左渔还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许肆周。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把他一个人丢在了那里,心里像积压了一层乌云,一片茫茫然,只能默不作声地靠着后排座椅。 罗郴锋妈妈从前排给罗郴锋和她递来一瓶水,左渔说了声谢谢,伸手接过。 他们都不知道她的这个小插曲,絮絮地闲聊着,讲一些琐碎的事情,但左渔的心思却一直停留在许肆周身上。 半个小时后,车子穿过县城街道,驶离恫山市区,转上了盘山公路。周围的树木愈发茂密,层层叠叠。 蜿蜒曲折的山路一眼看不到底,越靠近悬崖越崎岖。罗郴锋一家人也没再聊天了,车厢内很安静,左右摇摆的车子晃得大家都昏昏欲睡。 突然,一阵沉重低压的机车轰鸣声响彻山野,打破了原本的宁静。 这突如其来的轰鸣声消减了睡意,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 左渔扭头,透过车窗看见山路的尽头,一辆机车如闪电般快速驶来,冲刷着风,速度极快,每一次漂移都让人觉得仿佛是与死神擦肩而过。 旁边就是悬崖峭壁,一旦失误,后果不堪设想。 但机车的骑手技术娴熟,仿佛与机车融为一体,每一次弯道都压到尽,仿佛不要命似的,每一次漂移都比肩风速。 引擎声越来越近,罗郴锋爸爸透过后视镜观察,有些兴奋地紧盯着追逐而来的机车,感叹着开口:“哇,这车骑得真帅气,听这引擎的声浪,就像野兽咆哮,动力十足!” 每个男孩好像天生都对这种炫酷的机车心驰向往,罗郴锋降了车窗,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眼里也充满了憧憬:“爸,这车得很贵吧!” “那肯定啊,你听听那引擎的嘶吼,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机车,没个百来万下不来的。”罗郴锋的爸爸回答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和羡慕。 罗郴锋的目光始终紧盯着追赶而来的机车,机车如同疾风般追逐在他们的车后,来势汹汹。 他愈加兴奋:“太疯狂了!马上追上来了!” 左渔透过车窗,看着机车在弯道中飞驰而过,越来越近。不知为什么,她心底越紧张。 那人戴着头盔虽看不见脸,但那股离经叛道的劲太熟悉,太像许肆周。 她隐隐有种直觉,这种感觉甚至越来越强烈,她紧紧地盯着那辆快得几乎成了虚影的机车,心跳加速。 那辆车追了上来,但是骑车的人丝毫没有减速,甚至加大了油门,然后在即将超过她们的时候,狂妄地将头盔的挡风玻璃霍然推开。 底下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终于露了出来,左渔与许肆周的视线猛地撞在了一起,一瞬间,她全身上下的毛孔全都竖起来了。 极速的引擎轰鸣声嘶吼着她的耳膜,引得她头皮发麻,但最令她心脏狂跳的却是那双仿佛看进她心底的眼睛。 许肆周只是很短暂地看了她一眼,但左渔却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一种“那就比比看究竟是你的马快,还是我的马快”的气势。 罗郴锋自然也认出了许肆周。 放以前他还没那么直观地感受到许肆周的牛逼,但此时此刻,他虽然心里骂着“草”,但眼神中高低充满了敬畏和崇拜,已经将许肆周视为了“神”一般的存在。 “哇靠,肆哥!” “你认识?”罗郴锋爸爸有些意外。 “对啊,咱学校的校草大佬!”罗郴锋得意地回答道,语气中充满了自豪。 “许神,你骑的这辆机车太炫了!”罗郴锋激动地说道,“我也想学骑摩托车!” 然而,许肆周仿佛没有听到一样,他只是拧大了油门,将机车的速度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风吹得他的黑色外套在空气中猎猎作响,他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弯道的尽头。 “唉……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过了这个弯道后,许肆周的车速降了下来,仿佛在等待着他们。山路狭窄,只能容一车通行,罗郴锋爸爸只能被动地跟随,不得不减慢了车速,小心翼翼地踩着刹车。 他们的车在弯曲的山路上缓慢前行,再然后,许肆周从前方的一个拐角处出现了,他的机车突然一个压弯,斜斜地漂移调了个头,稳稳地停在了路中间。 他两条长腿跨在车身上,身形挺立在道路中央,挡住了整条路。 左渔的心蓦地提了起来,目光紧紧地盯着许肆周,不知道他究竟打算做什么。罗郴锋的爸爸见他将车停在路中央,也只好踩着刹车,慢慢将把车速放到最低,然后在距离许肆周还有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许肆周将车截停,抬手将头盔脱了下来,露出一头短发,他长腿跨下车。 左渔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心脏也跟着一下一下地跳动,眼睫毛跟着轻颤。 山风呼呼地吹着,吹乱许肆周额前的碎发。 他走到她的窗边,屈起双指,叩了叩她的车窗。 左渔稍作迟疑,按下了车窗开关,风涌了进来,许肆周那张脸清晰可见,与此同时,一个东西自她眼前一闪而过。 一朵纸玫瑰从车窗外被扔了进来,落在了她的手边。 绛红色的。 左渔视线定格在上面,而后抬头,刚想问什么意思,就听见许肆周咳了声,面不改色地说:“礼尚往来,还你点东西。” 第41章 酒窝星球41 许肆周回到港岛后, 昏天地暗睡了两天。 渡嘉奈和jeff就坐在他房间外面打电玩。两位大少爷懒洋洋地躬着腰,半个身子陷在沙发里。 jeff两只手忙碌地操作游戏手柄,一双眼睛紧盯着屏幕,依旧不忘拧头瞥一眼旁边的渡嘉奈问:“周周搞什么?这两天不分日夜在睡觉, 内地高中的课业这么重, 一个期末把他都搞趴了?” 渡嘉奈眼不离屏幕, 手指不停地操控着游戏中的角色, 懒散地回答道:“鬼知道他搞什么。” “你去叫一叫他啊?”jeff下巴一指许肆周的房门, 暗示道。 “我找死?吵他干嘛。”渡嘉奈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手指矫捷地前后左右移动, 轻轻松松将jeff的“坦克”击毁。 “那他不会睡死过去了吧?”jeff盯着己方屏幕里被炸飞的坦克碎片, 只来得及骂了句脏话,“靠!” 渡嘉奈继续操纵着小兵往另一阵地移动, 将他引入窄巷,架起高射炮面无表情地说:“他睡不着你才该担心,他睡得着你还操心个屁。” “不是啊,从白天睡到现在, 周周没试过这样, 除了睡觉就是抽烟。你看他烟灰缸都快堆成山了, 你什么时候见他抽烟这么狠啊, 他烟瘾又不重……” jeff果不其然闯入了他设的圈套,渡嘉奈勾起唇角,在暗处将炮口瞄准jeff。 “bang!!!” 游戏屏幕上,一朵微型的蘑菇云炸开,浓烟滚滚。 渡嘉奈将手柄对准jeff, 冷酷无情地告知:“你死了。” “操,被你偷了家!”jeff看着自己小兵头顶的那个英文“loser”, 将手边的枕头往他身上丢,“再来一盘,老子干翻你!” 惦记 第46节 渡嘉奈翘着二郎腿抬下巴,满满一副“小爷不怕,有种来战”的自信。 “你丫的,我刚被你绕进去了。”jeff愤愤不平地返回game界面,就在两人准备重开一局时,许肆周房门的把手动了动。 门从里面打开,沙发上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望过去。 许肆周从里面走出来,没穿上衣,只套了条长裤,短发乱糟糟地支棱着,肩背挺阔,一身清薄紧绷的肌肉延伸到裤头下面,带着一点点少年感。 瞧见沙发上的动静,他懒洋洋地抬眼过来,语气沙哑懒散:“嗯,你们两个又在打游戏?” “过来3p啊,周。”jeff见他难得出来,兴致极高地约玩。 “不打。”许肆周走到沙发前,弯腰捡起桌上的遥控器调低了房间的温度,然后又往开放式厨房走,打开冰箱门,拿了瓶纯净水,“我饿得要死。” 渡嘉奈躬着腰坐在沙发上,拿着游戏手柄看他:“哟,许神终于肯出来了?我还以为许神是不用吃饭的呢。” “什么许神?”jeff没听懂,挑着眉望过来。 中二时期的少年,总是容易被某个特定领域有一定成就的同性所吸引和崇拜。罗郴锋更是个中翘楚,将中二发挥到极致。 他自从那天见识过许肆周在山道飙车后,回家就立马登录了学校论坛,一连发了数十条帖子,一个劲地在帖子中描述许肆周的车技有多“niubility”,满满都是“见识过许神飙车,老子此生圆满了”的意味。 “你还不知道吧?”渡嘉奈将手机页面翻出来,丢给jeff,“自己看。” jeff挺直身子接过手机,开始浏览论坛上的内容。最开始不知道这些言论有多中二,只是觉得好奇,直到看到一个用户顶着id为“许神头号特攻队队长”发的中二病狂热言论,直接笑喷—— “哟,我是许神头号特攻队队长!我tm今天有幸!亲眼目睹了许神真正的炫技之作,堪称神迹!我敢保证,见识过许神飙车的人,此生再也不会迷失方向,因为我们已经找到真正的航标——!兄弟们,和我一起高呼:许神万岁!” 底下有人质疑这个id是编出来的料,他甚至牛逼到甩出一张简笔画,多维度、全方位回应质疑。 “靠,好中二,瞧瞧这,路面与车辆呈60度切弯,车速180迈,已知轮胎抓地摩擦系数可推理为18……” 妈的,这股苦心钻研的劲头,要放在学习里,早该考上清华了! “周啊,你他妈真是男女通杀啊。”jeff啧啧感叹,“离了你地球真是转不了一点。” 许肆周喝完水,整个人颓到不行地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听见jeff的话,直接一个枕头冷飕飕地扔过来,睁开眼,一脸“什么玩意儿,你他妈也中二了?”的表情。 扔完,他又闭上了眼,手臂大剌剌地搭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扔出一句:“别在这儿犯病,快滚。” 声音沙哑到不行。 “靠,你这状态,刚撸完?”jeff揶揄道。 “撸你妈。”许肆周懒得搭理。 jeff也不气,嘿嘿笑了两声,把手机丢回给渡嘉奈,又吧哒吧哒地开始低头按自己的手机。 渡嘉奈直接踹了他一脚,问:“第二局开不开?” “等下,给我妈回个消息。”jeff身体往茶几前倾,边打字边说。 “你妈不是刚回国,”渡嘉奈睨他一眼,“咋了,这么晚不睡美容觉?” “她还倒着时差,晚上比我还能熬。”jeff猫着腰,语气无奈,简单解释,“她说coco炸刺一整天了,不吃不喝,问我咋回事,是不是发情了。” 听他这么一说,渡嘉奈下意识地问:“你家那只刺猬?” jeff“嗯”了声,丢下游戏手柄,说:“我出去给她打个电话。” 他边打字边起身,往室外走,临到阳台时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回过头:“哦,对了,我听我妈的描述,周,你现在的状态还真挺像coco的,你这情况不会也是发……” “情”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一个“滚”字先有预见性地堵住了他的口。 jeff走后,渡嘉奈笑得更欢,边拆着许肆周的烟糖边踢他:“出不出去?想去铜锣湾吃林记车仔面,我开车。” 林记车仔面正宗地道,夜市尤为火爆,人满爆棚。 “不去,叫外送。” 许肆周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懒洋洋的,脑袋靠在沙发上,眼睛闭着,右手盖住眼皮,遮住了视线。他的上半张脸被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冷白英俊的下半张脸,不说话时一副冷淡的死样子。 “叼,外面吃才有气氛,你看你,没个人形,整个人好似没了人气,出去转一转。”渡嘉奈又踢了踢他。 他的腰很薄,且嘴角疏淡,一旦遮挡住鼻骨和眼角,整个人就会显得特别欲,有种纾解过后的萧条感,喉结一滚一滚的。 好半响他才慢吞吞地移开了手,盯着天花板,劲儿劲地叹了口气,说:“你妹不是总在讲,青梅竹马打不过天降吗——” “…………”渡嘉奈。 哦,还真他妈是发情。 还以为都许神了,多有本事多能耐,这会儿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骂他俩字:“傻逼。” “你想泡的妞,不比你面前的纯净水还要纯?人家可对你没意思,难追。” 许肆周:“……” “老子没瞎。” 渡嘉奈正拿着手机点外送,闻言抬眸睨他一眼:“那你纠结个屁。” 恋爱脑。 “没出息。”渡嘉奈一边点单一边眼神慢悠悠地上下打量他。 “你他妈也没比我好哪儿去好吧?”许肆周不屑地扬了扬眉毛,闭着眼皮,“前段时间找姜圣切磋个半死不活的,怎么没想着去北欧将人追回来?” 渡嘉奈斜他一眼,“啧”一声:“本来还打算顺手帮你下单一份车仔面,既然你这态度,哦,那就算了。” 结果话音刚落,他没想到这人二话不说,反手拉开了底下的茶几,从一整柜零食中抽出一盒花生酥,随即撕开包装,咀嚼起来,以牙还牙:“哦,老子稀罕。” 渡嘉奈:“…………” 渡嘉奈都懒得理他。 港岛是一座不夜城,即使已近夜晚十一二点,灯火依然明灿,维多利亚港的霓虹光影闪烁,将街道照亮得如同白昼。人们穿梭于街头巷尾,车辆来往穿梭,城市的喧嚣从未停歇。 许肆周面无表情地嚼着花生酥,整个人没个正形地坐着,后脑勺仰靠在沙发,两条长腿摊开,其实他多少知道自己怎么了,也知道自己整个人不在状态。 他很烦。从左渔坚持跟着罗郴锋走的时候就很烦了。 当时骑着机车玩命去追她时,他脑后有反骨,风呼啸着从耳边划过,没空想别的,只想着发泄不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可一身反骨,横刀立马追上去的时候,一见到她,所有横都耍不了。 许肆周烦躁地随手抓了把头发,又准备去摸烟盒,但手刚伸出去,jeff打完电话从阳台回来,说是要走了,问渡嘉奈要不要一起。 “一起个屁,刚点完车仔面。”渡嘉奈一边说,一边拿起手机确认订单状态,又问,“coco好了?不炸刺了?” 他的问题点到了jeff心头,jeff叹了口气,看着很烦:“我妈带着coco去配种了,结果人医生说,coco只是怕光,根本不是发情,我妈不懂刺猬昼伏夜出的习性,一问才知道,哎,天天带着coco出去跟闺蜜喝下午茶,晒太阳,我都服了。” 渡嘉奈幸灾乐祸地笑一声。 许肆周叼着根烟,依旧那副爱答不理的模样,jeff看他一眼,卖着关子喊他一声:“周。” 许肆周抬眼看过去。 jeff一改愤懑的神色,饶有兴味地撩他一句:“你猜猜,和coco配种的那只公刺猬,主人是谁?” “我闲的……猜那玩意……?”他嘴里咬着烟没点火,含糊不清。 “你猜啊!”jeff一副兴奋的样子,仿佛有什么大秘密要揭开一般,又补了句,“那人跟你有点关系。” 许肆周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问:“谁?” “你小叔儿子的发小。” “我小叔儿子。”许肆周挑眉,“司峪嘉?” “没错!” jeff 确认地点了点头,脸上满是调侃的表情,“他发小,余知岳。余知岳也养了只刺猬。” jeff觉得好玩儿,喋喋不休地说:“我妈跟他妈竟然是老友,俩人前不久约下午茶叙旧,聊起来家里都有只刺猬,刚好一公一母,想亲上加亲,所以互相寻思着一起配个种。” “你妈还挺有想法,”渡嘉奈毫不遮掩地嘲笑,“你该庆幸你不是个女的,否则哪里轮得上coco啊?” “去你的!”jeff抓着个枕头就朝渡嘉奈砸过去。 抱枕被丢开,露出了被压在下面的手机。 许肆周一整天没有查看手机,现在突然露出来,屏幕亮起,显示着十几条未读消息。 他靠在沙发上,后脑勺贴着靠背,懒散地撇过头去瞧了眼。 并没有太在意,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然后在众多消息中瞥见一条 q.q 的消息,那个昵称夹杂在一堆其他的信息里,唉,救命。 他一下就来劲了,手指将嘴里的烟丢下,颅内沉寂已久地自动回满血,四肢百骸都舒爽了起来—— “许肆周,今天有电信公司的人过来我外公外婆家装电脑,是你安排的是不是?” 第42章 酒窝星球42 左渔回到尺塘后, 在外公外婆家休息了一天,第二天闲不下来,于是跨上竹筐去到田间。 清晨的太阳初升,阳光透过枯黄的稻梗洒下金色的光芒, 田野弥漫着泥土的清香和冬耕农作物的气息。 左渔将竹筐放在一旁, 熟练地将田间的大白菜从泥土中拔起, 用携带的小刀将它的根部去除干净, 随后放入竹筐中。 这些大白菜都是外公在收完水稻后种的, 现在正是成熟的时候。 可她忙碌了还不到二十分钟,就听见外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妞妞!” 左渔抬头, 看见外公正站在家门口朝她招手, 忙回应他:“外公怎么啦?” “家里来了人说要装宽带和电脑,我不懂, 你快来看看。”外公依旧朝她喊道。 左渔略微停下手中的活,抹去额头的汗水,有些不太明白,怎么家里突然来人安装电脑了呢。 她连忙回家去看, 走进家门, 看到一位中年技术员正在忙碌地连接电缆, 设置路由器, 而外婆则坐在一旁好奇地观看着。 除了屋子外面的技术员,屋子内还有几个年轻男性,正在拆箱子准备组装电脑。 看见这番阵势,她也不免被吓了一跳。 正当她准备问问这怎么回事的时候,屋里工作的几位男生循声看了出来。 几位工作人员匆匆一瞥, 不约而同地被左渔吸引住,眼中带着几分明显的惊讶和赞叹。 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 谁都没料到在这种小地方,还能碰着个如此漂亮的女孩子。 眉眼精致,皮肤白净,即使穿着最简单的衣服,依旧美得让人心生惊艳。 惦记 第47节 左渔进屋时,看清他们工作服上的公司标识,才知道这些人是电信公司的技术团队。 “你们好。”左渔走到外面那位中年技术员身旁,礼貌地向他打招呼,“请问你们怎么会突然来我们家安装这些呢?” 那工作人员听见左渔的话,明显有些疑惑:“不是你们报装的吗?我们是接到预约任务才来的,你们家预订了我们的服务,想要安装新的宽带和电脑设备。” “请问能查查是谁预订的吗?” “我看看。”工作人员闻言停下了手中的活,走到一旁的工具箱旁边,拿出了一个ipad,开始查找订单信息。 “这里是烟南村26号对吧?” “是的。”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才从ipad中抬起头:“地址是你们家没错,我这边查不到全名,但系统显示是一位许姓的顾客替你们预订的。” 左渔走过去,轻声问:“我能看看吗?” “可以。”随着她的走近,工作人员顺手将ipad递给她。 左渔好看的眉头轻轻皱起,确实只能看到委托人:许** 联系电话一栏填的号码显示为:136******** 左渔突然想起许肆周打来的陌生来电,忙把手机拿出来对照,也是136开头,她猜应该是许肆周。 “不好意思啊,这个可不可以先不装?”左渔小心翼翼地询问。 “确定不装吗?可是你们都已经交过费了。”工作人员收回ipad,不解地和她确认。 左渔感到有些为难,但她必须得和许肆周确认一下。 “因为这个预订可能是我一个朋友替我订的,我不是很清楚,想再确认一下。”左渔委婉地解释道,“不好意思啊,害你们白跑一趟。” 她的语气和煦,说话时嘴边的小酒窝一漾一漾的,工作人员感受到她的歉意和友好,理解地点点头,同时递上一张名片:“那好吧,你确认好之后再联系我,我们可以随时重新安排。” 左渔微笑着表示感谢:“谢谢你们。” 工作人员也友好地回应道:“不客气,这是我们的工作。如果有任何疑问或需要,随时联系我们。” 左渔点点头,送走工作人员后就给许肆周发了消息。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太忙,她直到睡觉前依然没有收到他的回复。 但尽管得不到许肆周明确的答复,她隐隐觉得就是他。 一连几天山间的气温降低,晚上时分突然下起了小雪。因为今年是暖冬,因此尺塘的初雪来得特别迟,也格外珍贵。 天气预报显示,接下来的每天都可能有雪,且持续到春节。尽管降雪量预计不会很大,但这对于尺塘的农民来说,也是一种好兆头。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寂静的山间,落在屋顶、树枝上,覆盖了整个小村庄。 左渔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想起许肆周那时候被她丢下,孤独地站在校门口的情景,心口突然就像被雪花砸了一下。 冰冰的,然后很快又化开。 他是不是生她气了,所以不回她消息。 左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是第一次忍不住去猜测一个男生的想法。 工作人员临走前说,这个订单是1月24号上午九点多下过来的,她往回推算了一下,那好像就是上孙老师化学课的时候。 所以许肆周是边上课边给她预订的安装服务吗? 但是电脑加上宽带的安装费很贵,她不能再欠他了,不然她真的还不起了。 第二天早上十一点多,陆萍老师给她发来消息,告诉她可以登录系统填报资料了。 一想到自己的作文很有可能被刊登出来,左渔心情变得轻快。她告诉外公外婆她不知道填报系统要填到什么时候,但如果她回来晚了,就让他们先吃午饭,不用等她。 去到罗郴锋家里的时候,罗郴锋还没起床。 他奶奶正准备做午饭,看见左渔进门,笑着说道:“来找锋锋玩呐,锋锋还没起,那臭小子,在家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我去叫他起床。” 左渔怕打扰到罗郴锋休息,便客气地笑笑说:“奶奶,不用特意去叫他,我下午再来找他就好了。” “都马上吃午饭了,他也该起床了!”罗郴锋奶奶笑眯眯地说着,爬楼梯上二楼喊他。 左渔坐在客厅里等了会,罗郴锋就下来了,睡眼惺忪,打着哈欠:“不好意思啊,我昨晚通宵了,刚起,我马上给你开机。” 左渔说谢谢,问他:“你爸爸妈妈呢?” 她本想给叔叔阿姨打个招呼,但是没看到人,忍不住问罗郴锋。 “他们去亲戚家了,说是今天晚上才回来。” “哦哦。”左渔点头。 “我爷出去跟人扯闲,饭点他就回来了。”罗郴锋开好电脑,打开浏览器,又补了句。 他奶奶因为腿脚不方便,走得有些慢,从二楼蹒跚下来:“妞妞,中午留下来吃饭吧,奶奶要做烧排骨,锋锋最喜欢吃的,你跟我们一起吧。家里大人不在,就剩锋锋跟我们俩老人,多你一个热闹。” 左渔本来怕麻烦到奶奶,但是一听到奶奶这么说,心中一热。 尺塘住的大多都是留守老人,年轻人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看望。所以他们平时肯定是孤独的,希望有人多陪他们一点。 左渔感动地看着奶奶,点头答应了下来。 填报系统需要的资料并不少。 除了个人基本信息如姓名、身份证号码、联系方式等外,还需要填写作文的标题、内容简介、以及一些作者的个人背景信息,比如学校、年级、父母职业等。此外,还需要上传作文的电子版文件以及作者的照片等。 填写完这些信息后,还需要确认提交,等待系统的审核与反馈。 左渔最后保存页面的时候,心里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填写这种资料,她深知这对她来说意义非凡,是对她努力的认可和肯定。 提交完毕后,左渔站起身来。 罗郴锋最近沉迷于赛车游戏,正坐在沙发上,手持手机专注地玩着极速摩托车游戏。突然间,他感觉到左渔站起来,便抬起头,问道:“填完了吗?” “嗯嗯,填好了。谢谢你借我电脑啊。” “没事。”他坐起身,“那咱们吃饭吧。” 左渔点点头,跟着罗郴锋一起走向饭桌。奶奶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了一阵子,一股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 左渔主动帮奶奶端菜。奶奶慈祥地拍拍左渔的手,笑着说:“乖孩子,你就当在家里吃饭一样,别客气。” 左渔唇角弯起,笑意很深:“谢谢奶奶,今天的饭菜一定很美味。” 桌上摆满了烧排骨、青菜和米饭,香气四溢。 罗郴锋爷爷果然在饭点准时回来了。 作为村里的老村长,罗郴锋的爷爷年近七旬,从退休前就一直管着供销社,左渔知道他很德高望重。 打她记事起,每当外公或外婆不方便时,罗村长都会帮着她们家做农活,从耕地、插秧,到割稻子,不管多累,他都没收过她家一分钱,最多一块吃顿饭。 所以一看见他进门,左渔便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村长爷爷好。” 罗村长叼着卷烟进门,脱下外套,嘴里咕哝着对寒冷天气的不满,然后一抬头看见左渔,有点意外:“哟,沈老头的外孙女?今年这么早回来了?你爸爸妈妈呢?” “嗯,村长,我爸爸妈妈还恫山,大年三十再回来,我自己先回来的。”左渔乖巧地回答道。 罗奶奶擦擦手,蹒跚着腿从厨房里出来,说:“人都齐了,那就坐吧,开始吃饭。” 左渔点点头,坐在罗郴锋边上。 罗郴锋早就坐在了饭桌上,一边玩手机一边吃饭。左渔盛了四碗汤,分别给每一个人递过去。 罗奶奶见她那么乖,笑盈盈地道:“妞妞真是像一件贴心小棉袄,冷了就给人捧热汤,辛苦你了。” 左渔羞涩地笑了笑,道:“奶奶过奖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左渔在家里也是习惯了照顾饭桌上的每一个人,所以这点不算什么。 罗奶奶亲昵给她夹了块排骨,又笑着对罗村长说:“老头子,你看妞妞多懂事,将来一定能嫁个好人家。” “奶,左渔现在才读高二。”罗郴锋边玩手机边抬眼,打断了他奶奶的话。 “高二怎么了,我们那时候都是16岁就结婚的。” “奶,现在时代不同了,谁没事那么早结婚,左渔读书成绩好,她这次期末考了年级第四。”罗郴锋扒了口饭,搭完话又继续玩起了手机。 “吃饭就好好吃饭,把你破手机收起来!”罗村长见他吃饭都不离手机,再对比旁边乖乖的左渔,瞬间变得怒不可言。 昨晚罗郴锋在家通宵达旦打游戏,还开着声音,罗村长就睡在一楼的房里,半夜起床说了他好几次,他才不情不愿的把声音关掉。 他爸爸妈妈不在,罗村长管不住他,已经很不满,看到他现在吃着午饭还一直捧着个手机在玩,当着客人的面还这样,一下就收不住脾气。 罗奶奶见罗村长不悦,轻轻拍了拍桌子,说道:“是啊,锋锋,吃饭时还是把手机收起来吧。这样不礼貌。” 奶奶的语气温和,但这个年纪的罗郴锋正是叛逆的时候,被自己爷爷训斥过后,不仅不改,反而嘿嘿笑了两声,站起来一连夹了几块排骨到碗里,然后自个儿端着碗回房间吃了。 他一边上楼梯,还一边开了局新游戏,回头:“我就不坐那碍你们眼了,你们慢慢吃。” “这浑小子,不听教!”罗村长恨铁不成钢,看向左渔又说,“咱们继续吃,别管他!” 左渔被这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只能点点头,默默吃米饭。 罗郴锋一走,饭桌上安静了不少,左渔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该说些什么话缓和一下气氛。 可刚准备开口,罗奶奶便笑着问她:“妞妞,刚锋锋说你考试的成绩很好,你爸爸妈妈应该很高兴吧,以后是不是准备读大学呀?我听锋锋说,他想考一个叫……叫东……东湖……” “东湖大学。” “哎,对!”罗奶奶点点头,“好像就是这个名,他说他想考这个大学的计算机专业。” “嗯嗯,这个专业是东湖大学的王牌专业。”左渔给奶奶解释。 东湖大学就在隔壁省隔壁市,离恫山不远,学校里很多同学都准备考那。 “那你也准备考那吗?” “不是。我想考京津大学。”左渔脆生生地说了声。 闻言,坐在旁边默默不说话的罗村长突然开口:“左渔啊,村长说句不好听的,女孩子读太多书没用。” “你们家的情况,我作为村长,还是相当了解的。你家里条件不好,还有个弟弟,要供你上大学可不容易。” “你爸他断了两根手指,每个月只能当个小保安,领残疾人抚恤金,养活家里已经很艰难了,你还不如早日出来打工,帮补家里。” “女孩将来总是要嫁人的,你读完高中就可以了,去找个厂,早日赚钱不比读书强?”罗村长讲得语重心长,末了还反问她,“你自己认真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左渔听着罗村长的话,抿紧了唇。 惦记 第48节 心中涌起了复杂的情绪。 师兄师姐之前回校宣讲,曾经说过大学里有勤工俭学的岗位,也可以给老师当助教,除了这些兼职工作,学生还能争取获得奖学金,为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做准备。她相信,只要肯努力,就一定会有出路的。 可她还没来得及回应,身后的门突然“砰!!!”地一声,传出一道异常巨大的声响。 与此同时,她的手臂被人紧紧地攥住向后扣,许肆周一把将她护在怀里,另一边,一个被挤压砸扁的易拉罐应声落地,滚到了地上哐当哐地响。 “老东西。” “少他妈对她放屁!” 左渔回头,看到许肆周那张暴怒的脸,还有一位西装打扮的男人跟在他身后。她有点心慌,刚伸手想拉他的衣角,可是许肆周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护在身后,猛地踢开她面前的凳子。 “老子疼着都来不及的人,哪里轮得上你在这里指手画脚。老头,你这么闲得慌,干脆自己找个厂打工去,还能积点棺材本。” “小王八羔子!”罗村长拍案而起,“你说什么呢!” “听不懂?”许肆周语气轻佻又狂妄,“那老子替你刻碑上。” 罗村长气得不行,捂住胸口一阵剧痛,似乎受到了不少的冲击。左渔心中焦急,想要阻止许肆周,但此时情势已经失控,她不仅无法阻止,还被许肆周紧紧地拉着手,从屋子里带了出去。 屋外下着薄雪,雪花在空中飘舞翻滚,寒意透彻。 许肆周一回头,看见左渔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针织衫,露出一截纤细紧实的腰,在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第43章 酒窝星球43 那些泪珠从她眼睫毛坠落, 滑过她莹润的脸颊,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雪花像小碎花一般落满她的头顶,许肆周顿时乱了方寸,手忙脚乱地去揩她的泪水。 左渔从没像此刻这样委屈, 即使是上次期末考试, 各种流言蜚语飞满校园, 她也只是默默伤神, 眼眶含泪。 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展露过这样的情绪, 无助又脆弱。 许肆周双手捧着她的脸、她的下巴,一下一下地给她擦眼泪, 却怎么都擦不尽。 她的脸好小一张, 只有巴掌大,他的手骨就能完全将她的脸遮掩住。 “别哭, 别哭,别哭。”许肆周声音有些嘶哑,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左渔,只能不停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哄人他是真的没有经验。 更何况是哄女孩子。 “都是我的错, 我吓哭你了, 对不起, 我给你道歉, 别哭了,成不成?嗯?” 可他的话根本无济于事,他越是哄,左渔哭的越凶,甚至用力地咬起了自己的嘴唇, 嘴唇都快要被她咬白了。 许肆周看在眼里,心都要碎了, 头一回埋怨自己,怎么平时不学学哄人,现在却束手无策。 “对……对不起……”左渔泪水在眼里打转,抽抽噎噎地解释,可越急说的话越无助,“我真的不是故意哭的……对……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说话的语气充满了哭腔,听起来可怜得不行。 明明都那么委屈了,先想的反而是给他道歉。 说什么对不起!许肆周觉得自己他妈都快心疼死了。 “不哭了好不好?”许肆周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炙热的掌心按住她的肩头,另一只手本能地在她的后脑揉动着,“都怪我,别哭了,我给你认错好不好?你别哭了。” 他以前不敢碰她,因为怕吓着她。 那时候在学校里把她抱到楼梯栏杆上,她都吓得跑掉。 但现在他管不得那么多了。他也不怕吓着她。 反正他已经惹哭她了,干脆把人拉怀里抱着哄,这样起码她还不会被冷着。 左渔猛地被他拉进怀里,鼻尖碰到少年男性坚硬的胸腔,心脏骤然一缩,身体一下子被温热的体温捂暖,仿佛置身于一个安全的港湾。 快要哭到窒息的肺腔里满满都是令人心安的柏树香味。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左渔静了静,在他怀里呜咽着解释,“我知道你刚刚是在帮我说话……但是你那样说爷爷……我,我觉得不好……” “唔……”左渔低声抽泣,“爷爷他,他对我外公外婆很好……我,我也知道他说得不对……他说得没有道理……可是他是长辈……我们得尊重他……” “所以,我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左渔越急越哭,“我……我不知道该向着他还是向着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呜……对不起……” 她耷拉着一颗圆乎乎的脑袋,一个劲地给他道歉,哭得梨花带雨。 原来是这样。 许肆周更加觉得自己不是人了。 站在左渔的角度,她肯定是为难的。他好自私,好冲动,他可以不管不顾地生气,宣泄不爽,但是左渔不可以。 他做事情之前根本没有站在她的立场里考虑过问题,难怪她那么难受。 他真的太混帐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道歉,我该死。”许肆周抱着她,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跟她道歉,“我下次不再那么冲动好不好?以后都听你的。” “别哭了……” “嗯……” 左渔颤抖着回应,下意识地点头,解释完过后,她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然而脑海里还是混混沌沌地一片,仿佛一团浆糊,她想着她还得回去替许肆周给村长爷爷道歉,可是她现在这么狼狈肯定不行,声音沙哑,眼睛肿成灯泡不能见人,于是轻轻推开了他,仰起头,一双通红的眼睛露出来。许肆周心头一颤。 “许……许肆周……” “嗯。” “我想回家。” “好,送你回。” “不用。”左渔轻轻摇头,她就想找个地方平复一下,如果他把她送回了家,那外公外婆看见她这副模样也会担心的。 “你可以让我自己走吗?我想一个人想想。”左渔眼尾红得像兔子,声音也楚楚可怜。 这样的她无论说什么,他都不可能拒绝。 “嗯。”许肆周嗓音沙哑地点头,“但你得穿上我外套。” 左渔哭了那么久,已经没有力气拒绝了,她任由他把外套穿她身上。 “你走吧。”他的衣服是冲锋衣,防水挡风,许肆周替她将拉链拉到最顶,又将帽子罩在她脑袋上,无比怜惜地揉了揉说,“一个人想想,就算想不通也没关系。惹你哭的是我,我来想办法哄你。” 左渔没有说话,转身走远了。 但许肆周实在放心不下她,于是躲着她的视线,隔着遥远的一段距离,默默跟在她身后守护着她。 他看着她一路走到河边,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河堤上,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着,冷风将她娇嫩脸颊旁边的碎发吹起,他却不能替她去挡。 许肆周手心握紧,心里难受到不行,看她一个人独自消化情绪,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能。 他本来还想着把人哄好以后,回去教训那老头一顿,但听她说这老头对她们家有恩,他不能这么做,也不能替她出气。 不仅不能替她出气,他甚至看见她处理好情绪后,一个人回到了那老头家里,不知跟那老头说了什么,再出来的时候,她站在门口深深地、重重地舒了口气。 他的小妞替他去道歉了。 她那么善良,永远都是顾全大局的那个好姑娘。 许肆周喉结一下一下地上下滑动着,少年拳头倏地攥紧,一拳重重地捶在了旁边的树上。 积雪窸窸窣窣地从枝桠掉落下来,落在他的头发上,他却没怎么感觉到冷。 左渔出来后便回了家,许肆周默默看着她进家门,而后又在雪地里站了很久,怔怔地看着她家里的方向,中途手机响了几次他都没接。 直到衣衫完全湿透,程野撑着伞走过来找他:“周。” 许肆周抬头看过去,眼神已然没什么温度。 程野将伞放他手里,然后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上前披到他身上:“先回车上吧。场地没拿下来,我列了几个备选方案,我回车上跟你汇报。” 程野是许肆周的助理,很年轻,现年不过二十五岁,从许肆周十二岁开始跟随他给他处理日常事务,相当于英美皇室贵族家庭少爷身边对接的pa(私人助理)。 但是许肆周通常不太用到程野,主要一来他自己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务需要用到程野,二来他也不喜欢自己身后总是跟着个人。 回到车上,司机已经提前把暖气开到最大,程野从后备箱里找来毛巾和衣服,递给许肆周。 许肆周接过毛巾擦头发,却没接衣服,开口就问:“现在什么情况?” 程野从档案袋里拿出一份审批文件:“各方面的部门我们已经打过招呼了,该走的流程和审批都通过了。” 许肆周丢下毛巾,接过文件看,示意他继续。 程野颔首,指了指场地那一栏:“这个,没批下来。” “原因?” “村委不同意。”程野顿了顿,“主要是村长不同意。” “村长?”许肆周皱眉,“谁?连你都搞不掂吗?” 程野握拳放在唇边,不太好意思告诉他,是你刚刚把人得罪了。 “谁?”许肆周见他缄默无言,抬起头又问一次。 “罗义,罗村长,1935年生人。”程野咳了咳,“你见过,你还、让人找个厂打工,积点棺材本。” 许肆周:“……” 第44章 酒窝星球44 车上, 程野也知道目前情况难办,于是陆续提出了几种替代性方案,但许肆周对这些方案都不满意。他翻动着文件,抬眸看向程野。 “拿上我们备着的那箱现金, 再进去跟他谈谈。” “行, 我再试试。”程野点头, 推门下车。 黑色宾利停在罗郴锋家附近的路口等候, 许肆周阖着眼皮, 两条长腿大剌剌地敞开坐着。 外面依旧飘着点雪花,纷纷洒洒地落在车窗上, 渐渐地将车外的景色覆盖成一片银白。许肆周手心一下一下地转着手机, 经过这一阵暖气的烘烤,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 这是给左渔准备的浪漫, 计划不能被打乱,他心里想。 惦记 第49节 如果老头能答应收下现金那就最好了,如若不然,情况就棘手了。 许肆周闭着眼想了没一会, 车门突然“咔”一声打开。 他睁开眼撇过头, 程野拎着箱子上了车, 摇摇头:“他不肯接受。” “他没提别的要求?”许肆周又问, “是不是钱不够?” “不是。” 程野在屋里的交谈并不顺利,罗村长无论如何不肯接受这笔现金,也不同意签字报批场地,但有一点程野看出来了,那就是这个罗村长对事不对人。 程野进门的时候, 罗村长的态度还算不错,只是他大约是气许肆周刚才冲他口出不逊, 才不肯让步。 “周,你何不试试自己进去跟他谈谈?”程野建议道。 “我?”许肆周冷笑一下,“哼,他算个屁,不值得我费口舌。” 程野沉思了一会儿,将手中的箱子放脚边:“那我们暂时退一步,想想其他方案。” 结果他话音刚落,身旁的少年忽然直起身,弯腰从他脚边拽起了那箱子,转身下车,“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许肆周觉得自己打死都不可能跟他道歉,他有的是办法和手段来解决问题。 只是他刚走进门口,还没开口说什么,就被坐在摇椅上的罗村长发现了。 “小王八羔子,还敢来啊?” 罗村长语气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许肆周,俨然看穿了他的心思。 “我跟你说,如果不是左渔给你道了歉,你都别想踏进这个门,你一进这个门,我就拿扫帚赶你出去!” 许肆周面色一沉,进来以前,他只想着来给他下最后通牒,如果他愿意收下现金,那一切好说,如果不愿意,那这个村长的位置他也别想坐了。 他处事准则向来亦邪亦正,前半生就没有从他手里摆不平的事,有点流氓,但屡试不爽。 许肆周将箱子放他面前,眼神冰冷,眼底隐隐有种“你敢不接受试试”的威慑力。 罗村长看到许肆周这种纨绔桀骜的脾性,不仅丝毫不动摇,甚至抬起右手指着他的鼻尖骂他:“滚!你这种从小衣食无忧的富家公子哪里懂得尊重老人,以为用钱就能摆平一切,你根本不配跟我打交道!” “我们人穷志不短,我告诉你,我不稀罕你几个臭钱,快拿着这个破箱子滚!” 许肆周眉头皱得很深,如果不是看在他那小妞的面子上,他早就掐住老头的手折了个断。 封建愚昧的老头子,只想着一昧用自己的父辈权威去打压女孩子,这种人有屁资格指着他蹬鼻子上脸。 他有的是路数可以从根本解决问题。 但是他不能。 因为左渔如果知道真相,必不会开心。 罗村长的声音愈加尖锐,许肆周忍下来了,反应也很快,迅速改变策略。 “我来不是讲这个,别自行带入了,不是每个人都值得老子亲自送钱的。”许肆周将箱子放地上,自行坐到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看他。 “我要做的这件事,对烟南村是利好的,相信你也明白。”许肆周支着一只手,垂着眼皮漫不经心地看他,一副大佬做派,“你作为村长,你就该为村民考虑。” “而我。”许肆周顿了顿,“只是来跟你谈合作的。” “如果可以称之为‘合作’的话。” 罗村长活了近八十年,吃过的盐比许肆周吃的米还多,解决过穷山恶水刁民的纠纷比路上见过的狗都多,但这是生平第一次被一个毛头小子的气场给震慑了下。 许肆周完全反客为主,言语中颇有一击必杀的意味。罗郴锋在楼上目睹全程,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手指又啪嗒啪嗒地打字,顶着“许神头号特攻队队长”的id在论坛里发言。 “臭小子,为村里好的事情我当然同意,但是,我不相信你呀,你以为你谁啊。”罗村长迅速找回了场子,“你这种人敢对着我这些老人口出狂言,如此不尊重老人,品行德性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许肆周轻哼了声,倚老卖老。 “别发牢骚了,耽误时间。”许肆周一身混世的皮囊,游刃有余地把控着谈判的节奏。 许肆周是自小从权贵家族里浸染出来的叛逆儿,有少年感,但气场、心智、手段都不缺,罗村长也是在这一刻才醒悟过来,家世和见识对于一个男丁而言,是何等重要。 “罗村长,程野已经给你看过方案书和标书,各个部门都通过了流程,说明它响应建设美丽新农村的号召,况且这只是新年限定,对烟南村的环境和传统构不成任何破坏。”许肆周顿了顿,干脆利落地撂下结论,“如果只有你这边迟迟卡住不放行,那旁人指不定怎么猜测你公报私仇。” 罗村长完全被他绕了进去,丝毫没有反应过来他还没向自己道歉。 许肆周是必然不会道歉的,他起承转合,层层递进地分析,逻辑缜密。 罗村长气极,只能连番质问道:“你了解我们烟南村吗?你知道我们村在1985年遭遇过山洪吗?你知道我们村有几户家庭?你知道我们村的主要经济来源是什么?你了解我们村民的生活现状吗?” “这些你统统都不知道,就想来谈合作?”罗村长直接将人从沙发上拉了起来,往门口赶,末了还顺手将他箱子丢出门,“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真诚,那你就应该了解好这一切!” “砰!!!”地一声,屋门被猛地关上,许肆周被推出门外,甚至还能看到门板上那道被易拉罐重重砸出的凹痕。 程野一直等在外面,看见这一幕,走过来亲自捡起了地上的箱子,问:“现在怎么办?” “那就照他说的办。”许肆周瞧着屋外的一片银装素裹,口吻势在必得,“他要的诚意,我给他。” / 晚上,雪还没停,左渔洗完澡出来,发现窗户没关严。 一股冷风夹杂着寒意从窗缝中钻了进来,将半边窗帘吹得摇摆不定。 她下意识走过去将窗户关好,默默看着外面的世界发了会儿呆,再回头时,视线定在许肆周那件外套上。 一瞬间,她脑海里开始不受控地回忆起许肆周抱着她轻哄的画面,一颗心突然七上八下的。 很乱,很不平静。 她下午竟然就这样靠在他的怀里哭。 好丢脸。 好羞耻。 竟然也没想着躲。 心脏砰砰砰地跳了会儿,怎么也压不下去这种心悸,就好像,心里越是惦记着这件事,心情越是平复不下来,左渔觉得自己急需做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她抿着唇,眼睫毛轻颤着,刚想把衣服折叠起来,桌上的手机突然发出轻微的振动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秋摇发来了两条消息,她点开看。 自从放寒假以后,秋摇时不时地就会找她聊天,要么分享假期里的趣事,要么就是跟她讲最近播的一部大热韩剧。 秋摇自从回家后连着追了两天剧,完全沉浸在大明星女主和外星人男主的浪漫爱情里,还心心念念着跟她说,想尝试剧里的“初雪天要吃炸鸡和啤酒”。 她特别着迷的是剧中的一个叫“千颂伊”的角色,还特别推荐左渔一定要看。 左渔第一天回外公外婆家后看了两集,但还没有时间继续往后看。 她还以为秋摇可能在提醒她继续追剧,毕竟秋摇对那部剧的热情是显而易见的。可看到消息对话框的那一刻,她愣住了。 这不是关于“千颂伊”,也不是关于剧。 而是关于许肆周。 【渔渔,你是不是不喜欢许肆周呀?】 【我跟你说哦,现在好像有人想换你现在的座位,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就不用跟许肆周坐在一起了。】 下学期不用跟许肆周坐同桌了? 左渔盯着这两条消息,有些茫茫然,手指恍惚间收紧。 什么意思……为什么她在消化完这条消息后,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点失落。 思绪很混乱,心情一点都不轻快,甚至开始有一点慌乱。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好像内心有点难过……为什么呢…… 左渔颓然地放下手机,眼睛没有焦点地看向窗外,飘雪模糊了外面的世界,但许肆周那张脸却在她的脑海里变得越来越清晰。 那一刻,她心底里好像有个小人在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冒出个头,说——她其实并不想换座位。 可是换个座位而已,至于这么感伤吗? 读书以来换过座位的次数多了,为什么偏偏这次会这么难过? 是因为许肆周吗? 左渔重新拿起手机,在q.q上找到许肆周的名字,看着他的头像陷入发呆,手指悬在屏幕上,想要点进去,但又犹豫着没动。 他的头像好简单,好像就是他随手从主驾驶座位拍的车头一角,整体画面全是暗调,唯独左上角有一抹亮色的光影。 远景虚化,看不出拍的是日出还是日落。 特别有意境和氛围的一张照片,竟然能同时解读出孤独和希望的意味。 有点潇洒,又有点意气风发。 左渔觉得自己肯定是魔怔了,因为秋摇发来的两条消息,盯着许肆周的头像看得入神。 良久,左渔撇开眼,手指点划,重新返回了跟秋摇的聊天记录,然后倒数第二条消息再次赫然映入眼帘—— 【渔渔,你是不是不喜欢许肆周呀?】 她不喜欢么? 左渔看着这个问题,认真地问了一遍自己究竟喜不喜欢。 是不是有点喜欢? 不然她为什么一直没有拒绝许肆周对她的好? 他帮她教训洪尧明,他替她撑腰,他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受了委屈别憋着,教训回去,他身上满满的少年气,却又有血有肉会冲动,有胆略懂计谋时而有点小傲娇。 无论是初中还是高中,追求她的男生各种各样,她能拒绝的都拒绝了。有给她写情书、充饭卡、送蛋糕告白的,为了她特地找李植要求转入6班的,偷偷送早餐送巧克力想打动她的,有在篮球赛或者校运会上胆大狂妄地当众表白的,甚至还有洪尧明这种疯狂偏执的。 但只有许肆周例外。 许肆周从未给过她压力。 他没有挑明,但其实她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出来不是吗? 跟这么多个男生打过交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许肆周对她格外特别呢? 正是因为知道自己可能有点喜欢他,所以她容许了他一点一点地闯进了她的生活。 即使她曾经尝试过欺骗自己,要远离他,要疏离他,可是那次上课铃响的时候,她被吓得一头扎进他的胸膛里,那一刻,她也是明明白白地心动过的不是吗? 她逃避,她落荒而逃,她甚至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说是因为他太霸道,把她抱到楼梯栏杆上拦着她不让走,她着急回去上课,她生气。 但其实,这些都是借口不是吗? 她明明就是心里控制不住地喜欢他,但是因为知道他曾经跟一些赌徒玩在一起,沾染不良嗜好,所以才逃避,才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不是吗? 惦记 第50节 第45章 酒窝星球45 罗乐仪在期末考试成绩还没出来前就请假离校了。因为她高三准备走艺考路线, 她父母带着她去了北京参加舞蹈集训,所以她没有参加最后一节班会课。 虽然她缺席了,但是这次期末考,罗乐仪成功超越了自己定下的年级排名目标, 所以她也是有资格选择座位的。 因为看在许肆周的面子上, 当时班会课有资格选座的同学全都主动避开了左渔的位置, 但罗乐仪不知情, 所以在昨天找了李植, 表示自己希望能够换到左渔的位置,与许肆周坐在一起, 顺道可以让许肆周辅导她的文化课。 李植当即给许肆周打了个电话, 问他能不能接受。而许肆周却说,左渔去哪, 他去哪。 李植两眼一抹黑,心里不停骂道“这小兔崽子,敢这么光明正大当着他面讲这些,是不是当他死了”, 于是冷哼一声, 反将一军:“臭小子, 你就没有想过人家女孩子不愿意跟你坐同桌?” 结果许肆周也不急, 不怕死地回了句:“没想过,你别搁这儿心里瞎猜测。” 李植:“……” 而现在,左渔在做完这一系列心理以及思想斗争后,脑袋嗡嗡沉沉的发蒙。头晕目眩,嗓子发痒, 渐渐地,她的身体温度开始上升。 左渔裹进被窝里, 露出一张小脸,望着窗外的飘雪,迷迷糊糊地躺着。 可后来实在难受,她起床倒了杯温水回到房间里,喝完将杯子搁在桌上,忍不住地给秋摇拨了通电话。 左渔头发松松软软地垂在肩后,身体一阵冷一阵热,她围着被子靠在床头,双手抱膝,有点犹豫要不要跟秋摇说自己对于许肆周的感受。 这毕竟是第一次少女心思萌动,她有点难以启齿。 大概过了二十多秒,秋摇接通电话,左渔犹犹豫豫,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但后来实在心里乱成麻,不知该怎么办,于是闷闷地问秋摇:“摇摇,你是从哪一刻开始,知道自己喜欢上熊韦谦的呀?” “嗯?”秋摇一愣,“哪一刻吗?我不知道诶,没有那么精准的,我对他的感觉是慢慢出现的……” 秋摇的语气慢了下来,仿佛在回忆着某个特殊的时刻:“你还记得那次咱们学校组织的志愿者活动吗?那天我跟熊韦谦被分到同一个小组,一起去清理河岸边的垃圾。他就特别照顾我,不让我提重物,脏活累活争着抢着替我去做,还时不时腼腆地问我是不是累了,需不需要帮助之类的。” “那时候,我就觉得他对我有点意思了,女生的第六感都是很准的。”秋摇的声音带着一丝甜蜜,“哈哈,后来果然如此,他还给我送曼妥思,偷偷替我打水,渐渐地,我就发现我对他好像已经不止是普通朋友的感觉了。” 左渔轻轻地咬了咬下唇,鼻唇呼出热热的气息,心里纠结得厉害,踌躇了两秒,好小声好小声地说:“摇摇……我,我感觉……” “砰!” “砰砰!!” 她的话刚到嘴边,却听见秋摇那边突然传来连续两声爆响。秋摇的声音变得急促,吼着嗓子问:“渔渔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我这边有烟花!” 烟花的爆响声令思绪混乱的左渔有了顷刻的清醒,她再一次想起了许肆周被几个赌徒搂着肩搭着背从街道路口走过的模样,本来想说的后半句“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就这样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渔渔?” “砰砰”的声响后,秋摇那边安静下来,喊了她一声。 “听得见吗?” “唔…我是想问你今天说的换座位的事确定了吗?”左渔有点心虚,但还是想办法换了个话题。 “我也不知道呢,只是听说可能会换,具体什么情况应该要等明年开学才知道了。” 左渔慢慢钻进了被窝里,脑袋昏昏沉沉的,总觉得听筒里秋摇的声音好像越发遥远。 明明有满腹心事,但整个人却打不起精神,左渔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强撑着跟秋摇聊了几句,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她精疲力尽地爬起床,拿出水银温度计量了次体温,三十八度六,果不其然发烧了。 应该是在大雪纷飞的天里待太久了,所以她身体有点着凉。 左渔吞了退烧药,躺在床上闭上眼,让药物缓缓起效。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虚弱,但思绪在脑海中纷飞,半梦半醒的状态里,总是不断地出现许肆周的身影。 人不知道是不是都这样,一旦看清自己的心后,永远想得会更多,更不安。 而这种不安,来源于她对许肆周有所期待。 她会忍不住地想,会不会许肆周没有跟着唐跃强他们一起赌博,会不会她对他是一场误会,会不会是她捕风捉影? 可是她不敢去问他真相,左渔想着想着就摇了摇头,然后猛然地惊觉,自己竟然真的试图去想和许肆周有未来。 不能再想了,她现在才高二,不应该去想这些。 左渔强迫自己放空一切,安安静静地躺床上养了两天病。 到了第二条晚上,她差不多恢复了精神,坐在客厅里陪着外公外婆看电视。她的腿放到垫子上,膝盖放着一份英文卷子,不时往选择题上填个答案。 电视上播着八点档,外公外婆边看边聊着天,左渔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一句,偶尔听见他们在聊今天村里碰见不少工人,好像准备搭些什么建筑。 左渔没多想,她一连躺了两天,连家门都没出,自然也插不上话。 忽然,院子外面的门好像被人敲了几下。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外公嘀咕着,起身去开门。 左渔跟着一同探着半个身子望出去,漆黑的夜色下看不太清楚外面的状况,但透过门缝好像看见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背影,高瘦,单手插着兜,隐隐有种潇洒又冷拽的少年感。 左渔下意识地想起某个人,心脏蓦地一提,下一秒,不出所料地,对上了帽檐下一双熟悉而锐利的眼睛。 许肆周隔着夜色看她一眼,嘴角勾着,然后又低头看向她外公:“您好,左渔买的书到了,麻烦交给她。” “哦哦,原来是快递小哥,这么晚了还来送快递,怎么不是小李,换人啦?”外公接过他手中的快递盒子,又看了许肆周一眼,笑着说,“小伙长得真俊。” 左渔咬着唇,心说,外公,他才不是什么快递小哥,他明明是一个大少爷。 许肆周转交完,便装作公事公办地离开。 左渔觉得他肯定是故意的,不知怎的,突然紧张起来,外公将院子门关上,左渔立马趿拉上棉拖鞋出门,从外公手里接过包裹。 “外公,给我吧。” 左渔“哒哒哒”地跑回房间,不知道许肆周在搞什么,心跳得很快,又紧张又期待。 快递箱子拆开,里面果然装着几本书,崭新的四大名著,她取出来,然后余光看见箱子底部一抹金属的光亮,在灯下折射出古铜色的光芒。 左渔心中一动,拿出这段圆筒状的金属物体,放在手上研究了会儿,发现这竟然是一个单筒望远镜,巴掌大小,却能观察到远处的景物。 左渔翻了翻箱子,然后在其中一本书里找到一份纸条留言,字体很飒,笔锋既有气势也好看,一看就是许肆周的字。 上面写着:你房间窗户,十点钟方向,我在那儿等你。 纸条上的字迹仿佛在眼前跃动,一瞬间,原本因生病而沉闷了两天的心情瞬间变得躁动,仿佛一罐被人“砰”地一声提开拉环的青柠汽水,在密密麻麻地冒着泡。 左渔急匆匆地跑到窗台,推开窗户,几点飘雪落进房间,她却不觉得冷,手持着一支望远镜,顺着十点钟的方向一路找,然后猝不及防地,看见了童话里的南瓜车。 对,就是童话里载着公主的南瓜车,前面还有一匹白马,鬃毛是雪白的,可是耳朵却是金色的,戴着金色的角,像独角兽。 整架南瓜车都是金碧辉煌的装饰,装着很多小彩灯,既梦幻又浪漫,真的太太太可爱了。 超级精致漂亮,左渔拧着望远镜,甚至能看见车身涂着橙色和金色的彩绘,车子座位上垫满拉菲草,以及车头上挂着一串花体英文——princess pumpkin car, specially for yu. 左渔有种被惊喜砸中的感觉,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她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翻开那串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 手机每响起“嘟”的一声,她的心跳都似乎停止了一下,她紧张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一阵寂静过后,电话终于接通了,左渔颤抖地喊了声:“……许肆周?” 可一瞬间,她的鼻子一酸。 她有好多话想问,可是突然又什么都问不出口。 “公主,能不能赏个脸,出来一趟?” 许肆周说话时轻轻慢慢,与手机的电流声一起传来,有种哄人的暗示。 几乎是同一时刻,左渔想起她伏在他怀里哭时,许肆周曾说,一个人想想,就算想不通也没关系。惹你哭的是我,我来想办法哄你。 所以,他现在做这些,是为了哄她么? 左渔心脏跳得不能自已,既想去找他,可又怕去找他,这么晚了如果出门,要怎么跟外公外婆解释。 而且,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该怎么说服自己他跟赌徒没有关系呢? 左渔心里纠结得不行。 可下一秒,她听见电话里许肆周平时拽到不行的嗓音柔和了点,沉沉闷闷地吐了句。 “要冻死了。” 也不知道怎的,他的语调懒洋洋的,可听起来,总隐隐有种许肆周对着她撒了一次娇的意味。 左渔心一软,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第46章 酒窝星球46 可是如果真要去, 又怎么跟外公外婆说呢? 左渔挂断电话,有些担心,大晚上的,还下着雪, 许肆周一个人在外面, 不会被冻坏了吧? 犹豫再三, 她还是决定出去, 至少去告诉许肆周早点回去, 不然他还真可能一直在外面等自己。 左渔匆忙穿上外套,出了房间, 对外公外婆撒了个谎, 说是想去找一下刚才的快递小哥。 外公外婆没怀疑,也没问什么, 下意识以为她快递出了什么问题,只是叮嘱她出门时注意保暖,小心雪地路滑。 左渔点点头,围上围巾, 细声细气地说:“知道啦。” 路上经过大片田野, 左渔快步穿过, 冷风嗖嗖地吹过来, 发丝拂着她的耳朵在飞舞。 山野夜色,远处却是南瓜车的华灯点点。 远远的,她看见许肆周穿着一身黑,依旧戴着那顶鸭舌帽站在南瓜车旁边的草地上,脚踩在一块岩石上, 显得悠闲而又帅气。 他帽沿压得很低,单手抄兜, 另一手上夹着支烟,一阵风吹来,使得他烟头处的火星明灭不定,烟雾弥漫四散。 可就在她放慢脚步的那一瞬间,许肆周转头过来,瞧见了她,转身灭了烟。 左渔踩在雪地里,慢慢走过去,偌大的地方,除了马车夫,便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宁谧,只偶尔传来马匹轻轻的嘶鸣声。 两天未见,许肆周似乎瘦了一些,眉眼依旧锋利,然而即便戴着鸭舌帽,也能察觉到他下巴微微长出了一些胡茬,淡青色的,喉结突出,顶端呈现出一个尖角,清晰可见。 他平时就很白,此时此刻不知是月色映衬,还是雪地反光,他的皮肤显得更像没有血色的白,近乎透出一种淡淡的银色光泽。 左渔系着围巾,头发松松垮垮地扎成一个丸子头,寒风一吹,她的围巾被掀起,在半空中飘舞起来。 许肆周伸出长长的腿,悠闲地走过来,抬手便捉住了她的围巾,左渔下意识地一躲,但被人拉住了手腕,许肆周拎着她的围巾绕过她的头顶,帮她重新系好,然后又随意地捏了捏她的丸子头。 左渔感觉到许肆周的手指在自己的头发上轻轻揉了揉,顿时有种被摸头的亲昵感。 惦记 第51节 她后知后觉地脸红耳热,吞吞吐吐地说:“许、许肆周……你不要等我了,外面冷,快回去吧。” “我、”她顿了顿,又偷偷看他一眼,“我也得走了。” “这就走了?那你为什么要出来?” 左渔刚转身,就被强势地拽住了手臂,不知是不是在外面呆得太久,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冷冷的,她柔柔回过头,仰起脖颈,只敢看他一眼:“我出来看一下你怎样了,你不是说你很冷吗?” 她怯生生地解释,语气里却透着不自知的娇嗔。 娇死了。 许肆周眉梢挑了下,也不放手,故意顺着她的话说:“哦?这么关心我?” 他说完,没忍住,抬手碰了碰她那柔软精致的脸蛋,又轻轻戳一戳她那小酒窝,语气吊儿郎当的:“感受到没?老子冷死了。” 脸颊一阵冰凉,还带着少年冷硬的骨骼感,左渔整个人僵住了,然后感觉被他碰过的皮肤阵阵酥麻,耳根通红,一颗心似乎也跟着跳到了嗓子眼。 偏偏他摸完她的脸,还微微俯下身,低着眉看她。 “许,许肆周…你……你怎么能……”怎么能摸她脸呢。 左渔后退半步,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娇嗔的语气却又不禁溢出,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羞得不行,只能咬着唇,转口道,“……我要走了。” 许肆周唇角扬起,不放她走,黑眸中带着点使坏的笑:“吃完蛋糕再走。” 他拉起她的手,十指紧扣,不由分说地牵着她往前走。 靠近马车时,他突然转身,一个托举将她腾空抱起,左渔腰肢一紧,惊呼了声,抓着他因微微使劲而青筋突起的手臂,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轻轻松松地被他放到了南瓜马车上。 她刚坐稳,许肆周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了一个蛋糕,不大,却特别精致,四周都点缀着一朵朵的玫瑰,每一朵都是立体的,栩栩如生,仿佛要随时绽放。 又是玫瑰吗? 左渔怔怔地看着这一朵朵奶油做的玫瑰,突然想起那天许肆周骑着机车,像不要命地追着她的车,只为了给她还一朵纸玫瑰。 “秋摇说你明天过生日。”许肆周从裤袋里拿出打火机,又从一旁拿出几根蜡烛。 他没做过这些哄女孩子欢心的事,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支蜡烛,却迟迟不知道该插在哪儿。 操,好像怎么插都会破坏了蛋糕的整体性。 蛋糕是定制的,让人从港岛空运过来,拆之前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强迫症又犯了,许肆周咳了声,问她:“想让我插哪儿?” 草啊。 问完之后觉得不对劲,许肆周抬眼瞧了下小姑娘,发现她的表情好乖,眼睛亮亮地盯着蛋糕上的花饰,满脸惊喜又欢欣,显然,根本没有想到他的话会有其他不正经的意思。 “都可以的。” 左渔下意识地应,但其实她根本不舍得吃这个蛋糕,太精致漂亮了,感觉每吃一口都是在毁坏这个艺术品。 “等一下。”她忽然捉住了许肆周的手臂。 男生的手臂硬硬的,还有微微突起的青筋脉络,骨骼紧致有力,左渔察觉到自己的冒犯,倏地抽回手,心脏跳漏了半拍。 “怎么?”许肆周停下手,询问道。 “我能拍个照吗?”左渔小心翼翼地提了个请求,怕他觉得麻烦,又解释说,“因为它太好看了,我想留个纪念。” 她满眼期许地看着他,眼神在夜里依旧清澈明亮,许肆周放下了蜡烛,捧着蛋糕“嗯”了声:“你拍吧。” 左渔满心欢喜地点头,笑得眉眼弯弯,转过头去,准备掏出手机,可手揣进口袋里摸索了好一阵,却找不到自己的手机。 额,好像忘记带出来了。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轻轻叹了口气。 “没带?” “嗯。”左渔点头,眉眼垂着。 “用我的。”许肆周勾着唇从裤袋里拿出手机,递给她。就在左渔伸出手时,他突然又把手机抽了回去,脸上带着一丝痞气的笑容。 “让我拍张照片。” “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特别炙热,痞帅的脸上带着点儿坏劲,左渔心跳加快,呼吸开始变得不太自然。 许肆周干脆把右手撑在她腰后,一个微微有些进攻但却并不过分的姿态,与她平视,语调悠悠慢慢:“你好靓啊,我想要你一张相留念。” 许肆周讲的粤语,左渔听不太懂,一双眼睛迷惑地注视着他:“你说什么?” 许肆周嘴角勾着痞坏,用普通话给她解释:“就是手机可以借你用,但你得让我拍一张照片,你太好看了,比蛋糕还好看,怎么办,想把你藏起来了。” 他就那样倾着身子,左渔完全被他的阴影和气息笼罩,脸蛋十分不争气地热了。 他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吗!呜呜!左渔心里猛地涌起一股热浪,几乎快要融化了。 她不知道该回他什么,只能装作他在讲胡话,撇开脸,声音又带着掩饰不住的娇嗔:“那我不用了……” “就拍一张行不行?嗯?”许肆周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但此刻他对左渔的渴望,却是心底最真实的感受。 左渔真的羞死了,但见他软下声气来哄她,心中的拒绝也变得软软的。她没办法,只能红着耳朵点了点头。 许肆周将蛋糕放她手上,让她捧着,左渔不敢看镜头,只敢低着头看蛋糕,镜头下,只能看到她毛茸茸的头顶,以及耳后隐约可见的一抹红晕。许肆周轻轻按下拍照键,定格了这一刻的画面。 他照完,重新捧回她手上的蛋糕,将手机递给她:“你想怎么拍?” “拍好了吗?”左渔这才敢重新看他。 “嗯。”许肆周将刚拍的照片点开,放她手掌心,“给你看看。” 左渔看着屏幕上的照片。画面中是她捧着蛋糕的样子,头垂得低低的,耳后那抹红晕却特别明显,仿佛融化了整个画面。 “知道自己有多好看吗?” 许肆周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玩味。 左渔听了,脸颊更加红了,不禁伸手想捂他的嘴:“你……你别说了。” 许肆周见左渔害羞的模样,哼笑了下,鼻息喷洒在她的手心上:“好好好,我闭嘴。”他知道她羞,也不磨她了,怕把她吓跑了,那他妈今晚的准备就白费了。 左渔点了点头,这才拿起手机,规规矩矩地对着蛋糕拍了张照。 许肆周指尖也入了镜头,骨节修长,干净分明,指缘处映着微光。他的手指很好看,微微弯曲的指缝骨感又矜贵,这个细微的细节使得整张照片更生动了。 “我拍好了。”左渔将手机还给他。 许肆周将手机揣回兜里,然后把一根蜡烛插在蛋糕的留白处,手掌挡着风,用打火机将它点燃。 “生日快乐。”许肆周站在挡风口,让左渔快许愿。 左渔看着火苗在夜色中一下一下地跳跃,先真挚地说了声“谢谢你,许肆周”,然后才微微闭上双眼。 这种仪式感放在以前,许肆周觉得还挺幼稚的。他从三岁开始就不太信这套,但觉得公主嘛,该有的浪漫不能缺。 尤其此刻看着左渔那张认真的脸庞,他觉得这挺美好的。 如果每一年都能这样陪她过,万死不辞了。 左渔许完愿,睁开眼睛,不期然对上许肆周那专注而深陷的目光,心中再次掀起涟漪。 “我许完了。”她声线糯糯地提醒他。 “嗯。”许肆周微抬下巴,“吹蜡烛吧。” 左渔点点头,嘴角翘起,凑近蛋糕,脸颊微鼓起来,轻轻吹灭了蜡烛。 许肆周将蜡烛抽出来,然后转头跟御马的车夫说了声,人也弯腰钻进了南瓜马车,坐到了左渔对面,手也跟着递给她一只叉子:“外面冷,车里吃。” 马匹被御马的车夫驾驭着开始跑动了起来。 窗外的景色缓缓地向后退去,左渔有些紧张,接过叉子问他:“许肆周,唔,我们,要去哪里呀?我外公外婆在家,我不能,出来太久的。” 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进,她的声音也随着节奏颠簸起伏,一晃一晃的。 配合着她脆生生的声线,一下娇柔,一下颤抖。 这种颠簸和起伏,再加上她娇柔的声音,简直要了他的命。 许肆周靠在车厢的壁板上,喉结滚动了一下,略显不自然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抬起头仰望着车顶,斜眼看着左渔:“先把蛋糕吃完。” “哦。” 马车已经跑起来了,左渔只能听从他的指示,乖乖地用叉子挑起一小块蛋糕,放入嘴中。 奶油的香味在舌尖上散开,甜丝丝的味道让她感到满足,她前两天一直生病,除了吃药就没什么食欲,现在吃到一点甜,心情也不禁愉悦起来。 她闷声吃着蛋糕,有些不忍心破坏那些被精心雕刻而成的玫瑰花,看上去都像是展示在画廊里的艺术品,虽然心生惋惜,但她还是一狠心将叉子轻轻刺入了花瓣。 左渔突然想起许肆周从车窗外丢给她的那朵纸玫瑰。纸玫瑰可以保存好久好久,而不必担心它会凋谢抑或过期。 左渔咬了一小口奶油,将蛋糕放膝上,轻轻喊了他一声。 “许肆周……” “嗯?” 第47章 酒窝星球47 “你为什么送我纸玫瑰呀?”左渔想了想, 忍不住地问道。 忽地,许肆周瞟见她唇边沾了一点奶白色的奶油,顿时感觉胸腔一阵酥麻,喉咙不自觉地发痒。 他抬手压了压鸭舌帽, 手肘支着, 挡在鼻子前, 看着那一点奶油被她不经意地舔去, 语气坦诚又漫不经心:“因为, 我外曾祖母常说,男孩子不懂得送花, 追不了小姑娘家家。” “我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听回来的谚语俗语, 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你说是不是?” 许肆周说完这话时,一瞬不眨地盯着她,好整以暇地捕捉她的面部表情变化,黑漆漆的眼眸倒映着她的影子。 左渔一颗心被他弄得七上八下, 才消化完他前一句话, 就对上他直勾勾的目光, 根本招架不住。 心脏仿佛被一抹微妙的酸软和甜蜜压得难以言喻, 她拼命压抑住那股情感,怕它溢出来,怕被他看穿,只能支支吾吾地点头。 她好怕,好怕他继续说出更进一步的话, 于是埋着小脸,赶紧找了个话:“你…你还有外曾祖母呀?” 许肆周薄唇微微上翘, 知道她是脸皮薄,怕自己挑明,所以这会故意岔开话题。 他倒无所谓,反正表不表白,什么时候表白,他不都得看她的意思,都得惯她,于是顺着她的话题自然而然地接腔:“谁家没有外曾祖母?” 惦记 第52节 “不是,不是。”左渔连忙摆摆手,有些抱歉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妈妈的奶奶很早就去世了,在我出生前,所以我都没见过自己的外曾祖母。” 还挺可爱,这一本正经解释的模样。许肆周嘴角扬着散漫的笑意,双手交叠抱在脑后,两条长腿大剌剌地敞靠在车厢的壁板上,慢条斯理地开口。 “我外曾祖母还在世,过百岁的老太太,经历过北洋政府、国民党政府、新中国成立,改革开放时期,差不多整个近代史吧,她一直生活在恫山,但去年底,被诊断出患有老年冠心病。” “我跟我外婆回来,想让她去美国治疗。”许肆周眼皮子微微垂了下,语气仍旧淡然,“但劝不动,她年纪大了,不想离开自己的土地,也割舍不下一些责任。” 马车嗒嗒地往前,轮子在坎坷的路面上发出节奏感十足的声响。左渔默默听着。 这是她第一次了解许肆周的家庭情况。 学校里流传着好多关于他的故事,有说他是校园里一手遮天的王,得罪不起;有说他谈过很多个女孩子,是个花名在外的把妹高手;还有人说他打过枪,撞过车。各种各样的传闻,但是对于他的家世,却没有多少人知晓。 听他说着这些,左渔有些落寞,眼神里多了几分担忧,语气认真:“这些责任,比身体健康还重要吗?” 能不能再劝一劝她,先去美国接受完治疗再回来呢? 许肆周眼皮懒懒地垂着,一双手依旧枕在后脑勺:“听没听过‘亦笙教育基金会’?” 亦笙教育基金会,她当然知道,是恫山一位声誉很高的女先生所创立的,具体是谁她不太清楚,但是这个基金会一直致力于支持教育事业,推动了许多学校建设、奖学金资助、教育培训等项目。 所以,是许肆周的外曾祖母创立了亦笙教育基金会? 作为这基金会奖学金的受益者之一,左渔的眼睛霎时充满了敬意。 许肆周见她这副模样,知道她猜出来了,说:“这就是她割舍不下的责任。” 左渔既钦佩又感慨。 她曾经听人说过,亦笙基金会的背后是一位民国大小姐,她身份显赫,是大家闺秀的典范,但因为现在年岁已高,一直深居简出,从未公开露面。 没想到这么巧,她竟然有机会间接了解到她。 而且能说出“男孩子不懂得送花,追不了小姑娘家家”这种话,这位老太太的心态一定很年轻很可爱吧! 左渔感觉她的形象在脑海中变得更加生动起来,然后眼睛亮亮地问许肆周:“所以,你是因为她才回恫山读高中吧?” “猜对一半。”许肆周眯了眯眼,轻描淡写地解释,“我在英国黑了校长邮箱,然后被退学了。”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左渔却震惊不已:“什么?” “当时我妈让程野帮我走申诉流程,哦,程野你没见过,就当是我一朋友。”许肆周语气懒散,仿佛在讲一件无关痛痒的事,“但他还没跟校方谈出个结果,我转头就跑挪威冰岛去了,率性妄为地玩了一圈,哪儿危险往哪儿钻,玩过枪,撞过车,放纵欲望,挥霍青春。” “渡嘉奈你见过,他比我还能玩,但比我还成熟些,他是个事业批,没时间奉陪了,我却还在大西洋公路玩命飙车,后来如果不是老太太查出冠状动脉疾病,我现在指不定还在哪儿疯玩。” 许肆周说完,活动了活动筋骨,不太自在地捏一捏后颈脖。 左渔怔怔地听着,甚至忘了继续吃手上的蛋糕。 这样的许肆周确实如她认识的一样,肆意狂妄,追求刺激和快感。他这种个性,从他之前对叶群,对他父亲,以及对张校的态度和处事方式就可见一斑。 他一直就是这么一个随心所欲的人,才不是什么乖乖仔。 “那你现在还想和以前那样玩吗?”左渔察觉出自己和他相差太大,默默垂下眼眸,轻声地问道。 可是,话一出口,她就纠结得不行了。 她会关心这个,是因为她真的有点喜欢上他了?所以忍不住地想知道他的想法。 左渔心底有些涩,她太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怎么可能会有未来? 可是能怎么办呢,心之所向是控制不住的。 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正想将这问题揭过去时,许肆周回答她了,眼睛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一开始确实想。”许肆周说。 最开始的时候,许肆周确实觉得恫山这破地方有够无聊,他每待一天都他妈是浪费生命,于是找了姜圣回来开拳馆,投资老陈的石锅鱼饭店,各种给自己找乐子。 他以为自己就这样混混日子,东游西荡的时候,遇上了左渔。 她是他活了十八九岁,第一次想要定下来的人。 那天晚上,他听出她心情不好,其实可以给她唱很多歌,可他偏偏选了一首《无赖》。 他总觉得自己也挺无赖的,痞里痞气,又混不吝。他没谈过恋爱,所以没唱情歌,不过结尾那句“没想过和谁有未来,但你除外”,许肆周是认真的。 今晚程野问他,为什么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许肆周差不多两宿没睡,神思正是游离的时候,听见这个问题先是一愣。 他还以为他最先记起的,会是左渔在陈仲远事件中站出来力证他的清白,可他阖着眼,坐在车里,突然想起的却是左渔在服务站下车给他买橘子。 他笑着讲给了程野听。 漫天的萝藦种子飞舞,就像夏天的蒲公英,而那个女孩就那样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站在其中。 他最开始只是对她感到好奇。但那时候在车上,他晕车难顶,好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就一直在想,他旁边这娇娇滴滴,柔柔弱弱的姑娘,怎么就那么坚强,一个人独自坐那么远的车,走那么远的山路,一声不吭的,不抱怨不埋怨。 本该是圣殿里娇养的花朵,风光无两,却历经风吹日晒,顽强地长出花蕾,散发馥郁芬芳。而且他难受得厉害,是她一直在用心照顾,那时候他就觉得他上辈子是磕了几百次头,才换得来这么一个女孩的悉心照顾,这辈子就是她了,他想一辈子对她好。 “那么多美女你也见过了,就这么一个橘子把你收买了?”程野不太明白,递来一杯咖啡问他。 许肆周手背覆在额头上,也不否认,人在身心极度脆弱的时候,就会格外矫情,他也不例外。 就连他自恃天王老子都不行。 他当时的确就这样,被女孩的一个橘子偷走了心。 这个女孩很好,她对他的好不求索取,不计得失,好到他可以付出所有去追求她。 她不属于这个小县城,她配得上整个世界。更何况,这女孩实在点背,童年碰上了父亲那档子事,被连累留下了阴影。 这是她认识他的第一个生日,许肆周想尽全力弥补她人生的那个遗憾。 只要她能露出一个笑容,那他就算值。 许肆周松松散散地换了个姿势,盯着左渔那双眼睛,再次重复:“一开始确实想,但现在——” 许肆周一双眼睛望过来,里面藏着说不清的意味,左渔心脏砰砰地跳,嗓子眼都发紧了。 一句“现在什么”差点脱口而出时,马车忽地停下了。 她朝车外抬眼,不经意一瞥,然后脸露惊喜地发现,外面的世界竟然灯火通明,这个点,外面飘着雪,但街道两旁不知何时搭了很多五彩斑斓的小木屋,蓝的、粉的橘色的。四周还挂满了暖黄氛围的小彩灯,整条路散发着浓浓的新年氛围,仿佛童话里的梦境。 乍看之下,还给了她一种置身于游乐场的错觉。 而远处街道的尽头,赫然就是一台摩天轮。 它巍峨屹立着,被皎洁的月光和羽毛般的飘雪覆盖,霓虹闪烁,正缓缓转动着。 这里就是烟南村的东侧,这个地方她可太熟悉不过了,然而这样浪漫的风景却让她好像不认识了。 这梦幻得不止一点了吧? 第48章 酒窝星球48 不知是特殊安排还是还没彻底开放, 这个绚丽缤纷的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只有住在附近的一些小孩穿梭其中,互相追逐打闹,嬉笑声在空中回荡。 木屋里, 摊位老板正各自忙碌着, 有种既冷清又热闹的感觉, 有卖华夫饼的、有烤红薯的、摆摊套圈的、有拉棉花糖的, 卖甜甜圈、薄饼、烤香肠的, 有卖纺织品、工艺品的,甚至还有个射击摊。 那档射击摊里, 老板正往木屋的墙上粘附气球, 一排排五颜六色的气球整齐地排列着,而摊位的面前摆着数把气.枪。 几个小朋友围在那, 跃跃欲试,视线则紧紧地盯在墙上那些奖品,两眼发亮,但摊主老板没让他们碰枪。 “想玩这个?”许肆周挑了挑眉, 他布置了很多, 以为左渔会对糖果摊或者巧克力摊感兴趣, 没想到她的目光落在了射击摊上, 一直没有移开。 左渔愣了两秒,随后点点头。 许肆周曾经玩过枪,可是她连玩具枪都没碰过,她不禁有点想试一试。 “走吧。” 许肆周领着左渔过去,临到摊前说:“这个新年集市明天正式开放, 但你想玩,今天也可以。” 左渔有点懵, 然后下一秒,看见许肆周端了把枪,随意瞄准最顶端的一个气球,神情松懒地扣板机,“砰”的一声,气球应声而爆。 周围的小孩闻声,纷纷被他帅到了,争先恐后地跑过来围观。 许肆周一身野痞打扮,黑衣黑裤,戴着一顶纯黑鸭舌帽,丝毫不受影响,正微微眯着眼,漫不经心地瞄准数米开外的目标——“啪、啪、啪……”接连几声,一排气球像跌倒的多米诺骨牌般依次爆破。 这干练且自如的操作惹得左渔心中一颤,尤其是他身下的小朋友,更是兴奋得哇哇大叫。 离他最近的一个小男孩直接抓住他的腰,连声喊:“哥哥、哥哥,你好厉害啊,教教我呗。” 许肆周利落地试完手感,肩颈松弛,一条手肘又欠又坏地摁住男孩的头:“不教,你太矮了。” 男孩啊呜一声,然后不服气,从小朋友堆里钻出去,跑到树林那边准备搬石头。 许肆周又冷又拽地瞅他一眼,然后将枪交到左渔手上。 左渔转过头,才发现自己身边围了那么多的小朋友。刚才她以为只有三两个,但也许是被许肆周帅气的动静吸引,他们一窝蜂地聚了过来,个个眼睛放光,好奇地看着许肆周手中的玩具枪,似乎都希望能玩上一把。 左渔接过枪,手臂高高举着,颤颤巍巍的,不知该怎么瞄准,迟迟没有打出来。 许肆周拽拽地笑:“开枪啊。” 左渔犹犹豫豫地点头:“我…我……” 见她有片刻的犹豫,他猛地握住她的手,如猎豹般扭转枪口,对准离她最近的一个气球,紧接着将她整个人收进自己的怀中。 “记住这个姿势,眼睛盯准目标,手腕微用力。”他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廓和发顶处,左渔这才发现他的身体那么冰凉,呼吸却那么热。 热得有些不同寻常。 许肆周从后执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恰好抵在她后腰上方,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挺直腰。” 他的声音暧昧,左渔整个人被他禁锢在身前,然后随着他的动作一起扣下了扳机。 砰—— 离她最近的那个气球破了。 她的灵魂仿佛一同被击了出窍。 左渔想起,英文老师曾在课堂上教过一个单词,“heartthrob”,heart是心脏,而throb是跳动,老师教他们两个词连在一起的意思是“令你怦然心动的人”,可以用在形容男生帅气,老师说这个词比起“handsome”更高级,用在作文中,是加分项。 而现在,她切身体会到了。 片刻后,那位去搬石头的小男孩回来了,吃力地拖着一个巨大的石头,然后把它放在了射击摊前,一双眼睛幽怨地看着许肆周。 惦记 第53节 “哥哥,你好肤浅啊……你不能因为这个姐姐漂亮,就挨在她身上教她打枪。” 左渔因为小男孩的话倏地脸红,从许肆周身前退了出来。 许肆周笑了一下,坦坦荡荡大大方方地承认:“对,就这么肤浅。倒是你,人小鬼大,知不知道什么叫‘肤浅’?” “我当然知道!”小男孩毫不客气地扬起下巴,满脸自豪,“就是我爸那种,找媳妇只重外表!” 许肆周:“……” 竟然一时之间分不清是在损他爸,还是在夸他妈。 小男孩一脚踩到石块上,雄赳赳气昂昂地说:“这下我够高了吧。” 许肆周冷淡地睨着这个还不到他腰的小屁孩,伸手搓了搓他脑袋,将他头发弄得乱糟糟的:“不啊,才哪到哪,等你长得跟我一样高再说。” 小孩气不过,放声大哭:“啊!你就不能教教我吗!我想要一个玩偶!” 他指的是那些奖品,只要能打中多少个气球,就能有玩偶。左渔轻轻将小孩的头发重新捋好,安慰道:“要不我试试?” 可是说完这话,她自己都没底。 左渔咽了咽口水,学着像许肆周刚刚教她的那样,稳定了呼吸,调整了姿势,将目光锁定在远处的气球上。她拿起玩具枪,凝聚了所有的注意力,尝试着射击。 “砰——”地一声,果然中了。 一群小孩激动了,哇哇哇地叫,激动地拍着桌子:“姐姐姐姐,好厉害!我也要,打右下角的那串气球!” 左渔鼓起信心,抬起枪,又一连几次瞄准了目标,如有神助一般。 每一声“砰”的响声都伴随着一个气球爆破的声音,引起了周围小孩们的阵阵惊叹和欢呼。小男孩激动地拉着左渔,与她击掌。 左渔的心情变得愈发兴奋,开始享受这场挑战,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射击中。 许肆周站在一旁,抱臂勾着唇,模样挺自豪地冲着那小孩问:“怎么样?这姐姐,厉害吧。” “当然厉害。”小孩气焰嚣张地有样学样,抱着臂,尾巴翘上天,“哼,姐姐比你厉害多了,我只服姐姐!” 言下之意是我不服你,许肆周随即乐了,看着小孩变脸比翻书还快,把手抄进裤兜,整个人懒散地倚靠在木屋旁。 射击摊位的木棚将飘雪抵挡在外,左渔被一大堆小孩围着,玩得正在兴头上,然而握枪的手指被冻得通红,莹莹白嫩的透着粉。 许肆周转身,往隔壁走。 他指尖端着一杯香浓的热巧克力回来,却发现那小屁孩笑嘻嘻地抱住左渔的腰不撒手。 左渔刚给他赢下了一只布朗熊和一只大脸猫,他简直喜欢死她了! “姐姐姐姐,你好厉害啊,我好喜欢你。”小男孩紧紧地抱着左渔,把脸埋进了左渔的身体里,左渔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然后又重新举起枪替其他小朋友赢奖品。 许肆周无语,眨眼的功夫被一个小孩偷了家。 “老实点。”许肆周二话不说上前将人拎开,左渔打气球打得入神,根本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在一片吵吵闹闹中,她越来越熟练,连续打爆了六个气球,顺顺利利地给其他小朋友赢下了奖品。 她刚想转头邀功似的找寻许肆周的身影,一抬眼就看见许肆周整个人挺冷淡地靠坐在对面的长凳上,闭着眼,却正跟小男孩较着劲。 那小孩被许肆周一只手提溜着后颈,动弹不得,露出苦瓜般的表情,闷红着脸伸手想去拧他的耳朵,但怎么都够不着。 小孩撇头看见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说:“姐姐过来了!” 左渔转过身,许肆周睁开眼,一少年一小孩齐刷刷看过来,场面有些诙谐。 “你、你们怎么了?”她一懵,下意识地问。 “哥哥欺负人!”小孩先发制人。 “哦,是吗?”许肆周的语气懒洋洋的,“那你怎么没哭。” 小孩简直想跑回家去告状,嚷嚷着:“你快放开我。” 许肆周看见左渔走过来,这才缓缓地将小屁孩松开。 小男孩从他手里挣脱下来,皱着眉头,步履匆匆地离开,跑到射击摊去拿回自己的玩偶,还不忘转头朝许肆周做了个鬼脸:“略,你没抓住我!” 许肆周都他妈服了,眉眼皆是无奈。 “玩尽兴了吗?”许肆周站起来,将手边那杯热巧巧递到左渔手里。 左渔点点头,微笑着说:“还挺有成就感的。看着气球一个个地爆掉,很减压,而且,那些小朋友拿到玩偶后都很开心,看他们笑得那么开朗,自己不知道怎么的,也好像被他们的热情感染到。” “你还挺童真。”许肆周打趣她一句,垂头笑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此刻的脸色比起之前,好像更发白了。 “走吧,带你去做更有意思的事情。”他说。 “什么更有意思的事?”左渔急匆匆地跟上,连忙说,“许肆周,我好像得回家了。” 许肆周双手插着兜,声音从前面飘来:“带你去坐摩天轮。” 左渔站定了脚步,仰起头看面前这架巨型的摩天轮,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壮观。 她从没坐过摩天轮,有些期待地问道:“真的…可以吗?” “坐完就送你回家。” 最后一个惊喜了,陪她坐完摩天轮,那这一晚就圆满了,许肆周默默想。 两人走到摩天轮底下,很快就有工作人员上前迎接,然后带领他们登上了摩天轮。左渔跟着许肆周走上了舱内。 大晚上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工作人员朝许肆周打了个手势,又百无聊赖地继续拿出手机收听新闻。 主持人播报着关于2013年末“一带一路”启动的消息,舱内和舱外通过玻璃和门隔绝,门一旦关上,外面的声音就逐渐消失了。 左渔安静地坐着,半张脸都看向窗外,随着摩天轮的转动,他们的车舱缓缓攀升,慢慢的,她看见越来越开阔的视野。 摩天轮转得很慢,漆黑的夜幕,星星点点,仿佛远在天际,又仿佛近如眼前。 而且随着高度的持续上升,她还能够将整个尺塘尽收眼底,她外公外婆的家,成了不大不小的一个黑点,透着忽明忽暗的灯亮。 “许肆周你看,好漂亮!”左渔指了指窗外。 许肆周就坐在她旁边,因为舱内的位置逼仄,他的两条腿就那么大剌剌地敞开坐着,右腿甚至碰着她的膝盖。 左渔转头回看他,却发现他微微皱着眉头,眼皮合着,脸色异常苍白。 听见她的声音,许肆周又悠悠地睁开眼,好似不太舒服地“嗯”一声。 窗外的飘雪已经停了,他的声音听着却冷冷的,低沉,没有精神。 “你怎么了?”左渔突然想起今晚许肆周不对劲的点,从他冰透的指尖摸她的脸,到他滚烫的呼吸,再到他苍白的脸色,太异常。 左渔不禁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天呐,这人手冰得像块雪,可额头却烫得像火炉。 “许肆周?许肆周?” 左渔吓了一跳,焦急地晃着他的手臂:“你别睡呀,你醒醒,你怎么了?” 许肆周艰难地睁开眼皮看她一眼,手臂吃力地抬起,摸了摸她柔软的脸颊,声音虚弱地安慰:“没什么,有点困,我睡一会。” “不行,你太烫了,好像发烧了!” 摩天轮转一圈差不多要半个小时,现在他们俩才差不多刚过最高的顶点,左渔从慌神里迅速镇定下来:“许肆周,我能用你手机打个电话吗?” “许肆周,你怎么了,快醒醒呀。” 面前的人没有回应,摸完她的脸后,再次合上了眼,很羸弱地呼吸着。 左渔顾不得那么多了,手伸进他的裤兜去找他的手机。 幸运的是许肆周的手机并没有设密码,她顺利地解锁了屏幕,然后点进通讯录。 “程野”这两个字出现在最近通话列表的最上方,就在一个多小时前,他们刚通了次电话,不到两分钟。左渔蹙了蹙眉,蓦地想起许肆周说程野是他一朋友,于是抿着唇拨了过去。 电话“嘟”声响了没一会就被接起,左渔先说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又解释了许肆周的情况。 这位程野反应很快,连忙问她现在人在哪。 “摩天轮上。”左渔握着许肆周宽大的手掌,语气担忧地回答道。 “好,我知道了,马上就到。” 程野果然很快就到了,她们摩天轮转到几近地面的时候,他就等在了外面,和他一起的除了工作人员外还有一位中年男人。 工作人员将舱门打开,程野连忙弯身进来,拉起许肆周的胳膊将人带了出去。 司机见状跟着搭了把手,程野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左渔:“我让人送你回家。” 左渔放心不下,有些焦急地拉着程野的衣服问:“许肆周,他没事吧?” “不止发烧那么简单,别的我就不说了,我先带他去医院。”程野没多说其他,将许肆周搀扶着放进了车里,然后转头嘱咐司机想办法将左渔送回去。 说完,他便自己驾着车,带着许肆周离开了。 左渔看着汽车尾灯消失在夜里,心中一阵钝痛。 她为什么没有早点看出他的异样,甚至还让他在这样冷的天里等自己。 他陪了她那么久,她却没发现他不对劲。 可是,他为什么难受也不说,他为什么要一个人撑着? 左渔心里有些难受,回去的路上,司机见她沉默着不说话,于是安慰了两句,让她别担心。 左渔抬起头,问他是不是能问到许肆周的状况? 司机叹了口气,说具体的他也不清楚,只知道这位少爷昨天从屋顶上摔了下来,本来昨天就该去检查的,但他坚持说再等等,等一等,他还有些事没做完,所以一拖再拖,可能就导致了现在的情况。 至于究竟怎么摔的,什么时候摔的,他一概不知。 左渔听了心中一阵揪心,她难以想象他从屋顶摔下来的场景,想到那种疼痛和恐惧,她的心中不由得一阵难过。 所以,许肆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49章 酒窝星球49 左渔一宿没睡好, 在床上翻来覆去,每当想起许肆周那苍白的脸色和唇色,心脏就会一紧,内心充满了酸楚的感觉。 清晨醒来时, 她的眼皮下透出一丝乌青, 洗漱然后吃早餐。 外公外婆早早出了门, 不在家, 她整个人魂不守舍, 不在状态。 但她知道,这是因为她想许肆周了。 惦记 第54节 吃过早饭后, 她开着电视, 膝盖上放着昨晚没写完的英语卷子,但她题目做得很慢, 因为时不时就会拿起手机看消息。 一晚上过去了,她真的很想知道许肆周现在的状况,但她发出的消息没有一条得到回应,只看到许肆周这几天将昵称从yolo改为了yulu。 她茫然地一遍又一遍刷着屏幕, 心头被一种酸酸绵绵的无力感充斥, 内心挣扎了片刻, 她还是想给许肆周打个电话。 可就在这个时候, 外公外婆从外面回来了,跟他们一同进家门的还有罗村长。 她暂时放下了手机,就听见外婆笑盈盈地说:“妞妞啊,你要不要出去玩玩呐,咱们村今年过年办了个新年集市, 热热闹闹的,可好看了, 还有个摩天轮呢!” “对啊,妞妞。”外公手上拎着两箱年货进来,也跟着说,“你还没见过吧,就你病的这两天建起来的,特别是那个摩天轮,真是个大工程。罗村长说,前天批的,今天就建好了,而且呀,不收费,大家都能去玩,你要去晚咯,得排队。” 老人家一脸高兴,说:“我们没敢去坐那个摩天轮,不过我们在那个新年集市逛了一圈,还领了很多年货,你看,今年村委会给我们每家每户都发了年货。” 罗村长跟在外公外婆身后走进来,手上也提着大包小包的,除了花生、瓜子、糖果等,竟然还有车厘子、牛奶、曲奇饼之类的年货。 “今年有亦笙基金会资助了一些特别的福利。”罗村长将东西放下,微笑着说,“这些啊,都是他们给咱村民的支持,希望能让大家开开心心过个好年。” 左渔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当下就想起了许肆周,是他吗? 是不是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外公外婆又感谢了几句,罗村长帮忙把东西提进屋就走了。 外公外婆一边收拾着,一边说今年办的这个活动大家都很开心,氛围喜庆又吉祥,尺塘好久没这么热闹了,甚至附近的村庄都听说了,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左渔心不在焉地听着,不时应两句。 不久,有邻居过来串门,跟外公外婆唠家常。 趁着他们聊天的间隙,左渔拎着自己的笔袋和试卷,轻声回到自己房间,拿出了手机。 她关上门,背脊贴着门板,手指停在许肆周的那串号码上方,顿了顿,最终决定拨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她几乎不抱希望的时候,终于有了回应。 然而,那边接电话的人不是许肆周,听声音是昨晚接走许肆周的程野。 “您好,程、程先生……”昨晚没来得及细看,但感觉这位程野看起来比许肆周大,约莫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左渔觉得喊他程先生也不算出错。 “请问能让许肆周接一下电话吗?”她有点忐忑地问。 那边沉默了会,语气听起来是一夜没睡的疲惫:“他昨晚昏迷过去,一直到现在还没醒。” 左渔指尖倏地攥紧,语气很急:“请问他怎么了,您能不能告诉我?” 程野叹了口气,听她几乎急出了哭腔,只好解答道:“他胸背创伤,导致了肺水肿以及内脏损伤,继而引发感染和高烧,昨晚医生连夜抢救了一次,但今天早上情况又恶化,刚刚又被推进了手术室。” 怎么会这样……左渔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你们在哪里?”左渔颤抖着声音,“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这倒是不难办到,昨夜情况紧急,程野只能找了最近的尺塘中心医院。这间医院离左渔那不远,只是,他很少自作主张做决定,这该不该将左渔接过来…… “求求你了……” 听见女孩这软到不行的哀求,程野有些不忍心拒绝,压了压眉心答应了她:“我派辆车去接你,司机到你那边会给你打电话。” “好的,好的,谢谢你。”左渔连忙答应下来。 车来得很快,司机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左渔正在用手机去查肺水肿和胸壁创伤的相关信息。 左渔接了电话,对外公外婆说:“外公外婆,我有个同学受伤住院了,我想去医院探望一下。” 外公外婆听到这个消息,表情立刻变得担忧:“哎呀,这么严重?你要小心啊,出门要注意安全。” “我会注意的,不用太担心。”左渔应承下来。 一辆黑色宾利停在烟南村的路口,这种牌子的豪车吸引了众多目光,左渔在那些好奇打量的目光下上了后座。 司机替她合上车门,坐到了前排说:“大概二十分钟就能到。” 左渔安安静静的点头。 到医院的时候,已近中午,太阳将路边两旁的积雪都晒融化,可寒风依旧吹得凛骨。 / 十三楼上,黎莺、渡嘉奈以及jeff几人得知消息,先行赶到了医院,坐的私人飞机,从港岛出发。 程野接完电话,黎莺便脱下了墨镜,将人拉住责问:“周周究竟怎么回事?你不是跟在他身边的吗,怎么还能受这种伤,而且还拖到昏迷!” 程野默不作声地接受一切斥责,这确实算是他的失职。 人是在他手底下出的事,无论事出是不是有因,他都难辞其咎。 “是我的疏忽,抱歉。”他艰难开口。 渡嘉奈见状,也走过来轻拍了一下程野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太过自责,然后转向黎莺:“现在不是指责的时候。” 渡嘉奈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冷静,然后又转头问程野:“他是怎么从屋顶摔下来的?” 程野挺难受的,周周出事时,他其实不在场,后来在车上看见许肆周手肘关节处有淤青和水肿,一问,才得知他从屋顶摔了下来。 当时他就建议许肆周去医院检查一下,但是因为很多细节还没跟圣诞集市的承建方以及摩天轮的工人对接完,所以许肆周没在意程野的建议,一直就说问题不大,先等等,处理好再去。 当时程野不知道问题那么严重,单纯以为他只是手臂淤青一块,所以也就没再坚持。况且,当时确实时间紧,任务重,许肆周想赶在左渔生日之前,赶在农历新年之前将游乐场布置出来,给她一场生日惊喜。 为此,他甚至第一次见到许肆周那么认真地去做一件事,那么执着。 曾经的许肆周深谙规则,也能熟练地利用规则里的漏洞,但这一次,他是踏踏实实地、认认真真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就因为罗村长的一句“不真诚,不了解烟南村”,他为了一个女孩,冒着风雪走访了整个烟南村。 许肆周满怀热忱的时候,确实沉得住气,在村里部分村民心怀警惕,对他态度冷淡,甚至拒绝与他交流的时候,他都能逐个击破。 许肆周愿意为了左渔,走遍村庄的每一个角落,敲开每一扇门,试图了解整个村子的历史、文化和生活状态,一个公子少爷,也能低声下气地给人斟茶倒水。 风雪肆虐,他跟人打交道倒不是问题,他有他的本事,他这人,人情练达,纵横捭阖也能进退自如。 即使并非所有的村民都对他表明来意后感到欢迎,但毕竟是司老爷子带出来的人,后来去英国留学,许肆周处世各方面都不差,到晚上时,他想要的资料,确确实实被他拿到手了。 回程的车上,夜色沉沉。 程野在路上给他买了杯咖啡。 许肆周接过,喝了口,膝盖顶着笔记本电脑又开始忙活,那副认真的模样,程野见所未见,对许肆周有种“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意味。 翌日出发,程野又收到信息,许肆周要他来接他的路上带杯冰美式,双倍浓缩。 程野见到他时,才看见他眼下的乌青。少年的下巴长出闷青色的胡茬,早上只是简单地洗了个澡,连头发都没吹,就拎起咖啡喝了口。 程野给许肆周备了早餐,喊他:“周,多少吃一口吧。” 程野从许肆周这状态看出他彻夜未眠。 许肆周摇摇头:“时间不多了,出发。” 司机驾驶黑色宾利再次开往尺塘时,程野没忍住,问他这次怎么这么玩命。 许肆周转着手机,声音有些欠,就撂下一句:“程野,我对那妞真挺有感觉的。” 程野陪着他到了尺塘的村委会。 村民办公室内,罗义就烟南村提出了各式各样刁钻古怪问题,连他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但许肆周做足功课,对答如流。 程野本以为许肆周做到这个份上,罗义虽不至于满意,但怎么也能点头了。 但他没想到罗义还是没同意批下新年集市的场地,甚至提出更为刁难人的要求。 罗义认为许肆周只是纸上谈兵,没有落到实际。他问许肆周会不会耕地,懂不懂怎么开拖拉机,知不知道怎么灌溉、除草、割水稻。 “这些你都不明白,那不就是做做样子?”罗义轻哼了声,继续故意为难他,“这村委里的事你都了解吗?这么多书记主任在这里你不给他们斟杯茶递个水吗?” 村长的这些为难,程野一一看在眼里,有些要求甚至过分的,他都看不下去,这不是大少爷变形计吗? 但时间紧迫,距离大年三十越来越近,许肆周为了他的女孩默默忍下了。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大气也不敢出,空气死一般沉寂。 程野看见少年紧握着拳,走到饮水机前给屋里的每个工作人员逐一添水加茶。 罗义将他一身傲气压到最低,然后又让他实践做农活。 许肆周什么车没开过,但还真没开过拖拉机。 他一上手,咣当哐地将其他村民的田埂和水渠压坏。那人知道他富家子,狮子大开口要价三万,许肆周也赔了,不想浪费时间,他的女孩生日马上就到了。 但他也聪明,捣鼓两下就驾轻就熟了,可罗义村长听见动静后出来,看到许肆周将农田压坏,气得破口大骂:“你不会开就别开啊,别搁这儿臭显摆!” 大少爷二话不说,转头就去考拖拉机驾驶证,甩在他脸上。 雪下了一天一夜也还没停,程野被安排去对接承建方的事,下午没跟许肆周,然而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当时积雪很厚,全部压在屋顶上,村里大多是老房子,虽然历史太久的屋子也没人住了,但这些空房子被部分村民用来作储粮的仓房。 村里一老太太的粮仓屋顶被风掀掉了几片瓦,她担心仓房内的稻米受潮,拄着拐杖走到村委会找人帮忙,当时许肆周恰好在,不带迟疑地就去帮忙了。 他爬上屋顶,动作很快地重新把瓦片补了回去,可是由于房屋年久失修,就在他准备退下来时,屋顶突然嘎吱作响,原本松动的瓦片整片坠落,他整个人也从屋顶摔了下来。 但还好,毕竟自小跟司老在解放军陆军大院长大,而且经常跟姜圣对练,他身手不错,人也敏捷,摔下来时迅速滚了个身,做了个战术性动作,双手支撑地面时,减轻了下坠的冲击。 可问题就出在他起身后,老太太听见动静,进屋来探查情况。 刚好她进门的时候,一阵风吹过,夹杂着大雪,许肆周意识到不对劲,反应很快,连忙搂着老太太离开粮仓。然而,屋顶上的瓦片却突然脱落下来,许肆周下意识地将老太太护在身前,自己的背部却被瓦片击中,五脏六腑俱震,剧烈移位,整个人差点跪在了地上。 就是这一砸,将他砸出了内伤。 第50章 酒窝星球50 尺塘中心医院十三层的病房, 已经是整个医院最好的病房了,可条件仍旧比不上城市中的一流医院。 黎莺听完程野的一席话,无声地叹出一口气。 渡嘉奈静默无声地站着,双手撑在窗台, 看着楼下光秃秃的树枝。 医院内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弥漫, 程野松了松领带, 又提醒说:“小姑娘说是要过来, 等下如果人来了, 尽量不要给她压力。” “放心吧,我们懂的。”不用程野多说, 黎莺也知道分寸。 毕竟是周周几乎拿命去对待的女孩。 只是这次, 她实在没想到许肆周这么认真。 从前的许肆周,根本不是这么拘谨规矩、看人脸色的人。 惦记 第55节 他永远不会受制于人。 黎莺想起当初在英国, 她在酒吧里买醉,许肆周来接她。 黑暗下的舞池灯光变幻,她捏着酒杯双目迷离地盯着人群中心,许肆周进门看见她情绪低落, 通红着眼眶, 不由分说就拧住了她旁边那男同学的后颈, 问他怎么回事, 是不是欺负了她。 那男生连忙辩解,大声喊冤,双手举着解释说是学校里那个校长惹她不开心。 她那个学校的校长是个白人,对有色人种有很深的种族歧视。 许肆周皱着眉,听完男生的陈述, 面上没表示什么,但回去后二话不说地黑进了她校长的邮箱, 同时安排人砸了她校长的私家车,以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迅速、果断地处理了这个问题,彻底威慑对方。 许肆周特别护短,他给她出头,将她校长的行为曝光。后续她校长被撤职,但许肆周由于这一系列侵犯隐私以及损坏财物的行为,不仅收到了自己学校发出的warning,甚至后续被退学。 但他多拽的一个人啊,许姨让程野去跟校方交涉,申诉他的行为完全出于正义,许肆周理都不理,转头就跟人约着到处玩。 他不担心没书读,同时也不在乎他人看法,长期处在高位,做什么都有恃无恐,随心所欲。学校里学的那套,固执死板,还不如他的生存准则。 种族歧视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劣根性,他深知传统手段收拾不了这类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所以他用自己的野路子。 他那套混世规则虽然流氓,但高效,他用得毫无愧意。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一次却愿意做小伏低,没有耍一招手段,没有动一丝歪脑筋,甚至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吭一声。 是爱和尊重让他有了忌惮。左渔得到了很沉甸甸的爱,这份爱里是许肆周给足她的保护和偏爱。 黎莺觉得,于许肆周而言,这一次好像真的有什么在改变,只是…… 她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语气隐隐担忧:“这个医院不太行吧,能不能把他送回港岛?” “可以是可以,”程野说,“但也得等他先脱离了生命危险,否则风险太大,甚至可能加重他的伤势。” “行,那等他情况稳定下来,我们转院吧。”黎莺双手撑在额上,默了一会儿,又问,“周周外曾祖母和外婆那边说了没?” “还没。”程野低眸,“怕老人家太担心。” “那先别说。” “嗯。”程野点头,继续说,“司部早前给我来电话,希望转回301医院。他最近恰好在厦门,乘公务机赶来,应该快到了。” “司老也来吗?” “司老在北京。” “行,回北京也行,现在不仅是许姨,连司老那边都惊动了,如果周周有什么闪失,医院这边也怕担责。” 程野点头。 楼下,司余鸣的车抵达尺塘中心医院,他刚准备下车,但秘书给他递来电话:“赵委。” 司余鸣面有不豫之色,但还是拿过电话接了起来。 “余鸣同志,我听说了你儿子最近的事迹,真是好大的作为啊。” “三天内在小乡村建起了一个新年集市,附带一个摩天轮,还是全公益性质的,这么大的项目,余鸣同志你应该清楚吧?” 司余鸣听出他话里有刺,没有多说,只用不悦的语气对着电话应了一声:“嗯。” 赵立安这边却没有停:“我还听说你儿子这番大张旗鼓的动作,全都是为了一个女孩,可真是虎父无犬子,颇有你当年的风采。” “老赵,有话不妨直说。”司余鸣眉头微皱,对他的这些明褒暗贬有些不耐烦。 “我是想说,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低调点好。按照之前的约定,中资券商出海,投资‘一带一路’的项目上,你我的儿子都得出份力,现在赵孝睿已经着手准备了,你儿子是不是还没影?” “老赵。”司余鸣眯了眯眼,“我的儿子,我自然会管,这你放心。” 身处这个位子,权力与责任从来都是捆绑一体的,儿子听话懂事,至少不会备受掣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司余鸣挂断电话,透过车窗看见一辆宾利车闪着漆黑的光芒,从起落杆处缓缓驶入停车场。 这辆车他很眼熟。 左渔一路上没怎么说话,紧紧攥着手机,心情迫切地坐在后座。进入医院侧门时,她隔着玻璃看见一辆黑色轿车,车头立着红旗车标,正打着双闪停在停车场的一角。 周围站着几位黑衣警卫,她看了两眼,然后看见车窗半降,一位穿深色夹克的中年男人走过去,俯首听命。 正当她准备收回目光时,这位身穿深色夹克的男人却径直朝着她们这辆车走来。司机看见他的到来,迅速停好了车,开门恭恭敬敬喊了声:“耿秘书。” 这位耿秘书只朝车内看了一眼,司机便朝他解释了左渔的身份。 左渔正疑惑,后排的车门就被打开,耿秘书礼貌地向她点了点头,说:“请跟我来一趟,有人想要与你见一面。” 他面上不苟言笑,然而话语中隐隐透露出一股领导才有的气场和压力,左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下车跟在他身后走去。 这片停车场异常幽静,她站在车外,等了没一会,听见车窗缓缓下降的声音,随之而来,露出了里面的一张侧脸,他目光深邃地看过来,左渔脑海里闪过一丝熟悉感,然后将这张脸与当时在老师办公室里所见的男人联系了起来。 她几乎直接僵滞在原地,脆生生地喊了声:“许…许叔叔。” 左渔浑然不觉自己喊错了,只觉得这道打量她的目光太直接。 她在他面前仿佛无处遁形。 司余鸣沉默着看了她一会,经年的威严气场透出,淡声开口:“程野安排你过来的吗?” “不是。”左渔背后的手指交缠在一起,有些拘谨地回答,“我请求他让我过来的。” “回去吧。”司余鸣直言不讳,“不用上去了,我让司机把你送回去,就当今天没来。” 明明是很简单很容易理解的一句话,左渔却呆滞了好半晌。 “什么?” 她实在没明白,什么意思。 “你回家去,好好读书。不论你跟我儿子曾经有什么交集,但你们不同路,如果处对象了,那就彻底断掉。”说完司余鸣才重新抬眼看向她,“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这一次,左渔彻底听懂了,猜测他可能产生了误解,立刻摆手解释:“没有,您可能是误会了,叔叔,我跟许肆周没有在一起……” “不管你们现在进行到哪一步,就此打住。”司余鸣语气平静地说,“否则,你只会耽误他。” 车内散着暖气,与声音一同从窗内升腾而出。左渔垂眸,眼眶彻底红了,寒意从脚尖开始蹭蹭地往上冒。 “还是,你觉得他应该为了你,留在这个小地方?” 怕她不明白,司余鸣干脆把话挑明。 左渔喉咙像被一团棉花堵住,喘不过气来,难受地揉了揉眼睛。 她满怀期待地来见许肆周一面,如今就差一步之遥,但她连许肆周现在怎么样了都不知道,就得回去,可是她很担心他,只好忍着哭腔,吸了口气,问:“叔叔,许肆周他身体怎么样了……?” “他现在身体状况稳定,但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我会带他回北京。” 左渔心中的那丝冀望也随之破灭,声音有些哽咽:“我真的……不能再见他一面吗?” “我刚刚说的话,你还是没懂?”司余鸣不答反问道。 左渔紧紧地掐住手指,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但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白净的脸颊上瞬间落下两行泪痕,晶莹剔透。 左渔没有了办法,只能黯然地闭上双眼。 就在这时,耿秘书带着司机走过来,说是程野打电话过来,问他们到哪里了。 司余鸣没说话,抬了抬手示意左渔接听:“你知道该怎么做?” 左渔缓缓点头,哆嗦着手,拿起电话,心也一并随着自己的声音沉了下去:“我知道。” 她将手机放耳边,勉强维持住情绪跟程野解释说自己临时有事,没办法去看许肆周了,程野不疑有他,也没多问什么,只是表示理解。 左渔咬着唇,拭去眼边的泪水,最后轻轻吐了句:“嗯,希望他好好养伤,早日好起来。” 说完,她把电话交还给司机,全身仿佛脱力了一般,转身默默走回到车里。 车门打开,暖意扑面而来,可左渔却感觉身体是彻骨的寒。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应该预料到这一结局的,只是,她没想到当真正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她的心就像被刀子挖出了一大块,一直不断地往深渊里坠。 这么些天里,许肆周给她照顾和偏爱,她陷在那种甜蜜和暧昧里,一步一步地动了心,以致于忘乎所以,几乎昏了头。 第51章 酒窝星球51 回去的车程, 左渔整个人蜷缩着,头靠在车窗边。 司机沿着原路开回去,透过后视镜看到她泪眼汪汪的样子,一下想起自己那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儿, 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 轻轻开口劝导。 “别哭了小姑娘, 你们现在还小, 在一起也只是小打小闹, 以后真想走到一起也是不太现实的。” “我说这话你可能听不进去,也不中听, 但小周是家里的独子, 他家人肯定不允许他任性胡来,这你应该明白?” 左渔闷闷地点头, 因为哭泣使得大脑缺氧而失去明辨思考的能力,只能麻木地应着。 车子驶回了烟南村,司机没再多说什么,左渔道了谢, 推门下车。 只是她下车的时候, 意外碰见了一个人。 高京洛出门买米醋, 远远地看见左渔从一辆黑色轿车走下来。 这种牌子的车出现在尺塘并不常见, 等车开走后,高京洛走过去:“小渔?” 左渔冷不防被喊了声,眼眶和鼻头那一圈都是红的,转身时看见小高医生手里拎着瓶醋,不禁有些赧然。 “小高医生。” “你怎么了?”高京洛注意到她落寞的神情, 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问道。 左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避开他的手,像是条件反射般,两个人都不由得僵住了。 高京洛盯着她毛茸茸的发顶,食指屈了屈,讪讪地收回手。 也不知怎的,小高医生刚抬手靠近,她就好像身体本能先于思维反应一般,躲闪开来。但他从前也会做这种动作,特别是她小的时候,她应该习惯才是。 那会儿外公外婆经常下地里干农活,就会把她放到小高医生的诊所里做作业,这样她学习上遇到不懂的也能问他。 那时候的小高医生才上大一,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寒暑假回乡服务,却总是温和斯文地给她讲解题目,有时候她听懂后,他就会摸摸她的头以示鼓励,那时候彼此都不觉得有什么。 这种程度的互动,顶多就是哥哥出于对妹妹的照顾。 但刚才,她抗拒并回避了小高医生的接触。 左渔皱眉,突然发现自己只是不排斥和许肆周的肢体接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能接受许肆周抱她,拉她的手,甚至碰她的脸,但是她不能接受小高医生摸她的发顶。 “对不起,可能是我心情不太好。”她试图找出一个解释,但自己也觉得牵强。 惦记 第56节 “我看出来了。”高京洛状似自然地笑一笑,顺着她的话往下接,“是学习压力太大,还是家里碰到什么事了?” 左渔心中空落落的,只沉默地摇摇头。 高京洛知道她不愿意开口,也不逼她,若无其事地点开手机,递给她。 眼前投出一片屏幕的光亮,左渔拿在手上看了眼,抬头:“小高医生你要去恫山义诊?” “嗯。”高京洛微微一笑,“三月一号那地方,跟你学校挺近的,到时候请你吃饭。” “好啊。”左渔不想太扫兴,轻轻地弯了弯唇角。 看见小姑娘好不容易露出笑容,高京洛这才放心地将人送回了家。 左渔到家时,爸爸妈妈已经从恫山回来了,她进屋时,客厅传来电视机的声音。 虽然电视音量被左烨轩调得很大,但客厅里的众人还是察觉到了她的脚步,不仅是爸爸妈妈,就连外公外婆都齐刷刷地看向她。 “回来了?”爸爸左石林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不仅眼神有些严肃,就连语气也是少有的冷淡。 左渔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嗯,爸爸妈妈。” 气氛有些严肃,左渔心底闪过不安,然后听见爸爸抬手关掉了电视,屋子霎时安静,左烨轩不满地“哇”了一声,却被他撵回了屋:“你回去屋里写作业!” 左烨轩正看得入神,十分不情愿地从沙发上磨蹭起来,默默回了房间。 客厅里只剩下大人,妈妈平静地坐着,也一脸忧心忡忡的看她。 等左烨轩把房门关好,左石林才重新开口,看着左渔问道:“你去哪里了?” 左渔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我同学受伤了,我去医院看他……” “同学?”左石林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左渔感觉到爸爸那道目光如同钢针般刺过来,只能僵硬着开口:“男……男同学。” 左渔平时在家很乖,是个懂事且听话的孩子,左石林一向对她很放心,但此番回到尺塘,他听见很多左邻右里议论纷纷,各种风言风语都指向左渔跟一个男孩走得太近。 他面色有些沉,知道这些流言蜚语不是空穴来风,就连家里的两位老人都说这两天左渔时常不在家,而邻里都说看到她坐上了一辆豪车的后排,还说前不久看到一个男孩子在雪地里抱她! 他听闻这些时,脸色很难看,但他总归不太相信,毕竟左渔跟左烨轩不同,从小到大就没让人操心过。 可现在的左渔也是一脸做错事的模样站着,显然也是面露心虚的。 “你跟他是不是在谈恋爱?”左石林十分失望,“啪”地一声,重重的将遥控器摔在了桌子上,声音在客厅里回荡。 从小到大,左渔习惯做一个乖乖女,从不想父母失望,现在被父亲这样发火,心里是既恐慌又羞愧,一下子哽住了,眼泪再也无法控制,一颗颗地滚落下来。 “哎呀,跟孩子好好说话,好好聊,别动这么大气。”外公心疼左渔,忍不住开口帮了两句。 左石林疾言厉色地看着她:“说话,你是不是跟那个男孩谈恋爱?” “没有……我……”左渔声音颤抖,咬着唇试图解释,但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只觉得羞愧难当,再也说不下去。 “没有?”左石林目光扫过来,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显然不相信,“那你到底在外面做什么?为什么总是不见人影?难道你觉得我们不会发现吗?” 左渔茫然无措地站着,手指攥成拳偷偷抹眼泪。 “你试想一下,你现在才高二,把时间都花在谈恋爱上,你的学习还顾得了吗?”左石林沉一口气,“我工资虽然不高,但我做好了以后供你读书的准备,你的成绩比弟弟好,老师说你好好读书,以后肯定能考个好大学。” “但你现在这么做,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前途?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现在是你人生最重要的节点,你可千万别做对不起我们的事。”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沈丽姝看向左石林,轻声开口:“她肯定都明白的,她一向懂事,只是思想不够成熟犯了错,你看她都哭成什么样了,以后肯定不敢了。” 沈丽姝了解左渔的性子,知道父亲的这一番教育,她肯定是听进去了,于是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先回房间吧,妈妈等下有话跟你说。” 左渔脸上满是泪,感受到母亲手心的体温,咬着唇,点了点头,正准备回房间,又被爸爸喊住。 “你手机先放我这保管着。”左石林不是不放心左渔,是不放心那男孩。 左渔眼眶里的视线都是模糊的,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将手机交给了父亲。 她擦了擦泪水,回到房间,没一会儿,妈妈端着一杯水走进来。 左渔垂着头坐在床边,沈丽姝叹了口气,将手上的东西放下,也坐到她旁边,揽了揽她的肩膀。 “渔儿,别哭了。”沈丽姝温柔地拍拍左渔的手,“你爸爸只是担心你,所以才发那么大火。你也知道,他一直都对你很放心的,只是他这次在隔壁伯伯家听到了关于你的闲言碎语,他就着急。” 左渔抬起头,眼泪仍然挂在眼角,但表情逐渐平复了一些。 “我知道,妈妈。”左渔轻声回答道。 沈丽姝拉过左渔,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别难过了,宝贝。爸爸只是为了你好,他的担心是出于爱。” “爸爸为什么不同意,是怕你把所有的心思都想着一个人,把时间都花在那个人身上,想他也好,跟他出去玩也好,不管跟他做什么,你势必就会分掉一半的时间和精力,那你的学业就不一定能跟上。” 沈丽姝循循善诱。 “本来高中的时间就比较紧张,你爸爸他知道自己拖累了你们,所以一直默默努力,想培养你和弟弟上大学,他一直没跟你说,但他暗中给你们留了一笔储蓄,是做好供你和弟弟读到能读为止的决心。” “这笔钱,他当时就算被逼迫,被砍掉手指,都没有想要拿出来过。”沈丽姝伸手,将掉在左渔脸侧的几缕头发挽回她耳后,“这笔钱是他以前做生意赚到的,存了好多年。” 妈妈的话说得特别温和,左渔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又被波涛汹涌的情绪所搅动,鼻腔一酸,默默地回抱住了母亲。 自从小时候出事后,她爸爸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还没破产前,左石林很疼她,常常带着她去公园玩,每天都会接她上下学,逢年过节也会带着她去放烟花。 那时候的父女关系温馨又简单,左石林无论去到哪儿都会念着她,除了给她买好吃的回家外,偶尔路过服装店看到漂亮的碎花小裙子,他也会买给左渔。 但一切都随着当年那件事而改变,那之后的左石林变得冷漠而沉默,像是背负着沉重的包袱,渐渐地变得少了笑容,多了疲惫,只能靠抽烟来排解内心的煎熬和负罪感。 左渔心中隐约明白,那件事对父亲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她尚且忘不掉,而父亲作为亲历者,肯定更难以释怀。所以她一直在努力地做一个懂事听话的女儿,希望爸爸能变回以前的那个爸爸。 但是随着她的长大,父亲与她聊天沟通的时间越来越少,左渔以为爸爸没以前那么爱她,但听到妈妈这么说,她又觉得自己好像错怪父亲了。 父亲之所以变成这样,会不会只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呢? 左渔伏在妈妈的怀里,静默无声地流着泪,忍着哭腔说:“妈妈对不起,我不怪爸爸,我……我确实最近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 那么不忍启齿的情感,就连秋摇都没敢告诉的话,就这样说出了口。 沈丽姝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感受到女儿内心的纠葛。她总以为她还是当初那个背着小书包的小女孩,但不知不觉这个宝贝竟然也到了情窦初开,为爱烦恼的一天了。 她的心里,是既有喜,也有忧。 女儿正步入青春的年华,开始经历人生中的第一次爱情,感受到爱情的美好,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然而,同时也担忧她会在感情上会受到伤害,会不会因此分心学业,或者遇到不好的人。 万一那男孩骗她做些什么出格的事…… 沈丽姝叹了口气,斟酌着开口:“宝贝,学业这是其中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你还小,还没有足够成熟的心智和阅历,你不知道这个男生是好是坏,万一他把你骗了呢。” 沈丽姝没把话说得太直白:“如果那个男生对你动些什么歪心思,伤害了你,我们会更加心痛。” 左渔听见这句话,一怔,突然睁开了眼睛。 有些话妈妈没讲,但左渔明白她的意思,她下意识想说许肆周不是这样的人,可刚要开口的下一瞬,她却顿住了。 妈妈的话犹如当头一盆冷水,提醒了她许多她之前没想过的问题,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许肆周对她是很好很好,可是他是个怎样的人,她真的能够看得清吗? 她明明亲眼见过他与其他赌徒为伍,可她却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放纵自己,盲目地任由自己沉溺在青春的甜蜜和悸动里。 那妈妈说的是不是很对? 她还不知道这个男生是好还是坏,就一头沉迷进去。学校里,大家都说许肆周换了一茬又一茬的女朋友,好多女生都跟他传过绯闻,可是到现在也都像过眼云烟,走不到终点。 她不过也是其中之一。 左渔的眼泪再次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沈丽姝心疼地拍着她的背,继续安抚她:“好了,没事,趁着寒假这段时间,放空一下,说不定你跟他的感情只是头脑一热,妈妈相信你会看清自己,也能放下。” 左渔难受得大口大口地呼吸,总感觉今天把这一辈子的泪都流光了。 第52章 酒窝星球52 当天晚上, 除夕夜,家家户户喜庆热闹,鞭炮和烟花声此起彼伏。 左渔收到爸爸妈妈的新年红包和生日红包,一家人坐在客厅, 陪着外公外婆吃年夜饭。 经过中午那番不愉快的谈话后, 家里无论是谁都默契地避而不谈, 左渔倚在沙发边缘, 随着新年的倒计时, 一道将自己那不该有的小心思深埋在心底。 寒假过得很快,没有了手机, 左渔余出很多时间, 除了陪外公外婆,还会陪爸爸妈妈拜年走亲戚。 假期的卷子很多, 但她没有拖延,不到年初三就全部做完了。 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后,她又自己找各种习题集来做,仿佛只要一将时间填充起来, 她就没有空闲的精力去想许肆周了。 大年初五的时候, 外公外婆去了一趟苏城寺祈福, 她手里提着祈福贡品, 要走时终究忍不住,转身又跑回了佛堂大殿,虔诚地磕了个头。 她希望许肆周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只要他身体无虞,她就心满意足。 期间有青衣僧人站在殿外, 给来来往往的香客分发平安符,左渔走过去, 求了一个。 僧人慈眉善目,笑着问她想写什么,左渔默了默,好半天才张了张口,吐出一个名字来。 在那烟熏火燎的银杏树下,佛经念诵,她听见自己哽咽着说出许肆周的名字。 僧人问她这三个字怎么写,她说,许氏,永远张扬肆意的肆,周而复始的周。 僧人笑了笑,没说什么,将写好名字的平安符赠予她。 左渔接过,恭恭敬敬地道谢,郑重地将它放入自己的口袋中,一步一步地走去跟外公外婆汇合。 从尺塘回恫山后没多久,春季学期开学了。 回到学校,左渔先回了宿舍,然后才回的班级。 回校后,她没再戴口罩了,无论走到哪都引来一片打量的目光,无论男同学还是女同学,走过她身边时全都定定地看着她。 那些眼神,无一不比以前更惊艳。 甚至还有人特地趁着课间休息的时候,成群结队地跑过来看她,尤其是那些高年级的男生。 学校论坛在一夜之间沸腾,热帖标题——知行高中那个校花回归了,实至名归,妖魔鬼怪统统都得靠边站! 第一节班会课,班主任李植便将座位表打印了出来,张贴在黑板上,随后进行了一场慷慨激昂的新学期动员演讲,课室里一张张青春张扬的脸庞,但不见许肆周。 下课后,全班调整座位,左渔位置没有变动,默默坐在原位,周围充斥着刺耳的声响,桌椅磕磕碰碰,拖拽地面,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知道许肆周人不在,沈卓和蒋科帮忙将他的座椅移到左渔的旁边。 那之后的整个二月,左渔旁边的座位冷清寂寥。她的同桌就只有从窗沿外映入的日光。 惦记 第57节 班上人人都知道许肆周回北京养伤,但没人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对于大家来说,许肆周就像是一段神秘而短暂的经历。虽然他曾经在他们的生活中留下了一段印记,但所有人都明白他并不属于这里。他就像一阵风匆匆而过,留下的只是一抹淡淡的回忆。 在他离开的日子里,班上的气氛变得有些萧条,仿佛失去了一份特别的存在。然而,生活还在继续,大家逐渐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开始重新适应班级的新常态。 班主任李植在某一次课堂宣布,本次数学竞赛的唯一名额确定下来了,由陈仲远代表高二年级参赛,班上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左渔跟着鼓掌,思绪里却有种不真实感,总感觉许肆周教训陈仲远,逼着他背《滕王阁序》,好像还是昨天的事,那般历历在目。 二月底,学校组织了一场年级篮球赛,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6班偏偏再次对上了13班。 没有许肆周在,班上的男生打得很艰难。 眼见自己班处于优势,13班有球员挑事,故意刺激沈卓,趾高气扬地说了句:“哟,现在抱不了转学生的大腿,就成一盘散沙了?” 沈卓气不打一处来,攥着拳头,被熊韦谦拉住,最后到底是化悲愤为力量,彼此团结协作,一点一点绝地翻盘。 比赛最后是赢了,但左渔站在场下,手里捏着一瓶矿泉水,手心几乎抓出汗。 她看着场上挥洒汗水,鲜衣怒马的少年人,心里却想起那个少年,想起当初在陈师傅石锅鱼饭店,她答应好的,要给许肆周送运动饮料。 我来兑现承诺了,可是你呢? 你现在还好吗?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左渔以为她不会再见到许肆周了,但谁都没有想到,他在二月的最后一天,突然回来了。 春潮繁花,大地复苏,万物生长,课室吵吵闹闹,沸反盈天,一群男生将他团团围住,脸上的笑意肉眼可见的兴奋和生动,甚至比篮球赛赢下13班时更深更热烈。 一个月没见,他身形依旧挺拔修长,眉宇间依旧清晰疏冷,看起来完好无恙,肩宽腿长,懒懒散散地倚靠在讲坛旁,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硬糖,一如往常,甚至气质更帅了。 “许神,你回来了!” “兄弟,妈的,想死你了!”蒋科重重的拍他的肩膀,“你不在的这一个月里,我靠,我天天都在想你。” “滚。”他嘴上回着蒋科,腔调冷淡地吐字,眼光却往左渔的方向扫,嘴角勾着,“肉麻。” 他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早春料峭,他只穿一件短袖,露出的手臂依旧好看,骨骼线条清瘦修劲,青筋微现,充满少年感,脸上痞气,嘴唇薄薄的,但气血很足,丝毫看不出来那晚在摩天轮上的羸弱感。 男生们一声又一声地喊他“许神”,听起来不可谓不情深意切,左渔却在他的目光中,慌张地低下了头,鼻子一酸。 他回来了,他是真的回来了。 她第一次心动的少年回来了。 还安然无恙,依旧青春热烈,依旧又酷又拽。 左渔笔尖不经意地在试卷上划过一道,墨水在纸面晕开一片。她迅速用手擦拭了一下,但指尖上留下了一团黑色的印记。 上课铃打响,旁边空了整整一个月的椅子被人拉开,她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心神,目不斜视地拿起了课本。 突然,面前的桌面横着伸过来一条糖果,左渔柔软的眼睫毛一颤,顺着视线看见男生修剪整齐的指缘,然后是明晰冷白的手指。 她假装没看到,继续埋头翻自己的书,可紧接着,他不知道又从口袋哪儿翻出越来越多的零食和糖果,一样接一样地放到她的桌面。 左渔红着眼眶,不忍去看,可很快,她的桌面就被q.q糖、旺仔牛奶、棒棒糖和果冻摆满了一片。 班上很多同学都在看她,看着许肆周明晃晃地给她投喂,明晃晃地哄她。 左渔咬着唇,一言不发地将这些示好的零食推了回去,可就在她要抽回手的下一瞬,许肆周从课桌底下拽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干什么,不由得害怕极了,生怕被老师和同学看见了,但她正要挣扎,许肆周突然温柔地反扣住她的手指,就这么放在课桌底下,轻轻地揉了揉,又捏了捏她的指腹。 “动什么。”他像是猜透她在想什么似的,“没人看见。” 他的呼吸慵懒地喷洒出来,因为靠得近,左渔再次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柏树香气,五脏六腑都是他的气息,眼底酸酸软软,瞬间涩得不行。 她微微用力挣了挣,许肆周依旧抓着她的手说:“你再动,可就被发现了。” 语气还是往常的吊儿郎当,而又玩世不恭。 他真的太会勾人了,左渔被他勾得心跳和呼吸都紊乱,心里暗骂着自己不争气,可许肆周散漫地用气音哼笑了声。 “就算看见了,”他身体后仰靠着,嘴唇满意地勾着,“谁敢说?” “噗——” 这一句太骚,坐在前边的沈卓正喝着水,回头听见了,不由得一口水喷出来。 许肆周听见动静,懒洋洋地抬头,坦然自若地看沈卓,底下的手仍不松,就那么浑不吝地看着他,一副“有意见也给爷憋着”的气场。 沈卓立马识趣地举起双手,笑眯眯地说:“肆哥说得对,咱什么都不知道!” 左渔心一急,不再让他牵着,另一只手一点一点地,用力掰开了他的手指,迅速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生气了?” 许肆周手被放开,挑着眉,目光炯炯地盯着她面上所有的情绪变化,低声哄着。 “我错了,行不行?” 左渔撇开眼。 见她不说话,许肆周又猜:“是我回来晚了,之前为了救一只猫,从屋顶摔下来了,没想到摔得有点重,惹你担心了?” 左渔眼睛又酸又软。 他能不能不要再哄她了,她的心真的没那么狠,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提,她不会再喜欢他了。 从除夕夜那天,她就答应过爸爸妈妈,她不会再喜欢他了。 更何况,他爸爸也对他有殷切期待,不会允许他任性胡来的,他不要再把时间耗在她身上了。 他们……没结果的。 教室外,英语老师手里拿着一摞试卷,步履匆匆地走过走廊,马上就要进来了。 左渔憋住呼吸,像是狠狠地下了决定般吐出一口气,喊了他一声:“许肆周。” “嗯?” 左渔紧紧地掐着自己的手心,逼迫自己言不由衷地说话:“你能不能不要再哄我了,不要再对我好,我——” “我不喜欢。” 第53章 酒窝星球53 听见这句话, 许肆周全当是小姑娘还在生他气,确实是啊,无论是谁放到她那个位置上,都会生气。 他醒来的时候, 在北京301部队医院, 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关心小妞怎么样了。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摩天轮, 总怕小妞会不会担心死, 床头没手机, 他按了铃,找来程野, 后来一问, 才知道自己手术昏迷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在北京住院的第一天,他躺病床上, 手机充完电,他爸就闯进来,又来找他谈那个国家战略部署,硬是要他接手一项目, 说什么养好病后别回恫山了, 跟指使阿猫阿狗没两样, 他都懒得听他放屁, 冷淡懒散地垂着眼皮拿起手机准备开机。 父子俩一向没什么好谈的,不反唇相讥已经是奇迹。 况且那会他刚做完手术,实在没那么多精力去跟他犟,干脆将人忽视个彻底。 但司余鸣见他依旧这幅吊儿郎当的样,一副充耳不闻“东风吹马耳”的混账劲, 气个半死,“嘭”地一声把他攥手里的手机摔个粉碎。 许肆周这才懒懒地抬眼看他:“你他妈发完疯, 赶紧滚。” 大吵了一场,手机摔了,屏幕碎得不能看,也开不了机。后来程野重新给他买了台新手机,但新设备登陆q.q,之前的所有聊天记录都没了,也不知道他的小妞有没有发消息过来。后来他给她发消息、打电话,她既不回,也没接,那阵子他就觉得小妞肯定是生气了。 他的小妞生气也正常,他想。 怎么生气都行,他都哄。 一天哄不来就两天,两天哄不好就一星期,反正他有的是时间陪在她身边,她要怎样都成。 英语老师笑眯眯地从前门进来,将教材放讲台上,说了声“good morning, everyone.”,班上齐刷刷地回一句,“good morning, miss li.” 许肆周想了想,跷起个二郎腿,正经又坦然地说:“等会中午,一起吃饭?” 左渔不明白,她都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她以为许肆周多少也会感觉不爽,甚至还可能会生气,但他偏偏对此毫无反应。 她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想的,但这时候在上课,她没办法说更多,只好闭着嘴摇头,言下之意是我不去。 她装狠:“你自己吃。”她不能再跟他一起了,她要跟他保持距离。 英语老师站在黑板前,声音富有激情,让大家翻开书本的第18页,全班同学一起朗诵全文,左渔捧起书,依言照做。 可许肆周又慢条斯理地拽着她的课本,不依不饶地问她:“没时间?” 左渔伸手想抽回书,却扯不动,只好低声说:“不是,不想。” 许肆周盯着她白皙标致的脸颊,差一点儿看呆,那张脸又乖又纯,他妈的,朝思暮想了这么多天,许肆周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又问:“那晚上?晚上一起吃?” “不,也不要。”左渔快速把书拿回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找到书页对应的句子,专心致志地跟着班上的朗诵声念了起来。 课后,左渔正准备和秋摇一起去饭堂,却被许肆周拦住了去路。 “我和她说两句。”他挑唇笑,秋摇识趣地点点头,走远了几步去接热水。 许肆周眼里温柔像是有光,左渔仰头看他,不知所措,甚至微微吸了吸鼻子。 “怎么?现在这么怕我吗?”他笑,嗓音清冽磁性。 左渔不说话,他又碰了碰她的脸颊,指腹摁在她那处小酒窝,语气闲闲地逗她:“我又不会吃了你。” 左渔心脏狠狠地揪了下,总觉得什么都没变,可事实是什么都变了。她侧头避了下,语气是她能说出的最没有温度的话:“麻烦你让开。” “宝宝,别生气了,我知道我错了,让你担心了。”他微微俯下身,“我现在向你保证,从今以后,不会再离开你半步,要是再让你为我担心,我就天打雷劈,行不?” 左渔看着他的眼睛,几乎就要举手投降了,但仅剩的那丝理智告诉她,不行,左渔,你得把他推开,你必须要把他推开,你们没有结果。 她默了默,低下头,沉声喊了他的名字。 “许肆周。” “你说完了吗?” 左渔攥着拳头,很想再说些重话,但话到嘴边,她又憋了回去,因为只要说出那些话,她的心也会像被刀子般凌迟。 她咬了咬煞白的嘴唇,深吸一口气:“你如果说完了,那我可以走了吗?” 许肆周总算察觉出异样,但左渔的表情过于平静,他竟然有一瞬间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他转身,看着她走到秋摇身边,两个人并肩下楼梯。 正发着呆,一群男生围过来找他继续叙旧。许肆周将手插进裤兜,心不在焉地听着。 惦记 第58节 一堆男生围在那儿商量他回来了,得上哪儿玩,一会说裕隆商场开了家密室大逃脱,一会儿说去吃关东煮,然后唱k,只有孙益一个人在那儿嚷嚷着要去网吧开黑。 搁往时,许肆周对这些男生的提议全都来者不拒,毕竟恫山这破地方无聊,是得找点乐子。 可他隔着距离,看着少女的身影错入层层叠叠的花叶,突然心里闪过一丝慌乱。 “肆哥,你怎么想?”一群人意见不一,沈卓干脆问起许肆周的意见。 许肆周没认真听,从裤兜里拿出打火机,随口搭:“都行。” 答完,他低头叼了支烟在嘴里,拎着打火机,“蹭”一声,刚准备点燃,突然“啪嗒”一声,他又把盖子合了回去,咬着烟含糊着问:“女孩生气了,该怎么哄?” “啊?”一群人聊男生话题聊得热火朝天,结果被抛了这么个问题,纷纷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样的话题,对于一群粗枝大叶的男孩来说,显然是陌生的。 “小鱼鱼脾气那么好,竟然也会生气?”孙益是个没脑子的,蓦然凑近盯着他的脸,“不至于啊,你就没试试放软身段,讲几句好话?” “顶着这张脸,去给她撒个娇,牺牲个色相,不得什么气都消了!”孙益咧着嘴,一本正经地说。 许肆周撇开脸,心想这不是没用。 这时终于有人讲些靠谱的:“或许可以送些礼物?或者写封道歉信?” “又或者可以陪她去喜欢的地方,跟她做些她喜欢的事情,让她感受到你的诚意。” 一群人七嘴八舌,没个可靠的主意。 许肆周慢悠悠点燃一支烟,看着一群臭皮匠凑不出一个诸葛亮,觉得还是得靠自己。正发愁间,有人提出附近新开了一家奶茶店,女孩子应该爱喝奶茶,就是想买奶茶要排长队,估计要两个小时以上。 一开始,许肆周并没有在意,可男生绘声绘色地说这家店主推的是春季限定系列,特别稀奇,不仅取名十分诗意,就连包装和杯子都做成了与“春意”相关的设计,精致得像朵花时,他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 男生还声称没有哪个女孩能抗拒这种浪漫的诱惑。许肆周挑起眉,想起左渔确实对这种浪漫无从抵抗,之前生日的那个蛋糕,她都不舍得碰,甚至还要拍个照留影。 这算是投其所好,他视线落在男生身上:“地址?” “啊?许神你认真的啊?真去凑那热闹?”男生有些吃惊地问,“排完那长队,下午第一二节课都得结束了吧。” 许肆周当然有自己的法子,就连机票售罄都可以叫地服上去悬赏,让没那么着急的人让出座位,更何况是一杯奶茶。 / 左渔撇下许肆周不管后,心情已经很糟糕了。 但她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的例假今天提前来了,腰腹隐隐作痛,令人难耐。 每次心理受了刺激,她就会犯这个老毛病,上次在恫山医院也是痛经,唐跃强的出现使得她立刻陷入童年的阴影,产生了应激反应,要不是许肆周的及时出现,将她从卫生间抱了出去,她恐怕就休克过去了。 有许肆周在,她真的永远安全感满满,可是他爸爸说得对,他不属于这个小地方,他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高中还长,还有一年半呢,他总不能一直陪她,是不是。 左渔抱着胳膊,跟秋摇说自己不想去饭堂吃饭了,肚子难受。秋摇同是女生,知道她的例假提前来了,于是轻轻把自己装着热水的水杯塞她手里,说:“我去饭堂给你带饭。” 左渔点点头,没什么力气拒绝。 回到宿舍,她浑浑噩噩睡了一会,秋摇回来了。 她强撑起身,接过饭盒,道了声谢,可扒了几口,又吃不下去,人好像都这样,心情不舒畅的时候,做什么都不得劲,也没胃口。 妈妈所说的没错,喜欢一个人会让你全心全意地投入,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他身上,无论是想他还是忘记他,都要耗费很多的心力。 午休时间,左渔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闭着眼睛好好休息了一个小时,醒来的时候,腹痛减轻不少。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她跟老师请了假,准备回班级,没想到回班时恰好碰到了语文老师。 陆萍老师刚从传达室出来,手里拿着一摞试卷。她脸色看似有些惆怅,朝她招了招手,把她喊过去。 也不知怎的,看到陆萍老师露出这副神情,左渔心里不由得一紧,但她全然没察觉校门口外同样缺席了体育课的少年,正拎着一袋奶茶,远远地朝她们这边投来一瞥。 陆萍将左渔带到校园的一处凉亭,花.径.通幽,成丛的茶花在微风中摇曳,沙沙作响,更显幽静。 坐下后,陆萍说:"左渔,还记得寒假前我跟你说你的作文可能有机会能够登报出版,还让你填了一个系统吗?" 左渔点头:“记得。” “但是现在出了一些问题,编辑部跟我说,他们一直联系不上你,想确认一些细节。你没收到他们的电话吗?” 左渔眉头一蹙,摇摇头:“没有,我的手机被爸爸拿走了,我接不到电话。” “那这就难办了。”陆萍叹了口气,“因为一直没消息,我打电话去问了,他们说联系不上你,已经把你的稿子从出版名单中移除了。” 左渔听了,心情一沉:“我现在重新提供信息还行吗?” 她还真的很期待能够看到自己的文字出现在国家级的读物上,她不希望因为这些小问题就错失了登报的机会。 “我知道你一定很失望,但我刚刚也试图帮你争取了,但是那边的工作很忙,不可能因为这个而等待你,而且现在全都已经校对排版完毕了。” 陆萍的语气很是无奈,左渔心中更是打击。 “没事,左渔。”陆萍拍着她的肩膀,劝慰道,“你的才华不会被埋没,机会以后还会有的,咱们继续努力!” 左渔手指交缠在身后,心里难过不已,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但是没办法,犹豫了半天,终还是咬紧了唇:“嗯,陆老师,我会加倍努力的。” “好。”陆萍站起身,“那我回办公室了,你回班级吧。” 左渔点点头,看着陆萍老师的身影从中间那道小径穿出去,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她心里苦苦的,格外想吃点甜。 可就在这时,面前凭空出现了少年的一只手,小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见,递来一袋奶茶,一副随意自在的劲。 左渔顺着慢慢往上看,对上许肆周笔直的目光,掉头就想走。 可许肆周忽地搂住她的腰,拦住她的去路,将她抵在了树干上。 一阵风吹过,头顶上的树叶哗啦啦地响动。 第54章 惦记54 “老子以前还想等, 等你愿意,等你死心塌地,可现在不想等了,左渔, 你听着, 老子喜欢你, 喜欢你的一切, 喜欢你漂亮的脸蛋, 喜欢你软得像没有骨头的手,柔和的性格, 心底的坚强, 你所有的样子我都喜欢,从头到脚, 我都觉得可爱,你就像我在漫长而玩命的飙车过后,一抬眼就想留住的日出。” 许肆周向来对世事万物都不曾入心,唯独有一张他亲手拍的照片, 可以称得上为“人生照片”。 这张照片他用来作为所有社交媒体的头像, 是他在漫长无尽的黑暗里, 经过一夜飙车后, 从冗长隧道里一眼看见的曙光。 电台播着lana del rey的young and beautiful,他泊了车,停在蓝调翻涌的海岸旁,随手捞出手机,坐在车里, 从主驾驶拍的车头一角。冷暗的镜头框内,左上角一抹暖黄, 日出微明,虚实相间,带着地球的体温,让他漫无目的的追逐有了意义。 那是他一抬眼就想留住的日出,可遇不可求。 左渔就是这样一瞬间的具象化,带着生命的温度,独一无二。 “你不在的时候,老子天天都在惦记你。” 他妈甚至那些不正经的梦里都是她。 许肆周拎着奶茶的那只手一点点地滑进左渔的指缝,面上不动声色,耳根子却红。 此时正值上课时间,除却树梢上方偶尔传来的鸟鸣声,就只有远处教学楼传来的若隐若现的朗读声。 左渔听他一口气不停歇地说完长长的一段告白,心跳得快要窒息了。 又浪漫又张扬的告白,掐在她腰腹间的那只手,严丝合缝,隐隐透着力,甚至显示出他此刻的紧张和在乎,还有无何奈何。 “许肆周——” 左渔垂下头,打断他的话,避开他热烈且尖利的目光,终于将心里练习了很久的话说出来: “有些话我没有跟你说清楚,是我不好。我想告诉你,我曾经对你有过好感,但现在不会了。我跟你一共认识了三个月,仔细算下来,我们相处的时间也不过才一个月,一个月是多长呢,三十一天,七百四十四小时,四万四千六百四十分钟,二十六万七千八百四十秒。”她自嘲般一笑,“是不是很疑惑我怎么突然那么会算数了?” “你还记得吗,那时候在陈师傅石锅鱼店,你教小妹妹算扑克,你们都是数学思维很灵活的人,跟陈仲远一样,是天才,而我却需要算好久才能勉勉强强跟上你们的节奏,不过这次,我提早算好了,因为我反复回想了好久我们认识的点点滴滴,仔细推算了时间,我不是头脑一热说的这番话。我对你,确实心动过,但寒假期间冷静下来,我发现……我没有任何想跟你谈恋爱的想法。” 左渔沉着口气说完最后一句话,脸上在笑,心里却打成了结:“你不是说你的外曾祖母总讲,男孩子不懂得送花,追不到小姑娘家家吗?你送我的那朵纸玫瑰,我不知道放哪了,如果你想要,那我回去认真找找看,如果能找得到,我会还给你。” 但其实,那朵纸玫瑰被完好无损地放在了她房间的抽屉里,她没说。 很想留点关于他的念想。 许肆周,是她情窦初开时唯一一次心动的人。 很难得的,左渔说完这么一通冗赘琐碎的拒绝后,没有眼眶泛泪。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即使痛经隐隐复发,腰腹处的疼痛难忍,但在除夕夜的那天,她仿佛把她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她不能表露出一丁点的喜欢,不能让他察觉到任何端倪。不能让他知道她内心对他的喜欢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甚至是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她必须把他推开,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又是一阵风吹过,带来袭袭花香,左渔说完,伸手企图推开他,哪知许肆周桎梏着她的腰就是不放手。 左渔腰很细,许肆周手很大,轻轻松松一箍,就将人搂个满怀。他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令她直视自己,语气闲闲地逗她:“这么能说。” 他眼神直白,说完顿了顿,又低头看着她,低笑。 “乖乖看着我,真的没感觉吗?” 左渔想避,根本避不开,撇开脸,目光看向别处,死命咬着唇不回答。 “喜欢和恐惧有相似。”许肆周指腹微微用力,迫使她扬起下巴迎合他的目光,“你看我的眼神跟之前不同。” “没有。”左渔嗓音发颤,连后脊都在战栗。 “你喜欢我。” “不是。” “撒谎。”许肆周颈肩微微弯下来,肩胛曲线勾勒,漆黑分明的眼睛盯着她,“知不知道你最初看我的眼睛是怎么样的?是恐惧和害怕,将我当成了洪水猛兽,慌得不行。” “现在你的眼睛也是慌得不行。”许肆周逻辑清晰,一字一句道,“解释看看,慌什么?” 左渔在他面前根本不是对手,他天才,他冷静,他永远游刃有余,可是她却像一只困兽一样,在他的目光下无处遁形。 她咬咬牙,一狠心别过脸:“该说的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请你让开。” “我要是不让呢?”许肆周回答得斩钉截铁。 左渔抓着他的手臂,少年手臂硬朗结实,紧紧绷着,体温炙热,她试图掰开他的手,但许肆周不为所动,就这么看着她掰,也不松手,英俊的眉眼嚣张又顽劣,藏着一股“爷不放你走,你走得了?”的混蛋劲。 左渔内心挣扎,奈何许肆周像一堵墙一样怎么都推不动。 就在这时,正在校园各处巡逻的校长张振听到了不远处的争吵声,快步走了过来。他看到了这一幕,皱起了眉头,急忙上前制止。 “你在干嘛?”张校指着许肆周,严肃地问道。 看到张校出现,左渔心里更加慌乱:“你放开我,老师要过来了,看到你这样又要罚你了。” 话落左渔心一慌,下意识的反应出卖了她。 “你还是担心我。”许肆周贴在她耳边,慢吞吞地说,嘴唇勾着。 惦记 第59节 “又是你!”张校已经对许肆周眼熟得不得了,走近后,见他这样拦着左渔欺负女学生,不由得皱紧眉头更加严厉地喝了声,“你放开她!” 许肆周按在左渔腰上的手被强硬地拉开,张校把左渔拉到自己身旁,回头质问许肆周:“是不是在欺负女同学?” 许肆周看见张校,面色不变,双手插进兜里,模样冷漠地睨他。 见许肆周一副置若罔闻的模样,张校心中更加不满:“回答我,是不是?” “没有。”许肆周这才应一声,只是这句回应他是看着左渔说的。 “没有?”张校信他才有鬼。 左渔之前获得校级优秀学生,多次在周一升旗时上台演讲,张振认出了她,觉得她是一个乖巧又出色的好学生。因此,当他重新看向左渔时,语气变得温和慈蔼起来:“他刚刚是不是在欺负你?你不用害怕,尽管说,有我在。” 左渔默默站着,眼眶微红,见她一脸忌惮,看起来特别怯的模样,张校心下有了定夺,又再次看向许肆周:“上次陈仲远的事情,我确实是冤枉了你,但这次被我逮个正着,许肆周,自己承认错误吗?” “承认个屁,老子在追她,哄她都来不及。” 下定决心要抹去心中的情愫,就像从心里挖掉一块,势必伤筋动骨,左渔看着少年那道身影被太阳余晖渲染,高挑修长,轮廓清晰,眼尾余光不舍地临摹了一遍,直到眼底泛湿。 “张校长。”一直沉默的左渔终于开口,“我已经跟这位男同学说清楚了,我想回教室,但他还是不放我走。” 她沉默时,许肆周就只看她,看得一颗心终于跌到地。 “男同学。”许肆周冷淡又拽地笑一声,“怎么,现在连我名字都不愿意说出口?老子叫什么你不清楚?” 左渔说不出话,依旧低着头,不敢直视许肆周的双眼。 “好,你先回去。”张校怕左渔继续留在这会受到刺激,挥手让她先走。 左渔转过身,眼泪终究是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流下。她刚刚说了不少违心的话,她明白这些话或许会伤害到许肆周,但她不得不这么做,这是和许肆周划清界限的唯一办法。 左渔走后,张校继续教训着许肆周,但他说的话许肆周一句也没听进去。 实在是听得心烦,许肆周才冷声打断他:“说了这么多,可以了吗,还是你要像上次一样罚老子跑步才肯罢休?” 张校皱着眉头,对付这种问题学生他一般都会惩罚或者叫家长,但考虑到他爸那层关系,张校还是忍住了惩罚他的念头。 张校叹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最后叮嘱了他几句以后多注意自己的言行,就气呼呼的走了。 左渔红着眼圈,没敢直接回教室,怕被同学看见,在校园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平复心情,然后决定去办公室找班主任李植。 左渔在办公室找了一圈,没找到李植,后来一问其他老师,才知道他在7班上数学课。 她走到7班时,下课铃刚好打响,她站在别人教室外面等了一会,吸引了不少目光,男男女女拉长了脖子都在看她。 左渔把身体背过去,等了会儿,李植终于捧着教材出来,看见她,喊了声:“左渔?” “李老师。”走廊人来人往,都在故意从她旁边路过。 左渔避让了半步,经历一番思想斗争后,手指背在身后交缠,嗓音艰涩,“虽然我知道我上次期末考没达成目标,不符合规矩。但是,我还是想问您……” “问什么?” “我能申请换座位吗?” 第55章 惦记55 左渔得到了李植的同意, 回去后便雷厉风行地将自己的课桌挪走了。 李植在教室前点了个男生,让他更换到左渔原先的位置上。 体育课过后,班上的男生大汗淋漓地回来,女生则手挽着手, 众人一进门都纷纷震惊不已, 看着左渔毫无征兆地调换了座位。 罗乐仪是跟在班长李栎栎后面进来的, 看见这一幕, 不免夹枪带棒地看她:“这搞什么名堂, 怎么可以私自调换座位,那我也想换。” 罗乐仪还是心心念念想坐许肆周旁边。 秋摇不悦地看她一眼, 然后直接跑到左渔旁边, 急急地问:“宝宝,你怎么坐这里了呢?” 说完她又压低声音, 一脸担忧:“而且你这位置离罗乐仪很近,我觉得她挺烦人的,她讲的话总是让人听着不舒服。” 左渔知道罗乐仪的性格,虽然有些挑剔和情绪化, 但没什么坏心眼, 偶尔她交作业晚了, 罗乐仪也会通融一下, 所以安抚性地摸了摸秋摇的手,说:“我跟李老师申请换座位了。” “啊?”秋摇不解。 罗乐仪侧目:“果然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动不动就能得到特殊待遇。” 左渔刚要开口解释,但这时李植从教室正门走到讲台上,宣布道:“最近我打算在班上推行学习一对一帮扶计划。左渔接下来是陈延的学习一对一帮扶对象。一旦结为学习互助同伴, 那座位就会调整到一起,如果大家有任何问题或者意见, 欢迎随时提出来。” 在左渔申请调换座位前,李植就有这个学习一对一的帮扶计划,但还没来得及宣布。 所以刚才听见左渔这个请求,他立马就同意了。 左渔的新同桌是一个男生,名字叫陈延,之前学习成绩一直很不错,在班上属于中上游的水平,但去年年底开始,陈延突然出现了退步的情况,成绩一落千丈,迟迟不见起色。 李植很犯愁,不忍心虚耗了这么一棵好苗子,希望能通过左渔帮其一二。 秋摇听完看了眼陈延,发现他视线匆匆忙忙地在左渔身上瞟了一眼,然后又迅速收了回去,不知是因为腼腆还是别的,他的耳朵隐约透着红。 后来许肆周回班级,左渔愣是忍住没去看他一眼,她不知道许肆周见到自己旁边的同桌换了人会作何感想,但她没有更多勇气面对他了。 就这样熬过了两节课,到了晚修时间。 左渔和小高医生约好下课后在隆裕商场附近的一个路口汇合,一起吃晚饭。 这是年前就商量好的,小高医生做完义诊后过来找她,但也许是被事情耽误,左渔到的时候,高京洛还没到。 那路口往里走有一家很有名的面馆,本地人都知道,做的面条筋道,汤汁鲜美,吸引了很多食客。 不过这样的一家店开得偏僻,而且还靠近另一边的职高,难免会有不少不良青年在附近游荡。 左渔自从没戴口罩后,面容完全暴露了出来,无论走到哪,吸引的眼神就几乎没断过。 夕阳西斜,恫山四处的杏花开得正盛。这些粉白色的花朵在清风中摇曳,散发出淡淡的芳香,左渔走在纷落的花瓣里,温暖的光线打在她身上,映出一片朦胧的光晕。 在墙边闲扯的几个小混混,嘴里嚼着口香糖,目不转睛地盯着左渔走过,不由得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动。 其中一黄毛碰了碰旁边人的肩膀,挑着眉头:"嘿,看那个穿知行高中校服的,不错哦。” “你他妈知道是知行的,你还想个屁!”那人反手直接一记爆栗赏过去。 之前许肆周曾经跟他们约法三章,不能到知行高中闹事,更何况是动穿着知行校服的妞? 黄毛吃痛,闷着头“嘶”了声,捂住被击中的部位。 那人又认真看了左渔一眼,口香糖在嘴里不停地嚼动,唇边勾出一抹坏笑:“不过这小妹妹长得是真他妈漂亮。” 他啧啧称叹,心痒痒,觉得这如果只能看不能调戏,实在是有些可惜。 左渔是快到路口才注意到这群人,感受到那些无赖打量的目光,她心中一阵不安,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试图尽快远离这些小混混的视线。 然而,站在前面那人却不由分说地向她走了过来,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左渔心里警钟大作,正准备掉头就跑,可手臂猛地被人拉住,她身体一僵,紧张地回头看去,然后突然发现朝自己围过来的几人有些眼熟。 他们穿着松松垮垮的职高校服、束脚裤,拉链也没拉好,走路时脖子缩在领口处,显得弓背驼腰。 左渔突然想起之前在校门口等妈妈过来送药的时候,也是有几个染着黄毛的不良青年路过调戏了她几句。但那时候她戴着口罩,右额上还贴着纱布,他们被吓了一跳,咒骂了几句后就没再骚扰她。 现在左渔认出这几人就是当时那几个小混混,不禁一阵心慌,非常后悔自己今天没戴口罩。 “你放开我!”左渔用力挣脱那人的手,但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她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那小混混听出她声音里的紧张和不安,挑起眉毛,更加兴奋,露出了戏谑的表情:“别挣扎呀,小妹妹!” 他身后那黄毛甚至吹了声口哨,咧着嘴笑:“操,眼睛真大啊,水灵灵的。” 左渔看见他们游走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由得更用力地挣扎起来。 为首抓着她手臂的那位小混混不仅丝毫不收敛,甚至故意凑近她的脖颈,深深地闻了闻:“嘿嘿,身上还挺香。” “妹妹,你还想叫谁啊?”他笑得肆无忌惮,“就算叫破喉咙,也没人敢来管,你们学校那位‘大人物’不是走了,好久没回来了吧?” 左渔心头一沉,明白他指的是许肆周。 他们这群人一向忌惮许肆周,之前就是因为许肆周,他们不敢在知行高中惹事,但他们怕是还不知道许肆周已经回来了,便以为再没人能收拾他们,于是得意忘形,认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不受任何人的制约。 一群人嘻嘻哈哈,左渔的手腕被圈出了一道红印。 就在她拼了命挣扎的时候,突然间,不知从哪里摔来一个又沉又重的油漆桶,不偏不倚地扔在这群人身上,发出了一道巨大的声响。 油漆桶瞬间爆开,浓稠的涂料源源不断地涌出,将这些小混混们瞬间染成了五彩斑斓的颜色。 黄毛惊呼出声,而拽着左渔的那人则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撞得松开了手。 “妈了个x的!”他狠狠地咒骂了句,“谁?” 左渔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但手上失了束缚,她唯一的念头是逃跑。 身体比脑子快,她立刻转身朝着远离这混乱场面的方向奔去,可刚跑到街口,她眼尾余光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许肆周。 他一身冷然地拽住了她的胳膊,另一手因刚刚扔完油漆桶而沾了点颜色。 “等会,谈谈。”许肆周语气乖戾得不行。 左渔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那么狠戾的眼神,凌厉得像冬天刮来的寒风。 见到许肆周出现,那群小混混们的脸色立刻变了,仿佛见到了鬼一般。 许肆周一点笑意都没有,走过去直接一脚踹在握住左渔手腕的那名小混混身上,动作既狠决又迅速,用力之大直接令那人闷哼着跌倒在地。 身旁的小混混们不懂许肆周怎么突然间回来了,纷纷吓得鸦雀无声,一动也不敢动。 许肆周踩着他的胸口,缓缓施力蹲下去,整个人一言不发,脚下却藏着暗劲,小混混几乎窒息,脸色憋得青紫,嘴角挣扎着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周围的小混混们开始为被踩的那人求饶:“肆哥,求求你放过他吧!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滚开!”许肆周的声音冰冷而严厉,透着绝对的威严,然后右手直接捞起那桶油漆,一把钳制住地上那人的下颌。 他一招锁喉,手臂因为发狠用力而鼓起青筋。小混混下半张脸被他死死地掐着,硌得生疼,刚要开口求饶就被他的手指残忍地张开了嘴。 许肆周对准他的嘴,毫不留情地将半桶油漆生生灌了进去。 小混混鼻腔以及口腔被油漆淹没,呛得满嘴发苦,喉咙里烧得难以忍受,只能不停地咳嗽。 他挣扎着想要吐出嘴里的液体,但油漆的黏稠让他无法呼吸。一股死亡的阴影扑近,可下一刻,许肆周表情变得阴狠,挥起拳头狠狠朝着他的脸揍了下去,他的脑袋倏地“嗡”一声,眼冒金星。 鲜血从嘴角涌出,与油漆混在一起。 许肆周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张快要破相的脸,砸完一拳又挥起一拳,左渔心一惊,意识到他再打下去,这个小混混可能真的要死在他手上了,只能仓皇起身跑过去,软着声说:“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惦记 第60节 许肆周瞥她一眼,眼神冷得仿佛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妈的,是谁教你心慈手软?” 左渔被他盯得狠狠收回了视线,心跳凌乱而急促,颤着声说:“你别打了,我报警让警察处理。” 许肆周像是没听到似的,不为所动,然而所有的小混混都在极力向她讨饶:“小姑奶奶,别报警,我们不敢了,你饶了我们吧。” 他们这群人既怕许肆周,也怕警察。 许肆周的拳头再一次挥出,伴随着小混混们的哀求,场面一片混乱,左渔心中一阵无力,情急之下只能再次大声呼喊:“许肆周,停手!” 再打下去,真的要将人打死了。 许肆周动作停顿了片刻,抬头看了眼左渔,看见她澄澈的双眼因焦急,而慢慢的泛起了湿意。 心底像是被猛地蛰了一下,看不得她露出这种表情,许肆周拳头停在半空中,缓缓松开了手,他慢慢站起来,盯着眼前一群人,声音仍然带着愤怒和警告:“滚,有多远滚多远。” 小混混们听见他这句话,立马上前将那已经几乎被打得半死的同伙扶了起来。他们不敢停留,匆匆忙忙地离开了现场,一时之间,偌大的街上就只剩下了她和许肆周。 左渔垂眼,心疼地看着他那沾满了血和油漆的手,明明那么冷白好看的手,此刻却显得触目惊心。 两个人默默站着,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不过是短短的一个下午,两个人的关系就像隔了一层玻璃,明明在彼此的眼前,但隔阂已成。 左渔很想问他疼不疼,但忍住了,只在转身时说:“你等我一下。” 她揪着衣角,加快脚步,跑到几百米外的大路上,找到一家药店买了处理伤口的药品。 她回去时,许肆周斜倚在一根电线杆上,与早上那股意气风发的劲截然不同,他此刻看起来很平静,甚至平静中透出一种厌世的失意。 他很高,少年的肩胛尚未完全长开,但背脊的曲线被短袖勾勒出来,头发沾了几片掉落的杏花,他一脸烦躁,正准备用手拨开。 可是他的手上沾满了脏污和小混混的血,左渔连忙跑过去,抓住了他的手。 她一口气取出酒精棉片、碘伏和创可贴,交给他:“先清洁伤口,再贴创可贴。” 说完,她转身欲走,但被人抓住了胳膊:“你什么意思。” 许肆周一个狠劲将她整个人都拽了回来,抵在街道的墙上,眼底压着情绪,几乎是直勾勾地看着她:“忽冷忽热,若即若离,这他妈的算什么事,这幅模样究竟是关心我还是疏离我?” 左渔抿着唇,喉头发苦,没说话,眼睛微微颤动。 如果一切还没变以前,她甚至还会拉着他找个地方坐下,给他处理伤口,可现在…… 街上的风无声地吹着,吹动着她的头发。 “说清楚。”许肆周继续盯着她,声音微微发哑,手掌的力度一点点收紧。 左渔抬头,那一刻,看清少年眼底翻涌的情绪,只觉得心里有好多话想说,可是话到嘴边又只剩下一句:“许肆周,我不想再跟你牵扯下去了。” “理由?为什么不想牵扯下去?” 左渔抿着唇,没出声,他现在有气,她知道。 “看着我。”许肆周捏起她的下巴,像是从没在爱情中试过败北,一副突然看不透女人的样子,质问她,“说话啊,对我忽远忽近,也不给个理由,也不确认关系,你他妈是在养备胎还是在养狗?” “好,既然你逼问,那我直接说了。”左渔红着眼圈,她也很委屈,许肆周是天之骄子,生来肆意,做事可以随心所欲,说爱可以大大方方,从不缺爱慕和追求,也许来了感觉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投入,心甘情愿地为了一个女孩付出一切。 但她不行,他们的家庭不同,左渔不可能像许肆周那般了无牵挂。她从他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臂,凝视着他的眼睛,声音有些哽咽:“我确实一直在逃避,但是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说。” “寒假的时候,我们学校的跑道全部翻新改造了,不再是以前的砂石跑道,变成了塑胶跑道,我们跑步锻炼的时候,再也不会把那些扬尘吸进肺里。” “而这次的翻新资金,我听说是你爸爸出钱资助的。”左渔顿了顿,“包括学校一些新的教学设施,也都是你爸爸出资支持的,可是你知道吗,我们家并不富有,我还得认认真真读书才能有前途——” 有些话很难以启齿,所以她一开始没说。 “我以为我不需要说得那么清楚,你为什么要逼我,逼我把这些话说得那么白,我跟你不一样,你可以自由自在、随心所欲过一生可是我不可以。我还要考大学,我还想读更多的书,我想对爸爸妈妈好,我不希望他们失望,所以我不会早恋,可是你们为什么都这样……”左渔越说越狼狈,越说越心烦意乱,渐渐地甚至自己都不知不觉地口不择言起来。 “洪尧明是这样纠缠我,你也是这样逼我……我其实连你是个怎样的人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跟一些……” 赌徒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许肆周打断—— “够了。”许肆周自嘲般扯了下唇角,撂下结论,“所以在你眼里,我跟洪尧明一样垃圾。” 左渔眼泪滚在眼眶,视线一片模糊,猛地反应过来自己也随着他说了什么气话,洪尧明啊,那可是她厌弃不已的人,也是被许肆周亲手教训过的人,她用这个人来类比许肆周,许肆周活得那么骄傲,该有多受伤。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只是……只是你这样,让我想起了洪尧明……”她下意识地否认,可是越描越乱。 “不用解释了。”空气突然安静,许肆周冷冷地打断她。 感情是你情我愿的事,不能勉强,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别强求,要他死乞白赖去求姑娘的一份喜欢,他做不出来。 他看着她,语气带着自我嘲弄:“你放心,老子不是纠缠不休的人,从今天起,我不会再来烦你。” 左渔怔怔然地看着他,不过两秒,他的眼底闪过冷漠和疏离,片刻,他又恢复了往日轻狂不可一世的模样,狠狠地看着她,遽然松开了手:“那就祝你以后,前途无量。” 说完,许肆周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那道背影再没回头看过她一眼,像极了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左渔眼眶的泪终于滴了下来,整个人缓缓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她和他,终于形同陌路,心脏好难受。 她伤害了他。她和许肆周……好像就只能到这了。 第56章 惦记56 之后的几天, 许肆周干脆利落地办理了退学手续,说话算数,再也没有出现在左渔面前。随着他的离开,左渔的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 所有与他相关的交集都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 学期的第一次月考也在周二下午结束了。考试一结束, 教室里的氛围就变得格外放松, 同学们开始吱吱喳喳地聊天, 释放着压抑已久的情绪,一股解放天性的氛围笼罩着整个教室。 一群男生聚在走廊外面, 跟其他班的人一起讨论着晚上的活动。 左渔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听见蒋科拍着球感慨:“要是阿肆还在就好了,他走了, 我们现在都不知道干什么好了。” “是啊,虽然早就听说他不会跟我们一起高考,但他突然说走就走了,真的有点出乎意料。” “老李说他办了退学, 但我总觉得他还会回来继续读的……” “恐怕是难了。”熊韦谦叹了口气, “上次他是住院, 这回感觉是真走了。” 本来一群人聊得热火朝天的, 但当说起许肆周,所有人都变得有些唏嘘,气氛渐渐低落下来。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看,哇, 这模样,这气质, 鹤立鸡群的,跟我们铁定不是一路人啊。”沈卓插话道,“当时满脑子就在想,这是哪家的公子哥被丢到乡下来了……我妈那边有几个住大城市的亲戚,每回到我家都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我就挺看不惯的。不过后来我发现阿肆他骨子里不摆这种谱,没把咱们当‘土包子’,找他打球他也去,听见我们用q.q他也用。” “对对对!”罗彬彬跟着猛点头,“那次我晚自习偷偷点外卖,他还给我发消息提醒我老李在班上,让我晚点回,我当时还怀疑自己眼花,特地确认了两遍发件人,发现还真是他,他真的没架子。” “操,好想他啊。”沈卓胡乱抓了把头发,“好不容易盼到他回来,结果这回真走了。” “哎,虽然只是短短几个月,但我已经把他当兄弟了……”熊韦谦叹了口气,“他这种身份的,我们以后是不是很难再见面了?” 话音落,左渔觉得听得心里也难受,于是起身去接水,因为她现在的座位是左边靠窗,进出时都需要从同桌背后走。 但中间的空间有点窄,她每次都得喊陈延稍稍让一下。 也许是习惯成了意识,现在只要她一有站起来的苗头,陈延都飞快地把椅子往前腾,给她空出通道。 走出座位,左渔拿起水杯,径直朝着饮水机的方向走去,在回来的路上突然听见其他班的一个男生跟着搭腔:“卧槽——” “许神还没走?” “真的假的,还在恫山?” “哎呦我去,你咋知道?” 听到这话,她们班的男生纷纷表示震惊。 “你们看,这照片是不是就拍的他?”那男生直接将手机展示在众人面前,“我朋友在御庭ktv打工,她早上发了条微博。” 孙益尤为激动,一颗脑袋直接凑到屏幕前,眼睛贴过去,看到那发博人的粉丝数:“唐锐,你发达了呀,什么时候认识这种朋友了?” 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照片,灯光昏暗,背景装潢一看就是恫山那家ktv,画面有些模糊,但一眼就能看到那个挺拔高瘦的男生,正是许肆周。 他侧着头,虽看不清正脸,但光是那清清冷冷的身型和轮廓,就让人忍不住遐想这张绝色的脸。 图片底下配文——连续几天看到这个帅哥在这里喝闷酒了,也不唱歌,就默默喝酒,谁懂!! 评论区格外多留言,一水儿的夸赞。 ——啊啊啊啊,这个男生长得好好看!!!帅晕!!! ——不是,为什么这帅哥的眉眼看起来好像好伤心啊,呜呜让我去抚慰他吧,呲牙.jpg/舔屏.jpg ——姐姐姐姐,我懂我懂,要不要上去勾搭! 14年已经有不少人在玩微博了,但恫山大部分人还没那么潮。唐锐随意说:“就我姐的朋友,之前来我家玩过几次,她经常在微博发自己唱歌的视频,那些人见她漂亮,唱歌又好听,就都关注她了。” “哎,也许是平时看惯了,现在发现他妈的!!!这人简直帅得惨绝人寰!”孙益看着照片中的许肆周,一脸“瞧,这祸害tm是我兄弟!!!”的自豪模样。 蒋科手掌稳稳捞住篮球,迫不及待问:“那去找他啊?” “去去去!” “妈的,还以为他走了,给我伤心坏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发。 御庭ktv正值营业时间,每个包厢都有客人。李泽阳今天负责b区4号-8号包厢,忙碌地为客人开酒、倒酒、送果盘。 负责隔壁区的小雨切水果时和他聊了几句:“阳阳,知道为啥这几天咱ktv生意这么好嘛?” 李泽阳不太清楚,切着西瓜抬起头:“为什么?” “因为a区1号包厢有个大帅哥,他一个人在那好几天了。”小雨羞涩地一笑,“好多人都冲着他过来,你说他会不会是大明星啊?” 这个小地方怎么可能出现大明星,李泽阳笑了笑,没说话。 小雨激动不已,继续说:“我偷拍了张照片,这哥真的巨帅,给你看看。” 李泽阳本来只是随意扫一眼,没在意,可当小雨拿出手机递过来的时候,他的眼睛瞬间定住了。 “是他?” “怎么?”小雨狐疑,“你认识他啊?” “是。”李泽阳有点兴奋,放下刀,转身准备去找他,可转头又想起什么,切好最后一块西瓜,临走前举起手里的果盘,微笑着对小雨说:“这个从我工资里扣。” 李泽阳扯了扯小马甲,兴冲冲地走了。 小雨不明所以,看着李泽阳雀跃的背影,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没一会听见自己负责的那边包厢传来客人不悦的呼声。 “服务员!服务员呢?!他妈的服务员都死哪儿去了!” 小雨听见声音,立刻意识到自己负责的包厢可能出现了问题,匆匆忙忙跑过去:“不好意思,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操你妈的,叫了半天没人来!”那人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直接伸手粗暴地捏住了她的后颈,将她拽进了包厢,“滚进来看看,你们给我们送的果盘品质居然这么差,这些葡萄都是坏的!” 惦记 第61节 小雨被他无情地推到矮桌前,力度太大,使得她整个人撞在了桌角上,膝盖和小腿一阵剧痛,她猛地皱眉,闷哼一声,然后勉力支撑着身体,试图站起来。 果盘上确实有几颗腐败了的葡萄,应该是她清洗水果时疏忽了,没有及时发现腐烂的部分。 “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小雨虽然疼痛难忍,但仍努力维持着镇定,“我立即为您更换新的水果。” “不好意思?!”他旁边的一同伴忽然出声,“你们这么大个ktv,就给客人吃这样的东西?服务态度还这么差,他娘的叫你好半天才来,你现在一句不好意思就完了?!” 小雨心一沉,明白自己碰到了极品客人,而且一群人明显都喝大了,个个面红耳赤,借此发酒疯。 她再次道歉,表示可以给他们换全新的果盘,再送他们两瓶酒,可对方依旧不依不饶,恶狠狠地指着那盘水果:“要不你跪着唱首歌替哥助助兴,要不你把所有烂葡萄都吃下去,否则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面对这种无理的要求,她只能一个劲地道歉,请求对方放过自己,可对方见她不从,觉得自己很没面子,狂性大发直接将自己手中的酒水浇到了她头上,同时对着她的脚踢了两脚。 另一边,李泽阳很感恩地拿着果盘,敲门走进了a区1号许肆周的包厢。 李泽阳将果盘放下,指了指自己的脸:“许少,还记得我吗?我是李泽阳,李易阳的哥哥,我来给你送个果盘。” 许肆周捏着玻璃酒杯,抬眼,漆黑的眼睛里有种被酒精浸出来的靡靡感,叫人看得醺然欲醉。 他的神色淡然,倦懒低眼,看了李泽阳不过一眼,嗯了声,而后又把剩下的一口酒饮尽。 李泽阳见状,心思敏锐地上前,娴熟地替他加冰添酒。 “许少,我弟弟的事,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弟弟这辈子恐怕就废了。”李泽阳一边替他添酒,一边表达着感激之情。 许肆周独自在这里喝闷酒,一杯接着一杯,就是从一开始谁也不想见,因为没心情,同时在想事情,眉眼间带着戾气,也挺疲惫。 他没搭理,包厢内的灯也被他全关了,只剩下点歌机的屏幕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 李泽阳见他兴致不高,猜测他心情不佳,极力想打破这沉寂:“许少,你喜欢听点什么?我给您点首歌吧。” “有事没事?没事出去。” 他这个状态冷漠又乖戾,眼神里毫无温度,像是被什么东西伤到了。李泽阳想不通,这样一个意气风发、事事做绝的小爷,能被什么伤到心。 李泽阳有些束手无策,见他又提一杯酒,桌上都是歪七倒八的各种空酒瓶,更加确定他的情绪不好。 李泽阳起身,默默清理桌面,可许肆周是对他有恩的人,他不想冷眼旁观,决定换一种方式。 “许少,心情不好的时候有没有想听的歌?我给您唱首?” 许肆周和他对视一眼,静静看着他,不说话,半晌过后,“咔”一声,手机就沿着桌面从他手中滑了过来。 第57章 惦记57 李泽阳伸手去拿, 看见屏幕上一张专辑转动,显示着一首歌曲名《无赖》。 “粤语歌,能唱?” 李泽阳有些脸白,他不会。正犯难的时候, 外面突然有人在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阳阳!你在哪?李泽阳!” 他下意识回头。同事刚好出现在包厢外, 透过透明的玻璃看见他, 径直推门进来:“阳阳, 出事了, 小雨和客人发生口角,现在被反锁在包间里殴打。” 李泽阳的脸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哪个包厢?” “c区2号。” “报警了吗?老板呢?老板知道没?” “报了, 老板她收到消息正在赶过来!可是小雨还被困着, 一直在里面尖叫,他们那群人还顶住了门, 我们进不去,现在该怎么办?” 因为要隔音,包厢的门质量都很好,没那么容易打开, 同事心急如焚, 急得像没头苍蝇。 李泽阳也没有办法, 但下意识地望向许肆周。 再棘手的情况, 只要许肆周愿意出手,那都不用怕,他就是有本事。 李泽阳心中燃起希望,露出求助的眼神,斟酌着开口:“许少, 这次还能不能再求你解决一次?小雨是我很好的同事,求求你帮帮她。” 许肆周抬了抬眼, 靠在软皮沙发上,头斜斜地磕在靠垫上,冷冷淡淡地看着他。 李泽阳心里明白,许肆周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所以他开口求情。 包厢内,因着从走廊外面透进来的灯,显得光亮了不少,但许肆周依旧坐在阴影里,良久,才有动静。 李泽阳看着许肆周从他面前走过,接着一字一句朝他吩咐:“安排人利用内外信息差,营造出ktv内着火的情形。” 李泽阳一点即通,如此,里面的人将误以为是真实的火灾警报,从而放弃对小雨的纠缠,优先逃生。 “那我在包厢的门口外面放些干冰,同时让所有同事一边把烟扇进去,一边在外面大声呼叫‘着火了,快逃’?” “没错。”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想出这一招,真不愧是许肆周。 李泽阳简直佩服得不行,配合着说:“好的,我立马去办!”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包厢,立即执行许肆周的命令。 许肆周停住脚步,突然转身看向来给李泽阳通风报信的那同事。 那女生见他骤然停了下来,与他对视一眼,脸颊微红,眼中带着几分羞涩。 许肆周冷静地对那名女生说道:“待会你站门口,全程拿着手机录像,拿证据。” “哦哦,好。”女生呆呆地应。 许肆周瞥她一眼,重新抬步,朝c区2号走去。 他到的时候,果然听到里面传出虐待的声音,同时还有姑娘呼救的惨叫声。李泽阳和其他同事很快就把东西全都准备好了,一众人在门外待命,经营这家ktv的那位年轻的女老板也已经赶到。 许肆周做了个手势示意,让同事们按计划行动。花了不到一分钟,里面的人听见喧嚣,立马慌张地把门打开,溃散逃窜。 门打开的时候,裂成两半的烟灰缸凭空飞了出来,是里面客人想用来砸小雨的,但被扔偏了,一半砸在了外面走廊的墙上,留下了深深的一个洞,另一半则直直地冲着美女老板的面门袭来。 外面所有人都被吓懵了,只有许肆周立刻有所反应,迅速伸手截下了这一半烟灰缸。 但破裂的烟灰缸边缘锋利得像刀刃,立刻切入了他掌心的肉中,留下一道深深的口子,瞬间血流如注。 女老板这才反应过来,吓了一大跳,立即拿出口袋里的手帕,急忙递给他,焦急地说道:“你受伤了!快用手帕按住伤口,我们得尽快处理。” 许肆周看起来不太在意,她立马拉着他到隔壁的空包间处理伤口,有人紧跟着送来药箱。 许肆周烦躁地抽开自己的手,又被这位女老板坚决强硬地拉了回去:“先让我给你包扎完。” 美女老板今年才不过二十五岁,因为父亲在恫山当地黑白两道势力都有涉及,她接手了父亲的生意,并在短时间内将其扩大,成为当地知名的娱乐业巨头。 许肆周被强行拉了回去,干脆斜靠沙发,单手玩起手机,不说话也不看她。 这是第一次碰到有男生对她无动于衷的。 好多男人见她一面就对她百般殷勤,但这男生帅得既有玩咖的资本,却不动声色。但凡这种有点资本的男生都不会这么甘于寂寞的,毕竟大把女生愿意投怀送抱,但他却清清冷冷。 美女老板包扎的过程中,时不时地瞥向他:“怎么,我这么惹你嫌弃呀?” 她的声音轻柔妩媚,温柔得像是能滴出水来,但许肆周眼皮子也不动一下,美女老板包扎完,一不做二不休,故意挑逗地问起,试图调动他的情绪,徐徐说:“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有种感觉很招惹人,别这么冷淡吧?” 就是那种“感觉能睡又不能睡”的气质勾得人神魂颠倒。 许肆周眉头微微一皱,对于她的行为明显有些不耐烦。他轻轻地挪开了手臂,缓缓起身走人。 美女老板见他态度疏离,心里有点不舒服,但并没有放弃。她又拉住了他,吐气如兰,轻声说道:“留个手机号?” 暗示得很明显。 许肆周睨了眼她拉住自己短袖的手,没有再理睬她,径直朝着包厢外走去。 李泽阳处理完后续的事情准备回去找许肆周,但一旁的小雨似乎是吓坏了,来到他身边哽咽着向他道谢:“阳阳,谢谢你。” 李泽阳见她这副模样,还是决定先陪陪她,摸摸她的头:“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手机照片里的那个帅哥,救你的办法是他想的。” “好,那替我谢谢他。”小雨红着眼圈,过一会又问,“但是阳阳,你怎么认识他的呀?” 李泽阳看着小雨,脸上露出一丝动容的微笑:“他救过我弟弟,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小雨知道李泽阳有一个很疼爱的弟弟,只比他小几岁,现在正在恫山职高读高一,她听闻过他这个弟弟以前很喜欢赌博,最开始是玩老虎机,后来不知怎的,开始跟赌场的那些人厮混在一起,从此沉迷其中,丧失自控力,甚至连书都不读了,学校也不去,老师也找不到,还经常不归家。 他弟弟以前成绩很好,从小学到初中一直是年级前几名,拿“亦笙奖学金”,但后来走上了这条路令人扼腕痛惜。不过后来他弟弟是怎么被拯救回来的,她并不清楚。 说起这件事,李泽阳眼里有光,心怀感恩:“我弟弟赌博,我当时真是走投无路了,所以找了亦笙基金会的人。亦笙基金会的创始人是他的外曾祖母,老太太听说我弟弟这件事,也放在了心上,觉得好好一小孩,前途毁了,很是痛心疾首,所以就让他来帮帮我。” “那他是怎么解决的,我听说赌博这个习惯很难改掉。”小雨皱眉问道。 “所以我对许少是真的服气,果然还是他道行深。”李泽阳说,“他第一次,直飚赌场,让我弟弟回家,我弟弟叫嚣,他直接砸钱给老板说‘我来跟他赌’,然后赌场老板同意了,他就跟我弟弟放狠话‘赌赢了,你回家’。” “他就是利用好赌的人的心理,十把赌,他赢了八把,各种赌博的方式,把我弟弟弄颓靡了。江湖规矩,我弟弟输了,是要回去的,但许少知道他肯定只是嘴上说说,对吧,赌徒心理,所以他当时笑得意味深长,跟我弟弟说‘你既然服输了,那再来就是违背诺言。’‘来一次,我打你一次。’” “果不其然,我弟没几天又心痒痒,跑去玩老虎机,赌得正开心的时候,卷帘门被许少拉开了,他就看着我弟弟说‘骗我?’,然后动手打我弟。”李泽阳语气变缓了些,“当时看到我弟被打,我还挺心疼的,但是没办法,他不狠狠摔个跟头,不知道回头。许少打得特别狠。” “然后呢?”小雨问。 “然后还没完,我弟弟去医院住了一段时间,许少钱多,无所谓,多少钱都给他砸,都让医生给他治。不过他也知道我弟还是会赌,赌徒心理没那么容易消除,所以第三次当我弟弟抱有侥幸心理去赌博的时候,许少就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坐在老虎机前不说话,守株待兔,直接蹲人。直到我弟弟突然反应过来,猛地回头,那时,许少一双眸子漆黑地盯着他,说‘又来,看来是挨得不够狠,还不知悔改’,然后又是不留情面的一顿打,打得比以前狠,那以后,我弟弟就再也不敢了。” “我弟当时因为赌博真的像变了个人,偷钱,打父母,极其叛逆,所以我真的很感谢许少,那阵子还是元旦吧,他为了找到我弟,各种跟赌场的人以及赌徒打交道,然后通过找那些人,把我弟弟揪了出来。” 小雨听完整个故事,感慨得无法言语:“你弟弟真的是幸运,有这样的人帮助他。” “是啊。”李泽阳点头应着。 外面,突然来了一群穿着知行高中校服的少年,浩浩荡荡地走进ktv,充满青春活力,一片欢声笑语。 孙益拉着唐锐问:“阿肆在哪个包厢啊?” 罗郴锋从学校小卖部买完东西出来,看见一群人从综合楼前穿过,得知他们去找许肆周,也跟着一起来了,很快就眼尖地看到从一条走道出来的许肆周。 “许神!!” 第58章 惦记58 被这道高亢嘹亮的嗓音叫住时, 许肆周正举着手机,贴在耳边接电话:“但什么?你最近不是正好缺专题,我给你个路子,去找纸媒联合, 推一个守护祖国花骨朵的电视栏目。” “小淮。”陈择良是看着许肆周长大的, 还是习惯叫他原名。 “我现在调去电视部了, 纸媒不归我管。”电话那头陈择良语气为难, “而且, 最近风声紧,你父亲司部长被带走了, 老爷子怒其不争, 痛心疾首,今儿入院了。” 司余鸣因违规操作, 这几天被上头带走调查,这许肆周是清楚的。 但他并不知道老爷子因此进了医院。 “老爷子怎么了?”许肆周一只手揉了下额角,“怎么没跟我说。” 惦记 第62节 “没什么事,就是头晕胸闷, 估计是情绪波动太大了, 医生建议住院观察, 也没什么大碍, 就没告诉你。” 老爷子当年抗日,拼死守护祖国河山,战场上挨过枪子儿无数,峥嵘岁月,功不可没。但正因年轻时有太多的工作要忙, 长子司余鸣出生后,他无暇教导, 导致父子俩亲缘疏浅。 “过刚易折,”这次司余鸣被带进去,司老不徇私情,只说了一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绝不用看在我的面子而姑息迁就。没教育好儿子,是我最大的过失。” 司老爷子一生清正廉明,晚年受这牵连,白白被人看了笑话。 许肆周想起上次在北京城,老爷子白发苍苍,一双皱纹横生、布满老茧的手握着他,说:“淮孙,我跟你爸这一辈子关系不好,没想到你也遭这份罪。但有一点你爸是对的,国家建设‘一带一路’,需要我们年轻一辈奋勇当先。” “国家需要我们,我们就要随时准备战斗。” “细想起来,你初中时去英国留学,那会儿你还在变声期。”老爷子陷入了回忆里,仿佛还在昨日,“记不记得我在你临行前说的话,你要为祖国争光,去资本主义国家,不能被他们万恶的思想和作风侵蚀,要‘师夷长技以制夷’。” 老一辈的思想,管老牌西方国家叫万恶的资本主义,许肆周当时悠哉悠哉地听着,现在想起来,认为说得颇有几分道理,不禁想笑。 “小淮,你小叔在中东出任大使,那边向来也不太平,只要外出,那危险无处不在。你如果考虑好了,那就听听司老的话,先回北京来,然后去趟大西北,见见潘常务,他接下来要开拓中欧经济走廊。说实话,这个任务你来接最合适,欧洲那边你也熟。” 许肆周远远地看见一群人热热闹闹地走进大厅,听着电话里陈择良说的话,应了几句。 挂完电话,孙益、蒋科、唐锐等一众人已经来到了他身边,将他团团围住。 ktv内的走道本就狭窄,此刻更加拥挤。 “阿肆你是不是真要离开恫山了?”孙益猛地扑上了许肆周的肩膀,像个人形玩偶似的挂在他身上,牢牢不放手,誓要个答案。 一群人本来热闹的氛围因这一句话开始变得沉寂,许肆周身型高大地站着,没有反驳。 大家心知肚明,这意思——就是默认了。 “能不能不走?” 孙益继续不死心地问,但还不等许肆周回答,他又好像其实都明白,只是不愿意承认的样子,叹了口气,跳下许肆周的肩膀,声音有些低沉地说:“不能是吧,我知道,我就问问。” 孙益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 其实不仅是他,其他人心里也都挺依依不舍的,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能遇见许肆周已是很幸运的事。 人生有百分之多少的可能遇见跨越阶层的人呢?不到3%吧,那在这极微的可能性里,能跟这个人处成兄弟的几率又有多少?小于0.001%了。 半晌,熊韦谦率先打破这沉默:“哎,大家也没什么好难过的,今天我们在这正好送送阿肆。” “对对对,正好在ktv,一起唱个歌,喝个酒。”立刻有人附和他。 “你真不怕死啊?”沈卓立即拍了拍那人的脑袋,“忘了今晚还得上晚自习?一身酒气,被老李逮住又是一千字检讨。” 确实,考完月考后,大家的心都野了。 “哎,可是咱给肆哥送行,不喝个吗?”那人语气有些幽怨。 “酒就不喝了。”许肆周将双手揣兜里,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找个地,我请大家吃饭。” “好啊。”唐锐最先表示赞同,“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烧烤摊,我跟我姐去吃过,烟火气很足,这个点正是热闹的时候!” “听起来不错!”沈卓兴奋地说道,“烧烤正合我胃口。” “就是,我也超爱烧烤!”孙益跟着附和。 “那就去烧烤摊吃个痛快!”众人纷纷接受了提议。 于是,一行人从御庭ktv出来,兴高采烈地朝着烧烤摊的方向走去。在路上,他们谈笑风生,一派欢声笑语。晚上六点多的恫山,依旧是一片热闹的景象。 这个时刻,太阳完全落下了地平线下,天空将黑未黑,呈现出一种静谧的深蓝或暗蓝色调。 差不多到地方的时候,班里的部分女生也加入了进来,蒋科拿着手机,一边招呼着三五成群的女生,一边给许肆周解释:“她们也还没吃,在班群里听说咱们给你送行,也都过来了。” 许肆周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眼神冷淡地往那群女生里睨一眼,几乎半个班的女生都来了,就是没有一个人脸上有个小酒窝。 真行,就这么讨厌他,连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许肆周视线移开,抬手移到自己的后颈捏了捏,自嘲地扯一扯嘴角。 一群女生加进来后,队伍变得更加壮大喧嚷,到烧烤摊时,附近几桌拿着竹签,咬着各种烤串,眼睛却不时地往他们身上瞟,尤其是落在队伍最后边的许肆周。 “我靠,来了个大帅哥。好帅,这种烧烤摊也能碰见这种绝品吗?”其中一桌的长发女生看到许肆周,按耐不住,迅速丢下签子擦擦手,拿起手机调出相机模式,脚尖踢一踢对面的同伴,“超正,你快看。” 对面那女生见自己朋友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也跟着转头—— 在一群穿着知行高中校服的少年里,看到了一个鹤立鸡群的男生,高高大大的个子、清清傲傲地站着,但他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周围的眼神,沉着眼皮,大概在想什么事情。 他旁边的朋友拍一拍他的肩膀,问他坐哪里。他随性自在地答,都行。 然后一群人落座。 但他们人太多了,两张桌子还不够,得拼桌,一群男生张罗这事,三下五除二地拼出了一张长桌子,女生转头,亢奋激动地问:“拍到没?” 结果问出口没一会,就发现自己朋友慌慌张张地收手机,手都拿不稳,“啪”地一声,就那么把手机掉在了放烤串的盘子里,屏幕朝上。 她正抓心挠肝,一回头,看到刚才那张俊脸凭空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许肆周走到两人桌边,看到手机屏幕露出的摄像模式,瞬间明白怎么回事。他移开眼,问:“这俩凳子拿走行吗?” 女生立马反应过来,他是过来替朋友借凳子的,并不是因为不满她故意偷拍,赶忙松了口气:“可以可以,随便拿。” 许肆周看她们一眼,说了句谢了,抬手将俩凳子搬走。 “我的天啊,我的天啊,我的天啊……”女生捂着脸,“他声音好好听。” 对面女生心有余悸,哪敢再花痴,连忙包着纸巾将她手机从油腻腻的餐盘拎起来:“妈呀,你先担心担心你手机吧。” 一群人沿着一张长桌落座,不一会儿就有老板出来打招呼:“你们要点什么就进来看看,这里没有餐牌,想烤什么就拿个篮子进去挑。” “放心吧,老板。”唐锐站着给其他人分发一次性筷子,“我来过几次,我熟。” “那行,生意忙,你们就自便吧。”老板点点头,又回去忙碌。 女生坐着,一群男生起身去点菜,许肆周去买饮料,走到一半才发现这离恫山医院不远,透过几根电线杆和屋顶的缝隙,能看到几条街后的医院门诊楼。 回忆冷不丁地窜出来,将许肆周带回到一个半月前,两个人还不太熟的时候,她打破伤风,后来不知怎的,还弄得晕倒在医院的厕所里。 女孩子身板轻得一触即碎,仿佛只要他稍稍用点力,就会将她碰坏了。 怎么也不知道长点肉? 兜兜转转,他与她终究无疾而终。 手机“叮”一声响,陈择良给他回消息,说是已经知会了潘常务那边,他从北京出发就可以。 放饮料的冰柜前人很多,是从点烤串那边排过来的队,许肆周盯着手机那条短信,过了会儿,前面才空出了一块儿。 太阳落山了,但冰柜前放着一把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遮阳伞,半垂着遮挡了他的大部分视野。 突然,对面一个女生走出来,看不见上半身,只能看见底下一双小腿,纤瘦匀称,跟腱细长,许肆周脑海突然像有根弦——啪地断了,想起体育课做仰卧起坐那一幕。 脚腕很白、很细,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 他迅速收起手机,弯腰低头从遮阳伞旁边钻过去,上前拉住了女孩的手:“左渔。” 但女孩回头,展露在他面前的,是一张陌生的、截然不同的脸。 “抱歉。”他倏地收回手。 女孩被突如其来地拉了下手,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许肆周只好道歉,自我嘲弄地解释:“我以为你是别人。” 女孩这才明白过来,红着脸摇摇头,又忍不住偷看他一眼:“没关系。” 她害羞地低下头,跟上了同伴的脚步走了。 许肆周闭了闭眼,舌尖抵了一下后槽牙,操,还真他妈应了那句话:后来,有人似你三分,我便慌了神。 许肆周没再排队,直接打电话到周围的饮品店下单。 这条街一半都是烧烤摊,街头巷尾是当地特色的小龙虾和烤田螺摊,但这时候还不到季节。也许是临别的最后一顿,大家吃得挺拖拖拉拉的,明明还有不到十分钟就要回去上晚自习了,但谁都不愿意提“走”这个字眼。 这种大排档,市井气十足,许肆周跟渡嘉奈在港岛也常去,除了周围人叽叽喳喳、七嘴八舌说出来的语言不同,那边跟这边没什么不一样。 许肆周跷着二郎腿坐着,没怎么吃,大多时候在看他们谈天说地,回想起当初见这群人,就好像只是昨日,但这段时间到底挺不赖。 “许神,你怎么不咋吃啊?”罗郴锋吃得满嘴油腻腻,唇角还沾着孜然,抬头看他一眼,又伸手到桌子中央给他递来一串烤鱿鱼,“你尝尝,这个最好吃!” 许肆周慢悠悠地拿起筷子,没拒绝他的好意,捏着竹签尾巴,一个个将鱿鱼圈拆到碗里。 “许神,你这样吃烧烤,”罗郴锋迅速拿起纸巾擦擦嘴,蓦地整理起仪容仪表来,“显得我们很屌丝。” 一桌人吃得大大咧咧,唯独许肆周四周干干净净,连碗沿都没沾一点酱,手指也是清清爽爽的,骨节修长分明,拆鱿鱼圈的时候优雅得像在用刀叉似的。 许肆周笑了一笑,睨他一眼:“——我有强迫症。” 罗郴锋“哦”一声,作势要学他,现在他是许神粉丝队头号大队长,偶像做什么,每一举一动,他都得跟足,他刚跟着拆下一个鱿鱼圈,就被人拍了下后脑勺:“你他妈屌丝就别学了,再怎么学也改变不了你是中二屌丝的模样。” 罗郴锋语塞,白他一眼,盯着碗里的鱿鱼圈看一眼,也妥协似的放下了筷子,无比哀怨地说:“还真是,撸串撸串,当然还是撸着签儿吃爽啊!” 他放弃挣扎,横着签子没心没肺地咬了一口,又说:“啊,真香,这鱿鱼圈,我他妈宣布,是最最最好吃的了!” “放屁!”有人大声打断了他,“明明是夏天时候的小龙虾最好吃,q.q弹弹,尾肥体壮、肉质鲜美!” “不是,是烤皮皮虾最好吃!” “当然是小龙虾!” 一群人关于恫山什么最好吃开始争吵起来,许肆周用筷子夹着鱿鱼圈,边吃边摇头笑。 这里的人氛围是真好,个个当你兄弟,即使以前对你有偏见,但处一处就心无芥蒂了,真心实意和你打成一片。 这时候有人问:“许神,你吃过皮皮虾没?” 许肆周抬头,知道他们说的皮皮虾就是濑尿虾,港岛人吃皮皮虾,最常见的就是椒盐濑尿虾。 他刚要点头,结果那男生兀自站了起身:“许神肯定没吃过咱们恫山这边的捞汁皮皮虾,我去给他买。” 许肆周刚准备说别买了,桌上点的都吃不完,别特地为了他大老远跑去买一份皮皮虾,但这群人许是舍不得他,接二连三地站起来,一个接一个地起身,说要去给他买什么好吃的,拦都拦不住啊。 等他们回来时,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恫山当地的美食和小吃,除了捞汁皮皮虾,还有韭菜饼、油条包麻糍、灯盏糕、藤条熏鸡、各式卤味,一份接一份摆在他面前,一个接一个地给他介绍,搞得像满汉全席似的。 如果说,他人生里有什么矫情的时刻,之前搭车晕车是一次,现在是第二次。 “行了。”许肆周靠在椅子上,挠了挠一个男生的头发,“都是兄弟,搞这么煽情,快回去上晚自习。” “知道了肆哥,你自己也多保重,以后就,后会有期了!” “对,肆哥,以后有什么事就回恫山来,兄弟们罩着你,哈哈。”孙益虽然不舍,但嘴上依旧大言不惭。 刚说完,他的脑袋上就挨了一下,“还罩肆哥,也不看看你哪根葱。” 说完,男生转头,朝着许肆周说了句:“肆哥,那就,有缘再见了。” “行。”许肆周看着眼前的这群人,笑一笑,“有缘再见。” 惦记 第63节 一群人不舍得散,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许肆周坐在原地,偶尔朝他们挥挥手,真他妈人生第一次对分别有了实感。 熊韦谦走得最慢,脚步刚迈开,抬起又落下,终还是忍不住,眼眶湿湿的,一抹泪,转身走回去,坐到了许肆周旁边,埋着头。 许肆周见他回来,拿着筷子,问:“咋,还没吃饱啊?” “不是。”熊韦谦摇摇头,“阿肆,有没有想说的话,兄弟一场,我知道你走肯定迫不得已,有自己的苦衷。” 许肆周放下筷子,喉结压抑着滚了滚,郑重地转身看向他:“还真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你说。” “学校里不少人知道我追过左渔,我不想她有压力,回去后,别让那些人乱说话。” “好。” 一旦去了西北,封闭式集训,少则几个月,多则一年半载,“如果可以的话,照顾秋摇的同时,也多照顾照顾她。” “你放心吧。”熊韦谦声音哽咽,诚恳地点点头,“我都会的。” “嗯,就这样了,回去吧。”许肆周抬手握了握熊韦谦的肩膀,声音有些干涩和暗哑。 他的身后,街道两旁的灯火通明,四周的机动车来来往往,喧闹、噪杂,恫山的人们在将黑未黑的天色中,不约而同地各自忙碌着,仿佛真正的夜幕,此刻才降临。 ——上卷完—— 第59章 惦记59 自从许肆周离开恫山, 彻底离开了她的世界后,左渔对于2014年的记忆就变得很淡很淡了。 她把自己沉浸在无穷无尽的题海和卷子中,试图用学业填补心里空缺的那一大块。 当每一天都是按部就班地度过,早起上课, 下课自习, 晚上回宿舍, 看会儿书, 然后早早就寝。如此枯燥的节奏下, 时间仿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流逝。 在这样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生活里,为数不多的几件大事就显得格外深刻。 那是差不多快到立夏的时候, 烈阳当头, 第一声蝉鸣响彻了校园。 左渔穿着校服坐在教室里,额头沁出一点汗珠, 她恍若未觉,奋笔疾书,却被悄然走下讲台的陆萍老师轻轻敲了敲桌面。 “左渔,你出来一下。”陆萍老师怕影响到其他自习的学生, 声音很轻。 那会儿, 她们知行高中的高二学生已经开始高考的一轮复习了, 学习上大家有了几分紧迫感, 班上的氛围沉着不少。 左渔放下笔,随着老师的步伐走出教室。 当时被叫出去,她还以为是要去办公室取卷子,可陆萍老师将她带到走廊栏杆前,跟她说:“左渔, 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应该算是好消息。”陆萍老师兀自笑了笑,握着她的肩膀, “还记得之前你因为错过了编辑的电话,所以失去了在杂志刊登作文的机会吗?” 左渔点点头,回忆起了那次错过的机会,心中涌起了一丝遗憾:“是的,我记得。” “不过,编辑最近又通过我们试图联系你,”陆萍似乎看穿了左渔心中的想法,继续说,“说是能把你那篇作文改成网络文摘的形式出版。” “老师,什么意思?”左渔呆住。 “就是她们给你弥补了一次机会,但不能跟其他参赛者一样出版成功,只能通过电子文稿的形式在网络上发表。” 那是很长一段低迷状态过后,她第一次听到的好消息。 尽管不能亲眼看到自己的文字变成铅字,但能够有作品在网络上发表也是一种荣耀。 她的生活已经太久没有出现这种希望和振奋了,她激动得,甚至差点忘了说谢谢老师。 “不要放弃任何一个机会,左渔。”陆萍微笑着鼓励她,“网络文摘虽然不同于杂志,但同样能够让你的作品被更多人看到,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得很出色的!” 左渔说着感谢,身心舒爽畅然。 但她没想到命运的眷顾,接踵而至—— 接近暑假的时候,她再次收到消息,说是广州电视台拟策划一档关注青少年成长的电视栏目,想邀请她去广州参与录制。 得到消息的那天是6月30号,她们刚搬进高三教学楼。 班上的男生和熊韦谦特别照顾她,二话不说替她将座位的书籍和杂物搬进了新的教学楼。 那天,左渔站在课室里,看着前后黑板那赤红鲜明的高考倒计时“342天”,总有种恍惚感。 日子一天一天地走着,什么都好像没变,但她却在心底暗暗算着她和许肆周分开的日子——已经整整122天了。 在这122天里,她总会在很多很多时刻想起他。 也许是学校外边奶茶店的一杯黑糖姜茶,也许是在操场跑步时闻到跑道被太阳晒出的一种淡淡的塑胶味,还可能是不经意间听到角落音像店里传出复古悠扬的粤语歌。 而每想起一次,她都会默默在那个专属的笔记本里记录下来,似乎只要写下来,心里就能平静不少。 当她今天再次翻开这个笔记本,才发现这个本子已经被她写了数十页纸了。 左渔指尖停在第一页,指腹一遍遍地摩挲着最上面的那两行字,眼眶慢慢红了。 ——对不起。 ——2014年2月28号。 而页面底下,是用黑笔写的另两行字。 ——今天看到了班群消息,才知道3月4号那天大家给你送行。如果时光倒回,我会去吗?但是,我最想知道的其实是,你,想我去吗? ——2014年4月5号 …… “左渔。” 忽然,同桌陈延抱着一摞书进教室,左渔慌慌张张地收起了这个笔记本,放进了抽屉,问道:“怎么啦?” 陈延看到她微微泛红的眼圈,没有过问,但眼尾余光不可避免地注意到她手忙脚乱地将一个黄绿色封面的笔记本收进桌肚。 “没什么。”他移开目光,“就是你的东西多的话,可以放一些在我这边,我这边位置空敞。” “谢谢你。”左渔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但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应该不用啦。” 虽然她的书本和错题集确实有点多,但她并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没关系。”陈延没勉强,在她旁边坐下来,只说,“你钩子上的垃圾袋也可以挂我这头,这样就不会碍着你了。” 自从两个人成同桌后,陈延也越来越照顾她。 左渔知道,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班主任制定的那个“同桌学习一对一帮扶计划”,她帮助陈延的成绩提升不少,已经让他的成绩重新稳定回到当初的中上游水平。 所以两个人迅速建立了革命般的友谊。 每年小暑的时候,是秋摇生日,左渔都会陪秋摇一起过。 今年比较特殊,因为要提前体验高三生活,所有高二学生补了近半个月的课,一直到一轮复习结束。 真正放假的那天,恰好就是秋摇生日,左渔去了她家里,和她一起窝在床上看了一部电影。 那是一部韩国文艺爱情片,秋摇自从寒假看完《来自星星的你》后,开始迷上韩国电影和电视剧。 她挑了一部2003年的片,名字叫《假如爱有天意》,是孙艺珍主演的。 最初,左渔只沉浸在孙仙清纯的美貌里,但随着剧情的深入,她渐渐被故事所吸引。 尤其在看到年少相爱的两个人,却因家庭和背景悬殊,女主角珠熙承受不住内心的内疚和矛盾,在一次雨中跟男主告别说不再相见时,左渔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在一起,鼻腔微微发酸。 可后来,随着悲剧的不断发展,左渔几乎哭得不能自已。 特别是在餐厅那一幕,男主从战场回来,因失去了双眼,他不愿成为女主的负担,于是装作自己过得很好、很幸福地赴女主的约,欺骗女主:“你为什么还没有结婚,我已经结婚了。” 结果,被女主看穿他双目失明的真相。女主泪流满面,过去将因看不见路而撞翻桌椅的男主扶起,男主抱歉着说:“对不起,本来可以很成功的。我昨晚自己练习了很多遍。” 在那个场景,左渔因共情,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无声,却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秋摇哭得也很厉害,最后两个人抱在一起哭到抽抽,半包纸巾几乎都被用完。 那天的电影后劲大到左渔晚上甚至做了个梦。 梦里,自己变成了一条鱼,她只能透过鱼缸的玻璃,远远地看见许肆周的身影。 水光波光粼粼,他还是那副随意自在的劲,少年意气风发,个子那么高,一双长腿身姿挺拔。 她拼了命地想朝他游过去,可是梦里一科接一科的试卷纷至沓来,一张接一张地覆盖在她的鱼缸四周,如同厚重的迷雾将她牢牢困住。 她在黑暗中醒来,一片怔怔然。 她忘不了许肆周,不仅忘不了他,她还好想好想他。 但想着想着,她又笑着哭了。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像今天这样痛痛快快地哭过了,其实能哭出来反而心里更舒服些。 放暑假后,爸爸才正式把手机还给了她,因为她即将要去广州,爸爸担心她在异地会遇到困难,因此决定将手机交还给她,以便随时保持联系。 自除夕那天被没收,过去了整整五个多月她才重新拿到了自己的手机。 在这之前,她偶尔只能在学校机房上电脑课的时候登一登q.q,但因为这些时候都是跟别人共用一台电脑,她也只能对着消息列表匆匆一瞥,不敢刻意去点许肆周的聊天框。 这会儿左渔点着屏幕,登陆了自己的q.q,当熟悉的聊天界面弹出来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指尖颤抖着将好友列表往下翻,想看到那个头像,却又唯恐见到这个头像后的心情起伏波澜。 她一下一下地划着,可划到了底,都没有看到那个在心里念了千遍万遍的头像。 怎么可能呢…… 怎么找不到呢…… 她不信邪地又认认真真地过了一遍,依旧没看到,又点搜索栏搜,这才跃出一个陌生的、奇怪的用户。 原来因对方长时间不登陆,这个号被人盗了,昵称改了,头像也换了,连空间也都是一条条的广告。 左渔看着屏幕中曾经和许肆周的聊天记录,心里像是被人挖去了一大块,空落落的,她久久坐着,直到几近天黑,她妈妈来找她吃晚饭。 左渔麻木地应一声,这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般,她和许肆周的最后一丝联系也荡然无存了。 左渔鼻子酸得要死,出门时恍然想起秋摇在看完那部韩国电影后,引用网络热评发在空间动态的那一句话—— 你要相信,每一个令你意难平的结局,其实也许是他们力所能及的最好结局了。 左渔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呼吸,就像化身梦里的那条快要窒息的鱼。 她和许肆周,就这样失散在海海人生里。 惦记 第64节 第60章 惦记60 电视台的采访定在八月中旬, 正是一年之中最炎热的时段。 被邀请去录制节目的一共有二十人,都是当初作文大赛获奖的学生。来自广东省的那十人出席录影很方便,而左渔需要跟另外九人汇合,然后一起过去。 但电视台很慷慨大方, 食宿和路费全包, 因此左渔无需为这些费用担心。 这是她第一次出恫山, 小姑姑左玲听闻消息后尤为激动, 觉得这是一件特别争光的事, 为此还特意带着她去裕隆商场逛逛,想给她挑几件新衣服, 顺便买双鞋子。 左渔被小姑姑拉着手, 行走在琳琅满目的服装区。 小姑姑问她有没有看到喜欢的裙子,左渔有些意外地问:“要穿裙子吗?” “对呀!”小姑姑眨着眼睛笑道, “你去录制节目,当然要穿得漂漂亮亮的,让人记住你呀。” 这一点左渔倒是没有想到。 她最近这几天都在根据带队老师提供的题目准备采访稿,她没登过这么大的场面, 所以想要做到万无一失, 尽量不辜负她所代表的知行高中的声誉。 “小渔, 看这身裙子怎么样?”小姑姑兴致勃勃地指着一件清新的黄绿色连衣裙问道, “要不要试一试?” 旁边的导购听见声音过来:“这件是我们店的新款,很适合她这个年纪的高中女生。” 说完,她又认真打量了左渔一眼,这才看清她那张脸生得好看,青春又漂亮。 “那就试试。”小姑姑将裙子取下来, 递给了左渔。 “好。”左渔点头,拿起衣服, 进入试衣间,换好后走出来,店里的客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惹得大家纷纷露出惊艳的目光。 “很好,要不就它了?”小姑姑很满意,扶着左渔的肩膀转了个圈。 这件黄绿色连衣裙剪裁简洁大方,穿在她身上像朵浪漫的春日小花,显得格外清爽。 后面小姑姑又给她买了一双新鞋子,是一双小方跟的款式,但是鞋头是尖尖的,将她修长的小腿美好地衬托出来。 左渔在店里试穿完,回到家后就将鞋子妥帖地放进了行李箱中,与其他随行物品放在了一起。 八月中旬那天,她踏上了去往广州的旅程。 正值盛夏,日头高晒,天气酷热,空气沉闷得像是盘旋了一张巨大而粘稠的网。左渔跟随着同行的人走进酒店,在大堂呼呼吹着的冷风下,众人终于感到一丝凉快。 左渔跟其中一个省实验学校的女生分配到一起,住一间双人房。 这名女生叫方若诗,身型也是同属少女的那种纤瘦,比她稍矮一点,说话时的语气温温柔柔,看起来脾气很好。 电视台订的房间很大,豪华又整洁,她一进房间,放下行李,就坐在床边托着下巴看左渔:“左渔,你的名字好好听啊,人也长得好漂亮,我从没在现实生活中见过你这么漂亮的。” 左渔被她直白的夸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腼腆地说了句:“谢谢。” “方若诗,我能叫你若诗吗?”左渔问。 “可以呀,你喊我的名字,我都觉得甜死了!”方若诗一双星星眼地看她,嘴里喃喃道。 左渔笑笑,从行李箱里拿出妈妈替她准备的小礼物,送给了方若诗。 “哇,谢谢!”方若诗开心地接过礼物,“可是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没关系的。”左渔摇摇头,“这只是一点心意,希望你喜欢。” 方若诗眼睛亮亮的,两人相视一笑,气氛大好,彼此又一起聊了很多,感情瞬间建立起来。 通过聊天,左渔才得知她们省另外的九人全都来自省会的高中,只有她一个是从小地方出来的。 而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计划着高中以后出国或者走保送的路线,左渔默默听着,她们知行高中没有任何保送生的名额,所以她必须兢兢业业地参加高考,一步步走稳,从千军万马的独木桥中闯过去。 晚上,领队老师带着他们在广州的一家酒家吃晚饭。 两张桌子坐满了青春洋溢的少年,笑声和谈话声不绝于耳,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窗外是无边繁华的夜色,时隔十年,她终于见到了爸爸口中高楼耸立的广州城。十六岁的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稚嫩的小女孩,而这座城市也不再存在于她想象中的模糊影像。 她正踏足在这片土地上,无比真实。 翌日,因为录制安排在下午,所以领队老师又带着他们去了二沙岛,那一片多家博物馆挨在一起,非常适合他们一群学生游览。 他们逛了广东美术馆和星海音乐厅,最后一站是旁边的广东华侨博物馆。 左渔一边听着导游的介绍,心里竟然产生了感触。后来在咖啡馆休息的时间,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默默写下了一个故事。 领队老师有两位,其中的女老师姓杨,另一位男老师姓覃。 大多数的学生在咖啡馆里都是拍拍照聊聊天,但左渔拿着笔,安安静静地坐着在记录什么,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的玻璃窗照射在她身上,留下一层淡淡的光晕,看起来格外恬静美好。 杨老师信步走过去:“左渔,你在写什么呢?” 左渔长相出挑,生得白净又标致,性格也好,所以不过短短一天,同行的每一个人都记得她。 “老师,我刚刚逛华侨博物馆,看到了那个年代千千万万的华人,因生计等原因背井离乡,最终把自己奉献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总感觉这段历史特别真实,仿佛活生生地在我脑海里演绎了一遍,所以我想把它记录下来。” 杨老师微笑着点点头,笑问:“我能看看吗?” “嗯,可以的。”左渔将自己的本子递给她。 出人意料的是,左渔写的文字娓娓道来,极具镜头感,竟然像一出电影。杨莹拿着本子,渐渐专注地阅读起来。 故事中,左渔塑造出了一个叫梁崇的人物,他作为晚清时期一介书生上京参加会试,中途却被奸人诓骗签契约,成为“猪仔”到秘鲁作苦工,最终却客死异乡。 梁崇年少时满腔热血,踌躇壮志一心求学报国铭志,却惨遭变故。 他搭船过埠时目睹了许多同乡因病被人无情抛下大海,去到秘鲁后又和其他华人一起被安排在“鸟粪岛”上工作,却被疯狂虐待压榨,最后不仅患上了皮肤病,肺部还因长期吸入鸟粪里的一种酸性的粉尘而被烧伤,接触眼睛后还致盲了。 同伴在他面前接连病逝,饱受身心折磨的他最终选择了跳崖自尽…… “这真的是你临时写出来的吗?”杨莹有些不可置信,写得真好,怎么看似娇娇弱弱的小女生,却透出这么大的胸怀和格局呢? “嗯。”左渔不明所以,扬头一笑,“因为在逛博物馆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这个故事,觉得很有感触,就写了下来。” “很好。”杨莹朝她竖了个大拇指,“那你给这个故事取名了吗?” “取名?”左渔微微一愣,“还没想好呢……嗯,我想想。” 左渔笔尖戳着唇边的小酒窝,歪着脑袋思考了会:“要不就叫《余烬》吧?” “悲剧式”的人物,燃烧自己奉献在了遥远的美洲,以死明志。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不错。”杨莹点赞,“我能给其他老师看看吗?也许你下午采访也可以讲讲你创作的这个本子,真的很有意义。” “好,谢谢老师。”左渔点点头。 杨莹拿着她的本子,迫不及待地分享给另一位带队的男老师。 “你看看,这是左渔写的。”杨莹用欣赏的口吻朝他介绍,“难怪能从作文大赛脱颖而出,肚子里没墨水还真来不了这里。” 覃老师接过来看了会,又抬起眼皮问:“就是唯一一个从小地方出来的那个小美女?” “是。”杨莹无比赏识地看了左渔一眼,点头,“有些人,你只要给她一丝机会,就能破茧成蝶。” “确实,是金子在哪里都不会被埋没。”覃老师抿一口咖啡,开玩笑地说,“我还以为我是带她出来见见世面的,结果她自己就是世面。” 杨莹跟着笑。 欧式情调的咖啡厅内,左渔脾气好又讨人喜欢,同行的人都围着她求合影,她都笑着一一答应下来,微微弯身,朝着镜头比耶,笑容清纯又感染。 “年轻真好啊。”杨莹感慨。 世界是属于她们的。 前路漫漫,以梦为马,不负韶华,未来可期。 第61章 惦记61 上午结束了广州半日游后, 下午吃过午饭就到了录制时间。 录制共分成五组进行,每组四人,左渔被分在了第三组,而方若诗被分在最后一组。 电视台有安排化妆和造型师, 左渔化妆的时候被夸得耳根子都红透了。小姐姐一边拿着粉底刷子在她脸上扫, 一边赞叹她的皮肤又白又嫩, 像剥了壳的鸡蛋。 小姐姐夸完皮肤又夸她的眼型, 像一对明亮的双星, 清澈又动人。 做完发型后,她还拉着左渔一起用手机自拍模式拍了张大头照。 合完影, 左渔换上小姑姑给她买的裙子和小方跟鞋, 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在等待区,默默在心里过一遍自己等会的发言稿。 没一会, 一个男生换好白衬衫,坐到了她旁边跟她打招呼。 “你好,我是陈启轩,本地人, 很高兴认识你。” 男生自我介绍时有点广式普通话的味道, 但因着他爽朗真诚的笑容, 显得十分亲切。 “你好, 我是左渔,很高兴认识你。”左渔大大方方地跟他打招呼。 他笑一笑,然后给她递来一瓶矿泉水:“给。” “谢谢。” 左渔莞尔一笑,道谢完,接过水, 男生又自然地朝她搭话:“你被分在第几组?” “第三组,你呢?” “我也是, 好巧。”陈启轩双手大剌剌地搭在脑后,脑袋靠着墙,笑容满面地偷看她一眼。 他其实留意她很久了,从昨天下车见到她的第一面,他就感到心脏砰砰地跳了两下。 当下,左渔笑起来的时候嘴边有个浅浅的印子,像个小酒窝似的,甜得心都要化了。 陈启轩绞尽脑汁想找话题,毕竟女孩子看起来很乖,只要他不主动,她就很可能不会开口。 他正苦思冥想时,休息室门外传来一阵喧嚣,一群穿着西装革履、一身正气的人正从门外走过,为首的那位稍老一些,穿着深色夹克,是有头有脸的显赫人物,经常在新闻频道的播报上露面。 陈启轩灵机一动,跟左渔说:“哎,你看到了吗,刚刚从门外走过的那群人,都是大人物,我听工作人员说今天隔壁演播厅有一场重要的节目录制呢,听说是关于‘一带一路’的。” 左渔从膝盖上的那份采访稿中抬起头,但因为那群人的阵仗很大,脚步匆匆而过,所以她看出去时,只能看见乌泱泱的一片黑,并不能看清具体是什么人。 “这样啊。”左渔刚应了声,方若诗也化完妆出来了。 她一阵小跑来到左渔的身边,看起来手忙脚乱,嘴上不断碎碎念:“啊,我好紧张啊,之前还没那么紧张的,现在越来越紧张了,特别是化完妆后,我感觉我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方若诗急得想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左渔看着她的样子,拉起她的手,轻轻安抚道:“别紧张,我们都一样。只要自信一点,你会做得很好的。” 惦记 第65节 “啊啊啊,道理我都懂,可我还是好紧张啊。” “那就深呼吸。”左渔握着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吸气、呼气。 陈启轩坐在一旁,看着两个女孩彼此同步的动作,不禁觉得有点可爱,下意识多看了眼。 今天的左渔没有扎马尾,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背后,柔顺蓬松,乌黑的发色更加显得她唇红齿白。 左渔安抚完方若诗没一会,便有工作人员过来点她和陈启轩的名。 “在。”陈启轩站起身一并帮着报道,“我和左渔都在。” “好,那你们俩跟我来吧,马上就到你们那组了。”工作人员拿着名单,领着他们朝2号演播厅走。 2号演播厅相比隔壁的1号主演播厅稍小一些,但同样宽敞明亮,墙上挂满了灯光设备,舞台因配合主题布置得青春而活泼。 工作人员带着他们穿过录制的设备往里走,安排他们在指定的区域落座。 没一会,等另两位同学都到位后,录制就开始了。 主持人穿着职业套装,面带微笑,目光自信地注视着镜头,用着专业的播音腔逐一介绍他们四位的身份。 也许是心态调整得比较好,左渔作为四人中的首发位,全程表现得从容自信,回答问题也准确,有条不紊,毫不拖泥带水。 其中一位主持人根据台本提问她:“我听说你早上参观完华侨历史博物馆后,受了启发,写了一个故事,能给我们分享一下吗?” 但不知是不是巧合,他的话语刚落,演播厅外面就突然响起一阵微小的杂音。 似乎是有哪位大人物进来了。 但左渔没敢分神,她直视镜头,徐徐地回答主持人的问题:“可以,故事的名字叫《余烬》,它讲述的是……” 等到她的采访部分结束,她才匆匆往刚刚喧闹的方位看过去,可那里已是一片安静,没有什么异常。左渔心中稍感诧异,但随即将注意力转回了节目录制中。 他们这一组的录制很顺利,结束后左渔就回到了之前的休息厅。 方若诗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但或许是过于紧张,她整体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整个人伏着身子,双臂环抱着自己的大腿,脸色有些苍白。 左渔不免有些担心,快步跑过去:“若诗,你怎么了?” 方若诗声音有些颤抖,按着腹部:“我有点胃疼,我只要一紧张焦虑就会胃痉挛。” 陈启轩也在这时走过来:“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差?” “她胃痉挛。”左渔帮忙解释,蹲下身问方若诗,“大概半个小时后就轮到你们了,你有药吗?” “我去找老师。”陈启轩拍了拍左渔的肩膀,快步转身离开。 方若诗赢弱地看着他的背影,紧紧地抓着左渔的手:“我没有药,你能替我去买吗?” “可以的,你平时吃哪一种?” 方若诗给她讲了一种药物的名字,左渔记了下来,然后又听见她说:“这个在药店很容易买得到。” 陈启轩带着杨老师过来了,左渔点点头,站起身给老师解释情况,然后说自己准备去一趟药店,很快回来。 杨莹这才把目光转向左渔:“你一个人行吗?” “可以,我进电视台的时候就看到马路对面有一家药店。” 杨莹这边确实走不开,只能温柔地提醒她路上小心,陈启轩下意识地说:“老师,我陪她一起去吧,我对这边也熟。” “好,你们俩一起。” “嗯,那我们走了。”陈启轩赶忙应道。 两人坐电梯下楼,因为事发突然,左渔没来得及换衣服,穿的依旧是录制节目的那一身裙子,脸上化着淡淡的妆,眉眼如画,脚上是小姑姑给她买的那双小方跟。 因为鞋子是第一次穿,她还不太习惯,新鞋有点磨脚,买完药出来的短短一段路就将她的脚后跟磨得发红。 “鞋子不合脚?”等红灯时,陈启轩低头瞥了眼她的脚。 左渔轻轻“嗯”了声,默默忍着不适,一心只想赶紧把药带回去。 可这里是市区的繁忙地段,马路上车水马龙,熙来攘往,她们等待的红绿灯都长达94秒。 左渔在等待的间隙中,回望对面的电视台,可就是这匆匆一眼,她见到了那个她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的人。 车辆川流不息,一辆接一辆地,从她眼前疾驶而过,可她的眼里只有他。 仿佛电影慢镜头般,左渔全身像过电,颤栗从脚后跟一直蔓延至后颈,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却砰砰砰地跳,很重,像擂鼓,一下一下,几乎击透了她的心脏瓣膜。 许肆周仍旧像初见时一样,站在电视台的门口抽烟,眼睛懒懒散散地看她,没有任何情绪,眼皮垂着,显得非常冷淡,一副看在场诸位都是垃圾的既视感。 盛夏时节,他穿着宽松的短袖,露出清瘦的手臂,青筋微微突起,左手嚣张地插着兜,右手指尖里夹着一支烟,微微垂着,偶尔弹一下烟灰,看她时连眼皮都懒得抬。 身上的热度在汹涌,左渔无法从这副冷淡的眼神里判断出——他是否还恨着自己。 内心的惭愧和内疚一点儿一点儿地弥漫开来,她根本顾不上思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她的眼里就这么不讲道理地,只容得下他一个人了。 ——周围的喧嚣和车流突然都消失,她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她和许肆周。 红绿灯交替变换,左渔站在原地没动,一旁的陈启轩还不知道她怎么了,疑惑地回头问:“不走吗?” 这声提醒将她拉回了神。 左渔的睫毛抖动了下,慌乱无措之际,急匆匆地抬起脚步,准备跟上陈启轩,但刚跑出一步,她的视线突然被一辆闯红灯的电动自行车吸引住。这辆电动车正朝她飞驰而来。 电动车迅速靠近,车主远远注意到了左渔,但他并没有减速的意思,而是狂按喇叭,提醒人行道上的左渔给他让路。 左渔此时此刻的反应还有些迟钝,眼看着这辆电动车迅速靠近,她来不及避让,而且因为新鞋子的鞋底易滑,她整个人失去平衡,在柏油路面上猛地滑了一跤。 电光火石之际,电动自行车的车主也意识到了危险,他紧急刹车,试图避让左渔,但由于车子的速度过快,他猛打方向,车头忽地撞上路边的花坛,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左渔惊慌失措地伸出手臂,试图找到支撑,但却只是抓住了空气,眼看着自己即将跌倒,心中一阵绝望。 就在这时,一条有力的手臂突然伸出,稳稳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左渔抬起头,看到陈启轩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眼中满是担忧。 “你没事吧?”陈启轩焦急地问道。 “……没、没事。”左渔下意识地摇头,但声音听起来仍旧惊魂未定。 陈启轩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小心一点。” 出事的电动车主瞥见自己被撞凹一块的车头,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紧锁着眉头,迈步朝他们走去,声音中带着愤怒和不满:“你们两个在搞什么?怎么走路的,看看我的车!” 左渔回头看见花坛前的一片狼藉,整个人还是懵的。 她还没从接二连三的意外中反应过来。 陈启轩听见车主的质问,连忙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确实没有注意到你,但这并非故意。我朋友她刚换了新鞋子,所以走路有些不稳。” 然而,车主并不买账,他倒打一耙,直指左渔:“你走路都不看路,差点撞到我!我看你这新鞋子也不便宜,怎么着也得赔偿我修车的钱!” 陈启轩见状,试图辩解:“这怎么能赖到我们头上,我们好好的过马路,明明是你闯红灯。” 车主听了,怒气更盛:“你这话是在拒绝赔偿?你们人好好的,我的车却撞坏了!” “可这确实不是咱们的过错啊。”陈启轩极力辩解,然而这位车主仗着这一片是摄像头盲区,更加咄咄逼人,扯着大嗓门责骂他们,似乎想把事情闹得更大。 车主硬是要求索赔,双方各执一词,过往的路人不明真相,谁也不敢贸贸然站队。 可就在这时,“砰——”地一声响! 声响来自一辆停在附近的轿车,它的前挡风玻璃被人砸开,裂痕向四周延伸,形成了一张犹如蜘蛛网般的纹路。 这动静之大,引得不少路人的围观。 左渔望向那边,惊讶地看到许肆周手中攥着一根黑色的铁棍,没个正形地挥起来,对准那已经破损的挡风玻璃,借力使力,毫不犹豫地用力砸了下。 他臂上的青筋骤显,额前的头发有点凌乱,三两下的功夫,瞬间就把别人的车前玻璃砸得四分五裂。 左渔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 他为什么要砸坏别人的车窗玻璃? 不仅左渔,就连一直盛气凌人、逼迫着她赔偿的车主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竟然噤声不语。 周围议论纷纷。 许肆周充耳不闻,抡起最后一棍,彻底将挡风玻璃击碎。玻璃片往车里倏然碎开,砰然作响。 车身警报一下一下地疯狂闪烁,“哔部哔部——”,响个不停,发出如同困兽般呜咽的响声。 他在警报声中闲闲散散地把手里的东西一扔。 “轰”地一声,手中的铁棍被他甩到一旁,应声落地。 直到这一刻,左渔才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 ——他在拆那架车子的行车记录仪。 原本还安静的路人渐渐有了声音,有人说道:“哇,这哥们在拿证据啊,帅得一批。” “什么意思?”挽着他的那个女友没看明白。 他耐心解释:“就是他砸的这辆车,正对着这个路口,刚刚好把方才这一幕完全拍了下来,他只要亮出这个行车记录仪,就能证明是哪方的过错了。” 一旁的车主显然也是听见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瞬间心虚得不行。 左渔一颗心脏起伏不定,然而许肆周全程根本不看她一眼,仿佛只当她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从她面前路过。 他不知给谁拨着电话,垂头去看手机,走到她身侧的后方。 周围是各式各样缠绕在他身上的视线,他毫不停留地将手中的行车记录仪丢给陈启轩,然后眼皮都懒得掀,拨着电话穿过重重人群,扬长而去。 左渔微抿着唇垂下眼,站在风里,听见他握着电话,凛冽而缺乏情感的声音遥遥传来—— “你去联系一下车主,粤a 6xxxx……” 那是2014年,机缘巧合下,她再次碰见了许肆周。 似乎是觉得聒噪,他偶然帮她解了围。 但与此同时,她从许肆周待她如同陌路人般的态度中,读出了一种永远不相往来的信号。 一如当初分开时,他转身离开,毫无留恋。 像极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惦记 第66节 第62章 惦记62 2015年的左渔与许肆周毫无交集, 高考倒计时已经进入100天。 三月初结束一模,四月中旬结束二模,三模来得猝不及防。 班主任李植将考场座位张贴出来时,众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啊, 时间过得好快啊!”有人发出感叹。 “感觉越接近六月, 越像在坐火箭, 每一天都被推着走。” “是啊, 考完三模就到高考了。” 左渔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心中却是一片宁静。前期压力越大,一根弦绷得越紧, 现在就应该越放松。 以轻松的心态应考, 这样才能将自己的水平发挥到极致。 陈延从试卷堆里抬起头,百无聊赖地听着李植为了给大家调节情绪, 发表的一番冗长的讲话,偏头看了眼左渔:“你紧张吗?” 左渔摇摇头,理着手中的错题集。她已经把该过的知识点全都过了一遍,现在甚至有余力帮助秋摇提分。 “不, 我觉得还好。”她轻声回答道。 自从高三以来, 陈延的成绩稳步提升, 像后发力般已经从班级中游水平逐渐攀升至年级前列, 几乎和她相差无几。 他转着笔,也同样气定神闲。 相处了快一年,左渔发现陈延属于那种看似平凡,实则暗中发力的少年。他和许肆周不同。 许肆周是那种从内到外都轻狂恣意的人,做什么都游刃有余。 陈延和他像又不像。陈延的性格里沉着一份平实。 “那我们加油!”他唇边勾着笑, 小声地给她加油打气。 晚上,学校不安排晚自习, 给大家空出了短短一晚上的自由时间。一来是为了布置考场,二来则是想让大家放松一下,调整节奏。 下课后没多久,罗郴锋领着三五好友从自己班里过来,邀请她们班上的人去ktv唱歌。 罗郴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跟她们班上的人很相熟了,平时有什么活动或者打球都会过来她们班上找人。 今天是他生日,碰巧学校放假,他准备考前最后放松一把,于是吆喝着:“我在御庭ktv订了包厢,大家都过来玩啊。” 一群人高压已久,对这样的放松机会自然是兴致勃勃,一呼百应。 左渔本来是打算去操场散散步的,但罗郴峰吆喝完特地过来她桌前邀请她,恰好秋摇也准备去,左渔于是改变了安排。 一群人聚餐完,浩浩荡荡地到达了御庭ktv。 毕竟还是高中生,大家都没点酒,矮桌上摆了各式各样的软饮料,坐下没多久,就有一名男生拎着个蛋糕进来。 除了庆祝生日,大家就真的只是单纯的唱歌,三两人聚在一起聊聊天,毕竟临近高考,谁都没想玩得太嗨。 左渔捧着听可乐,咬着吸管,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摆头部。 包厢里灯光昏昧,mv画面上的光影徐徐流动,浮现在每个人的脸上,映得每个人的眼睛都是亮亮的。 点歌机旁坐着罗乐仪和两个女生,罗乐仪拿着话筒在唱孙燕姿的《遇见》。 “听见 冬天的离开 / 我在某年某月醒过来 我想我等我期待 / 未来却不能因此安排……” 罗乐仪唱歌时的节奏很从容,嗓音柔和且充满了感情,她开口时,整个包厢都仿佛安静了下来。 左渔坐在相隔她不远的位置,有点沉醉进去。 原来罗乐仪的歌声那么好听啊,之前不怎么接触,跟她不熟,都没怎么听过。 当下听起来有种婉转悠扬的舒缓感,难怪能轻轻松松过了艺考,左渔静静听着,忍不住在心里鼓起了掌。 就连平时不太喜欢罗乐仪的秋摇也只是暗自嘀咕了句:“明明唱得挺好听的,怎么平时就那么清高呢。” “可以啊,罗乐仪!”一群男生起哄,“以后如果当上了大明星,苟富贵勿相忘!” 中途间奏响起,罗乐仪谦逊地笑笑:“哪有这么容易。” “哪没那么容易?”孙益咧着嘴,心直口快地说,“你以后开演唱会,说不定随随便便一场票,不到十秒就售罄,座无虚席。” “就是,你唱歌那么好听,要不然许……” 罗乐仪旁边的那女生也配合着说话,可还没说完,就被罗乐仪有先见之明地睨了眼,同时脚尖也被轻轻踹了一下。 那女生仿佛才意识过来自己差点失口,说出了不该说的,于是悻悻然地低下了头,闭上了嘴。 罗乐仪这才重新看回孙益,巧笑嫣然地说:“不能光是我唱啊,你也得来一首,你不是还有个外号叫‘知行林俊杰’嘛?” 孙益之所以获封这个外号,根本不是因为歌唱得有多好听,而是因为他每回在宿舍里洗澡时,都喜欢在浴室里尽情地唱jj的歌。无论是唱得对错还是跑调,他都毫不在意,甚至愈唱愈嗨,让歌声在整栋宿舍楼里飘荡。 孙益摆摆手,矜持了会儿:“哈哈,那可是你们给我的外号啊。” 他轻轻笑着,旁边的寿星罗郴锋见状,忙不迭跟着起哄:“嘿,知行林俊杰也得露一手吧!” 孙益这才像拗不过似的,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哎,那就来一首吧。” 他指挥坐在点歌机旁的沈卓:“给小爷我点一首jj的《可惜没如果》。” 沈卓立刻应声操作着点歌机,很快,柔和的旋律响起,随着钢琴键的轻拨,这首15年初最流行的国语歌在包厢里飘荡开来。 孙益接过从罗乐仪手中传过来的话筒,开始陶醉地哼唱起来。 “假如把犯得起的错 / 能错的都错过 / 应该还来得及去悔过……” 歌曲的mv似乎在演绎着一段缠绵纠葛的爱情故事,左渔听着孙益几近跑调的歌声,却不期然地被mv中的画面吸引。 “可当初的你和现在的我 / 假如重来过 / 倘若那天 / 把该说的话好好说……” 一分四十一秒时,林俊杰在隧道里骑着一辆本田翼,如疾风般追赶在女主角的车后,那一刻,好似时光倒流般,左渔仿佛回到当初。 回到那时,许肆周骑着一辆杜卡迪,风驰电掣地追赶着她的车,将她们截停。 一切都仿佛发生在昨天。 左渔瞬间鼻子一酸。 “如果那天我不受情绪挑拨 / 你会怎么做 / 那么多如果 / 可能如果我 / 可惜没如果……” 画面中,歌词还在一句接一句地从屏幕上流淌出来,套到她们分开的那天,该有多么应景。 …… 有些遗憾初时还没那么深刻,可越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发清晰。 她总会在那些似曾相识的场合里想起他,念念不忘。 原来忘不掉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左渔握着易拉罐的手收紧了下,口腔里的碳酸气泡在喉头翻涌而上。 唱完整整一首歌,孙益声嘶力竭地停下了,伸手抓起一罐可乐,仰头猛灌。 “接下来,到谁了?”他的嗓音还有些沙哑,一首歌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但依旧在兴致勃勃地带气氛。 他环视一圈,目光落在左渔身上,笑嘻嘻地递过话筒:“小鱼鱼,轮到你了!” “下一个是秋摇!”他又说。 相比起秋摇,其实左渔并不那么怯场,也许是平时上台讲话的场合比较多,她锻炼出来了,而秋摇还相对比较怕羞,就连之前语文课的课前演讲,她上台读《红楼梦》都会紧张发抖。 左渔安抚性地握了握她的手:“那我先唱,我唱完陪你一起。” “好。”秋摇这才稍稍放了点心,开始紧张地思考等会唱什么歌。 左渔选了一首《无赖》。 当听到她要唱粤语歌时,包厢里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惊喜的目光。 起哄声四起,左渔坐在沙发里,脸都是热的。 一首男人玩世不恭、游戏人间最后终于收心的歌,从软妹的左渔嘴里唱出来,一群男生听得他妈腿都软了。 没有人能顶得住。 期间,有几位服务员进来送果盘和饮料,也不禁驻足聆听。 虽然她的粤语仍不算标准,但在场没有人会说粤语,所以也没有人介意。 一曲完,左渔才默默舒了口气。 其实这首歌她特地找出来,去年一年听了太多遍,以至于几乎不用学她就能哼。 只是,每次在操场散步时,她总会觉得自己无论怎么学,都好像唱不出当时许肆周哄她的味道了。 “渔渔。”秋摇小声地喊她,“你能陪我去点歌机那边选一选吗?” “我还不知道唱什么……”秋摇求助地望向她。 左渔放下话筒,点点头:“好,我陪你去。” 于是她们起身,从罗乐仪以及她旁边那俩女生面前挪了过去。 走到点歌机前,沈卓便站了起来,给她们让出位置:“你们俩坐这吧,慢慢选。” 秋摇点头,坐下来问左渔唱什么。 左渔随口给她列了几首,秋摇纠结不已,有些犹犹豫豫。 左渔也不着急催她,默默坐在一旁等她。和沈卓交换了座位后,她和罗乐仪便相邻而坐了。 左渔微微调整了坐姿,可就是这个动作,她无意中看到了罗乐仪手机屏幕的微信界面,然后心脏倏地漏跳了一拍。 罗乐仪视线直直落在手机上,唇角扬起一抹甜蜜的笑意,正低头打字,似乎在回复着什么。 这本来没什么,可左渔偏偏就那么不经意间瞥见了跟她对话那人的头像—— 暗调中的一抹亮色,从车头主驾驶拍的不知是日出还是日落。 那么眼熟,熟悉得她几乎霎时就红了眼眶。 尤其是罗乐仪给他的备注:许肆周周,后面还有一个显眼的玫粉色爱心。 罗乐仪:我高考完就去找你。 许肆周周(爱心):好。 许肆周周(爱心):到时我去接你。 惦记 第67节 许肆周周(爱心):[动画表情]比心 罗乐仪手指尖在屏幕上划拉,贝齿咬着手指,嘴角含羞,犹豫着该挑选哪个表情回复他。 左渔一颗心瞬地沉到了底,逃也似的移开了目光。 原来像他这么霸道个性的男孩子,还是会用这样的动画表情哄女朋友的…… 原来……原来只有她一个人停在原地而已。 秋摇选好了歌,给她递来一支话筒,左渔机械性地接过,手臂仿佛失去了重量,无力地虚浮在半空中。 近乎麻木地唱完一首歌,她再也忍不住,跟秋摇说想去趟洗手间,然后便低着头,死命地咬着唇,独自走出了包厢。 门一关上,所有歌声都被隔绝在内,左渔心头涌上一股又酸又涩的情绪,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她眼眶蓄满了眼泪,一手撑着墙,全身失了力气,缓缓弯下了腰。 后面似乎有脚步声在靠近,左渔心一慌,怕被人看见,连忙抬步,正欲往卫生间的方向去。 可按在墙上的手一用力,忽然“啪”地一下,整只手不知怎的陷进了墙体中。 她惊恐地退了半步,泪珠掉落,看着墙壁那处凹痕以及损坏的墙纸,一时之间不知是自己的力气太大把墙壁摁坏了还是怎的。 她的脑海很乱,心情乱糟糟的,打量着墙面,也不知道这个情况是怎么发生的。 她明明,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能赤手空拳把别人的墙压成这样子吧? 祸不单行——就是形容现在的她? 左渔眼睛又酸又涩,可下一秒,一道年轻的男性声音急冲冲地从她身后传来:“啊,你还好吧?” 左渔回头看过去,是ktv的服务员,身上穿着一件小马甲。 他似乎是看到她刚刚那一幕,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托盘,一脸关切地朝她走来:“你哭了?” 李泽阳看了眼被左渔按坏的墙纸,立马解释:“别哭别哭,这不是你的错,这墙本来就是坏的,去年被一个烟灰缸砸的,真的不关你事。” 左渔抿着唇没有说话,眼中依然闪烁着泪光。 李泽阳见状,又手忙脚乱地解释道:“这面墙被砸坏后,我们就只是用一些墙纸遮掩了一下,没想到会有人碰到。真的不好意思,是不是吓坏你了?” 说完,李泽阳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想递给她,可这时左渔抬起了头,李泽阳立马认出来:“你就是刚刚唱《无赖》的女孩子。” “你唱得真的好好,这首歌我也很喜欢,在这里工作了那么久,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客人唱这首歌。”李泽阳眼睛亮起来,“你怎么会唱这首歌的?” “我曾经认识一个人,他也喜欢这首歌,所以导致我也喜欢上这首歌。”李泽阳仿佛陷入了回忆里,滔滔不绝,“说起来,这里被砸坏的那一天,他还在呢,可是后来他就走了,再也没回过恫山了……” 李泽阳指着墙上的凹痕,语气透出一丝惋惜和遗憾。 不知怎的,左渔生出一抹同病相怜的感觉,有些不忍地问他:“你也曾经在这里遇到过让你难以忘怀的人吗?” …… 那一天,她终于从李泽阳口中得知了真相。 那些她关于许肆周的误解,关于赌徒背后的事情,都从李泽阳处得到印证,无一不在向她指明一个事实——那就是她曾经对于许肆周和赌徒厮混在一起而产生的诸多猜测,都是彻彻底底的误会。 那根一直横亘在她心中的刺,就这样被阴差阳错地拔除了。 那天,左渔一个人站在楼梯间哭了很久,可是生活还在继续,高考紧随其后。 她一刻都不想停下来,因为只要一旦空下来,她就没办法不难过。 高考前一天,班主任给大家带来了统一定制的班服。 大家像疯了一样,换上班服后一个又一个的去拍合影,即使平时不怎么熟络,这会也会站在你的镜头前,和你一起开心的比个耶,任课老师也不例外。 最后一天,已经没有老师在乎你是否带着手机了。 除去合影,大家还乐此不疲的在对方的班服上交换签名,黑色的、蓝色的、红色的、大的、粗的,越来越夸张。 大家都极力彰显自己的签名,就好像在说:看,我的名字在你的班服上最显眼,以后,可别忘了我啊。 左渔当时桌面摆满了很多班服,拿着马克笔在签名。 很多人喜欢她,都想要她的祝福和留言。 她安静地写着,罗乐仪忽然拿着自己的班服走过来,意有所指地深深看她一眼。 “左渔,我想要你的两句祝福,给我写呗。” 罗乐仪特地在“你的”这两个字上咬得很重,左渔想起那天无意间看到她和许肆周的对话,有些恍惚着对上她的眼神。 她眼中有种“胜算在我”的底气,左渔不知道她这种底气从何而来,只觉心底酸酸涩涩,嗓音有些微微发哑地回应她:“好。” 上午最后一节课后,大家要把教室所有的东西全都搬回宿舍。 明天,这里就是神圣的高考考场了,容不得一张纸片。 窗外,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一沓试卷从天而降,试卷在空中散开,纷纷扬扬飘向地面,随后,像多米诺骨牌般,接二连三的有试卷从高层飘落。 不管校长在楼下怎么叫骂,都没有人听,这些试卷压抑了大家三年,整整三年,没有什么比用力抛下它更令人解压的了。 15年的高考,难度不算高。 那一年她们省的语文高考作文题目为“担当与责任”。 材料中列举了生活中的现象和名人事例事迹,要求学生根据材料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议论文。 简简单单的主题,要写出彩可不容易,但左渔却拿了满分。 后来,当她想起当时提笔时的心境,总想起法国作家罗曼·罗兰在《米开朗琪罗传》中写的那句话—— 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她当时把自己的心境完完全全注入在文字里,每写作文里的一个字,心力都在燃烧。 因为对于她来说,担当就是在认清生活的无奈后,依然选择努力生活。 当初时机不对,也因为误会和顾忌,只能偷偷喜欢那位少年,可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她与他却再也无法回头。 这就是稚嫩青涩的她所认清的现实。 十七岁的左渔在认清这个现实后,依然咬着牙,在很努力很努力地往前走。 第63章 惦记63 高考出分后的第二天, 左渔收到一个电话,那人几经周折终于联系到她,说她有一份稿费。 因为备战高考,左渔自高三以来已经逐渐降低了使用手机的频率, 只有偶尔才会查看一下消息。 那人是她的出版编辑, 当时参加完电视台采访后, 节目的反响热烈, 尤其是她, 因为出众的美貌以及在采访过程中表现的才华,令观众印象深刻。 社交媒体上更是掀起了一股热烈的讨论和转发热潮, 左渔一时之间火了一小把。 有了曝光度, 各种各样的公司和出版机构,鱼龙混杂, 开始对左渔的作品和个人形象产生兴趣,希望能够与她合作。 但彼时的左渔忙于高考复习,无暇考虑这些,只让陆萍老师对接了原本的那位杂志社编辑, 出版了她的一些个人作品集, 其中就有包括《余烬》。 而这本书历时半年, 终于在高考前夕成功出版上市了。 编辑在电话里告诉她, 稿酬有三万七千元,将会划到她的银行账户上。 这个银行卡是左渔妈妈当时陪同左渔去办理的,这是她人生里所赚到的“第一桶金”。 对于那个时候的她,心情很难形容,就像突然被心软的财神砸中一般, 满是惊喜和不知所措。 她拿着这笔“巨款”,在厨房里从后环住了妈妈的脖颈, 语气带了哽咽:“妈妈,我长大啦,我赚到钱,可以孝敬你们了。” 沈丽姝原本正切着西瓜,突然听见左渔微微呜咽的声音,不禁吓了一跳:“女儿?” 左渔抱着妈妈的腰,眼睛笑得甜甜:“妈妈,我的书出版了,我想把稿酬都给你和爸爸。” 沈丽姝被左渔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言语感动得无以复加,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面对左渔:“我的女儿真棒!我为你感到骄傲。但是这笔钱,爸爸妈妈不会拿,这是属于你努力的酬劳,你的人生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成就,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习自己管理和规划自己的人生财富,知道吗?” 左渔垂下眼睛,好半天,她轻轻道:“好,我知道了,妈妈。” 爸爸妈妈不收她的钱,左渔就开始做功课,也咨询过小高医生,最后决定用这笔钱给他们和家里的老人都购买了一份健康保险,以预防医保范围外的疾病,这样以后如果他们看病就更有保障了。 办完保险,左渔又给小姑姑和弟弟都买了礼物,还有班上的老师,以及比较亲的同学,恰逢毕业的谢师宴,她需要表达感谢。 今年高考,左渔在自身的水平上发挥得更好,总分六百八十七,高出一本线一百多分,省排名四十二。 这个排名很稳,应该能如愿被京津大学录取。 左渔是稳扎稳打,而她的同桌陈延却像一匹黑马,用一年半的时间杀出重围,考了她们省的第十名。 知行高中自建校后就没有学生达到过这个成绩。 毕竟教学资源摆在那,小县城的教育水平肯定是比不过省会那几所学校的。 左渔回校领报考指南时,无意点开了当时在电视台一起录节目的那个群。 群里有人在报成绩,有一名男生在调侃自己考了0分,左渔心一惊,点开才发现,原来广东省凡是高考成绩进入了全省前十名的考生都会被屏蔽成绩,查询成绩时只能看到分数为“0”。 当时一起录节目的一群少年,如今已是分散各地,有的考完雅思托福,有的已经出国读预科,还有的已被保送正陪着爸妈在全国各地旅行,左渔翻看着群里的消息突然感慨,好像每一个人都不悔青春,诗酒趁年华。 后来,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走,填报志愿、等待结果,直至被京津大学录取,一切都毫无悬念。 等录取通知书寄来的那段时间,左渔回了趟尺塘,看望外公外婆的同时碰到了小高医生。 下过几场雨,尺塘的夏天带着微凉的清爽。 两个人站在稻田边聊了很多,后面,小高医生问起她关于签公司的事,问她选得顺不顺利。 提起这事,左渔微微有些苦恼。 自从写出《余烬》以来,各式各样的公司团队朝她递来橄榄枝,林林总总的邀约递到她手上,除了作家经纪公司、娱乐公司,甚至还有一家以全球市场为导向的海外公司,她看得眼花缭乱。 左渔担心被骗,本来想放弃了,但高京洛却跟她说自己大学时有一个挚友,现在在北京一家大型律师事务所工作,他是一个很可靠的人,非常信得过,于是想把他的联系方式推给她。 “你自己看了那么多,没有属意哪家吗?”高京洛问,“你其实很有潜力,之前一直被埋没是因为在这个小地方里没有那么多的机会和资源倾斜,现在你认真选选‘合伙人’,这样比起你自己单打独斗更有可能实现你的价值。” “确实有一家很正规的海外公司,叫环球,你应该听过。”左渔当时手拂过波浪似翻涌的稻穗,笑着说,“这家公司给出的条件很优厚,还准备安排一个很有名的专业作家经纪,专门只带我一个人,但是天上不会掉馅饼,所以我挺犹豫的。” “那我把我那朋友的联系方式推给你。”高京洛说,“所有资料文件都让专业的律师过一遍,那问题应该不大。” “好。”左渔点头,眉眼弯弯,“谢谢小高医生。” 九月初,左渔离开恫山去了津城。 到京津大学报道时,左渔才发现陈延没去清北,竟然跟她一样报考同一个大学。 惦记 第68节 秋摇成绩刚刚过一本线,去了她爸爸妈妈工作所在的深圳读大学,熊韦谦追随她的脚步也去了深圳,罗郴锋如愿以偿去了隔壁省隔壁市的东湖大学读计算机专业,班上大部分人也去了这所学校。 所以看到陈延时,左渔微微有些没缓过神来,毕竟从他们恫山考过来的,屈指可数,以他的成绩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学校。 但不管怎样,能在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见到曾经跟自己并肩作战的老同学,左渔仍不可避免心头一热。 于是,她和陈延自高中后,顺理成章地延续了当年的“革命友谊”,在大学校园里依旧互相照应着。 陈延在建筑学院,而左渔在国际关系学院。 两个人所在学院并不相邻,但一周偶尔也能见到几次。 大学后大家都不怎么用q.q了,所以左渔也开始用上了微信,也跟陈延互加了好友。 开学后的那几个月,左渔每天忙得焦头烂额,除了忙专业的功课,她还抽空跟小高医生推荐的律师以及环球公司的那名专业经纪人碰了面,最终在2015年年底确认了下来。 环球公司给她配的经纪人经验丰富,曾经带过海外不少有名的作家,左渔见她时,她着一身职业干练的白西装,气定神闲地翻看手中的文件,双腿交叠,高跟鞋上的西装裤管自然地垂下。 作为著名的圈内人,左渔其实多次在人物访谈中见过她的形象,但当下面对她的真人,左渔依旧微微有些发怔。 她谈吐大方,伸出手自我介绍:“fionna,你好。” 左渔也伸出手回应:“您好,我是左渔。” 接下来的交谈自然而然,fionna让她叫自己仇姐就好,因为她的中文名叫仇意欢,同时称关于左渔的创作以及商务合作,环球公司给予了她最大的自由,并且她的个人ip将由fionna负责打造。 临走前,fionna说:“公司安排我日后只对接你一人的工作,同时给你安排了一位助理,叫小怡,日后如果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跟她联系。” 小怡年纪跟左渔差不多大,却是个贴心且办事妥帖的姑娘,环球公司安排她当左渔助理,是认为两人年纪相仿,能够聊得来。 左渔还没适应这个角色,怎么突然间就有了经纪人和助理呢? 她加了fionna的微信,略为有些不习惯:“仇姐,我还在读大学呢,平时还要上课,应该就不用助理了吧?” “没关系,公司配给了你,平时你可以自行决定用不用。”fionna语气不变,“但是日后如果要去其他城市出席活动或者专访,身边带个助理会更方便。” “好。”左渔点头,“那我明白。” 秋去冬来,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就在左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翻篇了。 这一个学期,她每门公共必修课都获得了90以上的分数,gpa稳定在4.0以上,这让她成为了学院里的佼佼者。 一间宿舍四个人,彼此天南地北地聚在一起,关系和和睦睦,左渔脾气好性格好,极招人喜欢,所以和她们处成了好友。 平时会互相带饭,一起宿舍夜谈,也会周末约着一起出去玩。 但室友们一直对一件事情很困惑,就是左渔怎么在面对一水儿优秀的追求者时,做到无动于衷。 左渔只是笑笑,都没感觉啊。 是啊,真的没感觉。 她从初次心动起,就只对那个人有感觉了。 寒假的时候,左渔回了恫山。那是2016年,那一年她过十八岁生日,但那年冬季,恫山连降暴雨导致半座城市陷入内涝之困。 道路被大量积水淹没,管线断裂,交通完全瘫痪,村庄间隔绝,人们无法前往,物资也无法送达。许多房屋被水浸泡,受损严重,甚至倒塌。 左渔家所在的位置不算灾区中心,但同样受困多日。 首先得到消息的是fionna,那天她蹬着高跟鞋,带着左渔的助理小怡坐皮划艇,穿过洪水泛滥的街道,来到了左渔家门前,浑身狼狈。 奢牌的合身正装被溅得泥泞不堪,后来她干脆脱了鞋拎在手上,让小怡将带去的食物和水交给左渔。 后来没多久,陆续有救援队过来救灾,情况很快得到改善,但左渔记起fionna带着助理小怡费尽周折,第一批闯进来营救她和她家人,内心冲击不少。 fionna和小怡离开恫山前,左渔去酒店送她们。 fionna给左渔送了一份成人礼,礼盒内包裹着一双闪耀着光芒的 miu miu 高跟鞋。这双高跟鞋设计精致且材质高贵,价格高达五位数,象牙白的小方跟,品牌限定的少女款。 如此贵重的礼物左渔不敢收,但fionna低头摁着手机,忙里抽闲抬头看她一眼:“你现在的存款也不止22万了,这双鞋子也就是其中一点点而已,别客气。” 确实是的,左渔签了环球后,在兼顾学业之余,又陆陆续续创作了几部作品,在fionna的保驾护航下,身价水涨船高,听说还有不少公司在洽谈《余烬》的影视版权,届时一旦成功签约,她的身价将不止目前这个数。 “对了。”fionna临走前忽地想起什么,竖起一根手指,“你下学期可以去考驾照了,满十八岁了,成年快乐!” 左渔有一瞬怔愣,fionna就像她人生中的贵人,让她每一步都走得稳稳的同时,保留了她最大的自由,从不局限她的发展,也从不占用她大学的时间,这样的‘合伙人’模式,更像是环球公司派了fionna过来,倾尽了全力去给她铺路。 大一的下学期,左渔周一至周五上必修课,周末去驾校培训,终于在大一暑假的时候拿到了驾驶证。 拿证的时候,左渔给fionna和小怡发消息,请她们吃了饭,在北京国贸。 吃完饭从包厢里出来,左渔看到了罗乐仪的大幅广告屏,霓虹灯闪,她身着品牌高定,星光熠熠。 彼时,她已经改了名,艺名是乐邑。 过去的这一年,左渔没有刻意去留意罗乐仪的消息,但她越来越红,微博热搜上时不时就会出现她的名字。 #乐邑恋情# #乐邑海棠公馆私会# #乐邑背景# #乐邑初恋情人# 作为新生代崛起的新人,她势头正猛,娱乐圈里关于她的各种爆料层出不穷,有说她背后有人力捧,那人与她还是相识于微时。 关于她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到底有何身份和背景,始终是一个谜,太过神秘。多次的蹲拍,狗仔只拍到了一个背影,可就这个背影,左渔再清楚不过,那人是许肆周。 而他确实也有这层资本去捧红一个人。 只要他愿意。 第64章 惦记64 大二的时候, 左渔依旧忙得不可开交。 国际关系学院的课业繁重,且对于外语要求很高,她仿佛回到了高中,每天学习和理解课程内容, 同时大量阅读外文资料, 加强自己的外语能力。 那一学年, 学校组织了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 左渔报名申请, 撰写了一份大创申报材料。 这个项目是基于中东地区的‘一带一路’建设研究,需要多个学院通力合作、共同完成, 其中就有建筑学院和她们国际关系学院。 建筑学院的的几位男生负责项目里的主要结构性建筑的设计, 如桥梁、涵洞以及一些通道。 而左渔和系里的几个女生则作为‘外交事务分析师’的角色给予国际关系协调,如促进跨国合作或解决可能出现的国际争端。 那段时间因为这个项目, 左渔和陈延接触得更加频繁了。 大创结题的那天,适逢芒种,夏日的暑气弥漫在空气中,仿佛每一缕微风都带着微热。 整个团队为了庆祝项目获得金奖, 在前庭街6号的河湾畔包了厢, 除了项目成员, 还带了不少朋友, 最后更像是学院之间的联谊。 场内灯影闪烁,欢声笑语,有一男生打电话给陈延,扯着嗓子问他:“延哥,怎么还没到啊?” “洗澡?”男生挑眉, “行,就差你了, 快来。” 左渔跟几个女生坐在一起,偶尔交谈,那段时间,她正在看恫山的房子,因为旧年犯内涝,左渔一直寻思着给爸爸妈妈在恫山更好的地段购置一套房子。 17年的时候恫山房价还不算高,而左渔也已经收到了《余烬》的全部影视版权费用,这笔钱很多,足够她给爸爸妈妈更好的生活。 她拿着手机在看房,旁边同系那俩女生侧身过来抱她:“渔,你下学期就要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交换了,我一整年都见不着你,不舍得。” 大三时,学院有一个为期一年的交换生机会,内部竞争激烈,但左渔的gpa一直是年级第一,所以老师们都看好她。 经过一轮初审,二轮笔试,三轮面试后,左渔不负众望拿下了这个名额。 左渔摁灭屏幕,把手机揣回口袋里,笑着拍她们的背:“我大四还会回来的呀。” “说是这么说,可是我已经习惯了抱你大腿,而且你一走,我会很寂寞的。”女生戚戚然,“到时候周末早八没人陪我去图书馆,也没人提醒我少在‘建构主义’上钻牛角尖了。” “是啊。”另一女生附和,“你一走,就没人能顶得住陈教授的课程了。他的讲义那么复杂,我都要经常向你请教才能弄懂。” “我去美国以后,你们也可以找我的。”左渔摸摸她的脸,“我只要一看到消息,就回复你们。” “呜呜,好吧。” 几个人又缠缠绵绵聊了会儿话,没多久,包厢的门被人推开。 迎面走进来一个男生,穿着一件灰绿色的字母t恤,宽松的运动裤,身形挺拔,嘴唇淡扯着,头发理得有些短,因刚洗完澡没来得及吹,还有些湿着。 左渔一抬头,就看见陈延推门后径直走到她面前,给她递来一个药房的袋子:“老人的药买到了,都在这。” “谢了。”左渔接过,问他,“多少钱,我转你。” “不用。”陈延嘴里嚼着薄荷糖,淡笑,语气熟稔,“请吃饭吧你。” 曾经许肆周给外公外婆送过一些原装进口的药,外婆用后说是不错,左渔想着再买一些,但国内不好买,恰好陈延因为个人能力出色,被导师赏识,带着去港岛参加了一个国际学术研讨会,在那边待了两周,所以左渔就托他在港岛帮忙购买。 陈延说完,手抄进裤兜里,往自己朋友那边走,他一转身,左渔周围的女孩瞬间都激动坏了。 “我的天哪,我的天哪,这帅哥谁啊?” “帅得要死了,腿好长,太鲜活了……” “渔,你这不声不响的,竟然藏了这么个大帅比,不告诉我们。” “对啊,你们怎么认识的?” “……” 左渔被她们摇晃得视线都花了,只好笑着摇摇头,看着身边一脸惊艳的女生们:“他就是我高中同班同学啊,平时就是这样子的,没什么特别。” “哪里没什么特别了!”一群女生们显然不赞同,依然兴奋地议论着,“渔啊,我们早就知道你眼光高,但却是万万没想到你的眼光能这!么!高!啊!” 一女生夸张地比了个“珠穆朗玛峰”似的高度,拼命地摇着头,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拿起手机在群里分享了个帖子—— “我就说这帅哥怎么那么眼熟,原来学校论坛里这个建了三千多楼的帖子就是关于他的!” 左渔不得不怀疑起自己来,抬眼朝着陈延的背影看去。 革命友谊这么些年了,不知不觉间,那个高中同桌的少年已经褪去了青涩,变得越来越帅了,肩宽挺直,正捏起酒杯,成熟自如地跟朋友谈笑风生,光是坐在那儿都惹人注目,很受欢迎。 不知怎的,左渔看得微微恍了神,觉得他和记忆里的男生很像,这种像很难形容,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人影绰绰,在她移开视线的前一秒,陈延忽然抬头看过来。 然后,他就那么虎口握着杯沿,隔着汹涌的人潮对她挑了一下眉角,仿佛在说:“有事?” 左渔回他以微微一笑,然后不轻不重地移开了目光。 她是真的透过他看到了许肆周的影子,那么大局在我,那么游刃有余。 惦记 第69节 左渔有些涩然地端起矮桌上的酒杯,可是冰凉的酒液入口,太呛、太辣,她根本招架不住。 她很少喝酒,但这时候突然很想尝试,于是又强迫着自己小口小口地抿。 始终是要锻炼出来的,更何况她接下来要去美国交换了,没点酒量怎么办? 后面,几个女生去了餐饮区,左渔旁边的位置空了出来。 百无聊赖时,左渔拿起手机,恰好看到群里刚刚分享的那个帖子,她顺手点了进去。 这个贴子很火,各种表白陈延以及求联系方式的,左渔入学两年了,竟然都不知道他在学校里这么火。 正看着,旁边落下一道阴影,她抬头,看到陈延走到她旁边,自然而然地落座。 忽然有些心虚,左渔匆忙摁灭了屏幕,拿起酒杯状似自然地问:“什么时候有空啊,请你吃饭。” “都有啊。”陈延大剌剌地敞着腿靠坐在沙发上,挑着眉笑望她,“看你?” 左渔“哦”一声,捧着酒杯感觉脑袋轻飘飘的,见鬼了,怎么那么像,她甚至好像闻到了久违的一股柏树香味。 明明这股香味她曾经只在许肆周身上闻到过,她肯定是喝醉了,她忍不住地想。 可下一秒,当她往后靠坐在软皮沙发上,陈延突然倾身过来,伸手拿走了她手上的酒杯:“别喝了。” 左渔愣愣然看向他,视线带着自己都不自知的迷离。 陈延指了指她的脸,然后将她的酒换成了果汁:“你的脸,好红。” 左渔睫毛颤了颤,呼吸倏地顿住,因为他身上的味道跟许肆周真的太像了,清淡好闻,凑到她鼻尖,根本就是如出一辙。 也许是喝了酒,左渔正处于微醺的状态,想也没想的,抓住了陈延的衣袖,眼里有薄薄的雾气:“你身上的味道好——” 她本来想说,好像一个人。 可是因为她的思绪一时无法连贯,所以话到一半就止住了……变成了“好好闻”。 陈延眉心一凛,眼底垂下,有些怔住,自嘲地一扯唇。难道只有靠跟那个人相似,才能引得起她的一点关注? 他喉结轻飘飘地滚了下,有些敷衍地说:“嗯,换了沐浴露。” 那一晚,陈延与许肆周的种种相似,左渔总觉得是巧合。 因为后来,她再没从陈延身上闻到过类似的味道。 她在那周的周末请陈延吃了饭。 然后大二的暑假开始了,那段时间左渔因为在等签证没回恫山,可学校里大部分人都放假回家。 她每天晚上忙碌到图书馆闭馆,然后又会到学校附近的一间清吧喝酒。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认定了一件事就会去做,所以当她发现自己不会喝酒后,就开始学。 但她也很清楚应该怎样锻炼自己的酒量,控制着自己每日一杯。 大概去了两晚,第三晚的时候她接到了陈延的微信,问她在哪里。 左渔坐在清吧里,跟他聊起天,才发现他也没有回恫山。 聊着聊着,陈延听到她在学校外面的清吧喝酒,于是也赶了过来,但十分凑巧的是,他赶来的时候,左渔恰巧被一个男生搭讪。 当时她礼貌地拒绝后,男生还不死心,又拦着她要微信。 陈延赶到的时候,手抄着兜,走到左渔身旁,手自然地搭在她身后的高脚凳上,眼神冷淡地睨着那男生:“要微信是吗?” 男生感受到了陈延身上透出的压迫感,有些不自然地皱起了眉头,犹豫了一下,问:“你是她男朋友?” 陈延不答,漫不经心地从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那男生,声音里带着不正经的懒:“她的手机在我这,加吗?” 这话说得巧妙,潜台词是“你如果再纠缠她,就得先过我这关”。 左渔笑笑,托着腮看男生垂头丧气地走远,一本正经地朝他伸手:“给我吧。” 陈延身姿高瘦,五官被暖黄的地灯衬得硬朗分明,挑眉间看她一眼。 “我的手机啊。”左渔手掌摊开,掌心朝上,活色生香的小表情里透出娇憨,“你刚刚不说这是我手机吗?” 陈延看她一眼,喉结滚了滚,拿着手机的尖角点点她的手掌心:“你一个女孩子出来喝酒,也不找人陪,不知道自己很受欢迎吗?” 校园论坛里,奉她为女神的贴子火得连他都知道。 左渔笑了笑:“这间清吧是我们系一个女生开的。” 言下之意是,你不用担心啊。 只不过这段时间她回老家了。 陈延一只脚将她对面的高脚凳勾过来,望着她:“那你回宿舍呢?” 那会儿左渔是真的有点微醺了,竟然亮起了自己的拳头:“我学过防身术的,力气很大。” 陈延无奈低眉一笑,左渔专项体育课学的几个招式确实挺实用,但碰上像他这样高挑的男生,她的“力气很大”可能不太管用。 陈延干脆撂下手机,陪她闹:“来,打我一拳,老子倒要看看你有多大力气。” 蓦地,左渔懵了懵,被他这句话击中,仿佛时光飞速倒流,眼睛一下子就酸了。 曾经,许肆周也说过跟他一模一样的话。 那时候,他将她考拉抱到楼梯扶手上,她心一惊,威胁他说如果他再不放她下来,她就要咬他了。 可是他却依旧很拽很纨绔地说:“那就咬吧,老子倒要看看你有多大力气。” 左渔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陈延……你真的好像一个人。” 陈延神情凝了凝,透过她这样一双思念到极致的眼里看到她对那个人的爱,不动声色地移开脸,伸手指向远处的海报:“像他是吧,很多人都这么说。” 陈延随手一指,指的是16年大火的电视剧《太阳的后裔》里男主角的海报,柳时镇大尉穿着迷彩军装,双手叉着腰,目光坚定而深邃。 左渔随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心里有惦记,但也低低地配合着说道:“是。” 话题就这样被岔过去。 可左渔却记起之前去杭州参加学术论坛,她陪室友去了趟灵隐寺。寺庙内古钟悠悠,庙宇楼阁,远山如黛,鸟鸣啁啾,僧人说,遇见什么人,喜欢什么人,皆有命数。 左渔有些遗憾地听进去了,以为年少时的爱恋大多无疾而终。 之后的一个星期,左渔前往美国,伴随着波音747的轰鸣声,她飞抵了大洋彼岸。 那一年,她忙忙碌碌,即使去到陌生的环境,她依旧适应自如,每天上下学,认识了新的朋友,和各种肤色种族的老师同学探讨学术问题,每天过得自由且充实。 从一个小县城,她来到了更大的世界,见识过曼哈顿悬日,也到过波士顿自由之路,看过费城的思故河两岸的樱花,也淋过华盛顿的雨。 大四她结束交换,回校准备毕业。 最后一年的大学生活,实习的实习,考研的考研,每个人都很忙碌。 左渔放弃了学校的保研名额,准备申请英国牛津大学dpir的国际关系硕士。 她申请的是一年制研究准备硕士,授课式,但录取条件严格,光是申请材料,她就十分认真地准备。 成绩、简历和外语能力于她而言不是问题,同时院里的几位大牛教授都非常认可她,愿意给她撰写推荐信给她引荐。 所以,她写完个人陈述和两篇ws后,就开始着手准备面试了。 毕业前夕,一切终于确定下来。 六月初的时候,fionna告诉她济南有个活动,让她出席一下。那天她收拾好东西从学校出来,准备打车去机场,走到图书馆门口她偶遇了陈延。 他穿着笔挺的黑西裤,白衬衫掖进裤子里,显得腿特别长,整洁利落。 那时她正搜着打车软件,陈延开着一辆捷豹f-type停在她面前,降下了副驾的车窗,让她上车。 左渔知道他自从大二开始,一边做大创一边创业,跟着几位赏识他的大拿推项目,后来一步步升级成为核心成员,目前身价不止七位数。 陈延最大的机遇发生在大三,当时几位大拿在中亚投资,准备修建高铁,但他在多线段独排众议,提出了公路桥的建议,就连当时远在美国的左渔都略有所闻。 这个建议被认为是一个颠覆性的想法,极大地节省了资方的成本,使得他的名气在业内迅速蜚声。 左渔站在车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上了车。在车里,陈延关上了车窗,车子缓缓发动。 “去哪?”他问。 “仇姐跟我说有个活动,让我去济南。”左渔系好安全带,笑着说,“找个最近的地铁站把我放下,我搭地铁去机场就好。” “你不是有助理?”陈延趁着红绿灯的间隙看她一眼,“怎么不叫上她?” “嗯……”左渔一边点手机回爸妈消息,一边说,“她们在那边等我。” 平时出席活动,左渔身边总会带着个助理,陈延都清楚,于是“嗯”了声。 车内氛围静谧,只有左渔轻触键盘时发出的微弱声响。 大学四年,他们相处太多,现在不说话,彼此也不觉得尴尬,他默默陪过她很多次,已经习惯了在她的身旁。 陈延指尖敲击着方向盘,看着校道上提前离校的人群,突然想起四年前,知行高中毕业那时候。 左渔扎着马尾,穿着校服,背影轻快地从楼梯间前走过,那时候高考分数已经出来,他接到清华北大的电话,但他看着左渔纤细婉约的身影,还是默默在志愿调查表一栏,填下了“京津大学”四个字。 时间转换,他偏头看她一眼,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依旧明媚,依旧鲜活。 这么多年来,他为了她拼搏,为了她奋斗,为了她成为更好的自己。 但他的暗恋又何止四年,从高一入学开始,他就对她一眼心动。 只不过那时的他从不敢靠近左渔,只能默默地在她身后喜欢着她。左渔太过漂亮且优秀,让他望而生畏,而她也确确实实是那种,可以惊艳很多男生一整个青春的女孩。 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心动不已。 他亲眼见过她拒绝过很多男生,所以他从来没有踏出那一步,他不想被她疏远,不想表白失败后被她保持距离。 他像个胆小鬼一样,偷偷暗恋这个女孩。 他为了她努力学习,成绩慢慢提上来的同时却在高二上学期的时候得知她“毁容”的消息。 当时他很难过,课上都在神游,从此一蹶不振,成绩下跌,班主任李植很心急,多次找他谈话,但是他自己都没办法。 他确实就那么轻易被左渔所牵动心绪。 后来他登陆论坛,看到学校里很多女孩因平时妒忌,得知左渔“毁容”后而开帖冷嘲热讽的,他对于这些人无法理解,感到心痛和愤怒的同时开了很多小号去回击。 他想维护自己心爱的女孩,同时也想清楚了,无论左渔样貌变成怎样,他都不介意。 因为他的喜欢,早已经从肤浅的外在,转变成了对左渔整个人的喜欢。 他想通后,心态开始改变,成绩不再下跌,可是好景不长,学校里转学来了个许肆周。 最开始,左渔与他毫无交集,但是有些事不知是不是命中注定,即使学校里人人都在传左渔破相只能终日戴着口罩的时候,许肆周毫不介意,而且慢慢开始追求她。 惦记 第70节 那时候陈延开始慌了,许肆周是他见过最有威胁的情敌,无论是身世,样貌,聪智还是人气,都远胜过他。 那时的他对上许肆周,根本毫无胜算。 幸好,幸好左渔貌似一直无动于衷,更幸运的是,后来李植安排了学习一对一帮扶计划,将他和左渔安排成同桌。 他看到了希望,他以为他的机会降临了,直到偶然的一天,左渔被老师喊去办公室,她从抽屉里匆匆忙忙抽出笔袋,一本黄绿色封面的笔记本掉落出来。 他正想喊她,可她已经跑出了教室,一个转身消失在楼梯口。 陈延弯腰,准备替她把本子拾起来,可那时盛夏的风恰巧顺着窗户吹进来,左渔的笔记本被吹动,底下的一页露了出来,他注视着那娟秀端正的字迹,看到最后怔住了。 ——新年快乐。 ——2015年2月18号 ——今天做梦,又梦见你了。 ——2015年2月27号 ——你离开一周年了。 ——2015年3月4号 ——早自习的时候,又听见班里的男生提起了你的名字。 ——2015年3月10号 …… “左渔。”绿灯骤地亮起,陈延也在同一时间喊出声。 “嗯?”左渔忙里抽闲看他一眼,微信里因为搬家,爸爸妈妈问她以前的杂物怎么安排,后来她爸爸或许是觉得打字回复实在麻烦,于是拨了通语音过来。 左渔看着群里的来电提醒,转头跟陈延说:“你等一下,我爸给我打电话了,我先接个电话。” 陈延点头,左渔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边,她爸爸问她:“你那些书本和卷子我都留着哦,不扔,留个纪念。” “哦哦,好的。”左渔说,“其他东西能丢就都丢了吧,免得你们不好整理。” “那你那些高中的本子还要不?”左石林开了免提,将她整摞的笔记本拿起来,“还挺多的,花花绿绿。” “高中的本子?”左渔微微一愣,想不起来自己哪些本子。 “你的一些错题本,还有周记本。”那头弟弟左烨轩扯着嗓子帮忙解释,左渔蓦地想起夹杂在其中的那个黄绿色笔记本,连忙抓住了手机,“要的,要的,这些我都要的,轩轩,不要扔,都放进箱子里,等我回去处理。” …… 跟家人聊完,左渔挂断通话,才发现陈延没有在最近的一个地铁站放下她。 她望着窗外,正疑惑,陈延似有所感地解答了她:“我有空,载你去机场。” “陈大帅哥,你这油钱可比我打车贵多了。”左渔笑笑,他这车多贵啊,于是收起手机,打趣他。 陈延瞥她一眼:“你现在的身家还付不起吗?” “你现在分分钟几百万上下,时间很宝贵的,我怎么舍得白损耗了你的宝贵时间?”左渔故意夸张地说道。 陈延调侃她一句:“德行。” 左渔笑出声,忽地想起什么,问他:“对了,你刚刚想说什么?” 陈延面色忽地转淡,想起自己本来想说的话,默了会,才很低很慢地解释:“没什么,就想说不去地铁站,直接送你去机场。”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比不过那个只在她年少时出现三个月的人,这话不说也罢。 不说就还有机会陪在她身边。 “哦。”左渔坐在副驾驶,傻傻地以为这是他的真话。 第65章 惦记65 毕业后的左渔去了趟瑞典。 八月初的夏风隔洋跨海地吹, 日光清透刺眼,北欧式建筑耸立,展现着独特的底蕴和历史的沉淀。 英国牛津大学的入学时间未到,但左渔没有闲着, 申请了su的暑校, 从七月到九月, 都在瑞典这边过渡。 左渔从咖啡柜台点完单, 左臂夹着几本书, 右手拿着一杯拿铁,停在店面的招牌前。 周围行人匆匆而过, 夏日的瑞典街头充满了活力和喧嚣, 她在回fionna的消息。 【让小怡给我发个定位。】 左渔坐上驾驶座,将书本放在副驾, 抿了口拿铁,收起手机,然后将咖啡放在了中央扶手的杯托上,缓缓发动了汽车。 刚刚结束课程, 左渔就收到fionna发来的微信。 fionna说她创作的其中一部影片恰好在斯德哥尔摩参展, 如果她下课有空的话可以去颁奖礼看看, 一众导演团队都挺想见见她, 同时邀请函也发到她手机上。 左渔想了想,适逢小周末,时间也来得及,于是跟fionna说出发了,大概十分钟后到。 她根据小怡发来的地址, 车辆缓缓行驶在午后的城市街道。 阳光有点刺眼,明亮的光芒跳跃在前车身上, 形成层层叠叠的光晕。 左渔忘带墨镜,伸手微微调整了下遮光板,然后继续沿着导航的指引行驶。 穿过斯德哥尔摩音乐厅后,目的地越来越近了,但周围的交通却逐渐变得拥挤起来。 左渔小心翼翼地踩着刹车,跟了一会车流,突然发现附近多了很多亚洲面孔,她微微降下车窗,甚至能听见不少人说中文。 找到一个合适的停车位后,左渔泊好车,然后在街角处注意到一辆转播车。车上印的是国内某家有名的媒体机构的标志。 她挺意外。 在异国他乡,竟然出现了这样一辆国内媒体的车辆,这无疑表明了国内对于这场颁奖礼的重视和关注程度。 她一边摁着手机,从人潮里穿过,紧接着就碰到从里面走出来迎她的小怡。 “小渔姐。”小怡戴着工作牌匆匆忙忙,“这边。” 左渔收起手机朝小怡走去,一路上不少人在看她,甚至有人在拿着镜头对她按快门,俨然是把她也当成了影星。 但左渔穿着实在随意简单,临时过来的,一条黑色直筒牛仔裤,一件短款黑t,腰部系着一条女款针扣皮带,露出一小截细腰。 她一身低调的黑,唯独露在外面的两条手臂和腰腹,白得格外晃眼。 小怡微微替她挡了下镜头,说:“小渔姐,今天夏荻和乐邑都来,所以国内许多媒体闻风而动,聚了过来,要不然不会有这么多人的。” 左渔看了眼架在门口的长.枪短炮,暗叹这阵仗,堪比戛纳电影节。 她在外面也看到了不少电影海报,这次国内三部影片同时入围,除了她个人创作的《触角》,还有夏荻主演的《第七感》,以及乐邑首次担任主角的影片《岩层》。 三部影片可以说是各有千秋,但国内媒体感兴趣的并非影片本身。 反而是在夏荻和乐邑身上。 众所周知,夏荻和乐邑年纪相仿,但二者出道时间却不同。 夏荻出道时间较早,是比较早期在海外进入演艺圈的艺人,凭借身世和背景,早早就积累一批人气和经验。 相比之下,乐邑是近四年才开始崭露头角的新生代演员之一。尽管出道时间相对较晚,她身后一直有团队推捧,所以演艺路上走得顺风顺水。 虽然这些年左渔刻意避开乐邑的消息,但也听闻过这两大花旦之间的恩怨纠葛,知道她们暗中较劲已久。 而媒体人的触觉当然更为敏锐,他们自然不会错过夏荻和乐邑有可能“互扯头花”的场面,于是纷纷聚集于此,希望能够捕捉到这样的画面,制造更多的话题和新闻。 小怡带着左渔去往《触角》的休息室,途中,背后人群忽然传出一阵骚动。 一大批记者纷纷举起镁光灯和录音设备,围拢在门口,摄影机的闪光灯闪烁不断。 看样子是有大明星到场了。 左渔透过重重叠叠的媒体人和粉丝,隐约看到了从前后两辆商务车上下来的身影。 一左一右地站着,颇有分庭抗礼的意味。 夏荻和乐邑不约而同地穿着高定礼服,光彩夺目。夏荻身着一袭精致的水波纹红色晚礼服,婀娜多姿,如同一朵开到荼靡的红玫瑰;而乐邑则身着一件华丽的银色长裙,熠熠生辉,每一块流苏亮片都在流光溢彩。 竟然同时登场亮相。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人为,反正现场火药味挺浓,引人猜测联想。 场外粉丝情不自禁地尖声高叫,左渔关注点只落在乐邑身上。 乐邑下车后和粉丝媒体打招呼,满身光鲜亮丽。在媒体一窝蜂的围堵下,她被十几个保镖开道保护。 铺天盖地的尖叫声响彻街道,她边走边摆着造型,换着不同的姿势迎合镜头,最后视线逡巡一圈,不经意间竟落在了内场的左渔身上。 老同学多年没见,目光相交,彼此眼中都有一些意外。 左渔想起她被媒体拍到从许肆周的海棠公馆出来,不免后颈僵了一下,心跳漏了一拍,与她遥遥相望了几眼,便收回视线,跟着小怡继续往里走,身后的聒噪也随之消去。 《触角》休息室内,一整个主创团队都在。 小怡轻叩门,然后引着左渔跟导演和制片打招呼。 看到左渔的到来,团队成员都很欣喜。因为左渔本人很少露面,而她写的本子一向出彩,戏剧性强,人设丰满立体,风格鲜明,所以她一直是各大导演和影视公司争相追捧的对象,属兵家必争。 这回要不是恰巧在同一城市,左渔未必会来。 很多人都没料到,他们这部影片背后的编剧竟然是个这么年轻貌美的少女,于是不少人夸她夸得口不择言,说她长得一点不同于作品背后的格局。 《触角》由左渔主创,讲述了一个孤儿的故事,只有一位主演,是一位童星。小男孩见到左渔的第一眼有些惊奇,指着左渔的脸叫道:“姐姐你好漂亮!” 导演戴着墨镜,对着身边的制片人说:“我也挺意外,看着更像个明星。” “确实,我也这么想。”制片人从助理手中接过西装,边套边应道。 不多时,外面的活动准备开场,有影节的工作人员过来通知他们。 左渔又跟导演和制片聊了几句,正准备随着主创团队们一起转场,小怡突然过来,指一指不远处一女生。 “小渔姐,乐邑那边派人过来说想和见你一面。” “她说乐邑在a区休息室等你。”小怡疑惑地喃喃,“可是她怎么无缘无故找你,她认识你吗?” 左渔眉心一跳。 小怡是从她上大学以后才开始跟她的,自然不清楚她跟乐邑是高中同学。 惦记 第71节 沉默了几秒,左渔看一眼在那边站着等候的女生,注意到那位女生小心翼翼的眼神,仿佛生怕她会拒绝邀约。 “我去。” 虽然不知道乐邑找她什么事,但是旧同学见一面也无妨。 “可是颁奖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小怡提醒道。 “我知道,放心吧,这个颁奖礼乐邑也得出席,她总不至于迟到。” “好。”小怡顺着回,“那我在内场等你。” “嗯。”左渔点头,让那等候的姑娘带路。 a区的休息室门打开,乐邑坐在化妆镜前,正吃着一份沙拉,刘海用夹子夹在一侧,露出清秀的五官,造型师一左一右地给她补妆。 左渔刚进门,乐邑就透过镜面看到了她,放下手里的沙拉碗,对镜一笑,同时屏退了造型师。 “你们先出去吧。”乐邑转身,让在场的众人离开。 门被自动带上,一时之间,屋内只剩下了左渔和乐邑两人。 “老同学,好久不见。”乐邑客套地笑,自顾自地继续坐着,摆弄自己的妆容,眼角被扫上一层烟熏色的眼影,坠着一层珠光。 “是啊,挺久的。”左渔走到另一边的化妆台前,两手往后撑在桌子上,目光扫视着房间,然后落在乐邑身上,“没想到我们还会再次相遇。” “怎么,觉得永远都碰不上我啊?”乐邑调笑道,“我可想见你好久了。” 左渔听出她话里有话的口吻,等着她的下文。 “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乐邑轻轻出声,“现在的你,可是人人都想合作的知名编剧,经你手写出来的本子,都是角逐国际a类电影节的敲门砖。” 左渔静静地看着她,往后靠一些,歪着脑袋笑:“你有些抬举我了,我也只是运气好能得到认可罢了。” 以前的罗乐仪可不是会恭维人的性子,到底是娱乐圈改变了她,还是什么使然。 乐邑这会儿才放下化妆刷,转过身正眼看她:“你的名气不就跟大导似的,谁都争着抢着想合作。剧本多重要啊,我们这一行,僧多粥少,演员多,但是好编剧少,谁不知道演了你的本子就有机会入围影后。” “我听说你那部《岩层》演得挺好,说不定等会能捧回个最佳女主角。” 左渔说完,乐邑忽地嗤笑。 “颁奖礼马上开始了,知道我为什么还不候场吗?”乐邑手指慢慢点着桌面,“因为我赢不了夏荻。我的演技不比她差,但我那个剧本的角色不如她的出彩。” 眼见乐邑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看起来毫不着急,甚至有时间找她同学叙旧,左渔虽然对娱乐圈的弯弯绕绕不甚了解,但大概也猜到她这会儿想拖延时间,不想进场,干脆给小怡发去消息,让她不必等自己。 “咱俩谈个合作吧。”乐邑又开口。 左渔抬眼。 “你给我写个量身定做的剧本怎么样?”乐邑抱着双臂看她,“大家都是老同学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能给得起,一定满足你,你觉得怎么样?” 左渔看着她的脸,敲键盘的手指微微顿了下,呼吸间有些纳闷,但挺委婉:“你……背后的团队挺出力的,资源和本子都不缺,怎么还找我合作?” 言下之意是,许肆周不是在背后捧你么。 乐邑听出来了,也不怕将野心袒露给她:“因为我想拿影后。” 过会,她又补充一句:“靠实力。” 左渔看着乐邑的眼睛,反复推敲着她话里的意思。 “许肆周捧我不假。”乐邑毫不掩饰。 左渔听见乐邑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许肆周,心脏猛地抽痛了下,指尖有些发麻,整个人禁不住有些怔怔然,却又只能极力维持着镇静。 “甚至我如果想要拿奖,他也能买。”乐邑又说,“但我有实力,我为什么要落人口实。” 她说这话时底气很足,下一秒,左渔就明白了她这份底气从何而来,因为她说—— “我在电影学院的表演课都是第一。” “专业第一。”她又强调了一遍,“我虽然学院派出身,但我演技不差。我想冲三大,但是苦于没有好的角色,你这几年在业内的口碑很好,近几年哪个影帝影后不是通过演你的角色杀出来的?” “可是当我和经纪人提起想找你合作,经纪人却立即回绝了我,让我挑挑其他本子。”乐邑徐徐说,“明明圈里所有资源只要我开口就能要到,偏偏你的本子我不能拿,这代表什么?” “代表什么?”左渔眼皮一跳。 乐邑不答,只说:“我的经纪人都是听许肆周办事的。” 乐邑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半天吐出一句:“代表许肆周不许。” 左渔面上没有表情,心底却自嘲地一笑:原来他这么讨厌自己啊,讨厌得甚至连自己要捧的人都不许跟她接触。 “那你现在背着他来找我,不怕他生气么?”左渔眨了眨眼,有些艰难地发问。 忽地,乐邑冷笑一声,反问:“生气?” “他从来不会对我生气。”乐邑拇指轻轻摩挲着另一个骨节,“他对我就没有上过心,自然就不会对我有喜怒哀乐。” “这些年,我不是没有哄过他,缠过他,试图用各种方式得到他的关注,甚至尝试激怒他。我也曾经认为自己对他足够重要,要不然他怎么会捧我呢。但怎么说呢,”乐邑思忖再三,跟左渔摊了底牌,“我后来才发现他捧我,并不是因为他喜欢我,而只是在利用我。” “这么多年了,我看不透他,不清楚他的目的。”乐邑有种破罐破摔的坦然,“但我明白,他既然是利用我,就总归会有抛弃我的那一天。” “我今天的地位和资源,都是他砸的。与其不知道哪天被他抛弃,倒不如我搏一把,跟你合作,拿下影后,日后就算他不捧我了,我也能在这个圈子站稳脚跟。” 乐邑说完,朝她抛出橄榄枝。 “怎么样,老同学一起搭档,能不能给我这个面子?” 左渔心口起伏着,脑海里很乱,很多消息需要她消化,最后在一团乱麻里揪住了最关键的线头:“那你的意思是,高中你们在一起,一段时间后他开始疏远你,利用你?” “高中?”乐邑身体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我们就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左渔抬眼,后腰处贴着桌沿感觉到一阵细微的发麻,心尖都在打着颤:“可是媒体都在说你进出他的海棠公馆。” “是去过几次,跟着经纪人一起去的,聊公事,我全程在外厅。”乐邑越想越狐疑,“也许是他当初看中我艺考专业第一吧,所以捧我赚钱。” “最开始许肆周找我,我是真的很开心地答应去见他,我以为是他,可后来才发现全程是经纪人来跟我对接,他管都不管我。没错,他出手是很大方,各种资源,各种饼都喂到我嘴边,可是最开始我只是喜欢他,并不在乎他的资源。你知道他给我说了句什么?” “什么?”左渔问。 “人不能太贪,哪能要什么有什么。”乐邑继续说,“一句话瞬间让我清醒过来。” 对视间,左渔沉静地靠着,这些事情错综复杂,一时之间她也理不出个头绪。 后面乐邑又跟她聊了很多,直到小怡发来微信告诉左渔:【小渔姐,你还不回来吗?咱们的片子拿了最佳影片!】 一个可爱的表情包紧随在这条消息之后。 左渔翻开表情栏,给她回复了祝贺的表情过去:【庆祝.jpg/庆祝.jpg】 小怡秒回:【马上就到最佳剧本奖了,如果获奖了,你能赶得回来领吗?】 左渔平静地打字:【照旧吧,你上台替我。】 以前她的本子获奖那么多次,次次都是由fionna或者小怡代领。她本人真的很少露面,所以这次她也不打算走到台前。 发送完毕,左渔视线切换至乐邑身上,轻轻提醒:“要颁最佳女主了。” 此时此刻,她和乐邑之间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乐邑抬头看着她,眼神清澈:“答应吗?” 左渔盯着乐邑脖颈旁的钻石耳环,此刻成了执子对弈的人:“可以,但——” “你说。”乐邑微笑着等她下文。 “我要许肆周的联系方式。” 乐邑微微有些意外,但很快喜怒不形于色,收敛起那份惊讶:“就这要求?” “你果然跟高中时不太一样了,活得更潇洒。”她又说,眼里有欣赏有赞许,有刮目相看眼前一亮的意味。 左渔没有仔细分辨她话里的意思,下意识地轻轻吐了口气:“是,就这要求。我高中跟他有点误会没解开。” 乐邑了然,站起身说:“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但我知道他这几天都在瑞典一个小岛上玩,今晚说是我的庆功宴,但这个奖被夏荻捧走了,我不太想去。” “地址?”左渔问。 “我让助理发你。”乐邑此时松弛下来,身上有种洒脱且自如的释怀感,“那是他买的私人岛屿,不对外开放,贵宾邀请我也让助理弄给你。” 说完,她踩着公布最佳女主角的那个点出去,左渔看着她提裙走进灯光下,走向光芒万丈。 而台上,是刚刚斩获“最佳女主”头衔的夏荻。 夏荻正捧着奖杯,接受铺天盖地的掌声和喝彩。 乐邑故意趁着夏荻接受高光的时间点露面,左渔从她身上读出一种“who cares”的心态。 两人针锋相对,媒体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幕。 大银屏上,镜头切到两人身上,两张绝美的脸被意外地放到一起,场内一阵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 虽然输了影后,但乐邑毫不费力地抢了夏荻的风头,炒了一波话题。 谁都有得有失。 不出十秒,国内热搜已然登顶,相关营销大v转发,实时热搜第一—— #夏荻乐邑# 左渔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人群,不多时,手机里收到乐邑那边发来的地址和岛屿入场函。 小怡朝她走过来:“小渔姐,你怎么在这啊,刚刚乐邑找你聊了那么久,聊什么?” 左渔把手机往裤袋里一放,笑笑说:“收拾一下,跟我出发,有任务了。” “什么任务?” “去见乐邑背后的资本。”左渔回她,“谈合作。” …… 颁奖礼还没散,人群还聚集在主厅,彼此捧着一只高脚杯在交际。 光打在玻璃和香槟上,添了一丝奢华和庆典的氛围。左渔自人群中穿过,带着小怡逆着光离开。 身后是热闹,是狂欢。 出口处,有工作人员为她打开门,北欧高纬度,此时的北半球昼长夜短,阳光明媚透明,照射在对面的尖角教堂顶,折出片片亮光。 左渔手指串着车钥匙,发动汽车时,心脏砰砰砰地跳动。 她的手机接了导航,卡在中控台上,小怡坐在副驾驶,间或捧着电脑在处理工作。 左渔知道小怡因为忙影节的事一段时间没休息好,让她先睡一觉。 惦记 第72节 小怡打着哈欠,车窗外阳光鲜明亮眼,她困意颇浓地在安全带下伸个懒腰:“行,那小渔姐,你到地了喊我。” “嗯。”左渔应声,伸手替她调节了座位,然后才慢慢加大了油门。 大概几个小时的车程,这一路上,越靠近海洋,咸热的海风透过窗户空隙带来海域的味道。 驶到海湾时,有一位年轻的白人帅哥上前拦车。 左渔将车窗完全降落下来,将入岛函递给他,顺便用英文解释了到来的意图。 白人帅哥接过函件,仔细地查看了一番,然后点了点头,他跟轮渡那边的人打了个手势,然后半趴在她的车窗上说:“小姐,上岛需要乘船,你看到我那位同事没,穿黄色马甲的,待会你开车上轮渡,然后按他的要求停车等候就行。” 左渔点头,问他:“大概航程多久?” 白人帅哥挑眉一笑,朝她抛一媚眼:“大约半小时,不过视天气和海况而定。” 许肆周购入的岛在哥德堡附近,是一个四面环海的私人岛屿。岛上有停机坪,地理位置私密,尽管周围也有一些大小不一的岛屿,但整体上与内陆隔绝,没有桥梁连接,只能通过乘船或直升机来往,这种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得它成为一个绝佳的度假胜地。 左渔将车开上了渡轮,根据工作人员的指引,停在了黄色安全线内。 或许是许肆周的朋友都不开车上岛,所以整架渡轮只载了她们这一辆车,待左渔停稳后便缓缓启航,慢慢地驶向远方的海域。 海面波光粼粼,小怡也在上船时醒了,打开副驾车门时睡眼惺忪。 左渔正准备从车里给她翻出三明治,却听见小怡惊呼一声:“船上竟然有个餐吧。” 工作人员过来跟她们说可以上二楼尽情用餐,同时递给左渔一份地图,在众多别墅的标志上圈出一处。 “你们的别墅在岛屿的东北角,上岛后根据路线行驶即能到达。” 小怡边上楼梯边诧异回头:“别墅?” “是。”工作人员点头,同时将两把钥匙交到她们手上。 因为岛上舒适闲逸,别墅风格还是保留当地的北欧式风格,门锁也没有采用指纹识别或电子密码锁。 进餐厅时,工作人员又指了指地图上位于岛屿西边的一栋靠海建筑:“这里就是今晚聚会的场地,另外,岛上这一片是主人区,标的红色别墅是他以及他朋友的私人住所,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我们建议您不要前往那里,祝您玩得愉快。” 那片主人区,说的就是许肆周以及朋友的私人领地。 说起许肆周的朋友,左渔想起一个久违的名字:渡嘉奈。 “谢谢你的提醒。”左渔微笑着接过地图,工作人员转身离开。 偌大的餐吧里,只有她跟小怡在用餐。 氛围静谧而舒适,海风轻拂着窗外,带着淡淡的咸味。 天气特别好,远远可见哥德堡群岛,大大小小的岛屿星罗棋布,同样由ferry连接彼此之间的交通。 岛上有美丽的海滩、森林和岩石,以及彩色的小房子,小怡用刀叉吃着一份烟熏三文鱼,忍不住感叹:“这里好放松。” “是,辽阔的海岸线一望无际。”左渔切着土豆,其实没什么胃口。 或许是越靠近小岛,她的心情越不能够平静。 如果真的见到了许肆周,她该怎么样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忘不掉他,总得去见他一次,无论结果是好是坏。 当年还没成熟,还未成长为更好的大人,也因为时机不对,掺杂误会和顾忌,只能偷偷喜欢那位少年。 可现在已经不是当年,她总该要给自己一个机会,她想。 渡轮靠岸,左渔载着小怡去到她们的别墅。 放下行李后,时间已经来到晚上八点半了,但日头依旧高挂,太阳依旧很灿烂。 小怡在车上睡了一觉,此时精神头正是爽利的时候,因为隔着时差,国内催得紧,有些工作她着急处理,于是在透明落地窗前摊着电脑在忙。 左渔说放她一假,她眼里噙着笑拒绝。 看起来是真的很忙。 跟她聊完,左渔出了门,驾着车往岛屿西边去,其实这段路不远,她停车时不禁在想,走路大概也就十分钟左右的脚程。 聚会的地点是一栋靠海建筑,黄金海岸的风格,三层高,四周是礁石群,黢黑的岩石在海平面半露,左渔下车时已经看到周围停了数辆超跑,还有内部传出的音乐声,似乎震耳欲聋,可以感知里面的分贝很高。 左渔撩了撩颈侧的长发,微卷的发梢放到肩后,心口起伏了下,然后缓缓往里走。 进楼梯后,一群男女在嗨,打扮得很潮。 这种场面左渔也见识过,之前在美国,跟面前的场景大差不差。 有人半湿着身,有人聚在小厅里打电玩,兴致很高,不时起哄低嘘,还有不少人在海边对着墙喷漆,男生居多。 别墅靠海那边有堵墙,一群人聚在那儿一边喝酒一边像是在搞创作,对着整堵墙在涂鸦,边喷画边嬉笑,毫无章法的恶搞玩闹,非常迷幻。 左渔一进门就被一名男生拦住了:“嗨,美女,新面孔啊。” 这男生打扮标新立异,有种美式坏男孩的感觉,说完眯着笑给她递来一杯shot。 左渔接过,也不扭捏,仰头喝尽:“我找许肆周。” “哟,周周跟阿渡还没到呢,你再等会?”他说完,招手叫来刚从露台进来的女生,“阿b。” 这位叫阿b的女生走过来,端着酒杯用粤语问他:“咩事啊,jeff?”(什么事啊,jeff?) “周周仲未到啊?”(周周还没到吗?) “唔,佢哋講話等陣,可能一陣先到。”(emm……他们说等会,可能一会到吧。) “哦,咁你带带佢啦。”jeff指了指左渔,“佢好似新来的。”(哦,那你带带她吧。她好像是新来的。) “ok啊,没问题。”阿b微笑着应下来,然后朝左渔打招呼,“hi,我叫阿b。” 她用流利的粤语自我介绍,然后又问她:“你係度假嚟??”(你过来度假吗?) 左渔有点抱歉地说:“我不太会说粤语。” “噢,没关系。”女生很随和,递给她一杯酒,“我们这边也很多人不说粤语,周周跟阿渡的朋友五湖四海,讲什么话的都有,只不过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习惯了说粤语。我刚刚问的是,你是来度假的?” “哦,我来找许肆周,乐邑那边有个项目,我想跟他谈谈。” “噢,行啊。欢迎来到这里,我可以带你逛逛,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走到海边的露台前,阿b指了指那些正在拼酒的男生:“看到那个穿灰色t恤的男生没有?那是我的男朋友,我条仔。” 她自豪地介绍完,又领着她去围栏前玩,一边吹海风一边给她介绍每一个人。 差不多九点的时候,太阳渐渐降到地平线附近。 天空介于黄昏和落日之间,大片的晚霞飘浮在海面上,橘红,绚烂。 阿b伸手吹风,然后下巴一指:“要不要玩滑梯?” 她们这栋别墅虽是三层建筑,但从入口进来就是楼梯直通二楼,由二楼可以分别上下楼梯到达一楼或者三楼。 阿b指着露台旁边一条滑道,兴致勃勃地领着她过去:“从这里滑下去可以直通一楼。” 说完,她又指了指一层最靠近入海口的位置:“那边滑梯可以直接跳水到海里,白天太阳热的时候很好玩的,是阿渡特地让设计师加进去的。” 她说完,拿过左渔手中的酒杯,连同自己的酒杯一起放到了旁边的花园小桌上。 “我先下,你随后。” 阿b话音刚落“咻”地滑行下去,她站在滑道起点,兴高采烈地朝左渔挥手:“宝宝,来啊!这很好玩的!” 阿b滑下去的那一刻,太阳完全沉入了尽头的海平线,天色颇暗,但未完全天黑,介于朦胧的蓝调时刻。 巨大的深蓝色穹顶之下,伴随着大西洋吹来的暖流,左渔也跟随着她滑下了一楼。 而与此同时,头顶的二层传来躁动,响起一阵男生不约而同的低呼声。 “好像是周周和阿渡来了。”阿b了然地说。 时隔经年,马上就要见到他了,左渔原本以为自己能够从容应对,但此刻却不受控制的心口骤歇,呼吸仿佛锈住了,肺部涨得快要炸了。 她迟缓地抬头,然后下一秒听见阿b张开双臂大幅度地朝着上方的露台挥手:“周周,阿渡!” 电光火石间,左渔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也跟着加快了,然后看见二层的栏杆上——许肆周正居高临下地看她,手上戴着只黑色的尾戒。 第66章 惦记66 刚上楼梯时, 许肆周查手机消息,看到阿b给他发微信,说有个女孩来见他,要跟他谈乐邑的一个项目, 问他什么时候到。 这会儿见着了人, 瞬间什么都明白过来。 许肆周衣品很好, 左渔自高中时就深有体会。 此时见他一身简单的私服, 给人一种清爽帅气的大男孩感, 即使彼此已不再是少年,但左渔依然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昔日独特的青涩和活力。 还是帅得如此显眼。 惹得她胸口都在打着颤, 根本让人忽视不得。 周围女孩的视线都缠着他, 干柴烈火,天空呈现出深沉静谧的克莱因蓝, 他逆着光,肩身轮廓分明,站在高处,气息沉稳地呼吸着。 天灯照亮, 左渔微微仰颈, 跟他对视时, 脊柱骨都在发麻。 他那眼神, 不像认不得她。 相反,许肆周低眼看她,晦暗不明的一双眼直直地望着,周围的其他男生因为他和渡嘉奈的到场变得兴奋,接二连三地吹着口哨、起哄, 有人递给他们一杯酒。 他没接,偏头挨着那男生, 吩咐他换一杯柠檬水来。 一群玩嗨了,打算彻夜狂欢的男生狂嘘他,许肆周这才从她身上收了视线,拍一拍男生的肩膀,对着那男生勾唇笑。 笑得很坏,侧身到男生耳边传话:“去换,别理他们。” 说完,他没有停留,也不再看她,自个儿摸出打火机和烟,稳稳地转身走进人群中央。 他显然人缘很好,身后一群男生拖着慢调子,在跟他啧啧开玩笑,说他搞什么啊,今天滴酒不沾,是不是准备做唐僧。 渡嘉奈在他旁边,没走,同样站在高处,先是抬肘举起杯子应了阿b,然后才将视线和注意力落在左渔身上,肆无忌惮地看她,一副“这下好玩了”的表情。 阿b显然不知道在场这三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脸色被酒精微微熏红,一边笑着,一边把左渔介绍给渡嘉奈。 渡嘉奈半趴在露台栏杆上,肩膀宽阔,一手捏着酒杯。另一手掌心朝上,招呼底下的她们,吊儿郎当的口吻,一如当年:“上来玩啊。” 无论是他还是许肆周,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一副游刃有余的大男孩样子。说完,他就同样被一群男生揽着肩膀,亲热地拉着往回走。 “那我们要不要上去啊,跟他们一起玩?”阿b鼻息呼出都是酒气。 惦记 第73节 “好啊。”左渔点头,阿b拉起她的手臂,看起来有些醉醉的,但只是微醺:“宝宝,你的手好滑啊!” “我摸摸你的腰。”阿b边上楼梯边偷笑,左渔哭笑不得,这才发现阿b刚刚确实喝了蛮多的,而恰好左渔身上穿的是短款t,腰腹露出一截,所以阿b轻而易举地揩了把油。 喝酒之后的阿b整个人竟然变得软软的,显得更亲昵,贴完她后,两人上到了二楼,玩闹声很大,整个空间在放着dramma的《mnmnmn》。 整层客厅连通露台,夜风徐徐地吹。 左渔下意识地想找许肆周的身影,刚开始找人,阿b就伸手一指许肆周和渡嘉奈那边,贴着她耳侧交错的头发在低吼:“宝宝,那边有不少美女,我们也过去凑凑热闹!” 左渔吹着风,看见他们附近坐着很多女神般的女孩子,轻轻呼吸着。 许肆周看了她一眼,然后倾身掸了掸烟灰,继续转头跟朋友挨着肩膀讲话。 阿b的男朋友也在那桌,高声叫阿b坐过去。阿b听从男朋友的呼唤,便带着左渔一起走向那张桌子。 桌上散着一副牌,刚落座,坐jeff旁边一穿吊带背心的女生就迫不及待地问:“玩什么啊?” “老规矩咯。”jeff娴熟地将前一局的牌收拢起来,开始洗牌,“轮流抓牌,抓到单的人就要喝。” 他讲完规则,将洗好的牌放在桌上,示意大家开始轮流抓牌。 女生继续嘻嘻哈哈地坐在桌旁,毫不忸怩地抓了一张牌,随意地看了一眼:“哎呀,没抓到单。” 紧接着jeff也抓一张,将其随手丢到桌上,一张红桃4:“嗯,也没中。” 他撂完牌,一副玩咖老手的模样,拍了拍手,兴奋地说道:“来,继续,轮快点!” 游戏节奏迅速加快,一连翻了几张都是双数,不少男生纳闷儿:“我靠,这怎么回事?还没人喝啊?” 结果话音刚落,左渔很不幸地成了在场第一个倒霉的人。 她抓到一张黑桃a,笑着把牌亮出来,动作间“不经意”地扫过周围,看见一片期待的目光。 余光里,许肆周没看她,眼皮都不瞭一下,搁着条二郎腿往后靠在椅背上,指尖里夹着一支烟,烟雾徐徐地上升。 左渔心底不算平静,却毫不犹豫地举起了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作为第一个被罚酒的女生,又顶着一张清纯带劲的脸,这群男生眼底激动,配合地发出一阵“woo~”的欢呼声,仿佛被点燃一样。 “哇,可以欸!”阿b紧挨着左渔,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宝宝,你太棒了!不过喝这么快,你会不会晕?” 她略带担忧地看着左渔,毕竟这可是加冰威士忌。阿b都有点担心她喝醉了。 但左渔面不改色,贴到阿b耳边软软地说:“我还好。” 阿b听了左渔的悄悄话,有些好奇地看着她。左渔似乎就是男生们至死都钟爱的类型,兼具纯真和可爱,又玩得起放得开。 阿b正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结果下一秒左渔面前的酒被悄无声息地换了,从威士忌变成了一杯女生最喜欢的果酒。 阿b特别敏感,一下就嗅到不寻常,联想起刚刚渡嘉奈侧头跟人交代完什么,立刻抬眼看去,渡嘉奈也正好看向这边。 “哇,绝了。”阿b望着渡嘉奈,仿佛看穿他的样子,护着左渔笑着说胡话,“看上我家宝宝啦?” 左渔本来偷偷在看许肆周,听见阿b的调侃,红晕爬上脸颊。 偏偏渡嘉奈也不否认,酒确实是他安排人替换的,纯粹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当着许肆周的面去关心他的女孩。 存心刺激刺激这祖宗。 兄弟互坑不是一朝一夕了。 可是阿b不了解,好单纯地以为是渡嘉奈对左渔有意思,于是挨到左渔身上主动帮着问:“宝宝,你有主了没?” 左渔手肘抵着膝盖,轻声应:“……还没。” “那就成了。”阿b这会儿护起人来,“今晚谁要碰她,得先过我这关,否则想都别想!” 阿b这话是对着渡嘉奈说的,丝毫没看到旁边有个人默不作声,眼神晦暗地挤按柠檬,汁液被压出,一滴滴地落入清澈的水中,最后被他“咚”一声,干脆地丢进杯里。 “哎,你们一个个的怎么回事啊,周周单着,阿渡单着,你也单着,合着优质的都不谈呗。”jeff发出一声叹息,“难不成心里藏着白月光?” jeff无比接近真相了,但这句话听得桌上一些新来的女生们非常感兴趣,她们立刻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周周和阿渡身上,又问了一遍jeff:“没女朋友?” “没啊。”jeff熟门熟路地继续发牌,“这俩祖宗玩得飞起,但就是不谈。你们今晚谁有本事就把人拿下。” 左渔掌心渐渐收紧,但游戏还在继续,由她旁边那男生接上,依次抓牌。 几圈游戏下来,一副牌被迅速抓完,jeff一边洗牌一边开始思考新的玩法,撺掇着:“今晚人多,捉对厮杀玩不玩?” “捉对厮杀?”桌上的女生第一次听到这个玩法,纷纷露出好奇的表情。 “规则很简单的。”jeff三言两语地解释什么叫捉对厮杀。 “车轮战都懂吧?同一路数,每轮一个人做庄,挑自己拿手的玩法,逐一跟场上的人玩,玩赢了对方可以向他提要求,真心话、大冒险都成,玩输了,自动自觉罚三杯,有没问题?” “呜呼~玩玩玩!”听完jeff的解释后,桌上的气氛更加热烈,众人起哄发出一阵期待的呼声。 “快开始,快开始,迫不及待要玩趴周周了。”许肆周今晚没喝酒,一众男生磨拳擦掌,准备对他下手。 “话就撂这了。”阿b男朋友显然也很嗨,一边抽烟,一边一劲儿地给许肆周准备酒,“今晚把周周喝趴!” 一群人蠢蠢欲动的心思十分明显,阿b见状哼笑了声,重重拍了下自己男朋友的手臂:“你那点聪明,哪里及得上他?等会可别输得连内裤都没得穿。” 阿b男朋友伸手捏了捏阿b的脸,宠溺着咬咬牙:“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这对情侣互动起来,微微有种欢喜冤家的感觉,左渔托着腮笑了下,轻轻一个抬眸,对上了一道四平八稳的视线。 许肆周脸上没什么波澜,一副“酒你们使劲倒,喝一滴算我输”的表情。但左渔与他目光碰撞间,心脏跳动缓了一秒。 好像有根细细的线,缠绕在她的心口,轻一下重一下地牵引着。 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一时间忘记了改变表情。 初看之下会让人觉得她刚刚对他露出一个嫣然可人的笑,松松软软的。脸上还挂着一种醉醺醺的光泽,娇憨迷离。 突然,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微妙的氛围,“来,大家决定好了吗?我转酒瓶决定第一个人是谁。” jeff喝了口酒,一边抬手一边加冰,等大家准备就绪后,他将酒瓶放在桌上,食指微微用力,酒瓶逆着时针旋转起来。 好多男生在起哄拍桌,最后酒瓶速度渐渐减缓——悠悠停在了左渔面前。 “哇。”这时,一阵惊呼声响起,众人表情各异,充满了期待和好奇。 jeff从果盘里拿起一块苹果在吃,问她:“准备怎么玩,妹妹?” 被酒瓶第一个选中,左渔属实有点没想到,不过游戏大大方方地玩就行,她指尖拿起一颗小番茄放进嘴里,微微笑着问:“比算牌可以吗?” 她的声音清甜柔和,引起了大家的兴趣。有人好奇地问道:“算纸牌?用什么方式算?” “很简单的。”左渔轻声解释,“就是翻纸牌,将每张牌的点数累加起来,最后看谁算得比较快。” 解释完,她又环视了一圈,温温柔柔地问了句:“可以吗?” “妹妹,胆子大啊,跟周周和阿渡比这个。”有位男生之前被虐得很惨,忍不住好心提醒她,“这俩祖宗脑筋转得特别快,不好对付。” 左渔对此并不担心。输赢对她来说并不重要,但她选择这个游戏是有点小心思的。 因为之前在恫山,许肆周跟陈仲远的妹妹玩过一次。 这件事场上的众人都不知道,那是她跟许肆周共有的小秘密。 “没关系……我想试一下。”左渔看着那男生回答,jeff就伸手替她理牌,干脆麻利地洗完两副牌,然后盖起来,一副丢到她面前,另一副丢到渡嘉奈隔壁那男生面前。 “那就先跳过这俩祖宗。”jeff一指那男生,“从你开始。” 左渔跟那男生对视一眼,其实这几年,她偶尔也会自己算着牌玩,因为发现这样的心算对于提高思维敏捷性和专注力都很有用。 因此一般人不是她的对手。 一圈下来,她几乎不输,自己不用被罚酒,但赢了之后要提要求,左渔没有设置什么过份的惩罚,也不罚饮酒,都是让回答一些略带挑战性但不会让人感到尴尬的问题。 一群男生像是在温柔刀里滚了一圈。 终于轮到了最后两人,许肆周仿佛等着她已久,拿着一沓牌“哗啦啦”地拉牌。 左渔微微有些紧张,看着他问:“那……我先开始?” 这会儿恰好是音乐之间的空隙,漫长的前奏延伸出一段短暂的宁静。许肆周漫不经心地挑了下唇角,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当然可以。”他轻声回答。 “哇哇哇,妹妹,给我们玩趴他。”周围的人看见许肆周的样子,不禁兴奋地起哄。 左渔手指轻触在牌堆上,顶着压力,默默吸了口气,开始了她的回合。 jeff在计时,手机屏幕的秒数跳得飞快,但左渔眼睛只跟着牌面快速移动,嘴唇微动,心无旁骛地报着数。 最后,终于在46秒12的时刻,她轻轻报出了最后的总数364,jeff立即按下了手机上的停止按钮。 左渔一瞥手机,心知自己的速度还远远不及许肆周。 紧接着,许肆周手指在扑克牌间舞动,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摆弄扑克牌,他游刃有余地翻牌、读数,手臂上的青筋很是欲气,右手那只黑色的尾戒在光下若隐若现。 可是,就在众人以为毫无悬念的时候,许肆周咬着根烟,伸手弹了下烟灰,然后就这短暂的动作,他落后了几秒,最后在46秒18的时刻,他报出了最后的总数。 与左渔的成绩差距微乎其微。jeff眼神一闪,紧接着按下了手机上的停止按钮。 一时间,整个场面仿佛凝固了,两秒之后,大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左渔赢了。 起哄声此起彼伏,许肆周悠然搁着条二郎腿,在今晚终于跟她说了第一句话。 “行,爷输你了。” 左渔心尖微震,一时心乱如麻,收拢手指,攥进掌心。周围人都在起哄,要她问个劲爆的,说这祖宗好不容易输了一次,怎么着也得让他难堪一番。 说实话,左渔哪有拿捏他的份,阿b见状给她支招:“宝宝,你问他上次打飞机是什么时候?” 左渔脸嚯地一通红,她怎么敢问这种啊,耳尖红红的。 偏偏许肆周悠哉悠哉地坐着,一副要杀要剐全都悉听尊便的态度。 左渔到底不敢太出格,将阿b的问题稍微调整了一下:“许肆周——” “嗯。” “你上次遇见心动的女生……是什么时候?” 许肆周附身去拿柠檬水,停了下,才口吻平淡地撂了俩字:“刚刚。” 第67章 惦记67 这话一说出来, 所有人都好奇死了,起哄声不绝于耳。 惦记 第74节 两分钟前是刚刚,十分钟前是刚刚,半小时之前也是刚刚。 “哇, 这可太他妈刺激了!” 气氛一下子热了起来, 有人趁势加码, 抛出问题, “是哪种心动, 周,想睡还是想亲?” 在场的女生不少, 闻言各自害羞起来。 大家琢磨不出许肆周话里指的到底是谁, 阿b最先按耐不住地问:“稀奇呀,谁啊?桌上的女生?” “不用问了, 看他那副表情,肯定是不会说的。” 左渔心情忽上忽下,在这燥热的气氛里,心口也跟着一下一下地跳。 湿热的风吹着, 靡丽的灯影照出很多女孩旖旎的脸色。左渔借着往果盘里拿小番茄的动作来掩饰。 许肆周坐在那里, 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 伸手灭了烟, 任凭一群人怎么起哄,他都毫不在意。 像是稀罕死了那女孩。 所以藏起来。不说。 一阵哄闹过后,jeff重新主持大局,他发出一声清嗓,倾身将扑克牌移到渡嘉奈前边, 微弯着腰,笑笑对左渔说:“妹妹, 漂亮啊,还有这位祖宗,赢了他今晚男生随你使唤!” jeff嬉皮笑脸,渡嘉奈则咬着一支烟,下颌微微紧绷,眯着眼在理牌、洗牌。 跟刚才一样,左渔正准备问她先开始? 她还没问出口,渡嘉奈挑眉,在晦暗不明的场合里盯着她,叼着烟含糊地问了句:“你先还是我先?” 那会儿刚好背景的音乐声浪高,而且他咬着烟说话,声音含混不清,左渔跟他隔着大半张桌子的距离,一下子没听清,于是身体朝前凑近了些,雪白的颈脖抻长,眼睛明亮灼人:“你说什么?我听不太见。” 她这幅模样太娇,一张脸柔软又清纯,许肆周跟渡嘉奈同时一顿。 渡嘉奈目光落在左渔那张纯净的面庞上,觉着有趣,别头看了眼许肆周,而后干脆将嘴上的烟丢下,稍微抬高了声音,重复了一遍:“你先还是我先?” 这次声音清晰了一些。左渔听清楚了,忙说:“都可以。” “要不你先?”她又问。 “行。”渡嘉奈语气轻松,眼神一指jeff,然后三秒后开始一张张地算牌。 黑桃6,方片9……左渔跟着一众人的视线落在渡嘉奈的牌上,没留意背景的音乐被人刻意调小。 等渡嘉奈的回合结束时,左渔一瞥眼,才发现许肆周刚刚不知什么时候起身了,现在边落座边低头刷手机,身板挺直,一双长腿抵着地面无处安放,膝盖屈着。 左渔悄悄看了他一眼,然后被隔壁阿b轻轻的一记搭肩膀给拉回了神。 阿b想离席,去趟洗手间,临走前贴她耳边跟她说加油。 左渔点点头,可是渡嘉奈将优势差距拉得太大,她今晚最好的那次记录都比不上,最后成绩果然不出所料。 左渔落败,照游戏规则自罚三杯,她自觉地端起酒杯,正要喝的时候,渡嘉奈将一沓牌“嗒”一声放桌面上,看着她稳如泰山地笑了笑。 “不用你罚喝酒,吃个葡萄吧。” 空旷的空间里,渡嘉奈嘴角勾着坏,就这么撂下一句,许肆周眉头一拢,将眼神从手机上挪出来一点。 这个游戏没这玩法,都是庄家输了自罚三杯,在场的人见渡嘉奈这样,就又起哄,都察觉出他对人家有意思。 许肆周表面看着没什么异色,但玩手机的动作戛然而止,看起来就跟其他人一样在看热闹。 左渔微微俯下身,在众人的哄闹声中放下酒杯,去拿果盘里的葡萄。 渡嘉奈对她没有那种想法,她能感觉出来的,所以愿赌服输,她吃下一颗葡萄,之后一双笑眼盈盈,轻轻巧巧地说:“好啦,我这一圈游戏结束啦,我是不是该转酒瓶?” 温温柔柔的一句结束语,场上男生心魂俱飞。 许肆周面色清淡地看她一眼,真行,是长大了,现在不动声色的一句话都能勾魂摄魄了。 她转完酒瓶不久,阿b回来,左渔穿着一件短款黑t,牛仔裤的裤腰紧紧勒着那一截细腰,肤白,腰臀处凹凸有致,包裹的臀型圆翘,阿b落座的时候漫不经心地占了把便宜,她也毫不介意,甚至笑吟吟地亲自给阿b喂了个小番茄。 许肆周心头火热,浑身上下起了股燥意,喉结轻滚,将冰块往杯子里一扔。 一群人继续玩着游戏,左渔虽然输得不多,但还是被罚喝了几杯酒。在这群人狂欢的氛围中,她一个小白兔,根本不是对手。起初还能勉强招架,后面明显力不从心。 之后一轮,酒瓶悠悠停下,转到了渡嘉奈面前。 玩了几圈终于轮到渡嘉奈做庄。他挑最简单一游戏,摇骰子,比大小,但玩的时候几乎就是全程掌握着节奏。 摇骰子虽然看起来简单,但对于这种脑子灵光的人来说,其中的门道很多,容易将人绕了进去。 左渔很清楚,但也没有好的法子。 一连数轮玩下来,渡嘉奈玩得很强势,一直是一路无敌,对局没输过。 他懒得想惩罚,怕麻烦,干脆通通罚喝酒,一群人玩不过他,被他罚完一杯又一杯,个个喝得面红耳赤,舌头都快打结了。 左渔旁边那女生喝了两杯,晕乎乎的,眼眶泛起微红,手里的杯子都有点晃。 一行人被渡嘉奈虐得体无完肤,有人甚至特地调侃说他连女生都不放过,不懂得怜香惜玉。渡嘉奈则是一边懒洋洋地罚着喝酒,一边做出了一副明里暗里的无奈表情,侧着额头,嘴角挂着一丝笑,说道:“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啊。” 有男生嘻嘻笑说:“渡哥哥,该不会是想今晚把我们都喝趴下,好让你明天的帆船比赛赢得轻轻松松吧!” “滚!”渡嘉奈嘴里咬着烟,烟灰簌簌地掉,“老子需要这么点小把戏来赢你们?” 说完,他仰头喝一口酒,笑着回:“明天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实力。” 左渔歪着脑袋,一脸烂漫天真地问阿b:“明天什么帆船比赛?” “嗯?哦,那个啊,”阿b笑了笑,“就是这群男生搞的帆船比赛,这边水上运动很多,一群公子哥儿折腾的事,航线就在外面这片西海岸的蓝色峡湾上。” 阿b刚讲完,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似是一群人在说瑞典语。阿b明镜似的,了然地朝她使一眼色,说:“听,楼下的工人卸船来了。” 许肆周笑着听一群人插科打诨,伸手捞起一个橘子在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果皮在他手下被他慢条斯理地分成好看的五等分。 女生终于被渡嘉奈罚完酒,红着脸蛋,将骰子盅推移至左渔面前,软声说:“……加油。” 左渔伸手抓过骰子盅,咬了咬手指,用力一摇,骰子在盅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刚准备揭开,结果就听见渡嘉奈挑着眉给她撂话:“我赢了明天帆船比赛陪我?” 他这话落地,大家的脑内雷达狂响,几秒钟后现场几乎炸翻—— “我靠,我靠,我们输了是罚酒,这会儿就变成约会了?” “我听见了什么,我听见了什么?!这他妈明着撩啊?” “哇,渡渡好会噢!” 所有人都在往渡嘉奈的方向看,只有许肆周脸都黑了。 渡嘉奈亮出自己的点数,稳稳当当地坐着,挑下巴示意左渔开骰盅。左渔心脏跳得飞快,她想看许肆周的表情,但如果这时候看过去太明目张胆,只能垂着眼皮,缓缓推开骰子盅,揭示出点数。 结果当然毫无悬念,渡嘉奈赢了。 “明天几点?”左渔轻声问,周围的喧嚣声划过耳畔,有人答:明天早上十点,就在这栋建筑外。 阿b续着说了什么,但左渔没专心听,偷偷看了许肆周一眼,他低下头,在拢火点烟,今晚好像抽的不知道第几支烟了。 旁边有一女生伸手想替他点火,他似笑非笑地拦下,咬着烟声音含糊:“不用,玩你的。” 女生满脸红晕,垂头柔柔一笑,嘴角含羞。 他的模样很坏,看似一贯的不正经和不上心,可眉眼漆黑凌厉,不知在想什么。 渡嘉奈最后一轮摇骰子,对上许肆周,众人见许肆周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似乎对游戏并不在意,于是好奇地询问道:“周周,玩吗?” “玩啊。”许肆周懒散地抬眸,灭了烟,眼底泛着一丝不经意的笑意,直起身伸手勾一勾食指。 一位男生毫不犹豫地将骰子盅滑到他跟前。 许肆周伸手抓住,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桌上各式鸡尾酒和洋酒目不暇接,他不着痕迹地将半空瓶的威士忌转移到自己面前,右手却快速又熟练地倒酒、兑酒,伏特加、朗姆酒,哪种够烈他就偏加哪种,一杯杯黄黄绿绿的酒从他手底下炮制出来,一股子要“搞事”的劲头溢于言表。 场上的众人开始起哄,说他玩狠的啊。 许肆周不回应,只微微勾唇笑,明明是憋着一肚子坏水的笑,笑起来的嘴角特别好看。 jeff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帮忙将几杯酒一列排开。 渡嘉奈知道许肆周特地调制这几杯酒是几个意思。 今晚是他搞事在先,一而再再而三地拉着左渔引人误会,当着他的面把他的妹。这祖宗面上不动声色,这会儿有一算一,睚眦必报回来。 连着摇了几轮,他都输,渡嘉奈硬着头皮,一杯接一杯下肚,喝得眉头直跳。 许肆周在声色犬马里谈笑风生,连赢几盘后,眼皮撩起灼灼的光,问渡嘉奈要不要继续。 渡嘉奈看着这祖宗找到机会把自己往死里整,咬牙切齿地调侃他:“我操,你少加点能死啊。” 许肆周坐在光线昏暗处,一副你看爷理不理你的表情,直至楼梯口有一男生喊他,作手势指了指楼下:“周啊,你的车最好挪个位置,现在几条帆船不好进。” “行。”他站起身,和渡嘉奈的对局就此结束。 许肆周悠哉悠哉地下楼梯,下楼挪好车,坐在驾驶座,一抬眼看见旁边一辆杏仁奶咖色的宝马mini。 他微微降下车窗,修长的手臂搭在窗沿上,看了半晌,直至没多久几位工人走过来跟他说帆船都已经安置好了。 天色昏暗,他点了点头,几位工人坐着车离开后,气氛一时安静。唯有海风轻拂,海浪轻声拍打,在夜色中交织。 许肆周盯着那辆宝马mini,干脆一打方向盘,利落一倒车,猛踩着油门冲了上去。车辆与车辆刮蹭而过,金属之间的摩擦声在夜晚的街道上刺耳而明显。 他透过后视镜看到两车拉出一道长长的擦痕,然后从兜里拿出了手机。 楼上,jeff手机嗡嗡地震,他扫了眼,接通,扯着嗓子问:“还没挪好车上来吗?” 过了一会儿,他又好似怀疑自己听错了,重复着问:“什么?你刮了别人的车?” “什么车啊?”jeff一脸不可置信,“你的车技稳得一批,你不是开玩笑吧?” “哪辆?宝马mini?杏仁奶咖色?” “……”左渔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正狐疑地看过去。 结果jeff移开了电话,问在场的人:“今晚谁开的宝马mini?杏仁奶咖色的?” 左渔只好举手,幽幽地应:“我。” “哦,是妹妹你啊。”jeff点一点头,手一指楼下,“你下去吧,周碰了你的车,好像刮到了。” 左渔还没应呢,周围的男生炸了锅。 “我靠,什么?周周怎么会出这种事?他的车技不太可能。” “他那辆黑武士?” “……” 左渔默默起身,跟阿b说了声,然后下楼。 惦记 第75节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她刚到楼下,就看见许肆周倚靠在车身上等她,肩颈舒展,双臂往后撑着,但自她一出现,他的眸光便直挺挺地缠在了她身上。 许肆周的车是一辆硬派的纯黑越野,17英寸黑色轮毂,车子一身极致大气的纯黑,欧洲牌照是白底,但他连车牌都是黑色的。 硬核帅气的车型在路上行驶时,就像一头黑色猛兽,霸气十足,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楼上不时传下玩闹声,左渔下意识地放缓脚步。 他的车子打着双闪,他看她从楼上下来,似乎也没有太意外。 终于面对这种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场合,左渔默默沉一口气,走到自己的车旁检查,她弯着腰,看到车身上一丝丝细微的划痕在昏暗的街道灯光下闪烁着。 然后一抬头,看见许肆周的那辆“黑武士”也同样不同程度地刮蹭到了。 乍一看,还挺像情侣款。 “……”左渔看着两辆车上的划痕,沉默了一会儿,心情有些复杂,最后看一眼许肆周,攥着手心走过去。 他好像长高了,比当年的那个少年还要再高一点点,也更帅气,肩膀挺拔,当年的背脊尚未长开,现在的线条轮廓更凌厉。 她刚走近,似乎就能完全被他的身型所覆盖。 “你碰的是我的车。”左渔微微仰起头,在灯影下对上他漆黑的眼睛,心跳慢了一滞。 他的呼吸好近,简简单单一个低眸就炸得她满腹思绪纷乱。 只要一靠近,她就明白自己这么些年为什么一直放不下。 因为他帅到她心坎里去了。 “抱歉,不知道是你的车。”许肆周将手放衣兜里,一双眼睛微垂,拿出手机调出微信添加好友那一栏,修长的指尖将屏幕一转,递到她面前,“加一下微信,转帐方便。” 是要赔钱的意思。 “不用赔。”左渔下意识地拒绝,把他手机推回去,可碰到他的手腕时又避嫌似的倏地收了回来。 男生的体温好炙热,她轻轻一碰,指尖仿佛触电般颤抖了一下,脸颊也开始发烫。 确实是不用他赔的。 她的车都是她公司“环球”那边给配的,签订了保险,小小的刮擦并不会成为大问题。 感觉到头顶一道目光,左渔略微咬了咬嘴唇,轻声道:“真的没事,只是一点点刮擦而已。我公司的车,保险可以处理,我跟经纪人说一下就好。” 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他的气息近在咫尺,一股淡淡的柏树香味萦绕鼻尖,左渔说完,仿佛回到了高中,少年将她抱着,抱上了南瓜马车,可一别经年,他们已然生疏。 心脏有种迟缓窒息的钝痛。 如果当年她没有将他生生地推开,和他——会有下文吗? 气氛正沉默之时,她放在牛仔裤后兜里的手机响起。 左渔有些尴尬地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号码,是小怡。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她避开了他的目光,声音甜软地解释,“我助理打来的。” 电话里,小怡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告诉她自己刚刚出门忘带钥匙了,想等会去她那里拿钥匙。 左渔笑笑,想着自己差不多也该回了,于是让她别特地跑来了,好好吃饭,等她吃完回去,自己差不多也到了。 小怡说好,又说别墅的冰箱里挺空的,只有两瓶纯净水,还有别墅的门锁不太利索,容易卡住,左渔一边听着,抬头时看见许肆周站在原地,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心跳不期然乱了一拍。左渔勉着心神跟小怡聊了几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她收起手机,伸出根食指,朝自己的车指了指,歪了下脑袋说:“我……好像得回去了。” 她的言语里有份小心翼翼,许肆周瞧在眼里,随手拉开了自己身后的车门。 左渔眉眼一愣,眨眨眼。 他下巴一抬,目光落在她微醺的脸:“自己怎么开车?” 左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喝酒了,差点忘了,被他这么一个小插曲,弄得心神都慌了。她绵软的一声:“哦。” 声音都是飘的,终于坐上车,窗外夜风徐徐地吹,她系完安全带,眼尾余光看着那抹身影从车前灯走过,然后坐上主驾驶,关门,抽手,拉安全带,利落地发动车子。 漆黑的车子行驶在黢黑的路上。 岛上没有多少路灯,他们一路上没怎么说话。 只有左渔偶尔指路的声音在沉默中显得格外清晰。 经过一个路口时,许肆周突然出声:“帮忙拿下糖。” “在哪?”左渔问完,低头看到他放在车子前控台的一个糖盒。 很熟悉的一个品牌标识,绿白相间,她在高中时就见过,现在还喜欢这一款么? 左渔想岔了下,伸手把糖果递给他,可又发现他开着车,不好拿,咬了咬唇问:“怎么给你?” “开车不方便,喂我。” 喂……喂他……? 左渔耳根烫得要命,手臂一软,喝完酒的后劲这会儿突然翻涌上来,差点把糖盒掉到膝盖上。 她手指尖掰着糖果盒,捻出两颗糖,大气也不敢出,而后轻轻将糖果递到许肆周的嘴边,仿佛怕触及他的唇。 他的嘴唇接触到糖果,柔软地包裹着,吞咽进去。 一阵宁静之后,左渔有些局促地收回手,不敢看向许肆周。她的脸颊在发热,仿佛燃烧着火焰,总感觉许肆周有些试探,有些暗示的意味。 车子行驶在暗夜中,路程不长,不到十分钟,这辆纯黑的越野车已然开到了别墅前。 因为小怡还没回来,门前没有人,屋内也是乌灯黑火。 车子没有熄火,停车时发动机轻轻嗡鸣。一阵微妙的情绪伴随着无声的悸动,缓缓地在车里弥散开来。 “那我回去了?”左渔偏头问他,接着紧了紧手心。 半晌,驾驶座传来很轻的一声:“嗯。” “谢谢你送我回来。”左渔轻轻说了声,又看他一眼,而后“咔哒”一声解开安全带,推门下了车。 许肆周静静坐在车里,手臂稳稳地搭在车窗上,瞥着她拿钥匙的背影,她的发梢及腰,胸型挺翘,像熟透的水蜜桃。如果,如果那道门很轻易地打开,他也不会下车。偏偏左渔钥匙插在锁孔里,拧了几下也没拧动,像是鬼使神差制造的缘分。 车灯照在她的腰身上,形成一道暖黄色的光晕,打在她的腰窝后面,勾勒出她的曲线。 左渔知道许肆周没走,心情难耐地站了会儿。下一秒,手腕被人连带着锁匙一起被握住,后背贴来一道炙热坚硬的胸膛,那人贴着她的耳廓,抓着她的手轻轻一拧,“哒”地一声,别墅的门应声而开。 钥匙被他从锁孔里抽出,而后被他攥在手里,他抓着车钥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恰好抵在她的腰窝处。 冷质的金属触及肌肤,左渔呼吸骤然绷紧,而与此同时,她耳侧最薄弱的地方响起一道低低沉沉的嗓音——酥得她的后脊都颤了颤。 “今晚是不是冲我来的?”他问。 仿佛是她最后的机会,只要她摇摇头,或者说个不字,许肆周就会掉头就走,一如当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热气扑耳,左渔微微发痒,耳朵一块敏感得不行。别墅内装的是感应灯,门一开,灯光霎时亮起,顶灯光束打亮了她后颈脖的一片滑腻,此时此刻一片意乱情迷的暗红。 她抓紧手心,轻轻应了一声“嗯”。 像是发令枪的信号,房间门“砰”地一声自动合上,下一秒,她整个人就被抵在了玄关处,许肆周有力地攥着她的细腰,骨骼分明的手掐住她的小腹,左渔的手腕被他高举过头顶,整个人被他以桎梏的姿势撑着、抱着。 熟悉而令她沉迷的柏树香味细细密密地扑来,许肆周亲着她,喉结一下一下地滚,两人的气息在鼻息之间相互交织,又相互纠缠。他向她激烈地索吻,吻里充满强烈的渴望,左渔支撑不住差点一软。 他偏不让,将她亲得唇瓣酥麻。左渔心脏里有种密密匝匝的微酸微甜,眼尾溢出生理性的泪水,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 第68章 惦记68 缠绵的吻持续了整整一分多钟, 就在左渔出现略微的窒息感,有些快顶不住时,许肆周才堪堪松开了她。 松开之后,他的右臂依旧抵在她身后的墙上, 左臂贴着她的腰, 将她牢牢箍住。左渔心跳擂鼓, 身体忍不住地细微发抖, 只能被动且难耐地忍受着阵阵颤栗。 但许肆周没有说话, 而是直视着她,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燥动的情绪, 喉结激荡不息。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度过, 彼此都很难捱。左渔想躲,但此刻的她被许肆周抵在墙上无处可去。 这么近的距离, 即使是眼神,也无处闪躲。 他好自然,但吻了就吻了吧。都是成年人了。 就在她吞了吞喉咙的时候,许肆周突然松开了手, 径直走进了别墅。 客厅的感应灯兀的亮起。 他没看她, 脚步慢悠悠, 左渔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许肆周随手将钥匙丢在玄关柜上, 轻车熟路的走到她们别墅的冰箱前,从中取出一瓶矿泉水,合上门,拧开瓶盖,这才回看她。 “冰箱里就剩一瓶。”他说。 左渔“嗯”了声, 说:“你喝吧,我不渴。” 许肆周瞥她一眼, 拿出手机安排人给她们别墅送水和食物。 从这个角度,左渔看不清他的手机屏幕,只能看见他的尾戒在亮光的折射下泛出冷辉。 细看之下,他的尾指好像有个手写的纹身,她试图靠近一些,想要更清楚地看到那个纹身,但许肆周的手指被戒环遮挡住了一圈,只能隐约看见一小部分。 注意到她的靠近,许肆周撩起眼皮看她。 别墅的灯光白亮如昼,眼神碰撞在一起,像是短兵相接。 “你既然是为了我来的,你说说,有什么事?”许肆周腕骨懒懒的握着手机。 左渔眼睛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只能悄悄捏紧了手指。也许是酒壮怂人胆,这会儿的耳朵嗡嗡的,她闭了闭眼,豁了出去:“许肆周,我想追你。” 说完,空气沉寂一般的安静。 只有窗外轻微的海浪声拍打着礁石。 左渔紧紧地闭着眼睛,脑袋低低垂着。这句话一旦说出来,就相当于将自己的生杀大权都放到他的手上了。 虽然冒险,但她束手就擒。 然而半天都没听到回应,左渔捉摸不定许肆周的意思,提心吊胆地睁开一只眼,鼓了好大的勇气抬起头朝他看去。 许肆周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皮有点薄,散漫地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她的世界已是惊涛骇浪,而他看起来却无动于衷,左渔正想补充些什么,毕竟这与直接跟他告白无异。 惦记 第76节 可许肆周瞧着她,扬几分吊儿郎当的腔调,问:“我看起来很好追?” “嗯?”左渔一怔。 “得了吧。”许肆周单手抄着兜,喝了口水,眼神懒洋洋,口吻却挺正经,“高中生追女孩子都知道要送玫瑰花,你追人没点表示?” 他这话说得故意,左渔知道他是在暗示以前。 毕竟他曾外祖母曾说,男孩子不懂得送花,追不到小姑娘家家。 他追她都知道用花,而她现在说追他,一点诚意也没表示出来。 “……” 左渔默了会,整个人一动不敢动,然后才尤为诚恳地说,“我现在没有准备,先欠着行吗?” “这玩意还能欠?” “嗯,我没有追人的经验。”她也一本正经。 “真行。”许肆周撂了俩字。 左渔心脏又酸又软,清柔的眉眼拧了下,皱了皱鼻子问:“那你好追吗?” 可是话音刚落,还不待他回答,别墅外面突然传来小怡步上台阶的声音。 小怡在喊她:“小渔姐,我回来了,能不能给我开门。” 看到别墅内亮着灯,灯火通明的样子,小怡就知道左渔回来了,只是当看到停在门前的那辆改装越野车,她又忍不住地频频回头。 别墅前停着这样一辆引擎轰鸣的庞然大物,但车上没有人,车前灯是亮的,车子也没有熄火,她不免有些疑惑。 对话被打断,许肆周单手撑在中岛台,显然也是听见了门外的动静,仰头继续喝水,喉结顶在脖颈上,随着上下滑动着。 左渔从厨房走到玄关处替小怡开门。 进门时,小怡狐疑地问她:“停在外面的那辆车好帅啊,你……” 只是她刚讲到一半,目光便错过左渔的肩,落在客厅前的那抹身影,话语一下变得戛然而止。 许肆周扫了眼小怡,没停留,手指串着自己的车钥匙,走到左渔身边说了声走了,然后就插着兜出门,走下了楼梯。 许肆周离开后,小怡看着他上车,直至他单手打转方向盘,一记倒弯驶离别墅后才回过神。 “小渔姐,这是谁啊??好帅啊,迷死人了,但是看起来好拽哦。” 左渔笑一笑,说:“乐邑背后的资本。” “不是吧?!就是他?这么年轻,看起来跟我们差不多大嘛,是他捧的乐邑,那背后狗仔那些传闻和爆料难道都是真的?她跟乐邑是年少相恋?”小怡话锋一转,迅速开始猜测。 左渔轻轻叹了口气,睫毛微微颤动,有些无奈地捏捏小怡的脸:“你都算是半个圈内人了,怎么还信这些。” 小怡笑了笑,却又有些不服气地说:“因为他真的太低调了啊,万年不露面,扒也扒不出来,我还以为是个四五十岁的富豪,谁能想到他实际上长这样,比咱之前见的男影星还帅,他那股劲好带感。” 讲完,小怡又问她:“不过,他怎么会在咱们这儿?” 左渔目光落在中岛台上那瓶被喝了一半的水,轻声说:“我喝酒了,他送我回来。” 小怡还想问些什么,可就在这时,别墅的门铃响了。 小怡只好转身去开门,左渔本来还猜测是不是许肆周落下什么东西所以去而复返,没想到是两个人携带了一大堆新鲜食材来到门口。 两人说有人安排他们要把东西放冰箱里去。小怡伸手请他们进了门。 等这两位工作人员处理完,离开后,左渔进浴室洗澡,温热的水打在肌肤上,她总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后面她吹干头发,躺在床上,心情依旧难平,胸口上下起伏着。 回想起刚才的初吻,睡不着,失眠了大半夜,翻来覆去,最后左渔起床的时候眼下一片黛青,她眼底的皮肤很薄,在熹微的晨光下尤为明显。 七点半的闹钟被按停,左渔起床洗漱后化了层淡妆,涂了个提气色的口红,抿了抿唇。 拉开冰箱时,食材比她想象中的要多,趁着时间还早,她准备做牛油果三明治。 她一边烤吐司,一边煎完蛋,是她在美国留学时最常做的。 小怡昨晚熬夜配合国内的时差赶进度,这会儿还没起床,左渔又单独给她准备了一份早餐备在桌面上。 十点钟帆船比赛开始,左渔去到昨晚聚会的那栋建筑前,下意识地捧着手里的保鲜盒想找许肆周。 既然说了要追人,那她准备摆出诚意,亲手做的早餐应该也不至于太差。 她正想着,就看见不远处的一群男生聊得正酣,都穿得很清爽,个个都裸着上半身,只穿了条沙滩裤,数条帆船靠着岸,船体在海面摇摆不定,他们站在附近。 也许是这群公子哥儿经常运动的原因,乍一看身材都挺好的,身姿挺拔,肌肉线条清晰可见,有些人刚从水里上岸,头发还湿着。 海面上有工作人员开着橡皮艇在维护航线。 阳光明媚,照射在蔚蓝的海水上,透明灿烂得如同玻璃一样。 左渔眯了眯眼睛,看见阿b戴着墨镜,跟几位女生站在一起,也在那群男生附近朝她挥舞着双手。 几位女生拿着望远镜和长镜头,穿着清凉的吊带裙。 她走过去,才打完招呼,然后看见一群男生又齐刷刷地朝着某一个方向围过去。 她跟着将视线落过去,许肆周那辆黑武士载着渡嘉奈到场了。 渡嘉奈从副驾驶下来,轻松地走到车辆后面,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个冲浪板,然后随手脱下自己的短袖扔到车辆的后座上。 他脱了上衣后,跟其他男生一样,只剩下一条沙滩裤,手臂夹着一块冲浪板,径直走进那群男生的队伍里。 这样一群人走在海湾前,有阳光又帅气,跟拍画报似的。 左渔却透过他们在看许肆周。 许肆周从驾驶座上下来,不脱衣也不拿冲浪板,戴着一副墨镜,穿着t恤和沙滩裤,随手将钥匙丢给朋友。 因为戴着墨镜,在太阳底下反着光,左渔看不见他的眼睛,但依稀能感觉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穿得好休闲,度假的运动风,但依旧闪闪发光。 一群男生勾着他的肩,搭他的背,浩浩荡荡地走过来,渡嘉奈走在前头,最先来到左渔面前,问她:“这是什么?” 他指的是她手里的保鲜盒。 左渔额头侧了侧,说:“是牛油果三明治。” “给我准备的?” 渡嘉奈问完,场上的男生开始兴奋地起哄。 “妹妹,我们怎么没有啊?只有阿渡那份儿?” “喔,我们也想有爱心三明治。”一群男生已经把她也当成了自己人在开玩笑。 左渔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如果早知道的话,她可能会多做一些。可惜的是,牛油果只有几个,显然不够。这时,她默默地看了一眼还没过来的许肆周。 他们那几人走在最后,这边的起哄声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许肆周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墨镜遮挡了他的眼睛,只露出他好看的唇角和高挺的鼻子,像个悠闲又享受的贵公子。 左渔正为难时,阿b中气十足地护着她:“你们谁有本事拿了第一,谁吃囖。” 第69章 惦记69 许肆周慢悠悠地走过来, 惹得更多女孩子在盯着他看,一位长得特别好看的女生更是直接走到他面前,指尖拨了下肩头的长卷发,问他:“周周, 我陪你一条船?” 许肆周不怎么动, 看不出什么反应。左渔有些紧张地望着, 偏偏许肆周朝她笑了下, 笑容尤其勾人。 两秒后, 他继续抬步往海湾的方向走,恰好就在擦身而过, 左渔的手臂碰着他的手臂时, 许肆周才闲闲地落下一句话:“你太轻,不合适。” 话是朝刚才那女生说的。好像是拒绝的意思。 但他说这话时, 跟左渔刻意挨得太近,两个人存着身高差,臂贴着臂,一高一矮, 这使得他们地上的两道影子像是间接接了一个吻。 众多女生一脸失望, 而主动示好的那女生虽然不能跟他一起, 但因为被许肆周当众的一句体重太轻给明显取悦到, 没再坚持,反而脸色发红,有些害羞地说:“那好吧,你加油哦!” 阿b偏头,贴左渔耳边说了一句:“周周貌似来劲了, 胜负欲好强喔。” 左渔问她怎么讲。 阿b向她解释说,今天比赛用的都是49er级的帆船, 船体重达94公斤,拥有庞大的帆面,所以操纵难度大,但因航行速度快被誉为“水上f1”。 一般来说,这种帆船对于缭手和舵手的身高体重都有一定要求。缭手的身高最好在185-190公分,体重在75-85公斤之间。许肆周正好符合这个范围。 相对应地,舵手的身高和体重也不应太低,所以让一位女生当舵手可能不太适合。 不过这群人玩帆船最多是为了乐趣就是“for fun”,而非斗快竞技,所以要求并不那么严格。 比如阿b就跟着自己男朋友一同操控一条帆船,还有一些女生也会陪着男生出海。 左渔听完阿b的解释,寻思着自己这样子,算不算是渡嘉奈的“拖油瓶”,毕竟自己的身高体重不合适,技巧也不通。 正想着,周围的人都已经纷纷从岸边开始下船,渡嘉奈那道慵懒痞散的声音插了进来:“走。” 左渔被渡嘉奈拉住了左臂,随后揽住肩头往大海的方向去。 船体在水面上轻轻摇晃,渡嘉奈牵着左渔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将她带下船:“能走稳吗?” 左渔一手捧着三明治,轻巧地抓稳扶手,“嗯”一声,有点担忧地问:“我不太会玩,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渡嘉奈跳到船侧,收起两舷的侧支架,语气漫不经心:“没关系啊,我们出来玩,享受就好。” 大概五分钟后,所有帆船都集合在出发点,帆面齐开,气势磅礴壮观,风呼啸着,发出呼呼的声音,仿佛在为比赛增添气势。 在队伍后方的不远处,可见两艘救援队的船静静地等待着。 汽笛枪一声令下,声音极具穿透力,直达云霄,数条帆船随即起航,缓缓向远方驶去,帆面在风中猎猎作响。 最初之时,大家齐头并进,彼此之间的距离差距拉开得并不大,左渔坐在帆船上,虽然她一窍不通,但渡嘉奈倒是给她安排了项无关紧要的任务——观察风向和其他船只。 实话说,渡嘉奈本人根本用不上她来看风向,反而更多是在教她一些知识。 接触下来左渔发现渡嘉奈真的很专业,虽然看起来散漫不上心,但他做事情细致,也爷们儿,其他缭手还需要撑开侧支架以获得更大的压舷力距,而他靠脑子。 前半圈结束,他根据风向和海流,轻轻松松地判断帆船的适航方向和速度,拉开后边足足两条船身的距离。 “周周到哪了?”渡嘉奈转向时无意扫了眼左渔放在一旁的三明治,随口问了句。 左渔看了眼,许肆周那条帆船已经遥遥领先所有人,远远地甩出了一大截,若不是他上身还穿着一件黑色短t,左渔甚至无法在海上立即找到他。 “他返航了。”左渔指了指许肆周的方位,“在那,穿着黑色衣服的。” 惦记 第77节 许肆周刚刚抢先绕过浮标,正对着她们船只的方向而来。 渡嘉奈眯了眯眼,唇角染着散漫的笑,调侃:“得,这拍马也赶不上。” 左渔将手抵在眉间,挡住刺眼的太阳,笑着回他:“那你选我,可是打错算盘啦,我帮不上忙的。” 渡嘉奈听了也不慌不忙,慢慢悠悠地调控着船帆,投过来一眼,耐人寻味地说:“他这爷,赢了比赛,输了你也是输。” 渡嘉奈说话的间隙,许肆周那艘帆船已然逐渐靠近,速度很快,左渔的心脏随着海浪的起伏一蹦一跳。 风声在耳,如涛啸音,渡嘉奈趁着那么一两秒的空余,突然朝她凑近了些,伸手挽了挽她耳边随风吹乱的头发,动作自然而亲昵。 左渔始料未及,明显愣在原地。 渡嘉奈见状一笑,朝许肆周那方位看一眼,简单解释:“你头发乱了。” 余光里,左渔看见许肆周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风帆张扬,速度惊人。他操纵着自己的帆船,明明没有在看她,可左渔依旧紧张得不行,将信将疑地问:“是吗?” “我从不骗漂亮妹妹。”渡嘉奈眼也不眨地扯谎。 左渔还不懂他的路子,挺诚恳地道了句谢谢,然后撸下自己手腕上的那圈儿发绳,把头发系了起来。 渡嘉奈瞧着觉得有意思,坑蒙兄弟上头,越想越嗨,索性伸手一拉桅杆,遮挡了绝大部分的视野,然后整个人坐到左渔旁边,一条胳膊搭到她身后。 “妹妹,帮我看看,我肩膀后面是不是都晒红了。” 左渔不疑有他,但因着他这个姿势的限制,左渔能动的幅度不大,微微侧身,探到他的身后。 渡嘉奈特意设计的角度,从任何方位朝他们看过去,都会觉得这俩人的姿势过份暧昧,这一下追赶在他们大部队后方的人全都炸了。 尤其是船上闲着的,以及岸上拿望远镜的。隔得远的干脆拿起手机,拍到群里,微信消息闪个不停,手机搁在船板嗡嗡地震。 左渔刚仔细看完,也没觉着哪儿特别红,然后就听见周遭一片起哄嘘声,她回头,差点儿跟渡嘉奈碰上,想避开时手臂被人拉住,渡嘉奈捞起自己的手机,问她:“你是不是还没进咱们的群?” 左渔“嗯”了声,然后渡嘉奈动作麻溜地拿过她的手机,挑眉说:“我拉你?” “好。” 左渔点头,先加了他好友,然后被他拉进群了。 群里人不少,大多都是这个圈子一起玩的,彼此都很熟,也很能开玩笑,左渔看见成员里有许肆周,只是他连群备注也懒得改。 刚进的群,里面的消息就很活跃,左渔捏在手里的手机不停震响。 她还狐疑呢,这会儿不是帆船比赛吗,怎么这班人还不停往群里发消息呢,结果当下认真往频繁刷屏的群消息看一眼,顿时有点懵懵的。 [@渡,这波操作,官宣了?] [咱们是不是该改口喊嫂子了?] …… 然后是队形整齐划一的@她:嫂子。 新进群的成员不能看到前面的聊天记录,所以左渔不知道他们前面聊了什么,也看不到她跟渡嘉奈被拍的画面是怎么惹人遐想,尤其是渡嘉奈运动过后的身材,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左渔捧着手机,看完消息抬头,渡嘉奈手肘搁在船身上,四平八稳地坐着。 “这群人。”他瞧着挺无可奈何,叹一口气,补充说,“我们这个群里的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就爱瞎起哄。” 言下之意像是在跟她解释,他把她拉进了群,无异于以他的身份认可了她进入这个圈子里,引人误会了。 “那我是不是得跟大家解释一下?不然他们误会你了。” 左渔问完,手机又接连震响。 [黎莺:这是哪位妹妹,照片挡脸了啊,你们能不能行? / 流汗.jpg] 紧接着,两条新消息。 [黎馥:这小爷脱单了?] [黎馥:稀奇。] [黎馥:刚好。等会见见。] 左渔记得黎莺,曾经在恫山有过一面之缘,是渡嘉奈的双胞胎妹妹,但黎馥……左渔并不认识。 黎莺作为亲妹,明晃晃地在群里@她,亲自拆渡嘉奈的台:[妹妹,别被他外表迷得五迷三道,渡渡贼精着呢,姑娘栽他身上容易被他带坏了…… /心碎.jpg /心碎.jpg] 左渔觉得黎莺有点可爱,将手机屏幕亮到渡嘉奈面前,好笑地问:“你是不是经常蒙你妹妹啊?” “她最好蒙。”渡嘉奈也不否认,说完,站起来调转帆面,扫了眼手机,挺意外地,“我二姐要过来?” 左渔视线落在一个头像上:“二姐?是指这个黎馥吗?” “嗯。”渡嘉奈顺着风向和洋流,调整了船头,轻松地越过浮标返航。与此同时,正前方是无数迎面朝他们驶来的帆船。 许肆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远离了他们的帆船,即将进入赛程的后半段,以这全面领先的优势,冠军非他莫属。 阿b隔着一段海面朝他们打招呼,一边卖力挥手,一边指挥自己男朋友:“你给我冲啊,段靖康!!!不争冠亚争季军行不行!!!” 阿b话太多又闹腾,渡嘉奈一贯的懒得搭理,反而朝左渔睇一眼,有滋有味地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不用解释,我不在意,还是你怕周误会?” 左渔看一眼,刚想点头。 “他不可能误会,死都不可能,你不用担心。” 返航是逆风,渡嘉奈坐下来,挨着左渔,手肘往后搭着船,缓缓问道:“惦记上他了?” “……”左渔心一跳,“你怎么知道?” 渡嘉奈拿起她的爱心三明治,举在半空中端详了会,然后自顾自地点头,打开她的保鲜餐盒:“看来我猜对了。” 左渔那点想法哪儿避得过渡嘉奈的耳目,人有多贼精,她就有多乖,这会儿渡嘉奈翘起二郎腿,拿起她的三明治开始咬,餐盒盖子扔一旁。 “哎?”左渔伸手,但来不及阻止。 “我能帮你。”他边吃她的三明治边点评,“味道真不赖。” 左渔随他了,破罐破摔问:“怎么帮呢?” 渡嘉奈指着头顶说:“把帆降下来。” 船帆一旦降下来,相当于顶风而行。根据刚才学来的浅薄知识,左渔犹豫了一下,没立刻动,问:“可现在不是逆风吗?” “是啊。”渡嘉奈咬着三明治的吐司片,“月黑风高为什么适合做坏事?因为别人看不见你的真正动作,你船帆一挡,周周又怎么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左渔当下也意识过来了,他这是想让许肆周误会。 “可你不是说他不可能误会吗?” “但他醋啊。”渡嘉奈笑了下,徐徐摇头,“这爷就得这么治。” 左渔骨子里没有这种亦奸亦邪的花招,真诚得要死,渡嘉奈看得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像黎莺说的那样,将人带坏了。 但他平时跟这群人就是这样玩的,尤其是周,偏偏周也是最难坑的那位。 渡嘉奈难得使坏前还耐着性子解释一通:“怎么,不舍得?” “周这个人,其他事都很靠谱,唯独在感情上很臭屁的,恋爱脑又矫情,一整个公主病。”渡嘉奈站起身,落帆,然后又坐到她对面,继续说,“你不使点伎俩和手段,拿捏不住他。” “可是,我高中的时候伤害过他,对他说了一些重话,我不知道他现在对我的态度。”左渔老实说。 “这就是他矫情的点。”风拍打着帆,发出猎猎的声响。 他们逆风而行,已经被后面的数条帆船赶超,附近有男生嘘他们,渡嘉奈置若罔闻,悠哉悠哉地吃完最后半个三明治。 “一方面,当时年少气盛,爱你爱到了骨子里,低三下四地追你,拼尽全力,倾尽所有,为你建摩天轮,为你跑这跑那,挖空心思对你好,对你百般呵护,最后在你面前却落得连尊严都没了。” 渡嘉奈每说一分,左渔的心脏就紧了一分。 高中分开时的那段画面,就像潮水一样涌进她的脑海。 她当时对着许肆周口不择言,表达出来的意思令他受了伤,刺痛了他,说他像洪尧明一样逼她。但洪尧明多差劲啊,被他亲自收拾过,许肆周又怎么甘心与洪尧明类比。 许肆周肯定不愿意跟洪尧明这种人相提并论的。 “另一方面。”渡嘉奈继续说,“这位爷是个矜贵的主,从小被捧着长大,手下护着他,佣人伺候他,同龄人让着他,就连女孩子,都从天涯追他追到海角,不夸张地讲,他身边随时随地围着一群莺莺燕燕,个个虎视眈眈,这样一位大少爷,既有后台又有人脉,破天荒的在你面前碰了一鼻子灰,不报复你还真是他出息了。” “换作我,老子一定跟你纠缠到底,不死不休。” 渡嘉奈越说越替自己兄弟感到不值,啧啧叹了口气,挺直白地盯着她说:“知道他为什么不脱衣服?” 左渔摇摇头。 “人人都脱他为什么不脱?妈的,因为他为了你,整个背都毁了。” 左渔脑袋“轰”地一下,脑子里像是有什么在坍塌,然而仅凭她的认知,根本听不明白。 “什么意思?许肆周怎么了?” 可是话语刚问出口,像是天空突然下起了骤雨,倾盆的水滴从天而降,淋了一身,左渔仰头抹了把脸,一片模糊的视野中,隐约看见两股高压水柱从岸边射过来。 她们这条帆船被高压水枪打得原地直转,两条安全救生员的巡航船从后靠近。 左渔撑起身子,伸手抓着帆栏。 岸边,许肆周拆了消防栓的高压水泵,站在海湾前指挥,俩男生对他惟命是从。其中一男生手里的水枪没攥好,不得章法,水花打在船身,晃到了左渔身上,许肆周紧赶着,自己上前,接过那男生手里的高压水枪,枪口喷头对着渡嘉奈准得要命,独独朝着他身上射。 高压水枪的冲力十足,水柱射在渡嘉奈身上滋得他生疼。 “靠。”渡嘉奈一副了然的架势,“这祖宗朝我发难了。” 船泊到岸边,其他船只也早已靠岸,只是他们聊得太入神,并不知觉。 左渔和渡嘉奈浑身湿漉漉的,许肆周一声不吭地抛出两条毛巾。一条被渡嘉奈迅速接住,另一条稳稳准准地落在左渔头顶。 干净清爽的毛巾盖在发丝上方,左渔伸手拿了下来。 渡嘉奈擦着头发,笑得蔫儿坏,问左渔:“去我那换衣服?” “去个屁,爷在这呢!”许肆周一把扯起左渔的手,带着她往车子的方向走。 第70章 惦记70 许肆周的手掌心好热, 左渔被他紧紧牵着,到底有些失而复得的窃喜。 悄悄反握住他的手腕,她的指腹不动声色地贴着他的手臂。 在走回车上的路程中,许肆周全程不讲一句话, 单手从半空中接住朋友抛来的车钥匙, 另一手雷厉风行地拉开副驾驶的门。 左渔心思全在许肆周身上, 还没开口, 先被他腾地拦腰抱起。她下意识地闭眼, 以为脑袋即将碰到车门的门框,但被许肆周有先见之明地护着, 稳稳地将她放到了座位上。然后, 他伸手拉起安全带,发出了一声轻响, 将她踏踏实实地束缚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惦记 第78节 车门被他迅速用力地带上,自动落锁,车身微微晃动,震起的气流拂起她的碎发。 这么几秒钟的功夫, 他坐上车, 启动引擎, 车子迅速加速, 窗外的景色飞速往后倒退。 车内,两台手机的消息提示音接连震响,此起彼伏,几乎连成交响乐。 许肆周单手开车,首先不耐烦地捞起手机, 而后大拇指在键盘上快速打字,发送完消息后将手机锁屏, 丢回去。 左渔从衣袋拿出自己手机的同时,消息提示又震了两下。屏幕显示许肆周刚才发送了一条群消息。 她划开屏,看到聊天记录。 最顶上,有男生接连@渡嘉奈,问他怎么打电话也不接,一群人都在岸边等着,没看到他那条船,问他干什么去了,以及妹妹人呢。 刚才左渔跟渡嘉奈上岸的地方在另一头,被几丛灌木植物阻挡了,一伙人都没看见,渡嘉奈在群里回:闪了,别等。 有人迅速回:[???] [带着妹妹中途玩闪人?] 一个群备注为“aa”的成员冒了出来,他的微信头像是一个寸头男生的自拍照,发了一个坏笑的表情,然后发言:是我想的那样吗?@渡 紧接着还发了一个涩情火辣的吐舌emoji。 渡嘉奈或许是没再看手机,没回复,但底下几条消息却开始跟着歪楼,陆续发出了几条“okok,不打扰”、“都懂都懂”这种挤眉弄眼的表情包。 群里的氛围眼见着要跑偏,直到一直没发言的许肆周开了口才止住。 就是他刚才打字,向群里丢下的一句:人在我这。 左渔盯着聊天框里头躺着的这四个字,心竟被取悦到,像被外面明媚的阳光晒着,几乎融化,软成一滩。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车子已经开到了许肆周别墅区的庭院里。 这里跟她所住的那栋别墅位于截然相反的方向,也是之前轮渡上工作人员所说的私人区。 他的房子靠海,几乎就建在岛屿最佳的视角位置上,一侧自带海景悬崖,不高,但私密性很好,临靠礁石群,全屋落地窗,院落的高级绿植错落有致,提供了生活私隐空间。 许肆周将她带进屋里,一进门,先入眼帘的是异常开阔的海景,仅隔一层广角玻璃,地板也是纯净的透明感,底下就是岛屿四周蔚蓝清澈的海水,左渔踩的第一步,差点儿吓到,以为自己悬空失足,下意识地抓住许肆周的手臂。 许肆周反应也快,回头看她一眼,也紧紧握着她。 在俩人对视的这一眼,前厅传来门铃声。 许肆周事先打了通电话,差人送来合身的衣服,这时刚好送到,效率很高。 几位工作人员等候在庭院待命。 许肆周松开她,独自出门口去拿。 左渔站在原地,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绿植丛中,才回头打量起内部的陈设。 北欧式风格,客厅中央是一面大屏电视,内嵌式落地沙发,矮几上放着几个高配的switch游戏手柄,看起来像是经常跟渡嘉奈、jeff他们打电玩。 鹅绒地毯上有好多乐高,简单高级,又带点轻松的童趣,跟他很配,完完全全的大男孩风格。 左渔脱下鞋,掀开鞋柜,却发现里面没有任何女士拖鞋,准备合上时一只皮肤冷白,青筋明显的手臂突然按住了柜门,从中取出一双拖鞋,扔到了她跟前。 “你穿这双。” 左渔点头说谢谢,两只细白的脚丫子套进了拖鞋,但尺码明显偏大,她干净的脚趾头不由得缩了一下。 许肆周看在眼里,没有吭声,拿着她的衣服转身往里走,将她带到卫生间和浴室,又把她的衣服放在她方便拿到的位置上,最后告诉她吹风机在顶柜。 说完,他离开,全程没多说一句闲话。 “许肆周,我们聊聊,可以吗?” 左渔忍不住伸手抓住他的小臂,掌心隐隐感受着他臂上紧实分明的肌肉。 许肆周回身,任由她牵着,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她身上,片刻后,眼神有了明显的变化。 她站着,后脑随意地束起低低的马尾,头发湿湿地贴着脸,皮肤很白,眼睛晶亮,顶着这样一张半湿,清凌凌,我见犹怜的脸,冲击力丝毫不亚于第一次见她脱下口罩的场景,同样浑身湿漉漉,眼睛浸过水,对视起来要人命。 去他妈的。 脸完全长开了,很有感觉,身材更胜从前,整个身段也出来了,腿形匀称修长,腰细,尤其是湿了水后透出内衣,胸挺带感,水蜜桃形。 浴室里头的光不算亮,暖色调,倾洒在人身上更显暧昧感,左渔往前一步看他,看他喉结微微滚了下,看他耳根子变得有点红。 许肆周没动,挺高冷地拒绝。 “你现在好他妈勾我,要么先穿上衣服再说,要么就别穿了。” 左渔的耳廓迅速发烫,这个年纪的她不像当年,自然也明白后一句话是什么含义,喉咙不自觉地吞咽了下,而后放手。 许肆周出去后,浴室很安静,地毯铺设直至浴缸,脚踩在上面丁点儿声响也没有。 左渔心脏砰砰地跳,心里有种完了的感觉。 这种“完了”好像只能用喜欢来解释,如潮水,汹涌,止不住。 她沉静不下来,双手撑在盥洗台上,默了会儿,拿出手机,点开群聊的成员列表,找到许肆周的头像,手指在屏幕上悬了下,沉一口气按下「添加到通讯录」。 页面跳出发送添加朋友申请一栏,对话框里可以输入理由。 每次只能输入五十字,她初时不知道,心里话说到一半,就没法继续输入,只能又重新分了几段。 最后手指在键盘上跳得飞快,间或思考停顿一下,总算把想说的话全都给他发了过去。 接二连三的好友申请。 于左渔而言,这不是自我介绍,是解释,是坦白,也是久别重逢的一次摊牌。 发送完毕,她放下手机,拿起吹风机,插电,将微湿的头发吹干。 风筒静音,几乎无声,温热的风暖暖地吹在脸上,浴室里更是淡淡弥漫着一股干爽好闻的柏树香味,密密匝匝地缠绕在鼻尖。 她将衣服换下,收好,出门时轻轻推开门板,客厅里没人,空空落落。 她走到客厅才看到许肆周站在阳台上,嘴里咬着一支烟,双臂张开往后撑在围栏上,面朝着她,迎风而立,光洁的额头上几缕碎发被吹起。 他身前不远处就是一张露天桌子,桌面上瘫着一部手机,屏幕朝上,亮着,听声音好似在循环重复播着什么视频。 她慢慢走过去,迎着他的目光,终于听清楚那段视频的内容—— 渡嘉奈录了段视频发给许肆周,就几秒钟,拍的是她早上装过三明治的那个空餐盒:你老婆亲自做的,挺好吃,记得来拿盒。 左渔:“……” 这下好了,许肆周被抢吃的,肯定生气了。 但是该怎么哄人,她没学过呀,没经验,尤其面对他这副眼神,该怎么哄,彻底没辙呀。左渔小心翼翼地,脚尖挪过去,挺认真地思考。 殊不知她这样子落在许肆周眼里像只兔子。 “许肆周,其实,其实这份三明治……我本来是想做给你吃的。”左渔慢腾腾地靠近他,“但是呢,咱……不小心出了点意外……” “这就是你追人的诚意?”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她就被他一把扯到了身下。 “……” 海风徐徐地吹,缠着她的发丝勾着许肆周的手臂。 许肆周膝盖顶着她,夹着烟的手移开,将她压在栏杆上,她的后背抵在冰凉的金属上,听见他的话一字一顿地在耳边炸开。 “也就是我天真,爱吊死在你一棵树上,信了你的鬼话。你的招呢?之前说欠我的什么时候还?” 之前说追他要有所表示的时候,她说先欠着。 可是欠到现在,想讨好他的三明治早餐却又没送出手。 左渔听着,一阵心虚,身子一下有些发软。 “到底有招没招?”他又问。 底气不足的摇头。 “疼人会不会?”他再问。 耳根瞬间红到脖子上,左渔心跳如擂,很慢很慢地伸手用力环住他的脖子,额头因为慌乱以及不知所措轻碰了他的下颌。 手指末梢偶尔碰到他颈侧的青筋。 他的鼻息交缠在她身上,她控制不住地抖得厉害,声带艰难地发音像是要整个软掉在他的怀里—— “许肆周,帮我想想办法……我不会,怎么追你……” 要他教。 第71章 惦记71 许肆周垂眼, 漆黑的双眸就这样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左渔几乎半窝在了他怀里,身上有淡淡的体香,让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 妈的,委屈巴巴地撒个娇, 被她磨得要死了。 这几年是长本事了。 他几乎一瞬间就消了火, 连带着这几年的负气, 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肆周忽然有些懊恼。 气撒不出来, 利息总要讨回来的。 他故作冷静, 忽然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她泛红的耳朵上, 蔫儿坏地问:“追我?” 许肆周挑眉, 接着说:“那就献吻。” 左渔还没从他的后退反应过来,清凉的风携卷着他身上淡淡的香, 让她心跳不已。 献吻?她抬眼看着他,耳鼓燥热,呼吸渐渐加重。 许肆周一手夹着烟,一手插兜, 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看她, 懒洋洋地出声:“在我这儿就一回, 不亲上来没机会。” 他身上还是帆船运动完之后的一身休闲装, 带着海风的气息和些许阳光的味道,看她脸红的模样。 下一秒,他佯装要走。 左渔被他这么一激,被硬控了整整十秒。 大脑空白的数秒,她眨眨眼, 看见他准备离开,突然一股莫名的勇气涌了上来。 惦记 第79节 她想, 她要和十六七岁时的自己不一样。 许肆周本就没想着走,左渔在他转身时轻易就追上了他,重新握住了他的手。 他顺势被扯得低头,正面吻上了有些慌张的她。 一瞬间,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两人的呼吸犹如屋外的浪潮般汹涌。 许肆周的皮肤在她眼中无限放大,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底下的血管。左渔在吻上去的那一瞬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迟钝过后,她下意识地想撤,但声音明显还算淡定:“这样,可以吗?” 许肆周白皙的耳朵后面一片通红,他没答,几乎是立马就拿回了掌控权,双手紧紧地扣在她的后颈,不算是温柔地啃咬了起来。 胸脯被动地挺起,顶到了他的胸膛,两者之间传来了一股微妙的触感。 那个部位首次跟男生产生直接身体接触,左渔心头一紧,生怕他察觉到,惊得拱了一下背。 可她刚刚后缩一点,他的手已经贴实地包裹住了她的后腰,将她稳稳紧紧地兜了回去。 这一拥,猝不及防,使得她偏了头。 唇意外地落在他的脖子上。 许肆周没松手,左渔喘气起伏,心痒难耐,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脑海里只剩下一个不知道何时曾看到过的一个说法:喜欢一个人喜欢得不得了了,心跳声会比任何声音都要响亮。她此刻就是这种感觉,呼吸急促,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 这种生理性的喜欢。爱到无法自拔。 会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会每一个细胞都感到很愉悦很迷恋。 左渔身子似火烧,当下就有这种深切的感受,心脏紧得发慌,直到楼下响起一阵引擎的轰鸣,还有几声急促的车辆喇叭声,“嘟嘟~嘟嘟~”,仿佛在有意吸引他们的注意。 左渔犹从梦中惊醒,松开了手,后退半步,从许肆周怀里撤出来,一低眼看见阳台那头,渡嘉奈开着一辆纯黑色的布加迪超跑,左手搭在车门,另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方,嚼着糖,戴墨镜,正朝他们打手势。 这会儿的他已经换下了一身休闲打扮,穿了件稍微正式的深蓝色西装,打领带,但并不老气,就整体而言,更像欧美校园剧里穿制服的贵族男高。 风吹起他的头发,透出一股意气风发的样子。 左渔眼神与他碰撞,四目相对,有些羞赧。渡嘉奈挑着眉,将墨镜推至鼻尖,模样又痞又懒,喊她一声妹妹,说不好意思,打搅到他们了。 可脸上也没看出多少抱歉的意思,反而挂着玩世不恭的笑,脚上踩着跑车的油门,时轻时重,导致引擎的轰鸣声在四周回荡。 左渔的脸红了几分,心中的暧昧被打断,但又生出一种别样的情绪。她看着渡嘉奈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知道他是故意的,却也无可奈何。 渡嘉奈似乎对自己的“恶作剧”感到满意,懒洋洋地对许肆周挥了挥手:“周,别忘了刚才的事。”随后,猛踩油门,车子轰鸣着扬长而去。 左渔双手交错往后抵在栏杆上,凝视着远处那道炸街的车尾灯,问许肆周:“……渡嘉奈他不玩了吗?” 阿b说他们下午还有局,况且他二姐也会来。 许肆周手指闲闲地掸了下烟,有种亲到半途被推开的不悦。 烟头烧到猩红,他转身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答得简短:“他公司忙,最近在推项目。” 渡嘉奈虽然年轻,也同样含着金钥匙长大,但左渔却知道他有一家自己很在乎的公司,叫t-mobile,一些期刊杂志曾经报道过他这家公司,是他在英国就读私校时跟同龄人一起合伙创立的,已有六七年之久。 t-mobile最近开发了新的算法,数据传输速率提高了5个百分点,目前在内测,渡嘉奈应该是回去跟进这个项目了,所以提前走人。 提起工作,左渔想起自己晚上六点多还要赶飞机,回港岛。 她猛地拿起手机,边看时间边说:“许肆周,差点忘了,我也得走了,晚上要坐飞机。” 许肆周没动,瞥她一眼,大概是对她临时提出要走挺不爽的,语气冷淡地吐了俩字:“真行。” 他随手将自己桌上的手机锁屏,那道循环播放的视频声随之戛然而止。 “送你。”他说。 左渔低头回小怡消息,下意识回:“不用,我自己开车去机场就行,哥德堡机场离这不远。” 一说完,抬头,许肆周脸色冷冷地看她,手机在手心里漫不经心地转啊转,而后回身。 “你想得美。”他说,“送你回别墅而已。” 左渔:“……” 车上,他们彼此都没有交谈,静谧的氛围导致他们俩还停留在接吻过后的关系不明朗期。 他们亲过两回了。 回回都……挺激烈的。 他究竟看没看到自己发的好友申请。 假若看到了,那么现在一字不提是什么意思。 左渔心里其实有些胡思乱想,猜来猜去,有些话如果当面说出来她也觉得不自然,于是在下车前侧着头问他:“许肆周,你看到我给你发的好友申请了吗?” “你给我发好友申请了?”他这样问。 左渔就知道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下车时半个身子探进车窗里,眼神清澈地注视着他说:“那你等我离开的时候再看吧。” 许肆周单手支在车窗上,瞄她一眼,懒洋洋地“嗯”了声。 说完,她跟他拜拜,然后转身小跑走了。 许肆周没急着离开,把车开到路口,坐在车里点了根烟,直到她再次载着助理离开别墅,才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zy:[是我,左渔,我从群聊找到你的微信,能加我为好友吗,有些话在这里讲有些别扭,但我还是下定决心想说明白] zy:[我曾经在脑海里预演过很多次跟你重逢的场景,每次都觉得一见面就要跟你坦白,跟你说清楚当年的误会] zy:[可是现实却是我犹豫又彷徨,一躲再躲,观望又观望,总担心会不会只有我一个人才对高中年少的事耿耿于怀呢] zy:[但是无论如何,有些事,我总得要解释一遍的,同时也想告诉你,我高中时对你说了很多违心的话,对不起] zy:[我不止一次回想起高中时对你的第一印象,总觉得那段日子好像做梦。你怎么就这样突然闯进了我们那个小地方 会不会是你犯了错,所以从国外回来躲着,就暗自瞎猜测,也不敢跟你靠近。尽管学校里很多人都喜欢你,我也不敢真的跟你接触,因为元旦晚会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你跟一些赌徒走在路上。那时候,我心里更加印证了内心的猜想,觉得你就是有问题。很对不起,当时这样盲目猜测你…… 直到后来,陈仲远事件,我得知你是被诬陷的,那时候我还没对你动心,只是觉得不应该对他的所作所为坐视不管,所以才跟老师出面作证。 后来想想,你那时候跟着我坐车去尺塘,甚至借住在苏城寺,会不会从那时起我们多了接触,然后我慢慢地开始对你多了留意,所以慢慢地自己喜欢上你了也不知道。 嗯……是的,我其实从来没有讲过,我喜欢你。最开始时,我确实总是躲你,因为是真的害怕你,可是后面接触下来,我就……难以控制地对你心动了。 可是那时候我们才十几岁,这从来不是一个该谈情说爱的年纪,我甚至会因为害怕跟你扯上一点暧昧和绯闻而假装跟你不熟,你还记得吗,那次期末的班会课,那时我朝自己的目标排名冲击失败,需要当着全班众人的面夸你,那时我就是这样的想法。 我怕爸爸妈妈担心,怕老师和同学知道,我一直是一个很被动的人,总觉得我得先要好好学习,不能早恋,不能跟男孩子走得太近。 但是当我真的把你推开了以后,我又很难受。很矛盾是不是,可是我总以为之后就会好了,长大就会好了,可是直到后来,我发现你的q.q被盗,发现你不再回来,发现你一直在往前走,只有我停在了原地。 那时候,我开始把自己的喜欢藏在了心里。我喜欢上你就没再喜欢上别人,我也知道我不可能再等得到你,可我就是想再等等。 你走后,班上的男生都很不舍得你,无数次在他们提起你的名字时,我比任何人更早地抬起头先看出去。 有好多次,升旗仪式也好,陪着秋摇在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也罢,我的目光从来都没有闲着,因为我不敢放过任何一个男生的背影,我总怕你回来了,而我会错过你。 还有很多次,我在学校附近看见又高又帅的男生背影(我们大学附近有一个体育集训基地,虽然他们都没你帅),我都期待是你,但又害怕是你,因为就算是你,我也已经将你错过了。 有一次,我在寺庙偷偷给你求了个平安符,世人都不知道,只有替我写符的僧人知道,还有佛祖知道。我希望你永远平平安安,永远无忧无恙。 最喜欢你的时候,我甚至在脑海里幻想过以后跟你有个家,即使我知道不可能,但是光是陷在幻想里,也已经很开心了。 印象最深刻的是大创项目结题的那天,坐陈延的车从河畔湾回学校,在副驾驶上,远远望着一路下来的路灯,很温馨的暖黄色。 那天陈延很巧合地用了一款跟你味道很相似的沐浴露,我闻着那股久违的熟悉的香味,看着车流,突然很想很想和你有个家。 刚好车上在放好多歌,隐隐记得有《忘了》《凄美地》《多远都要在一起》《谁》,那些路灯一路照在车里,也照到我心里。 就是那一刻,想你想到不行。所以,许肆周,这么多年,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还有,你跟洪尧明不一样。 你跟任何男生都不一样。 因为,我从没喜欢过任何男生,单单喜欢你。 第72章 惦记72 左渔回港岛是推不掉的正事, 因为早前跟一大导和制片人约好了见面,准备商讨筹拍一部剧情片。 从赤腊角机场降落后,左渔接到了仇姐的电话,仇姐今天没用司机, 亲自开车来接她。 坐上副驾后, 仇姐丢给她一个厚厚的档案袋, 里面装了一些照片、拍摄计划和剧方资料, 说:“看你状态还可以, 坐完长途,气色还不错。” 左渔这一趟坐的头等舱, 全程是睡过来的。 上机时跟空姐吩咐过, 所以一路她戴着眼罩休息,没被打扰过, 直到落地时才醒。 出机场前,她去贵宾室化了个淡妆,整个人当下看起来既白净又精神。 “饿吗?”仇姐这么问着,顺手从后排取出一提保温袋, “给你打包了吃的。” 左渔将文件放一边, 从她手中接过, 看到包装盒上“敏记冰室”几个字。 这家店的菜特别难订, 不接受预约,生意又尤其火爆,每次都需要排队,不太好买。 左渔伸手一摸,银色保温层上还有一股热乎劲, 装着菠萝包和蛋挞,往下则是另一小袋的冷藏层, 里面竟然有他们家招牌的鸳鸯奶冻,雪糕一点没化。 三年前,她无意中提过一次“敏记冰室”好吃,自此每次来港岛,仇姐都会特地给她带一份。 其实按理说,仇姐身价都到这个咖位了,根本不需要由她来打理这些细枝末节,但这些年来,仇姐不仅会亲自接送她,安排好一切,并且记得她喜欢的每一个小细节。 左渔接过餐盒,心里特感动温暖,揽着仇姐的脖颈,要给仇姐飞一个吻:“谢谢仇姐。” 仇意欢打转方向盘,点额向她应了一下,高冷的嘴唇微微勾,在车子缓缓驶上路面时说:“资料你可以趁着这个空档简单看一下,不想看就睡一会也没事,待会儿我领着你,碰着人我都会提点你。” 左渔点头,翻看文件时看到一张素颜见组照,拇指捏住一角问:“这是rose?” rose出道不久,是以唱跳为主的年轻偶像型歌手,之前演过戏,但出演的是小角色,戏份不大。 左渔记得她,主要是她那张脸在mv中特别有辨识度,眼尾微勾,有种微丧微颓的甜酷感。 仇意欢视线偏过来,打转向灯的时候看一眼,解释:“对,她等会也来,听说她最近做了很多功课,在跟导演争取贰贰这个角色。” 贰贰就是这部电影的女主演,左渔去年暑假开始写的这个本子,在港深澳三地实地采访了大半个月,同时搜集素材,边改边写,断断续续一年才创作出来。 贰贰是一位正处于青春期的叛逆少女,性格鲜明,但身处破碎家庭,导致内心充满矛盾和挣扎。同时因爱上了浑小子,最终为爱铤而走险,游走在犯罪的边缘。 左渔看着那双未施粉黛的眼睛,心中微颤。 惦记 第80节 可以说,rose的外形乍一看,确实十分贴合片中贰贰的角色。 车子驶进地下车库通道,停在一座楼高有18层的大厦内部。 这间会面的酒店布置豪华,全方位铺砌地毯,电梯“叮”一声打开,仇意欢雷厉风行地领着左渔往里走,暖黄色的吊灯折射出金色的光线,一道急匆匆的声音从后插了进来。 “fionna,好耐冇见。” 来人正是此次电影筹拍的制片人,微胖,穿藏蓝色印花衬衫,短寸头,虽然他讲的粤语,但左渔在港岛待过一段时间,现在能听懂这些简单的句子,是好久没见的意思。 仇意欢将手袋挂上左肩膀,钻石耳环微微垂晃,换上职业假笑:“系啊,jack,好耐冇见。” 说完,她直接切换成国语,看着他旁边一穿着潮牌夹克衫加鸭舌帽,吊儿郎当的男生,眼神询问:“这是?” “我外甥,艾伦,刚从la回来,我带他来见见世面。”制片人满脸堆笑,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叫人。” 对于这类寒暄客套的场面,仇意欢向来驾轻就熟,只是这jack不打招呼直接带人过来,她心里难免有些不满,但脸上不显山不露水。她微微点头,转向艾伦:“你好,艾伦,欢迎回来。” 艾伦摘下鸭舌帽,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以及数个耳钉。 他黑眼圈重,看起来像是几宿没怎么睡,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劲,随意冲着仇意欢点了点头:“仇姐,您好,久仰大名。” jack是圈子里出了名的能来事儿,笑着拍了拍自己外甥:“艾伦在la辅修了电影制作,这次回来是想多了解一下咱们的行业。希望仇姐能够多指点指点他。” 左渔扶着电梯门,抬眸时无意间与这位艾伦对了一下眼神,心底一寒。 他看她时的目光并非善意的欣赏,多少带着点打量的意味。 挺让人不舒服。 仇意欢心中冷笑,暗想jack这番安排真是别有用心。但她表面上依旧从容不迫,笑着说:“年轻人有热情是好事,希望艾伦能够学到很多。” 艾伦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他跟着众人走进电梯,直接把目光投向左渔:“你是编剧?” 想来是制片人提前跟他讲过。 左渔大大方方地伸手,做自我介绍:“您好,左渔,本子是我写的。” “舅跟我说了,你是个盘儿正条儿顺,又有本事的妞,咱俩加个微信,一起聊聊本子?” 艾伦态度散漫,左渔听出来他对电影毫无兴趣,更像是公子哥儿平常泡妞的招。 仇意欢趁机说:“艾伦,sorry啊,咱们家管得严,不允许私下跟人对接的,有什么问题可以通过我。” 仇姐态度不卑不亢,艾伦知道她在护着左渔,挑了挑眉,但很快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行,仇姐,您说了算。” 算是认了仇姐这个面子。 电梯直达餐厅楼层,门“叮”一声打开。 迎面是落地窗的旋转餐厅,四周玻璃剔透,视野明亮,底下车水马龙的景色一览无余。 导演还没到场,服务员沏好一壶茶,白雾袅袅,升腾而起。 仇姐脱了西装外套在和制片人叙旧,左渔在桌上坐定,透过手机屏幕留意到自己的口红有些花,于是起身赔了声失陪,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盥洗台前,左渔对着镜子轻轻补妆,手里的口红滑过唇瓣,身后的门轻声响,而后从里打开,一个年轻女生走出来,正是方才照片里见的rose。十八出头的年纪,穿crop top配上短裙、工装裤,染一头浅金发色,身材高挑,肤白貌美。 她走过来洗手,目不斜视,洗完即离开,全程没有逗留,只留下周遭一阵暗香。 左渔只透过屏幕认识她,两人私下没碰过面,自然没机会交流。 补完妆,左渔收起口红,洗完手离开。 刚走出走廊没一会,就依稀听见一阵争执声,硬生生打破宁静。 她脚步不由得顿了下,条件反射地往动静的来源处看,紧接着看见一道斜立的屏风后,rose面红耳赤,呼吸很凌乱的模样。 左渔刚辨认出来,艾伦那道嚣张的男声悉数入耳:“rose,别这么抗拒,我上次在‘科切拉音乐节’见到你后就忘不掉,为了你特地从美国回来,好有诚意的。” rose防备性地后退,艾伦又进一步,拉起她的手继续说:“我知道你经纪人在帮你争取这部电影的女主角,你要明白,我舅舅是圈内有名的制片人,只要我说一句话……” “不要碰我。”rose声音带着哭腔,偏过头,用力地试图甩开他的手。 左渔听到这里,心里已经一阵愤怒,一时冲动之下,她迅速走过去,绕过屏风,看见rose泛了泪光,落荒而逃。 看到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艾伦脸上的轻佻笑容瞬间僵住。 左渔从rose的背影中回神,冷冷地看着艾伦,语气中多少带着质问的意思:“艾伦,你在干什么?” 艾伦依旧是那种无所谓,一派纨绔子弟的形象,摇了摇头,顺手从兜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斜嘴笑:“没什么,只是和rose聊聊角色。” 左渔皱眉,轻声点他:“聊角色?看起来你聊得可不是角色的事情。还有,这里禁烟的,不是你家,最好收敛点。” 艾伦冷笑一声,置若罔闻,“咔嚓”一声点燃打火机,俨然没当一回事儿,笑眯眯说:“这就是我家的酒店,我看哪位不长眼的敢拦?” 第73章 惦记73 艾伦说完, 恶劣地朝左渔吐一口烟雾,而后又恢复成那种玩世不恭的模样,转身离开。 回到座位时,导演也刚好到场。rose毕竟是专业的偶像培养出身, 表情管理到位, 此刻看上去一切如常。她重新坐下, 专注地半弯着腰, 替导演倒茶。 左渔偏头, 看见她的经纪人以及助理坐在后面那桌,这才稍稍放了心。 艾伦抽烟离开后没有再回席, 桌上少了他, 会议迅速进入正题。 jack这名制片人,左右逢源的本事牛, 特别擅长在饭桌上把正事给谈了,短短四十分钟的时间,除了角色演员未定,其他大方向基本敲定。 挺服气。 只是, 这意味着rose这一回还是没能将角色彻底拿下来。 左渔对这个本子没有多少话语权, 但私底下觉得rose还挺合适。 经过这次, 她和rose算是正面认识了。离开时, 制片人邀着导演还有一些老总打算继续去别的场子聚,仇姐顶在前头替她们挡局,又被拉着聊了会儿。 左渔趁她闲话的间隙,跟rose说了几句贴心话。 “小渔姐,你也觉得我适合?”rose挺意外。 “合适, 有那种气质和外形。”左渔低头查消息,微信上一直没有看到好友通过的通知, 收起手机,抬头,又问,“看你还挺想要的,这个角色?” “确实。”rose踌躇地站着,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左渔问。 “你也听到了,之前艾伦对我说的那番话,他一句话就能定我生死。” “别听艾伦的,这种纨绔子的话不可信。” “我知道。”rose自嘲一句,“但他舅毕竟是……” “艾伦没这么大权力。”左渔看着rose,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直接回这么一句。 这个世界充斥着裙带关系,同时也讲究自己有本事。艾伦闲散混吃惯了,本事没有,只依附于自己父辈的关系网在圈子里混。这种人往往是在大势转变时最先被抛弃的。 每回要想盘活一部片,多方关系缺一不可,jack也不敢得罪同样掌握实权的人物。 rose这姑娘性格好,不扫兴,反应够快,眼睛立刻含笑开来:“小渔姐,今天见你一面后,我更喜欢你啦。” “怎么讲?”左渔手机揣兜里,偏巧起了逗她的心思。 “之前就看过你的作品,都很有深度,这次贰贰这个角色,你真是写到我心坎里去。” rose讲到一半停下来,助理走过来给她戴上渔夫帽和口罩,她自顾自地对着光亮处的倒影调整,轻轻拨动渔夫帽的位置,等助理走远后继续说:“贰贰这经历,跟我的家庭背景很相似。” 确实看不出来。 rose像从富裕家庭里养出的大小姐。 “我妈以前就是‘水客’,经常在两地走水,直到我遇到我老板才没做这一行了。” “水客”是一句暗语,指往返于两地进货买卖的人,片子里贰贰就是水客团伙的一员。 “你写的本子真很贴近现实的。”rose接着说。 当初提笔写这个本子,还是那会儿从津城飞深圳找秋摇,落地时看到皇岗海关的一则新闻,有感而发。 新闻报道中,海关截获了一批走私货物,抓获了好几个“水客”,其中有一个青春期少女的故事特别打动人心。这名少女是主动选择的这条路,既与母亲脱不了关系,也有赌气的成分。 “这部片子里贰贰的角色有原型,是一个女孩。” “是吗!她的故事竟然和我那么像。”rose感慨,“我也就是运气比贰贰好些,遇到了我老板。” “你老板是?” “很有名,你肯定听过。” “我听过?” 左渔盯着走廊尽头端着红酒走来的服务员,脑海里回溯关于rose的信息,只知道她是年轻偶像型歌手,却也没听说她是从哪个女团出来的。 “是黎莺。”rose没卖关子笑着说,语气透出自豪,“她的歌你肯定听过。” “你签在黎莺工作室?” 巧,实在是巧。 但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不过她的专业不在这方面,平时的工作交接也交由仇姐和小怡去打理,所以不太了解这些细节。 rose点头应,同一时间她经纪人和助理过来提醒她公司派的车到了,可以下楼赶回录音棚了。 “小渔姐?” 对话被打断,rose看过来,眼中带着一丝不舍。 左渔后退一步,朝她摆摆手,笑道:“没事,那你们先忙,咱下次聊。” rose也笑了,拉紧口罩,快步走向电梯,回头:“行,那咱下次聊!” 她的两个工作人员已经拦着电梯门在等候,左渔目送着她进入电梯,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才转身。 正准备从兜里掏出手机,刚一侧身,就与端着红酒的服务员迎面撞上。 避让不及,红酒洒了一地,包括她的白色针织衫。 但因为铺砌了地毯的缘故,玻璃酒杯坠到地上的时候没碎开,翻滚了两圈停在一旁,并没引起多大的动静。 “对不起,对不起!”服务员慌忙道歉,手足无措。 左渔摆摆手,笑着安慰道:“没事,没事,我也有责任。”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溅到红酒的衣衫,心里暗自苦笑。 她拍了拍身上的酒渍,正欲转身走向洗手间,却被服务员叫住。 惦记 第81节 “小姐,您若是不介意的话,我们酒店有提供房间和浴袍,可以为您清洗烘干衣物,不会耽误您太多的时间。” 左渔垂眸,看了眼自己身前的一片濡湿,本想着算了,等回家再处理,但服务员一脸歉意,挺执着地试图弥补过失。 左渔挺能理解这种感受,不想为难对方,便跟着服务员去了。 她被带到酒店的一间空房间,进门后服务员迅速递给她一件干净的浴袍。左渔四周打量了一圈,接过浴袍,轻声道谢。 服务员一边走到落地窗前,将遮光窗帘拉上,一边跟她说:“您进浴室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我们会尽快为您清洗和烘干。您在这期间可以稍作休息。” 左渔脱衣服时来了一通电话。 仇姐打来的,许是发现她不见了在找她,但服务员就在外面等着,左渔担心她等得太久,于是挂了没接,想着换完衣服后再打回去。 等拿起浴袍的时候,外面突然传出异常的动静,先是一阵诡异的开门声和脚步声,紧接着是一道关门声。 她匆忙地将浴袍系好,然而浴室门却在她动作间被人拉开了。门口站着一个男生,手里拿着手机,脸上满是吊儿郎当的表情,俨然就是艾伦。 手机的快门声伴随着他意外的声音:“怎么是你?” 左渔脸色一白,瞬间反应过来,这个混蛋给rose设的局!只不过,阴差阳错,她反而成了入局的人。 真想骂街。 她伸手试图夺过他手里的手机。 “放开!”左渔冷声警告。 艾伦却笑吟吟地抬高手,故意不让她拿,并威胁着她:“想抢我手机?就不怕我舅撤资啊?” “我怕?”左渔打断他的话,“本子是我写的,我随时有撤回来的权利。你舅如果不是因为我,你还能在这个圈子里混得那么风光?” 言下之意就是,你舅的面子我不必顾,你也大可不必用他这层身份来压我。你舅甚至求着我要我的本子。 讲完,毫不犹豫地上前,继续夺艾伦手中的手机。然而,艾伦敏捷地抬高了手,嘴角挂着一丝贼兮兮的笑容,故意不让她得手。 “啪”一声,浴室的灯控开关被他误触,房间陷入黑暗之中。 “干嘛!”艾伦趁势反将一军,“威胁我啊?我手上有你的裸照,得罪了我,我就放出去,你别想在这个圈子混。” 左渔愤怒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败类!”她毫不留情地抬手,扇在了艾伦的脸上。 “pa!”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 “……” 左渔这一巴掌,直接把他打懵了。艾伦从小到大都是家里的混世魔王,平时没人敢对他大声说话,更别提被这样掌掴。 屋内静了一瞬,面面相觑的同时,手机再度响起。 屏幕的亮光照到她的手腕。 艾伦迅速抬起另一只手,高举过她头顶,接通电话,大摇大摆地公放着声音。 “喂,艾伦,游艇电音节,来不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兴奋而嘈杂的嗓音,伴随着背景中隐隐传来的音乐和人群的喧闹。 第74章 惦记74 听到电话里的人邀他去电音节, 艾伦挑眉笑起。 “ok啊,当然来。” 挂断电话后,他直接转身离开,步履匆匆, 根本没多看左渔一眼, 显然不把她当一回事。 未待左渔追上去, 这次轮到她的手机响。 那么猝不及防, 左渔低头看一眼屏幕的来电, 陈延,一边接通, 一边抓着手机紧跟出去, 看见艾伦搭乘了直通地下车库b2层的电梯,心里骂一声“人渣”, 随后由另一头快步回仇姐那。 “喂,陈延?” 陈延刚从公寓出来,听出左渔声音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我现在有点麻烦。” 陈延顿了一下,问:“出了什么事?” 左渔将刚才的事情简要地讲了一遍, 包括艾伦的威胁和他设的局。 “他有你的照片?”陈延听到左渔的话, 眉头立即变得皱起来, “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左渔环顾四周, 尚未来得及说出自己的位置,突然看到跟jack一起闲聊的仇姐,回,“陈延,我得挂了, 等会儿给你回电。” 左渔匆匆挂断了电话,迅速赶往仇姐那里, 眼睛落在jack身上觑一秒。 她出人意料地换了一身浴袍,刚遮到大腿根,一双白皙的长腿暴露在外,又细又长格外惹眼。jack目光在她身上打着转,刚从脚尖打量到领口,一抬眼,就被她这眼神慑了一下。 左渔顾不得那么多,找仇意欢拿下车钥匙,就要去追艾伦。 她跟随艾伦刚刚乘坐的电梯,下到地库b2层,刚走出来,就看见一辆豪车从面前疾驶开过,驾驶座的人正是艾伦。 她脚步一顿,与车内的他对上了眼神。 视线相撞,气人的是,他游刃有余地控着方向盘,既是在炫耀他的车技,更是对她不屑一顾,在左渔冲上去的那么一秒钟里,猛地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左渔要堵他,加快脚步追向停车场出口,迅速找到仇姐的车,解锁,拉开车门,钻进驾驶座,发动引擎,打转方向盘,踩下油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引擎轰鸣,车子迅速驶出停车位,左渔紧盯着前方,加速跟上艾伦那辆跑车。他的车先开,等他出了地库,她可能再也没机会追上了。 可不成想,艾伦在看到她追上来后,竟故意放慢了车速,停在前方的地库出口。他摇下车窗,悠然地点燃了一支烟,嘴角挂着一抹挑衅的笑容,似乎根本不担心她追上来。 艾伦停的地库出口是内部车专用出口,他就是吃准了左渔的车没办法从这里出,故而特地停靠在出口处挑衅她,等她靠近后,立马驶出。 艾伦沉默着透过后视镜瞟她一眼,扔掉只抽了一口的烟头,重新启动引擎,眼见艾伦的车即将拐上主干道,出口的起落杆缓缓挡在了自己车前,左渔一咬牙,脚尖由刹车踩向油门,“轰”一声!加速冲了出去。 窗外四周的景物变成黑色的模糊流逝,在撞断起落杆后,车子“嘭”地一声,狠狠的撞上了艾伦的车尾并将它的车前灯顶在了出口弯道的墙上。 艾伦的车被迫停了下来。 安全气囊在猛烈的碰撞下迅速展开,后腰猛地撞上后椅背,沉重的钝痛直钻心底,左渔撞得头脑昏沉,费劲地摇了摇头,视线逐渐恢复清晰。 前方,艾伦的车被撞出一个大凹,车尾亮起晃眼的紧急灯。左渔迅速打开车门,三两步绕到艾伦的车前,拉开他的主驾驶车门,速度极快,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力度之大,使得车子微微晃动了一下,而后直接弯腰俯身进入车内,将他放在中控台的手机抓出来,干脆利落地摔在地上,摔个粉碎,屏幕裂得不成样子。 恰好这时,仇姐和jack下来了。左渔穿着浴袍,风中一双长腿又细又白,头发被吹得散乱,带着几分狼狈之感。美人发怒,旁边有人在录像,因为左渔穿得够性感,仇姐出面阻止,紧接着将左渔带走。 jack先去检查了艾伦,确认他没有受伤,然后回头看向左渔,以及地上的一片狼藉。他心知自己这个外甥有多浑。左渔突然朝他发难,肯定这小子又做了什么混账事。 艾伦抬头喊一声:“舅,她在这撞我,不得让这妞赔到怀疑人生?” “闭嘴吧你!”jack将他的车门摔上,弯腰凑到他面前,“看在你妈的面子上,我给你善后,快滚。” 艾伦堵着一口气,蹦出一句粗口,狠狠打了圈方向盘,倒车,紧跟着车轮恰好碾压过他那部手机的尸身,机盖碎裂的声音在地下停车场回荡。 仇姐迅速将事情压了下来,和现场的人交涉,不久后便有工作人员过来接手这件事。 左渔等在酒店大厅,前台行人来来往往,全都盯着她这一处儿。 穿浴袍下楼取外送的住客也有,但少,几句粤语在她身边响起,“好靓好白”“哪个明星”,有人低声议论,有人用手机偷偷拍照。 左渔正要从软椅上站起来,刚刚撞到后腰的地方突然一阵闪痛,害她忍不住皱了眉,伸手揉了下。 仇姐从休息区走过来,问:“腰怎么了?” “没事,刚撞了下。” “去医院。” “不用的,只是皮肉伤而已。” “我让人给你带药。”仇姐办事向来果断,雷厉风行就给手下拨号。 仇姐的车在某种程度上算是报废了,虽不是顶奢,但换一辆的花费也不低,左渔下意识摸手机要查自己的银行账户,可半途想起自己的手机还落在车内。 正要起身,仇姐放下手机问她准备怎么解决。 实情仇姐都清楚,有事儿也愿意给她担着,所以仇姐问的不是艾伦这摊子事,是拍电影的事。 “还信不信得过jack?” 经过这次,左渔确实不想再跟jack合作了,只是这个蛋糕这么大,牵一发而动全身,贸然终止这个项目,多方资本都会得罪,要不要继续下去,得好好想想。 但心里蠢蠢欲动。 “仇姐,我想给rose一个机会,导演擅长调教新人,rose其实挺合适。” “我明白,但jack有固定合作的班底。” “也就是话语权在jack手里?” 仇姐点头。 但其实不用仇姐确认,左渔也看出了这一层,事情确实不好办,转而问:“仇姐,你的车……” 话还没说出口,仇意欢便伸手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我接个电话。” 左渔抬头看向周围,大厅里人来人往,她的目光落在一个墙角的景观池。水池中清澈的水面倒映着屋顶的灯光,波光粼粼,宁静而美丽。 她起身,用手势示意自己要出去拿手机,仇姐边听电话边点了头。 车库出口处,几名工作人员正忙着将损坏的车辆拖走进行维修。左渔快步小跑过去,跟其中一名工作人员说明情况。 工作人员听完解释,立刻将车停放在了一个特定的区域。左渔感激地点了点头,然后赶紧回到车旁,拉开车门,拿起了自己遗落的手机。 就在左渔准备返回时,一名酒店服务员走了过来,手中提着一个纸袋,礼貌地递给她,说:“小姐,这是您的衣服,已经清洗烘干好了。” 左渔接过纸袋,然后就在这空档里,手里的手机响了。 顺手按的接听,在安静沉默的间隙中,她抬头,无意中看见街对面一辆纯黑大g。 车内,许肆周坐在驾驶座上,车窗全开,他的手慵懒地搭在车门上,手机被他开了扬声器,丢在车头前台。 他当时没什么表情,看着数米开外的她,声音从电话里传出:“过来。” 左渔对于许肆周的出现毫无预料。 她的大脑迟滞了一会儿,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才一改彼时沉寂的情绪,语气充满了惊喜,朝他跑过去:“许肆周?” “你怎么来啦?”眸子亮得仿佛还是像个17、18岁的高中生,笑容灿烂,声音有点娇气。 鬓边的碎发轻轻晃动。 她跑到他的车旁,拉开他后座的门,肢体灵活像条小鱼般钻了进去,浴袍下一双光溜溜的腿也一并收起,脚下踩着一双一次性拖鞋,明显偏大。 她只字不提刚才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一上车,半个身子柔软地往前趴,指尖扒着主驾驶的座椅靠背,歪着头打商量,声音坦荡。 惦记 第82节 “许肆周,我能不能在你车里换个衣服?” 第75章 惦记75 或许是驶过街头的一趟叮叮车(港岛)的声音干扰, 许肆周没有听清。他侧过头,看向左渔,轻声重复:“你说什么?” 左渔将手机与他的通话切断,“你能把车开到稍微人少点的地方, 我换个衣服吗?” 有多久没姑娘敢在他车上提这种要求了? 许肆周没吭声, 撑着下巴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 像是意识才刚刚回来, 而后单手打转方向盘, 倒档,踩油门, 引擎轰鸣, 车子驱动加速倒退,驶入一处隐蔽的角落里。 骤不及防, 倒车入库,一步到位。恰好隔绝了外界可能看见的视线。 “要我下车?” 左渔看见他的耳根微微有点红,突然也被自己大无畏的话臊到,脸颊有些发热。她心口轻轻颤了下, 声音跟着紧张:“都……都可以的。” “换。”他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将车子熄火, “我下车抽根烟。” 许肆周真就目不斜视地下了车, 左渔抓紧手中的纸袋,看着他的背影,指尖发出淅沥沥的声音。 心口隐隐的跳得很快,她岔开视线,深吸一口气, 迅速从纸袋里拿出衣服,脱下浴袍, 套上干净的裙装。 车内的空间位置有限,她的动作快不了。 但好在后排车窗从外部看不见,为她提供了一些隐私。 左渔套好针织衫,又伸手调整了一下自己胸衣的位置,只是刚整理完毕,旁边的玻璃窗被人敲了敲。 左渔的心一紧,扭头,对上窗外许肆周那张脸,尴尬地红了脸颊,不得不把手重新抽出来,降下车窗,不好意思地问道:“怎么了?” 车窗打开,一阵风吹进来,下意识以为会闻到一阵烟味,但是没有。 许肆周戴着黑色尾戒的手指勾着一个药店的袋子,煞有介事地解释:“你的药。” 看样子是仇姐刚刚托手下送来的药到了。 “给我吧。”左渔半个身子倚过去,伸手准备接过。 突然间,许肆周拉开了左渔后排的车门,迅速坐了进来,同时顺手将车窗重新升了上去。 “你……”左渔还来不及反应,感觉后腰紧贴着座椅靠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眼睛来不及眨。 “你上车做什么?” “搽药。”许肆周的回答简洁明了。 左渔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下意识地别过脸,她受伤的位置在后背,这个地方有点敏感的,她心跳加速,一颗心扑棱着伸手抓他的药袋子,轻轻地说道:“我自己可以搽的。” “自己怎么搽,搽给爷看。” “……” 这跟让他亲自来动手没差,左渔下意识张口,手停在塑料袋上:“我……” 许肆周故意摁住那袋药,小指恰好与他的拇指挨着,隔得很近,轻轻一触碰就能跟他的手贴上。 左渔是背对他坐着,因为空间有限,从许肆周坐上来后,她就没机会转身,现下看到他突起的喉结,视线往上,轻轻吞咽,指尖有种细微的痒意,一直蔓延到心底。 跟他表白的黏糊话都已经讲过了,难不成还介意更进一步的肢体接触吗? 没那么矫情。 左渔往前退了点,侧着脖颈,目光微微望着他,手掌松松地握成拳:“好啊,那你帮我搽,在后背。” 她轻轻将自己的针织衫扯上来一点,不再看他。 背露出来十分好看,白皙干净,柔软的腰肢延伸向上,这曲线勾得他心痒痒。 确实是长大了。当年轻轻碰一下会逃会脸红,现在出落得满身女人气息了。 许肆周眼底泛起波澜,怕一拍身前的位置:“坐过来。” 左渔将自己的衣衫掀下来,扭头问:“还不够近吗?” 再近就太太太暧昧了。 因为身体下意识地向前倾,她回头看过去时,看到许肆周双腿分开,中间隔着点距离,心跳不由得加快,但还是挪动身体,缓缓地挪到了他跟前。 也不是十五六岁的时候了,这个姿势挺不可描述的。 “这样可以吗?”她低声问道。 许肆周手搁在大腿上,突然伸手环她背,到她身后抱腰,然后将她一整个揽到了自己身上。 唰地一下,她白色的针织衫往上掀了起来。 大片雪白的背部肌肤完全暴露出来,侧面能隐隐看到胸型线条。 因微微弓着身,往下垂着,像熟透的水蜜桃。 左渔坐在他身上,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脸颊连同耳朵都一齐忍不住发烫。 但许肆周的右手就扣在她的小腹上,隐隐能感觉到他流畅有力的手背青筋,脉络清晰。 他一边拆药盒,一边问:“这块疤是怎么造成的?” 左渔怔愣了片刻,然后回想起自己童年时落下的烫伤,不大,月牙形的,就在后背靠右侧的位置。 “疼吗?”他微凉的手指轻轻触摸了下那块月牙。 许肆周的指腹好似有一层薄薄的茧,有一点点粗糙,刮在她皮肤上时惹得她轻轻颤栗了一下。 “不疼。”左渔声音很轻,“以前学做饭的时候,不小心被烫到了。” 小时候学做饭,在尺塘外婆家里,烧的柴火灶。 那时候父亲欠了赌债,不知所踪,她被妈妈送去烟南村,跟着外公外婆生活了好长一段时间,也是在那时候感受到了外公外婆对自己体贴入微的照顾。 空气中弥漫着药膏的清凉气息,让人感到一阵舒适。 左渔慢慢放松下来,声音柔和:“有次为了报答外公外婆,自己偷偷烧了柴,想做最简单的蒸鸡蛋,给他们做完农活回来吃,结果因为还掌握不好火候,把衣服烫出了一个破洞。” “那时候火星打在身上很疼,还担心被外公外婆发现,于是就硬生生忍着,把眼泪憋住,直到后来洗澡时才发现烫出了一块小疤,就在那个位置,到现在已经很浅很浅了。” 许肆周给她后背淤青的位置搽着药,破皮的地方贴上创口贴。空气过分安静,左渔便接着说:“后来外婆做菜,我总是在一旁打下手,跟着学,慢慢地自己也就学会了。” “下次有事情,不要一个人扛。”他的嗓音清淡低沉,就这么撂下一句。 左渔微微一愣,歪着脑袋,扬起好看的笑容,回头看他。 “我现在不是有你了吗?” 这波,打直球了。 许肆周坐着没动,耳根子又红了,但很快找回场子:“刚才又是撞车又是摔手机的怎么算?” 奇怪,他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但仔细想了想,也是,她刚刚都那样了,还能看到周围不少举着手机对着她拍的人,这种情况下,想瞒着他几乎不可能。 左渔微微将针织衫的下摆往下拉,语气柔软:“我没憋着呀,不是你教的吗,受了委屈踹回去,我可是照做了,没让那个人渣得逞。” 这时候就把他的话当成圣旨了。 许肆周想起高中那时候的她,被洪尧明泼了脏水,只敢偷偷躲在学校天台抹眼泪,说话时红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问他:“怎么踹?” 那时候多可爱。 当然,现在被仇意欢养得多了几分棱角,更鲜活可爱。 许肆周“嗯”了声,将她整个往自己怀里压,左渔面朝着车前,只能被动地弓着腰。许肆周手部覆着她后背的脊沟,将她拱起的身子按下去,而后上半身往前,朝她压过去。 左渔摇摇晃晃,坐不稳,闭了闭眼,感觉到他的气息贴过来,靠近着自己的后颈。 许肆周的唇贴着她,若即若离地,说的话暧昧不清,一身柏树气息缠绕在她身上,下巴的胡茬微微剐蹭着她的耳朵:“这么多年,很想很想我,是有多想我?” 左渔偏头想躲又被捏着下巴。 许肆周指的是她发的好友申请,所以,他看到了。 她在申请理由的最后几段,说这么多年,她很想很想他,后知后觉地涌上一阵羞赧,左渔偏头,抓着他的手腕。 奈何许肆周反手夺过主动权,单手控住了她的一双手。 动不了了。 他挑开她针织衫的下摆,她因紧张,睫毛轻轻颤动,就在两个人唇齿将要相触的一刻,她放在座椅上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震响起来。 双方动作一停,但许肆周的双手还牢牢地掌控着她。 彼此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落到手机屏幕上。 是陈延。 左渔突然想起自己答应了要给陈延回电的,但是因为手机落在仇姐车里,一时给忘了。 许肆周漆黑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手下的动作却没停,左渔敏感地一缩。 “不接吗?”他挑眉问,笑得懒散,一手松开她,插进兜里。 左渔被他这个痞帅的坏笑俘获,四肢好像都停滞了似的,不敢动,况且现在这个情况,她也不好意思接陈延的电话。 “老同学打给你,关系很好?”许肆周侧着头,底下还有一只手作乱。 “还……还挺好的。”左渔的回答带着些许迟疑。 倏地,手下一重。 左渔用鼻音发出一声闷哼,与手机制造的声响重合。 “听说你跟他同一所大学?”许肆周的嗓音萦绕在她的耳朵。 “嗯。”左渔脑袋昏昏沉沉地应,男性压迫性的气息就交缠在她的鬓发处,她被磨得难受。 “跟他经常联系?” “有……有时。” “经常一起约会?” 左渔脑袋轰地一下白了,都问到这儿了,左渔还嗅不出异常那就不正常了,话落,许肆周的手劲松了下,左渔抓着他的尾指,将他轻轻扣住,正面朝他吻了过去,声音有些紧。 惦记 第83节 像是怕他跑了。 “没有约会……” “我……我讲过的,我从没喜欢过其他男生……单单喜欢你。” 第76章 惦记76 左渔亲过去的时候, 许肆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等想要加深这个吻时,左渔已经灵动地从他身上滑开了。 像在水中游弋的鱼, 既让人难以捉住, 却又令人忍不住想要追逐。 她抓起手机, 从另一边推门下车, 接起了陈延的电话。 “喂, 陈延?对,我这边没问题了……嗯, 好的, 我知道了……”左渔边说边解释着,眼神却时不时地朝车里瞟去, 心里有些不安。 等她解释完毕,挂断电话,一转头,却发现许肆周已经不在后排了。她愣了一下, 心中一紧, 四处张望, 快步绕到车前, 发现许肆周坐在主驾驶拿着手机,正回着什么消息,似乎在等她。 左渔拉开副驾车门,他才将手机往车头前台一丢,整个人靠过来, 将她拉上车,完事儿手掌虎口卡在车窗上, 顺手替她合上车门。 “忙完了?” 左渔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 “现在没人打扰我们了?”许肆周俯身过来,将她逼在座椅上,强势地覆去她面前所有的亮光。 他靠得太近,温热的气息拂在她秀挺的鼻尖,低低淡淡的嗓音隐隐有种要“收拾她”的意味,仿佛错觉。 左渔被他看得心尖发颤,声音哽了下:“你想怎么样……” 话落,许肆周手掌掐在她细细的腰肢上,耳鬓厮磨,身体稍向前压,嘴唇贴上她的,一遍又一遍地辗转碾磨,好似怎么都亲不够。 因为紧张,左渔唇瓣闭着,脑袋里仿佛有烟花炸开,在嗡嗡地鸣,直到,许肆周手掌往上扣着她的耳根,捧脸吻她,另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脑勺诱哄。 “乖,张嘴。” 左渔大脑“轰”地一片空白,呼吸紊乱,彻底没招了。 一墙之隔就是人行道和港岛的车水马龙,左渔被吻到额发凌乱,眼尾和唇角都有些红。 当街跟男生舌吻。如果不是被他挡着了脸,她要羞死了。 被他亲了不知多少遍,吻了不知多少回,大概是亲满足了,又或者是想换个地方继续,许肆周松开了她,有些难耐地问:“先去吃饭还是先去我那?” 左渔看着他,心中一阵悸动。 她知道自己很想答应,可是她还有两篇教授布置的essay没有完成,而今晚就是截止日期。如果不是前两天在瑞典一直陪他们玩,她现在早就完成了。 她轻咬着嘴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下次可以吗,我还有论文要写,关乎教授最后给我的成绩。” 左渔的语气柔软又认真,听得许肆周服气到不行,低低冷冷地笑了声,气也发不出来。 “真行,找了个祖宗,还得陪着写论文。” “我……”左渔被他说得脸热,想说你可以不陪的,可是又舍不得,跟他分开一下下都不舍得。 原来这就是谈恋爱的感觉,想无时无刻跟他黏在一起。 她用手捂了下自己的脸,不大好意思地透过指缝看他:“那你愿意陪吗?” 他靠回去,垂着眼,淡淡睨她一眼:“我还能有什么选择?” 言下之意是,爷都栽你身上了。 还有的选? 左渔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飞快利落地拿起自个儿的手机,调出自己公寓的地址,将屏幕亮到他面前,指一指,眼睛亮盈盈:“我家在这里。” 许肆周瞥了眼,简单粗暴地一句答话:“知道了。” “看一眼就行了?不用导航吗?”左渔有些难以相信。 “用不着。”许肆周说。 左渔毫不怀疑,乖乖地收起了手机,系好安全带。 引擎轰鸣,奔驰大g一键启动,窗外的景物飞驰倒退,与旁边悠悠穿梭的叮叮车擦肩而过。 跟他在瑞典的那辆黑武士越野车不同,这辆车的视野稍低,但他应该是开的车常换,车速依旧很快。 车辆行驶在港岛高楼大厦之间,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尾指戴着一枚男戒,隐隐露出底下的纹身。 马路上车辆熙攘,左渔目光游走在路边的红绿灯上,过会儿,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你好像一直没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许肆周原本单手控住方向盘,听见她好似假装不在意的样子,似控诉,心痒地用另一只手拉起了她的手,牵着她,放到自己大腿上,忍不住捏了又捏。 还是跟当年一样,软得跟没有骨头似的。 唇弯了弯,许肆周侧头问:“一直惦记着我有没有加你?” 左渔心虚地撇了下头。许肆周不理她的这段时间,她心里确实一直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他怎么想。 “自己拿我手机加一下?”许肆周说。 他笑了笑,一手在转向灯上按了按,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无名指,然后真就兀自从车头前台,拿起自己的手机,解锁屏幕,递到了她的跟前。 许肆周微信用的英文版,左渔眼睑微垂,接过来,看到他微信好友申请界面,一溜儿下来第二栏,她的头像和名字旁边,赫然一个灰色的added。 已添加。 “已添加?”左渔扬起头,反应过来后拿起自己的手机微信检查。 果然已是好友了,是半个小时前的事,那会儿她把手机落在了仇姐车里,所以没看到。 “你同意了?” “嗯。”他应得很干脆,嘴角勾着,“不同意老婆没了。” 左渔握手机的手忽地紧了紧,胸腔重重一跳,因着他的这一句老婆。 她面上不显,心脏却升起甜丝丝的愉悦感,但又忍不住地问:“那你怎么没有立刻同意啊?” 暗搓搓地。 “临时被叫去开了个会。”紧跟着接了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职务要被罢免了。” “什么意思?”左渔问。 许肆周挺懒洋洋地,看起来没有半分紧张劲,侧头看她一眼,笑问:“以后你养我?” 左渔脸一红,知道他这没个正形的样子,又是在逗弄她,一下沉默。 见她不说话,许肆周故意问:“不愿意?” “你好贵,我会努力养的。” 满意了。 “不过,你做什么工作,为什么会被罢免?” “港经海外,听过?”许肆周问道。 这个公司,左渔当然知道。她学的是国际关系专业,也了解区域经济,港经海外是银行证券全资的海外公司,最近配售过高达十亿人民币的股票。除了这个新闻,这家公司在“一带一路”中资出海也有许多业务,其中以中、亚、欧版图为主。 左渔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你在那里工作?他们在最近的一次配售中有很大的动作。” 许肆周笑了笑:“对,他们最近的业务很活跃,这次的配售引起了不少市场关注。” “那你是要被辞退了吗?” “人事任免还没下来,也可能是下放。” “因为什么?”左渔紧握手心,不免有些担心,“你犯错误了吗?” “势力争斗,暗流涌动,总会有人被牺牲。” 许肆周解释得不多,左渔却已经通过他短短一句话摸透了个中缘由,尤其处于他那个圈子,不公平和勾心斗角是无法避免的,有人要是想把他挤出局,也很轻易。 “那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啊?” “挺好,被‘放逐’了。”许肆周轻描淡写,“反而落得自由。” “所以你昨天突然被叫去讲这个事?” “嗯。”许肆周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看到她眼中的担忧,凑过去问,“很担心?” 左渔沉默着没说话,隐隐有些顾虑,她也是这一行的,听过不少权斗失败的例子,结果不是那么好的,她都清楚。 她只希望他平安。 “我闲下来,有时间陪你闹,想去哪玩,都由你。” 左渔怔了下,抬眼撞上他的双眸,而后才发现车子已经差不多驶到她家附近了。 绿灯亮起,许肆周将车起步,一个左拐弯,驶进了她家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电梯直达13层,进门时是指纹锁,“嘀”一声,门锁自动开启。 左渔伸手,正准备推开公寓门,左边的手腕却忽地被许肆周拉住。 许肆周冷淡地倚靠在墙上,炙热而宽大的掌心握住她薄薄的肌肤,左渔微微愣了下,偏头看他,一道低淡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爷以后挺常来的。” 像是在暗示些什么。 “……所以呢?”左渔喉咙一紧。 “得盖个章。”许肆周说完,掐着她的腰,从后将她往墙上压,双臂揽着她,以一种十分占便宜的姿态,将她牢牢地抱紧。 他抓着她的手,攥着她的食指,引导她往门锁上触。 左渔感受到他胸膛的炙热,不由得呼吸加重了一下,然后乖觉地顺着他的引导,将手指按在门锁上。门锁发出了一声轻柔的“嘀”声。 确认完她的身份,许肆周十分自觉地录入自己的指纹,感应屏亮起。 不过两秒,再次“嘀”一声。 语音提示录入成功。 许肆周贴着她的后颈,继续以这种欺负的姿势吻了吻她,问:“多久去我那盖个章?” 惦记 第84节 第77章 惦记77 门板顺势被推开, 轻轻碰在墙壁上,发出一声轻响。 公寓内的窗帘大开,光亮透进来,洒在地板上, 照亮了整个房间, 显得明亮而温暖。 左渔背对着许肆周, 被他这个姿势弄得羞到不行, 拱着腰, 小声地投石问路:“明天呢,我今天把论文交完。” 许肆周勾起嘴角, 眼中满是宠溺:“明天不行, 明天有会。” 左渔噘起嘴,“你不是说你要被辞退了嘛。” 许肆周轻轻笑了笑, 松开她,伸手捏她那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半开玩笑地讲:“辞职信不领啊?” 他掐着她的脸,说得懒洋洋, 令人捉摸不透, 而后俯身过来, 在她耳边轻声道:“后天。” 进屋时, 左渔换下拖鞋,但对着鞋柜有些犯难。家里没有男士拖鞋,这是她第一次带男生回家。 一瞬间,她想起了那时候去他岛屿的别墅里,许肆周让她穿自己的拖鞋, 但现在情况不同,她现有的拖鞋他都穿不进去的。 左渔心里有些为难, 环顾了一下房间,突然想起放在沙发柜旁的一双拖鞋。 那是某次购物时她不小心买错的,尺码大了很多,但当时因为事情繁忙,便没有邮寄回去退换。 她走过去,轻轻弯下腰,打开柜门,从中拿起那双拖鞋,拖鞋是粉色的,前部还是可爱的米菲兔造型,左渔盯着上面那双俏皮的兔耳,再次犹豫了一下。 果不其然,许肆周走了过来,双手插兜,挺冷淡地撂了一眼。 “娘。” 他傲骨铮铮地扔下一字的评价后,自个儿摸出手机,开始往她沙发的方向走,坐在茶几的另一边,在她公寓里反客为主地让她忙自己的活。 见他拿着手机,挺忙的样子,左渔忍不住走过去,凑近他,问:“你在干什么呀?” 一看,他正在用软件点外送服务,下单的东西除了有拖鞋,还有别的生活用品,看起来就是以后真想经常往她这儿跑的意思。 许肆周正点着,察觉到一方暗影的靠近,伸手就将她揽在怀里。脑袋贴着她的细腰,她站着,他坐着,就这么依赖性地蹭着她香香的身体,低头在手机上散漫地挑拣着。 “饿不饿?”他突然问。 “不饿。” 左渔摇摇头,才跟导演他们在酒店吃完不久,现在肚子还饱饱的。 突然想起她还没跟仇姐讲她走了,左渔拿出自己的手机,给仇姐发消息,却突然听见许肆周说了声。 “我快饿死了。” “……”左渔问他为什么啊,“怎么没吃饭吗?” “赶来见你,连饭都没吃。”他就这么一边看手机,一边抱着她,说着带点撒娇抱怨的话。 左渔第一次见这个样子的许肆周,不知道他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好像在跟她撒娇博取同情,反复挠在她的心口。 左渔不懂该怎么办了,无措地伸手,拉了拉他宽松的t恤:“那我陪你吃?” “不用。”他反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扯,将她拉得头微微低下来些,然后亲了亲她,“我点外卖上来,你专心写论文。” 这样的许肆周,骨子里好黏人啊。 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古代会有君王不早朝了,又帅又坏,偶而撒娇,爱吃醋,她现在被他弄得都不太想打开论文了。 就这么靠在他怀里站了会儿,左渔指一指他屏幕浏览的其中某一间店,跟他推荐:“这家好吃,也不远,我以前点过好几次,你可以试试。” “好。” “许肆周。” “嗯?” “你在瑞典亲我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对我有感觉了?”左渔忍不住,试探地问道。 “有。”许肆周仍旧低头看着手机,头也没抬,回得干脆利落。 那一刻,她的心脏除了庆幸,还是庆幸。 “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继续问出口时,左渔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动着。 “说了。” “嗯?什么时候说了?” “喝酒时,当着他们面说了。” 左渔想起他在酒局上,她问他“上一次心动是什么时候”,他当着众人面说的那句“刚刚”,心口又开始发烫,拉着他腰间宽松的短袖,又问:“可是,你那晚好像一直都没看过我呀……” “你怎么知道我没看你?” 他突然仰头,反问她一句。 倏忽,视线碰撞间,她听见他说:“你那晚先后喝了2杯鸡尾酒,一杯苹果味的,一杯葡萄味的;你笑了17次,吃了1个橘子从盘子里拿了6颗小番茄,跟别人讲了3次悄悄话,玩游戏的时候习惯性咬嘴唇,喝酒时眉头会微微皱。”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徐徐地讲。 那晚有好多的细节,连她自己都忘了,可他现在却清清楚楚地复述出来。 被硬控了整整一分多钟,左渔只能有些懵地回他:“我不记得了……” “你以后适应。” “适应什么?” “适应有人一直看着你,记着你所有的小动作和习惯,”他面不改色地说,“因为我会一直这样。” 实话讲,那一瞬间,心跳扑棱扑棱的,如擂如鼓。 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或许是不甘示弱,左渔咬着嘴唇,又问:“那你对别人也这样吗?” “我观察和记忆力是很好。” “所以呢?” “但先讲一个前提,也是事实。” “是什么?” “爷对你,没开过小差。” 啊,绝杀了。 怎么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被撩得服服帖帖的。 又帅又坏,偶尔撒娇,爱吃醋,现在还要再加一条:很会说情话。 第78章 惦记78 翌日是周一, 提交完两篇课程essay,左渔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去了瑞典一个多月,一直没关照过阳台种下的几株多肉,悠闲悠闲地给这几株小可爱浇完水, 她回到客厅, 给自己泡了杯玫瑰花茶, 而后盘着腿在沙发上看许肆周的微信。 他的微信背景很简单, 是一片海, 底下什么文案都没有。 再往下,发朋友圈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仅有的几次, 要么是球赛, 要么发的是他那些兄弟的窘样,好皮啊他。 左渔不过轻轻一划, 就轻易滑到了底。 她捧起玻璃杯,喝了一口花茶,指腹轻触屏幕,正准备返回到主页面, 突然屏幕顶端亮起小怡的来电。 她愣了一下, 赶忙把花茶放在茶几上, 然后按下了接听键。 “小怡?有什么事吗?”这个星期的小怡都在上海出差, 按理没有要紧事不会打过来,左渔接起电话,语气带着几分疑惑。 “小渔姐,你认识夏荻老师是吗?” “夏荻?”左渔愣了愣,脑海中快速搜索着这个名字, “是刚在斯德哥尔摩拿下影后的那位夏荻老师?” “就是,就是她, 她们那边派人联系我,说夏荻老师得知你在港岛,想跟你碰一面。” 左渔有些意外:“夏荻想见我?我们从来没有交集,她找我干什么?” “她们没说具体是什么事,只是让我尽快联系你,说夏荻老师这两天也在港岛拍戏,让你过去找她,虽然不知是什么事,但我感觉她们团队挺趾高气昂的,凭什么她要见你,却让你去找她啊?像是在给下级下命令似的。”小怡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 左渔沉默了几秒,消化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夏荻,这个名字对她来说虽然不算陌生,但确实是没想到会和自己产生联系,对她的印象最多也就停留在她跟乐邑的明争暗斗,暗流涌动的几番交手上。 恰好上回交手,她还在现场见证了。只是,夏荻方想见她究竟是为了何事? 左渔思考了几秒,问:“她们有留联系方式吗?” “有,给了我一个联系方式,你记一下。”小怡迅速报了一个电话和地址。 左渔拿出笔记本和笔,快速记录了下来。虽然心中疑惑,但既然她们留了联系方式,她还是决定去见见。 她晚上跟陈延约了顿便饭,所以白天的时间确实空余了出来。 跟小怡挂断了电话,她拨通了纸上的号码,跟对方的助理约定了时间和地点。 夏荻最近在拍一部古装武侠电影,其中一场竹林的打戏在绿汀拍摄,跟她今天约定的地点也在那儿。 绿汀,一个湖心岛,岛上满布茂盛的竹林,不通陆地,只能通过划船抵达,这种隐秘的,近乎与世隔绝的环境,让它成为电影导演们钟爱的取景地。 左渔收拾了一下,开车出发。 从地下停车场出来,驶上主路后,她看了眼天色,乌云密布,暗沉压抑。 四十分钟后,她逐渐靠近目的地的湖边,停好车便看见码头附近几名把守的男性。 她站在原地打了通电话,不多时其中一位男性过来接待她,并安排她坐上一艘小船上等待。 湖面吹来清凉的微风,乌云仍然笼罩天空,她等了没一会,就有一位戴着斗笠的老人过来撑船,船桨拂动湖面,泛起微波。 随着船只缓缓驶离岸边,湖心岛那片景象逐渐展现在她眼前。 岛上的竹林高大茂密,随着微风发出沙沙的声响,远远望去,可以看到片场附近的热闹景象,工作人员们在忙碌地布置拍摄设备和道具。 船只抵岸,左渔礼貌地对老人家道了声谢,沿着小径步行,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 惦记 第85节 四周竹林环绕,几个摄影棚和布景点点缀其中。 终于,一位身穿古装的助理走了过来,礼貌地向她问好,并引领她向夏荻拍摄的b组走去。 夏荻本次拍摄的是一部双女主的武侠片,左渔等待的间隙快速搜了下,大概了解到这部戏的另一女主演,是一位气质与演技俱佳的大花,名字叫舒意。 大概是剧组的戏忙,她等了好一阵才见到了夏荻本人。 夏荻穿着流纹戏服,头上簪翠摇曳,刚一结束戏,立刻就有一堆人朝她围拢过去,她边走近边挥退闲杂人等。 左渔站在人群之外,观察着这一切。夏荻的身材高挑标准,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透露出她在银幕上的经验和训练。她看着夏荻与助理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后独自往房车的方向走。 也是在这时,左渔才注意到,这个只能通过船只抵达的小岛上居然有一辆房车,就隐藏在层层叠叠的竹林后,想必是不惜重金才将它运到这里。 剧组是不可能给她这样安排的,也难怪总有传言流传,说她的家境不差。 夏荻将她叫上房车,开门见山:“你就是左渔?听说你准备给乐邑写本子,别写了。” 她拿眼线笔往自己眼尾勾了一笔,放下来,然后又拿起桌上一杯冰美式,咬着吸管,这才正面转过来看她。 左渔没坐,双手插兜靠着门板站,见她没有下文,不由得问:“理由?” “我就是单纯看不得她好。”夏荻坐着,晃着咖啡悠悠回她。 “就因为你们是对手,是竞争关系?” “这你少管。” 就这么傲,小怡确实说得对,像是在给下级下命令。 真行,赶来赴了这么一场自讨无趣的局。左渔转身欲走,却被她喊住。 “等等。”她说,“要什么条件,或是要求,尽管提。” 左渔气笑了下:“无聊。” 夏荻站起来,放杯子:“乐邑给你的,我出双倍。” 左渔沉默,看着她,一时看不透她的性子,像是嚣张跋扈惯了的大小姐,根本不用考虑别人怎么想,只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见她不说话,夏荻继续提价:“三倍?还是……” “不必。”左渔径直打断她,“既然听说我准备给乐邑写本子,那怎么没打听出来我跟她是老同学的关系?人情价,值千金。” “可我听说你昨天开车撞了艾伦。”夏荻继续加码,“他现在放出消息,要整死你,如果你以后不再帮乐邑,我能帮你摆平这件事。” 气的,手掌心都不自觉握紧了下。 艾伦这人渣哪还有脸啊。 “你们这个圈子都这样使手段?” 这样质问完,一位稍显中年的女性刚好走进来,提着一个爱马仕包包,显然是对局势和气氛有所察觉,语气缓和地问一句:“荻荻,这位是?” 夏荻坐下来,语气随意地答一句:“写《余烬》的。” “哟,那不是很有名的编剧吗?”这位阿姨满脸笑容地看过来,“姑娘,给咱荻荻量身定做一个本子可好?” “阿姨,抱歉,有点事,我先走了。”左渔说完,匆匆地离开了房车,没有再回头,一步也没停留,胸口气得上下起伏。 突然间,天空发出一声巨响,一道疾雷划过天际。 “轰!” 接着,雨点开始急速地落下,打在竹林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 “姑娘,你不打伞吗?要下雨了。” “妈,管她呢,你怎么来了?” 雨点越来越密,逐渐形成了沉稳的鼓点,将后面母女之间的对话模糊在风中。 雨水顺着她的额发,自她的尖下巴往下滴,左渔一阵小跑,寻找了好一阵,才看到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 衣衫湿了大半,垂垂地贴在身上,皮肤不禁泛起一阵冰凉。但雨越下越大,不知何时才能停。 不远处,似乎是受雨势影响,剧组的拍摄工作暂停了。 不少工作人员在紧急搬运器材,其中有几把伞挨在一起,似乎在护送着哪位演员离开。 随着这几人越走越近,一阵横风斜雨突袭过来,使得几位工作人员的伞晃动不已,也是在这一瞬间,露出了伞下的面孔。 左渔眨了眨眼,看到团簇中间的那个人,身穿一袭淡绿色的汉服,梳云髻,戴金色梅簪钗一步一摇,五官风情,眉眼潋滟,媚中带纯。 彼此目光对上的一霎那,一道清悦像黄莺的女声从她嘴里流淌出来:“等等。” 莹润好听,左渔以及众人都怔了下。 “意姐?”旁边的助理蓦地回首,停下脚步。 “她淋湿了,给她一把伞吧。”舒意停下来,指端朝左渔的方向一点。 左渔愣了一下,没想到舒意会注意到她。这个举动让她心中微微一暖,雨水混杂着情感。 旁边的助理迅速反应过来,拿出一把伞递给左渔:“给,快打上吧。” 左渔接过伞,心中充满感激。她撑开伞,感觉到雨点被挡在了外面,正想道谢时,舒意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只留下裙摆处与地面激起的点点水花。 左渔紧握伞柄,看着舒意渐行渐远的背影,密集的雨丝下,她撑着伞追上去问工作人员:“您好,这伞怎么还呢?” 工作人员回头看了看她,微微一笑:“不用还了,你拿走吧。” 左渔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谢:“谢谢你们。” 工作人员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然后脚步匆匆跟了上去。左渔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伞,心中再次涌起一股暖意。 她转身离开拍摄现场,撑着伞在雨中行走,耳边是雨点打在伞面上的清脆声响。 突然,不远处闪过一道奔跑的身影,那人没有撑伞,双手抵在头顶冒雨而行,也同样是往码头的方向。 左渔心中一动,自己淋过雨,不愿看到别人也遭受同样的湿冷,忍不住叫住了她:“哎,等等,过来我们一起撑一把伞吧。” 那人听见声音,果不其然停下了脚步,她一回头,左渔看见一张别有韵味的面孔,但奇怪的是,她的头上却顶着一个与脸蛋格格不入的发型。 第79章 惦记79 “你在喊我?”那姐姐回头, 挺出乎意料的模样。 她身材很高挑,约有175,几乎接近模特的比例,脸蛋是犹有风韵的美, 很大气的长相, 手指纤长, 涂水红色甲油, 分外惹眼, 一只手握着手机在接电话。 左渔不期然看到这么一张脸,心口突兀地跳了一下, 撞了一下, 而后才点了点头。 还以为这位姐姐是哪个公司的模特过来工作的,结果她一裹身上的风衣, 低头跑了过来,一并钻进了伞下。她顶着一头齐耳短发,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上,看起来狼狈不堪:“谢谢啊。” 她毫不在意地抹去脸上的雨水, 一边说:“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好心人。” “没事, ”左渔笑了笑, “这雨确实有点大。” 说完, 她继续朝电话那端回话:“放心,姐装作粉丝,伪装得很好,没被人认出来,也没打扰到她, 再说了,大哥他平时将人护那么紧, 我不用点法子,哪见得到她。” 左渔听到这些话,心中一震,这是哪种操作? 她看过去,对方恰好挂断电话,察觉到左渔的神情变化,微微一笑:“不好意思,让你听到这些。我其实是来这里找个人的,只是没想到会遇上这么大的雨。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保证我没有任何坏意。” 对方笑容真诚,紧接着随手一抬,竟然当着她的面摘下了自己的假发,露出底下绑好的丸子头。 左渔不禁眉头微微一挑,她所见的那张脸没了这顶突兀的假发,因此变得更加生动起来,但终究忍不住问她:“你这是…混进来的?” 对方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抖一抖,将假发重新整理好,戴上,回答道:“也不算吧,除了当事人主角不知道,其他工作人员都知道。” “噢。”左渔点点头,心中的疑惑依旧未解,但她决定暂时不多问。 码头上,船夫穿着蓑衣和斗笠在等候,她们一坐上去,小船就缓缓地驶离湖心的小岛。 雨水滴滴答答地下,落在湖面上溅起无数细碎的水花。 回程时,左渔撑着伞,与这位漂亮的姐姐并肩而坐,两人闲聊的时候她才发现她手臂上、后颈上以及脚踝上都有几处纹身,画得特别好看。 船上短短十来分钟,聊得相谈甚欢。离开前,对方从烟盒里抽出一根蓝莓味的细烟,叼在嘴里点燃,递给她一张自己的名片,说:“很高兴认识你,以后要是想纹身或者需要别的艺术创作,都可以来姐的工作室。” 简洁的名片上写着:fu li,艺术工作室 左渔接过,对方继续问:“用不用载你一程?” 说完,她帅气地按了下手中的车钥匙,“滴”一声,一辆停在不远处的炫酷红色跑车闪了下灯。 左渔视线定格在她身上,觉得她行为酷酷的,但摇了摇头,说:“我也开车来了,谢谢你啊。” “那行。”对方也不勉强,临走前朝她抛一媚眼,丢下一句,“我挺喜欢你的,记得来找我,给你老友价。” 左渔笑了笑,将卡片放进口袋里,在车上打了暖气,拿纸巾擦了擦身体,然后发动车子。 回到家后,冲了个热水澡,整个人稍微暖和了些。 但应该是淋了雨没及时擦干的缘故,她开车去赴陈延约的路上一直在打喷嚏。 左渔轻轻揉了揉鼻子,将车停好。 楼上,陈延轻轻解开袖扣,刚拿起菜单,手边的手机又响起。 他压下眼底的情绪,熄屏,可每隔一会儿,对方又锲而不舍地拨过来,他只好按下了接听。 “头儿,咱忙得焦头烂额的,您这时候跑港岛去,咱顶不住啊。” 电话那头传来下属焦急且无奈的声音,陈延沉默着,一抬眸,看见包厢门外,被服务员引领上来的左渔。 左渔打扮得随意,一件短款针织衫加高腰牛仔裤,露出挺翘的臀部弧线,脚上穿着一双珍珠白的miumiu高跟鞋。服务员扶着门,她颔首低笑,钻石耳钉在灯下闪闪发光。 陈延眼睛落在她身上,艰难地移开:“我被调走了,以后靠你们自己了。” “别啊,头儿,我们哪有你那本事啊……” “先这样吧,我这有事,晚点聊。”陈延三言两语挂断了电话。 左渔落座,恰好看向他,笑问:“怎么,你要被调去哪了?” 陈延放下手机,抬手拿起茶壶,替她倒茶:“没什么,被调去子公司了。” “哪儿?”左渔捧起热汽升腾的茶,抿了口问。 她下午淋了雨,鼻子不透气,现在只想喝口热茶暖暖。 “布达罗亚。”陈延轻描淡写地答。 惦记 第86节 “怎么会调去那了?”左渔学的国际关系,对这个国家非常了解。那里位于中东和北非的交界处,一直以来都不太平。而且据她所知,陈延所在的公司在布达罗亚并没有大的分公司,只有一个小小的事务所。 “要去很久吗?”她又问。 陈延不想令她担心,选择一笔带过:“年底才去,因为在架高铁桥的项目上与管理层的股东意见不合。一个大股东气得摔了茶杯拂袖而去,然后就下了调令,没说要去那边多久,大概要等到有召才能回了。” 左渔略感不安地看着陈延,察觉到他话中的曲折和避重就轻。她知道这种事情往往涉及更复杂的背景和动机,但她也明白,现在并不是深究的时候。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她理解了他的意思。 “那里局势不稳定。”左渔凝视着他,表情中带着一丝担忧。 “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陈延这段时间一直周转于这件事,忙得焦头烂额,他这回约左渔不是为了传达这些焦虑给她,只是准备在离开前跟她好好吃顿饭,没有其他想法。 陈延随意地将话题岔开,一顿饭吃得不紧不慢。 饭后,陈延送她下楼,状似无意地提起国庆的高中同学聚会,问:“你去么?” 左渔也记得这回事,班群里的男生在张罗这件事很久了,但她还没能确定下来。 因为国庆那会儿,如无意外,她应该在英国,恐怕回不来。 “再看吧。”左渔没有给他确定的答案,“怎么,你准备去?” “我也得看看工作上走不走得开。”陈延陷入沉思,假装不经意地提起,“高中的人你都还记得吗?” “大部分吧。”左渔笑,“毕竟也才过了四年,怎么会不记得。” 左渔答着,突然一阵夜风吹来,凉意沁入她的骨髓。她打了个喷嚏,整个人精神一时恍惚,差点失去了平衡。 陈延站在她旁边,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你没事吧?今晚听你说话隐隐有些鼻音。” “可能是淋雨着凉了,没什么大事。” 左渔刚摇了摇头,陈延突然伸手贴上了她的额,探了探,说:“有些烫,是不是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左渔退开一步,“我回去泡些感冒冲剂就好啦,问题不大的。” 国外跟国内不同,在美国留学那一年,她有病有痛都是往诊所跑,或者是自己吃点药解决。因为人体自身强大的自愈能力,对于发烧感冒这些小问题,更不必去医院了。 知道她执拗,陈延没再坚持,正准备说送她回家,结果左渔的手机响了起来。 号码没备注,但她好像知道是谁打过来的,语气惊喜:“喂?怎么这时候打过来啦?” “不在公寓呢。”她唇角压不住笑意,“出来吃饭了。” “滤芯?” “什么滤芯?” “那好,我等会就回去了,嗯好,拜拜。” 她挂完电话,陈延插着兜,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声音冷冽又沙哑地问:“男朋友?” 听见这个称呼,左渔脸一热,算吗,能算男朋友吗? 可是她和许肆周好像还没正式确定关系呢…… 她正语塞的间隙,陈延从裤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慢悠悠地抬眸,眉目清冷地笑了下:“能抽根烟么?” 左渔微微一愣,陈延以前不抽烟的,但同为朋友,她也不会指手划脚,于是点了点头。 陈延退远了几步,回头看她,嘴角斜斜叼着一根烟,偏头点打火机。 夜色中,灰白色的烟雾在空气中缓缓升起,似乎把他的身影笼罩在一种若隐若现的氛围中。左渔看着他,不禁感到有些陌生,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和担忧。 高中同班,大学同校,她跟陈延的革命友谊不是普通的同学情谊可比。 她很清楚他背后付出了多少才达到现在这个位置,只是现在,好像资本大拿轻易的一句话,就将他的经营和付出拉下来了。 陈延吐出一口烟雾,静静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自嘲:“不够朋友啊,谈恋爱了不让我把把关?” 左渔不自然地咳了声:“还不到这一步,不过这个人你也认识。” “谁?” 虽然在她回答前,陈延心里已经预估了一个答案,但当她亲口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眼皮跳了一下。 “是许肆周。” 左渔的声音有些低,却很坚定:“他刚刚给我打电话。” 左渔公寓安装了滤水器,但最近亮红灯了,需要换滤芯,只是她一直没来得及忙活这回事。昨天许肆周来她家里,不知怎么就注意到了,说是等他明天去她家替她更换。 陈延沉默了片刻,低头吸了一口烟,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他抬起头,看着左渔,眼神复杂:“许肆周啊……没想到。” 左渔点点头,似乎有些紧张地看着陈延:“你觉得他怎么样?” 陈延轻轻吐出一口烟,沉吟道:“他这个人还行,能力也有,长得也受欢迎。只是……” 左渔紧张地问:“只是什么?” 陈延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一丝担忧:“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第80章 惦记80 回到家后, 左渔发觉自己的喉咙很不舒服,连吞咽都艰难。她将门口快递员送来的滤芯搬进屋,然后打开柜子,从药箱找出一包感冒冲剂, 用热水冲服。 进浴室洗漱完, 她又把阳台晾的衣服收起来, 整齐叠好, 放进衣柜里。这么一番小小折腾, 整个人却累到不行,只能早早地上了床。 但睡前她习惯检查一遍手机消息再睡。 不知是不是凑巧, 晚上刚听陈延说起他要被调去布达罗亚, 这会儿就被推送了一条新闻:布达罗亚内乱频发,无辜平民在冲突中受伤甚至丧命。看到这条消息, 左渔的心里一紧,担忧立刻涌上心头。 但即使如此,她也挺无力的,改变不了什么, 只能把这则消息给陈延分享过去, 顺便提醒他注意安全。 放下手机, 也许是药效起了, 困意袭来,她调整了一下枕头,闭上眼睛,慢慢地,沉入了梦乡。 清早, 许肆周刚下飞机,便迫切地拿出手机给左渔发消息。 合作中心的老陈, 陈择良跟他一起走出廊桥,见他无时不刻盯着手机的模样,笑着调侃道:“小淮,这是有多重要的事,让你一刻也不离开手机?谈对象了这是?” 许肆周将手机收起,双手插裤兜,漫不经心地勾着唇:“是,不知道她醒了没,发消息想问问她吃不吃敏记冰室,她爱吃这家的菠萝包。” “嗬,你这小子也有柔情的一面。”陈择良笑着揶揄道。 出了机场,还没回信,许肆周干脆让姜圣去排队,自己则直接开车往左渔的公寓去。 路上,他买了几袋早餐和一束鲜花,到门口时已经十点半了。 按了几下门铃,里面没有动静,他干脆直接扫指纹,开锁进入了公寓。 公寓内的窗帘紧闭,只剩下一丝缝隙透进亮光。许肆周将提着的东西放置在桌上,拧开门,走进卧室,看见左渔侧躺着窝在被子里,眉头难受地皱起,苍白的脸色露在外面。 左渔迷迷糊糊地掀了下眼皮,隐隐约约感觉有个人影进来,但她实在烧得厉害,眼睛微微睁了下,就又闭了起来。 许肆周心中一紧,快步走到左渔的床边,伸手一碰她的额头,烫得离谱,就知道她生病了。 他立即弯下腰来,手臂揭开被子,打横穿进她的腰肢,将人从床上抱起。 左渔的皮肤冰凉,尤其是四肢,察觉到一阵不属于自己的灼热,她艰难地睁开眼,看到许肆周那好看的下颌角一晃而过。 她贪恋地靠了过去,声音却弱得发虚:“你来啦?” 许肆周将人打横抱在怀里,步伐不停,低头看了眼左渔翕张的唇,沉声安抚:“去医院。” 他抱着她下楼,将人放进副驾驶,一路也不带歇息,替她系好安全带后,三两步绕到主驾驶,发动车子。 他的车速很快,一路上猛轰油门驶出停车场,车窗闭紧,左渔坐在副驾驶,虚弱地偏头看他。 也不知怎么的,只要看到许肆周认真的表情,特别是他开车时时不时地瞥视她一眼,安慰她“别怕,我带你去医院”,她就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许肆周。”她唤了他一声,“我只是发烧了,吃点退烧药就好了,不用去医院。” 她的声音透着病气,许肆周捉起她的手,抚了抚她的掌心:“我认识一位很有资历的老中医,我给他打个电话。” 左渔阖起了眼,听见他通过蓝牙给某家私人医院拨电话,那边听见他报上姓名,便问他是否需要安排清场接待。 许肆周正要答应,左渔却突然握紧了他的手,试图说话:“不用。许肆周,不用的……我只是发烧感冒,不用这样,不然我们临时过去,其他紧急的病人可能就无法得到及时的医疗了。” 许肆周握着她的手,回电话那头:“不用了。” 不到十分钟,就开到了医院,全程被他紧紧抱着,上楼,进电梯,去到二楼时他找的那名老中医已经等候在诊室门口。 许肆周将她小心翼翼放在一张病床上,这才握着她的手转身交代医生过来问诊。 因为只是淋了雨导致着凉,医生量完体温,检查完毕就去开药了。 左渔吃了颗退烧药,整个人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体温却依旧高得发烫。 医院给他们安排的单人房间,环境安静清幽,也没人打扰,但左渔不喜欢待在这里,拉了拉许肆周衣服的袖子,问:“我们能不能回家呀?” “不习惯这里?”许肆周两手握着她,双腿分开躬身坐在椅子上。 左渔点了点头,反应还有些迟钝。 “行。”许肆周站起来,“我去拿药,然后带你回家。” 回程的路上,退烧药的药效起了,左渔靠在副驾驶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被许肆周抱下了车都没醒。 许肆周将人安顿好,开始着手煲中药。 今天治病的医生是他长辈那边一直信赖的人,所以安排给左渔看病他放心。但左渔家里没有熬中药的药煲,他只能临时用手机下单了一个闪送,在等待的时间里,又着手将她厨房的滤芯更换了下来。 等他把药煮好,左渔的烧也差不多退了,虽然还睡着,但整个人气色看起来比上午好太多,嘴唇也有血色了。 许肆周端着碗进去,捏捏人的脸蛋,将人扶起来喊醒。 左渔不明所以地睁开眼,然后就在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下被诱哄着喂药。起初她单纯地以为许肆周只是给她喂水,直到一股甘辛难闻的苦味在舌尖淌开,她皱了皱眉,抗拒间胡乱地打了下手,恰好一巴掌打在了许肆周端着药的手臂上。 这一掌的力道不重,但许肆周全副身心都放在她身上,根本没料到她会有这一手,毫无防备,大半碗药悉数洒在了他身上的t恤上。 左渔嘤咛一声,被苦得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他满身的狼狈,瞬间人就清醒了,小声跟着道歉:“对…对不起,太苦了。” “几岁了,宝宝?” 许肆周扶稳她的胳膊,漫不经心地说。 言下之意就是,都多大了,还吃不了苦。 “不嫌弃你。”许肆周直接将碗拿走,“几岁都伺候着。” 左渔瞬间羞红了脸,一声没吭,糗的。 许肆周用纸巾擦了擦,重新给她掖好被子,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继续睡,我给你再煎一遍药。” 惦记 第87节 许肆周出去了,左渔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了几下,睡意也全无了,干脆起床,掀开被子,脚尖套进拖鞋里。 许肆周不在客厅,站在厨房的中岛台前,没穿上衣,身上扯了张毯子裹着。 清早起风降温,毯子是在她衣帽间随便拿的,沾了药渍的字母t恤被他丢进了带烘干功能的洗衣机里,此刻通电运转着。 左渔眼睛从阳台收回来,屋子里漂浮着一股子中药味。 她站在原地,看到许肆周没被毯子裹到的后背,隐隐约约盘旋着一些纹身,尤其是肩背和侧腰的位置,皮肤融合了文身的白青黑,很显眼,也很性感。但因为只露出一小部分,她并不能看清是什么图案。 其实远远看着就感觉到他的身材很好了,一身薄肌,宽肩窄腰,帅得不行,再配上他不知道从哪儿翻出她的小零食,嘴边衔着小半根明治饼干棒在吃,那股慵懒自在的劲,光是背影就很帅了。 有那么一瞬间,左渔感觉自己找到了这样子帅气的男生,很不真实,而且他竟然还在给自己煎中药。 或许是听见声音,他回头看了眼,浑然不觉自己的背影有多性感,挺若无其事地问:“怎么出来了,不睡了?” 左渔微微红了脸,装作自然地抽开饭桌前的椅子,小声说:“饿了。” 说完,恰好看到桌面上放了一些早餐,她伸手去拿,可是还没来得及拆开,许肆周悠哉悠哉地从她手里拿掉了。 “怎么了……” “先热热再吃。” 左渔乖巧地“噢”了声,突然就想起以前追求过她的男生们。 除去高中那些男生,她到了大学也经常被人表白,有些男生是体育生,运动很好,身材也很好,很受女生欢迎,经常在集训后过来找她,还有在美国留学那时候,她ig上经常被金发碧眼的混血男孩约,私信里总是时不时收到各种dating信息,还有火辣的照片。 甚至还有不少在网络上吸引女粉无数的。 这些男孩诚然长得很帅,样貌和身材各有各的优点,但她始终都没有心动过,心里记着的,永远都是那个16岁遇见的男孩。 或许真是应了网络那句话: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后来的人,都只是平凡。 许肆周将几份早餐放进了微波炉内,调好火候叮热,中途接了个公事的电话,放下手机时看见她一言不发的表情,围着毯子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脸:“还难受?” 左渔摇摇头,听见他电话里聊的事,问他:“你还要上班啊,不是说领辞退信了么?” “领导又不放人了。”许肆周随手给她剥橘子,语气懒散地解释,“刚好最近有一些大项目的招投标,跟长域国际合作。” “长域国际?”左渔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巧的事。 陈延任职的公司就是长域国际,沉默了几秒,想起昨晚推送的新闻,左渔突然鼓起勇气,忍不住开口问:“许肆周,那你是不是能帮陈延?” 第81章 惦记81 她问完, 许肆周剥橘子的手一顿,抬眼看她,两三秒的沉寂之后,他的手机再次响起。左渔接下来要说的话被打断。 这次不是公事, 屏幕显示的来电提醒是——施伯维。 许肆周直起身, 裹着一张毯子施施然划开锁, 接电话, 整个人的气场很沉默。 简单的几句“嗯”“知道了”响应着电话那端的声音, 语气依旧冷静而没有多余的情绪。 通话结束,许肆周放下手机, 看向她。左渔犹豫了一下问:“怎么了?” “黎莺被猫抓伤, 不肯去医院。施伯维去了纽约做背调,让我去看看她。” 讲完, 厨房里的早餐恰好加热完成,微波炉“叮”一声停下,许肆周默了下,手机放饭桌上, 接着转身去处理早餐。 “你先吃, 我去一趟。” 他将热腾腾的早点端到她面前, 左渔跟着抬头问:“要不我跟你去吧?” 许肆周眼里有一秒的思索, 同意了她的提议,但条件是让她先把早餐和药吃完。 左渔依言照做,等要出门的时候,许肆周那件短t也差不多烘干完全了,他直接停了机器, 拿出来往身上套。 二十分钟后,到黎莺家里, 在半山别墅,安保很严,但许肆周开的车畅通无阻。 车库里很多豪车,一辆辆停在花坛旁,宛如车展现场。 许肆周将车大摇大摆地停稳在别墅的正门前,长腿一伸,推门下车,不久就有一位约莫五六十岁的阿姨走出来迎接,笑容慈祥,声音温和而亲切:“小周仔来啦?渡渡不在家呢,只有莺莺。” “陈姨,我来找黎莺,她被猫抓伤了。” “哎,我不知道呢,被抓哪了啊?”陈姨语气急切了些,连忙侧身让开,为他们引路。 许肆周和左渔跟着陈姨进客厅,整屋铺装的大理石地板,光滑如镜,匀澈反光,楼层挑高设计,下陷式的待客区铺设着一整片昂贵而不好打理的地毯,半层楼高的落地窗,阳光透过玻璃折射进来。 黎莺不在客厅,似乎在三楼,陈姨便又带着他们往楼上走。 中途经过二楼时,看到一间格外特别的工作室,没关门,放了很多艺术品,还有很多工具随意摆在地上,整栋别墅都井井有条,唯独这间房没咋收拾,一只布偶猫突然从里窜出来,左渔避让不及,差点儿一脚踩空。 千钧一发之际,许肆周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陈姨听见动静回头,摇摇头叹了口气:“哎呀,露宝又跑进二小姐的房里淘气了,有没有撞到你?” “没呢。”左渔摇摇头,心中一松,原来这只猫叫露宝。 “那就好。”陈姨松了口气,继续说道,“三小姐养的猫,但是经常跑到二小姐的工作室里捣乱,二小姐不爱关门,露宝就经常进去搞破坏。” 三楼,黎莺盘腿坐在阳台的吊椅上,膝上放着一本写歌曲demo的笔记本。她一边思索一边记录,露宝突然蹦跶出阳台,打断了她的思路。黎莺立刻放下本子,走过去提溜住它的后颈,开始训斥:“你再皮,你再皮一个试试看,你看看我的手臂。” 露宝在她手里不安分地扭动,仿佛听懂了她的话,低声喵喵叫了几声。黎莺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把猫重新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它的头。 那时候,黎莺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两个人影进来,正径直朝她的方向走。 手撸着猫,手掌一下一下地抚着,手指挪到猫后颈,准备顺毛的时候,一道黑影来到她的身后,怀里的猫就这么一晃神被人抽走,一点儿征兆都没有。黎莺手顿在半空中,仰头看见突然出现的许肆周,就这么低头把她的露宝拎着,单手插着兜。 许肆周抽出手,随意地往猫头撸了两下,弯腰将它放地上,露宝被松开,咕噜噜矫健地跑开。与此同时,他双手放回裤袋,望着她,稳稳当当地问道:“被猫抓伤了不肯去医院?” “呀,你怎么来了。”黎莺看向许肆周,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瞬间又皱起了眉头,“噢,是施伯维叫你来的吧。好啊,他竟然还敢告状。” 许肆周当然知道施伯维是拿黎莺没办法,才拜托他来的,直截了当的伸出手:“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已经没事了,我已经处理好了。”黎莺确实很听许肆周的话,她抬起自己的右臂,上面已经贴上了两个创可贴。 许肆周眉头微皱,他知道猫抓伤这种事可大可小,施伯维既然委托他过来,就还是把人带去检查一番为好:“走,跟我去医院。” “啊。” 黎莺满脸推迟,不想打针,正想找些借口,被许肆周有先见之明地出声阻止:“别让我白跑一趟。” 黎莺无奈,只好跟从,但转身时视线顺着他的肩,看到许肆周身后的左渔。脸色一下子不对劲了。 黎莺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有一种陌生感,跟当年初见面的那股热情不同,她眼中有戒备、有提防,转头问许肆周:“她怎么来了?” 左渔注意到黎莺的表情变化,解释说:“黎莺,我是左渔,听说你受伤了,过来看看你。” “我知道你,上周还是渡渡的绯闻女友,今天就出现在周周身边了,手段真不一般。” “黎莺。” 许肆周立刻喝止她。 “你一点都没怀疑吗?”黎莺退后一步,一副“不可置信”“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许肆周,“周,你不会真觉得她其实是喜欢你的吧?” “你当年住院,半条命都差点没了,她来看过你吗?她现在不过是利用你,靠近你。” 许肆周眼神禁止,左渔冷不防地皱眉,不懂她口中的利用和靠近指的是什么,连忙问黎莺:“什么意思?” 黎莺脸转过来,语气质疑:“你别装了,我查你了,你以为我不知道?陈延是谁,你敢回答我吗?” “我同学。” “对,你同学。”黎莺语气护短,“我还奇怪呢,渡渡怎么突然谈上了,一问才知道,哦原来是你又重新出现了,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是这时候出现,不就是因为知道港经海外和长域国际有合作,所以才重新接近我们吗?” “我没有。” “那这个呢,你怎么解释?”黎莺回身从矮桌上捞起手机,指尖触控,翻出几张相片,屏幕举在空中,亮着,一张张地划过。 图片里是她和陈延饭后站在街上,那会儿陈延扶了她一把,伸手探她额头的温度,两人被偷拍,但站在一起显得格外亲昵。 左渔下意识的反应是看许肆周。 许肆周在看到两人在照片里的样子,原本要拉黎莺的手也顿住了,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死死地盯着黎莺的屏幕,长久无声地沉默,寂静到让她心慌。 黎莺要他看清楚,将手机摆到他的面前,问:“照片就是昨晚拍的,就这样你还信她吗?” “时间卡得那么巧,她根本就不在乎你的,你为什么不怀疑她?” “你为什么要在她身上栽两次呢?” 许肆周不回答。 良久,他才轻轻的呼出一口气。 “我信。”他对着黎莺点头,煞有介事的吐出这两字,而后将目光转向左渔。 他脸色肉眼可见的沉,看向左渔的眼神冰冷而坚定。 “啊?”黎莺满脸的不可置信,当年的左渔为了甩开许肆周,狠心到连他住院都不愿去探望他一回,黎莺故此对左渔积怨已深,更不用说还安排人拍了她的照片,证据确凿摆在他面前,但自己的一番话许肆周好像一句话也没听去。 一旁的左渔也是一样,她当然知道自己是清白的,但对于黎莺气势汹汹的质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从哪开始解释。 “你,不用听我解释吗?”她对上许肆周冰冷的视线,琢磨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只好弱弱的问。 “听,但等我回来。” 许肆周送黎莺去医院,左渔留下来,被许肆周安排了陈姨陪着。 左渔站在一楼的泳池边,晒着太阳,影子斜斜地打在地上。对面的水面波光粼粼,在泳池边缘看到几张浸在水上的纸,不湿,但浮在水面上。 左渔走过去,准备捡起来,半蹲下身,还没伸手,被端着果盘走来的陈姨喊住了。 “姑娘,别碰,那是二小姐搞的艺术创作。” 左渔收回手,一脸的不好意思:“抱歉,我还以为是被风吹下去的,想捡起来。” “不是呢,是二小姐特别用水松纸做的,家里呀就特别多这种小玩意儿。”陈姨笑笑,将洗好的水果放下。 “感觉二小姐特别有意思呢。”左渔接着回,“纸上画的图案也挺特别。” “确实是的。”陈姨该是对家里的人都很有感情,说起来滔滔不绝,“这些都是她设计的纹身,二小姐从小就喜欢画画,特别有天赋。她设计的这些图案都很受欢迎呢,就渡渡少爷看不上。” “他还看不上呢?我感觉这些都很赏心悦目的。” “我们家小少爷呀就这脾性,他总是有自己的主意。”陈姨笑着摇头,“从小就这样,对什么都有自己的看法。” “一会儿瞧不上三小姐写的歌,一会儿看不上二小姐设计的纹身图案。”陈姨无奈地笑了笑,“不过他心地其实很善良,只是嘴硬。” 左渔微微一笑,想起渡嘉奈确实是多少有点完美主义者的倾向,平时看他的采访稿就能透出一二。 惦记 第88节 “小周仔的文身都是二小姐设计的,渡渡少爷也看不上。” “这我不知道。”左渔一怔,想起早上许肆周的背,纹身被遮去大半,她看不见,“有图案看看吗?” “这我得找找看了。”陈姨边说边将水果推到她面前,抬起头时突然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笑着说,“姑娘,你有点眼熟。” 左渔怔了下:“是吗,我是第一次来,我们之前应该没见过。” “噢……”陈姨应了声,眼睛笑笑,然后摆摆手,“那应该是我记错了。” 左渔没在意,叉一块蜜瓜,话题转回来,蓦地想起了那天在绿汀看到的人,手摸了摸兜,没带那名片,想起来问陈姨:“二小姐叫什么名字?” 第82章 惦记82 陈姨笑容温和地回应道:“二小姐啊, 她叫黎馥。” li fu和fu li,这跟那天乔装打扮的姐姐……一切就对上了,原来她们早有一面之缘。 “陈姨,黎二小姐什么时候回来?”左渔将蜜瓜咽下, 眼睛亮盈盈地看向陈姨。 “哟, 她今儿个才出发去了南美, 和她的小男友一起, 听说是要去一段时间, 短时间内都不回来了。”陈姨笑着说道,“她时不时就全世界各地飞, 说是搞艺术的需要灵感。” “这样啊。”左渔温声说, “没事,陈姨, 就是好奇问问。黎二小姐真的很特别啊,真希望有机会多了解她一些。” 就这样跟陈姨聊了一会儿,外头有车胎碾压碎石的声音传来。左渔抬起头,看到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驶入院子。 “呀, 接你的司机来了。” “去哪?”左渔问。 “小周仔交代给我们了, 说让你在他家里等, 我们把你送过去。” “他家离这里远吗?”左渔站起身, 迅速整理了一下衣服。 “不远,很近,两家是邻居,大概也就五分钟的车程。” “好。”左渔应声走下台阶,轿车停稳后, 司机走下车,为她打开了车门。 左渔立在原地, 首先愣了愣,觉得司机的脸很熟悉。记忆一闪而过,她想起以前在恫山,在姜圣拳馆见过的那位年轻老板,于是试着问道:“你跟我以前见过的一个人有点相像。” 姜圣穿着一件随意的字母t,小臂的肌肉蓄满了力量,略带东南亚的口音,坦诚说:“我们见过。” 左渔惊讶地看着他。 “姜圣拳馆。”他伸手,扶着车门,“我是姜圣。” 时隔五年之久,他几乎没有变化,依旧是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看起来低调随和,也正因如此,她才那么容易将他认出来。 左渔和陈姨一同坐上车后座,忍不住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姜圣打转方向盘,平稳起步,待车速控制在低而均匀的速度下,才缓缓开口:“拳馆老板不是我的本职,周救过我,我跟周有莫逆的交情,本身就是为了追随他而去的恫山。” “那你是他的?”左渔脱口而出。 姜圣将车子从路口驶出,挺坦然地说:“你可以将我当成是他能使唤得上的朋友。” 左渔坐在车里,透过车窗望着外面的林荫和山下一览无遗的景色,因着姜圣的重新出现,隐隐回想起不少以前高中的事。 那时候许肆周为了替她出气,把她约到姜圣拳馆,而她和秋摇在拳馆门口犹豫了半天,也没敢进去,还是他亲自出门邀请,现在想来,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不知不觉间,车辆已经停在了一处满栽绿植的独立庭院门口,姜圣从车里拿出几个“敏记冰室”的打包袋,一并递给了陈姨,陈姨边走边说:“这家里呀,就许女士和小周仔住,但他们也不常回来,所以就没有我这种管家婆,可是房子是一直有专人过来打理的。” “怎么会不常回来?”左渔目光一顿,看着坐落在半山的别墅豪宅。 “许女士常住美国,每两三个月才回来一趟,小周仔也是,不怎么爱回家,一来房产多,二来就算回港岛了,家里冷冷清清的,他不爱住,都出去长租总统套房。”陈姨边说边走。 “在酒店住?”左渔惊讶地问。 “是呢。”路过泳池,陈姨笑了笑,拿出许肆周家里的钥匙,开门说,“酒店有私人管家团队,用餐和服务都很方便,就是啊,我觉得稍微少了点人情味。” 门一打开,陈姨便熟练地打开灯,把打包袋提到厨房,开始整理。左渔跟着走进屋内,看到宽敞明亮的客厅和精致的家具。 其实这个家跟黎家宅子的风格特别相像,奢华,有质感。但就是那边看起来更有人气儿,这边相对显得冷清。倒是客厅、饭厅以及窗台上的花还是新鲜的,清甜香,娇艳欲滴,添了几分生气。 陈姨出来,看她还站着,热情地招呼她坐。同时又从客厅的柜子中取出一副茶具,给她斟上了茶水。 左渔谢过陈姨,端着茶坐在沙发那。客厅的电视是巨幕影厅,陈姨声控自动投屏,十分先进。 “想看点什么呀?”陈姨笑着问她,“要不要我给你开个电影?” 只是一打开,那块屏幕就自动跳转至游戏的主菜单,出现了炫酷的游戏画面和角色选择界面。 陈姨上了年纪,对于这些高科技不算精通,手忙脚乱地想切换回电影界面:“诶,这怎么关掉?之前我看小周仔就按两下,很简单的,怎么不行了?” “按两下?”左渔撑着脑袋。 “是啊。”陈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已经是好久前了,隔现在也有好几年了,那时候他在家里养伤,所以我就经常过来。现在的电视遥控器看起来跟以前完全不一样,我有时候真是搞不清楚该按哪个按钮。”她摇了摇头,叹口气。 左渔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他受伤了?” 眼前的电视屏幕上,一个奇怪的菜单界面闪烁着各种选项和图标,陈姨试图按下一个红色的按钮,结果却意外地打开了一个新的窗口,显示出一串看不懂的代码和文件名。 “是,那时候从北京做完手术,回来整个人都是虚的,唇色也是白的。女士让他待在家里差不多一个月吧,没让他去上学,怕他养不好。”陈姨说起来,语气还是心疼。 跟时间线迅速比对了下,立马就对应上了,就是她高中的时候,许肆周缺课的一个月,左渔想到这,有点怔,也悔,当初他伤得这么重,自己却没能多关心一下,心里有些难受地说:“这我知道,好像是为了救一只猫,从屋顶摔下来了。” “怎么会是救一只猫?”陈姨对着主板一通操作后,动作明显停顿了下,“是救一位70多岁的老太。” 左渔神情错愕,却不知陈姨误按了什么,还没来得及细问呢,电视突然开始播起了一段画面,伴随着画外阵阵男生的热烈起哄声。 左渔闻声扭头,这段旧视频里音画同步,出现了好多校服背影的小人。 背景俨然是她们的知行高中。 画面一帧一帧地播放,整体像素模糊,但她站在人群中,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和笑容,周围有喝彩声有掌声,镜头抖动,但隐约可以看出是她高中时期在文艺节表演节目的片段。 屏幕上的她脸庞青涩,与现在相比变化不大,但却多了几分青春的稚嫩。 她愣住了,记忆一下子涌上心头。那是高一的时候,她代表班级上台表演节目,孙益偷偷摸摸带了手机在台下拍摄,然后上传到q.q空间里。除了拍她,当时还拍了台下的许多同学,每个人都对着镜头逗趣耍宝。 这样的时光,就连左渔自己都几乎已经遗忘掉了,此时此刻却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在她面前,而且是在许肆周家里。 明明许肆周是高二才转学过来的。 “这段视频……”左渔轻声说道,仿佛自言自语。 陈姨看着屏幕中的那张青涩又好看的脸,再比对面前左渔的脸,眨眨眼,终似恍然大悟一般:“我就说姑娘你看着有点眼熟——” 陈姨显然也认出她来,再开口时,声音挺感慨的:“他养病的那段时间,总在电视上放这个片段,反反复复看,循环播,怎么都不腻的,那时候问他,他总说看上一姑娘了,还指给我看呢,说陈姨,人群中最标致最漂亮的那个,就是。” 不知为什么,左渔忽然有点想哭,有些哽音地问:“那他受伤是怎么回事,怎么跟我听到的不一样?” 陈姨知道的并不具体,但确实是真相。 左渔指腹磨着杯壁边缘,心中隐隐有种预感。然而,当她听到陈姨说,许肆周的伤与为了给她一个庆生惊喜脱不开时,她的指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为了这么一个充满深情的计划,他做那么大的努力,尽了他最大的竭诚,只是为了让罗义村长点头。 根本不是什么为了救猫,单单是为了哄她,为了讨她欢心。 在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面前,左渔理解了黎莺的愤怒,同时也明白了渡嘉奈那句“他为了你,整个背都毁了”的含义。 站在黎莺的立场,许肆周是为了给她建摩天轮,给她筹办新年集市才受的伤,经过彻夜的抢救才捡回一条命,而她却铁石心肠地从未露过面,也从未展现过一丝一毫的关心,等他回校后还对他冷言冷语。 许肆周也是因为这场手术,终身落了一道疤,只是他后背的刺青纹身刚好掩盖了这道疤,所以她一开始并没有看出端倪。 高中的录像仍在逐帧逐帧地播放,电视里的她笑靥如花。左渔听着那些充满青春活力的笑声,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仿佛历经多年后,突然发现曾经有个少年爱你如生命。 左渔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陈姨。就在这时,陈姨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急匆匆地说道:“哦,好,好,我马上回来。”挂断电话后,她对左渔说:“空运过来的帝王蟹到了,我得赶紧回去处理。你就在这儿随便看看,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左渔喊住陈姨:“我能开车回公寓一趟吗?拿点东西就回来。” 陈姨一愣,但随即点了点头:“当然可以,这家的车钥匙都在玄关的抽屉里。路上小心点,别着急。” 左渔道谢后,快步走到玄关,拿起车钥匙,迅速出了门。车子启动的瞬间,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高中时光的画面与现实重叠,那些欢声笑语,那些青涩的爱恋,仿佛都在车窗外的风景中闪现。 一路上,她的思绪不曾停歇。到了公寓,她快步上楼,打开房门,径直走向书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朵不再崭新的纸玫瑰。 左渔迫不及待地把它拿起,小心地带着它离开了公寓。回到车上,她看着盒子,心中百感交集。 再次回到许肆周家里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左渔下车,进客厅的时候发现人影在闪动。 许肆周回来了,面前的矮几放着一杯柠檬水,加冰块。他虎口握着杯缘,轻轻晃动,柠檬块在水中浮浮沉沉,左渔仿佛能听见冰块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 打火机和烟盒被他撂在一旁,只是一个背影都透着低压的气场。 许肆周伸手想抓烟盒,回头看见了她。 还没说话,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迎面被她扑了个满怀。 “许肆周,我跟陈延真的没有什么,我们只是革命友谊,没任何男女之情,我确实是想你帮他,但绝不是因为这个才处心积虑地重新接近你。” 左渔双手抱着他,很紧,死死地揽住,怎么都不放,下巴抵在他的肩窝,右耳贴着他的脖颈,轻轻蹭一蹭,稍稍换一个更舒服的位置继续说。 “许肆周,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你啊。你怎么那么好,好到我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会不会我一醒来,就发现都是假的,虚幻的。” 左渔吸了吸鼻子,突然腰肢的部位一紧。 许肆周放下手中的柠檬水,掐着她的细腰,要她起来。她不肯,左渔怎么敢让他看到自己几乎要哭了呢。 眼圈红红的,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抱着他。 许肆周将人一扯,轻轻的一股劲儿,托着她的臀,把她稳稳地抱了起来。左渔反应不及,就被拉住胳膊拽到了他的腿上。 她的双腿跪坐在他身上岔开,这个姿势特别暧昧,脸颊瞬间泛红,整个人更加不好意思地往他身上靠。 许肆周不让,偏要按着她的腰,要她直视他。 他背靠向沙发,身体闲适地看着她,慢条斯理抬起一条二郎腿,令她差点儿滑向他敏感的部位。 她脚尖上挂的小高跟掉落,摔在厚厚的地毯上。 “占够便宜没?”感觉他在笑。 左渔双手死死抵在沙发上,才堪堪撑住自己的身子,耳朵烫得不行,想逃,被他拉住,紧接着他故意垫了下被她坐着的那条腿,左渔猝不及防,整个人严丝合缝地落入他的怀中。 许肆周熟练地搂着她。 “你不生气了?”左渔扬起后颈看他。 “生气什么?” 惦记 第89节 “黎莺说的话。” “知道你招桃花。” “我哪儿招桃花了?” “从小到大,你这张脸,哪儿少招?” 左渔脸颊好烫,她选择忽略这个话题,手指窸窸窣窣地往后环抱他,在胡乱摸索着什么。 许肆周制住她的手,问她什么意思。 “投怀送抱?还没占够便宜?” 这个男人脑子转得好快的,她脑袋埋在他的肩窝,闷闷说:“许肆周,我能摸摸你那里么?” “想法挺野啊。” “……”左渔这才反应过来,脚趾都绷紧了,手忙脚乱地解释,心脏砰砰直跳:“不是!不是!我想摸摸你的背,想摸摸你的疤,你受伤的时候是不是得疼死了?” 她絮絮地说着话,但许肆周翻身直接将她压在沙发上,双臂撑在她两边,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左渔完全被他笼罩着,除了害臊,一时之间想说的话也忘了。 她眨了眨眼,一片阴影投射在她的鼻尖上,许肆周俯低亲在了她的额头,手指穿插进她的发缝,捧着她的后脑勺。 隐隐感觉到他的唇碾磨辗转,左渔闭了闭眼,从自己的衣袋摸出那个小盒子,双手置于自己的胸口上。 “许肆周,我本来怕你不信,特地跑回家拿的,这个纸玫瑰,我珍藏了好多年都没舍得扔,因为总是不忍心,总是想再等等,再等一等,现在,我好像等到了。” 许肆周停下动作,垂眸落在那个丝绒盒子上。 左渔指尖轻轻掰开来,露出里面那朵纸玫瑰。 如果不说,乍一看,还以为是求婚的戒指盒,正式得要死,精致又有仪式感,许肆周将盒合起,放到矮桌上,吻她:“再补你一个。” 左渔仰颈,睫毛簌簌发抖,忍不住说:“许肆周,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宁愿你没有给我庆过那一次生。” 她伸手,贴着他宽松的短袖,掌心感觉到他那道疤,声音柔软:“还疼吗?” 许肆周指骨轻轻揉她脑后的发,没回答反而说:“做喜欢的事是不会累的。” 十八、九岁追女孩又怎么会累。 正是热血、躁动的年纪。 回应的是她上一句,左渔心脏跳得不能自已,她的腰肢被箍着提起来一些,许肆周上瘾似的吸她身体的香味,圈着她不放,吻头发,吻鼻尖,吻唇。 胸腔起伏,衣衫交缠,一路火花带闪电。 许晚缇提着包进门,才走到玄关就看见客厅这么一幕,看到自己儿子将一个女孩压在沙发上亲吻,血气方刚,极其热烈,极其血脉贲张。 女孩被遮去大半,只露出小半张几乎红得能滴血的脸,长发凌乱散在身侧,全都被压着,又不时被两人的激吻和动作被撩拨到一旁。 最先留意到门口站了一道身影的,还是左渔。 庭院前一道车灯扫过,也闪到客厅的天花板上,亮光一晃而过,成功地让她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有人来了……” 许肆周直接将她完全挡住,姿态慵懒地回身,看见自己的妈,这才若无其事地撑起来,拿起面前的柠檬水,顺手捞一个枕头遮在自己的裤头,出奇地淡定。 “妈。”他安然自若地叫了一声。 第83章 惦记83 许肆周妈妈比他还淡定, 将birkin置于鞋柜顶,高跟换成居家拖鞋,修长的指尖轻轻叩着,又温柔又强势:“吃饭了没?没吃饭就一起, 陈姨送了帝王蟹过来。” 左渔抚了抚头发, 坐起来一时窘到不行, 只得低眉顺眼地喊一声:“阿姨您好。” 许肆周的妈妈真是长得特别好看, 身段也很优雅, 一身干练的职业装,却是温柔的珍珠白色。她的手腕瘦且细, 却不显得赢弱, 显出几分力量感。眉形干净,她的唇是丝绒般的豆沙色, 唇线清晰,唇角微微上翘,显得格外有神韵。 左渔想起高中那会儿,许肆周陪她去打破伤风, 然后误接了他妈妈的电话, 那时候光听嗓音, 就觉得很有气质了。 如今亲眼见到, 直觉更甚。 她站在门口,微微一笑:“你好。” 许肆周见状,拿起手机查消息,边问:“妈,程野没说你回来。” “临时决定回的。”许晚缇边走边说, “我先去换身衣服,等会儿一起吃。” 说完, 她往楼上走,左渔站在原地,挺不知所措的。 她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啊。 突然就这样见家长了,还是以这样的形式,她快要崩溃了,内心在抓狂,手指揪着许肆周的衣服下摆,用嘴型无声地问:“怎么办怎么办?” 许肆周居然只是笑:“我妈不吃人。” “我知道我知道,只是我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会不会就此不好了,她会不会觉得我很随便。”左渔嘴唇瓮动,像是担心死了。 许肆周伸手挽起她刚刚耳侧滑落的头发:“她最多只觉得自己儿子太没分寸。” “可是……可是……”她还在可是…… “没有可是。”许肆周抓着她的手一起放进裤兜里,漆黑的眼睛带着一点浑不吝的痞气,“谁没有感情热烈的时候啊,我妈也爱过。” 左渔愣了一下,被他贴着低声耳语,随即脸颊更红了。 她担忧地望向楼上,却没想到大门口再次进来人。 “周,你在家?”程野显然没料到许肆周在家,眉眼有些意外,“你回来了?” “嗯。”许肆周继续牵着左渔的手,故意不松开。 左渔红着脸,被他十指紧扣地握着,站在客厅中。 程野看着两人紧握的手,挺识趣地说:“你妈的手表落我这了,你等会儿给她。” 程野将那只细细的手表放到客厅的柜子上,转身欲走。 许肆周将他喊住:“不一起吃饭?” “今晚不了,晚点有个会。”程野回。 “行。”许肆周语气漫不经心,“下次再找你。” 程野走后没多久,许晚缇也下楼了,换了一身舒适却依旧有质感的家居服,在厨房里张罗陈姨送来的饭菜。 许肆周上楼洗澡了,左渔想帮忙,徘徊在门口,就被里面的许晚缇留意到,视线对上时,她笑了一下:“进来吧。” “阿姨,我……想看看能帮什么忙。” “也没什么紧要活,你就陪阿姨聊聊天吧。” 左渔扶着门,内心虽然紧张,却因着他妈妈的这句话而稍稍舒了口气,忙不迭地应好。 “周周跟你介绍我了吧?” “嗯,讲了的。”左渔点头,看着她将一份份菜从保温盒里转移出来。 “那就好。”她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打趣,“他呀刚给我发语音,也跟我讲你了,我总觉得叫你渔渔,或者小左都不够亲昵。” 左渔笑了笑,看见她伸手过来拿筷子,连忙眼疾手快地帮忙递过去。 许晚缇看她一眼,接过,笑着问:“周周平时叫你什么?” 被这么一问,左渔反倒认真地思考了下,好像暂时还没有答案。 结果就这么轻微的停顿,许晚缇以为她害羞,露出像是看穿一切的那种笑:“也是,他呀肯定喊宝宝,宝贝这种,我这么跟着喊不合适。” 左渔感觉脸颊的温度迅速上升,但很快又听见许晚缇补了一句:“那我就叫你妹妹吧?我叫黎莺也叫妹妹,你跟她年纪也差不多,这样叫着亲切。” “好。”左渔如蒙大赦,重重的点头。 “帮我一起把菜端出去吧。” “嗯,好。”左渔帮忙,出厨房的时候刚好许肆周洗完澡下楼,头发微微有些湿,整个人很清爽,很帅。 他走过来,替她端菜,左渔没给,让他进去帮妈妈。 许肆周听从她的,转而从厨房里将剩下的几道菜一起端了出来。 一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左渔跟许肆周坐在一块,许晚缇一个人坐在另一边。 开始吃饭的时候,整体的氛围还挺自然融洽的,就是当许肆周妈妈盛完汤后,左渔站起身准备给自己盛的时候,许肆周二话不说接过她的碗,替她舀起汤来。 左渔脸有些红,但当着他妈妈的面也不好说什么。 中途,许晚缇接了个公事电话,离开了饭桌一阵子,许肆周刚好剥了一整只虾放她碗里,左渔轻轻拉了拉许肆周的衣袖:“你不要帮我,这样子显得我很骄纵,万一被你妈妈看到了……” 许肆周挑了挑眉:“有什么问题,我乐意做这些。” “可是,我爸妈总说去到别人家里做客,要多帮忙,不要好吃懒做,刚刚你妈妈都是自己盛的汤,而我……” 许肆周继续夹一只虾,懒懒散散地解释:“第一,这份汤跟我们挨得近,跟你隔得远,我帮你合情合理。第二,你爸妈说的不一定对,在我家,你是被欢迎的客人,是我要娶回家的,而不是什么菲佣。” “……” 怎么就扯到这儿了。 “我还没答应要嫁给你呢。” “不急,我先准备好大钻戒。” “……”好突然,左渔还想说些什么呢,可是他妈妈接完电话回来了,她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 正埋头准备吃米饭的时候,许晚缇不知怎的,提点了许肆周一句:“女孩子不方便上手剥蟹的。” 就这么一句话,许肆周看过来,递给她一个“你看,我妈是怎么说的”的眼神,而后真就自动自觉地,从旁边一整套吃蟹的工具,那大大小小的锤子和镊子中,挑了一个。 那盘帝王蟹,蟹钳大到夸张,壳子红亮油光,里面的蟹肉白嫩鲜美,许肆周夹着壳,修长的指尖轻巧一转,里面的肉完整地脱落了出来。 他直接将一整只蟹腿肉放到她的碗里,左渔仰起头,问:“阿姨呢?” 在她的教养里,这种场合下,应该先照顾长辈,许晚缇笑着摇摇头:“我对海鲜的兴趣不大。” 许肆周这时候插进来一句:“我妈很少吃海鲜,陈姨是送过来给我们吃的。” “噢。”左渔微微垂头,低声,“谢谢陈姨。” 饭后,许晚缇按照自己平时的规格,给左渔准备了洁面、面霜等一整套护肤品,精致的瓶瓶罐罐分门别类,摆放在许肆周房间的洗漱台上。 惦记 第90节 许晚缇站在床边,一边套床单和枕套,一边缓缓说道:“周周不怎么回来住,今晚我是毫无准备。我等会儿给他收一间客房出来,今晚你就睡这里。” 左渔脸红着点头。 许晚缇铺完,回头看她:“别不好意思,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左渔轻声道谢,等她走后坐在床上,默默给仇姐发消息,还是关于电影的事。 但没多久,房门被敲了敲。许晚缇去而复返,给她一只镯子做见面礼。 这份玉镯呈青白色,透明感极佳,在灯光下闪耀着柔和的光芒,惹眼非常,如此冰洁干净,细腻通透的玉质,富贵非常。 左渔其实是不敢收的,但许晚缇握着她,轻轻将玉镯往她手腕里套,又打趣地说:“周周第一次带女孩子回家,别光让他占便宜,收下来,万一以后他惹你生气,你就把它转手卖了,起码自己不亏。” 左渔被她的话逗笑了,脸上露出些许不好意思,但心里却暖洋洋的。她看着手腕上的玉镯,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情意,低声说道:“我会好好珍惜的。” 许晚缇满意地点点头,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好了,早点休息吧。” 左渔也点点头,和许晚缇道过晚安,又看着她离开房间,思绪发怔,总感觉许肆周的妈妈不仅又美又温柔,内心还特别酷、特别飒。 临近十点,左渔洗完澡,吹完头发,紧接着手机就收到许肆周发来的消息。 【睡了?】 【要不要看电影?】 左渔指尖打字,回他:【怎么看?】 发完过去,一时之间没有收到回复,她刚放下手机,房门就被轻叩了下。 左渔走过去开门,紧接着就被许肆周抵在墙上:“我明天出差。” “啊,几点?” “很早,六点飞,去差不多一周,你在我家住?”他问。 因为发烧感冒,左渔请了一周假。 “好。”她点头,仰起头问,“你刚刚说看电影是什么意思?” “出去电影院看。” “可以,但是这么晚,你明天一早不是还要去机场吗?” “不想睡,去支持一下电影票房。” 许肆周将她亲得七荤八素,还没等她答应,就直接将她拐上了车,八月的港岛,夜风徐徐地吹,他没开空调,任由车窗降着。车子疾驶在僻静的环山公路,左渔坐在副驾驶,也任由暖暖的风,吹过她的脖颈,发丝穿梭飞舞在她的额前。 等到靠近市区那会儿,左渔才明白他说支持一下电影票房,原来是她的电影。 她最近有一部电影上映,偏现实主义题材,比不得喜剧片,票房不够能打,没什么水花,晚间排片的场次更是冷清。 车子停在地下车库,进场的时候,左渔才知道这男人挥金如土的一面。他竟一掷千金,包下了整个城市的影院。 “你好败家。”她低声惊呼。 许肆周牵着她的手,慢条斯理地说:“那这个家的钱以后都归你管。”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许肆周没选私人包间,但选了一个挺小的厅,只不过就他们俩。电影已经播了大半,影厅里的灯光昏暗,只有投影机发出幽幽的束光,隐隐绰绰。 其实他也不是想看什么电影,他只是想借着个场子摸黑作乱。 左渔被他握着手,正想找座,许肆周直接将她牵着,直奔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 左渔也没多想,低着头,边看路边跟着他往里走。 许肆周坐下后直接将人往自己膝上拉,左渔一懵,这才意识过来他真正的意图。 这个影厅最后一排的位置是更宽敞,更开阔。 同时也更——隐蔽。 大银幕的光落在她面上,她还没有任何准备,许肆周就吻了过来,同时手肘顺着她的腰往下滑。 左渔耳廓一片通红,还好周围的光线实在太暗,同时也没人,刚好遮掩了她的娇怯。 左渔坐在他身上,背脊挺直,有些迟钝地不知怎么回应他,许肆周仰着颈,倾身去吻她,喉结一下一下,难耐地滚着,被荧屏微弱的亮光照得分明。 “你、你不看电影吗?”感受到他微凉得指尖,左渔搂着他,声音有些抖地问。 许肆周咬她的唇,分神出来,说:“看过了。” “哪时?” “飞机上。” 所以,果然是哄骗她出来的。 就这么亲吻了足足五分多钟,配合着电影里几名警察审犯人的严肃嗓音,气氛莫名迷离又奇幻。 许肆周停了停,给她喘气的机会,一副餍足又意犹未尽的模样:“就这么爱写现实题材的片?” “嗯?”她呼吸还没平复呢,思绪也是迷乱的,当下没真思考他什么意思。 “下回能不能写写谈情说爱的本子?” 她还没来得及应呢,电影中那位警察叔叔从审讯室出来,抱起自己养的那只公猫,说的一句台词好死不死的对上了——这小子怕不是发情了吧? …… 从影厅出来,已经是晚间零点二十四分了。 也不困,刚亲得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夏夜的微风吹在脸上,有一种清凉的舒爽。许肆周牵着她从消防通道走出来,手自然而然地握在一起,指尖的触感温暖而真实。 “我们还会去哪儿吗?”左渔侧过头,轻声问许肆周。 “是不是还不想睡?”他了然的眼神看着她。 经过中空走廊,左渔抬头看了看天空,夜空深邃如墨,星星点缀其中,仿佛在眨眼睛。她笑了笑,眼中闪烁着一丝狡黠:“要不,我们去看星星?” 其实她是心血来潮提出的,却没想到查手机的时候发现,今夜恰好有英仙座流星雨。 新闻上说,观赏流星雨不需要任何特殊设备,只用肉眼就能看到,每小时的天顶最大流星数预计可以达到120颗。 许肆周载她前往山区远离光害,路程中途除了给她准备防虫物品,还给她准备了保暖的毯子和热饮。 夜晚的盘山公路车流量不大,路灯也稀疏,但底下城市的光亮却成片的璀璨。 夜色催化感官的情绪无限放大,左渔系着安全带,听着音乐,脑袋几乎被浪漫晕了。 原来夜晚约会是这样的……难怪以前大学舍友经常彻夜不归。 到了地方后,几乎看不到底下的城市光了,但人流逐渐增多,许肆周减缓车速,问她要不要找个人少的地。 今晚来观看流星雨的人不少,个个都是准备充足的,长枪.短炮架着,望远镜在脖颈上挂着,地上还铺着不少野餐垫和帐篷。 “你能找到吗?”左渔探出窗外,环顾四周,感觉已经是山路尽头了,没有可以继续深入的地方。 “要不算了。”左渔回头看他。 许肆周的手肘往窗沿搭着,单手掌方向盘,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左渔想了想,说:“我喜欢人多热闹的。” 只是说完这句,等他们下车走向山顶的观景平台,也不知是许肆周开的车太顶配、太引人瞩目了还是怎的,人群里不少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投过来。 左渔往许肆周怀里靠了靠,拉紧他的手,低声说道:“你的车是不是太显眼了?” 许肆周无所谓地耸耸肩,手插兜里,挺悠然自得地说:“我都没开车库里的超跑。” 言下之意是,这已经够低调了,还有更惹眼的车。 说起这个,左渔想起来,下午她拿了车钥匙后,去找车,站在车库里看到好几辆超跑,光是看着就震撼,又拽又炸街。 “我看到了。”左渔说,“那些车你开过吗?” 左渔没见他开过,通常他都是开的越野车,感觉他偏爱大型车。反而在瑞典见渡嘉奈开过一辆纯黑色的布加迪超跑。 “现在没兴趣了。”许肆周语气漫不经心,打开后车门,扣动座椅头枕旁边的卡扣,向前扳动,将后排座椅放倒,方便她坐上去。 “为什么啊?”左渔被他抱到车尾上。 许肆周从车里取出一张薄毯子,走过来,围到她的胳膊上:“以前的时候玩得疯,十五岁那年瞒着我妈买了个游艇到处跑,后来摸车之后就开始买超跑,没过多久就觉得没劲,对我来说偏玩具,不像交通工具,续航能力低,底盘也低,晚上一堵车,任谁在后面都像开了远光灯一样。” 难怪了。 许肆周说完,转身回去拿她的热饮,递她手里。 左渔接过,又问他:“你刚说瞒着你妈买了个游艇,她生气了吗?” “我妈思想挺开明的。”他这么回,而后丢给她一个重磅炸弹,“看没看出来,她现男友是谁?” “谁?”左渔猛地被喝着的热饮呛到喉咙,现男友这个词被他讲得太自然了,听起来还很无所谓的态度。 “你见过。”许肆周给她抚背顺气。 “我还见过?” “程野。”他答,“下午来我家,说我妈的表落他那了,让我还她。” “我记起来了,不过他看着很年轻。” “跟我一样的年纪。” 左渔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试探性地问一句:“那你怎么想的?” 其实想问会介意吗?因为她听过很多不愿父母再婚的故事。 “你想问我的态度?”许肆周观察她一眼。 “嗯。”左渔点头,双手托着杯子,脑袋支在上面。 “我妈有自己的人生,她开心就好。” “那程野呢?你对他怎么看?” “靠谱,妥帖,我妈喜欢就好。” 心里是真的有些触动的,这样的母子氛围可太棒了。 只是想起当初许肆周跟他爸爸剑拔弩张的相处,左渔犹豫了会,还是忍不住问:“那你爸爸呢?” 她紧张得咽了咽口水,而后又迅速地反应过来,会不会太煞风景了,于是抬起头,手指落在他的袖子上,腕间细腻的玉镯随之晃动:“你不想说,可以不讲的。” 许肆周没坐,两条长腿松松地支着,挨着车门挡板,“咔”一声拉开一罐冰啤酒。 惦记 第91节 左渔突然想起来,拿掉他的啤酒:“你等会是不是要开车,不能喝的。” 许肆周没说什么,转而拿起她的热饮,喝了口,徐徐说:“我爸我妈之间不存在老生常谈的出轨问题,跟女人跟第三者没关系,单纯是我妈有厌蠢症。” “年轻时候还能靠长得帅来掩盖他蠢的特征,后来恋权贪权,作死而不自知。” 许肆周这么评价他爸爸,语气很淡,眉眼不虞,转了转手部的尾戒回忆道:“小的时候,家里有祖宅,要我跪在祠堂前背家训,我不服,因为哪一条他自己都没做到,冲动,专横固执,刚愎自用,爱发脾气。” 左渔感知到他的情绪变化,虽然她不擅长安慰人,但下意识想让他开心,于是抱紧了他。 难怪渡嘉奈曾经说过,别看许肆周不可一世顺风顺水的样,他也有他的软肋。 就在她想找些别的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时,人群突然发出一阵兴奋的起哄声。 “快看,流星!” 左渔抱着许肆周的腰,仰头望去,看到天空中一颗流星划过。 与此同时,是四周此起彼伏的单反声和快门声,不少人双手合十,低下头,或者闭上眼睛在许愿。 “希望能一夜暴富!一夜暴富!接财神!接财神!” “希望能早日脱单!赐我一个大帅哥男朋友吧!!” “好漂亮!”而左渔这样说。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流星划过的那一刻,包括左渔。 一种神秘而又神圣的氛围弥漫在观景平台上。 许肆周感受到左渔的手在自己腰间的温暖,手指轻轻触上她温软细腻的脸颊,恶作剧地捏了捏。 左渔一脸无辜地仰起头,眼睛在星光下水灵灵。 许肆周俯低身,贴着她的耳廓在吻,嗓音低沉色气十足:“突然觉得光亲不够了。” 第84章 惦记84 回到家左渔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凌晨两点多, 她身娇体软,整个人困到不行,毫无抵抗能力,被许肆周在自家车库里, 在灯影昏暗的副驾驶上占尽便宜。 左渔临睡前换衣服, 掀开上衣, 解开内衣搭扣, 一抬头, 看见镜子里的痕迹,瞬间脸色绯红。 她的皮肤本来就白皙柔嫩, 此刻胸上的指痕清晰可见, 尤其是那些红印子根本让人无法忽视。 她快速穿好衣服,摇摇头, 将那些令她脸红耳赤的场面甩掉。 翌日一觉醒来的时候,已近中午,窗帘紧闭,她判断不出时间, 翻身捞起手机看, 才惊觉时间已经太晚了。 昨晚许肆周嫌她手机的消息多, 直接拨成静音, 现在一查,手机上还有不少未读消息。 更有意思的是,她发现微信聊天多了一个置顶。 不用多想,肯定是许肆周趁她不注意,拿她手机弄的, 将自己设为了首位。 好大男孩啊。 她起床,拉开窗帘, 边洗漱边给仇姐打视频,没一会儿就被接起了。 仇姐穿着一身职业装,坐在办公室里,她的办公室宽敞,旁边摆着一套真皮的沙发,后面则是巨大的落地窗,因为地处高层,窗外的景色很好,除了附近规整的建筑,还能眺望到远处的大海。 正午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将窗边的绿植衬得更加翠绿,同时也给她的职业套装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捏着一支电容笔,神态坦然,语调也平静:“好久没见你睡到这么晚了。” 左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起以前大学通宵达旦肝论文的日子。那时,她第二天会补觉,通常能睡到中午十二点。 只不过那会儿她通常会和仇姐提前说一声,确保自己不会错过任何重要的安排。 左渔举着电动牙刷,薄薄的一条吊带勾在她的直角肩上,身材是有料的,长发挽在耳后,几缕滑落下来,衬得她肤色如玉。 镜头立在她面前,隐隐约约地,仇意欢看到她脖颈上的红痕,眉尾扬起,意味深长地说一句:“年轻真好啊。” 左渔没听明白,吐掉牙膏沫,问她:“什么?” “昨晚过得挺愉快吧?”仇姐打量一眼,便收回视线,没再看她,低头签文件,再开口时语调波澜不惊,一副见惯大场面的模样,“叫他注意点,别太用力。” “嗯嗯?” 左渔反应了两秒才意识过来,连忙低下头,用手遮住脖子,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嗯……昨晚去山上看流星雨,可能,太晚了,没注意被蚊子咬了。” “我也是有跟过男人的。”仇姐瞥她一眼,显然是不相信她的鬼话,“这吸出来的。” 左渔不自在地咳一声,脖子上的还真与他无关。 胸上的才是。 她迅速岔开话题,问她微信上说的是什么意思。 前天,左渔让仇姐将她自身名下的动产以及不动产统计了一下,她下定决心了,准备将jack踢下桌,自己重新攒一个局,用rose做主角筹拍电影。但这需要巨大的资金流,同时风险也大。仇姐今早发微信给她,说不一定能回本。 “我查了一下你的资产情况,确实能凑出一笔资金,但投入巨大。” 左渔心里已经盘算过各种可能性了,回仇姐:“没关系。我已经考虑过了,这件事必须得做。就算真要一穷二白,我也有东山再起的底气。” 首先,再让艾伦和jack插手这部电影,她感到恶心,其次,她有输得起的底气,人生从来就不该保守,大不了从头再来。 “那行,我明白了。”仇意欢滑动ipad,“我将资料发你。” 挂断电话后,左渔下楼,别墅里静悄悄的,走到一楼的楼梯口,才看到泳池边撑了几把太阳伞,底下支着几张躺椅。 阳光明媚,池水波光粼粼,水波纹映到岸上。靠近泳池边,许晚缇戴着墨镜仰坐着,左右手安逸地搭在两旁,几个人围着她,正在为她做指甲护理。一名专业的美容师在细心地修剪指甲,另一人则在旁服侍。桌边摆放着一杯鲜榨的橙汁,清凉的果香弥漫在空气中。 左渔将手机放兜里,走过去,自觉地叫人:“阿姨。” 看到她出来,许晚缇神色自然地朝她招了招手:“起来了,先陪阿姨一起做指甲?” 左渔觉得自己起晚了,脸有些烫,轻轻说:“好。” 她刚应下来,旁边的美容师就温柔地请她坐下来,托起她的手腕,开始做皮肤护理。左渔靠在椅背上,听见许晚缇嗓音慢条斯理地说:“平时在家做美容,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有点无聊。现在有你陪我聊天,感觉好多了。” 说完,她吩咐人给她准备一杯橙汁。 左渔闭着眼,感受到一块热毛巾盖在了自己的手上。 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氛味,美容师一边问她想做什么款式的指甲,一边按摩着她的手臂。 左渔睁开眼,看到面前被人递来一本杂志,美容师让她翻页选一选,左渔看到其中有手绘的那种,在指甲面上涂绘一些有意义的字符,她心血来潮地直接选中那款。 “我能在左手的无名指上绘一个日期吗?” “可以的。”美容师温柔地说,“您想绘什么日期呢?” “1月16号。” 她刚说完,许晚缇笑了下,很淡地说:“他的生日。” 左渔点头,接话,说:“想做完后,拍照给他看。” 这么说完,有人将她的果汁送来,许晚缇间或像是闲聊一般问她:“你最初跟他认识的时候,有什么故事呀?” 左渔不知道许晚缇是否知晓她跟许肆周之间的经年纠葛,但想了想还是决定毫无保留,从一开始讲给她听。 “我高二的时候他转学过来我们学校,那时候我们一点还不熟,互相也没有交集,最多就是同学之间认识。但我是班里的语文课代表,经常要收作业,那时候其实有点怕他。” “他的眼皮和嘴唇薄薄的,不笑的时候,很高冷。”许晚缇深有感触地补一句。 “是有点。”左渔笑,“但我跟他产生交集,还是因为有一次他被我们班一个同学诬陷了。” “这我有听说。”许晚缇闭着眼,墨镜下的那张脸没什么表情,“我听老师说给家长打电话,我那时候正上庭,没接到,后来知道的时候,他爸已经安排好了。” 许肆周说他妈妈是律所合伙人,所以也就是她那时候在工作。 那他爸爸安排好了,是指…… “他爸觉得他就是打人了,也不问问他是不是真的,直接替他道歉加赔款。”许晚缇语调没有起伏,“我后来听说是一个小女孩站出来替他证明清白。” “那个女孩是你?”她了然于心的语气。 “那时候刚好知道真相。”左渔回。 “但我儿子我自己清楚。”许晚缇也没有一味地维护自己儿子,“他肯定也是惹人家了,对不对?” 左渔想了想,好像那时候许肆周确实有强迫陈仲远一遍一遍地背诵《滕王阁序》,当时她都被他吓到了。 她不说话,许晚缇也知道自己说中了。 “周周的个性,太过肆意妄为,一般人可受不了。”许晚缇这么评价自己儿子。 左渔微微一笑,说:“还好,其实熟悉下来后,大家都发现他面冷心热。以前他就在我们班上了两个月的课,可是我们班的同学都很喜欢他。” “他还交新朋友?” “是的。他最后走的那天,大家都挺不舍得的,纷纷给他买各种各样恫山才能吃到的美食和小吃。” 左渔想起许肆周离开恫山前,秋摇说有大半个班级的同学都去送他。 “男生女生都有?” “嗯,都有的。” “他小时候倒不爱交朋友。” “嗯?” “我在美国工作,小时候带他在那边住,他挺孤傲的,尤其是对女孩子。”许晚缇伸手拿起旁边的橙汁抿一口,“有一回,我带他出门,可能是那臭屁的模样特别招女生,他一到场,好几个女孩朝他围上去。” 左渔有画面感了。 “美国的女孩无论年纪大小,都挺主动的。”许晚缇说。 “这我知道。”左渔插一句,“我留学的时候见识过。” 那时候聚会,她有位单身男同学,身材挺好的,躺在海滩上晒太阳,有位穿着比基尼的女生直接走过去,大胆地坐在他身上调情。 “那时候周周性子高冷,我在social,他不爱跟在我后面,就自己一个单独坐着,没一会就被一群小女孩给团团围住,争先抢后地抱着他不放,说他的鼻子长得好看,要捏他鼻子,又要牵他的手,让他做自己的白马王子。” 许晚缇提起自己儿子小时候的糗事,丝毫不掩饰笑意。 “他被闹腾坏了,自此就不爱跟我去美国了。” 顿了顿,许晚缇补充:“应该说自此就不爱去美国,嫌那边的女孩太主动。” 左渔想象到那个场面,忍不住笑,正想说看不出来呢,结果就在这时候,她衣袋里的手机震响了起来。 惦记 第92节 她跟美容师说了声抱歉,将手抽回来,然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提示——是秋摇打来的。 她起身跟许晚缇说了声:“阿姨,我先接个电话。” 许晚缇放下橙汁,点头:“嗯,去吧。” 左渔回到客厅,才摁下接听键,就听见秋摇火急火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宝宝,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跟许肆周被拍了,你们在一起了是不是!?” 左渔一愣,在消化她中间那句话。 秋摇一口气解释:“我刚刚跟小熊吃饭,刷手机的时候看到网上的热帖了,那照片多清晰啊,就是你们。” “什么照片?” “你们是不是一起去看英仙座流星雨了?” “是。”左渔点头。 “那你快看微博吧。”秋摇急到不行。 左渔快步上楼,走回房间,关上门,点开免提,迅速打开微博,抽空问她一句:“哎,你怎么知道的,你这个点不应该在上班吗?” “今天调休呀。”秋摇回完,紧接着跟她说,“打开微博了没,打开后你直接点开同城。” 自从在深圳读完大学后,秋摇就跟熊韦谦一起留在了深圳。他们俩一同备考公务员考试,最终双双成功地进入了海关工作。 左渔“嗯”了声,照做,一会儿的间隙,微博的界面已经刷新出来了。 她划拉屏幕,粗略地扫一眼就清楚怎么回事了。 昨晚山上一起看流星雨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有单反相机,除了拍星空还偷拍了她和许肆周。 难怪昨晚她耳边总围绕着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偶尔还有闪光灯。 那会儿她还以为她和许肆周所在的观星角度和位置比较好,所以很多人都围过来,但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这些偷拍的照片是清晨的时候传到网络上,这会儿已经迅速发酵起来了,甚至还有了个热搜位,实时还在上升,旁边挂着一个格外醒目的深红色小字「热」。 # 英仙座流星雨神图 第85章 惦记85 左渔顺手点开词条, 页面跳转,映入眼帘的就是某位拥有百万粉丝的知名博主发布的帖子。 九宫格,特写,画质超高清。 照片里, 她一言不发, 就在车尾坐着, 两条腿稍稍离地, 额头靠在许肆周身上, 手也轻轻放到他的腰间,抱着, 呈一种无比依赖的姿势。 背后是满天的流星, 光与影在夜空中交织,光影效果绝美, 整个画面浪漫得如同一幅油画。 博主的配文简短而煽情:“昨晚在山上偶遇的一对神仙情侣,真是被他们的甜蜜感动到了。愿每个人都拥有这样的浪漫。” 贴文底下迅速涌入了大量的留言。 实时评论数还在持续上升。 “哇,这对情侣抱的姿势也太浪漫了吧!” “好般配,好养眼, 好羡慕他们的爱情啊!” “有没有人知道这两人是谁?是颜值cp博主吗, 想知道他们的故事!” “嗷嗷, 帅男靓女, 神图,诚不欺我!” “天哪,这对情侣太甜了吧,这种爱情我也想要!” “这男的好帅啊,有人认识他吗?” …… 最初, 评论区主要还是被类的感叹和好奇发言占据主导地位,直到一位id名为“春日号白日梦列车”的账号发布了一张图片, 立即被广大网友点赞,迅速成为热评第一。 “这男生我见过,当时还偷拍过,在挪威的轮渡上!你们知道挪威是一个万岛之国,连接岛屿与岛屿之间的交通方式就是轮渡,那时候我跟我男朋友自驾,在特隆赫姆玩,把车停好在渡船之后,我们就到上层客舱休息了。” “本来准备买个三文治的,结果就在餐吧后面,我看到了他!本来华人就少见,他真的特别帅,过目不忘的那种,自己一个人坐着,闭着眼睛,一副很放松的样子,大概是觉得那一刻没有人注意到他。我就默默拍了几张照片,后来还发在朋友圈里。” 底下有网友问:“姐妹,请问你男朋友生气了吗哈哈。” 她回:“他没生气,就是吃醋了,说他也找个白人小姐姐拍一拍哈哈。” 左渔点开那张图,放大,瞬间明白网友的嗨点了。 她的这个男人,是真的帅。 痞冷的那种。 再往下,就有人匿名披马甲开始讲述自己的亲身经历了。 @绵绵不绝:“这么说吧,现实生活中的他真的巨帅,气质特别出众,很挺拔,也确实是我拿不下来的男人。有钱有势有人脉,条件好,不缺桃花,所以活得随心所欲。有一回我们一群人在冰岛玩,他也在,因为遇上大风,我的帽子被吹掉了,我姐妹跟他铁,就故意给我创造机会,让他带我回去找。他说别找了,以后再买个,我姐妹就坚持嘛,他有点烦,结果后来从饭店出来,他不知道去哪买了顶ganni,我推门出去的时候他单手插着兜,跟兄弟聊着天,随手给我扣上了帽子。虽然全程看都没看我一眼,但我永远忘不了那一瞬间的心动。” @豆豆不说谎:“哇,我靠,如果我暗恋一个人,这种情节我也会疯狂心动+10086。” @绵绵不绝回复她:“是啊,但就是拿不下,所以看到他被这么抱着,心里还是有点酸的,不敢相信。” @焦糖啵啵:“所以这个男生是谁啊?能不能透露一下么么,我去关注他,求求了,嗷嗷。” 用户@绵绵不绝没回复,也没再透露过任何消息,但有人扒出她疑似是某当红时尚杂志的新晋副主编。 左渔一下一下地划着评论区,静静地看着,直到被一个昵称“许神头号特攻队队长”的留言吸引住。 @许神头号特攻队队长:“卧槽许神!看我id,他可是我们高中的风云人物,曾经为了照片里的这个女生以一己之力在我们那搞了一个巨大的摩天轮和新年集市,一手摩托还骑得贼溜。” 小君gogogo@许神头号特攻队队长:“真的假的,所以这俩人从高中时就在一起了?救命怎么这么好磕啊!” 许神头号特攻队队长@小君gogogo:“是真的,那些手续批文的最后一栏是我爷亲自点头签的。但高中没有在一起。” 许神头号特攻队队长@小君gogogo:“许神那晚还准备了烟花秀给她庆生,说追女孩得送花,烟花也是花,只不过那晚不知为什么没用上,那可是整整上百万的烟花,可以燃放足足28分钟,知道为什么偏偏是28分钟?因为28是这女孩的学号。” 小君gogogo@许神头号特攻队队长:“天哪,这什么神仙仪式感boy,好浪漫。” lpl绝杀@许神头号特攻队队长:“烟花就是烧钱,我过年买了个456元的,就他妈看了52秒。。。” 所以……许肆周给她准备了烟火表演? 但她完全不知道。 那么,如果当年许肆周没有因为她而受伤,按照后来的发展,是不是就能看到他送她的一场烟花了? 左渔握着手机坐在床前,眼睛有些发涩。 如果不是今天偶然看到这条帖子,她或许永远也不会得知这些事情。 她突然很想打电话给许肆周,也好想抱抱他。 他怎么能瞒着她准备那么多惊喜的。 而她蒙在鼓里那么久。 心里是又密又麻的欢喜,同时也有遗憾。 这么想着,跟秋摇解释完,她挂断了电话,就给许肆周拨了通电话过去。 语音提示暂时无法接通,也许是他在忙。 但接下来一连几天都是这种情况,每次拨过去,都是同样的话语: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周五是她飞回瑞典的日子,请假一周,她该回去了,但出发的前一天,黎莺通过微信群添加她为好友。 接到好友申请的时候,她正跪在厚厚的地毯上收拾行李,行李箱敞开铺着,手机发出“叮”一声的轻微消息提示音。 黎莺问她什么时候有空,想约她出来,聊一聊。 于是当天傍晚,约的六点,在坚尼地城的海边见面。左渔驾车到达的时候,正值最佳日落时分。蓝调的天空映衬着晚霞,色彩明丽的色块均匀铺洒,宛如油画。 那里人不多,有个中学小女孩穿着白袜小皮鞋,戴着耳罩式耳机,远远地坐在岸边写作业。 左渔推门下车,傍晚的夏风吹散了她的头发,发丝飞舞。她俯身弯腰进车里拿咖啡。 起身时,她的目光越过车顶,看见一辆宾利欧陆gt缓缓驶来。黎莺从车上下来,身影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色,手里拿着一个纸袋,正回头嘱咐司机在停车位等她。 左渔关上车门,锁好车,指尖提着咖啡走到车头靠着。橘色的斜阳打在她的脸颊上,照亮了她脸上细微的绒毛,映出一片朦胧光晕。 黎莺朝她走过来,将纸袋置于她的车头,与她并肩挨着,面朝大海。 浪潮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味。 黎莺首先打破了沉默,看向她:“你那天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左渔抿一口咖啡,摇头:“我其实挺理解你的,但你找人查我这件事确实让我……嗯不太舒服。” “这个在我们圈子太正常不过了。”黎莺收回视线,凝视着远处海景解释,“毕竟我们都需要确保自己的安全和利益。” “在我们这里。”黎莺指了指自己,暗喻自己这个圈层,“信任是奢侈品。” 左渔没说话。 黎莺发丝被风徐徐吹着,继续说:“但不骗你,这次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 海风拂面而过,几只海鸥在低空中盘旋。 左渔自嘲一笑:“好吧,成了你第一个目标。” 黎莺转头,认真看着眼前的人:“左渔,其实我今天找你见面,是想跟你道歉的。” 她顿了顿:“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左渔指尖一紧,她没想到黎莺会道歉。其实赴约之前,她隐隐猜测过黎莺约她的原因。 仇姐将她资产整理出来后,替她联系rose,左渔有猜测过黎莺如今不信任她,因此不愿意让旗下的rose来参演她的片,今天过来是要当她的面拒绝。 她甚至已经想好碰到这种情况,她应该怎么说。 “其实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黎莺笑了笑,开始回忆,“那时候我真的好喜欢你,因为你真的很好看,我其实有点颜控的,你看起来娇滴滴,笑起来还有个小小酒窝,性子乖乖的,温柔,好脾气,就特别对我胃口。”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人和人之间真的有缘分的,有些人光是眼神交汇你就知道能不能跟她相处得来。”黎莺语气真诚,“我那时候见你,就是这种感觉,对你好感度超高的。” “但是后来我听说了你和许肆周之间的事情,我就挺不理解的,周周对你那么好,为了你差点连命都没了,你却不珍惜他,我就突然觉得你可能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人。” “再加上之前周周受伤,你一次都不出现,我越想越气,就渐渐地开始不待见你了。” 黎莺深深叹了口气,继续说:“其实周周跟渡渡一样,从小到大都特别护着我,曾经为了替我摆平我们学校校长种族歧视的事,被eton college退学,所以他在我心里份量很重,可以说就像亲哥一样。说白了,其实就是那个道理,谁不喜欢我朋友,我就不喜欢你这个人。” 惦记 第93节 黎莺一口气说完,释然似的深呼吸。 左渔心脏起伏,一时之间心绪复杂。 那这样就说得通了。 其实黎莺就是这种敢爱敢恨的性格。 她出生的家庭和环境太过优渥,所以她有这份爱憎分明的资本,她其实没有错。 反而无比坦率和真实。 其实做她的亲人或朋友很幸运,因为黎莺的态度并非针对个人,而是出于对亲近者的保护和忠诚。 黎莺转身看她,自嘲地勾唇,拨开飞舞的发丝,郑重的说:“那天在医院,周周也点我了,我做得确实不对,跟你说句抱歉,你能原谅我吗?” 第86章 惦记86 左渔心软得几乎化了, 黎莺就是当初那个大大方方,活泼又讨喜的大小姐啊。 丁点儿没变。 左渔转身将咖啡放在车头,认真地看向黎莺:“其实当年我都到医院楼下了,但是被他爸爸叫回家去了。那之后我爸妈找我谈了次话, 大概意思就是不要早恋, 我听进去了, 所以我后来刻意疏远他, 也说了很多不好的话。” “那年的大年初五, 我求了道平安符,希望他平安, 希望他健康, 但我不能送给他。” “其实我是喜欢他的,我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人, 也是唯一喜欢的,只有他。” “我没有利用他。”左渔顿了顿,“也不会,你相信我吗?” 她说完, 而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海浪有规律地拍打岸边发出的声音, 打破这一片静谧。 左渔甚至有想过, 如果黎莺还是不信, 那她今天就回趟恫山,把她夹在书里的平安符拿过来。 但好半天,黎莺终于慢慢点头。 仿佛多年的疑虑和担心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怀。 “我相信你。”黎莺轻声说道,脸上的表情很真诚。 “宝宝,我相信你。” 她又重复了一遍, 左渔抬手,直接将黎莺捞进自己怀里。也不知怎的, 她感觉此时此刻其他举动都是多余,就需要一个拥抱。 太需要一个拥抱来冰释前嫌了。 黎莺愣了一下,随即回抱住左渔,脸上漾起一个笑容:“你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了,不过,我喜欢。” 黎莺语调带着笑意:“查你这件事都是我的自作主张,真的很抱歉。主要也是周周的公司最近不太稳定,而你突然出现,我以为你是想利用他,这样的话肯定会对他造成更大伤害,所以我对你敌意这么大。” “他公司不稳定?”左渔轻轻地松开了怀抱。 “是,港经海外准备开拓业务板块,但环城a趁火打劫,用不到200亿的白菜价,暗中买断了价值312亿的南美区域链,这等同于112亿瞬间蒸发。几位领导在办公室大吵了一架,摔杯子的声音在外面都听到了,环城b也虎视眈眈,准备仿效环城a的行为,继续乘机收购他们公司的其他业务板块。” 左渔听得忧心忡忡,难怪他一连几天都关机。 她提着一颗心,呼出一口气时,兜里的手机猝不及防地响了。 是仇姐打过来的。 她让黎莺稍等。 接起电话,仇姐跟她说艾伦戴着颈托,打着石膏来办公室跟她赔礼道歉,问她见不见。 左渔当然不见。 看见艾伦那张脸,她会感到恶心,于是拒绝。 仇姐明白她的意思,知道该怎么做,但在左渔准备挂电话时将她喊住:“先别断,艾伦这回挺舍得砸钱的,三千万赔偿款打过来了,你可以考虑考虑用这笔款来开发你的电影项目,这样你资金周转会轻松很多。” “赔偿款?” “是,cardith律所于日前对艾伦以窥淫罪,以及最新的《刑事罪行条例》第200章提出了指控,一旦定罪将入狱。他爸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不想事情闹大,所以带着艾伦一起过来登门道歉,想找你私了。” cardith律所? 左渔敏锐地捕捉关键词。 这不就是许肆周妈妈——许晚缇所管理的律所吗? 所以是她出的面?她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等等,指控?窥淫罪?仇姐,是许晚缇律师提起的刑事诉讼吗?”左渔记得之前赴夏荻约的时候,夏荻曾说过艾伦放话要搞死她的。 现在艾伦的态度却出现了180度的大转变。 “据我所知,是她。” 左渔不知道许晚缇怎么介入的,但黎莺了然地告诉她,是许肆周。 是许肆周从中经手解决的。 当时弄艾伦的时候,差点上社会新闻,是许肆周降热度压下来的,行事干脆利落,不给艾伦半分喘气的机会。 这是第二回了。 上一回是洪尧明,这一回是艾伦。 替她收拾人渣,他好像已经驾轻就熟了。 既然许肆周将人扒了一层皮送到了她面前,那她也没什么好手下留情的了。 “五千万。”左渔提条件,“我可以不咎既往。” “好。”仇姐办事一贯雷厉风行,简单一句“知道了”就回身进去跟艾伦方沟通了。 电话没挂,开着免提放在衣兜里。 左渔清清楚楚听到仇姐与艾伦父母谈判的声音,最后听她直接将赔偿金谈到了整整六千三百万。 提高了总共一千三百万。 对于仇姐的作风,她一直是心服口服的。 狠角色,不服不行。 她挂完电话,黎莺双手往后撑在车头前,叹出一口气。 “怎么了?”左渔垂下手,问她。 “我还欠你一句谢谢。” “怎么讲?”左渔问,将手机揣兜里,同时手也放进去。 “rose的事啊。我知道你保护了她。”黎莺侧额看她,“而且我知道rose挺想演你这部戏的,但那天我那样对你,你都没有因为她是我的艺人而拒用她。” “周周没看错人。”说完,她向后转身,将放置在车头上的那个纸袋塞左渔怀里。 “这什么?”左渔连忙抽出手,抱着。 “你自己看。”黎莺笑眯眯地看她,眼眸亮盈盈。 左渔不明就里,打开来看,纸袋里躺着好多个精致的小盒子,丝绒的质感,看起来都十分高级,像是八角形的首饰盒。有深蓝色的,有墨绿色的,还有珍珠白色和tiffany蓝色。 她拿起其中一个,湖蓝色的,花边金扣盒,轻轻掰开来,毫无征兆地,一枚沉甸甸的深蓝色宝石落入她手中。 天哪,她惊魂未定。 刚刚若是一个不留神,怕就直接掉落地上了。 “这是什么意思?”她紧紧抓着手心,捂住心脏,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不解地睁着。 “周周送你的。” 她愣住。 黎莺抬下巴,示意她继续:“还有呢,你一个一个拆。” 左渔没动,黎莺轻轻掰开她的手:“你手心里的这个,是bleu royale皇家蓝钻,好像是17多克拉吧,在佳士得拍卖会以4400万美元的价格成交,内部无暇,gia鉴定是type iib型钻石,我二姐私人珍藏的。” 左渔吸了口气。 黎莺侧头,从纸袋里拎起另外一个深蓝色的珠宝盒打开。 “这个我最喜欢,the planet紫粉钻,12.61克拉,苏富比拍卖行 3480 万美元买回来的,很像芭比电影里的‘泡泡糖’,达到if级别的净度,超少女心,我爱死了。” 她讲完,将它摊着,放下,重新拿起另一个。 “还有这个宝格丽粉钻,浓彩色级,你看,内部像水波纹,但是在太阳光底下清澈透亮,达到vvs1净度,21.52克拉,产自博茨瓦纳。” “还有……嗯…还有这个,其实我也挺喜欢的,但是是我二姐的。emerald green祖母绿宝石,来自哥伦比亚,大概是50多克拉,你如果想做成戒指戴手上,可以切割,特别华丽。” “这个呢是黄钻,有100多克拉,金色火彩通透且明亮,净度也超高……” 黎莺一一地展示着这堆宝贝,语气碎碎念,仿佛带着迫切的想要分享的心情,像是小时候兜里有糖的小女孩,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喜欢的糖果分享给好朋友。 左渔怔住,看着那一堆儿的宝石,水滴形的,梨形的,桃心形的,方圆形的,无一不被精细切割成不同的形状,每一颗都折射着细碎的光芒,在晚霞下更甚,绚丽夺目,非常耀眼。 一颗接一颗地打开,目不暇接。 最后排列开来,竟成一个方阵。 黎莺用手肘一股脑儿将它们全都推给她:“宝宝,我跟我二姐小金库里最好的藏品都给你了,你收好了。” 左渔一颗心跳得几乎快要蹿出胸腔,半天呆在原地。 这么多宝石,切切实实地摆在眼前,完全不知所措。 “你不喜欢吗?” 见她一直没动,黎莺有些纳罕,非常不明白,难道这个世界上有不喜欢宝石的女人吗?天哪。 “这些都是我跟我二姐的心头好,拍卖回来后我们都很喜欢,爱不释手。是周周开口要,我们才忍痛割爱的,要换做是别人,可是半分都没得商量的。” 黎莺有点抓狂。 “啊啊啊,你真的不喜欢吗?” “我喜欢。”左渔好不容易压下心底的不淡定,“但是他为什么要送这么多宝石给我呀?” “?”黎莺震惊,“他没告诉你吗?” 惦记 第94节 左渔摇摇头。 “很好,给你搞惊喜是吧。”黎莺直接甩出手机上的聊天记录,“你自己看吧,没见过这么宠的。” 黎莺这么评价。 左渔稳稳妥妥地将这枚硕大的钻石放回去,收进纸袋里,拿起她的手机。 上面一行,许肆周回的黎莺。 是他一贯的语气。简单明了。 他说:“都给她挑。” 短短四个字,她甚至能隔着屏幕想象到他宠溺的语气。 黎莺连连啧声,揶揄:“你听我跟你学啊……他说:都送你嫂子。她挑。喜欢的那几个,我找珠宝师设计成婚戒。其他的,由她数着玩去。” 左渔感到耳根发烫,小声说道:“那不行,这些都是你们的心头爱,我不能夺你们所爱。” 黎莺摇头,原则性很强。 “宝宝,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货两清,是圈里的规矩。” 黎莺耸耸肩。 “你男朋友,不差钱儿。” “有钱任性。” 第87章 惦记87 左渔回到瑞典后, 进入了暑期学校的尾声。 课业相较之前略有减少,基本上只有早上有课,下午可以自由安排。 这样的设定令她自在不少,她开始着手准备筹拍《上计》这部片。 之前的大方向基本是jack敲定的, 现在将他踢出局后, 所有的决策都落到左渔身上, 责任和压力都不少。 其实她有考虑过让仇姐物色新的制片人, 而她只担出品人。 但是jack之前的风评也不差的, 只是摊上了个坏事的小侄子。所以评估圈子里的人,需要慎重再慎重, 不能只看本人口碑, 还要做背调。 左渔决定在寻觅到值得信任的搭档前,先暂时担当制片人一职, 同时由小怡辅助,确保《上计》的质量和方向不偏离她的初衷。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本子里的人物寥寥,多是角色之间的对碰戏,因此演员班底不难敲定。贰贰一角是主要人物, 由rose出演。 为了确保演员们能够更好地理解角色, 左渔组织了一系列的线上剧本研读会。同时, 小怡负责协调拍摄场地和后勤保障。 这期间她跟许肆周只有靠手机联系。 回到瑞典没多久, 许肆周就给她打来电话,跟她说因为工作安排,他还不能走。 他那一周去中美洲出差了,因为环城a趁火打劫,使得港经海外瞬间蒸发112亿的事, 几位领导在办公室大发雷霆,彼此互呛摔茶杯的同时, 竟然顺手把他手机也摔了,紧接着又立马将他安排到中美洲,让他替公司其他人收拾烂摊子。 手机被摔坏,他倒还挺淡定。 当时仿佛局外人,全程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着几位领导打嘴架,就当在看乐子。 彼此争吵不休,杯中的热茶袅袅升起,他透过缭绕的蒸汽,悠哉悠哉地观着会议室内的混乱。 几位领导拿他当挡箭牌,踢皮球,他早就习惯了。所以当他的手机被其中一位领导顺手拿起,摔在地上,碎屏四溅,这几人瞬间消停了。 许肆周也不急着买个新的。 反正几位领导联系不上他,皮球踢不成,自然而然不能再懒政。 左渔接到电话的时候虽然有小小的不愉快,毕竟这意味着她跟许肆周要分开起码一个月了,但她能理解和接受,因为她总以为他们的日子还很长。 通话里,左渔最常说的话是注意安全,要每天发消息,让她知道他平安,还要保持联络,不要像这回一样,她是通过姜圣才知道他消息。 而且中美洲她多多少少是有了解的,当初修读当代国关这门课时,老师曾在课堂上说过,中美洲的治安不容乐观,凶杀案频发,是世界最危险的地区之一。 她将老师的原话说给他听,许肆周笑着应她:“爷死不了。你怎么这么可爱?” 左渔假装生气,语气装出一点凶:“你不要贫。” 许肆周这才应下来,说好,回去后能不能给摸。 左渔握着电话,耳廓一片泛红,又脸热又难为情地叫他名字! 不准他再说了,她要挂断电话的。许肆周在那边笑,说是听不得她这样叫他,硬死了。 就这样,两个人一个在中美洲,一个在瑞典。 隔了八个小时的时差。 许肆周不在身边,左渔全身心投入到电影筹备工作。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想电影的事情。 有时候忙到哪种程度呢?就是连午饭和晚饭都是想起来才吃的程度。 最初的时候许肆周不知道,后来发现后,直接安排了以前煮菜好吃的阿姨住她隔壁,每天给她烧菜,换着样式换着花样,荤素搭配,营养均衡。那段时间下来,左渔自己将自己逼得很狠,但不仅没瘦,反而长胖了两斤。 他无法陪伴她身边,却也是从来都将她放在心上的。 那会儿左渔除了许肆周,偶尔聊电话也只是跟秋摇,且也算是一周中为数不多的放松时刻。 她太忙了,忙到时间都得精打细算着用。 有一回,秋摇跟她讲,她们部门有个同事,男的,想让他女朋友辞职,她女朋友投行的,每天工作很忙,几乎天天熬夜,抽空身体的那种。她那男性同事就觉得这么辛苦,不如辞了算了,反正他养她。 但是他女朋友不同意,她赚得比他多,事业也是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不是一朝一夕能放弃的,不能,也不甘心,拒绝的同时吐槽他是爹系的想法。 反正就是两个人为此经常吵架,最后闹到了分手的地步。 左渔不知怎的,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跟许肆周聊电话时不自觉地谈起,问他有什么看法。 “反正我把你泡回来不是为了将你养成金丝雀。” 他没评价别人。 只说自己。 “我女朋友拍电影了我觉得真他妈帅。”他说。 他不局限她的发展,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他的女朋友很强,他也不赖。 她只管做自己,他又不是hold不住,甚至会觉得自己女朋友能够得偿所愿,简直帅死了。 知道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左渔心里也有底了。 她更加放手去开拓她人生的可能性。 暑期学校考完试,为了进一步取材获取灵感,跟导演沟通后,她决定出发去朗伊尔城采风。 朗伊尔城,longyearbyen。 那是挪威北极圈的一座小城,坐落在斯瓦尔巴群岛,寒冷孤寂,距离北极极点只有1300公里,却把出生和死亡列为违法。也是人类最北的定居地。 《上计》这部片子中,贰贰最后认罪惭愧的时候说,自己人生最希望去南极,因为她酷爱王家卫的一部电影《春光乍泄》。 里面有一句很经典的台词:一九九七年的一月,我终于来到世界的尽头。这里是美洲大陆南面的最后一个灯塔,再过去就是南极,突然之间我很想回家。虽然我跟他们的距离很远,但那刻我的感觉是很近的。 贰贰特别喜欢这句台词,左渔试图寻找她的心境,但南极太远,从北欧出发得跨越大半个地球,所以她往北去。 拿着申根签,收拾上行李,她从挪威搭乘飞机,途经特罗姆瑟,最终抵达了这个几乎是普通人能够到达的纬度最高的城市。 她办理完入住后,已经是饥肠辘辘,在酒店用的餐,菜单上的价格高昂得惊人,一份北极海鲜套餐就需要六百多挪威克朗。 餐前面包硬梆梆,比法棍还要硬上不少,近乎像石头,用刀叉难以切动。 她放弃了刀叉,沾起黄油,艰难地了口。 肚子突然开始隐隐作痛。 这个月的例假快来了,不知是不是这个地方太寒冷的缘故,她的身体提前开始感到不适和疲倦。 她快速用完餐,回到房间休息,第二天起床,到厕所里一看,果不其然来月事了。 肚子开始翻江倒海,她不得已吞了粒止痛药,取消了今天所有预订的行程。 钱是不能退了,虽然心痛,但她不能拖着这副身体去吹风,这她还是清醒的。 然而祸不单行,她正难受时,小怡给她发来消息,说本来定好的拍摄场地不能用了,老板临时改变主意,将地方租借给了别人。这消息让左渔头痛不已。 她立马回拨了个电话给小怡,问具体什么情况。 场地方面都是由小怡统一筛选整理出来的,合适的才发给了左渔过目。 左渔把完关后,让她去谈。 而那些场地都是十分贴合电影情景和氛围的。 小怡在电话里告诉她,是悬崖那场戏的场地用不了了。 而这场戏正是《上计》这整部电影中的高潮部分,也是故事发展的关键转折点。贰贰被警察追捕时,为了逃命劫持了一个小男孩,她被几位警察拿枪瞄准,最后眼见形势不稳,跳崖逃生。 这场戏不仅是视觉上的重要部分,更是情感和剧情的核心,失去这个场地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左渔捂着肚子,嘴唇透不出血色,让小怡继续讲下去。 “我本来跟老板口头约定好了,”小怡说,“也在走合同的过程中了,但是因为他们临时反悔,把场地租给了别人,现在整个剧组进不去,全都陷入了僵局。” 没有备选方案,因为这个场地是千挑万选才确定下来的。 其他地方要么是背景的环境不符,要么是安全措施不到位,根本无法代替这个场地。 “为什么不提前签合同?”左渔是第一次这么严肃对小怡说话。 她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 “因为当时的财务部门有个问题,他们一直在审批预算,我们拖了一点时间,等审批通过后就准备着手签合同了。”小怡解释道,声音里带着些许歉意和无奈,“而且当时老板一直说场地没问题,口头承诺了多次,还说合同不急,拍摄当天过来签就行了。结果现在突然反悔,我们完全被动了。” “你太信任他的口头承诺了,结果被摆了一道。”左渔咬着唇,窝在被子里,额上开始冒冷汗。但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 “还能不能跟老板再协商一下?” “不行。”小怡也很懊恼,“现在租这块场地的是一群公子哥,他们愿意砸钱,也舍得砸钱。更何况老板也不敢不给他们面子,毕竟他们的父母背景都不简单,老板得罪他们没好处。” “那他们租这块场地做什么?能不能直接跟他们聊?” “他们想用这场地打高尔夫。你知道敖安吗?港岛数一数二的公子哥,倒不是他多有本事,主要是他的纨绔和不学无术是出了名的,经常上小报头版头条。他爸是船运公司的大亨,名声在外。” 惦记 第95节 小怡说完这话,已经开始在手机上搜索敖安的相关新闻转发给她。 “这位敖安最近跟几位公子哥打赌,在自家的集装箱船的船头和船尾,分别装上了高尔夫球洞,比谁一周内进的洞最多,输的人就让其他人……”小怡犹豫了下,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就让其他人进自己女朋友的洞。” 左渔快速浏览着新闻,闻言一瞬间头皮发紧。 最后这个洞是什么意思,她当然听明白了。 这个赌约露骨又恶心,将女人当成什么了??玩物??还是什么?? 这个圈子里都是些什么人渣啊,上次是艾伦,这回是这个敖安。 行为令人作呕。 “当时老板跟他们说了,说我们要拍摄,先答应我们在前,反悔也许不好,但是那些人根本不在意,直接就跟老板说让我们再等等,可是咱们怎么等啊,一队人马都到了,而且他们一周后打完高尔夫,草坪肯定都被他们霍霍得不成样子了,这让我们怎么办?” 小怡满腹怨言。 左渔小腹一阵一阵的抽疼。 所以也就是这群纨绔子明知道她们有拍摄计划,也知道老板有约在先,却根本不在乎。他们平时为所欲为惯了,我行我素惯了,所以从来不把其他人当人。 左渔受不了了,腹部开始抽搐起来,剧烈的疼痛不时袭来,额发被冷汗沾湿,她虚弱地抓着床单,跟小怡说:“你让剧组的同事们先回去吧,拍摄先暂停,我再想想办法。” “好。”小怡迅速答应下来,回去跟剧组的人对接。 左渔蜷缩在床上,眉头皱得很紧,结果手机刚放下,又是“叮”一声响。 她眯起眼,划开屏幕。 收件箱收到一条新的短信提示,上面说今日凌晨将有强烈的风暴和降雨,强度将达到10级以上,故此发出最高警戒级别的“红色预警”。同时近岸海域将出现2到5米的大浪,因此飓风中心强烈建议大家暂时留在安全的室内地方,避免靠近海岸线和可能受到风暴影响的区域。 左渔紧紧皱起眉头,眼睛在手机屏幕上移动着。 读完短信后,她甚至能听到酒店外面呼啸的寒风,凛冽地刮在极地之上。 她的房间窗户正对海岸,很容易就能看到远处的海岸线已经隐隐约约翻起大概五六十公分的白浪了。 明明是白天,但天色昏暗,天空完全笼罩在沉重的乌云之下。 这样暗沉的天色,使得本就不佳的情绪更加低落。 尤其是在她退出短信,回到微信的界面时。 小怡发她的新闻网页还没关闭,上面赫然就是敖安的新闻图,左渔双眉紧蹙,生理性的讨厌,下意识想划走,可划到一半,她的手指却停在半空中,看着那张新闻图片。 这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但左渔很确信她不认识敖安。 那么是在哪里见过呢? 她闭上眼睛,想了一下,不一会,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略做作的自拍照片,她睁开眼睛。 当时渡嘉奈将她拉进了他们圈子的群里,然后中途被人调侃他带着她中途玩闪人。那天一个群备注为“aa”的成员冒了出来,发了一个坏笑的表情,然后发言:是我想的那样吗?@渡 紧接着还发了一个涩情火辣的吐舌emoji。 而这个人的微信头像是一个寸头男生的自拍照。 左渔点开群成员列表,将这个“aa”的自拍照放大,在确认“aa”就是敖安,敖安就是“aa”的那一刻,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敖安竟然是这个群里的人。 也是在这时候,她收到了许肆周发来的消息。 他问她要不要通视频。 她看着这条信息,不知怎的,没心情回。不仅是因为她现在肚子难受,同时也是堵了一口莫名的气,因为许肆周也在这个群里。 这个敖安明明烂透了,难道许肆周不知道敖安这个人很没有底线吗? 为什么还容许这种人在他们的群里? 难道他们关系很好吗? 左渔越想越觉得心里堵得慌,她努力告诉自己不要过度联想,不要轻易将许肆周与敖安绑定在一起,她闭起眼睛,想休息。 可紧接着,许肆周再次发来一条消息: 【一周没见了,让爷看两眼。】 左渔不想草率地将这份不安传递给他,但现在也无法轻松地面对他,冷静了一会,她回他:【今天不聊了。】 发完,她直接撂下了手机,压在了枕头底。 闭着眼想入睡时,底下的手机突然嗡嗡地响个不停,振动不已,叫她平静不了。 左渔倏地睁开眼,将手机拿起,接起电话,压回枕头底下。 许肆周见不到她的脸,只能看见她的画面一片漆黑,忍不住说:“宝宝,我好想你啊,能不能把手机翻过来让我看看你?" 他以为她把手机盖在了桌面上,所以压住了镜头。 左渔左手按着小肚子,整个人卷缩成一团,语气疲惫:“你不工作吗?” “现在是凌晨一点多,谁他妈凌晨还工作,傻了?”许肆周轻笑,语气轻松,站在夜风里举着电话,斜斜地叼着根烟。 左渔想了一下,她连续几天都熬夜了,因为《上计》筹拍后诸事繁忙,所以她傻。 她没什么情绪地应:“嗯,忘了。” 许肆周咬着烟,低头看了眼自己底下的裤头,语气很是暧昧:“想你想得睡不着,一直在想你,脑海里都是你。” 左渔轻轻“哦”一声,很机械性地回复,像是冷冰冰的机器人。 许肆周咬扁烟头,多少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喉结滚动:“懂不懂什么意思,要靠你泻火。” 好一段时间没见到她了,想起跟她呆在一起的时间,温香软玉,现在只能靠抽烟纾解一下,他妈难受。 左渔默默枕着枕头,没说话。 “怎么了,今天不搭理我好几回了。”许肆周盯着手机屏幕,但那片漆黑只倒映出他的俊脸,他根本看不见左渔的情况。 左渔咬着唇,想起小怡复述的那个赌注,“让其他人进自己女朋友的洞”,这么难以讲出口的话,竟然只是敖安这些人玩乐的一环。 她忍不住,质问许肆周:“你是不是认识敖安?” 没想到她突然把话题岔开,许肆周咬着烟,含糊地答:“认识,怎么了?你要找他?我可以帮你联系。” 许肆周误以为左渔要找敖安的母亲。 他其实对敖安这个人并不了解,但知道敖安的母亲是朱影后,曾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当红影星,演电影拿过很多奖,但朱影后现在已经退隐多年,如果不是熟人关系,很难与她联络上。如果左渔拍电影需要,他倒是可以帮忙。 许肆周这话答得轻松,好似跟敖安特别熟似的,她一下失落到了极点。 “许肆周。” “嗯。”许肆周答应一声,烟雾在他周围弥漫开来。 左渔沉默了一会儿,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清了清嗓子,尽量保持平静的语调说道:“你知道敖安是个怎样的人吗?” “无所谓啊,”许肆周嗓音掺杂一点吸烟过后的嘶哑,问,“他是什么样的人很重要吗?” 反正只是通过他联络朱影后。 左渔本来一直很理性地告诫自己,许肆周可能不知道敖安是什么人,所以她得问清楚,不要妄下定论。 可原来是他根本不在乎这些。 他交什么样的朋友她不能干涉,那毕竟是他的自由。 并不是他们在一起了,她就能管这管那,但敖安这个人也太败类了,她很难做到不膈应。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在她心里反复回响。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情绪。 “许肆周,今天先到这吧,我不想聊了。” 左渔伸手准备挂断电话,许肆周将她喊住。 “什么意思?今天视频连面都不愿露,你在生我气?” 她能怎么回,难道跟他说我不喜欢那个敖安,他抢了我的场地,而且人品不好,你不要再跟他玩了。 多么幼稚。 她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她极力控制住:“没有,你多想了,我只是最近压力太大了,不舒服,你让我休息休息。” 窗外的风呼啸着她的心脏,肚子好痛,左渔紧紧抓着床单,沉沉地吸了口气。 “你这周已经拒了我三次视频了。”许肆周语气也淡了下来。 这周每回他打过来,左渔都在开线上会议,所以没空接,真不是故意冷落他的。 “你是这样谈恋爱的?”许肆周不爽地问。 恋爱?左渔倏地睁开眼,他告白了吗就恋爱? 他都没跟她正式表白过。 “许肆周,谁说我是你女朋友了?”左渔心中的委屈和不安终于爆发出来,所有情绪交织,语气都在发着抖,“我就是不想跟你聊,你为什么不同意。所有人都得让着你们吗?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许肆周,我现在难受死了,我不想聊,让我休息一下就这么难吗?是不是所有人都得围着你们转?” “不是女朋友?”许肆周冷笑一声,只抓住她第一句,“那我算你的什么?备胎?” 事情不知道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一步,闹得不欢而散。左渔挂断电话,整个人缩进被子里,眼眶也不自觉地红了。 药效发挥出来后,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她再次醒来已是下午六点多了。 闹完情绪后,许肆周没有再找过她,也没给她再发过任何消息。她感到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是解脱,也是失落。 一整天没吃饭了,她强撑着身子起床,简单换了身衣服下楼,还是昨晚那种,硬梆梆的餐前面包,她麻木地咬着,硬死了,咬都咬不到。 她其实很讨厌吃这么硬的食物。 也是在这一刻,她的情绪厌弃到了极点,啃着啃着,一股心酸突然涌上心头。 今天真是倒霉死了,诸事不顺。 可是餐厅人很多,她不敢失态,强忍着鼻酸,吃完了那份份量少得可怜的三文鱼,然后匆匆地离开了餐厅。 预警的风暴即将到来,窗外乌天黑地,看不见一点光亮,像是世界末日的既视感,可怖极了。 窗外远处的海浪如同巨兽般汹涌澎湃,几乎翻起比房子还高的巨浪,将附近的景物无情地吞噬着。风声呼啸,雨点如钢针般砸击着窗户,让人感觉整个世界地动山摇。 周围全是冻土层,人烟罕至,一片荒凉和孤寂。 这样的环境下,左渔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她想起了这里的那条规定,死亡是违法的。她莫名其妙地钻起了牛角尖,如果今天这么倒霉,死在了这里,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不仅命没了,还违法了? 惦记 第96节 她一生都遵纪守法的,怎么到头来却破了例。 左渔颓然地坐在床上,最后一把踢掉拖鞋,再次钻进了被窝里。 外面的世界阴冷凄凉,她躲在这一方小小的房间里,独自消化不好的情绪。 下午睡了一觉,她睡意全无,在床上翻来覆去。 因为害怕极了,她不得不起床,打开了电视。 她急需一些声音,任何人声,来证明她不孤单。 房间内的灯光不算亮,电视机发出幽幽的冷光,屏幕上播放着挪威语的节目。 虽然她听不懂内容,但那些陌生的音节和语调也让房间里的气氛变得不那么压抑。 左渔回到被子里,闭着眼捱过去。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空突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那声音的威力,让人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而且由远及近,她的肺部好像跟着这阵轰鸣声一同在震颤。 她没想到这场风暴的破坏力会这么巨大,她闭着眼,不敢看出窗外,直到听到外面的走廊响起一阵骚动。 一连串匆忙且毫无规律的脚步声,好像是这一层的房客在兴奋地来回奔走。 左渔心中的不安更加加深,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这种突如其来的噪音和混乱让她感到更加恐惧。 突然之间,有人在走廊的尽头激动地大喊,她捕捉到只言片语。 “here comes the f-g5 lightning ii fighter jet!!!!”(是f-g5闪电ii战斗机!) “wow!!this is sooooo coolllll!!!”(哇!!这太酷了!!!) “oh my god!!!!!!”(我的天!!!!) 喊声中透露出兴奋和震撼,她忐忑不安,更加忧虑和惶惑。 直到过了大概五分钟,她房间的门锁突然“滴”一声——毫无征兆地被人用房卡打开了。 昏暗的灯光下两道阴影突然闯进来,左渔吓坏了,心里一阵恐慌,抱着被子尖叫起来。 但很快,她就手腕就被人捉住了。一道压迫性的阴影笼罩下来,将她紧紧抱进怀里安抚:“别怕,是我。” 左渔睁开眼,感受到一个结实有力的怀抱。 “许肆周?” 明明此时此刻应该在中美洲的人,却不可思议地出现在这里。 许肆周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右手扣着她的后脑勺,一瞬间,所有的委屈涌上心头。 左渔颤着声音问他怎么来了。 她想要向他道歉,为自己毫无道理的发脾气道歉,可是眼泪却夺眶而出,声音哽咽着,她无法发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许肆周捏起她的下巴,强吻她的眉眼,语气霸道:“女朋友无缘无故翻脸不认人,我只能把她追回来。” 第88章 惦记88 许肆周让工作人员离开, 门被重新锁上。 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左渔看着许肆周。他回身,走到她床边,单膝跪在床单上, 直接将她整个捞起来吻。 所有的惩罚都落在动作里。 他吻她, 吮吸她的唇, 反复吸着那一块唇肉, 将她亲得嘴唇红肿, 左渔被他欺负狠了,仰着颈, 模样楚楚可怜。 可她不敢叫屈。 确实是她不讲道理在先的。 左渔被他亲到满身都是他的气息, 很清淡的柏树香味,混杂着她自身的体香, 闻起来特别独特。 许肆周搂着她,一边吻她一边呼吸着她身上香香软软的味道,在最后关头拉开酒店床头柜的抽屉。 左渔抱着被子,两条雪白的手臂露在外面, 揪着被子, 耳根红透, 声音很细:“许肆周, 今天不行……” “不愿意?”他恶劣地顶了下。 “……不是。”左渔摇摇头,脸颊通红,“我来例假了。” 她左手遮着眉眼,只敢透过细细的指缝看他。 许肆周反应了两秒,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得不将手里的盒丢回去,狠狠蹭了几下过瘾。 “什么时候结束?” “今天第一天。” “结束后再弄你。”他说得颇为咬牙切齿, 但语气却没有一丝愤怒,反而带着几分痞气和无奈,翻身回去吻她。 左渔脸颊更红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拼命捂着脸。 许肆周掰开她的手,缠着她又把舌头伸进去,跟她湿湿地接了好一会吻,最后直接叹了口气,侧躺着,将人按进自己怀里。 左渔背抵着他,见他停下动作,以为他好了,于是轻轻叫了他一声:“许肆周……” 她声音太娇,又绵又软,跟她一样缠人,许肆周不许她说话:“静静给我抱会,没那么容易下去。” 左渔咬唇,听懂他的意思,红着脸不敢说话了。 就这样静谧的抱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松开她,亲了亲她的发顶,又出去抽了根烟才回来。 等他进门回来抱她时,像是接收到信号一般,左渔灵活地从他怀里翻身,双手环抱着他的腰。 “许肆周,我那会儿拒绝跟你视频,你生气吗?”她刚刚只是道了歉,还没跟他好好把事情聊开。 但许肆周那时候其实没生气,他知道自己女朋友最近非常紧张,绷得很紧,全副身心都放到自己的电影工作上,这是她的第一次,万事开头难,她太想做好了。他都知道。 但是真正令他产生脾气的是她最后说出的那段话。 死缠不放不是他本性。 许肆周有自己的气性,不可能在感情里做备胎。天之骄子,众星捧月,受不了这种窝囊气。 狠狠抽了几支烟,还是压不住心底的火。 妈的,他想,他就去看看她怎么回事。 绝不是回去哄她。 绝不是心里惦记。 绝不是想她想到不行。 老子不是老婆奴。 出发的时候可有原则了,结果转头上了飞机他就拿着手机在搜,老婆生气了,应该怎么哄。 都怪这妞太他妈令人难以抗拒。许肆周想。 他真是败给她了。 这辈子都得栽死在她身上。 起飞后不到十分钟,他就成功自我消化掉了所有脾气,抬着条二郎腿准备去见老婆了。 结果飞机受天气原因的影响,只能落地德国。 许肆周不禁皱起了眉头。突发状况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同时也联系不上左渔,受风暴影响,信号被干扰,拨她的号,语音一直提示不在服务区,他渐渐意识到这次的风暴不同往常。 气象局以及飓风中心怕是低估了这次的风暴的威力。 果然不出所料,天气恶劣,所有航班不允许飞,他的私人飞机也不能起飞,海陆空交通全面封锁。 但左渔人在那里。 即使他打电话跟当局取得联系,那边的女人礼貌地跟他汇报,说这场风暴虽然来势汹汹,但人们只要不出门就是安全的,不必过于担心,同时目前也没有任何伤亡报告。 但左渔被风暴困在那里,要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些,许肆周放心不下。 对方非常坚持,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先生,非常危险,请您不要贸然过来,如果不是非常要紧的事情,您还是等到风暴过去再过来。 当然是非常要紧的事,他女朋友在那边。 一分钟都等不了。他得去陪陪她。 许肆周拨出一通电话。那端的人正在跟同期的卡尔在聊天,叼着烟举着电话,眉目散漫慵懒。 光线晦暗不明,偶尔有手机屏幕的光划过他清冷的侧颜,金棕色的头发往后梳,眉眼间的深情若隐若现,顶着一张颠倒众生的脸,轻而易举地勾得路边的女人为他止步。 听到许肆周说要驾驶f-g5去哄女朋友,他挑了挑眉,用一副“你他妈是不是在搞我”的语调说道—— “呢部係戰鬥機,唔係你揸車去菜市場買個菜咁簡單。”(这是战斗机,不是你开车去菜市场买个菜这么简单。) f-g5闪电ii,第五代短距超起降战斗机,由维基希德·马丁总部研发,现役最先进的歼击机。 “哥。”许肆周很少这么有感情地称呼对方。 但穆格是司老爷子第一任妻子的外孙,跟许肆周有这层关系,许肆周叫声大哥也合情合理。 司老爷子1908年(光緒34,戊申年)出生,1926年进黄埔军校,凭借着智谋和一腔家国热血,一路成长为有话语权的军官,先后有过两任妻子,与第一任妻子属父母包办婚姻无感情,和平分手后,与第二任妻子,即许肆周及司峪嘉外婆结婚,两人共同携手走过六十二年。2014年12月,司老爷子病逝于北京市,享年106岁。 第一任妻子是穆格的外婆,当年父母定下婚姻后不久,司老爷子就投身打仗了,两人无夫妻之实,但他给予了这名妻子充分的理解和尊重,新中国成立后让她选择去留。 穆格的外婆想要自由恋爱,于是跟他提出离婚,移居港岛,后于英国邂逅一名德国外交官,育有一女,朵拉,dora。 dora与弗雷德阁下成婚后,于1994年03月06日诞下一子,取名:穆格·冯·梅迪·缪勒泽斯。 司老爷子的前后两任妻子关系和睦,两名外孙出生时,穆格外婆还特地写信至北京,祝贺喜得幼孙。 …… 穆格正准备点烟,听到这一声哥。 “……”无计可奈。 军用机场内,战机滑行,引擎轰鸣。 穆格站在塔台指挥中心,俯身透过无线电传达指令,提醒他:可以通行,但最终可能会因无视当地的天气预警而被处以高额罚金。 惦记 第97节 许肆周坐在驾驶位,身穿抗压服,缓缓拉起操纵杆。巨大的推力将他紧紧压在座椅上。战机的轮胎与跑道摩擦出一道白烟,随即腾空而起,直冲云霄。 轰鸣声在数百米内震耳欲聋。 控制屏幕上显示的天气图更加复杂,左渔所处的区域被一个巨大的漩涡覆盖,红色和紫色的标志显示出强烈的风暴警告。 战机在天空中穿梭,云层和电闪雷鸣不断掠过他的视野。 f-g5歼击机没装弹药,许肆周缓缓拉起驾驶杆,战机迅速俯冲后拉升,直奔数千公里。 …… 凌晨0点27分18秒,无线系统传出清晰的电波声,丹麦皇家空军喊话: ——f-g5 ii co103 aircraft. this is kongelige danske flyvev?bnet, rdaf. you have entered the north denmark sea of kongeriget danmark…… ——f-g5 ii co103号歼击机,这里是丹麦皇家空军。您已经进入丹麦王国的北丹麦海域…… 凌晨0点36分27秒。 ——f-g5 ii co103 aircraft. this is svenska flygvapnet. you have entered gothenburg waters of konungariket sverige. ——f-g5 ii co103号歼击机,这里是瑞典空军。您已经进入瑞典王国的哥德堡海域。 凌晨0点42分56秒。 ——f-g5 ii co103 aircraft. this is luftforsvaret. you have entered norwegian airspace. ——f-g5 ii co103号歼击机,这里是挪威皇家空军。您已经进入挪威领空。 …… …… 左渔听完他不顾一切朝她奔来的经历,不禁心惊胆战,幽怨地看他:“风暴太强了,万一你出事了怎么办?你知不知道这里出生和死亡都是违法的。” 许肆周任由她抱着,嗓音带着一点抽烟过后的低哑:“我这顶多叫殉情。” 左渔捏着他的手指在把玩,突然抬头:“殉情也是禁止的!” “……你以为殉情就不算了吗!”她生气的时候眼睛圆圆的,毫无威慑力。 许肆周笑了笑,捏她的脸,问她怎么那么可爱。 “死不了。”他语气很不正经,吻她白嫩的耳后根。起码要跟她“冲动”几回再死。 牡丹花下死,做鬼才风流,他把人家的名句给改了。 这场风暴持续了整整两天,直到第三天才雨过天晴。太阳快要出来的那一刻,整个朗伊尔城的天空微微透出蓝光,是摄影人钟意的蓝调时分。 那几天,许肆周陪着她,成了二十四孝男朋友。 她经期脆弱,许肆周去到餐厅第一件事就是跟服务员说不要冰水,要热水,他给她买暖手宝,替她挡寒风。每天晚上,他们相拥而睡,许肆周将手掌按在她的肚子上,轻轻揉着,给她按摩缓解她经期的不适,等她安然入睡后再悄悄收回手。 他们搭游船,沿伊斯峡湾航行,见过悬崖上的候鸟,也浸浴在第一缕日光之下。 就这样走走停停,到了最后一天。 许肆周早上起得很早,接了通姜圣的电话下楼,让她继续睡。 左渔醒来的时候,枕头还有余温。独自洗漱完,她给许肆周发消息,想问他怎么还没回来。 结果信息刚发出去,酒店房门“滴”一声打开。 许肆周提着一束花进来,宽肩长腿,带着外面的凉意,冲锋衣顶到下巴,左渔怔了怔,问他哪来的花。 “早上空运的。”他神色自若,递进她怀里。 左渔抱着这捧花,说姜圣可是堂堂泰国顶级拳王冠军,竟然被你指挥去买花,真是大材小用。 许肆周捏她的脸,问她那收到花开不开心。 左渔感受到他指尖的凉意,飞快地亲了亲他的手。 虽然嘴上说着他劳师动众,但心里却是开心的。她低头嗅着花香,这束花特别好看,他挑得很有品味,雾蓝色的玫瑰搭配粉黛乱子草,还有细细碎碎的小花,仿佛为她特别定制的一样。 他观察着她低头聚精会神地嗅着花香的样子,突然伸手,将一枚戒指推至她食指的指根。 左渔看着这枚流光熠彩的戒指,愣了下。 “这会儿愿意做我女朋友没?” 他站着,身段修挺,帅得不行。 左渔心口热热的,问他哪来的戒指。 他说,前脚她闹完脾气,后脚他就去订了。 天色渐渐明亮,晨雾在窗帘后弥漫,把房间笼罩得一片朦胧。窗帘紧闭,严丝合缝,宛如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和光芒。左渔被他轻轻吻倒在床上,头发散落在枕边,被不经意压着,许肆周伸手替她拨开。 她第一次,有些紧张,问他疼么。 许肆周脱了上衣丢到一边,说他也是第一次,会顾着她。 他光.裸着上半身,左渔咬着唇,眼睛里噙着一层楚楚可怜的意味,看着他后背的大面积纹身。 刺青既神秘又嚣张,却有种危险致命的好看,特别帅。 许肆周偏头一遍遍地吻她。 一开始,她还平躺着,可是她实在难以接纳这个程度的,许肆周暂停了动作,将人轻轻搂在怀里,轻拍着安抚。 她太生涩了,后面才开始适应,被许肆周十指紧扣地压着。床单被弄得很皱。 …… 那天后来,他们哪儿也没去,就在酒店房间里,期间找服务员换了三回床单。 …… 傍晚六点二十二分,斯瓦尔巴朗伊尔机场。 飞机即将起飞。 头等舱内,许肆周右手搂着左渔,左手摁着手机。 左渔被他折腾了一天,整个人累得不行,正舒适乖顺地窝在他怀里安然入睡。许肆周划进自个朋友圈,发了两张照片官宣。 一张是他在峡湾前,骗左渔亲他时抓拍的,另一张,则是她当年十六岁,他给她庆生时拍的。 许肆周抱着左渔,即使她经期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但还是下意识地替她揉小肚子。 照片中的左渔十六岁,许肆周想起那晚,他哄她:“就拍一张行不行?嗯?” 那一年他想,如果每一年都能陪她这样过,万死不辞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对她哪来的渴望,连拍张照片都要跟她有商有量的。 他哪里是这种人? 但那时候他真怕吓到她,到底不敢太过分。 左渔在夜风里吹蜡烛的脸庞,他觉得真挺美好的。 虽然照片里她捧着蛋糕,头垂得低低的,只能看见毛茸茸的头顶,以及耳后微微隐约可见的一抹红晕。 但这张照片他保存了五年多。当年住院,手机被司余鸣摔碎了,他让程野去找人修手机,一再强调其他内容都可以不要,但这张照片不行。 她照片里害羞的样子真的可爱得令人想欺负。 就像今天她害羞,不敢看他,软软地拒绝。但他怎么可能放过。 许肆周的朋友圈配文很简单,就四个字:有女友了。 又拽又高冷,同时又大大方方的。 这么高调的官宣后,群里瞬时炸锅,@他的人源源不绝,他理都不理。 直到jeff很会来事地@了左渔,喊“嫂子”。 紧接着,群里其他人跟随队形,整齐划一地@左渔,叫她“嫂子”。 许肆周勾着嘴角,低头在聊天框里打字,然后发送:【你们嫂子睡着了,别吵醒她。】 …… 分开后的第二天,左渔收到仇姐的电话,说是场地的事解决了,电影可以继续拍摄。 其实当时左渔没想太多,但是后来翻看起群聊天记录,许肆周突然@敖安:你挺牛逼? 结果没一会儿,渡嘉奈就将备注为“aa”的敖安踢出了群聊。 时间很巧合。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左渔没兴趣去了解了,现在她的电影已经重新步入正轨,不想为那些人渣分一点心。 国庆的时候,她们高中班级有同学聚会,但她在英国的学期已经开始了,修读的一年制硕士,所以课程蛮紧的,她就没回去。 许肆周因为陪她在朗伊尔城玩了整整两周,所以回去后的行程任务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也抽不出时间去。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许肆周原来没跟以前那些同学断了联系,虽然他人没到场,但这场同学聚会的所有花销都是他支付的。 到了十月底,仇姐找到了新的制片人,那些琐碎的工作被人接手,左渔终于轻松了。 她不必再同时兼顾两份截然不同的工作,并且已经开始润色为乐邑量身定制的本子。 某一天,左渔从校园里出来,突然收到黎莺的消息。 黎莺说她飞英国来了,问她有没有空,想让她陪着去一个地方。 黎莺提出的这个请求不难,她刚好有时间,想也不想就同意了,结果后来出发的时候,一问才明白怎么回事。 英国有间很有名的404场所,里面很多帅帅的男模,黎莺想去见见世面很久了。 她十四岁就被施伯维追到了手,这么多年还没感受过其他男生身材的火辣,专门找准了施伯维出差的时间,约上左渔去玩。 左渔虽然对国外这类场所司空见惯了,但她们两个“有夫之妇”去这些场合,如果被施伯维或者许肆周发现,那怕是“后果堪忧”。 “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呢!”黎莺一脸自信,“而且我订的是vip,很隐秘的。” 左渔看一眼前头的司机,假装咳嗽了下:“你准备得太周到了,黎莺。” 黎莺抓着她的手臂,开始撒娇:“而且,宝宝,我们当然不是真做那些事,我们就是去观摩观摩,感受感受,我惦念这个很久了,你就陪我嘛,陪我嘛。” 女孩子撒起娇来,左渔是真拒绝不了。 就这样,两个人到了地方下车。 夜店内灯光昏暗,音乐声震耳欲聋。 惦记 第98节 音响“砰砰砰”地震着,一大群人在蹦迪,dj在打碟。 一进门,还没去到vip位置呢,黎莺看着台上的男模就走不动道了,眼都直了。 “这是颜狗的天堂吧。”她惊叹,“好会顶胯……!” 左渔还真是认真扫了眼,嗯……怎么说呢,根本比不上许肆周。 帅确实是帅的,这些男模都很火,但就是肌肉都太大块了,不是她的菜。 她喜欢的是许肆周这种类型的,宽肩长腿,肌肉线条流畅却不过分的,骨骼和肌肉匀称,很正点,又要有点少年感的,痞痞的。 这些人都偏成熟,而且纹身太杂太乱了,毫无设计感,竟然还有人纹了只青蛙在肩膀上,太魔幻了。 但是许肆周的后背纹身却很好看,该怎么形容他这种刺青呢,嗯,就是那种嚣张却隐隐透着性张力的。 正这么想着呢,她的手机突然之间响了。 她吓一跳,竟然是许肆周打来的视频邀请。 其实这个点按理说许肆周是不会给她打电话的,因为他们隔着时差,她下课的时候许肆周还没下班。 但这回不知怎的,墨菲定律,越是怕什么就越发生什么。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按下拒接,结果一不小心,极其悲催地摁成了同、意。 屏幕里,许肆周的脸赫然出现,说实话,突然看到他那张脸,她的心脏是有“砰”地一下,沉沉地跳了下,他的脸潮帅潮帅的。 她在那一秒的间隙内迅速将镜头关掉。 却不知道后面那些格外旖旎的灯光出卖了她,虽然一闪而过,但许肆周眼尖地瞧见了。 听筒里,他的声音冷飕飕地传出,一副看穿她的模样。 “宝宝,我是不是满足不了你?”他问。 第89章 惦记89 那天的夜场里都是女孩子, 气氛热烈而狂欢,甚至还有准新娘在朋友的陪伴下在hen night(婚礼前夕的单身派对)放肆一把。 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彩色的灯光不断闪烁,dj在台上不断调动气氛, 音乐震耳欲聋, 空气中弥漫着香水和酒精的味道。 左渔在这种氛围环境里很费力地捂住耳朵, 提着一阵紧张问许肆周:“你回来了吗?你在哪里?” “你外面。” “真的回来了?你不是说两周后吗?”左渔听着电话, 心里有雀跃的欣喜和温情。 她其实好一段时间没见他了, 还以为要跟他继续异地一阵子的。 刚准备兴高采烈地跑出去,可转身时想起黎莺, 于是拉了拉黎莺手臂, 贴在耳边,跟她讲许肆周来了。 黎莺正看得兴头儿上, 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忙喊“糟了糟了,这回施伯维肯定也知道了”,随后便被左渔拉着一起走出了这个光线昏暗的地方。 外面车流如织, 夕阳映红了天空, 晚霞如火如荼地洒满大街, 左渔一眼就看见停在对街的那一辆锃亮的黑色suv。 许肆周的车常换, 但多是霸气硬朗的车型,所以总是很扎眼。 她忍不住松开黎莺的手,朝他跑过去。 车窗徐徐降下,他一身休闲装,手肘搭到车窗玻璃上, 手心拎着一只jellycat,百无聊赖地转了一圈, 又随手丢回后排那堆毛绒玩具中。 那天许肆周回来,没有提前告诉左渔,是准备给她一个惊喜的。 而左渔也着实想他了,扑到车窗旁抓他的手,肩上的长发随之拂过,发梢轻轻痒痒地挠在许肆周的手臂上。 她浑然不觉,鼻尖与此同时嗅到一阵甜甜的香氛,随之映入眼帘的是后座上那堆如小山般高的购物袋。 黎莺紧随她走到车旁,伸手拉开后排车门,刚准备坐进去,毫无察觉地看到满满当当的纸袋子,一瞬间停住了动作。 这数量的jellycat,多到根本没有空余给她可以坐进去的空间和位置。 黎莺眼睛瞪大,看着那些绝版的邦尼兔,惊讶地问左渔:“宝宝,你也喜欢jellycat啊?这么多!” 黎莺的声音里满是惊讶和好奇,左渔刚刚好从这份惊喜中缓过神来,微微有些脸红,点了点头。 自从来这边读书后,她就沉迷买这些毛绒公仔不可自拔。毛绒绒的邦尼兔柔软又细腻,超好rua,她每回看到喜欢的都会抱回家。 宿舍公寓的床上已经被这些兔子霸占了半壁江山。 为此,许肆周上回去她那时,还表现得有些“不满”。 因为他睡觉的地方都被它们占据啦。 那时候许肆周将她压在床上,一边占她便宜,一边在她耳边轻吻,将自己跟那些玩偶做比较:“这张床睡我还是睡它们?” 左渔被他摸得面红耳赤,胸膛起伏,嘴里却还是识趣地哄着:“我可以让你跟宝宝们睡床上,我睡地上。” 那时候的许肆周一副爷样儿,啧一声,迅速不带商量地闭眼,碾咬她的唇,深吻她,脱她衣,想起这一点,左渔耳根悄悄地红了。 每一只纸袋都被礼品店的香氛熏成香香的味道,整辆车内弥漫着一股清浅淡然的香调。 黎莺想上车,许肆周没让,直接拨了通电话,语调懒洋洋的警告施伯维,让他看好自己的对象,别带坏自己媳妇。 左渔听到这,脸色更红,问他怎么发现的。 许肆周的反应也就一笑,手肘支在车窗边缘,说他车就离她们两米远。 左渔语塞,刚才来的路上她一直没回头看过。 没过一会,许肆周安排的司机过来了,要把黎莺安全送回去。 黎莺在大街上抱着左渔不撒手,左渔偷偷看了一眼许肆周的表情,无奈地拍了拍黎莺的肩膀:“好啦,我们下次再一起玩。” 黎莺也跟着心虚地觑了一眼许肆周,发现他凶凶的,眉头微皱。毕竟是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心头宝,思及此,黎莺依依不舍地松开手,煞有其事地叮嘱左渔要“注、意、安、全”,然后才对许肆周摆摆手,飞快地爬上了司机的车。 看着黎莺乘车逐渐远去,左渔这才走到副驾驶,坐上车扣好安全带。 她伸手去挽许肆周的手,许肆周没动,头也不回一个,抬眼,往对街的大幅广告牌撂一眼。 背影特高冷。 “里面玩得爽不爽?” 他就这么问一句,左渔立马就明白怎么意思,坚定地摇摇头:“不好玩,那些男模还没你的1%帅。” “你看了?” 左渔怔一怔,心想,糟糕,嘴快了。 “没看多少。” “那就是看了。” 许肆周应得很快,同时回头,启动,车子忽然被轰一脚油门,因着这一记加速,身体一股推背感,紧接着走了不过一米,车子猛地停住,原地熄火。 许肆周忽然松了安全带,打开车门,让她来开。 “今天你开车。”许肆周一脸公子哥儿的脾气,拉开她的车门。 左渔一脸茫然。她跟许肆周在一起的时间,都是他在开车,她坐副驾驶。 “为什么?你不开了?”左渔慢慢解开安全带,迈腿下车。 许肆周第一次这么虎,悠闲地坐到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往副驾驶的椅背一靠,脑袋侧着,一副“爷不伺候了”的样子:“我媳妇去看别的男人了,没心情。” “许肆周,你是不是吃醋了?” “谁知道那些男妖精会不会勾人?” 左渔忍俊不禁,看着许肆周的表情,目光清澈,笑意盈盈,半弯着抱他的腰:“反应这么大啊?” 许肆周一双长腿弯折敞开,闲闲散散地杵在前排的空间。 明显还有情绪。 “老子现在看到个男的就不顺眼,克制不住会把油门当成刹车踩。” 懂了,这男人现在得哄。 左渔坐进驾驶座,系好安全带,调整了一下座椅和后视镜,发动了车子。 在副驾驶上,许肆周随意地玩弄着手里的手机,左渔端端正正地坐着,背脊挺得很直。 不同于许肆周平日单手操方向盘的驾驶姿态,左渔双手规规矩矩地握着,姿势十分老实。 她车速不快,脖颈生得漂亮,微微前倾,透出一股认真。 此刻日落余晖洒在车厢内,将人的眼睛晃得几乎睁不开,许肆周瞥她一眼,懒洋洋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左渔沉浸在金色的落日里,浑身轮廓染上朦朦胧胧的光芒,全然不觉许肆周的眼神掠过她身上每一寸地方,手摸在她的后腰。 “我们去哪里呀?” 许肆周的车子车型偏大,左渔开惯了小车,不好判断车距,兢兢业业开出了五分钟后,她才想起来问目的地。 许肆周眼睛紧盯着她,没说话,胡乱指了个方位,左渔侧头看他一眼,突然被他灼热的眼神惹得身上起了一阵躁意。 “你在看什么?”她稍微紧张,心跳加速。 就在这时,忽然“砰”地一声巨响,打破了车内的宁静。左渔因为这一眼分了神,没有扶稳方向盘,车子失去控制,直直地朝着路边的花坛撞了上去。 事发突然,她根本来不及踩刹车,所幸她开的是一条较为偏僻的道路,附近没多少来车,只是车头因为猛烈撞击,凹进去了一大块。 “许肆周!你没事吧?”左渔焦急地回头,看向副驾驶座位。 许肆周都气笑了,低低冷冷地笑:“车有事。” 结果刚说完,这姑娘倒打一耙,松开安全带,捂着胸口伏到他身上,声音抽抽噎噎:“许肆周,都怪你,你刚刚看我那是什么眼神……” 许肆周被埋怨得也不无辜,一下解开安全带,也不藏了,直接将她整个抵在座椅上,手抓着她的,往下放。 “就是想睡你的眼神。”他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左渔又急又气,小声骂他一句“不正经”,心里却想的是,这下惨了,这车子明年的保险费得上涨了。 许肆周将人按在驾驶座上亲,吻她的唇,她的鼻子耳尖,吞侵她所有的气息和呼吸,左渔只能任他予取予求,被动地抱着他,仰着细颈,唇瓣开开合合,和他亲,指尖细细地抖,指缘剐蹭着他的衣料。 气氛绵延又炙热,真的被他亲了好久,如果不是“哐哐”两声,车窗玻璃被敲响。 左渔倏地清醒,睁开眼,看到窗外一抹荧光色的身影。 一名穿着制服的交警赫然站在车旁,脸上波澜不惊,一副见惯大风大浪的样子。 惦记 第99节 左渔推开许肆周,两人齐齐坐正。左渔面色尴尬而焦虑地看向窗外,手忙脚乱地看着这名金发碧眼的阿sir。 许肆周则一声不吭地降车窗,脸上隐隐有种爽完了,遇事处变不惊的冷淡混球样儿。 交警直接让两人下车,同时要求左渔出示驾驶证和车辆登记证。 左渔战战兢兢地递上自己的驾驶证。许肆周则将她牵着,从车里拿出车辆登记证和保险单。 交警逐一查看,然后开始检查现场。 这名交警原本只是巡逻路上经过,见他们并没有受伤,最终开出了一张事故责任确认书,并告诉他们需要拍照留证,然后等待保险公司的处理。 一番记录和核实后,车子被拖走,交警最后交还了他们的证件,示意他们可以了。 就这样,两个人站在大街上,目送交警和拖车带着他们的车子渐行渐远。 左渔有些郁闷,许肆周这下子心情比她还好,似乎是刚刚在车上亲着他的爽点了,现下撞了他的宝贝车,他不仅不生气了,反而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十指紧扣,往附近的商场走。 左渔问他去哪,他语调轻松,迈着闲散的步伐,说跟老婆约会去。 “你心情好了?”她又问。 许肆周“嗯”一声,很轻地挑了一下唇角。 “可是我将你车撞坏了。”左渔叹一口气。 “你下回也撞撞我,我撞不坏。”许肆周猝不及防说了句荤话。 左渔被他牵着手心都一阵发烫,瞪他一眼,难为情地叫了他一声,要从他手里逃走。 许肆周将人捞回来,下巴一指前面的那家甜品屋,问她吃不吃。 左渔看一眼,果不其然就被那粉红色的少女心店面给俘获了。 这家甜点屋就在商场最显眼的位置,装潢精致,充满了梦幻的粉色元素,从窗帘到桌椅,挂满了彩色的气球和花环,运用柔和的色调,诠释着甜点空间的设计。 一进门,浓郁的甜香扑面而来,服务员将他们引到窗边的位置落座。 菜单就放置在桌面上,一份马卡龙竟然要23,88英磅,一个意大利冰淇淋要22,39英磅,忽然间,左渔就不想点了。 她早已实现经济独立,但是她平时注重性价比,一份甜点需要花大几百人民币,这于她而言显得有些不必要。不由得,她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犹豫。 许肆周这会儿直接拿起手机,扫码点单,等左渔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付完款,撂下了手机。 左渔抓起他的手机,看到这“败家子”点了两千多块的单,菜单上哪款贵点的哪款,花钱不眨眼。 她不由得在心里轻叹,压低声音靠近他:“你如果想吃这些,我回去给你做呀,在这儿点多贵啊。” 许肆周声音低淡,似笑非笑地说:“傻了?给你点的。” 左渔反应过来,心里是甜的但仍旧嘴硬地说:“那你怎么知道我爱吃哪些,万一你点了我不喜欢的呢?” “爷还不了解你?”许肆周见状一副淡然,漆黑的眼睫微垂,身子往后仰,而后补一句。 “这都不知道怎么有资格做你老公?” 左渔心动不已,脸上却故作镇定:“你这话说得倒是漂亮,但要是真的不合我胃口怎么办?” 许肆周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那就认罚。” 左渔看着他这副得意的样子,心里既甜蜜又无奈。 但他应该是真的记得她平时吃甜点的习惯,甜点很快被一一端上桌,草莓司康、蛋黄奶酥、还有几种very berry系列的树莓冰淇淋,每一样都摆盘精致,香气四溢,正中她红心。 左渔不再说什么,拿起叉子尝了一口草莓千层蛋糕。薄薄的千层饼皮夹着新鲜的草莓和绵密的奶油,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她忍不住露出笑容,眼里满是惊喜:“算你赢了。” 许肆周平时不爱讲自己对她的好,但实际上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招招落到了点子上。 就像送她的这枚戒指,戴她手上,简约高级,她很喜欢。 左渔将最后一口甜品吃完,满足地靠在椅背上,看向窗外初降的夜幕。 许肆周坐她对面,见她放下勺子,问她:“吃完了?吃完打车回去。” 左渔咬着杯子的吸管,将最后一口冰沙嘬到底,刚要点头,一道声音横空插了进来。 “许肆周?” 一道低沉好听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左渔和许肆周同时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女生的身影正从收银台的一端走来。应该是刚点完单,她的手上拿着纸质小票。 “真的是你,好巧。”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看了眼他对面的左渔,点头打招呼。 左渔回她以一笑。 许肆周本来正闲散地握着手机,视线落在女孩身上停顿了一秒,表情茫然,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许肆周依旧是一身大男孩的样子,跟当年相比甚至更有魅力,陆眠兀自解释:“我们一起玩过。在冰岛,记得吗?” 许肆周没任何反应,显然对她没印象。 “还有一次在国内,湖边别墅的聚会,我们一群人在草坪上看球赛、玩游戏、喝酒,跟黎莺、jeff、渡嘉奈还有施伯维,你还让赌球输了的人脱光,跳湖里,然后在脸书和ig上发‘i am a loser.’,你真不记得?” 陆眠心底闪过一丝失落,心里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入不了他眼?明明那时候她还跟许肆周表白了。 见许肆周不为所动的样子,陆眠试图用更多细节帮他回忆:“那晚我听你哄女朋友写作业,还唱歌哄她睡觉。” 听到这里,许肆周的表情忽地来劲了不少,左渔坐在旁边,本以为是朋友叙旧,见状指尖不免顿了一下。 虽然她从未过问过许肆周以前的感情生活,但这个细节令得她心中一紧。 她从春心萌动的伊始,就只喜欢他了。 而他,可能有过很多个前女友,光她知道的就有聂潇潇和叶群。 他也可能曾为别的女孩毫无保留付出真心,左渔心中五味杂陈,心脏忽然被顶得有些难受,于是起身,笑着说:“你们先聊,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听下去,能想到的就是避一避。 在洗手间里,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叮”一声消息提示音,是黎莺给她发消息,说自己安全到了。 握着手机回复完黎莺,左渔推开门走出去。 她刚跨出一步,就看到许肆周站在不远处等她,手中握着手机,屏幕亮光倒映着他的虎口,腕骨清晰突出。 “你怎么来了?”左渔有些惊讶。 许肆周走过来,将人捞怀里,伸手覆上她的小腹:“你那个快来了,是不是吃了冰的小肚子难受?” 第90章 惦记90 “要不要暖身贴?”许肆周作势要摸裤兜。 自从跟她谈恋爱后, 许肆周变得比她还细心。 每回跟她出门的裤袋里都揣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小玩意,比如扎头的发绳、暖身贴、消毒湿巾、纸巾、防晒霜、润唇膏……但他从来不带暖手宝。左渔曾问他,如果她的手冷了怎么办。 许肆周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腹肌上按,说:“还能冻着你不成。”少年的身体永远翻腾着一腔热血, 血脉贲张, 触摸上去真是一片火热。 现在, 他又低头准备掏暖身贴, 左渔看着他认真的样子, 心里涌起一阵暖意,跟他说没事, 真的。 打车回到她那里, 许肆周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刚吃完甜点,左渔没什么胃口, 跟他说随便点些给她就好,她不饿,但她想要一杯珍珠奶茶。 许肆周手机亮着屏,蹭到她旁边, 手臂横在她的身后, 捏了捏她纤细的软腰, 问她:“这么爱吃甜食, 怎么一点都不胖?” 左渔抱着毛绒绒的邦尼兔,仰头问他:“这样不好吗?” 许肆周将外卖的订单确认,定了两小时后送到,付完款,直接将手机丢一边, 整个抱起她:“啧,这样养老婆没有成就感。” 他翻身, 将她摁在沙发上,左渔心跳得很快,问他:“你想干什么啊?” “你说呢?”许肆周捧着她的后脑勺,亲吻她耳廓那块软肉,蹭一蹭她,动作强势又危险,“被你勾好久了。” 皮筋被解下来,头发柔顺地散落开来,左渔仿佛被热浪侵占了一样,抓着他上衣的一角,整个人被亲得招架不住,被拽住脚踝交付给他。 完事后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 她被许肆周带到浴室清理干净,然后穿好衣服放到沙发上。 许肆周给她盖上一张薄毯子,拿出ipad点开秋摇给她推荐的那部韩剧,而后自己赤着上身回去冲澡,光影下,他后背的刺青纹身有种致命危险的好看。 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左渔被他来回弄了两回,消耗了体力,还真是有点饿了。 许肆周时间算得很准,等他收拾完出来,套上衣服,外卖刚好送到了。 派送员在外面敲门,左渔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许肆周擦着头发走过去开门,拿到外卖后喊她一声,然后去桌上拆包装。 左渔抱着ipad蹬蹬蹬地跑过去,最先拿起那杯奶茶,“噗”一声将吸管戳破封口,吸了一口。 大少爷丢下毛巾,站着在拆她那一份餐盒,随口问了句:“好喝吗?” “还行吧,珍珠有点硬。”左渔放下奶茶,看见他点的是酸辣可口的东南亚菜,表示很满意。 剩下几小时,一直到睡觉前,许肆周在打自己的游戏,而左渔抱着平板安心看剧,各自享受着自己的时光,气氛轻松而美好。 偶尔左渔渴了,他会暂停游戏,起身给她拿喝的,走到她身旁时又会亲亲她额头再重启游戏,好像时光处久不厌,仍旧怦然。 到了睡觉的时间,左渔打了个哈欠,把平板放到一边,看向还在游戏中的许肆周:“睡觉啦。” 许肆周应了一声,关掉游戏机,舒展了下筋骨,转身走到左渔身边,抱起她往卧室走去。 “舍得睡了?”许肆周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狎昵。 左渔靠在他的肩上,小声嘟哝道:“舍得啦,困死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懒懒地靠在他的肩上。 许肆周轻笑一声,抱紧她走向卧室,把她轻轻放到床上,替她掖好被子,然后自己也躺了下来,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今天过得怎么样?”许肆周低声问道,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开心。”左渔没多想,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满足的微笑。 许肆周见她一副被哄得妥妥贴贴的样子,扯着唇角继续问:“下午在甜品店,见到有女生过来找我,为什么要逃?” 左渔在他怀里睁开眼。原来这男人早察觉她的不对劲,在这儿等着呢。 有点纠结要不要跟他说真话。 左渔语气犹豫,还是忍不住问道:“下午那女孩说,你哄女朋友写作业,哄她睡觉,是聂潇潇么?” 惦记 第100节 “谁?” “聂潇潇。”左渔声音低了下去,她记得这个女孩子挺好的,会跳民族舞,学校文艺汇演常上台表演。 许肆周抱着她,仰头挺为难地想着,今天怎么总被问记不记得哪个女生。 “你真的不记得吗?跟我们同级,文科班的,元旦晚会上台表演了。”左渔从他怀里钻出来,仰颈看他的表情,“蒋科他们都说是你的前女友。” 这么说许肆周倒是有印象了。 “跟她不熟,应该是她也跟着一起去玩,蒋科他们瞎起哄。” “真的没跟她谈过吗?”左渔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我现在还记得我被洪尧明女朋友无端指责,冤枉难过的时候,聂潇潇安慰过我,她是个很好的女孩。” 那天她被分配到文科班考试,出考场时大家议论纷纷,但是聂潇潇将她拉走,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以,如果是聂潇潇,那也可以吧……这样漂亮有魅力的女孩子,还善良…… 许肆周紧搂着她,人靠得很近,中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没谈过,不骗你,而且,那件事我也安慰你了,还给你撑腰,怎么不多想想我?” “那叶群呢?”左渔问,“还有有一回,你爸爸来学校视察,你还当着他的面说你下节课不打球了,要陪女朋友。” 左渔想了想,既然讲到这里,干脆全都问出来好了。 听她这口吻,许肆周哼笑了声,说:“记这么清,从那时候开始喜欢我了?” 左渔沉默了一会,眼神有些飘忽:“没…没有,那时候总觉得你是个不良少年,还总惹女孩子。” 不是那时候开始喜欢的。是后面喜欢上后,她陷在遗憾里,反复回想,反复抓着那两个多月,抓着那点可怜巴巴的交集在回忆。 少女的心事无人能讲,她只能放到心底,任其在夜深人静时泛滥成灾。 许肆周喉结缓缓滚动,自嘲一笑,才知道当年自己死活追不上他姑娘是怎么回事。 当年的自己年少轻狂,为了跟他爸作对,表现得太浑,间接将她推远了。 许肆周抱着她,正色道:“都是骗我爸的,那时候混蛋,都是为了气司余鸣,想落他颜面。” “我没前女友。没爱上过任何人,除了你,第一回就栽你身上了。” 不过是你不要我罢了。许肆周说着忽然有点燥,心里一阵烦闷。他握紧她的手,挺怕她又翻脸不认人。 左渔心脏砰砰地跳着,像是经历了一回小小的地震。多少有些不可置信。 她其实一直没敢问许肆周后面那几年有没谈过,毕竟他的条件摆在那,她怕答案会让她心碎,于是选择避而不谈。 当下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窗外的星光点点,左渔张开双臂抱他,额发抵着他的喉结,突然有种得偿所愿的满足感。 良久,她突然仰起头,煞有介事地问:“不过,你哄谁写过作业,怎么我都没这待遇?” 这妞在吃她自己的醋。 许肆周抬手掐了一把她的脸,偏不解释,语气散漫,像藏着什么宝。 “我一祖宗。” 接下来两天是周末,不用上课,仇姐那边也没什么事,左渔多赖了一会儿床。 许肆周忍住没弄醒她,体力有花不完的劲,洗漱过后,他给她留下一个便条,便独自下楼晨跑去了。 左渔住的公寓环境清幽宁静,他推开手扶式电梯门,戴着卫衣帽子,airpods塞耳朵里,给渡嘉奈拨了通电话。 英国这边一直有个习俗:恩爱白头的夫妻若是其中一方先离去,另一方会在公园里为ta捐赠一把长椅,并在上面铭刻深情的留言,以此寄托思念。 公园前,不少老人在长椅上晒太阳,或许在怀念着某位故人。许肆周从他们面前跑步经过,问电话那头的渡嘉奈,要英国最好吃的餐馆名称,以及他经常点外卖和奶茶的店。 昨天点的奶茶,左渔说珍珠有点硬。 渡嘉奈秒悟出他用意,要笑不笑地调侃自己兄弟:“太子爷,场外援助要收钱。” 许肆周却毫不客气地回应道:“行啊,你手机和微信号,都挺值钱。” 许肆周有主了,但渡嘉奈万年老单,依旧名草无主,想扑他的女孩只多不少,许肆周吃准了这一层,渡嘉奈被反将一军。 “草啊。”这祖宗真做得出。 挂断电话,收到渡嘉奈的回复。估摸着差不多到时间,许肆周去买了brunch、热牛奶和冰美式。折返回公寓后,走到半途,电话响起。他以为是4s店的电话,准备将车上的jellycat运回来。 直到单手摸出手机,接通后才看清顶端的来电显示。 并不是拖车公司。 对方语气仍是一贯的飒:“带你宝贝女孩来让我见见,我看你朋友圈,瞧着她有点眼熟。” “她最近忙,不一定有时间,我问问。” “不至于吧,fionna跟我喝下午茶的时候说最近她那部《上计》快杀青了,应该有时间吧?” “她还要上课。” “哦,差点忘了,你看上的妞还在念书。”顿了一顿,挂断电话前,黎馥忽然想起来,“对了,那什么,夏荻最近查到我这边了。” 许肆周眼神黯淡了一下,再开口:“嗯,我知道。” 第91章 惦记91 左渔起床时, 许肆周刚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上身没穿衣服,懒洋洋地披着张毛毯给她加热牛奶。 左渔双脚趿拉着拖鞋, 下意识就想过去抱他。 结果还没跑几步, 他放在床头的手机, 刚好这一刻响起来。 她只好折返回去拿给他, 抱他腰, 说:“你手机响了。” 许肆周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公司的。”他收回目光,抬手捏了捏她的后颈, 手头的动作没停:“帮我接, 开免提。” “好。”左渔依言照做,将电话放桌面, 在他接电话的过程听了几句,然后独自去浴室洗漱。 等她出来,许肆周已经坐在餐桌前。 左渔走过去,抿一口牛奶, 坐在他旁边问:“刚刚电话里的人是谁啊?怎么叫你小淮。” 许肆周手臂搭在她的椅子后, 以一个慵懒却透出掌控欲的姿势环绕着她。他笑了笑, 语气轻松地解释道:“老陈, 陈择良,老爷子以前的部下,从小看着我长大,没改口。” “所以你的原名是司淮?”左渔咬了口三明治,声音含糊不清, “还挺好听。” “好听?”许肆周屈指慢条斯理地刮了下她唇角的面包屑,语气漫不经心。 “嗯。”左渔咽下食物, 眨了眨眼,认真地点了点头:“真的,所以是长辈给起的名吗?” “老爷子给起的。”许肆周语气顿了顿,仿佛在追忆往事,“老爷子当年抗日,拼死守护前线,一生挨过无数枪伤。在淮河一带作战时,他失去了一只左眼。之后在镇守嘉峪关时,因为子弹的压迫,左腿的神经坏死,最终也失去了一条腿。” 左渔睁大了眼睛,瞬间对许肆周话语中的老人产生了深深的敬意。 “老爷子一生只有两个儿子,我爸和我小叔。”许肆周继续说道,“所以他给我和我小叔的儿子分别取名为司淮和司峪嘉。” “那老爷子现在怎么样了?”左渔抬起头看着他。 “不在了。”许肆周回,“他晚年身体一直不好,2014年底逝世,也算是高寿。” 左渔的目光中闪过一抹遗憾,她轻轻抓起他的手,正想说些什么,许肆周茬开话题,问她想不想跟他去见一个人。 左渔有些好奇地抬起头:“谁啊?” “渡嘉奈二姐。” “给你纹身那个?”左渔下意识地问道,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是她。”许肆周微微一笑,将手臂滑到她的腰间,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腰。他的动作亲昵而自然,声音低而沉,“看你时间。” 左渔拿出手机,点开课程表研究了一番。她发现圣诞前夕有几场重要的考试,放假后才有空闲时间。不过,今年的春节来得特别早,一月份就过年了。她已有一段时间没回去陪外公外婆了,因此计划在春节之前回去探望他们。 “要不等春节的时候?”左渔提议,“刚好去港岛看望你妈妈。” “不是说好放假跟我去看极光?”许肆周挑眉,凑过来,盯着她,似乎在质疑她是不是忘了。 左渔还真是忘了,想起来,算了算日子:“那也还是赶得及的。我先陪外公外婆,陪完他们再跟你去港岛见妈妈、见二姐,之后去冰岛。” 左渔笑意盈盈,显然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 许肆周咬着后槽牙,手伸过来勾着她细细的衣带,语气危险:“你要是再忘记试试,挨操的时候可不许哭。” 左渔心口一窒,把头转向一边,只能红着脸干巴巴吐了句:“…才不给你这机会。” …… 周末两天很快渡过,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左渔开始忙于课程和考试。每天她都会抱着笔记本电脑去图书馆,有时候和同学讨论课题,有时候则埋头自学。 到了年底,圣诞临近,各大商场和店铺纷纷挂上了彩灯和装饰,圣诞树上闪烁着五彩的灯光,橱窗里摆满了节日礼品。 左渔在这种节日氛围里走进考场,几门课程都不难,她在考试中游刃有余地发挥着自己的实力。 终于考完,她感到一身轻松,准备动身回恫山。 原本许肆周计划陪她一起回国,但随着中美贸易战进入新的阶段,他又被公司临时调去处理分公司的事务,无法如期同行。 她在商场里挑选了一些外公外婆喜欢的礼物,还给爸妈和亲戚们带了这边的手信。 走的那天,许肆周安排了姜圣接她去机场,还特意让姜圣与她同乘一班飞机,等落地后继续开车将她安全送回家。 姜圣将她两个大箱子搬上车,而后一路驱车往机场去。 只是回一趟国,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左渔坐在车里,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我本来打车就可以了,没必要麻烦你的。” 姜圣微笑着目视前方,专注地开着车:“来回打车不方便,而且还得自己搬行李。周特意跟我交代了,不麻烦的。” “真是辛苦你了。”左渔只好说。 今年恫山的冬天特别寒冷,冷风凛冽,天气预报说冷空气可能会持续到春节后。 左渔落地当天还没什么感觉,第二日就把厚厚的羽绒服穿上了。腊月十八之前,弟弟左烨轩还没放假,她一直在恫山陪伴爸妈,有时还会去奶奶和小姑姑左玲家里吃饭,尽享家庭团聚的温暖。 那段时间她闲下来了,反倒许肆周开始忙碌起来。财经新闻上,他公司的名字频频出现,报道里最常提及的就是港经海外与长域国际签署的重大合作协议。这一合作被誉为公司发展的一次重要跃进,引发了广泛关注。 在家待了差不多两周,她自己驾车回外公外婆那。 出发的那天,天空飘起了细密的雪花,山路变得湿滑难行。车不好开,她握着方向盘,感觉车轮在雪地上打滑,每一转弯都需要格外小心。 她有点后悔没有搭车回尺塘了。 现如今,由恫山回尺塘的班车已经不似当年,许多客车早已换成了新的,舒适度提高不少,坐一趟车也算是便捷。与她记忆中那些老旧的中巴车相比,现在的班车无论在设施还是服务上都有了很大的改进。 她不由得想起了过去的情景。 惦记 第101节 当年大少爷跟着她坐车回尺塘,尽管车厢里颠簸得厉害,他却总是嘴上说着自己顶得住,实际上却晕车晕得不行。他还傲娇地坚持要陪她,无论车程多么难受。 这些相处的点滴,左渔觉得好珍贵。 经过漫长而艰难的驾驶,她终于看到了外公外婆家的灯光。那一缕缕温暖的光芒透过雪夜,令人倍感亲切。 这几年,尺塘也明显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当年的闭塞小村落。 附近新建了一个高铁站,极大地提升了交通便利性。因为优美的自然风光和逐渐发展的基础设施,吸引了几家老板在这里开设民宿,进一步推动了地方的繁荣和发展。 她自六月毕业后,就一直在外面,这次回来,外公外婆喜笑颜开,一连几天烧的都是她最爱吃的菜。 但左渔当然没敢让外公外婆太忙碌。 她主动承担起很多家务。 那天廿二十,提前大扫除,她在打扫时突然看到角落里那辆老式的二八大杠自行车。 忽然心血来潮,她拍了张照片发给许肆周,跟他讲还以为这车已经被当成废品卖掉了,没想到还在,问他是否还记得这辆车。 在她发消息的同时,脑海中不禁回忆起当年的那件趣事。记得那次她骑着这辆老自行车去摘金刚藤,许肆周以为她遇到危险,溺水了,于是急忙跳下水去救她。结果脚后跟被水底尖石划破,鲜血流了一地。 她被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吓倒,本来是要她载他去小高医生那里的,可是因为她控制不好这辆“庞然大物”,最后竟角色倒换过来。 许肆周日程大抵很忙,晚上才回的她:【记得,不许卖。】 【等着,爷回去买下来。】 左渔看到消息时,哭笑不得,在对话框里敲字:【你跟废品大爷讨价还价去吧。】 回复完,左渔又开始想他了,忍不住想,本来他明天就能休假了。 但许肆周随同几位中资机构的领导出席多轮b2b项目配对洽谈会,每一场谈判都至关重要,他肯定走不开。 不过,许肆周人没回来,但从没忽略过她。 给她外公外婆还有长辈们的礼物早就准备好,并且让人送过来了,大大小小的礼盒挤掉客厅大半的位置。还有时不时会发消息跟她讲,有什么需求都可以找姜圣。 他每晚都跟她视频,但他周三和周末更闲,下班后都陪她连线打游戏。 最开始她玩什么都很菜,但跟许肆周打游戏的体验感真的很好,有他在,每一局都输不掉,更重要的是,只要她拿下一个人头,他都会夸说“草,老婆好帅”,简直将人拿捏得死死的。 这天周四,因为隔着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左渔这边是中午,许肆周仍旧是周三晚上。 瞥着他那边的时间差不多到零点了,左渔轻咳一声,说:“游戏先不打了,我有点事情,五分钟后打视频给你。” 许肆周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低头咬着,正准备陪她再开一局的。 突然被这么一打断,他微微一愣,但还是习惯性地点了点头:“好,五分钟后视频。” 他看着屏幕上游戏界面里闪烁的“再来一局”按钮,“啪”一声点燃打火机,火苗在昏暗的夜色里跳跃了一下。等他再看回去时,他姑娘已经下线了,头像暗成灰色。 这边,左渔迅速地将窗帘拉上,确保严丝合缝的,同时全部灯光关上,毕竟现在大白天,光线太强,等会没有氛围感。 她拿出蛋糕,摆好,插上蜡烛,确保一切完美后,给安排好的派送员拨了通电话。 接到电话,派送员摁响了门铃,许肆周听见声响,嘴上衔着烟去开门,对方塞给他一个不算大的盒子,包装还挺严实,绑着蝴蝶结。 “您好,您的快递。” 许肆周懵了一下,提着进屋,紧接着,左渔的视频通话就打过来了。 屏幕里,女孩一双眼睛忽闪忽闪,漂亮到有些勾人,在昏暗的烛光下明亮地坠着光。 许肆周心口紧了一下。 左渔跪在地毯上,将手机放远,镜头摆好,双手捧起蛋糕,语气温柔:“许肆周,今天是你生日,马上零点了,一月十六号,祝我的男孩生日快乐,一直这么帅,一直这么宠我。当然,最重要的,当然是要平安、健康,永远张扬肆意的肆,周而复始的周。” “还有,司淮。”左渔郑重地叫了他一声。 “我可能错过了很多小司淮的时光,但我想,我会一直陪着许肆周这个大男孩,直到永远、永远。” 说完,左渔下意识地将满载烛光的蛋糕伸到屏幕前,歪了歪脑袋,笑一笑:“快吹蜡烛吧,而且,我没有独食哦,我有给你也订蛋糕了,我知道你很少吃甜食,所以订了一个小小的。” 她身上穿着一件毛衣,整个身段看起来温暖又美好,眼神柔和而坚定,许肆周静静地看着她,移不开眼。 他心里起伏难定,喉结难耐地滑动一下,将烟丢下,一瞬间竟也说不出话。 想讲句情话也觉得不够表达。 左渔是见他在镜头前明显怔愣了下,“呀”一声,忽然想起:“不能就这么吹蜡烛,要先许愿。” 许肆周忽地扯了下唇角,他不是三岁小孩,不干这么蠢的事。 瞧见他这挺冷淡的模样,左渔就知道他又傲娇了,难得地起了捉弄的坏心思:“你一定要许,不然我不给你生日礼物了。” “什么礼物?” 果不其然,许肆周来劲了,左渔故意将他吊起来,拎起放在沙发上的那个盒子晃了晃:“我亲手做的哦,本来你能亲自收的,但是没办法呢,某人工作忙,拿不到。” 这妞现在懂拿捏他了。 许肆周“啧”一声,闭眼,许的愿虽然简单粗暴,却是真心话:“希望小妞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左渔有些没料到,哪有人许愿说出来的呀! 不过,大少爷急得不行,要看自己的礼物。 左渔放下蛋糕,有些紧张地把那份模型放到桌上。她心里有些忐忑。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做这样的手工艺品,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 不过她很早就开始做了,那时候回瑞典后,刚好一起上暑期课程的同学里,有位女生特别擅长做手工,那会儿她就去请教这女生。同时她其实也有问过陈延一些关于模型制作的问题,陈延是读建筑的,以前大学时经常要做各种模型,他在这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 开始动手后,她就隔一段时间做一点,认真地雕刻、拼装。跟许肆周在一起的时候,她都会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半成品藏起来,生怕他无意间发现了她的秘密。她希望能亲手将这份心意交到他的手中。 没想到她男人太能抗事了。公司的领导都很看重他,去哪儿都让他随同,日程都被妥妥安排,不到春节都不放人。 她把那件精心制作的模型取出,亮到镜头前,声音带着一丝期待:“能看得清吗?知道我做的是什么吗?” 许肆周看出来了,他姑娘亲手做了一个模型,复刻了他们高中的场景。 破旧的中巴车里,人物细节很丰富,他皱着眉,靠在左渔的肩头上。小妞穿着校服,仍旧当初青涩柔软的模样。 左渔粲然一笑,满怀期待地跟他解释:“知道为什么你会靠在我肩头上吗?我特意设计的,是有含义的!” “什么含义?”许肆周低低地笑出声,漫不经心地问。 左渔指着模型:“虽然你当时晕车了,但是,我把肩头给你靠,许肆周,以后我罩你,我会好好照顾你哒。” 突然一下很温暖。 他罩着的姑娘,俏生生说:“许肆周,以后我罩你。” 果然没白疼她。 不仅限于此,左渔继续指给他看:“许肆周,你看,还有这里,看到这是什么了吗?好像有点迷你……” 许肆周看清了,是一个迷你版的橘子。 “你好强迫症哦,连橘子皮都要分成规整的五等分。”姑娘小声地嘟囔他。 许肆周唇角扯出一抹弧度,视线顺着下移,看到模型旁边还雕刻了一行娟秀好看的字。 他目光聚焦在上面:「许神,生日快乐,以后我当你的守护神。」 发现他看见这句,左渔没由来的脸颊一红,她知道自己很大言不惭,但能怎么办,刻都刻了。 不想,许肆周玩弄着打火机,“啪”一下点燃,语气绵长:“爷知道了。” 他很喜欢满足她这点好不容易来的老大欲。 第92章 惦记92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 天气稍放晴了些,阳光暖暖地晒着,地面积不上雪。 周三这天,左渔提前给许肆周发消息, 说今天不能连线打游戏了, 因为她要去高铁站接高京洛。 小高医生他这次去了贫困县服务, 春节准备回尺塘过年。之前他待在那边给乡民看病, 辛苦了好几个月, 现在终于要回来了。左渔想着这些,不禁有些激动, 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小高医生了。 时值春运, 高铁站的人流如织。 左渔停好车,给高京洛发消息说自己在d口。车站大屏显示他的车次已经到达, 旅客们陆陆续续从出口走出来。她不停地踮起脚尖,眼睛搜寻着人群,却始终没有见到高京洛的身影。 大概二十分钟后,已经没有多少旅客从出口走出来了。左渔捧着手机, 但高京洛那边一直没有回复消息, 狐疑之际, 她给高京洛拨了通电话。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 接通了。 但却不是高京洛的声音。 还没等她开口,电话那头传来两个青年的声音,说的对话十分诡异。 “拒接啊,拒了吗……操,点错了……那关机啊操!” “丢水里!” 两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 左渔的心猛地一沉, 她赶紧大喊了一声:“喂,高京洛?”但紧接着电话就被挂断了, 再拨过去时,无论怎么打都无法接通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袭上心头,她的手有些颤抖。 高京洛貌似出事了。 她用力攥住手机的一角,指缘泛白,心里一瞬间是慌得不行,她头皮发麻,没有多想,立刻转头去人工窗口,订了最快的一趟高铁,准备前往高京洛所在的贫困县。与此同时,她拨通了报警电话,将事情的经过和她的担忧详细地告诉了警方。 “我同乡的哥哥高京洛原本应该乘坐高铁到站,但是我在车站等了二十分钟也没有见到他。他的电话被两个陌生人接听了,而且他们说要挂断电话。我怀疑他可能出事了。”左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但焦急和担忧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警察听了她的描述,立刻表示会想办法联系高京洛,并让她保持冷静,尽量提供更多的信息,比如高京洛的外貌特征、衣着、车次等。 挂断电话后,左渔心中依然无法平静。她登上高铁后,不停地尝试联系高京洛,各种想办法。 不料,就在她高铁即将抵站时,她收到了警方的电话,告知她高京洛找到了,但身受多处刀伤,目前正在医院抢救。 高京洛原定八点零五分乘坐g006车次回尺塘,但由于县里有老人突发疾病,他得知消息,马上前去救人,没能赶上那班高铁。 后来处理完急救工作,高京洛走到村口时,却遭遇了不幸。经过调查,警方发现他被人用刀袭击,受了重伤。袭击者在实施犯罪后迅速逃离现场,留下一片混乱。 出了高铁站,左渔迅速打车,赶往医院,直奔急救科。 医生脸色凝重:“高京洛的伤势很严重,经过初步检查,发现他有多处刀伤,其中属腹部和大腿内侧的伤情最为严重。我们已经进行了两次紧急手术,但情况依然很危急。我们正在全力抢救,但还不能确定他能否渡过难关。” 左渔红着眼睛,问警方有没有抓到人,是不是就是电话里的那两名青年。 警方告诉她案件还在详细调查中,其中一位犯罪嫌疑人已被抓获,根据他的口供,是因生活费花光,没钱上网,所以才起的歹心,想勒索钱财,没想到拉扯过程中,失手伤了人。 惦记 第102节 他指认还有一名同伙,但那名嫌疑人矢口否认自己参与作案。由于案发地点没有监控,警方目前面临着调查上的困难。 左渔情绪崩溃:“电话里很明显就是他们同伙作案,为什么不能直接抓人?” 警方捏着笔,义正辞严地告诉她:“我们警方办案需要讲究证据,没有证据,我们不能随便抓人。” 他继续说道:“案发前,这两名嫌疑人在兆一网吧时因游戏对局产生不愉快,继而发生了冲突。现在一方指认另一方为同伙,而另一方则矢口否认,并表示这是对方的诬陷。这种情况下,我们需要寻找更多的证据来确认他们的真实身份和犯罪事实。” “高京洛是我很好的哥哥,他帮助了好多家庭好多人,他是一个好人,我求求你……”左渔声音哽咽,眼中的泪水几乎无法控制地流下来。 医院里,她的声音中满是无助和急切。 警察看到左渔的焦虑和痛苦,让她冷静下来,同时尽量安抚她:“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也非常重视这起案件。我们会继续全力调查,尽快找到更多证据,并追捕嫌疑人。” “请您理解,我们必须依靠合法的程序来保证案件的公正。” 左渔终于彻底失声,颓然地呆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后来警方离开,左渔却在等待的过程中越来越无法平静。 她不断回忆电话中的对话,两名青年的声音依然在她耳边回响。她想亲自问问那矢口否认的人,她想求个真相。 左渔倏地站起来,打车往兆一网吧的方向赶。 也许是她的脸上布满焦急和悲伤,眼睛红肿,心中充满了对真相的渴望,网吧老板心软了些,经过一番犹豫,最终告诉她那名青年家的住址就在隔壁,但他现在被父母护着,躲在家里。 “小高是个好人。”网吧老板叹一口气,最后这么评价。 “谢谢你。”左渔感激地说完,迅速离开了网吧。 她没有浪费时间,立刻朝那名青年的住址赶去。但怎么都没人开门。透过门缝,她能看到屋内有男人的声音在激烈争吵,还能听到电视的声音。里面的人在气急败坏的叫骂,但大门紧闭,无论她怎么敲门,里面的人都没有回应。 她在门外焦急地呼喊和敲打着:“张浩!我只是想了解真相,请你出来谈谈。你也知道,高京洛是个好人,他现在在抢救中!我需要你的帮助!” 左渔焦急地在门外等了二十多分钟,一边敲门,一边用尽各种方法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 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恳求那个青年出来说句话,讲清楚真相,但门内回应她的,依旧冷漠。 经过二十多分钟的持续敲打,左渔的嗓音已经哑得不行。 “你们真是无情无义!”左渔缓缓蹲在地上,哭得嗓子沙哑,“高京洛为了救人,服务了那么多人,你们竟然这样对待他!你们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小高医生明明是那么好,那么善良,是白衣天使。 左渔声音越来越激动,终于忍不住发狠了骂:“你们这帮无情无义的人,良心真是被狗吃了,没一点人性!” 她的怒吼和谩骂带有强烈的情感,声线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门内传来了一阵动静。门被猛地拉开,左渔立马站起来,中年男人怒火中烧地冲了出来。 “滚!”他作势要挥拳,怒声吼道,“你再这样闹下去,信不信我打你!” 男人面色阴沉,语气太冲,左渔因猛地站起,身体趔趄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几乎冲着旁边的石阶栽下去。 忽然,一股温暖的力量从身后涌来,一只稳健的手臂搭在她腰间,许肆周将她护着牵到自己身后,凛厉的视线落在对面男人的身上,语气迫人: “够了!”许肆周的声音如同寒风刺骨,“你敢对她挥下这一拳,我立刻废了你。” 中年男人被许肆周的威胁吓了一跳,脸色由红转白,愤怒中夹杂着恐惧。他的目光在许肆周和左渔之间游移,有所忌惮,最终气焰被压制下去,“砰”一声,重重的关上了家门。 车上,左渔委顿地坐着,在无声地落泪。 许肆周单手开着车,一直牵她的手没松:“高京洛离世了。” 送院后的高京洛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多次抢救仍未苏醒,最终于午时十一点五十二分去世,未能留下遗言。 “我先带你去见他。” 左渔咬着嘴唇,低声抽泣。 …… 高京洛父母双亡,在世的亲人里仅剩一个外婆。 外婆年纪大了,经受不起奔波,无法过来处理后事,最终是左渔和许肆周一同操办了高京洛的后事。 在整理遗物的时候,左渔翻开了那些堆积的医学书籍,封皮上赫然签着高京洛的名字。她看着那些曾经承载着他梦想和努力的书籍,泪水忍不住涌上眼眶,缓缓滑落。 继续整理时,她还发现了一个小盒子,精致而不起眼,静静地躺在书堆的角落。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细致的手链。盒子内的卡片上写着:“生日快乐,小渔。愿这份小小的礼物能为你带来一丝温暖和快乐。——高京洛” 还有两天就到她生日了,小高医生为她精心准备了这份礼物。 左渔突然哭得更凶,那个悬壶济世、年轻有为的小高医生不在了。 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寒暑假回乡服务,却总是温和斯文地给她讲解题目的小高医生。 是放弃了保送的机会,回到穷乡僻壤下村开免费诊所,经常给村里的老人和小孩免费看病的小高医生。 是跟她说听老师话、听大人话,要猛着劲往上冲,考出这个小县城,指导她人生的规划的小高医生。 她总看他穿着白大褂,耐心地解答病人的疑问,总觉得他是万能的,当得起“白衣天使”一词,但如今,他的生命被无情的恶行夺走,所有的善良和付出都在无声地呼喊着公道。 许肆周拿着一瓶矿泉水走进房间,轻轻喂了左渔两口,然后抬手拭去她脸颊的泪水,开口:“另一个凶手也落案了,警方让你去确认,我陪你去?” “就是我去堵门的那人么?” “是他。” 在料理高京洛后事的同时,许肆周向公安局申请了调查手续,查阅了附近区域的监控录像。经过几番周折,他发现了一辆疑似当时经过的车辆,并最终找到了车主。通过调取行车记录仪,许肆周艰难地找到了另一个凶手的背影,这成为了警方破案的重要线索。 左渔双眼通红,满目的湿意,哑声应:“好。” 她要去,她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残忍。 可是越接近真相,越痛苦。 两年前,这两名凶手已经连续犯下几起案件,然而由于他们年纪尚轻,且未造成受害人伤亡,这些案件最终不了了之。 他们之间有着明确的分工,一个负责实际行动,另一个则在远处掩护、观察风声。 这一次在网吧,他们身无分文,想要再一次发“大财”,结果却导致了小高医生的不幸。 监控屏里,面对审问,两个青年冷漠地坐在那里,眼神显得逃避又心虚。 为什么一条人命却比不过青春期时在网吧里花的那几十块钱。 几十块钱,就买了一个好人的命。 左渔最终听不下去,整个人昏了过去。 吊唁是在两天后了,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在喜迎新春,尺塘冷风萧瑟,那天还是左渔生日,但她一身黑装,头戴白花,搀扶着小高医生的外婆,缓缓走进悼念的现场。 那天的吊唁来者众多,除了高京洛的同学和朋友,以及曾接受过他治疗的患者外,还有许多与他素未谋面的社会人士也专程前来致哀。 这些人虽然与高京洛并无直接的交情,但皆因被他高尚的人格和无私奉献所打动。 左渔站得久了,腿有些酸,转头看向外面,风开始渐渐起劲,她想给坐着的老太太找件皮褛以御寒。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目光扫过偏厅,发现许肆周正在和陈律交谈。 陈律是高京洛的大学挚友,一直在北京一家大型律师事务所工作。之前左渔高考完,面对林林总总的经纪邀约,看得眼花缭乱。 是高京洛给她推荐了陈律,让她找陈律来把关。左渔在陈律的严选下,最终选定了条件最优的环球,签在了仇姐手下。 此刻,看到陈律在这里,左渔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感慨。 陈律同时也看到了她,两人视线对视间,他拍了拍许肆周的肩膀,带着一束白菊朝她走来。 “山海有相逢,小渔。”陈律看见她明显红肿的眼睛,握了握她肩膀,低头安抚她,“京洛只是去天上继续救人了,他一直都在。” 左渔嘴唇抖得厉害,结结巴巴地应下来:“好。” 接下来的年,左渔也没怎么过好。 许肆周取消了与她去冰岛的行程,一直陪着她。 但那段时间的左渔情绪一直很低落,常常麻木地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发呆,因为难过到了极处,不时胃里还犯恶心,吃下的东西又吐出来。 对平常人而言,对于生离死别,能走出来的只有靠时间。 但这回的情况不限于此,高京洛的事件还涉及了世间的不公,这种情况下,更难。 他姑娘需要更多自己疏解的时间。 酒店房间内的电视一直响着。 许肆周提着一碗皮蛋瘦肉粥,轻轻推开房门朝她走去。 左渔眼睛带着湿意,抬眸,默默地将手机塞到他手上,示意他看。 高京洛这件事成了社会新闻,网络上的舆论哗然,社交媒体上铺天盖地的评论和讨论。 -这个高医生是我大学的学长,品学兼优的一个人,天呐,不敢相信…… -高医生r.i.p.在天堂安息吧…… -他最后该有多绝望?救了那么多人,却救不了自己。 -建议所有杀医的都死刑吧,操! -医术高超,人品高尚,这样的人为什么死得这么无辜,必须严惩凶手!!! -大家多点点热度!!!不要让他沉下去啊!!!! -我爷爷就是他救的,呜呜,绷不住了哭…… ……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左渔终于忍不住,双手掩住脸哭泣起来:“我创作过那么多本子,电影故事里那些不公正和悲剧,这一刻却这么真切地上演……” “我读书时,听语文老师说,鲁迅是弃医从文,因为觉得医学只能治疗身体的疾病,但是文字可以唤醒世人。他说: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的说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我自知不如鲁迅那般伟大,但我明白他的用意,想当芸芸众生里的那一点小萤火。” “我写故事,拍电影,创作那么多充满温情的作品,想用微弱的声音唤醒人心。希望通过这些作品传递善意和正义,哪怕只有微小的力量。可是现在,我不知道怎么写了……我觉得这个社会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左渔垂着头,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 许肆周将粥放在一旁,轻轻地搂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房间里除了电视声和她的抽泣声,一切显得那么沉寂。 “我知道这一切很难接受。”许肆周搂着她,“但,人间多曲折,以痛唤公正。” “一鲸落,万物生。这是世上最慷慨的死亡。”许肆周缓缓说。 正是高京洛的悲痛,促使了这个社会的思考、发声和进步。 左渔忽地睁开眼,这正是小高医生名字的含义,她忽地想起她跟许肆周牵手逛博物馆时,看到的那句话:它缓缓坠落,看似忧伤凄凉,却又久久回响。 惦记 第103节 “江河不改,善恶与共。”许肆周低头吻她的额头,语气缓缓: “向前走。” 他的姑娘一时半刻走不出来了。 他知道。 她一直很善良,坚守正义。 从高中时她勇敢站出来指证陈仲远就已经显现出来了。 她这份正义感在rose被骚扰时表现得更明显。 她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保护rose,甚至在众多反对声中坚持换掉制片人团队,自己破釜沉舟地筹拍《上计》。 她很好,很了不起。 他给她时间,让她勇敢走出来。 傍晚,许肆周带她出去吃饭,饭后牵她去海边散步,看日落,享受海浪的声音和柔软的沙滩。 晚上,左渔早早睡了,但她睡眠不深,一开始总是时常醒来。她一连几天都是这种精神状态,许肆周担心她,没睡觉,一直在床边守着。 电视始终开着,因为她害怕寂静,总需要些背景的声音。 新闻台一直在播报着今天下午突发的消息。 无国界医生搜救船ccb近日在红海展开难民搜救行动,不料遭遇海盗事件,幸被过路的中国商船搭救。随后,该商船紧急停靠布达罗亚北部海港,但由于北部湾一直属于叛军的势力范围,目前无国界医生18人与中国员工90人被困。 “据悉,该船只隶属于港经海外航运公司……”新闻主播用沉重的语气报道着最新进展,声音在偌大的房间里回荡。 许肆周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电视里的画面,突然,身后被一只手轻轻拉了下。 他回头,看见左渔醒来了,下意识地俯身,低头去亲吻她的额头。 左渔眼皮颤了下,轻声地问:“港经海外,不就是你公司么?” “是。”许肆周点头,“但航运公司不属我的管辖范围,是其他部门在负责。” 事实上,出事时他就第一时间接到消息。因为叛军势力盘踞,负责港经航运的赵孝睿不愿领队前往协调,公司正在召开紧急会议,做多方面协调。 左渔微微皱眉,再开口声音有点哑:“那现在怎么办?那些人会没事吗?” 许肆周伸手,替她掖好被子,再把手从底下伸进去与她交握,平静地说:“公司马上会派专人去协调沟通,同时外交部也高度关注了,一定会想办法将人救出来。” 左渔沉默,闭了闭眼没说话了。 换作以前,她肯定会主动说:“许肆周,你想想办法。” 可是这次,她犹豫了。高京洛的事情让她的内心变得脆弱和动摇,面对这个复杂的世界,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自信和勇气。 但被困中有18人是无国界医生,还有90人是自己同胞,她很担心。 这108人全员好人,有的为了拯救难民而冒着生命危险,有的则是因为协助救援而陷入困境。 她的眼睛湿了,胸口一阵阵的抽疼。 但她还是没有说话。 两人严丝合缝地相拥着,几乎融为一体。 良久,许肆周静静拍了拍她的背,抬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我打个电话。” 许肆周当着左渔的面拨打的电话。 他知道他姑娘目前的纠结和困顿,知道她的信念动摇,他愿意走出这一步。 许肆周主动向对面那人说布达罗亚他亲自去,赵孝睿不敢的事,他来扛。 那边似乎一直在劝阻,语气间皆是不希望他亲赴前往的意图,但他做下了决定,就没动摇。 电话挂断,各方的电话和消息便蜂拥而至,手机响个不停,震得手心都泛起了麻痹的感觉。 许肆周一概不理会,直接关机,抱着人哄睡觉。 他低声在她耳边轻语,手掌轻拍着她的后背:“你睡着我再走。” “这108人一定会被平安救出来。” 左渔脑袋倾靠在他的喉结上,心里似有千根细线缠缠绵绵地捆着,许肆周轻声哄着她,她不想入睡,可是眼泪流淌得太多,身体也许过于疲惫,最终在他的安抚下,硬生生地沉沉睡去。 半夜,许肆周站在阳台上,点燃一根烟,烟雾徐徐上升,他靠着栏杆,目光落在床上。 左渔沉沉睡着了,睡得很安然,细腻的眉眼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她的呼吸平稳,像是世间最美好的存在。 许肆周接通了陈择良的电话。 那边语气制止:“小淮,你不能去,你是老爷子的嫡孙,你的身份太重,不能去,我将你交去,万一有个闪失,都是我毕生的失职!” “老陈,既然你提到了老爷子,他当年抗日,拼死守护祖国河山,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他们保家卫国,而今和平年代,我做的尚且不及他们一分一毫。” 老爷子一生挨过枪子无数,大大小小的伤疤既是勋章也是故人,陪伴在他身边,早已像老熟人般,提醒着他天气的变化,每到刮风下雨天就疼痛,准时准点得不得了。 “这里面是一百零八条人命,是上百个家庭的希望和寄托,我要把大伙平平安安地带出去,一条胳膊、一条腿都不能少,回国跟家人团聚。”许肆周转身将烟戕灭在烟灰缸里,脸微沉,正色道,“我要对得起司淮这个名字。” “峪嘉也这么说,你们俩骨子里不愧都流淌着老爷子的血脉。” 陈择良听得眼眶湿润,最终沉沉叹了一口气,改口:“行,那公司正式任命你,带队前往布达罗亚,配合中国官方联合行动。” 陈择良见证过许肆周在大西北的那几年,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是他,后来挺直脊梁骨站出来的也是他。 说完,顿了一顿,陈择良继续说:“不过小淮,这件事最初的责任就落不到你身上,是赵孝睿那小子该担的,你怎么要主动请缨?” 许肆周掀眸看向床上的女孩,眼神柔和:“老陈,见过我姑娘吗?” 被他这么一问,陈择良愣一下,语气慈蔼,说:“你朋友圈发的那个?” 陈择良回忆起来,小姑娘长得白净水灵,他当时还点赞,评论了:“恭喜!” “是她。”许肆周眉梢噙着笑意,目光缱绻,“她善良美好,但是最近对这个世界的道心产生了动摇。” “——我想让她继续爱这个世界。” 凌晨,十二点零八分,许肆周给黎莺和阿b通完电话,然后轻声回到房内,俯身先吻了吻左渔的额,而后是唇。 他将她手机调成静音,放到床头柜旁,转身出门时,轻轻带上了门。 凌晨,三点二十八分,许肆周在机场。 起飞前十分钟,他触下发送键,给全公司同事发送了一则邮件—— 《告全公司同仁书》 各位同仁: 新年好。 今日,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向大家通报一则突发事件。我司航远号商船因援救ccb船只急泊于布达罗亚北部海港,而北部湾此地长久由叛军所掌控,致使我司及ccb无国界医生共百余人,俱被困其中。 我深知这一消息令我们每一个人都感到担忧和痛心。公司现正竭力与有关部门及国际组织协作,寻求最善措施,保障同仁安危。值此特殊时刻,望诸位能够团结一致,凝心协力,坚定信心。我们会尽快为大家提供更多最新进展。 望诸君保持通讯畅通,如有疑问或需助者,请随时联络公司。盼被困同事早日平安归来。 顺颂 时祺! 许肆周 港经海外事务部 二〇二〇年一月三十日 第93章 惦记93 左渔睡了沉沉的一觉, 再次醒来时,天色刚蒙蒙亮。 窗外晨光熹微,窗帘没拉紧,她知道这是许肆周故意留的。最近这段时间, 她很怕黑, 喜阳光, 向往光明。 左渔盯着天花板上的一缕微光, 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 掀开被子起身时,看到置于床头的手机。 她拿起来, 摁亮屏幕, 看到两条短信通知赫然躺着。 都来自许肆周。 以他的性格,这是第一次讲这么正式的话。 —第一条, 寄出于凌晨三点三十分: 宝贝女人,其实呢,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有坏人。他们作恶,游走在社会规则漏洞里, 黑暗里, 让这个世界变得没有那么纯粹, 但一定也有非常多高京洛那样的好人。对于那些好人来说, 每一次见证被救助的人的笑脸,都是很开心的。我不是好人。但是愿意为你当好人。我想让你永远爱这个世界。哪怕它不那么美好。 —第二条,寄出于凌晨三点三十二分,是他惯常的口吻: 等爷回来亲你。 左渔紧握手机,眼眶微微发红, 她倏地退出短信,点进微信给许肆周拨视频通话。 她还没跟他道别, 还没跟他说加油。 还没跟他说,她相信他……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正在拨号的图标,她的心跳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知道这个点,许肆周正在飞机上,不一定能接得上。 但她期盼他这架飞机上有网络。 突然,电话接通了,许肆周那张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左渔看着他,一下被惹哭: “许肆周——” “嗯——”飞机上的网络卡顿,画面抽成一帧一帧的,许肆周嘴角扯着痞帅的笑,不知说了些什么。 左渔抹着眼泪,跟他讲:“许肆周,你要平安回来,我爱你,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难过了,我会努力生活的,会照顾好自己,你不用担心我,我,我等你回来,会……等你回来……” 左渔泣不成声,他去前线救人,她也不能丢脸。 她会等他回来,他那么勇敢,她也要勇敢。 左渔抽一记鼻子,用手背抹干眼泪,努力挤出一抹笑容:“许肆周,那你好好的,我去吃早餐,我一定好好吃饭,好好读书,好好睡觉。” “我挂了。”左渔朝镜头挥挥手。 惦记 第104节 她不能占用他太多的时间,她不可以成为他的累赘。 挂断电话后,左渔努力振作起来,穿鞋,洗漱,换衣服,整理好自己。她推开房门,不期然看到黎莺和阿b,就睡在她客厅沙发的两头,两人姿势各异,歪歪斜斜地依偎在一起。 黎莺的腿搭在沙发边缘的枕头上,而阿b的腿则横在沙发的另一侧,怀里还紧紧抱着她的玩偶。 rose也来了,坐在露台上研读剧本。 左渔朝她们走去,轻轻拍醒她们:“黎莺,你们怎么睡在这里?” 黎莺和阿b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睁开眼睛,语气惊喜:“你醒啦?现在感觉怎么样?” “是周周让我们过来的。”黎莺接着解释,“他担心你一个人,想让我们陪陪你。” 许肆周虽然离开了,但他办事一向就是这么周全,将她惦记在心里。 “rose在工作室里听见了,也想跟着我们过来!”黎莺继续说。 左渔心头一暖,语气认真:“谢谢你们。” “哎呀,宝宝,好姐妹说什么谢,走,我们带你喝早茶去!” 那几天,秋摇也来了,姐妹团一起陪着她聊生活中的趣事,拉着她去逛街,带她去听音乐会,给她在画廊和博物馆拍美美的照片。 就这样,左渔开始学着向前走。 因为许神说的啊,江河不改,善恶与共。要向前走。 许肆周抵达布达罗亚后,每天很忙。 当地局势瞬息万变,突发状况频发。 作为领队,他需要协调各方,与有关部门和国际组织沟通,汇报被困员工的最新情况,同时协助制定和调整营救计划。 营地里的气氛紧张而忙碌,别人叫他一声“许队”,他就得立马放下手头的盒饭,快速进入工作状态。 有时候是接听紧急电话,有时候是处理突发情况。许肆周的身影几乎遍布了营地的每个角落,从会议室到通讯中心,再到临时救援指挥部,他总是忙碌不停。 有时候彻夜值班,饭菜凉了再热、热了再凉,几乎没有一顿是完整吃完的。 这种形势下,争分夺秒如同战斗,非同儿戏,别说再像从前出差那样,每晚陪着左渔连线打游戏了,他有时候连跟她通话的时间都没有。 许肆周只能每天固定一个时间跟她联络。 但不是每次都能通话成功,最开始有两次,左渔没接上,他也不能再等了,只能直接挂掉。 或者有时候刚接通,就又被人喊走。 后来他干脆设定了自动回复给她。 只要左渔没接到,手机就会自动发送类似于安抚的信息:“没事儿呢,小妞。” 一日之中,左渔最期待的就是这个时间。 后来几次,她发现了规律,定了闹钟,定时定点在那个时候醒来接电话。 手机铃声响起,她总是飞快地去接,但每次都担心许肆周会因为突发状况被打断。即便如此,她依然珍惜每一次通话的机会,哪怕只是听到他的声音,也能让她安心不少。 她不敢打电话去打扰他救人,但是她会默默等他,也会默默祈祷许肆周平安凯旋。 这趟寒假回家,左渔带回了高中时那个黄绿色封面的笔记本。 这个本子,她以前只用来记录她因许肆周而产生的触动和心里话。 那时候她暗恋许肆周,不为人知。 少女心事总是藏在那一笔一画里,墨渍微微有些泛黄了,却依旧能透过字迹看出她当时对许肆周的感受和心情,字里行间都是青春的悸动和小心翼翼的喜欢。 左渔默默抚摸着那些记录,仿佛回到了那个懵懂的年纪。 尽管那段暗恋无人知晓,但这些文字却是她青春里最珍贵的秘密。 ——新年快乐。 ——2015年2月18号 ——今天做梦,又梦见你了。 ——2015年2月27号 ——你离开一周年了。 ——2015年3月4号 ——早自习的时候,又听见班里的男生提起了你的名字。 ——2015年3月10号 …… 记录最后停在二模考试后。 左渔翻开下一页,在空白的纸面上继续落笔。 ——《告全公司同仁书》 ——2020年1月30号 ——“等爷回来亲你。” ——2020年1月30号 ——错过了电话,但收到短信:平安抵达,好好照顾自己。 ——2020年1月31号 ——电话聊了两分钟,被紧急召去。 ——2020年2月1号 ——手机没电,但收到了讯息:没事儿呢,小妞。 ——2020年2月2号 ——许神去指挥部了,联系了几分钟。 ——2020年2月3号 ——这天的许神,好像没那么忙,多聊了十分钟。给他发了张照片过去,是黎莺当时帮忙照的。好像是他队员经过,喊了声:“许队,这么漂亮的姑娘介绍介绍?”许神语气慢悠悠,带了点痞气,好像得意洋洋的样子:“想得倒美,你嫂子。你们都没戏。” ——这一天是2020年2月4号。 ——联系了30秒,报了个平安,然后好像要奔赴去什么地方,远远听到了炮火声,感觉越来越担心他了。 ——2020年2月5号 ——今天特别想许神。依旧只聊了不到一分钟,问他辛不辛苦。他说:“不辛苦,因为有个盘靓条顺的宝贝女人在惦记着他,真好,有人惦记,还能被惦记。” ——2020年2月6号 …… 似乎心中一旦有了记挂,日子过得就格外漫长。左渔开始每天写日记,记录着与许肆周的点点滴滴。 心上人去了动乱不安的地区,身涉险境,她想去为他祈福,想像以前那样去寺庙替他求个平安符。 但在牛津,她找不到佛寺,只能每天去附近的教堂。 教堂里弥漫着安静而神圣的气息,彩色玻璃窗投射下斑斓的光影。她双手握拳,闭上眼睛,心中一遍遍地默念着许肆周的名字。 她相信,所有的祈愿都会被上天听见。 然而现实终究没那么顺坦。 周二这天,左渔照例在固定的时间等候着许肆周的电话。她坐在床边,双手捧着手机,视线盯着屏幕上的时间,期盼着熟悉的铃声响起。每一秒钟都显得如此漫长,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可是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手机却始终没有响起。左渔没接到许肆周的电话。 房间内安静得可怕,左渔的心逐渐沉了下来,手心微微出汗。 那一夜,她翻来覆去,怎么都没睡好。 早上,她第一次控制不住地给许肆周拨打了电话,但响起的是一串冰冷,且令人不安的忙音:“嘟嘟嘟……” 那一刻,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眼睫下是淡淡的阴翳。 许肆周断联了。 左渔强撑起精神去上课,一整天下来,不安一直在她心中蔓延。 她保持电话畅通,开始不断地思索可能发生的事情。她试图告诉自己,一定是临时有事,许肆周很快就会联系她。然而,这种自我安慰并没有缓解她的焦虑。 从学校回到公寓,左渔开着电视调到新闻台,同时手机一直刷着,时刻关注着有没其他新闻源。 她心里想着,即使是一点点的消息也好,只要能知道许肆周是平安的。 可是,屏幕上不断闪过的新闻画面和文字,依然没有她想要的确切信息。 左渔开始给姜圣发消息,因为许肆周电话里曾提过,遇到任何麻烦都可以找姜圣。 姜圣收到消息后不久,许肆周圈子里的发小也陆续知道许肆周失联了。 得知他遇到危险联系不上人,所有他的发小,都在想办法。 渡嘉奈、黎莺、施伯维、jeff、阿b还有阿b的男朋友,全都夜晚爬起来,顶着时差开会找人。 左渔也被拉进小群里,每个人都在尽自己所能,动用一切人脉和资源,试图获取有关布达罗亚的最新消息。 圈里的人,感情从来不是虚话。 知道周周最在乎左渔,黎莺和阿b特地飞过来英国陪人。 渡嘉奈当晚甚至急得差点直飞布达罗亚,但是民用航线断了,他也没办法,最后是被大哥黎彦南赶到机场给硬生生摁下来了。 群里,二姐黎馥在发消息:[我联系了外交部的朋友,在等信。] jeff也说:[我让我爸联系了在布达罗亚有生意往来的公司,看看吧,也许靠谱。] 但,都没得到结果。 彼时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但是都不甘心,还在继续查。 翌日的课程还很重,教授布置了作业,需要不断做reading,即是阅读任务,才能完成。左渔坐在书桌前,面对一堆厚厚的英文书籍和文献,一边赶着due,一边等自己同学的回复。 她的那位同学的父亲曾经是布达罗亚的参赞,似乎有关于那边的人脉。 就在她狼狈万状的时候,终于传来了姜圣的消息。 惦记 第105节 姜圣揣着一把枪和一把匕首,彻夜奔赴中东,落地邻近国家,凭借早年作为雇佣兵时积累的交情和网络,从边境线悄无声息地潜入布达罗亚,最终绕过重重障碍,探知到第一手消息。 由于电话塔被炮火轰了,当地通讯中断,与外界失联。 在黑夜的掩护下,姜圣成功抵达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通过当地的一些渠道确认了许肆周和他的队伍已经转离最危险的区域,并且正在等待通讯恢复。 随即,姜圣入境第三国,并将消息传回。 至此,左渔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地。她的眼眶突然湿润,只要许肆周平安无事,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消息。 她立刻在小群里更新了最新的进展,大家终于得以舒一口气。 姜圣为了以防万一,决定暂时留在第三国,并告诉左渔,如果形势剧变,会再通知她。 他安慰她说,不必过于担心,许肆周一段时间内都会安全。只是,这次叛军的突然发难,确实让那108人的营救行动变得复杂而艰难。 进展受阻,怕是近一两个月内都难以完成救援。 很快,官方也发布消息了,正如姜圣所说的,布达罗亚局势剧变,救援受阻。 左渔盯着电视屏幕,眼泛泪光,握着笔,在2020年2月15日这天写下了“失联”二字。 那之后,左渔就彻底联系不上许肆周了。 但姜圣说:“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左渔听进去了,把这句话铭记在心里。 她相信自己的男人。 他说过会回来亲她,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许肆周怎么会舍得丢下她一个人?他绝对不舍得。 怀着这样一个信念,左渔劝黎莺她们回去,不必一直守着她。 她们总不能一直陪着她不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也不能叫人一直为自己而担心。 她也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她去做。像一场暴雨,倾泻之后也还得撑起伞继续走下去。 许肆周在努力,她也不能输。 她要配得上她男人。 月底,各种课程小考接踵而至,左渔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教授布置的作业堆积如山,各种阅读和研究任务让她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 但这样的节奏反而让她感到安心,只要不闲下来,她都没有那么多时间惴惴不安。 三月初,学校举办了多场演讲,邀请了许多领域的知名专家和学者。左渔挤出时间参加了几场,其中有一场活动令她印象深刻。 演讲者是一位现年五十五岁的杰出女性,目前在埃及开罗的一个联合国机构任职。会上,她语言诙谐,风趣幽默地分享了自己的人生感悟。 她按下pointer,在报告厅的大屏幕上展示了一张世界地图,上面标注了她曾经走过并工作过的地方。那张地图很大,但她的足迹几乎遍布了六个大洲和四个大洋。 她无不自豪地说:“昨天,我六岁的小孙女绕在我膝边,让我讲我年轻时的故事。我说,‘亲爱的,我年轻时的故事都写在这张地图上了。’” 全场爆发出一阵笑声和掌声。左渔盯着荧光闪烁的地图,为之触动。 演讲结束后,左渔鼓起勇气上前和她交流,聊到了这位女性成为联合国志愿者的契机。 “那时我刚大学毕业,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梦想。”女性微笑着回忆道,“我看到联合国在招募志愿者,于是毫不犹豫地报了名。家人和朋友都很惊讶,甚至有些反对,但我知道,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让我可以去了解不同的文化,帮助更多的人。” 左渔听得入迷,眼神中透露出钦佩和向往。女性继续说道:“在那个过程中,我参与了南非的生态保护项目,保育了当地的犀牛,也参与了东南亚的社区发展项目,帮助那些偏远地区的孩子们获得教育机会。这些经历不仅让我学到了很多,也让我意识到,世界上还有太多需要帮助的地方。” “亲爱的。”她温柔地看着左渔,微笑着说,“人生不到短短三万天,得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不要害怕去尝试和挑战,因为每一个决定,每一步选择,都会让你的人生变得更加丰富和充实。” 那天左渔被她的话深深感染,站在露台吹了会冷风,心中仿佛被点燃了一团火焰。 三月中旬,中国广州举办了某个“国际安全合作与亚太地区”的论坛,邀请了近80多个国家以及地区和国际组织的官方代表团参会。 左渔某门课程的教授也受邀出席,左渔随同前往。 论坛举办地点设在繁华的市区,邻近广东省博和广州市图书馆。 首天论坛结束后,为尽显东道主之谊,左渔带教授去体验广州的地道美食。她选择了一家评价很高的本地餐馆,那里以正宗的粤菜闻名。 用餐期间,教授谈起自己曾经去过北京,但却没有机会到过中国南方。他感慨道:“这次来广州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左渔笑了笑,说:“广州确实很有特色,尤其是美食文化。对了,我曾经也有过一个小小的经历。我高中时曾来广州参加过一次电视台的采访,还因此有机会出版了一本书。” 教授露出惊讶的神情,有些意外:“真的吗?你高中时就出版了书?能跟我多说说吗?” 这位教授是那种没架子的白人学者,听到这个消息显得非常兴奋和好奇。 左渔点了点头,补充道:“是的,那本书是我高中时的一些作品合集。我当时参与了一个电视台的节目,节目结束后有编辑看中,决定将我这些作品出版成书。虽然现在看起来有些稚嫩,但对我而言,这段经历意义非凡。” 她至今仍记得那段时间,陆萍老师课间走过来跟她说:“左渔,你的书成功出版啦!” 那是她在兵荒马乱的备考里,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那种心情就像暮春三月的柳絮,轻盈而又顽强地在心里飞舞,一丝一缕,都在激荡起无尽的欢喜和期待。 教授兴致勃勃地说:“那真是很有意思的经历!你能把这本书带给我看一看吗?” 左渔略带羞涩地答应道:“行,不过我现在手头上没有,明天我去图书馆找一下,如果找到的话,再带给您看看。” 翌日,参加论坛的间隙,左渔惦记着这事,抽空去了广州市图书馆。 她在图书馆的检索系统中查找了那本书,发现馆内的库存都已经全部借出了,但有一本比较特殊,显示是捐赠者个人的,需向服务台申请调阅。 她立即前往服务台,简要说明了情况,工作人员在确认了她的申请后,很快将那本书送到她手上。 左渔道了声谢,小心翼翼地接过,走到一旁,翻开书籍检查起来。 她快速翻了几页,指间感受到书页的轻微摩擦。 忽然,翻到扉页时,她的动作顿住了,目光被一行格外熟悉的字体吸引—— 那行字用钢笔写成,笔迹锋芒毕露,上面写着: 【希望小妞,渔跃龙门。】 一笔一划,格外熟悉,带着少年特有的锐气。 左渔神情恍惚了片刻,然后心脏猛地一颤,认出这是许肆周的手迹。 落款处是2015年6月7日。 那一年,她高考,与他云泥殊路。 留言下方还有陌生人的一则善意更正:“有错别字,应该是鱼跃龙门^-^” 左渔诧异又纷乱,各种情绪纷至沓来。 这意味着什么?许肆周在她高考那天给她留下了祝福? 不对,刚刚工作人员说这本书是登记在捐赠者名下的。左渔立刻转身,急切地询问工作人员:“请问能查到这本书是谁捐赠的吗?” 工作人员本来已经在处理其他工作了,但见她这殷切又哀求的眼神,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认真地回答:“稍等一下,我来查一下。” “好,谢谢您。” 工作人员在系统中进行了一番查找,然后抬头告诉她:“系统上登记这本书的赠予者是——x.s.z.。” “赠书日期为2015年6月7号。记录显示,这本书共数千册,都是由x.s.z.捐赠的,但本馆仅保留了其中的十多册,其余的书籍被送往了其他阅览室、文化中心以及青少年宫。” 左渔深深吸气,心里既惊讶又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 时隔经年,通过这份记录,她好像发现了一些之前未曾设想过的真相。 左渔低下头,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份熟悉的笔迹,眼眶渐渐红了。 她开始重新审视过去。 她一直以为当时自己把许肆周伤害得那么深,几乎把他自尊都打碎了,他或多或少会因此怨恨她吧,或者至少不会再对她有所留恋。 然而现在看来,那段时间许肆周不仅没有怪她,反而在当年以这样的方式作出了回应——他祝她前途无量,他祝她高考旗开得胜,鱼跃龙门。 一瞬间,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左渔缓缓蹲下身,她不敢放声大哭,因为图书馆里一片寂静,人们都在安静地看书。 在工作人员诧异的目光下,左渔突然起身,飞奔出图书馆。 她在路边找到一棵树,指缘攥着书靠在树干上,另一只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胸口。 周围的世界似乎变得模糊而遥远,泪水像洪水一般无法自控地涌出,仿佛要将心中的伤感和愧疚一同倾泻而出。 左渔大哭了一场,最终颤抖着手,拨通了渡嘉奈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左渔哽咽着问:“渡嘉奈,许肆周离开恫山以后为什么没谈过?是没有遇到让他心动的人,还是……” 她有一个不敢说出来的猜想。 还是……他一直就惦记她? 那端渡嘉奈沉默了几秒,而后好似挺意外:“你现在还不知道?” “我该知道些什么?”左渔问,声音中有种哭泣过后的沙哑。 渡嘉奈听出了这股哭腔,但他一贯不会哄人,对于兄弟的女人就更难办了,他叹了口气,让左渔去找黎馥:“你去找我二姐,她知道的会更多。” “好。”左渔挂断电话,跟黎馥约时间。 说起来,那时候许肆周就说过想带她去见见黎馥的,但是后来因为小高医生出事,就耽搁了见面。 黎馥在上海参加美术展,答应得很爽快,下午就飞到了广州。 她们约在天台咖啡厅见的面。 在傍晚的柔和夕阳下,黎馥坐在靠栏杆的位置,指尖夹着一支燃着的细烟。她的姿态优雅,眼神里带着淡淡的神秘和冷静。 “你有点眼熟,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声音带着几分探询。 “我们见过,在绿汀的湖心岛。” 那时候黎馥乔装打扮,去见她大哥的女人,突然下雨了,她被淋湿,狼狈之时被左渔喊住,两人共撑一把伞坐船离岛。 “噢,我想起来了。”黎馥看了看左渔,轻轻吐出一口烟雾,“原来是你,挺善良。” 她这么朝左渔抛出一句评价。 左渔咬了咬唇,沉吟片刻,然后直视黎馥的眼睛,问道:“二姐,许肆周不在,有些事情我只能问你。为什么许肆周离开恫山后没有再联系过我,但好像他一直在默默关注我,这是真的吗?” “自己看吧。”黎馥啪嗒一声直接将自己手机滑至她面前,“这是周的尾指纹身。” 手机屏幕上的纹身照片清晰可见,许肆周的手像是漫画里出现的,手指骨节分明,青筋冷戾地突着,尾指处的纹身不大不小,恰好勾勒出他修长的手指。 惦记 第106节 “纹得很好看,很有意境,看起来像一句手写的英文。”左渔轻轻说。 黎馥没回答,勾着唇,伸过去,无名指轻轻一划。 接下来的画面让左渔惊讶无比。 黎馥滑动以后,屏幕上出现了一段视频。左渔看到一台手机的摄像头对准许肆周的尾指,扫描这串纹身,突然,手机识别出一段熟悉的声音——正是她自己的声音,清晰地说着:“热爱生活。” 左渔愣住了,脑海中一片混乱:“这是我的声音吗?” 是她的声纹。 黎馥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却带着几分解释的意味:“是的。周周在纹身上隐藏了这个声音。你可能不记得了,但他一直保存着你说过的话。你曾在高中时对着摄像机说过这句话。” 不是摄像机,是方益的镜头。 第94章 惦记94 左渔的心跳加速, 脑海里回想起许肆周家里的电视有两段她高中时的片段,其中一段有一幕是她在方益的镜头前比耶的瞬间。 那时,她正值年少青春,身穿校服, 挽着秋摇, 脸上带着无忧的笑容, 大大方方地对着镜头喊道:“热爱生活, 青春无敌, 耶!” 这个细节让她心动又心酸。 左渔的鼻腔微微发酸,但黎馥暂停了视频, 将烟轻轻按灭在烟灰缸里, 继续朝她丢来重磅炸弹:“远不止于此。你知道仇意欢是谁的人吗?” “——仇意欢是我老友,她是周安排给你, 为你保驾护航的,他一直在你身后守护你走得更远。” 左渔当时就整个人愣住了,久久找不到自己的语言。 好半天,她才结结巴巴地回一句:“怎…怎么会, 仇姐和环球, 是陈律给我把关, 从一众经纪约中挑选出来的。” “没错, 周不仅捏着仇意欢这张王牌,还把给你的资源和待遇都极尽所能地优厚。这种顶级条件,傻瓜才不选。”黎馥说。 事实上,当时仇意欢已经是业内公认的顶级经纪人,她的手段、资源和人脉几乎是顶尖的, 同时她只带海外那几位有名的作家,但接手左渔后, 她破例只专注于左渔一个人。 当初因为环球给出的条件太优渥,怕左渔也许不敢选,许肆周甚至亲自去找了高京洛,让高京洛安排一个自己信赖得过的律师,严格把关所有合同资料,如此,左渔最后才择中了环球。 “说起来,”黎馥的目光中透着一丝复杂的情感,“仇意欢是我以前男友手下公司的。也不是随便安排个人给她,她都愿意带的,她心里有个试用期,只有过了她那关那才是真出色。” “之前多少人被她退掉,我那男友都拿她没办法,人就是办事得力,话语权紧紧握在自己手上。”黎馥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感慨,“所以。” “漂亮啊,小妞。你连仇意欢都能搞定。” 毕竟fionna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要获得她的首肯绝非易事。 个人没点本事,只有被抛弃的份,即使黎馥和许肆周一起出面说情,也无解。 仇意欢当初就说好了,她标准很高,左渔一旦不达标,一切免谈。 五年前,黎馥谈了个大十岁的男朋友,后来两人好聚好散。 说起来,这位男友是个法国人,全球首屈一指的新闻媒体大亨,手握多家重要的媒体集团,fionna是他的底牌之一。当时许肆周从他那里把人借来,欠下黎馥一个人情,所以后来总卖她几分面子,随喊随到。 渡嘉奈是没这待遇,黎莺是不敢使唤许肆周。 唯独二姐黎馥,偶尔兴之所至,让许肆周带最西边的“乐记烧鹅”,许肆周也认命开车去买。 包括那会儿,因为黎馥钟爱纹身,到后来沉迷上自己给人纹身,第一次练手,就是跟许肆周提的,许肆周答应了,后背给黎馥纹的。 为此,当时渡嘉奈还挺不看好,直啧啧摇头,觉得这背铁定毁了。 然而,他这位二姐的艺术天资真不是盖的。 最终的纹身成品却令人惊艳。黎馥的设计精致细腻,刺青不仅完美地呈现了她的创意,还与许肆周的气质相得益彰,痞帅,又有艺术美感。 但许肆周对左渔的默默付出,又何止这些。 简直不胜枚举。 2016年,左渔十八岁生日,许肆周千挑万选,给她挑成年礼物,左渔人生的第一双高跟鞋,他买的,买了好几双他合意的,最后是黎馥建议,选中了miumiu,让仇姐给送出去。 同样是2016年,冬季的时候,恫山连降暴雨,致使半座城市陷入内涝之困。左渔家虽不在灾区中心,但同样受困多日,是许肆周不顾山洪倾泻的危险,连夜冒着暴雨,开车来到恫山,救灾也救她。 还有2017年,左渔外公外婆住的尺塘,村里没有路灯,老人家出入不方便,尤其是左渔外公信佛,每年二三月份都会去苏城寺住一小段时间,吃斋念佛。每次天黑以后,村里的路就变得很难走,老人们进出都非常不便。许肆周得知这个情况后,主动跟县委申请,出资为烟南村装上了路灯。 2018年,左渔准备申请美国的交换生项目,面对繁琐的申请流程和各种考试,心力交瘁。许肆周找来各种备考资料,自己翻译文书,让仇意欢交到她手上。 2019年,尺塘的高铁站落成。 …… 除了情人节、七夕、生日等日子让仇意欢送花,送珠宝首饰,左渔的重要场合,许肆周没错过过一场。 毕业礼和开学的新生发言,他总是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远远坐在角落里,不言不语,却默默地为她鼓掌,为她高兴。 包括他当初捧红罗乐仪,也是为了保护左渔。 大富大贵人家出大情种。 “你是不是知道夏荻?”黎馥挑眉问左渔。 “是,她不是当红的明星么,之前在斯德哥尔摩跟乐邑竞争影后,最后是她拿下了。”左渔说。 “没错,是她。”黎馥前倾身体,拿起一杯热摩卡,抿了口,继续说,“她暗恋周很久了,从她读初三的时候吧,但她一直没跟周坦白过。” “夏荻这个人呢,怎么讲,从小娇生惯养,被宠坏了,她是周以前在北京时的邻居妹妹。有一回,老爷子突发痛风,是这小姑娘发现得早,给及时报信,后来送到医院才没什么事。从那以后,老爷子对她特别关照,周呢,也因此对她多了几分保护之情。” “但夏荻呢貌似对周有点特殊的占有欲,你懂吧,就那种,不许任何女生接近周,来一个她搅黄一个,暗地里搞小动作,使小手段的那种,小女孩嘛,拎不清,被过分溺爱惯了。” “周当时找仇意欢捧你,夏荻其实是有警觉的,后来周念着她的好,没打算挑明,毕竟她对老爷子有恩,于是明着来捧罗乐仪。” 一来,罗乐仪也是知行高中的,你们都是同班同学;二来,罗乐仪当年是电影学院的艺考第一,捧她合情合理。罗乐仪虽然后面也发觉许肆周捧自己只是为了利用自己,但她刚好也很聪明地借许肆周这个跳板,迅速在圈内崭露头角。 而这一切,夏荻都没有怀疑。 “最近,周跟你热恋后,迫不及待又正大光明地公开了恋情。这种情况下,夏荻怎么可能不知道。”黎馥轻轻放下咖啡杯,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夏荻原本是想弄你《上计》这部电影的。但这回,周真生气了,亲自去找夏荻摊的牌,也不管这女生明没明示自己的感情,直接来了点火,没怎么顾情面,跟她说别再来找我未来的妻子,我护老婆的。” 左渔心脏一下一下地跳着,波涛汹涌。 难怪许肆周一直守在她身边,即使他自己不在,也会安排姜圣暗中保护她。 姜圣就是他的后手。 之前她还傻傻地以为,许肆周捧罗乐仪是因为两人在一起了,导致她和许肆周白白蹉跎了那么多年。 后来重逢,她跟罗乐仪一番沟通过后,也只以为许肆周捧她是因为她艺考第一,有潜力。 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左渔垂着头,红着眼眶,低声啜泣着,再开口时,仍旧有些不明:“我一直以为,他没来找过我,就是不爱我,如果他爱我,就不会在我的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妞。”黎馥再次点燃一根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在男生的世界里,你爱我就不会走。在女生的世界里,你爱我就会来找我。所以后来你没有挽留,我也没有回头。 “你当年对他说那样的话,他怎么可能不计较呢,天才少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低不下头啊,他要你一句话,一句挽留他的话,至少是一句‘你别走,我喜欢你’,但你都没有。” 黎馥任凭蓝莓味的香烟在指尖燃着。 “不过爱一个人,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心里不放弃,现实不打扰,像恋人一样关心,但又没有恋人的关系。周周也逃不过这种局面吧。” 左渔蓦地用手背揩了下眼泪。 她一直以为,年少的爱恋脆弱无比。 但如今,她才明白,有些爱,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难怪许肆周说情话时会讲,他对她,从没开过小差。 因为心中有一个一直想共度余生的人,所以从不开小差。 “我真的太傻了。”左渔低声喃喃,她站起身,坚定地说,“二姐,谢谢你。我会去找他的,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不会再退缩。” 她决定了,她要接收那份邀约,去联合国,与他一起,并肩作战。 当时演讲结束后,在埃及开罗联合国机构任职的那位女性给她发邮件,向她抛出橄榄枝,那时候左渔还在犹豫,现在,她愿意接受那份为期两个月的邀请。 做下了决定后,左渔就去跟白人教授申请,暂缓学业。 她要去姜圣所在的第三国当联合国实习生,待任期结束,再回校重续学业。 左渔本以为白人教授未必会支持,但出乎意料地,教授听完她的计划后,面带微笑,眼中满是鼓励。 “很好,yu,你这个想法很好,不拘泥于课程和纸上的知识,而是愿意把理论应用到实践中去,这正是我们所期望的。很难能可贵。” 教授的声音温暖而充满欣赏:“在联合国的实地工作将是你成长的宝贵机会,能够让你对全球事务有更深刻的理解。” 教授赞许地点了点头,看着她好奇道:“只是我想问问,是什么促使了你做出这个决定呢?” 风轻轻拂过,带来一丝凉意,树叶沙沙作响,除了内心深处仿佛有一个使命感,还因为,左渔抱着笔记本电脑,眼眶盈热:“我爱的人在那边努力,我想离他近一点,一起努力。” 就像跟他连线打游戏时,他上单,她打野,彼此亲密配合。 ——一起通关。 第95章 惦记95 得到了教授的支持, 左渔开始做各种准备工作。 她向学院递交了正式的申请和相关文件,确认了暂缓学业的安排,并收到了联合国的正式offer。 接下来,办签证, 接种疫苗, 收拾行李, 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下。 在等待下签的时间里, 她回了恫山。 在家里, 左渔跟爸妈说了自己准备暂缓学业,先去非洲做两个月的联合国实习生。妈妈听了, 知道她是谨慎思考后做下的选择, 便一如既往地支持她。 但爸爸左石林却反对得异常坚决,几乎没有留给她任何商量的余地。 晚餐过后, 屋里一片沉寂。左渔静静地坐在电脑前,心中波澜起伏。 她知道必须再次与父亲沟通,便切了盘水果,主动走到父亲的房间, 轻轻敲开了门。 左石林看着她走进来, 眉头微皱, 显然并不打算妥协。 左渔将苹果放下, 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爸爸,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这次机会对我很重要,我是一定要去的。而且, 签证我已经申请好了,明后天就会寄到家里。” 惦记 第107节 左石林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双手撑着膝盖,坐在床边,目光透过昏黄的灯光显得格外沧桑:“左渔,你是不是忘了你高京洛哥哥的下场了?” “你去非洲那么危险的地方,风险太大!电视上一直在报道,那些地方又乱又落后,还打仗,你跑到那种地方去当什么救世主?我不希望你去做这种无谓的冒险。” 左石林两鬓斑白,穿着旧夹克,领口有些磨损和褪色。 这两年,左渔在恫山为家人买了套新房,还陆续给家里添置了不少东西。 其中就有给爸爸买的不少新衣服,但他好像都没怎么穿,依旧是老三套。 左渔渐渐长大,正在风华正茂的年纪,整个人看起来阳光、朝气,活力无限,而左石林却在慢慢老去,两鬓渐生白发。 这好像是每一个儿女都必须经历的过程——自己成长的同时,父母却在悄然变老。 左石林正容严色地说:“你也别劝了,这件事我不会同意,女孩子应该本本分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这才是最大的幸福,都不知道你图什么!” 左渔倏地想起当年,班里的陈仲远诬陷许肆周,她当时也想站出来为许肆周辩护,却被父亲阻止,说女孩子不该插手这些伸张正义的事。 而如今的状况竟然如出一辙,她感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无力感。 为什么总要这样? 她对父亲的这种态度失望极了! “爸。”左渔心一沉,语气直接,“我既然选择了这个专业,就注定了我不可能当缩头乌龟了!” 左渔红着眼,心中的委屈无以言表,最终还是忍不住跑出了房间。 这场谈话以不欢而散告终。 见家人态度强硬,左渔也莫名地变得倔强起来。她不再寻求父亲的认可,努力不再想这件事,迅速地收拾了行李,带上护照,第三天早晨打车直奔机场。 登机前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在家庭群里发了条消息,然后熄了屏。 她看向廊桥外的飞机,目光灼灼,心里越来越坚定。 爸爸说得对,她是很冒险,但这个社会总要有人去试着拯救世界。 成不了常青树,那就做自由风。 默了片刻,左渔拉起行李箱的抽杆,突然就看到手机屏幕接连“叮”了两下,弹出消息。 【妈妈:去飞吧宝贝,等回来妈妈炖汤给你喝。】 【轩轩:和姐夫都平平安安回来,我爱你老姐。】 左渔站在原地,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爸爸的回复。 好吧,虽然有点失望,但爸爸,我要证明给你看,女孩子也是可以拯救世界的超人,你嘴里没长大的女儿现在要努力向前奔跑了。 最终,经过数十小时的飞行,左渔落地第三国。 当晚,她马不停蹄地赶往当地的联合国办事处,与驻扎团队汇合。 该地与布达罗亚接壤,距离附近的无国界医生总部仅二十分钟车程。尽管环境相对安全,战争的阴影却始终挥之不去。 夜幕下的大街僻静而空旷,几乎没有车辆经过。偶尔,一辆车驶过,车头的近光灯瞬间划破黑暗,然后又迅速消失在无尽的夜色中。 那一夜,左渔偶尔听到遥远的炮火声,彻夜难眠。 翌日起床,于她而言,接踵而至的是各种大大小小的培训。 她受邀实习的机构是联合国的难民救济处,虽然人员规模不大,只有二三十人,却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的同事。 大家都肩负着重要的职责,各自忙碌着。 经过数天的培训,左渔最终利用自身在国际关系方面的专业和背景,开始为前线整理数据、分析伤亡情况,并协调难民物资的分发和信息登记工作。 自2月15日爆发内战以来,布达罗亚首都的通讯和交通全面中断,许肆周带领的六人救援团队受困在市中心区域,也因此与外界彻底失了联。 战火燃起时,信号塔被轰炸,局势骤变,全线戒严。这座城市在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里,仿佛变成了一座孤立的围城。 夜里,许肆周站在建筑物的屋顶,嘴里叼着一根烟,军靴踩在坚硬的地面上。烟头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他透过望远镜扫视着远处的废墟。 两名队员回来,气喘吁吁地将铁门关上,神情沮丧地仰头,喊道:“许队,这个卫星电话还是用不了。” 许肆周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将烟蒂掐灭。他早已预感到这种情况,面色沉静,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 “许队,”一名队员舔了舔干涩的唇,声音沙哑地说道,“我们各种方法都试过了,真的没辙了。我们是不是得困死在这里了?” 一段时间里,他们不断努力,已经尝试了无数办法:建立临时信号塔、修复旧的卫星电话、尝试无线电联系,但全都无济于事。 屋里的其他队员也听到了这番话,纷纷走出房间,看着两名队员满是疲倦和挫败的表情,内心同样失落到了极点。 整整两个月,无论是官方的援助,还是平民的求助,所有的通道都被封锁,进不去,出不来,战火在内部肆虐,而外界则对真实情况一无所知。 许肆周经过多日把里里外外都侦察清楚,腾空从屋顶边缘跃下,稳稳落地。 一阵尘土微微扬起,他朝两名队员走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别丧气,最多不出三天,短波通信电台就能恢复。” 队员们听到许肆周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仍带着几分疑惑和惊讶,问他怎么看出来的。 许肆周扯唇一笑,眼神依旧冷静。他看着众人,开始详细解释:“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留意周围的电磁环境和信号干扰情况。虽然我们所有的通信设备都无法正常工作,但这并不一定意味着我们完全无法恢复联系。我们要从最根本的原理入手。” 他顿了顿,继续说:“首先,临时信号塔和卫星电话的修复都失败,说明我们的信号要么被干扰,要么被屏蔽。经过观察,我发现周围的电磁频谱上有一种周期性的噪声,这种噪声正是导致我们通信中断的原因之一。” 队员们听得仔细,眼中渐渐流露出崇拜的目光。 许肆周接着讲:“不过,这种噪声的频率范围相对固定,我推测这是敌方布置的电子干扰设备,为了屏蔽我们现有的通信手段。但我们可以利用短波通信电台,这种设备工作在较低的频段,通常不容易被高频的干扰信号覆盖。” 他看向远处的天空,继续分析:“再加上,最近的天气情况和太阳活动相对稳定,这为短波传播提供了更好的条件。所以,我们只需要调整短波电台的频率和天线布局,利用一些简单的信号增强技术,就能绕过干扰,重新建立与外界的联系。” 许肆周的分析条理清晰,充满逻辑,队员们渐渐从他的言辞中感受到了希望和信心。 队员眼中重燃了斗志,都知道自己没跟错人。 有了具体的目标和方向,大家纷纷行动起来,果然就在第三天,他们成功发送出一段短波信号。 虽然信号并不稳定,时断时续,但总算是第一次成功地向外界传递出信息。 这个微弱的信号,经过层层传输,最终被联合国办事机构的接收塔捕捉到。由于他们距离最近,并且持续监测着这一地区的动静,很快确认了信号的来源和内容。 当天,左渔跑了一趟难民营,午餐时间推迟了不少,吃完已是下午两点了。 回到工位,她打开电脑,两指轻轻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试图舒缓一下因疲劳而紧绷的神经。 这段时间,她经常在办公室和安置所之间来回奔波,忙得脚不沾地,为的就是尽可能多地探知到许肆周的消息。 但奈何所有的努力似乎都没有结果。 她收拾了下心情,刚准备继续处理手头的工作,就听到同事急匆匆地走过来,敲了敲门对她说道:“yu,紧急会议,马上开。” 左渔应了一声,急匆匆地拿起笔记本和工牌,就往会议室赶。 才刚走到门口,推开门,左渔就感受到一片骚动。会议室内坐了大概二十人,所有人都在紧张地讨论着什么,屏幕上闪烁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和信号波形。 她迅速找到一个空位坐下,刚刚放好笔记本,主管便调整了话筒的高度,俯身靠近开口说道:“大家安静一下。” “刚刚,我们捕捉到了一段短波信号,信号源来自布达罗亚首都的市中心。经过初步分析,这很可能是由一支中国救援团队发出的。他们两个月前抵达布达罗亚,当时正准备前往北部湾援救被困的108人。” 听到这番话,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屏幕上显示的信号波形还在闪烁,代表着那些远在异国他乡的生命线。 左渔的心猛然一紧,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消息来得太意外了。一直以来她想方设法寻找救援团队的下落,却始终没有任何进展。 而现在,就像“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一样。 由于情况突发,主管简单交代了几句后,迅速开始统筹安排,准备挑选三个人专门负责对接。 一时间,会议室里讨论声此起彼伏。 有些同事手头已经有满满的工作安排,表示无暇再顾及新的任务;也有人则主动提出可以带领一个团队去接手这次紧急任务。 讨论的声音逐渐分成两派,态度各占一半,整个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僵局。 左渔坐在席上,突然站起身来,双手支着桌面,语气坚决:“主管,我愿意负责这次任务。我是中国人,而且一直在关注救援队的动态,我相信我能做好这项工作。”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引起了在场同事的注意。 很多人都没想到她会主动站出来。 毕竟,左渔在部门的资历尚浅,很多初来乍到的新人都没有她这份担当和魄力。 主管看见她主动请缨,皱眉思索片刻,目光在左渔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有些照顾地说:“这次任务危险性较高……后期可能还要赶赴现场,直面战场前线。” 左渔站着,一股决心油然而生。 一切的一切,她都知道,她知道可能面临的风险,也做好了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的准备。 她眼眶微红,闪烁着泪光,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主管,请交给我。” 说这话时,她不自觉地想起许肆周在短信里说的那句“等爷回来亲你”。 他勇敢无畏,在大难大义面前,铮铮铁骨,挺直脊梁站了出来。 少年热血破万浪,一往无前任风狂。 左渔从许肆周身上理解到的就是这样,所以她愿意朝他看齐。 散会后,主管经过综合考量,最终决定由左渔全权负责这次任务,并安排了两人进行辅助。 不出半小时,左渔已经处在联络中心,与中国驻联合国有关部门沟通的同时,不断监听着通讯设备,尝试与许肆周的救援队重新联络上。 然而,她听到的只有持续的沙沙噪音和断断续续的杂音,始终没有办法成功通上话。 当晚凌晨一点,姜圣打来电话,告诉她布达罗亚的局势暂时被政府军控制住了。 首都于下午突然解封,与此同时,大批平民为躲避战祸,连夜从首都逃离,正大批大批地朝着她们的方向去。 紧接着不久,窗外出现一阵骚动,第一批开车的难民已经抵达,车流拥堵在附近的街道上,车辆的喇叭声和人们的呼喊声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嘈杂。 左渔从窗户望出去,只见街道上布满了疲惫而焦急的难民,他们车上塞满了沉重的行李,奔波在这片混乱的区域中。 她回到座位,继续尝试与许肆周的队伍取得联系。 无线电里充斥着刺耳的静电噪音。左渔调整了设备,再次双语呼叫:“您好,这里是联合国unrwa,收到请回复。” “hello, this is the unrwa. please acknowledge if you can hear this message.”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她继续发出信号,语气坚定而有力:“this is the unrwa. we are trying to reach you. please respond.” 然而,无论她发出了多少个呼叫,那端始终没有回应。 一直到凌晨两点多,她的同事站出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道:“yu,你已经守了很久,去休息一会儿吧。接下来的时间交给我,有任何进展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左渔双手揉了揉疲涩的眼睛,声音沉缓,只能无奈地答应:“好,那交给你了。” 惦记 第108节 她裹着一件薄外套,站起身来,把位置让给同事,然后在角落找了张长椅,蜷着身子补眠。 凌晨六点多,天际渐渐呈出蓝调。 微弱的晨光刺破云层,天亮了。 “yu!”同事将她唤醒,左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同事俯身站在她身旁,脸容急切地说道,“有进展了!” 左渔瞬间清醒过来,赶紧坐起身子。 据许肆周队伍传来的消息,一大批受战祸肆掠最严重的难民聚集在加略利平原。 首都解封后,这些难民纷纷涌入城市,沿途哄抢食物、衣服、医疗等紧缺物资。港经海外的救援物资被洗劫一空,其中一辆车在争抢中被彻底毁坏,另外两辆车也未能幸免,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毁,玻璃碎裂,车身凹陷。 由于对方人数众多,许肆周及其队员在保护物资时都挂彩了。 这番变故令救援之路雪上加霜。 作为领队,许肆周迅速反应,决定兵分两路。 为了保证受困的108人的安全,他将按照原计划的路线,孤身穿越中部城市。 而与此同时,其他队员往安全区域撤往,待救援物资补给恢复后,再北上穿越沙漠,绕开交战区,与他们汇合。 沙漠那段路并不好走,路途遥远,有时候气候恶劣,会突发沙尘暴,所以最初并未列入考虑,但由于布达罗亚局势急剧变化,现今不得不采取这一折中方案。 虽然知道许肆周的决定最为稳妥,同时也是最优解,但当听到他要只身前往交战区时,左渔心里一沉,手中的外套“呼”地一下掉落在地。 她无法想象许肆周将会冒着多大的风险,周围的难民都在往外跑,只有他是孤勇的逆行者。 左渔弯下腰,急忙扑向对讲机,手指在颤抖中紧紧摁着按键:“呼叫!呼叫!” “许肆周……许肆周……”她急切地呼叫着,背景干扰的杂音刺着耳膜,她的心简直跳到了嗓子眼。 能不能回个信? 彼时,许肆周正坐在一块废弃的混凝土板上,一条腿支着,踩在岩石块上,嘴里咬着绷带,一圈一圈地给自己包扎伤口。 炮火的爆炸声在远处回响,风烟弥漫火药的气味,他咬着后槽牙,用力缠紧伤口。 通讯器里突然传来断断续续的电流声,夹杂着模糊不清的呼叫声。 许肆周感觉自己隐隐约约听到了左渔的声音,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只当自己是他妈太想她了,以致于产生了幻觉。 不过一秒,他眼神一凝,倏地扔下了绷带,几乎是在一瞬间确认了她的声音,径直抓起对讲机,拼命压抑住胸腔里的激动:“左渔?” 对方的声音于彼此而言,都太久违了…… 左渔几乎是一瞬间就掉下了眼泪,再开口时,嗓音涩得不行:“许肆周,这里是unrwa,联合国驻近东难民救济处的左渔,负责本次行动的协调工作,你好。” 许肆周脑子一动,简直是立马明白了她的本事。他低头笑了笑,一条腿懒懒地踩在地上,嘴角缓缓扬起:“嗯,多多指教。” 他们之间太有默契了,短短两句话,彼此心领神会。 没有浪费时间,左渔不用解释自己是怎么成了联合国的一员,许肆周也没有多问。 此刻,双方既是情侣,更是搭档。 互相心照不宣,省去寒暄,直接进入工作状态。 许肆周目前开着车来到首都以北的一个卫星城内,在物资被抢的过程中,车辆被平民毁坏,尾部受损严重,油箱出现泄漏,车辆至多还能再开一百公里。 但下一个安全点位于北郊,距离超过两百公里,之后将进入叛军的势力范围。 好在许肆周目前能够保持联络,只要他能确保自身安全,顺利找出失联已久的108人的位置,将信息传递出来,那么他打场内,左渔配合打场外,届时双方配合,救援的胜算很大。 互通完消息,左渔放下笔,在滋滋的电流声中,喉咙一阵发紧:“许肆周。” “平安回来。” 要平安回来,我会一直等着你。 你只管放心去,有我在这儿为你兜着底。 就像往时一样,我给你打辅助,我们一起披荆斩棘,互为底牌,一路过关斩将。 许肆周心中有数,沉沉呼吸着,将防弹衣重新披上,起身:“嗯,不会让你失望。” 当天下午,中方官员来到unrwa,左渔在会议室接待了他们。 三点整,无国界医生的两名领队前后脚抵达,一进门便激动地向中方官员握手致谢。 一来,是为了感谢中国同胞之前在海上对他们的同事施以援手,二来,也感谢中国此刻愿意帮助援救他们被困的18名外籍医生。 由于布达罗亚内战属于他国内政,中方无法直接派遣军队进行救援,但却始终在各种层面给予支持,从未放弃营救每一条生命。 三点二十分,一行人与港经海外办事处的相关负责人召开了多方视频会议。 左渔作为unrwa代表,作了简短汇报。 半夜,左渔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就被同事匆匆叫醒。 被许肆周派回来的六名队员已经越过了边境线,正在朝着这里赶过来。 他们开着一辆半报废的大巴车,全员均有不同程度的受伤。 左渔收到消息后立即起床,联系医生,准备食物、水和休息的房间,以便妥善安置这些跟着许肆周出生入死的队员。 她要照顾好他的人。 没过多久,大巴车缓缓驶入基地,左渔透过破碎不堪的窗户玻璃,不难想象出他们历经了一场怎样的恶战。 车身满是裂痕和凹陷,队员们满身疲惫,面色凝重,车厢里弥漫着硝烟和尘土的味道。引擎断断续续地发出轰鸣声,破碎的玻璃残片还在座椅上闪着微光。 左渔心中一阵揪痛,尤其是想到许肆周还身在险境。 车门打开,受伤的队员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下车。左渔见状,立刻迎上前。 医生们迅速展开工作,对队员们进行初步检查和伤口处理。 到了后半夜,队员们终于陆续安顿下来。左渔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显得有些疲惫,阖着眼皮,背靠墙壁,脑袋轻轻倚在上面。 其中一名队员擦完脸出来,转身回房前,视线从她身上掠过,接连扫了好几圈,然后脚步一停,回头。 “嫂子?”队员拥有一张稍显稚嫩的脸庞,语气中带着一丝激动和不确定,“真的是你,我在许队那儿见过你。” 左渔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他脸上。 “你长得真好看。”这名队员嘻嘻笑着来到她身前,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我认人的能力很好的,许队手机屏幕上就是你的照片。” 左渔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是吗?”她轻声说道,心中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队员见她笑了,脸上也绽开了笑容:“是啊,许队每次看手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很不一样。那时候我们就猜,屏幕上的人一定很重要。” 左渔心里温暖而酸涩。她抬眼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面孔,忍不住地轻轻开口,问道:“你们许队他……伤得重吗?” 队员挠了挠头,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不轻。他受伤后,我们都劝他先撤,毕竟他可是我们的头儿,他的命比谁都重要。可他怎么都不肯,就说自己是队长,该他去。” 左渔听了,心里像被什么紧紧揪住了一样。她垂下眼帘,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些。 “嫂子,”队员说完,转身面对左渔,语气变得郑重,“队长用命护着我们,我们也会护你的,绝对心服口服的那种。” 左渔心中的酸楚愈发浓烈,她感受到这份沉重的承诺,但不想让队员们为她分心。于是,她努力藏起情绪,露出轻松的笑容。 “不用护我,我又不上前线,你们把心思都放在任务上就好。我们尽早将救援物资重新补给,大家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明白了,嫂子。”队员答应道。 左渔点点头:“早点休息吧,明天下午一起去机场,南航运来的物资要到了。” 队员拍了拍胸脯,笑着保证:“没问题!” 翌日,左渔从机场验收完补给物资回来,便接到了技术人员的报告。 经过检查,队员们开回来的大巴车被判定为彻底报废的状态,已经无法继续使用。 然而,若想成功将108名被困人员接应出来,他们还需要几辆可靠的交通工具。左渔深知时间紧迫,立即与领导讨论新的方案,争分夺秒地寻找替代车辆。 次日晚上8时,左渔终于联系上了当地的一家外资企业,迅速敲定协议,包下了两辆客车和一辆装载物资的卡车,为紧急撤离任务做好了准备。 终于,在队员们休整到第五日时,许肆周传回了消息。 他在布达罗亚北部第一大城的西郊找到了被困的108人。这些人失联了长达两个多月,在炮火威胁下始终藏身于地下的防空洞。 许肆周找到他们时,一群人士气大振,但由于物资缺乏,部分人员受伤,体力和精神都经受着极限考验。外面又响起了猛烈的轰炸声,若继续行进,整支队伍恐怕只能再坚持72小时,行进距离也非常有限。 但坐以待毙就是死路一条。 许肆周始终沉着冷静,迅速分析局势,选取了30多公里外相对安全的小城——维什贡,作为汇合点。 他当机立断,召集起队伍内尚有余力的青壮年,连夜商量出一套撤退到维什贡的方案。 同时他将消息回传至左渔,让救援小队迅速带着医生和补给物资前往维什贡。 从这里到维什贡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r2公路。 这条路非常险峻,沿途设有武装关卡,被反叛军势力把守着,要想带着这108人撤离,必须有人打先锋,摸路的同时跟所有关卡的人武装分子打好招呼。 但无论是谁去,这一过程的风险都极大,不仅可能会被人用枪口指着脑袋,还可能面临被乱枪射杀的危险。 可是有些事,即使再凶险,也必须有人去做。 当天十点,会议室内一片寂静。 当得知许肆周将亲自充当急先锋,上阵跟武装分子交涉时,所有人都被他的这份魄力震撼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家都清楚,在这次任务中,许肆周已经付出得太多太多了,几乎是以命相搏。 清楚内情的人都知道,他对得起司淮这个名字。 当年老爷子以命守护祖国河山,而如今,他身上刻着老爷子当年的影子。 或许是许肆周在前线奋不顾身的付出,所有人突然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责任和使命,仿佛拧成了一股绳。 每个人的眼神都变得更加坚定,沉默过后,迅速转入了待战状态。 气氛在瞬间变得紧张而又充满决心。 当听到需要医护人员随队行动时,所有医生都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没有人退缩。 就连红十字会的志愿者、护士、救援人员和退伍军人也都纷纷表示愿意加入。 若有战,召必回。 最后的救援队由六名队员和三名极有经验的医生组成,他们带上救援物资,火速从边境线出发。 惦记 第109节 这一次,他们绕开危机四伏的首都和中部交火区,依据许肆周布置的路线,北上穿越沙漠,前往维什贡展开接应行动。 救援小队出发后,左渔跟随有关部门商量救援成功后的撤侨方案,在极短的时间内制定了多达15个预案。 任务重,责任大,所有人争分夺秒地行动。 经过外交谈判,中方最后做出决定——为了防止更多变故,尽早将人接回,在距离维什贡最近的军用机场,派遣南航一架波音737飞机执行撤侨行动,撤离中国公民。 得到撤离指示后,左渔随队出发,前往dt军用机场协助撤侨,同行的除了外交官还有战地新闻记者。 然而,一行人抵达机场后不久,便接到消息称反叛军与政府军的谈判进展不顺,一旦双方没谈拢,布达罗亚的局势可能再次恶化。 这意味着,留给他们的撤侨时间至多只有72小时。 否则一旦开打,就会再次封路了。 幸好,随后的24小时内,捷报频传—— 许肆周与反叛军交涉过后,成功带领着108人安全抵达维什贡。 次日,救援小队在沙尘暴中有惊无险,顺利穿越了沙漠。 紧接着,第三天,极限时间,两支队伍成功在维什贡会师。 救援小队的到来让被困的108人看到了希望。 不少人激动地高呼:“有救了,有救了!”他们穿着防弹衣和头盔,坐在客车上泪水涟涟,难掩疲惫与喜悦。 医生戴着口罩,为伤员进行细致的检查和治疗,队员们则在车厢里分发面包和矿泉水,确保每个人都能得到及时的补给。 时隔三个多月,他们终于终于离回国只有一步之遥。 所有人都思念祖国,都想家了,迫不及待地期待着重返故土的那一刻。 客车载着他们,缓缓跟随前车行驶,穿过危机四伏的环境,逐渐朝着dt军用机场的方位驶去。 机场内的指挥中心,所有人翘首以盼,等待他们凯旋归来。 同时,飞机也在进行起飞前最后的检查,空姐穿着职业套装,手里拿着鲜红的小国旗,站在机舱门前等待。 大漠黄沙,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是祖国在呼唤。 两名外交官乘车亲赴前线,迎接这些归国的同胞。左渔作为unrwa代表,与两名战地记者同乘一车,一行人都穿着防弹衣和头盔,车队在黄沙漫天的环境中缓缓前行。 风声猎猎,尘土扬起,车轮在沙地上碾出深深的痕迹。 终于,远远地,他们看到了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三辆车,车头贴着鲜红的国旗,因为距离太远了,这些车看起来就像是缩小的模型,极其缓慢地行进在沙丘之间。 车辆的轮廓在炎热的阳光下显得模糊而遥远,记者拉起长焦镜头,准备记录下现场的第一手信息。 许肆周身穿防弹衣和作战头盔,坐在最始的前车内。他手肘搭在副驾驶的车框上,密切关注着周围的状况,手持一台对讲机与后方的车辆保持联系。 前方道路一片坦途,然而地面的尘土中陷着一块简陋的标志牌,上面用手写的字迹写着“500m—mine”(前方500米地雷区)。因为风蚀作用,标志牌上的警示已经有些模糊,而且还被黄沙半掩着,若不仔细观察很容易被忽视掉。 许肆周立刻意识到不对,打了个手势,让司机紧急停车。 同时他迅速用对讲机,向后方车辆发出指令:“前方发现雷区标志,所有车辆立即减速停车,所有人原地待命!” 说完,他推门,纵身一跃跳下车,车门“砰”一声合上。 远处的记者通过镜头最先注意到车队突然停下,他迅速调整焦距,狐疑道:“怎么停车了?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 左渔正帮助另一名女记者调整话筒线,听到后立刻停了动作,紧张地转头看过去。 而与此同时,几名外交官也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相同的疑问。 “发生什么事?为什么突然不走了?” 这种临时停车实在太反常。 左渔迅速做出反应,回到车上,支起设备,调试信号,准备与他卫星连线确认情况。 视野所及的范围内,烈日炙烤着大地,沙漠的热浪扭曲着空气。许肆周下车后,往前走了好几十米,蹲下身仔细查看地面,手指轻轻拨开覆盖的沙尘,似乎在确认什么。 他在原地停留了好一会儿,终于站起身来,接通电话,低沉的嗓音透出一丝紧张,语气谨慎:“前方可能有雷区,前进中断。” “什么?雷区?”车内的男记者闻言愣了一下,脸色变得严肃。他迅速转头看向左渔,眼神中透出一丝不安。 左渔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名战地女记者率先出来解释:“很可能是反叛军埋的雷。” “今年这个dt军用机场两度易主,年初是由反叛军控制的,但后来二月底,这里再次被政府军反攻回来,所以这片雷区很可能是反叛军布下的,目的就是为了防御政府军的地面进攻。” “没错。”许肆周声音低沉,认可了女记者的说法。 他依旧保持着理智,迅速布置任务:“现在绕路已经来不及了,马上跟当地的政府军取得联系,了解雷区的具体范围和安全通道。” “我立刻办。”左渔维持着通话,迅速拨通二线。 另一边,许肆周拿出地图,铺在车前盖上,嘴里咬着笔盖,标记出可能的危险区域。 没多久,政府军那边传回消息,他们手头上只有一张雷区分布图,但这张图只显示了大概的雷区范围,未必能准确反映实际情况。 “我们只能提供雷区的粗略位置,并不能保证所有的地雷都被标记了出来。”政府军的通讯员在电话中说道,“或者我们可以派出扫雷专家,进一步去勘查,但这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左渔刚想进一步细问,许肆周突然出声。 “你问他们这是不是一片反坦克雷区?” 许肆周看了发来的雷区分布图,迅速在地图上圈出一条可能的路线。 他刚才检查过现场,初步判断这批地雷很可能是反坦克地雷,专门针对重型车辆,以及装甲车。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办了。 反叛军布下这片地雷,目的是为了防御大规模的坦克进攻,因此布雷的重点,会落在宽阔的道路以及主要的进攻路线上,而那些边缘的险要地形,则会让机枪手来负责把守,以确保敌人无法从这些较为隐蔽的区域进行突围。 但重型装甲车有一个很致命的弱点,就是机动性差,不可能在险峻的沙丘边缘地带进行有效的移动和作战。 这就意味着,那些崎岖难行的道路,就是他们今天的突破口。 只要车队避开平原,贴着沙丘边缘行进,就有很大概率避开雷区。 “是的,你说得没错,敌人埋的就是反坦克地雷。”通讯员在电话中确认了许肆周的猜测。 “触发重量多少?” “大于180公斤。” “行,我知道了。” 得到回复,许肆周看了一眼手表,时间紧迫。他迅速整理好地图,一双军靴踩在黄沙上,走到车前拿起对讲机,对队员们下达指令:“全体都有,集合!” 他需要队员们在短时间内想办法扎出数个沙袋。 这些沙袋的意义不仅在于增加车辆本身的重量,还能用作最后一层防护,万一真触发地雷,也能勉强充当掩体,起到爆炸缓冲的作用。 队员们迅速反应,拿起工具开始在周围挖掘沙子,不到五分钟,整辆皮卡被沙包塞得严严实实。 许肆周径直上前,拉开驾驶室的车门,原本驾驶该车的司机以及几名队员将他喊住:“队长。” 许肆周回头,手拉着车门,看到司机和队员们脸上写满了关切和紧张。 左渔也听见了队员们这一声沉重的呼唤。 所有人都知道许肆周要做什么,他要亲自开车走在前头,确保安全后,再让车队沿他的路线行驶。 但如果,出现个万一,真的碰上了地雷……谁也不敢保证后果会是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沉默,仿佛所有人的心跳都与四周的风声融为一体。 后面两辆客车陆陆续续有人从车上下来。 医护人员试图阻拦,但没有成功,他们的眼神里流露出担忧,紧接着被困的108人中有更多的人开始下车,因为他们也看出来了,都很担心许肆周,久久站着,许肆周让他们上车,他们也不动,就默默看着他,然后有人哭了,眼睛红红的,一种悲怆的情绪笼罩着整个场面。 许肆周手指微蜷,平静地扫视每一张脸。 尽管经过磨练,他身上的少年感依旧还在,长相俊凛,脸部变得越来越坚毅,线条分明的下颌上多了很多细微的伤口。 他迎着光,和每个人对视。 短短一霎那,他脑子里闪过这些日子无数个与死神擦边的片段。大家相互依偎、鼓励,从不说放弃。他带领这些人穿越数十公里荒原,越过了战区,越过了沙漠,今天也一定能越过这片雷区。 “信我。”许肆周指骨节扣住车门,掷地有声地吐出两个字。 他转身跨上车,嘴角淡淡挑着,最后撂下一句—— “我带你们回家。” 他坚定的嗓音牵动了每个人的心。 一切就像是回到了他穿过危险地带来到他们身边的第一天那样。彼时的工厂扬尘四起,他挑起笑,对每个人说会带他们回家。 许肆周一个人坐在驾驶座上,发动引擎,双手紧握方向盘。车子缓缓启动,卷起一阵黄沙。 许肆周将一脚油门轰到底,发动机咆哮着,车轮卷起滚滚黄沙。 车身猛地一震,仿佛要挣脱地面的束缚,飞跃而出。风声呼啸而过,如同无数刀刃在车窗外疯狂拍打,震耳欲聋。 沙漠的黄沙像怒涛般在车后翻涌,吞噬了视线,只留下前方那条充满未知的路。 沙地松软,车轮在上面打滑,车身左右摇晃,但许肆周的双手稳稳地控制着方向盘,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紧盯着前方的每一寸地面。 两名战地记者迅速将镜头对准了许肆周那辆飞驰的皮卡,黄沙在车轮下翻滚,车身在沙丘间急速穿梭。 卫星通话依然连着,左渔看着他驾驶的车子在沙丘间疾驰,心跳似乎随着车子的每一次颠簸,而骤停一次。 她甚至能听到他那边的风声越来越响,她的脑海里已是一片空白,在提心吊胆的状态下,所有的思绪仿佛都被冻结了。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许肆周那辆车,眼睛一刻也不敢移开。 许肆周的每一次转向、每一次加速,都在赌上生死。 左渔眸光深深,心中有千言万语涌动,可她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因为她生怕自己的话语会打扰他丁点,怕影响他的判断,所以不敢说,只能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情感。 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砸落了。 模糊的视线里,一切化为虚影,她唯一能听到的,是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以及那一端传来的微弱电流声。 忽然,许肆周的声音透过不平稳的电流声传来,尽管风沙和引擎的轰鸣夹杂其中,但那份坚定依然清晰可辨: “还有一公里。” 左渔濡湿的眼睫倏地颤抖了下。 “八百米。” 他继续说,声音依旧平稳,处变不惊。仿佛在千钧一发之际,他仍然能够掌控一切。 惦记 第110节 “快了,还有五百米出雷区。” 那道清冽磁性的嗓音,带着一种稳稳的安抚,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安心。 左渔紧绷的心弦在这一刻稍稍松动了一些,心里突然酸酸涨涨的,她好像,读出了许肆周的暗示。 许肆周每报一次距离,每说的话,仿佛都是专门为她准备的?像是知道她会担心,会害怕,所以特意用这种方式来告诉她—— 他在奔向她。 突然好难形容心里的感受啊,怎么可以这么犯规,怎么可以使这种小招数。 这样的许肆周,怎么能不让人爱上呢? 左渔心软得不成样子。 “马上出来了,还有一百米。”许肆周忽然说,而后顿了一顿,双手把着方向盘。车辆仍旧在行驶,车速没变,他语调徐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霸道的痞劲。 左渔听得清清楚楚。 “这一段路,爷也不敢走,但是一想到终点是你,那就算交代在这里,也值。” “我不是天生就有爱人的能力,遇见你才是。” 终点是你。 不是天生就有爱人的能力,遇见你才成了本能。 左渔的心跳在这一刻剧烈跳动,眼泪无法自控地流淌。 他在生死一线中告白。 因为泪水,她眼前的视野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到车子好像猛地轰了一脚油,全速冲向前方。 忽然,不知怎的,一股铺天盖地的沙尘腾空卷起,将一切完全吞噬。 在众人以为他即将顺利冲线的那一刻,仿佛触发了地雷,沙尘爆起,冲天蔽日,许肆周驾驶的车辆瞬间被淹没在滚滚黄沙之中。 车子失去了踪迹,许肆周生死不明。 伴随着耳边响起的几声尖叫,左渔感觉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四周陷入了深深的沉寂。 耳朵一下子没了环境音,全是鸣音。 像堵住了。 什么都没了。 她茫然,慌乱,不安,手里的设备几乎砸在了脚尖上。 然后,嘭地一声,一辆皮卡从滚滚黄沙中极速冲了出来,像一支开天辟地的箭矢,毫不留情地冲破沙尘突围而出。 一瞬间,爆发出激动的、热烈的、无穷无尽的掌声。旁边的记者、外交官、随行队员无一不泪目,言语已经空白匮乏,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用力鼓掌,表达内心的激动与感激。 紧接着,左渔听见耳机里,许肆周通过对讲机通知自己的队员:“安全,所有人,立即整装出发,沿着我行驶的路线,继续前进!” 忽然热血沸腾,有种向死而生的壮歌。满载希望的客车重新出发,沿着许肆周开辟出的生路,朝着dt军用机场驶来。 车轮稳健地滚动,车头处的那支小国旗飘飘扬扬,仿佛在迎风高歌。 左渔这边,一行人也迅速上车,领着他们缓缓朝着机场的方向驶去。 车队进入机场范围时,路边已经站满了迎接的人群。 当第一辆客车平安抵达机场大门时,人群爆发出了一片欢呼声。 “我们终于要回家了!”有人忍不住高喊。 “得救了!这是祖国撤侨的飞机!” “感谢祖国,此生无悔入华夏!” 波音737飞机底下站满了喜极而泣的笑脸,许肆周从一名工作人员手里拿过扩音器,倒着走,面向骚动的人群: “祖国不会丢下任何一个人。” 许肆周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了整个机场,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静静地聆听,眼中满是感激和敬佩。 “拿好护照,有序排队登机,没有护照的,到工作人员那里登记。”他坚定地说,目光扫过每一张满怀希望的面孔。 “今天,我们一起回家。”他话音刚落,掌声如潮水般再次爆发。 那些刚刚从生死线上被解救回来的乘客,眼中噙着泪水,纷纷竖起大拇指。外籍医生们也用力地鼓掌,他们虽然来自不同的国度,但此刻心中的感激之情也都溢于言表。 左渔站在一旁,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 骄傲,感动,为祖国,为热血,更为那个在人群中拿着扩音器的男人。 她的心中涌动着无数复杂的情绪,眼睛一刻也不愿从他身上移开。 可就在这时,她看见许肆周收起扩音器,将手中的东西随意扔给了身旁的队友,头盔也被他毫不犹豫地掀掉,然后,转过身,大步向她走来。每一步都那么坚定而有力,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奔过人群。 左渔懵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许肆周已然站在她面前。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直接伸手扣住她的肩膀,手上还拎着头盔,把她拉近,然后低下头,想要吻她。 可是,左渔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戴着头盔。 “我——”她下意识地想说什么,却被他急切而霸道的动作打断。许肆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对准她的额头,直接用力地在她的头盔上亲了一口。 大庭广众之下,周围的人忍不住地起哄,欢呼,左渔既紧张又羞得不行,头盔底下的一张脸又热又红,揪着他防弹衣,克制地说:“许肆周,你这样有点丢脸噢……” 话音未落,许肆周毫不迟疑地再次俯身,摁着她的后脑勺,弯下脊背,低头直接吻住了她的唇。 这次不再是隔着头盔的碰撞,而是真真实实的接触。 这个吻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也充满了长久分离后的渴望和热烈。四周的喧嚣和掌声仿佛都在这一刻消失了,只剩下唇齿的交缠,以及那份拼死纠缠的炽热情感,弥漫在空气中。 “我亲老婆,不丢脸。”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