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老攻死了三年后》 第1章 《豪门老攻死了三年后》作者:问桑【完结】 文案 江家病恹恹的那个小少爷终于死了。 俞秋穿着丧服,跪在灵堂前听吊唁的人小声讨论:“俞秋当真好手段,这下江家偌大的家产都是他的了。” 所有人都以为俞秋为江淮许守寡三年后会拿着钱和自己的老相好盛清佑再婚。 盛清佑也是这样以为的。他在赌,赌俞秋是为了钱和江淮许在一起,赌俞秋爱的是他而不是每天都吊着一口气的江淮许。 直到江淮许死后的第一年,俞秋彻底掌权了分崩离析的江家。他躺在浴缸里,温热的水逐渐变凉。 他想,我不欠你的了,江淮许。 可无数的回忆袭上心头,俞秋蜷在浴缸里,打开花洒,似乎这样就能掩盖住他的啜泣声。 江淮许死后的第二年,原本清闲的俞秋又忙碌起来,只要没有空闲的时间他就不会想起江淮许。 江淮许死后的第三年,俞秋想起他的频率却越来越高。 江淮许生前最讨厌他抽烟,于是他有了烟瘾。江淮许生前最讨厌他喝酒,于是他开始整夜整夜的宿醉。江淮许生前最讨厌他不回家,于是他丢下好几套房,每天都住在酒店。 某个夜晚,俞秋躺在床上,想起那个好多年前温柔地摸着他头的男人,心如刀绞。 他说:“江淮许,我后悔了。” —— ———— 江淮许第一次见到俞秋是在他十八岁时,少年失去了父母,模样生得好,看起来却可怜兮兮的。 江母红了眼,哽咽着说:“小秋,以后江家就是你家,你放心住着。” 想了想,江淮许伸出手:“你好,我叫江淮许。” 怎料少年闻言,红着眼眶抬眸看他,眼神里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破镜重圆/酸涩/年上攻/双重生/救赎 “离去不是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 该句出自余华老师作品《第七天》 原句:“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 [出处待考证,原书翻了几次没翻到,也许是读者解读] 阅读指南: 1.双重生救赎文,非爽文!非爽文!只是想弥补遗憾! 2.攻他很猛,嘎嘎猛,只是喜欢带点病弱元素 3.世界观里同性可婚,和现实生活分开,是平行世界 4.一般要是虐的话两个都会虐,双洁he,双洁指的是身心都双洁,鱼崽没喜欢过别人 5.酸甜口,酸三甜七,不长,三十万字左右,前期有回忆穿插叙述,多数已用***隔开,-表示正常转场 —2023.7.22已截图 内容标签: 都市 豪门世家重生 甜文 救赎 主角:俞秋,江淮许 ┃ 配角: ┃ 其它:俞秋受*江淮许攻,双洁he 一句话简介:我重生了 立意:好好活着 第01章 再重逢 江淮许葬礼那天是下了雨的,俞秋确信。 他怎么可能会忘了那天呢,他不会忘记那天的。 黑白的灵堂,前来吊唁的人手里拿着白菊,一支又一支地放在那笑得温和的遗像前。 雨声淅淅沥沥,是秋天,殡仪馆外的梧桐树叶被风刮起,伴着雨落了些许在门前。吊唁的人很多,穿着黑色的西装,郑重又压抑。 俞秋垂首,站在哭得眼睛都肿了的江母身旁出神。 他那时在想些什么,他在想江家在莞城的地位竟然比他想的还高。也是,莞城的大半经济命脉都握在江声平手中,他要说些什么,莞城这些生意人哪儿敢不听,生怕江声平打压他们,让他们没了生意做,更别说江家那些旁支在政|界上也有些关系。 江淮许是江声平的独子,江家的独子去世,自然是有很多政商界分量重的人来吊唁。说他们是真情实意也好,做做样子也罢,总该是要来的,不来说不过去。 “节哀。” 这样的话俞秋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他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可怜了江母,刚擦干的眼泪又掉下来,反反复复,那双和江淮许八九分像的眼睛肿得吓人。 虽都说坐到江声平这个位置上的人多少都是得藏着些情绪,但终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葬礼也不是名利场,才五十来岁的人头发白了一片,强撑着精神,笑得也勉强,和来来往往的人握手,点头。 他们很快离去,再后来就只剩下江声平,唐柔,他,还有江家旁支和江淮许为数不多的好友了。 唐柔深吸了口气,拍拍他的肩,哑着声说:“俞秋,去和淮许告个别。” 殡仪馆外的雨下得越来越大,铺天盖地的,所有的一切都掩藏在了斑驳的雨雾里,连带着曾经那些说不出口的,汹涌澎湃的爱意。俞秋望着门外看了许久,直到长风吹过,白色的花海上上下下地浮动,他才动了动苍白无比的嘴唇,“唐姨,你们送吧。” 唐柔看了眼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没勉强,搀扶着身子愈发不好的江声平上了送往火化室的车,江家那些旁支也跟着离开。 “俞秋,你可真没良心。”齐醒说的话里带着刺,路过俞秋身旁时特地用肩撞了下他。 能理解,毕竟是江淮许的好友。 俞秋抬眼看齐醒,长而软的眼睫在下眼睑落了小片阴影,过了会儿才淡淡地问:“没良心吗?” 第2章 齐醒被他的态度惹恼,“他是因为你死的,可你连最后一面都不愿送他,你怎么想的你自己清楚。” “俞秋,你既然是块捂不热的石头,当年你就不该招惹他。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他都死了,他爱的人却连送都不想送他。” “……你以后不会后悔吗?” 齐醒有些激动,说话就大声了些,林嘉昀抿唇,拉着齐醒的胳膊,及时制止他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但林嘉昀也没有很及时,或者说齐醒说的话也是他想说的,所以就任由齐醒说完了。 安静了好半晌,俞秋没答话,他朝俞秋点点头,“抱歉。” 然后和齐醒一块儿出去了。 于是,灵堂里总算只剩下俞秋一人。 他站在白色的花海前,顿了会儿抬脚走近。那笑得温柔的遗像上落了点灰,俞秋从西装夹层里拿出手帕,本想擦的,想了会儿才记得这是江淮许送给他的。他便又放回去了,只是抬起手,用比手帕贵了不知多少倍的西装擦了擦。 白菊的味道很淡,和常年缠绕在江淮许身上的苦药味不同。 他低下头,不知是对谁说的,很轻很轻地说:“不会后悔的……” 再后来,江淮许的骨灰被埋在了龙柏山。 俞秋隔着雨幕,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戴着白色手套的手紧握黑色的伞柄,看江声平揽着唐柔的肩,看齐醒和林嘉昀把手中的百合放下,他们站在江淮许的墓前,像是一场无声的默剧,谁也没有说话。 - “谁能想到江淮许把自己名下的财产全部留给了俞秋,江声平现如今身子也愈发不好,恐怕这江家最后是要落在一个外姓人的手中。” “也要看他俞秋守得住守不住,江氏集团背后牵扯了那么多产业,这块肥肉谁都在盯着呢。” “要我说还是俞秋手段高,无论这江氏集团他守得住守不住,就江家那小少爷给他留的资产,够他挥霍一生了。等这阵子风头过了,说不准拿着这钱和他以前那相好双宿双飞。” 那是某个宴会上,具体是哪个宴会俞秋也记不清了。那时候也许是江淮许死后的第一个月,这些公子哥的圈子也就装模作样一段时间,没几天该玩的还是玩,该办酒局的办酒局。江家的公司最近股价跌了很多,俞秋前前后后忙活了不少时间,才总算稳住了那些老狐狸。 办这宴会的是下一次合作的老总家公子哥,俞秋推辞不得,故而就站在这儿听他们传他的情史了。 他坐在暗处的角落,手里慢慢晃着酒杯,酒是醒过的,味道没那么辛。俞秋抿了口,百无聊赖地听着他们的谈话,似乎没有一个人发现坐在角落里的便是他们口中八卦的本人。 “相好?” “是啊,好些年前的事了。说俞秋喜欢的是盛清佑,在莞城国中读书的应该都知道。只是后来是不知道为什么,倒是和江淮许结了婚。” “是有那么回事,俞秋一年前不是还上了娱乐新闻吗?被人拍到和盛清佑去了小白谭。” 小白谭是莞城有钱人喜欢去的地方,谈合作也好,约会也罢,或者一些抬不上明面来的脏玩意都聚在那儿。醉生梦死,真正的名利场。 “江淮许是盛清佑的表哥吧?” “好像是。” “我赌俞秋最多捱不过一年,就得从江家离开。” 说着这些公子哥便笑了起来,俞秋点了根烟,也笑了。 一刻多钟后,盛清佑才姗姗来迟。 当事人面前不好再多说什么,这些公子哥也就不说了。倒是盛清佑看着暗处点了根烟的人愣了下,高级香烟的白雾缭绕,猩红的火点把男人漂亮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盛清佑心想,俞秋什么时候会抽烟了? 他不确定地喊:“俞秋?” 盛清佑在一众公子哥怪异的神色里坐下,“你怎么在这儿?” 俞秋灭了烟,不冷不热地说:“谈个合作。” 盛清佑了然点头,没多问,工作上的事没必要在这种场合多说。 他本来想和俞秋聊会儿的,哪知才刚说上话,俞秋就打算离开。他皱眉,“怎么都要走了?” 俞秋从角落里站起身,从身旁沙发上拿起西装,“想听的听不到,没意思,走了。” 直到他走得远了些,公子哥们这才猛地松了口气。 江氏说到底还是莞城的龙首,和他们家里公司多多少少都有合作。而现在掌权人也成了俞秋,先不说他能不能守住,起码当下是俞秋说了算。 “怎么了?”盛清佑看他们一脸凝重,笑问。 “没怎么。”倒是很有默契地摇头。 时间证明他们打的赌都赌错了。 江淮许死后的第一年,俞秋正式成了江氏集团的掌权人,谁也没想到他一个新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在龙潭虎穴的莞城站稳脚跟,他们都忘记了俞秋是莞大金融系的,他和江淮许都是。 俞秋就靠着一杯又一杯的酒,靠着那么多年来他和江淮许一块儿积累的经验,当真在莞城有了一席之地。 江家那些心思各异的旁支,也被俞秋该打压的打压,该送监狱的送监狱。大抵是这种杀鸡儆猴的方式还是有用的,其余自知扳不掉俞秋的江家旁支还讨好似的把股票都转给了俞秋,当然了,俞秋也承诺该有的钱少不了,江家那些旁支也就不说话了。 第3章 他的手段很毒,和江淮许太像。就连唐柔有时候恍惚间,都以为看见的是江淮许而不是俞秋。 那年,俞秋躺在浴缸里,温热的水逐渐变凉,他想,江淮许,我不欠你的了。 不过这些公子哥倒是没觉得俞秋真没那点意思,俞秋是没有离开江家,但莞城上流圈里的人却都知道俞秋和盛清佑是有点关系的,否则俞秋也不会总和盛清佑约会,光是被拍到的次数就不少,更别说私下关系如何。 也是奇怪,俞秋分明是可以拿着江家偌大的家产和盛清佑再婚的,但他没有。 他一如既往地工作,工作。 第三年的时候,唐柔和江声平养了条柴犬,丧子的痛似乎少了些。没有人再刻意提及江淮许的存在。江声平已经完全不管公司,全权交给俞秋。 唐柔问他要不要再找一个伴,说到底俞秋终是被她绊住了脚,若非当初发生了那件事,她不会逼着俞秋和江淮许在一起。这一耽误就耽误了两人。 也是这几年从林嘉昀和齐醒的口中才知道,原来当初俞秋是有喜欢的人的。盛清佑,到底是自家人,也算是知根知底。唐柔难得反思了下自己当初做的那些错事,想着能弥补还是得弥补,便生了撮合的心思。 “俞秋,你觉得清佑如何?” 唐柔小心地问了句,俞秋接水的动作一顿,唐柔和江声平养的那只狗绕着他的小腿打转,他蜷了蜷指尖,垂眼道:“不如何,唐姨别瞎操心。” 没想到从那天起,俞秋就不再回去了。 不回江宅,也不回他名下的那几套房。 他越来越喜欢住在酒店,烟瘾也越来越大。唐柔好几次去见他都心疼得不行,有次没忍住提了一嘴,“少工作一点,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俞秋恍惚了下,看着唐柔里里外外地忙活着,先是把吃的放在冰箱,又去把窗户打开散味。他忽然觉得嗓子有些疼。 “唐姨,你怎么不恨我了?”俞秋问。 唐柔动作稍顿,抬眼看盘腿坐在沙发的人。俞秋今年二十七岁了,如果江淮许在的话,江淮许应该是二十八岁。岁月并没有在俞秋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但他性格却变了很多,沉闷却善解人意,不出门的时候,总喜欢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也许只有唐柔和俞秋记得了,这些衣服,都是江淮许的。 俞秋真的骗过了很多人,包括他自己,哪哪儿都说着他不爱江淮许,好像真的从来不在乎。他没有送江淮许最后一面,没有去过江淮许的墓碑,没有去过他们当年一起去过的地方,也再也没有参加过一次大学的同学聚会。 可他却喜欢穿江淮许的衣服,喜欢闻他房间里尚且残留的味道,喜欢看着盛清佑那张和江淮许三四分像的脸。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滚落,俞秋问唐柔:“你怎么不恨我了?” 他说:“你不恨我了,是不是也要把他忘了?” 如果不是他,江淮许不会死,唐柔和江声平也不会中年丧子。唐柔恨了他将近十年,今年却和他说让他照顾好自己了。 唐柔全身力气都撑在窗上,好像释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该走出来的。” 于是只留下俞秋一个人活在了过去。 ………… …… “唉,你看见小秋身上的伤了没?孩子也是可怜,亲爹死得早,现在娘也死了,留下个后爹和一身伤。”13年唐柔的声音和23年唐柔的声音逐渐重合,俞秋的头是昏沉的,卡宴以平缓的速度慢慢向江宅驶去。 他上车时说有些晕车,车窗就留了条细小的缝,江家的别墅修建在海边,从车窗往外看的话,能看见平坦的国道和一望无垠的大海,海鸥远远地飞着,起起落落。带着潮湿的雨汽透过那条缝渗透进来,还有海风的味道。 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就好像是一场梦一样。即使他的心跳得很快,即使他在上车的时候,看见了他本该坐在牢里的继父,即使破旧的老城区,藏在角落里卖卤肉的店铺,墙上挂着的台历清清楚楚地写着2013年,俞秋还是觉得像是有层薄纱笼罩了他。 如果是梦的话,俞秋想,那他就坠在这梦里不愿醒来了。 再次要重逢的这日下了雨,俞秋确信。 第02章 他的爱人 江声平是不善言辞的人,他朝后视镜看了眼闭着眼的俞秋,叹了口气,低声道:“孩子也是命苦。” 唐柔本想再说些什么,想了想又没说了。 卡宴里开始变得安静,细雨绵绵,仔细听的话还能听见打在车窗上的声音。快要到江宅的时候,俞秋才慢慢睁开眼,保持着和刚才一样的姿势,安静地看着熟悉的景色倒影飞速而过,像是老式视频播放器一样,一帧一帧地变换着。 13年的路旁还没完全装上路灯,除了卡宴在长夜里亮着的车灯外,入眼的只有无尽绵延的黑和车窗外的虚影。 俞秋忽然觉得有点紧张,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掌心渗了层薄汗,心也跳得很快,嘈杂的心跳声在静谧的空间里本该是无处遁形的,不过好在江声平恰逢其时地开了刮雨器,均匀稳定的哒哒声才让俞秋猛地松了口气。 在重生后的第十个小时,俞秋终于有了实质的感觉,原来他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候唐柔还会喊他小秋,陈国为还没有坐牢,而江淮许还没有死。 第4章 他也将要在半个小时后,看见在他生活里消失了好几年的,他的爱人。 卡宴驶入小区的停车场,俞秋在车里的灯亮起前闭上了眼,唐柔便还以为他还睡着。她也是第一次照顾别人家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和俞秋相处。 “小秋恐怕好几天没睡好觉了,要不等他醒了再走?”意思是在车里再坐会儿了。 唐柔的话江声平一贯是听的,他今日没什么事要忙,就低声应了。 不过俞秋这次倒是很快睁了眼,“唐姨……” 唐柔欣喜地转头看他,“小秋,你醒了?” “嗯。” 唐柔问他:“要不要再睡会儿?” 俞秋摇头,“不用了唐姨,等会儿回去再睡。” 他不好说自己其实压根没睡着过,免得尴尬。 “这倒是,家里的床舒服些,唐姨给你收拾得可舒服。”唐柔高高兴兴的下了车,还招呼车里的江声平,“江声平,还不下车在里面坐着干嘛呢?” 江声平无奈地笑了笑,也跟着下了车。 一路上,唐柔都没再搭理江声平,俞秋和她说了话,她也就不觉得生疏了,拉着俞秋的手嘘寒问暖。 “小秋,唐姨和你江伯伯给你转了学校,等过几天稳定点了,让江淮许带你去学校。” 江淮许,俞秋都有好多年没听到有人叫江淮许的名字了。 他心里一酸,勉强笑着说:“好。” 一切都美好得像是一场梦。 进门的时候,别墅里带着淡淡的苦药味,唐柔边给他拿鞋边解释,“唐姨家小朋友身体不太好,总是要喝药。” 俞秋轻轻地点了下头:“没事的,不难闻。” 江淮许的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不严重,就是总爱生病,免疫力也不太好。唐柔给他找了好几个医生看过,都说没什么大事,但唐柔还是不放心,有时候就会让家里的阿姨给江淮许熬中药喝。 但江淮许怕苦,不是很爱喝,以前和俞秋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骗俞秋帮他。 “小秋,饿不饿?” “小秋?” 俞秋回神,他听惯了唐柔喊他俞秋,突然又喊回小秋,有些不太适应,“不了,谢谢唐姨。” “看你那么瘦……”唐柔看着他单薄的身子,眼眶一热,似乎是想到了他家里那堆破事,哽咽了下说,“没事,以后江家就是你家,你放心住着。迟早把肉养回来。” 俞秋笑了,点头,“好。” 唐女士真的是个很善良的人。如果没有当年那件事,她会永远把俞秋当做她的第二个孩子。 忽然,楼梯上传来声音,俞秋转头去看,那人高高瘦瘦的,九月的莞城还很热,他就穿得单薄了些,应当是刚洗完澡的缘故,凌乱的发丝垂下掩住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刚吹干,软软的,显得整个人都很柔和。 他站在二楼的楼梯上,一步一步朝俞秋走来。 吊灯的灯光是暖色的,俞秋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心跳又重新快速地跳动,他甚至觉得空气里的尘埃都在前仆后继地往他的口腔和鼻子里涌了,呼吸不过来,刺耳的耳鸣声充斥着他的耳朵。 像是要在夜色里溺毙。 唐柔似乎没想到江淮许会下来,“你怎么下来了?” 江淮许看了眼俞秋,转而和唐柔说:“听到你们的声音就下来了。” 唐柔爱操心,她见江淮许的发尾还没吹干,皱眉道:“快上去把头发吹干再下来。” “唉,妈,别操心了,没事的。” 江声平笑着搭腔,“你妈恨不得帮你把衣服都穿了,她不操心谁操心?” “江声平!”唐柔笑骂。 出了事后,江家很久没有再有过这种普通的拌嘴日常,一时间,俞秋竟觉得眼热。 他喉咙发紧,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红着眼看江淮许,被困在过去的时钟,在13年的这个夜里,又开始停摆。 江淮许愣了下,想了想伸手,“你好,我叫江淮许。” 俞秋咬了下舌头,稍稍回神后才和他握手,抬眼,“你好,我是俞秋。” 终于,他们再重逢。 江淮许并没有久待,他很快上了楼,其实是被唐柔给赶上去的,说是今晚夜凉,还是得把头发吹干才好。 这次江声平没有再帮他了,江淮许只得上去。 唐柔站在楼下喊:“后天你带着小秋去学校。” 江淮许站在楼梯上顿了下,“知道了。” 他上去后,没过一会儿,唐柔也带着俞秋上了楼。 和上一世一样,这一世他的房间还是在江淮许的旁边,房间布置很温馨,能看得出唐柔用了很多心思在上面。 “小秋,你有什么需要的和唐姨说。楼下唐姨叫阿姨给你做了粥,在锅里,你要是饿下去吃点。”她总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 “谢谢唐姨。” “你这孩子,别总谢来谢去。你妈妈把你托付给我了,以后你也是我孩子,别多想。” 俞秋轻轻点了下头。 唐柔走后,俞秋把书包放在床头的柜子旁,才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他试图把掩埋在过去的回忆,一点点地拉开。 重生这件事若是放在从前,他是不会信的。但他确确实实想过很多次,如果再重来一次就好了。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老天可怜他,他当真回来了。没死,活得好好的。 第5章 很奇怪,那几天他总觉得自己可能就到这儿了,所以他死前把江氏集团的股份全部转给了江声平,名下的财产也是记的唐柔的名字。还特地去找了齐醒,被齐醒骂了一顿,舒坦得不行,又去找了盛清佑,想再去看看那张和江淮许三四分像的脸。 然后在那之后的某一天,大雨滂沱,俞秋坐在缓慢行驶的迈巴赫里,雨水顺着车窗往下,他看见了路边的一只小猫,浑身都湿了,腿也受了伤,和之前他和江淮许养的那只布偶很像,可惜在江淮许死后的第二年也跟着去了。 俞秋软了心,和助理道:“在前面拐角那儿停一下吧。” 当时助理皱眉,“俞总,我去就行,外面雨大。” 俞秋只是摇头,接过黑伞下了车,抱起那只半大的小奶猫。 果然也是只布偶。 迎面的卡车失了控地朝他而来时,俞秋似有所感,只是回忆在脑海里走马观花的瞬间,他想起了很多事,他和江淮许一起走的夜路,他和江淮许的第一次亲吻,他和江淮许看过的晚霞…… 包括齐醒问他的那句话:“……你以后不会后悔吗?” 会的。 “江淮许,我后悔了。” 这是俞秋上辈子的最后一句话,他很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何要招惹江淮许,后悔在一起后没有和江淮许说过一次其实我很爱你,后悔他为什么没有去送江淮许最后一面,害得他三年里,全是活生生的,会笑的江淮许,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如果江淮许从来没有遇见过他就好了。 - “小秋,东西都收好了没?”唐柔敲门问他。 俞秋还没有校服,唐柔怕他觉得奇怪,就拿了江淮许小了一码的校服给他。不过穿上还是有点大,松松垮垮的,裤脚也要挽起来才行。 “好了。” “这校服还是有点大,要不还是先穿自己的衣服去学校,等今天拿了合适的尺码再换?”唐柔围着他打量了一圈,皱着眉道。 “不用了唐姨,不是很大,能穿。” “也行,吃完饭让江淮许带你去学校。” 俞秋低声应了,他身上的校服有股淡淡的药味,和江淮许身上的味道一样。 “江淮许,你等会儿记得带着小秋。” “嗯,知道了妈。” 俞秋在低头喝粥,他能感觉到江淮许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过他不打算管。 他这一辈子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要坐上车时,唐柔又小跑着出来,她手里握着保温杯,不高兴地看了眼江淮许,“多大的人了还嫌药苦,又不想喝药了是不是?” 江淮许动作一顿,有些抗拒,“妈,用不着。” “怎么用不着,最近天气要转凉了,带上。” 江淮许还想说些什么,忽然余光里看见一直不说话的人抿唇笑了下,于是就拿在手上了,他问俞秋,“你刚才在笑我?” 俞秋:“……” 他眨了眨眼,“没有。” 江淮许说:“我不怕药苦的。” “哦。” “真的。” “哦。” 江淮许:“……” 唐柔见他俩相处的别扭样,笑着道:“小秋身子骨也弱,唐姨过几天让阿姨把你的份熬上。” 俞秋下意识摇头,“不用了唐姨。” 江淮许倒是轻笑出声,高高兴兴地抱着他手里的保温杯,大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模样。 俞秋闭了嘴。 他快要忘了,江淮许实在算不上是个完美的温柔主义者,用齐醒的话来讲,江淮许能笑着给别人来两刀,别人都不一定分得清是善意还是恶意。 第03章 怕你走丢 与江淮许重新待在一个空间里的体验很新奇,身旁有人在呼吸,温热的,有时还能听到他低头在手机上打字的摩擦声。最重要的是,他还活着。光是这样的认知,俞秋心里就说不上来的高兴。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正在目光灼灼地盯着江淮许看。 江淮许一直望着车窗外晃动的虚影,似乎没察觉到俞秋的小动作。俞秋肆无忌惮起来,忽然,江淮许转头,正正好撞进俞秋漂亮的眼睛中。 俞秋吓了一跳,然后假意也是望向车窗外。 江淮许被他气笑,他伸出食指,快要抵住俞秋的额头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放了下去,用不是很确定的语气问:“看我?” 俞秋僵了一下,在看见江淮许收回手后莫名松了口气。 他不自然地摇头,撒了谎,“没有。” 然后离江淮许远了些,坐得端端正正,不再说话。 江淮许:“……” 快要到学校的时候,一直不说话的人开口,“林叔,麻烦你在前面停车吧。” 他让司机停车的位置离学校还要走十几分钟,不过这样倒是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上辈子他就是因为每天和江淮许走在一起,陈国为才盯上江淮许的。 他并不打算再给陈国为这个机会。 江淮许看着他,问:“第一天来认识路吗?” “认识的,我跟着路边的同学一块儿走就行。” 俞秋说话的时候有些紧张,他小心地看着四周,不见陈国为的身影才松了口气。 想来是他多虑了,陈国为还没那么厉害,能那么快找到他在莞城国中。可能还要过些时日,他也应该在陈国为来的这段时间想些办法。 第6章 车慢慢在路边停下,俞秋和林叔道了谢才下的车。 他垂眼,九月的太阳暖烘烘的,透过婆娑的树叶,在地上撒下一片剪影。 他骗了江淮许,其实这条路他闭上眼都能走到学校门口,压根不需要跟着路边的同学一块儿走。 上辈子江淮许死后,有时候他实在想念江淮许,就会独自一人沿着这条路慢慢的走。 可惜十年后的国中搬到了新校区,少了来来往往的学生,这条路渐渐的也就没有现在那么热闹了。就好像留在了过去的,不止是他,还连带着这条路。 正这样想着,忽然有人提了下他的书包,重量猛地变轻,俞秋下意识想扣住身后人的手腕,耳边却传来江淮许的声音。 “第一天怎么书包就那么沉?” 俞秋的动作顿住,默默收回手,走得快了些,“我把之前学校的书也带上了。” 他之前是在莞城三中读的,高三开学已经有一个月了,他是临时转的校,之前在三中的书还在。 俞秋问:“你怎么下来了?” 虽然他推测陈国为大概还找不到这儿,但说实话,他还是有点怕的。 而且江淮许不该和他那么亲近,即使这只是很普通的唐柔交给江淮许的任务,但俞秋心想,他这辈子远远地看着江淮许就好。 就像齐醒说的那样,别去招惹江淮许。 江淮许默了会儿,似真似假道:“怕你走丢。” “哦。” 在这之后两人没再说话,俞秋乖乖地跟在江淮许的身后。 进了学校,江淮许问他:“你在哪个班?” “八班。” 江淮许轻轻点了下头,“我在一班,和你们班隔了两层楼。你要是有什么事,下来找我就好。” 很尽职尽责,俞秋心里评价。 江淮许把他带到教师办公室就离开了,还得上早自习,虽然才进入高三,但高三每个班都精神紧绷,有些早的班级甚至连高考倒计时都写上了。 八班的班主任很快把俞秋带到了班级,自我介绍后,俞秋坐在了后排的位置上。 俞秋长得好看,班里的人吵闹了好一会儿,班主任才扬声:“好了好了,继续晨背吧。” 高中的记忆对于俞秋来说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好多人的名字和脸早就对不上,相当于是重新认识。 课间第一节课下后,班里躺了一片。 到第二节课的时候才热闹了些,俞秋前排是个很健谈的人,没几分钟,前排的男生已经把能说的说完了,好心道:“你要是学习上有跟不上的问我就行。” “谢谢。” “哪儿跟哪儿。” 课铃响起,前排男生转过头,开始从塞了一沓书的桌箱里翻箱倒柜,“哎,我数学卷子去哪儿了,是不是在你那儿?” 同桌沉着脸,怒骂,“吴果,你是不是有病,你要是等会儿在你那儿找到我绝对弄死你。” 说着黑脸弯腰在自己的试卷袋里翻。 吴果信誓旦旦,“快快快,老师就要进来了。” 没想到还没等叶知安翻出来,吴果先从练习册里找到被他揉得皱巴巴的卷子来。 叶知安:“……” 俞秋:“…………” 吴果成绩很好,在年级前十都能排得上名次那种,俞秋刚才听他说了半天,才从尘封的记忆里对上这号人。好像后来当了律师。 数学老师很快拿起卷子讲了起来,吴果也总算从同桌手里逃了一命。 俞秋没做过这张卷子,他也没听,只是拿笔安静地做着。 他学习还挺好的,起码上辈子是,要不然他也不可能能考到莞大了。 一个半小时后,俞秋看着错得离谱的卷子陷入了沉默。 好吧,他再厉害,也是十年前的自己厉害了。 他叹了口气,认命的把数学卷扔到了桌箱里,重新拿起一轮复习的数学资料学了起来。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江淮许是,大学也是。 说起大学,其实他还真没有上过几年。那年他和江淮许因为离家近的原因,就报了莞大,但江淮许的身体那时其实已经不太好了,在莞大林林总总算下来,不过也就两年的时间,后来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家里自学,期末的时候去考试,要么就是在公司学着处理文件。 江淮许也从刚开始的小江总,慢慢成了江总。 不得不说,江淮许是一个很出色的管理者,即使他身体不好,却仍然能把公司运营得很好。 但俞秋现在却不这样想了,如果可以的话,重来一次的人生,他希望江淮许能够体会一下真正的大学生活。而不是他和江淮许在图书馆里抱着专业书啃的样子,也不是充满着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味。 旁边倏而暗了一下,有人坐了下来,俞秋拉回思绪,转头看去,却见到来人的瞬间怔了怔。 竟然是盛清佑。 俞秋一顿,愣了会儿才想起他们高中是一个班的。 盛清佑和俞秋对视了眼,还以为是自己进错教室了,前排的吴果像是脑勺长了眼睛一样,飞快地转头小声道:“新同学。” 盛清佑还在喘气,他的手里抱着篮球,额前的碎发湿了大半,那双和江淮许很像的眼睛望着俞秋,笑着低声道:“你好。” 少年的朝气在九月的热风里向俞秋涌来,这是在他和江淮许身上都没有的。 第7章 好笑的是,而这也曾经被他拿来当作伤害江淮许的借口。 “你好。”俞秋应了声后收回目光。 盛清佑应该是逃了课打球回来,虽然俞秋搞不懂他哪儿来的精力大早上打球。 果不其然,还没等盛清佑喘匀气,台上任课老师黑脸道:“都高三了,有些同学还不收收心,明年高考就知道后悔了……” 盛清佑双手合十,“老师对不起,下次一定不会了!” 任课老师又语重心长地说了会儿,这才继续拿着手中的卷子讲了起来。 小插曲很快过去。 在这之后又过了好几天,俞秋总算勉强能跟上进度,但很多难度大一点的题,他还是没有什么办法,这时候的手机还没那么智能。 第一次模拟考的成绩并不理想,俞秋把这当理由拒绝了林叔的上下学接送。 唐柔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小秋,是不是学校里有人拿这事说你?” 十几岁的小孩正是八卦的时候,唐柔怕那些闲言碎语在学校里传开来会让俞秋难堪。 俞秋顿了下,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唐柔这几日的担忧为何,他将手中的笔放开,笑着摇头,“没有唐姨,没人说,我就是想多自习会儿多学学。” 十七岁的俞秋会因为这件事难堪,但二十七岁的俞秋不会。 俞秋忽然想到了上辈子他十七岁的时候,那时候他自卑又敏感,母亲的离去、陈国为没完没了的纠缠、江家对他的包容,还有学校里关于他的传闻,每一件事都足以压垮十七岁的他。 不知是谁先传出来的,或者说莞城太小了,而他那时候还不懂得收敛锋芒,也不知道如何处理。很快,学校里开始传他是江家的私生子,又有人说他的成绩是作弊来的,这些事都压得俞秋喘不过气来,上辈子唐柔问他为什么不让林叔接送时,俞秋几乎是压抑着发脾气拒绝的。 唐柔一如既往,只是搂着他的肩,柔声道:“哭出来就好了。” 上辈子的俞秋真的很傻,看不见别人对他的好,说不出几句好话,只是别扭的生活着。 这辈子理由听起来很充分,唐柔松了口气,“要是有人欺负你记得和唐姨说,或者去找江淮许,他只是看起来身体不太好,但他打架还是很厉害的。” 闻言,俞秋没忍住笑了下,他的眼睛弯了起来,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昏黄的光柔和地打在他的脸上,眼睑下投下小片阴影,显得整个人都柔和了很多。 江淮许打架确实很厉害,要不然也不会从陈国为的手中救下他了。 “好。” 但其实在那件事后,俞秋也去学了格斗,学了散打。 如果可以,他更想能保护江淮许。 唐柔看着俞秋微怔,少了平常整日阴沉沉的感觉,笑着的俞秋多了点人情味。她心里莫名一酸,弯眉用力揉了揉俞秋的脸,“我们俞秋小朋友笑起来真好看。” 第04章 他有点怕你 江家的别墅建在锦绣区,从小区出来往外走一公里便能看见公交车站,自从和唐柔说了他往后要坐公交车去学校后,俞秋便觉得他能看见江淮许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除了有时候回来时能看见江淮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以及在学校里为数不多的偶遇外。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等陈国为找到他时,也不会注意到江淮许了。 他像很多个和往常一样的日子,坐上驶向学校的公交,一望无垠的大海渐渐落在他的身后。 俞秋也是真的在学,十七岁是个很尴尬的年龄,这时候的他除了学习好像也找不了事做。说搞房地产吧,他现在没有钱,也没有人脉,更别提他不过是一个高中生,他和小白谭那些生意人说城东那边以后地段会好,没人会相信。 他们顶多会觉得这年头的高中生主意太大了,现在那儿顶多一堆烂尾楼,说什么地段好。 但小白谭他还是要去的,陈国为赌博欠了很大一笔债,只是债主似乎是想拖得更久些,等利息再高点再去要债。 俞秋也是在这的很多年后,才知道给陈国为放贷的人就是小白谭的赌场老板。 当时他已经在莞城站稳脚跟了,他来小白谭谈生意,恰好谈生意那个老总是个喜欢玩桌游的,赌场老板点头哈腰地跟在两人身后,不知道是说到了什么,话题扯到了私事上。老总笑着说当年还和陈国为一块儿玩过桌游,但陈国为这人手脚不干净,还差人教训过他。 后来陈国为家底都赔进去了,还求着让人给他放贷。原本在小白谭这种销金窟,手脚不干净的人多了是,可陈国为做得太明显,而且家底都赌光了,赌场老板原本不打算继续给他放贷,但老总倒是拦了下,还是给陈国为放了。 就此,陈国为一发不可收拾,欠的钱也越来越多。 老总笑眯眯地给自己点了根烟,似真似假道:“前几年在新闻上看到他是俞总继父还愣了下呢,要知道有这层关系,当年他来小白谭,兄弟们也应该对他好些才是。” 他指的新闻是指俞秋前几年刚接管江家公司时被爆出的丑闻,毕竟江氏集团管理者曾经是赌徒的继子,这事终究是不光彩。 赌场老板也跟在一旁附和,“有眼不识泰山,俞总还请见谅了。” 俞秋只是笑着也点了根烟,如果当年他们没给陈国为放贷,陈国为也没去赌,也许他和他母亲能过得更好些,可能陈国为不会家暴,母亲也不会自杀。 第8章 但即使没有小白谭,陈国为那种好赌的人,仍然会找下一个小白谭。陈国为还是陈国为,不会变的。而他的母亲,汪今,也不会因为他的家暴而抑郁自杀,压垮汪今的,不是陈国为,而是俞秋。 俞秋吐了口烟,清隽的眉眼在雾里若隐若现,“当年你们要是能杀了他的话,可能会更好。” 老总和赌场老板愣了下,反应过来俞秋说的是何意后,才悻悻然闭了嘴,继续谈合作了。 可能当年俞秋只是随意一说,但没想到当真回来了,他却觉得也不是不行。陈国为欠了那么多债,如果赌场老板带人来要债的话,陈国为能逃得远些最好。也不会再脏了他的手了。 所以小白谭他还得再去,只是他手里没有谈判的砝码,不足以让赌场老板和那个老总提前收网。 俞秋趴在桌上,慢慢把自己的头埋在臂弯中。 - 快要到秋天了,学校外面小路两旁种着的梧桐树开始掉叶子,一起风就往下掉。齐醒手里拿着杯咖啡,将手中另外一杯递给身旁的江淮许,“喏,林嘉昀请的。” 江淮许接过,朝身旁没说话的人道了谢,“不过现在喝咖啡,晚上还能睡得着吗?” 林嘉昀总算舍得从手里的单词本上挪开了眼,没好气道:“喝你中药去吧。” 江淮许皱了下眉,好像真在两者间考量了一番,最后淡淡开口:“那还是咖啡吧。” 林嘉昀:“……” 他想说些什么,一旁的齐醒忽然说:“哎,那不是寄宿在你家里的那人吗?” 江淮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了俞秋。他身上的校服有些大,显得空荡荡的,整个人看起来就更瘦了,似乎只是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走一般。 恰好与此同时,俞秋抬了眼,隔着急急忙忙往校门外走的人海,两人遥遥相望。 俞秋像是没想到会遇见江淮许,茫然地睁大了眼,被身旁的人撞了下都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垂首,加快脚下的速度,很快消失在了三人的视线中。 齐醒和林嘉昀都知道俞秋寄宿在江淮许家里的事,齐醒持有那种和他无关,反正不是他养的态度。但林嘉昀就不一样了,他母亲去世后,他父亲很快把外面养的小三和小三生的儿子带回了家,对外界声称是养子,实际上圈里的都心知肚明不过是个幌子。 家里莫名其妙多了个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的人,林嘉昀心情实在算不上好,连带着对俞秋都有敌意。 齐醒轻啧了声,转头问江淮许,“你有没有觉得他有些怕你?” 江淮许沉默了瞬,看着齐醒道:“不觉得。” 说着背着书包往前走了。 高三的假期不多,好不容易国庆放了五天,齐醒说什么都要去小白谭玩玩。 江淮许耐不住他磨,还是换了身衣服去。 出门的时候,齐醒的电话正好打过来,那头隐约还能听见林嘉昀的声音。 唐柔有些担心,千叮咛万嘱咐让江淮许别喝酒。 “知道了妈。” 唐柔念叨,“你们还小呢,可别学坏了。” 江淮许哭笑不得,提醒唐柔,“妈,我今年已经十八了。” 唐柔没好气,“生怕你妈忘记了。” “不会喝的。”江淮许叹了口气,保证道。 电话那头传来齐醒的催促声,“唉,江淮许,你可别迟到了。” “嗯。” 突然,楼梯那边传来响动,江淮许抬眼,看见了二楼站着的俞秋。 唐柔见俞秋醒了,笑着问:“小秋,江淮许要去小白谭唱歌放松放松,你要不要跟着一块儿去?” 俞秋刚醒没多久,闻言转头看江淮许,江淮许的动作也停了,大有一种要是俞秋同意的话就带俞秋去的意思。 “不了。” 唐柔很惋惜地说:“别整天闷在家呀,时不时出去走走也好。”过了会儿,像是想到小白谭是什么地方,唐柔又转了口,“算了,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俞秋还有些恍惚,上辈子江淮许死后,唐柔也总让他多出去走走。 这时,江淮许手里的电话又响了,还是齐醒,操着他一贯的说话的方式,“你最近是怎么了?晚上不见人影,白天也不见……” 遇到江淮许的事,俞秋总会很敏感。 他的瞌睡瞬间清醒,还想仔细听清齐醒说的话,江淮许已经把手机的声音调低,接着开门走了出去。 于是俞秋只能听见关门声和若隐若现的脚步声。 江淮许走后,唐柔才记起来江淮许还没喝药,“他不会是故意的吧?” 闻言,俞秋低头轻轻笑了笑,他说:“应该是。” 今天公司有事,唐柔得去公司一趟,但最近天气降温降得快,她总怕江淮许又生病,想着先去小白谭一趟给江淮许送药,再回公司。 公司那边催得及,俞秋见状主动揽下了送药的任务,“唐姨,我想出去逛逛,药我给江淮许送吧。” 唐柔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点头,“是该出去走走,天天闷着学也不好。” 她把装好的药递给俞秋,叮嘱道:“等会儿林叔回来让他送你去小白谭。唉,那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小秋到了那儿让江淮许下来接你,你跟紧他,可别喝别人递过来的东西。” “好。” 第9章 “那就麻烦我们小秋了。”唐柔笑着说。 出门时,唐柔忽然想到了什么,“小秋还不知道淮许的手机号码吧?等会儿你问林叔,到小白谭了给江淮许打个电话让他下来接你。”说完便着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离开。 俞秋点头,“唐姨再见。” 他抬手告别。 林叔回来得很快,俞秋上车的时候中午过一点,见俞秋坐好,林叔这才载着他往小白谭去。 “小少爷,你第一次来小白谭人生地不熟的,可千万得小心。尤其是一楼以下就别去了,那儿危险得很。” 小白谭一层往下就当真是些腌臜地了,赌场,色|情会所,甚至还有打拳赛押注的。林叔和俞秋面面俱到地嘱咐着,下车时,俞秋道完谢后离开。 这儿是莞城销金窟,装修自然豪华,俞秋刚进门,林叔的电话正好打了过来,“小少爷?” 俞秋低声应了下,“怎么了林叔?” 林叔懊恼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小少爷,夫人刚才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你没有少爷的电话,你那边现在方便吗?” 俞秋微愣,随即反应过来说:“没事,是我忘记和唐姨说了,我有他的电话。” 他一直把这件事当得太理所当然了,觉得他有江淮许的电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却忘记除了他,其他人都不知道他曾经了解江淮许的一切。 甚至在那之后无数个午夜梦回的夜里,他从梦中惊醒,实在想念时,会尝试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静静地听着离他不远处的手机震动声,只是再也没人会接了。 也不会再有人接了电话,喊:“俞秋。” “俞秋。”重新回到13年的这个下午,那个在江淮许死后,又陪伴了俞秋三年的手机号码再次被人接通。 “俞秋。”江淮许说。 俞秋轻轻仰头,巨大吊灯落下的光弄得他眼睛都有些干涩难受了,“嗯,我在。” 第05章 吃糖,甜的 均匀的呼吸声从电话那头传来,两人都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江淮许才笑着说:“俞秋,你军训呢?” 闻言,俞秋也笑了下,他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重新流动。 江淮许似乎是站起了身,很快,他那边嘈杂的音乐声小了下来,俞秋这次听清他在说的话了,不过其实即使杂音再大,他觉得他也是能听到江淮许的声音的,江淮许说:“你在那儿站着等我,我马上下来。” “好。”俞秋回他。 没过多久,俞秋看见了江淮许。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柔和的纯白棉质恤外搭着半袖白衬,午后渐渐下沉的阳光穿过云和小白谭的玻璃门,照在大理石和来人的下半张脸上,渡上层浅浅的金。他应该来得比较急,呼吸比平常重了些。 “抱歉,麻烦你跑一趟。” 俞秋将手中拿的保温杯给他,摇头,“没事,不麻烦。” 江淮许接过,他轻微地皱了皱眉,很快舒展开,但俞秋还是看见了。他很讨厌喝药,和俞秋在一起的那些年,他也是能不喝就不喝。 俞秋记得上辈子有一次江淮许发烧,也说不想喝。 俞秋拿手贴了贴他的额头,冷着脸摇头,“不行。” 江淮许只好妥协,“这招已经对你没用了。” “嗯。” 那时候是冬天,下了雪,俞秋看着窗外,忽然道:“你要是能快些好的话,我们也许能赶上圣诞。” 这句话里带了“我们”二字,对江淮许来说吸引力真的很大,他的眉眼染了笑意,“好啊,那到时候我想和你逛街。” “就逛街吗?” “嗯,就逛街。” 俞秋看着江淮许的眼睛,“好。” “但俞秋,” “嗯?” 江淮许说:“有点苦。” 俞秋从大衣一侧的口袋,摸出两颗糖放在江淮许的手中,“吃糖,甜的。” 后来圣诞的时候江淮许还在发烧,他那一整天心情都不好,“要是没生病就好了。” 但俞秋只是假装没听到,他坐在书房里办公,江淮许没心情,时而在一楼转转,时而又在二楼转转。 临近傍晚的时候,公司那边给俞秋打电话,那时江淮许已经开始在教俞秋如何管理公司了,再加上最近江淮许身体越发不好,俞秋直接让公司那边的人联系他,不要再去打扰江淮许。 于是江淮许看见俞秋接了电话时,就知道公司肯定发生什么事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俞秋起身穿了衣服,收拾好后站在门口,看着江淮许一脸颓丧的盘腿坐在沙发上,双手架着他和俞秋养的那只布偶猫,叹了一口又一口的气,“江小秋,今年圣诞家里又只有我们俩了。” 俞秋环抱着胳膊,侧身站着,问:“你走不走?” 江淮许顿了下,把那只叫江小秋的猫抱在怀里,笑着低头,“唉,江小秋,今年家里就你一只猫了。” 然后很快上了二楼,再下来时换上了和俞秋一样的黑色大衣,“你不去公司吗?” 俞秋看了眼他,“你要是让我去也可以。” 江淮许抿唇笑了笑,摇头,“那还是算了。” 因为外面下了大雪,再加上江淮许还发着烧,俞秋拿起手中的白色围巾将江淮许的脖子遮得严实,皱眉道:“只能在外面待两个小时。” 第10章 “嗯。” 那晚那条商业街上挂着五彩缤纷的霓虹灯,人来人往嘈杂的街道,江淮许牵着俞秋的手,漫天飞扬的雪落在他们的肩上,江淮许问:“明年圣诞节还会下雪吗?” 俞秋只觉得天气真的太冷了,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镜片上也是,他抿了抿唇,轻声,“会的。” 可惜江淮许没有下一个圣诞节了,在下一个圣诞来临前,江淮许长眠于那个秋夜。而俞秋也不知道那个圣诞究竟有没有下雪。 *** “要上去坐坐吗?”江淮许问。 俞秋微愣,从记忆里回神。 其实俞秋真的没有理由留下来,但不知怎么的,也可能是突然想到了上辈子的江淮许,他不受控制地点了头。 故而等俞秋跟着江淮许上了三楼时,一边唱一边鬼哭狼嚎的齐醒像是见了鬼一般,但很快反应了过来,招呼着俞秋坐下,“别客气,要喝什么自己点啊。” 林嘉昀只是看了眼就收回了目光。 等齐醒唱累了,他才坐下,看着坐在角落里的一言不发的两人挑了下眉,问俞秋要不要喝酒,还没等俞秋回答,江淮许先开了口,“他还没成年。” “得。” “这次又只有林嘉昀陪我喝,”齐醒轻啧了声,笑道,“俞秋没成年也就算了,你江少也是养起生了。” 一个小时前唐柔的电话打进来时三人还有点吃惊,知道是来给江淮许送药的,齐醒还搂着林嘉昀的肩嘲笑了一番。 “来会所喝药,我们江少也是第一人。” 江淮许看了他一眼,垂首继续玩手中的手牌。 忽然,齐醒又问:“来送药的是俞秋?” 齐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竟然觉得江淮许好像笑了笑,“嗯。” 他摸不着头脑,就像现在一样,他看着江淮许,也觉得摸不着头脑。 但齐醒并没放在心上,他们很快换了个话题聊,话题渐渐聊得远了,好久之后,齐醒叹气,“高三好累。” 林嘉昀这种性子闷的人听到这话都没忍住笑,“你课都不听,还累?” “你懂什么?我家里老爷子下了死命令,说考不上一本就让我回家结婚。”齐醒喝了口闷酒,抓了抓头发,“我现在属于心累。” 江淮许好心给出建议,“那你还是回家结婚吧。” 齐醒:“……” “靠,江淮许你可真不做人。” 江淮许和林嘉昀都笑了,连带着俞秋也没忍住跟着抿唇笑。 上辈子齐醒好像没被抓去结婚,应该是考上了的。 在俞秋来之前,齐醒已经喝了很多,现在属于半醉半醒,他抱怨时就断断续续的,“物理…物理我听也听不懂,化学我背方程式都难,别说一本了,我能不能考上二本……三本都是问题。” 林嘉昀说:“那你上课还睡觉。” 齐醒咬牙,“瞌睡上来了我也没办法……要不我还是课下多花点时间得了。” 说到这儿他来了兴趣,他看着江淮许问:“啊,你最近……” “齐醒,你喝多了吗?”江淮许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齐醒顿了下,然后回答:“没喝多吧。” 林嘉昀朝江淮许看了眼,适时抬手问齐醒,“这是几?” “六……林嘉昀,你为什么会有六根手指?” 林嘉昀:“……” 最后场子以齐醒喝醉告终,林嘉昀说:“时间不早了,我顺路送他回去,你们回去时路上小心一点。” 江淮许应声,等林嘉昀和齐醒走了,他才转头问俞秋,“要走吗?” “嗯。”俞秋点头。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桌上的保温杯上,然后淡淡道:“你不喝吗?” 江淮许:“……” 他如实回答:“有点苦。” 就在此时,俞秋竟然从衣服的口袋旁摸出了颗糖,“吃糖,甜的。” 江淮许怔了下。 俞秋望着江淮许的眼睛,会所的灯时暗时明,昏暗的灯光下,俞秋看不清江淮许的脸,他有些近视,只能微微眯起眼,轻声道:“喝了药吃糖就不苦了。” 江淮许没接,俞秋想了想,又摸出一颗,“两颗,够吗?” “俞秋。” “嗯?” “你喜欢吃糖吗?”江淮许问。 俞秋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当是江淮许又想耍赖不喝了。毕竟上辈子这招江淮许屡试不爽。 但他还是回答:“还好。” 其实他不喜欢,糖太粘牙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重生回来后人也变得多愁善感,对于今天第二次回想起上辈子的事,俞秋莫名觉得有点死前走马灯那种感觉。 *** 那时是俞秋来江家的第一个秋天,因为换季,江淮许有点发烧。 他真的很爱不喝药,唐柔念叨了好久,最后俞秋拿上衣服出了门。 十八岁的江淮许问:“妈,俞秋呢?” 唐柔不知道俞秋出门是去做什么,想了会儿,“好像出门了。” 那天下了雨,秋天的雨不比夏天,又冷,下起来还没完没了。俞秋出门的时候没带伞,这雨又来得突然,她一着急,就喊江淮许,“你去找找小秋,他出门的时候没带伞,手机也没带。” 于是江淮许拿上伞往外走。 第11章 十月多雨,莞城在雨雾里变得模糊不清。 俞秋没想到会下雨,他跑得很快,直到看到那把黑伞。 江淮许握伞的手骨指节分明,肤质白皙,天空是灰暗的,雨在他的身后淅淅沥沥地走着。 俞秋跑得更快了,他跑到伞下停住,仰头看江淮许。 江淮许问:“你不冷吗?” 湿发上的水嗒嗒往下滴着,俞秋摇头,“不冷。” 俞秋那时真的很讨厌江淮许,他总觉得江淮许看他的眼神里充满着同情,觉得江淮许给他的善意都是假的。 但他很感激唐柔,唐柔很爱江淮许,江淮许却不喝药,这样只会惹得唐柔伤神。 他沉默着把手里买的那罐糖塞给江淮许,有点生气地开口:“你以后觉得药苦就吃这个。” 江淮许似乎没想到事情的走向,愣了会儿笑着点头,“好。” 伞其实不小,只是对于两个十七八岁高高大大的少年来说,还是太勉强了些。 回家的时候,俞秋转身看了眼江淮许,然后看见了他因为把伞偏向自己而湿了大半的衣服。 俞秋那时心想,江淮许是不是对所有人都那么好。 这真的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了,但不知为何,自从江淮许死后,俞秋却做了很多次这个梦,无数次回到这个梦境里,他终于确定,他是那天喜欢上江淮许的。 从那以后,江淮许喝完药后便会吃糖,而俞秋也多了在身上放糖的习惯。 再来一次的2013年,江淮许小幅度地一顿,过了会儿笑着接过,低声说:“我以为你很喜欢。” 第06章 那请我吃饭吧 国庆过后又是模拟考,俞秋这次做起题来倒是比之前好了很多,手感也回来了,只是太难的题还是没有办法,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还是得再多花些时间先把后面自己看一遍。 因为考场是按照成绩分的,俞秋出考场的时候楼梯上人很多,他不得不跟着人流慢慢往下走。 到一楼的时候,他看见了江淮许和林嘉昀。他俩都是一考场的,按理来说早该去食堂吃饭了,但还没有,只可能是在等齐醒。 果不其然,耳边很快传来齐醒的声音,“唉,我以为你俩走了呢。” 齐醒从另一旁的楼梯上下来,跑上前搭上林嘉昀的肩,“饿死了,不知道一食堂还有没有糖醋小排。” 林嘉昀皱着眉把齐醒的手挪开,但刚挪开齐醒又凑了上去,他也就没管了。 忽然,齐醒注意到了离他们不远处的俞秋,他笑着挥手,“俞秋。” 俞秋稍顿,和江淮许撞上目光后停了几秒,这才朝他们点了下头,然后快步离开。 齐醒是个自来熟的人,上一次一起在会所聊了会儿天,他已经把俞秋当成关系还不错的朋友了。现下他的话还没说完,见俞秋走远了,才茫然地又说了一句,“我还想问他要不要和我们一块儿吃饭呢。” 江淮许提了下书包的肩带,看着俞秋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 过了会儿才说:“他应该不会和我们一块儿吃。” 齐醒赞同地点头,“也是,一看他就不是那种爱说话的,你俩话就够少了,要是再加上个俞秋,我今天就得被你们冷死。” 空气安静了几秒,齐醒寻思换个话题时,江淮许突然开口,“其实他话不少的。” 齐醒:“嗯?” 江淮许又看见了俞秋,他似乎是停下来了,好像是身旁人不小心撞到了他在道歉。 江淮许转头,看向齐醒,“熟了后他话还蛮多的。” 直到江淮许走远,齐醒才猛地回神,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用力拍了拍林嘉昀的肩,“……他是在给俞秋说话?” 林嘉昀往江淮许的方向看了眼,若有所思,“也许吧。” “什么也许不也许,”齐醒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算了,今天又只有我俩吃饭了。” 林嘉昀拍开齐醒搭在他肩上的手,“是只有你吃饭。” 齐醒:“?” 他抓了下头发,生无可恋,“江淮许这几天神出鬼没就算了,你又要做什么?” “我爸回家了。” 话说完后,齐醒怔了怔,难得闭了嘴,过了会儿才说:“别吵架啊。” 林嘉昀笑了下,“嗯。” 直到林嘉昀也消失在他的视线里,齐醒才朝一食堂去,只是还没走到,他又觉得糖醋小排也没那么好吃了,于是也回了家。 而另一边的俞秋垂首往前走着,他并不知道身后三人说了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主动避开江淮许还是挺有用的。 因为他仔细一想,才发现这是他和江淮许在学校为数不多的见面。 应该是这星期的第三次。 他默默想了想,也太少了。 要是能再多见几面的话,会更好。 但他转念又觉得他在家的时候也能见到江淮许,在学校的话就不能奢求太多了。 忽然,身旁有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对不起啊。” 俞秋回神,朝一脸歉意的同学摇头,“没事。” 倏而,他的余光瞥见了一道身影。 俞秋下意识停了脚步。 也是神奇,和陈国为再次见面,除去重生那天外,今天算得上是时隔十年的重逢,但俞秋却觉得好像在昨天,前天,在没有江淮许后的每一天里,那道像毒蛇一般滑腻恶心的视线,依然牢牢地投在他的身上。 第12章 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如此清晰又明了地映在他的脑海中。 而他在那之后,分明学了很多格斗技巧,也学会了怎么很快撂倒一个成年男人,可他还是会在再看见陈国为的这瞬间,连如何呼吸都忘了。 即使过了十年,他的身体仍然记得他对陈国为的恐惧。 俞秋闭眼,他呼了口气,在要上前的时候,听见了江淮许的声音。 “俞秋。” 江淮许拉住了他的手腕。 俞秋站在原地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脸上的血色急速褪去,在陈国为看过来的那一刻,他反手牵住了江淮许的手,逆着人流往后快步走着。 江淮许没有问他怎么了,只是任由他牵住他的手,温热的掌心带着层薄薄的湿润,然后越走越快,呼吸也变得急促。 见离得远了,俞秋总算停下。 他想说些什么,但在抬眼看向江淮许后,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良久,他听见自己带着些沙哑的声音,问:“齐醒他们呢?” 江淮许忽然抬手,俞秋惊了下,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别动。”江淮许说。 这是这个星期以来,他和江淮许说的第一句话。俞秋以为自己还会往后退的,但他没有。他果真站在了那儿,一动不动。 江淮许抬手,像是要碰到他的脸了。 可江淮许不会,俞秋确信。 他太正人君子了,良好的教养是不允许他在和俞秋才认识了不到一个月的情况下,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的。可以有很多理由,唯独没有这个选项。 和俞秋想的一般无二,江淮许只是抬手,绕到他的脖颈后,又抬高了些,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头发。 如果从远处看的话,可能会有人误会他是不是揉了揉俞秋的头发,亲昵地安抚着,但不是。 江淮许说:“落了片叶子。” 他收回手,在他的掌心,平放着一片很小很小的树叶。 俞秋垂眼,又是梧桐叶。 “谢谢。” 江淮许抿唇笑了笑,“嗯,那请我吃饭吧。” 俞秋微怔,似乎没想到江淮许会这样说,但他还是很快接受了,问:“你想吃什么?” 江淮许慢慢地眨了眨眼,他看着俞秋,笑着道:“你真要请啊?” “嗯。” “面可以吗?” 现在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昏黄的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秋蝉伏在高高的树上,偶尔能听到蝉鸣。俞秋很轻地开口:“可以的。” 什么都可以的。 学校里大多都是走读生,六点半,食堂大半窗口都关了,包括江淮许说的那个细面窗口。俞秋抿唇,只觉得要是再来早一点就好了。他回头看江淮许,尽量不带有惋惜的情绪回,“好像来得有些晚。” 如果现在回去的话,下一次再说上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现在应该离江淮许远些才是,但唯独今天,俞秋有点想不管了。 “是有些晚。”江淮许看了下手腕的表,又说,“能去外面吃吗?” 国中外面有很多馆子,平常中午下课有很多学生不想在学校食堂吃便会去外面吃,晚上的话则回家解决。 上辈子俞秋不想让陈国为知道自己住在哪儿,就会在附近随便找家店待着,有时候做作业,有时候慢吞吞地吃饭。待到陈国为也等不下去了,才会收拾书包坐上最后一班公交回家。 只是店家也有生意要做,这个方法并不是最优解。于是俞秋一个星期总有几天,会绕着这附近的小巷,走上一圈又一圈。 他身手敏捷,再加上对这周围的路段熟悉,差不多绕着国中走上一两圈后,便可以把陈国为甩掉。 如果幸运的话,俞秋能赶上最后一班公交。但俞秋很倒霉,十分之九的概率会差个一两分钟。 后来他还推断过是不是因为国中这儿是起始站,再加上末班车的缘故,司机见没人便也不停了。 当然了,俞秋也没问过。 他顶多会跑得飞快,然后停下。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公交车,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气。呼吸均匀后,背着书包,在夕阳落下或者冷冽寒冬的傍晚,暮色渐渐落在他的身后,走过一个又一个昏黄的路灯,到达下一个站点,等着绕了远路的公交再一次停在他的面前。 俞秋说:“可以的。” “俞秋。”江淮许喊他。 “嗯?” “可外面比学校贵。” 唐柔对俞秋从不吝啬,虽然他知道唐柔对他那么好大半原因是因为他的母亲汪今曾经救过唐柔一命,但俞秋仍然很少会主动向唐柔索求。 甚至唐柔给他的生活费,他也一笔一笔记了下来,上辈子上了大学后,他用唐柔的名义办了张卡,每次赚了钱便往卡里汇,十年如一日。 俞秋很少会有额外的消费,但他只是看着江淮许,“没事。” 他顿了下,问:“你手上那片树叶可以给我吗?” 来的路上没有可以丢的地方,那片小小的,有些发黄的梧桐树叶,仍然在江淮许的手上。 江淮许笑笑,“算打折券吗?” 俞秋点头:“嗯。” 最后那张枯黄的梧桐树叶还是回到了俞秋的手中,“走吧。” 他不确定陈国为是否还守在校门口,倒是可以翻墙,但江淮许是个好学生。 第13章 俞秋有些烦躁,烦陈国为的出现未免来得太不是时候,烦国中为什么只有一个校门。他不再走了,转身看向江淮许,道:“你能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吗?” 第07章 一切都还来得及的十七岁 好在江淮许很好说话,他也不会问俞秋理由。 俞秋走了出去,如果今天没有遇见江淮许的话,他大概会和陈国为对上,最好把陈国为带到没有人的地方,打一顿威胁他不要再出现在国中附近。 或者和十年前的俞秋一样,假装没有看见,不动声色地带着陈国为绕过一个又一个街巷,直到陈国为在某个拐角处突然寻不到他。然后等陈国为气急败坏地离开后,他从暗处出来,在染红天际的夕阳下跑得越来越快,趁着还有点运气时赶上最后一班公交。 俞秋曾经无比痛恨于自己的十七岁,让他不得不因为陈国为是汪今去世后他唯一的监护人而感到恶心。而陈国为也借着这个理由,无数次从警局出来,笑着和警察说就是家里的小孩不听话,于是不了了之。 可现在的俞秋却觉得还好是十七岁,一切都还来得及的十七岁。 陈国为不在,俞秋微微松了口气。 他想可能是陈国为等了会儿不耐烦便走了。 他又回了学校,不过江淮许已经不在原地。 俞秋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心里竟生出一点落差感来。不过他很快看见了江淮许,所以那点还没上来的情绪也随之消失。 江淮许站在离他不远处,傍晚的风吹过,蓝白的校服被吹起,勾出他细窄的腰和轮廓。 他弯着身子,手里抱着一只半大的猫。 “你回来了?”江淮许问。 他怀里的白猫还在小声地叫唤着,时不时蹭过江淮许的下巴,恍惚间,俞秋仿佛回到了前世。 那时江淮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家里的地暖开着,冬夜的寒冷落在俞秋的身后。 江小秋从江淮许的怀里一跃而下,绕着俞秋走两圈,然后适时找准机会,跳上一旁的鞋架,再跳上俞秋的身上去。 “嗯。”俞秋试图从回忆里挣扎出来,说,“不是要吃面吗?” 闻言,江淮许把手里那只被喂得很肥的白猫放下,轻轻地摸了摸,白猫一脸餍足地蹭着他的掌心,恰好此时放着自行车的车棚里另外一只橘猫发出动静,白猫一顿,用尾巴扫了下江淮许的手后,跟着那只橘猫跑开了。 他重新站起身,那双漂亮的眼睛漾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俞秋道:“是要去的。” 这四周的店俞秋都很熟悉,出了校门后,他带着江淮许进入了一条小巷。破旧的墙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广告,装修的,租房的,甚至还有贴着看起来就不太正经的夜店地址信息。 江淮许看见俞秋似乎是皱了皱眉,他猜测俞秋是否是在懊恼进了这条小巷,不过究竟是不是,江淮许并不知道。 终于,在又走了估摸二十分钟后,俞秋在一家面馆外停了下来。 这儿可能是小巷的深处了,来往的人不多,也不吵闹,俞秋回头看了眼江淮许,问:“这儿可以吗?” 江淮许说:“可以。” 两人进了面馆,里面除了他俩没有其他人了,但胜在环境干净,没好一会儿,厨房后老板探出头来,扬声问几位。 俞秋将肩上的包放下,“两位。” 又坐了几分钟,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和江淮许现在是面对面坐着的。 他眨了下眼。 江淮许坐在他的面前,一只手搭在桌上,另一只手撑着脸,静静地看着俞秋。 现在已经是十月中旬,天气不是很热,俞秋却觉得自己的脸瞬间升起了热意,脑子都是晕的。 他不知道江淮许在看些什么,他只是在想,他是要低头还是也看着江淮许。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因为他选的是后面那个选项。 十八岁的江淮许眉眼相比于二十五岁来说青涩很多,而且这时候的江淮许是健康的。傍晚的余晖透过树荫和店门洒在他俩的身上,在地上投下淡影。 他们陷入诡异的静默中,俞秋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得越发快了起来,好在老板适时打破了这种气氛,又探出头来道:“同学自己端啊。” 俞秋猛地站起身,慌不择路地向后走去,江淮许也站了起来,他俩的肩碰着肩,没有人说话。 只有老板手机里那个欢乐斗地主的游戏,时不时发出叫地主的声音。 还是没人说话,俞秋安静地吃着,重新把十八岁的江淮许长什么模样记在心里。 最后还是江淮许先开的口,俞秋似乎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他心想江淮许是不是不开心了。 江淮许喊他:“俞秋。” 俞秋慢慢抬眼,安静了几秒才说:“怎么了?” “今天林叔不来接我。” 他花了点时间去理解江淮许这句话,茫然了会儿道:“林叔今天有事吗?” 江淮许笑了下,点头,“嗯。” 林叔很少会不来接江淮许,起码在俞秋的记忆里没有过。只是后来林叔上了年纪,腰不太好了便辞职了。再次见到他是在江淮许的葬礼,他的头发白了很多,但说话的时候依旧和蔼,朝着唐柔和江声平说节哀。 不过江淮许的话俞秋是信的,他重新低下头,问:“你要和我一块儿回去吗?” 第14章 江淮许把书包背好,应声:“如果可以的话。” 俞秋抬了下眼镜,站起身。 江淮许没有坐过公交,俞秋怕他不适应,上车前改了主意,“打车回去吧。” “俞秋,” 风很大,俞秋的校服并不合身,秋季的风灌了进去,清瘦的上身若隐若现。 枯黄的梧桐树叶落了一地,江淮许不合时宜地想,应该再给俞秋买身合适的校服才是。 他说:“我没钱了。” 俞秋怔了怔,镜片下他的眼睫很长,垂下去时会在眼下打出两道淡淡的阴影,过了会儿才抬眼看比他高半个头的江淮许,认真回答,“我有的。” 江淮许看着俞秋,忽然低声笑了,他的声音很好听,隔着不远的距离传入俞秋的耳朵里,他说:“可是我想试试坐公交是什么感觉。” 俞秋抿了下唇,还是带着江淮许往车站去。 七点半,公交准时停下,俞秋和江淮许一块儿上了车。 他们没有坐在一起,江淮许坐在俞秋的身后,他的腿长,时不时地会碰到俞秋。温热的触感让俞秋想到了上辈子江淮许安静地躺在床上的样子。 他们说人死后身体会变得僵硬,白皙的皮肤也会变得暗黄,最先没有的便是体温。江淮许死的那个秋夜,病房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俞秋忽然很想抽烟,但江淮许很讨厌,所以在家的时候他总会避开江淮许,去阳台上抽完,等身上的味道散了才会进门。 江淮许仍然觉得他做得不够彻底,他会抱着江小秋,坐在床上处理公司的文件,见俞秋进来后便皱着眉催促他赶紧去洗澡。 他似乎对于让俞秋戒烟这件事乐此不疲,总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俞秋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江淮许,过了会儿不在意地道:“反正也没什么好活的了。” 他每次这样说,江淮许一定会生气。像江淮许这样温柔的人,是很少发脾气的,偏得遇见了俞秋,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耐心和脾气。 江淮许的生气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他只是一个人默默地生气着,具体表现在不和俞秋说话了。 或者是通过江小秋和俞秋对话,“和你爸说让他给我道歉。” 江小秋听不懂他的话,只会喵呜喵呜地叫唤,跳到俞秋的身上挠他的脚脖子。 “江小秋,你别当叛徒啊。”他说。 俞秋也很少会向江淮许服软,江淮许说他的,他做自己的。 大多时候都是江淮许自己把自己哄好了,抱着猫,侧身站在门外,“和你爸说我原谅他了。” 唯一一次服软是江淮许在病房里的最后一日,俞秋说:“你不喜欢我戒了就是。” 可惜江淮许再也听不见了。 唐柔的哭声,江声平陡然垮掉的身子,医院长廊外,齐醒和林嘉昀红了的眼眶。 俞秋落荒而逃,他颤抖着手,在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夜晚,用最后的力气点燃了那根高级香烟,像是瘾君子一般,缓缓吐出白雾。直到最后猩红的火点灼烧到了他的指尖,俞秋才猛地回神。 他忽然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有些难过,良久看向远处,很轻很轻地说:“晚安。” 他不知道江淮许最后的模样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他卑鄙地出逃,妄图把自己困在20年那个秋夜之前。 齐醒说他没有良心。 盛清佑说他真的不爱江淮许。 但俞秋只会抱着那只江淮许留下来的小猫,坐在客厅里,仿真壁炉的透明玻璃后,幽蓝的火燃烧,升起,又落下。 *** 潮湿的海风透过玻璃的缝隙渗进来,俞秋的头发被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长得很好看,没有碎发遮掩,五官显得更加立体。 江淮许安静地坐在俞秋的身后,看着他在睡梦中微微皱起的眉和因为冷汗湿润的发尾。 在下一个拐弯处,江淮许起身,在俞秋的身旁坐下。 于是,在公交车拐弯而产生的惯性下,俞秋的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 半梦半醒中,俞秋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江淮许。” “嗯?” 耳旁是他微弱而均匀的呼吸,带着温热扑在江淮许的脖颈上,有些痒。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口,似乎是在为下午的事感到困惑,“你不是和齐醒他们走了吗?” 他问得很小声,海风吹过灰蒙蒙天际下的野树野草而发出的唰唰声就足够淹没,但江淮许还是听见了。 他端正地坐着,看着公交车打开双闪,微弱的光线照着前路,国道旁的海起了潮,月光倾洒在海浪上时还会起起伏伏。 江淮许道:“齐醒说他不和长得不好看的人一块儿吃饭。” 似乎是这个姿势不太舒服,俞秋往他的方向靠得近了些,在他以为俞秋再次陷入睡梦中时,俞秋几乎用本能回他,“你最好看了。” 江淮许怔然,过了会儿才抿唇笑了笑。 “嗯。”他说。 第08章 他捂住俞秋的眼睛 俞秋确实做了场很长的梦,梦里,他看见了十七岁前的自己。 甚至这场梦延续到他和江淮许进了家门,唐柔见他俩是一块儿回来的还愣了下,反应过来后才问他俩吃晚饭了没。 “吃过了唐姨。” 江淮许弯腰换鞋,也说吃了。 第15章 唐柔懒得操心,和江声平坐在客厅里继续追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日气温降得快,又加上吹了一路的冷风,俞秋有些头晕,和唐柔说了句便上了楼。 “这孩子是不是吹着风了。” 家里的阿姨已经回家,但唐柔又担心得紧,好在姜汤不难做,没一会儿就煮好了,只是恰好到精彩的剧情,她不想错过,很顺理成章的,江淮许便被当做了工具人使唤。 “江淮许,你把这姜汤给小秋送上去,高三正是要紧时期,要是感冒就不好了。” 还没等江淮许应声,唐柔在江声平的催促声中坐下。 江淮许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两人,轻轻叹了口气,端着姜汤往楼上去了。 “俞秋?” 敲门声响起时,俞秋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他心想这个梦也太长了,甚至还有些美好。 因为在梦里,他好像和江淮许一起吃了饭,又一起坐着公交回了家。 现在门外还传来江淮许一贯温柔的声音,俞秋本来已经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了,还是强忍着难受起身给江淮许开门,即使他知道这极有可能是他做的一场梦。 俞秋开了门。 他比江淮许矮半个头,看江淮许的时候总是需要抬头。走廊里挂着的吊灯,柔光侧着投在江淮许的身上,像是一副色调温暖的写生。光也总是眷顾长得好看的人的,俞秋心想。 愣了好一会儿,他才稍微站直了身,“你还在啊?” 江淮许没说话,忽然,他抬起另外一只手,贴了贴俞秋的额,“有些热。” “有点。” 俞秋的动作慢了几拍,如果不是和他一块儿回来的,江淮许可能还以为他是喝了酒。 他把手上的姜汤递给俞秋,那双看着他的眼睛太亮了,他将贴着俞秋额头的手往下挪了几分,于是,他捂住了俞秋的眼睛。 长而软的眼睫轻轻扫了下他的掌心,也许连此刻他都不曾知晓他语气里藏着的柔意,他说:“喝了再睡。” 姜汤除了苦和喝下去的那几分钟浑身发热外并没有什么用,俞秋还是发了烧。 隔天七点,唐柔让他往嘴里含了根体温计,看到温度后吓了一跳,说什么也不让俞秋去学校,“三十九度一,必须得请假。” 唐柔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她很快给俞秋请了假,加上俞秋自己也浑身提不上力气,去了学校也只是趴在桌上睡觉,最后决定还是在家里休息。 可能许久没生病,这场病来势汹汹。 俞秋喝了药便上了床,只能隐约听见楼下江淮许的声音,时不时地,还能听见唐柔的低声嘱咐。 后来他就睡过去了。 昨天遇到了陈国为,但难得和江淮许一起过了一个还算得上不错的下午,所以当俞秋再次陷入那个噩梦时,倒也显得不是那么可怜。 上辈子, 上辈子的俞秋是什么样子的呢? 其实俞秋也有些忘记。 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往往最先忘记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俞秋深有同感。 他最先忘记的是十七岁前的自己。 俞秋的记忆里,他没有父亲,只有汪今。她喜欢穿漂亮的碎花裙子,扎不会遮住那双桃花眼的马尾辫,骑着三轮车,四五岁的俞秋躺在三轮车里,看星星连成河。 他们住在沿海的一个农村,未婚先孕的汪今是村里人的谈资,他们会说唉汪今那个狐媚胚子每天不知道勾引谁呢,穿得花枝招展的。会说她身边带的那个小拖油瓶不知道是谁家的崽子,真是年纪轻轻不知检点。 可汪今足够勤奋,她会在天刚擦亮时把小俞秋收拾干净,在太阳还没出来之前,骑着三轮,带着俞秋离那个闲言碎语的渔村远远的。 她把俞秋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然后给别人拉渔网,杀鱼,搬运水货。 对于俞秋来说,那时吹过的海风都是甜的。 后来他到了上小学的年纪。 汪今咬咬牙,也把他送进了村里的小学。 他们都说俞秋是没有人要的野种。 小时候的俞秋不懂这些,他亲手把这把利刃插进汪今的胸口,他的眼睛大大的,和汪今的一样,“妈妈,野种是什么?” 汪今愣了下,小俞秋察觉到了,汪今突然变得很难过。 冰凉的触感带着苦涩滑过小俞秋的脸庞,低声的呜咽和温暖的怀抱成了小俞秋心里的一道疤,那是他亲手给汪今和他自己撕开的。 他说:“妈妈,别哭,我不想知道了。” 俞秋变得敏感又小心,体贴又可怜。 有一年汪今喝醉了酒,而俞秋也总算知道了那隐秘的过往。 汪今的故事很简单,但却很沉重。十八岁时,她怀揣着懵懂的少女心事,迅速和俞柏霖陷入热恋。他们谈婚论嫁,却在大婚当日出了车祸,俞柏霖死了,只留下还活着的汪今。 俞柏霖的父母把俞柏霖的离世怪罪在汪今的身上,最后,汪今不得不背井离乡,来到这个小村子。 其实汪今是来寻死的,只是在寻死时意外发现有了身孕,便多了想活下去的希望。 二十三岁的汪今,拉扯着俞秋,慢慢长大。 俞秋十岁的时候发现汪今谈恋爱了。 虽然俞秋觉得没有人能配得上汪今。汪今长得多好看啊,漂亮的鹅蛋脸,江南水乡的姑娘,盈盈一握的腰肢,她的眼睛圆圆的,很大,笑起来时像是村子外那片海一样,柔和又宁静。但俞秋想,要是汪今真的喜欢的话,他也就勉强接受了。 第16章 那个比他高很多的男人穿得很干净,头发也是往后梳的,学校里的老师和他们说过,城里有文化的人都那样梳。 小俞秋有些怕生,他躲在汪今的背后,怯生生地看着笑得温文儒雅的男人。男人蹲下身,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好,我是陈国为。” 小俞秋捏紧了汪今的碎花裙。 再后来俞秋再也没有看见过这个男人。 直到有一次,他半夜醒来,听见汪今和村里的一个大婶在争吵。 “算了大婶,你就别操心了,我带着孩子,哪儿还敢再嫁人。” 大婶恨铁不成钢,“哎哟,我说汪今你个倔脑袋,你自个儿问问,你一个寡妇带着个孩子,就你这条件怎么能找到那么好的男人哦,错过了这个以后可就找不到了。” 汪今环抱着胳膊,有些冷,她瑟缩了下,“找不到就找不到,我自己能把我家小秋养大。” “我说你哦,”大婶重重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那小秋的户口怎么办,上不去啊,现在小学还好的嘞,初中以后没得学上。” 隐约间,小俞秋觉得吹过的海风好像变得格外苦涩。 汪今站着沉默了好一会儿,良久才说:“麻烦大婶了。” 大婶笑得乐呵呵的,直摆手,“有啥麻烦的,不麻烦不麻烦。国为是自小村里看着长大的,什么品行村里人都知道。况且现在在莞城那个大城市工作呢,以后你家小秋上了户口,也能和之前你们在海里救的那家男娃子一样在大城市读书了。” 从那天起,俞秋看见陈国为的频率又渐渐高了起来。 他们很快从俞秋自小长大的渔村里搬了出去,来到莞城。 陈国为刚开始时还装模作样了几个月,后来索性不装了。很多次俞秋从寄宿学校里回来时看见汪今的脸都带了擦伤。 俞秋说:“妈妈,你带我逃跑吧。” 汪今总是看着他,那双像是漾了海一般的、漂亮又温柔的眼睛,温柔地看着俞秋,“小秋好好上学,陈叔叔他喝醉了,不是故意的。” 他们总在吵架,因为各种理由。 陈国为爱赌,他没钱了就会在家里翻箱倒柜,很多时候找不到钱便扯着汪今的头发,表情狰狞而可怖。 有一次被刚从学校回家的俞秋碰上了,他站在门外,看着陈国为跨坐在汪今的身上,青筋暴起的拳头落下,俞秋忽然想到,曾经那个爱穿漂亮碎花裙的女人,好像被陈国为和俞秋扼杀在莞城了。 老式的木门在地上发出咯吱的摩擦声,俞秋斜挎着包,一只手顺手拎起了角落里陈国为爱坐在那儿,摇摇晃晃抽烟的椅子。在汪今不可置信的目光里,把那张椅子狠狠砸在了陈国为的身上。 那时俞秋的愿望是,要是能快些长大就好了。 陈国为没死,他在医院里住了几天院。汪今怕陈国为出院后会打俞秋,哭着把俞秋赶回了学校。 但俞秋逃学了。 他跑得很快,运动会的时候总能跑第一名。如果能带汪今逃跑的话,陈国为肯定追不上他们的。 他在腌臜的小巷里奔跑着,隐约间还能闻见从地下的臭水沟里传出来的腐臭味。按着清脆铃声的自行车从他身边擦过,他的衣服里灌了冷风,冷汗浸湿了他的额发,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俞秋气喘吁吁地停下,看着正要去给陈国为送饭的汪今。 “妈,我不想读了,我们走吧。” 汪今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在原地愣了几秒后,她疯了似的把饭盒狠狠砸在地上,在街坊邻居的目光里,上前用力甩了俞秋一耳光,用尽生平所有的力气,大声吼道:“给我滚回学校去!” 这是汪今第一次打他,也是唯一一次。 汪今再也没有让俞秋看见过陈国为。 她会在俞秋要回来的那个晚上,给陈国为钱。有了钱的陈国为不着家,而她也能把那破旧的老房子收拾出一角来给俞秋学习。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高一的那个夏天,陈国为没去赌,而那是所有不幸的源头。 第09章 别怕,俞秋 十五岁的俞秋和汪今长得很像,肤质干净得不行。漂亮的眼睛水盈盈的,看人的时候能把人的骨头都给看软了。只是相较于汪今来说,他的身上多了丝疏远淡漠,像是活在阴沟里的野草,蛮横的生长着,也让人更有征服欲。 难得没去赌的陈国为心情颇好地坐在那摇摇晃晃的木椅上,夏天的风吹过,席卷着热潮般的空气。 那时候的空调还是奢侈品,四五十平破旧的拆建房里只有吱呀吱呀的风扇转着。陈国为嫌吹的风不够大,砸吧了下嘴,觉得不得劲,开始使唤坐在角落里学习的俞秋。 “还不给老子滚过来!” 他说话是从来都是不过脑子的,多数时候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天气很热,俞秋自己也有些受不了,他只穿着学校校服里的那个看起来像是衬衫的背心,蓝白的,其实并不丑。只是不知为何,学校里的人好像都不爱穿。 俞秋放下手中的笔,抿了抿因为天气而干燥的唇。他走到陈国为身旁,侧身在风扇旁边的按钮按了几下。风力变得稍微大了点,陈国为舒服地眯起眼睛。 虽然没说,但俞秋也难得觉得没那么难受了。他重新站起身,风灌进他的背心,隐约间露出俞秋劲瘦的腰来。 第17章 十五岁正是抽条的年纪,屁大点小孩已经有一米七几了。因为挺长时间没有打理头发,额前的碎发遮掩住了俞秋那双眼睛。以至于被风吹起来的刹那,陈国为宛若死狗一样的眼睛突然变得有神,像是看到一根可人的骨头,欲望盛在里面,明晃晃地让人觉得恶心。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陈国为想到了前几日在小白谭看见的那一幕,夜场里,年轻的男人跨坐在小白谭一个有钱的老总身上起起伏伏,周围的哄笑声充斥在他的耳中,空气变得无比灼热,眼前的景象冲击着陈国为的三观,有什么东西在摇摇欲坠。 无疑的,陈国为觉得他性取向是正常的。走在路上看见身材好的,他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男人爱的那档子事他也爱,很多时候汪今嫌他脏不让他碰,陈国为会狠狠踢在汪今身上,淬一口唾沫,然后拿着钱摔门而去。欲望无法纾解,他随便拐进一条小巷,叫个小姐,一天也就这样过去了。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原来男人和男人也是可以做那档子事的。有些事不知道还好,知道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比如现在,陈国为看着俞秋白皙的腰,手上暴起虬结的青筋,额发下遮掩住的眼,带给他的冲击一如那晚在老总身上娇喘的男子。他甚至评价起来,俞秋比起那个男人更胜一筹。 他有更好看的俊颜,有朝气的生命,有长而修条的腿,最重要的是,他眼睛里那种眼神,莫名让人想要摧毁。即使付出一切,都想把他从神坛拉下。 分明是个下贱胚子生出来的东西,装什么清高。 陈国为哼哼两声,可惜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俞秋已经用看着蝼蚁一样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真恶心。” 若是放在以前,陈国为可能会暴躁地跳起来,露出他常年不洗的一口黄牙,手指缝里满是污垢,和曾经在附属于莞城的小渔村里穿着黑西装,装得道貌岸然的男人截然不同。 他会大吼,“俞秋,嫌我恶心?若不是老子,你还能在莞城读书?你以为是谁养的你?” 说完后,他会捏紧拳头,像打汪今一样打俞秋。 俞秋会和他扭打在一起,口腔里传来令人反胃的血腥味,狰狞着说当然是我妈了。 陈国为被激得脸红脖子红,顺手拿起一旁的皮鞭,用了全力地抽在俞秋的身上。 但这一次,俞秋幻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陈国为只是怒瞪了他一眼,因为陈国为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很多年前,俞秋站在拆建房的门口,脸上是万年不变的表情,看着他一拳一拳地打在汪今的身上。 然后俞秋忽然动了,他拿起陈国为爱坐的那张椅子,狠狠砸在了陈国为身上。 那时候俞秋的表情,一如现在。 陈国为几乎能重新回忆起当时俞秋从上至下看他时的表情,微皱着眉,不加掩饰的厌恶。能重新回忆起温热鲜红的血顺着他的额头,缓慢地滴在地上,形成蜿蜒的血迹。耳边是汪今尖锐的尖叫声以及楼上邻居因为他们太吵而用力踏着木板产生的异响。 其实他并不觉得疼,诡异的战栗感伴随着不可言说的快感涌上他的心头。 从那以后,陈国为再也没有找到过那让人甘愿沉溺在其中的感觉。 直到那一日,他看见男子跨坐在老总身上,后仰的脖子上大汗淋漓,漂亮的喉结跟随着娇喘上上下下地起伏着。 恍惚间,陈国为看见了那个男人变成了俞秋,而老总变成了自己。 在12年夏天某一个偶然的日子,一直屹立在陈国为心里的、摇摇晃晃的巨石以某种奇怪的方式轰然倒下。 他看着俞秋,第一次露出疑似笑一样的表情,即使这个表情恶心得仿若是烂在淤泥里的死尸散发出来的腐臭味。但总而言之,那是个笑。 攀附在俞秋的身上,无论此后的俞秋再怎么想逃避,都再也没有成功过。或者说消失过一段时间,但在江淮许死后,又变本加厉地还了回来。 - 汪今没想到陈国为没去赌,这太不符合陈国为一贯的作为了。 吸血的血蛭偶然一两次有了良心,假惺惺拿着钱买了菜,生怕汪今不知道一般,光是电话都打了好几个。 “菜已经买了,不用再买了。” 汪今收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做短工,身旁一起做工的大姐无意间听见,还笑着打趣说:“你家这口子还挺顾家。” 等了半天没等到汪今的回应,大姐抬头,撞进汪今的眼睛里,那双平日里像是装了大海而显得平静柔和的眼睛,幽幽的,毒蛇从里面爬出来,倏而发现里面盛的是黑水。 大姐冷不丁吓了一跳,夏日炎炎,她却觉得后脊生寒。 正想转了这个话题时,汪今才重新垂首,恢复了往日一般柔和的声线,说:“不是一家的。” 大姐听得糊涂,不过好在汪今愿意回她,没好一会儿,她把这件事也抛之脑后了。只不过仔细看的话,也许能看见汪今没忍住颤抖的手。 回家时已经是六点半了,没由来的,汪今忽然觉得心跳得快了很多,她想到了家里的俞秋,不好的预感长了藤蔓般的延伸、扎根。 她突然跑了起来,风从她的耳边呼啸而过,汪今想到了很多年前俞秋也是这样跑到她面前的。 心脏在她的胸腔里剧烈跳动,她顾不上鼻腔里稀薄的空气和嗓子眼的腥甜了,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第18章 拆建房外种了棵树,夏天的时候很浓密,只能透过缝隙看见连成河的星星。汪今在树下停下,她听见了沉闷的喘息声,拖拽时肉|体在地上的摩擦声,她几乎站不稳了。门是上了锁的,屋外还放着陈国为买回来的菜,不过因为天气太热已经蔫巴。 楼上的邻居听见动静,裹着衣服从上面伸出头来,生气地咒骂着,“都打了一下午了,吵得要死!” 汪今已经听不到楼上在咒骂着什么了,她开始在包里找钥匙,只是怎么找都找不到。过了几秒钟,她捡起地上的石头,在破旧木门的锁上,一下又一下的砸着。 这一次倒是很顺利,在邻居再一次出门咒骂前,锁终于被打开。 看清房间的那一刻,汪今浑身血液倒流,一直紧绷在脑海里的那根弦总算断掉。 只见陈国为拖拽着俞秋往床上去,两人身上都沾了血,但俞秋到底只是十五岁,敌不过一个强健的成年男子。他身上那蓝白色的背心被扯得只剩稀疏的布条挂在身上,眼睛一片淤青,脸被扇了,高高肿起。 听见开门的动静时,陈国为发现奄奄一息的俞秋眼球竟然是转动了一下,他顿时觉得更加兴奋了。他知道门外是汪今,除了汪今也不会有别人,但其实说实话,他并不害怕。 和汪今那么多年,他几乎不碰汪今,他嫌汪今在床上时像个死人,嫌情动时汪今一如既往地冷场,她甚至连演戏也不演,可明明上床是最简单的事。 但他这么多年还是没有离婚,他很难再遇见下一个汪今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即使他对她拳打脚踢,汪今也不会在意。 这世界上,能让汪今唯一在意的,只有俞秋。 汪今不会反抗他,甚至害怕他,他要在她的面前毁了俞秋。 所以当汪今挥着刀往陈国为身上砍时,他才突然意识过来,汪今确实不敢反抗他,但汪今是俞秋的母亲,是俞秋的妈妈。 她挥舞着手中的菜刀,可能是陈国为和俞秋打斗时也受了伤,最后他竟真在这场博弈中输了。 汪今硬生生砍断了他三根手指。 陈国为躺在地上,失血过多导致他意识渐渐涣散,他忽然大笑起来,道:“如果我没死,我会去找你们的。” “天涯海角。” 他恶狠狠地诅咒。 汪今小心搀扶起浑身是伤的俞秋,低声说:“小秋,妈妈带你逃。” 俞秋掀开眼,看着被扼杀在莞城这间拆建房里的汪今,再次用她并不宽厚的肩膀撑起了一个家。 他和汪今的家。 只是很可惜,汪今生了一场很重的病,除此之外,她开始陷入抑郁。她清醒的时候在做短工,陷入幻觉的时候在埋怨自己。 埋怨自己没有照顾好俞秋,埋怨自己当初嫁给陈国为的选择。 直到一年后,他们被陈国为找到。 其实俞秋一直知道陈国为没死,不知道是谁救了他。也许是楼下的邻居下楼时顺手报了警,又也许是陈国为清醒后自己去了医院。 因为他的户口还在陈国为那儿,而并没有人通知他和汪今去公安局。 而且,他看见陈国为了。 他会藏在三中拐角处,点着根烟,不急不慢地跟在俞秋身后。 那道毒蛇一般滑腻恶心的视线,盯着他,看着他,像是从深渊里长出来的一双眼。 陈国为开始在他们租的房里塞信,有时候是一张图片,图片里是俞秋上学的背影。有时候是汪今做短工的模样。 汪今想装得不在乎。 可最后,在陈国为找来的那天,她自杀了。 自杀前,她久违地给自己扎了一个不遮眼的马尾辫,穿上了那袭漂亮的碎花裙子,她在阳光下跳舞,她说:“小秋,这是当年你爸和我第一次相遇时跳的。” 那晚,她久违地拨打了那个号码,号码那头,传来唐柔一贯温柔的声音,汪今说:“唐柔,麻烦你帮我照顾小秋了。” 那年,俞秋十七岁。 过往的回忆几乎被俞秋埋葬,有时候他回忆起自己的前十七年,也只是恍惚片刻。 他从不觉得自己可怜,但有一次江淮许无意问起,他总算从他对其他人一成不变的回答“凑活着过吧”换成了,“有点可怜。” 不过也只局限于此了。 偶尔他做梦,梦见那片蓝色的海,连成河的星星,穿着碎花裙,扎着马尾辫的姑娘在阳光下跳舞时,他会像是做了噩梦般惊醒。 这时,江淮许会侧过身,把他搂进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说:“别怕,俞秋。” 那片记忆里的潮水上,漫天的夕阳剪影落在上面,起起伏伏。 江淮许说:“我在这儿。” 第10章 生病 俞秋这场病持续了好几天,可能是许久没遇见的原因,有一次吃饭时齐醒还问到了他,“最近感觉都没怎么遇到俞秋。” 江淮许顿了下,林嘉昀也一脸古怪地看着齐醒,“你的话题跳得还挺突然。” “害,还不是因为好久没遇见了,”齐醒说,“之前感觉和他还挺常见的,总能遇到。” 不过他也就是随口一提,也不指望有人回答。他只是觉得每次看见俞秋,都感觉他看起来很可怜。 “生病了。”江淮许收回视线,继续把不喜欢吃的青椒挑出去。 第19章 “哦,”齐醒看了眼江淮许,又问,“怎么突然生病了?” 话问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好笑。生病哪儿还分时间,再说俞秋看起来就是爱生病的,反倒是江淮许,长得高高大大的,力气也大得诡异,却也是个爱生病的。 齐醒自知自己问得蠢,而且江淮许压根不是会主动关心别人的那种人,怎么会知道俞秋是怎么生病的。他不过是看起来温柔罢了,对所有人温柔,但也对所有人客气。 “吹了风。”江淮许把最后一块青椒挑了出去,皱着的眉总算舒展开,很自然地回答道。 齐醒:“……我去。”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疼,但他想到俞秋现在是借宿在江淮许家里,心里升起的那几分怪异又被压了下去。 也是,同在一个屋檐下,不知道都难。 可能是唐柔无意间提到的,恰好被江淮许听了过去。 齐醒啧了声,觉得这样的感受也算是新奇。他就俞秋生病这件事做出评价,“他穿的那校服松松垮垮的,压根不合身,不生病那才叫奇怪。” 闻言,林嘉昀忽然抬头,看着江淮许开口,“那套校服是你的吧?” “唉,怎么可能,”齐醒笑着勾住江淮许的肩,“学校又不是不给校服,应该是俞秋自己把尺码给报错了。” “嗯。”江淮许只是点头。 “听见没?”齐醒嘚瑟地朝林嘉昀挑眉。 江淮许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端着餐盘,站起身,又说:“应该是我的。” 齐醒:“……啊?” 下午放了学就是周末,虽然只放周六一个下午和周天一早上,但也足够齐醒放肆了。他把发的卷子一股脑塞进包里,问江淮许和林嘉昀要不要去打台球。 林嘉昀看着他一套行云如流水的动作,没忍住吐槽,“你又不做作业,带卷子何必呢?” “这叫安全感,你懂什么。”齐醒才懒得管他,“去不去?” 林嘉昀没拒绝,只是看着江淮许问:“走吗?” 江淮许摇头,“你们去吧,我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齐醒问。 “学习。” 齐醒:“……” 不过他也习惯江淮许了,愤愤道:“你去当理科状元得了,天天学,不难受啊。” “还好。” “……懒得说你。” 齐醒搂着林嘉昀的肩离开,走的时候还在抱怨,“他不会真的学疯了吧,怎么次次问他都不去。” 林嘉昀拍了下齐醒的头,“等你明年被老爷子拉去结婚就有得你后悔的了。” “那也没办法了。” 他们走后,江淮许又坐着写了会儿作业,班里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大半,他才开始慢吞吞地收拾包。 收拾好东西,他抬起手腕看了下表,六点。 公交车是七点半的,还有时间。 他起身朝楼下去,到体育馆的时候,里面还有好几个人在打球。 他看见了盛清佑,十七岁的少年手里运着球,很熟练地越过身前的人,猛地骤停导致他的鞋在地上摩擦出尖锐的声音,只见他轻轻一跃,伴随着哐当一声,篮球稳稳落入球网中。 他们互相击了个掌,欢呼于刚才的进球。 洋溢着少年朝气的球场。 江淮许心里评价。 落在地上的球滚到了江淮许的脚边,盛清佑朝他这边喊,“同学,麻烦传一下!” 江淮许只是怔了下,遥遥地朝他们的方向看去,没再做多余的停顿,抬脚走了。 “……我去,他什么意思?!” 空气默了一瞬,队里有人没忍住骂了出来,倒是盛清佑皱了皱眉,立马出声安抚,“没事,我去捡。” 过了好一会儿,他把球捡回来,周围人见他发愣,道:“唉,老盛,你怎么还生闷气了?不就是个球嘛。再说人也没帮我们扔回来的义务。” 盛清佑停下,摇头,“没生气,就是觉得刚才那人好像是我表哥。” 因为隔得远,其实盛清佑也没看清楚。但江淮许身上万年不变的气质可太有辨识度了,怎么看那人都像是他。 “是咱表哥咋都不帮忙扔个球?” “所以我觉得可能是我认错人了。”盛清佑回答。 就是因为江淮许做了个平时都不会做的行为,才让盛清佑觉得奇怪。而且他也没来体育馆的理由,一看就是一副生人勿扰的样子,平常顶多和齐醒林嘉昀打打球。除此之外,盛清佑还真没见过他和旁人一块儿玩的。 “要不去看看?反正也没走远。” “算了,”盛清佑接过另一人传来的球,“应该是认错了。” 敲门声响起,体育器材室的门打开,体育组组长扶了下眼镜,手里还拿着个本子清点用具少了没,见来人是江淮许,道:“同学先来帮个忙。” 江淮许点头,把肩上的包放下。 直到把器具都清点完,组长才带着他往前走,“怎么开学的时候不说,现在都十一月份了。” 两人绕过体育馆的长廊,走了好一会儿,他们在体育组办公室停下,组长还在说着这事,“下次要订校服开学的时候就得说,也好统一发放。要不然像你们这样东一件西一件的订,没完没了。” “好的,麻烦老师了。”江淮许温声道。 第20章 体育组组长把桌子下的校服递给他,摆手,“下次注意就行。” 他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提醒,“快回家吧,学校马上关校门了。” 回去的时候又路过了体育馆,这次倒是没人了,空荡荡的。 他没让林叔来接他,走到公交车站时刚好七点半,没等几分钟,公交车停下。 江淮许上了车,开车师傅看了他一眼,问:“今天只有你一个人?” 江淮许点头,他看向窗外,发黄的梧桐树叶落了一地,开口:“嗯,他生病了。” 最后一班车上很少再上人,师傅象征性地在下一站车停了下,又继续开着往前,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坐得端正的人,搭话,“最近天气变得确实快,你们这些学生哦,学习还是得注意一下身体。” 十一月天暗得快,很快便是无尽绵延的黑。江淮许从包里拿出耳机,在歌声在耳中响起的前一秒应声,“好。” - 周一,俞秋好得差不多了。 他进度落下不少,不过好在是他比较熟悉的知识点,重新捡起来也不算很难。 作业倒是多得没眼看,不知道的以为他是放了一个寒假。 “致死量,祝你幸福。”吴果对着俞秋桌上堆着的厚厚一沓卷子双手合十。 俞秋:“……” 晚上唐柔敲门进来时,俞秋还在补作业,他停了笔,看着唐柔问:“怎么了唐姨?” 其实他已经看见了,唐柔的手中拿着套校服,看上去很新,和他的尺码差不多大。 但俞秋身上穿了一套,江淮许那套洗了在阳台上,唐柔手中的并不是他的。 唐柔看着他,低声问:“小秋在学习吗?” 俞秋摇头,“没,在休息。” 唐柔松了口气,开心地进了门,“江淮许多买了套校服,尺码小了。没想到我一看这尺码,小秋应该合身。他没穿过几次,丢掉怪可惜的,小秋要不要?” “多买的吗?” 唐柔点头,“说是去年买的。” “谢谢唐姨。” 他这样说便是答应了,唐柔把校服放在他的床上,叮嘱他写作业不要太晚。 俞秋一一应下。 直到把手中数学卷子写完,俞秋才起身,看着床上的校服愣神。 去年国中的校服后面不是字,是字母缩写。 他坐回椅子,继续做明天早上语文课要讲的试卷。忽然,他的笔一顿,试卷上立马浸了墨,俞秋小声说:“骗子。” 不过放在江淮许身上,也算是正常了。他心热,对谁都是一样。不是因为是俞秋才买的,可能是看他可怜,俞秋心想。 陈国为的出现像是一把悬在俞秋头上的刀,时不时的噩梦无不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俞秋过往发生的事。 其实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了陈国为,但他没必要为了陈国为这样的人葬送自己的一辈子。 他还有很多想做的,比如和江淮许一起上大学,逢年过节时给唐柔和江声平打祝福的电话。也许以后的他们会渐渐没了联系,但偶尔的聚会仍然能让他从别人的口中知道江淮许过得如何。 即使这一切的代价是这一世的俞秋对于江淮许来说,只是一个路人。那也够了。 只是当夜梦里,俞秋还是陷入了那个梦境。 梦里,是江淮许微弱的呼吸声,以及心跳停止时监护仪发出的刺耳声。所有光线在那一刻变得失焦,变成混合杂乱的模糊斑点。他站在原地,寒意渗过医院惨白的墙壁,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 俞秋从梦中惊醒。 第11章 不和我说晚安吗? 他的脾气开始变得暴躁。在唐柔面前他会尽量装作无事发生,但离开江家后,他会变得没有耐心,很多时候都懒得说话。 某次换座位时需要搬书,来往的人多,有个男生不小心撞到了他,书散了一地。 “抱歉啊。” 俞秋皱了皱眉,随即摇头,“没事。” “我帮你捡吧。”说着那男生弯腰帮他捡,俞秋忽然抬头,看着他说:“不用了,我自己来。” 男生愣了下,俞秋说的话其实不重,只是他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好,火气还没上来,一旁的吴果立马眼尖地拉住男生,勾着他的肩往外走,“走走走,陪我上个厕所去。” “上厕所还要人陪?” 不过他也只是吐槽了一下,也跟着吴果出去了。 出了班级,吴果才拍拍他,“唉,他最近心情不好,多担待啊。” 算不上什么,而且也是他撞到俞秋在先,男生转头看了眼还在捡书的人,问:“他怎么了?怎么像是谁欠他几百万一样。” 吴果叹气,“鬼知道。” 但俞秋一身低气压也确实劝退了不少人。 他成绩好,加上讲解题目又简单明了,之前总会有人会问他问题。而俞秋对于自己会的题目,也从不藏私,能说则说,所以大多时候盛清佑的位置上总是坐着其他人。 这一下没人了,盛清佑也乐得清闲。 “喂,这道题选什么?”盛清佑戳了下身旁的俞秋。 吴果闻言摇摇头,心想盛清佑当真是看不懂脸色,俞秋都一脸生人勿扰了,他还要凑上去。 “哪道?”空气静默了几秒,俞秋问。 吴果:“……” 第21章 下午放学的时候,吴果把书包收拾好,站起身时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俞秋对盛清佑好像要有耐心些,虽然也只是一点。 - 陈国为出现的日子大多在每个的星期二和星期六,他总会点一根烟,用右手仅剩的两根手指夹着吞云吐雾。 眼神里淬着毒,盯着俞秋看的时候仿若滑腻的蛇攀附在俞秋的脖子上,仿佛下一秒就张开獠牙。 俞秋还是没忍住去买了一把刀。 不长,差不多只有他巴掌一般大小,但很锋利。他试着用手碰,只是轻轻碰到就划开了伤口,红色的血顺着刀口往下流,落在书桌上。 俞秋往后仰,椅子对于他来说小了些,头顺势和天花板来了个面对面。柔和的灯光下,俞秋感觉自己眼前黑影在摇晃,指尖温热的血落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在疼意蔓延开来前,俞秋心想,如果这把刀能杀死陈国为就好了。 他起身,拿起桌上的刀去了洗手间,水流流过,很快,那把刀变得干净。接着他又用胶带在刀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直至刀不锋利了才停下。 他是想杀了陈国为吗?俞秋问自己,他说不上来,但如果可以,他会。 只是俞秋忽然也有些茫然,上辈子那件事发生在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他不知道如果他提前改变结局会发生什么,所以他仍然顺着他上辈子的人生轨迹慢慢地走着。 他真的没什么好怕的了,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他早就什么都没有,只是很幸运,曾经短暂地被人深爱过。 可是后来江淮许死了,唐柔恨着他,那只叫江小秋的猫在第二年江淮许死的那天也没了。他什么都没有。 这一世江淮许不是他的,也没有叫江小秋的猫。 所以如果杀掉陈国为是最好的选择,他没必要拒绝。 门外传来敲门声,俞秋以为是唐柔,他将缠好的刀放在包里,起身给唐柔开门。 只是没想到来的人是江淮许。 他木了几秒,才勉强找回反应,“你怎么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淮许觉得自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不明显,他说:“妈叫你吃饭。” “哦。”俞秋下意识点头,本来想说不吃了,嘴先下意识回,“我等会儿下去。” “嗯,我等你。” 这下俞秋是不得不去了,他不动声色地将衣袖放了下来,“走吧。” 晚饭吃得很快,不过也可能是他并没有什么胃口,没好一会儿,他便放了碗筷,“唐姨,我吃好了。” “小秋记得喝了牛奶再睡。” “好。” 唐柔坚信每天让他们喝牛奶能长高,所以每天早上和晚上都会让两人喝了再睡。俞秋觉得她的想法也许是对的,因为他重生回来后发现十七岁的自己只有一米七五,但其实十年后的他是有一米七八的,他还能再长三厘米。 正这样想着,江淮许起身,“我也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俞秋慢慢眨了眨眼。 两人的房间都在二楼,又是差不多时间吃好的,上楼的时候避不开一块儿上去。 好在他们都没说话,俞秋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江淮许低头看着手机,可能是手机那头齐醒遇见了什么事,俞秋余光里只能看见他的消息在刷屏。 要到房间时,俞秋有些犯难。 他不知道要不要和江淮许打个招呼,可是好像无论说些什么都很怪异,我先进去了,再见,晚安,他面无表情地想着,最后决定还是不说得了。 只是他正打算转身开门,江淮许突然开口,“俞秋。” 俞秋愣了下,看着江淮许的眼睛说:“晚安。” 俞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觉得江淮许好像轻轻笑了下,所以俞秋站在了原地,像是被定住。 “不是要你和我说晚安。”江淮许笑笑,“你站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他很快回来,手里还拿着碘伏和棉签,“手。” 俞秋有点心慌地舔了舔唇,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来。 江淮许是怎么知道他受了伤的,但转念一想,可能是江淮许生病久了,对血腥味就比常人敏感得多。不过也可能是吃饭的时候看见的。 他倾向于后者。 对血腥味敏感的是上一世的江淮许,可能那时候总爱去医院的缘故,即使俞秋只是出门前被江小秋挠了下,冒出点血珠子来,他也能很快发现,然后皱着眉给俞秋处理伤口。 江淮许垂首,小心地用蘸着碘伏的棉签处理俞秋指尖的伤,他比俞秋高半个头,光打下来的时候在地上打下一片阴影,将俞秋笼罩在里面。 “撞伤的吗?” 碘伏带着凉意,不难受,但也不舒服。 棉签按到指尖的时候,还会把血色也压下去了,松开后又慢慢恢复。俞秋抿了下唇,还是说了实话,“割伤的。” 他没说原因,没说细节,江淮许也没问。 贴完创可贴后,俞秋轻声道谢,“谢了。” 江淮许沉默几秒,“不谢。” 他转身,俞秋以为他要走了,也转身开了门,江淮许忽然顿住,道:“俞秋,” “嗯?” “不和我说晚安吗?” 俞秋眨了下眼,回他:“明早见。” 晚安就不说了。 第22章 “好。”江淮许说,“明早见。” 只是第二天早上他们也不会见的,俞秋只会坐公交,但江淮许坐车。 陈国为的存在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他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出现,就像他自以为摸清了他出现的规律,但某一天的早上或者傍晚,他又能看见陈国为阴魂不散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很少说话,多数时候只是跟着俞秋走一段路,然后消失。这是他惯用的把戏,一点一点地击垮俞秋的心理防线。 二轮模拟考结束,天气彻底入冬了。 学校不知道是抽的哪根筋,说是高三学生压力太大,竟然给高三生放了一天假。 班里同学都在欢呼,从周五开始放的话,加上周六也算是小长假了。 “你们假期打算去哪儿玩?难得刚考完试老师也没布置多少作业,正好可以放松一下。” 吴果和叶知安对完答案,发现两人重合率挺高,心里那块石头立马放了下来,开始计划假期要做些什么才好。 “不出去,在家睡觉。” “唉,别呀。”吴果啧了声,说,“你好无趣。” “你有趣,我都快累死了,出去玩简直是要命。” 吴果把书包拉链拉好,“现在起码还有玩的时间,等明年高三下学期,别说小长假了,有周末都算不错。” 他懒得搭理不解风情的叶知安,转身问俞秋,“俞秋,你有什么打算?” 俞秋没想到吴果会突然转身,所以他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吴果是在问他,不过也很快回答,“学习吧。” 吴果:“……你疯了。” 俞秋:“……” 出校门的时候他遇见了江淮许和齐醒他们,可能说好要去打台球或者去小白谭唱歌。 见到俞秋,齐醒还开心地挥手,“俞秋,你要不要去唱歌?” 还真是。 俞秋见怪不怪,拒绝他的好意,“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行吧。” 江淮许问:“你现在回家吗?” 现在才五点半,回家的公交是有的。 俞秋点头,“嗯。” “你回去路上小心一些。”江淮许嘱咐他。 两人从那天晚上起就很少见面了,他们不在一个班,即使在一个房子里作息时间也不太一样。再加上上了高三,老师给布置的作业太多,有时候只顾着刷题了,吃饭都是错开时间吃的。除非唐柔在家,她在家时就得一块儿吃晚饭,那是俞秋少有的和江淮许共同在一个空间的时间。 所以算起来,这种偶遇就显得珍贵。 虽然俞秋实在不喜欢齐醒,但起码在这种时候,他还是挺感激齐醒的自来熟的。 俞秋说:“你也是。” 他说完便打算走了,江淮许又叫住了他。 “怎么了?”他问。 “过来一下。” 俞秋一顿,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他上前去。 于是在齐醒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江淮许帮俞秋把有点下滑的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他说:“有些松了。” 俞秋比齐醒更震惊,他愣了愣神,还是很快说:“谢谢。” 江淮许笑笑,“嗯,下次请我吃饭。” “好的。” 见他走远,齐醒才神经质地抓了下头发,“见了鬼了。” 第12章 跑 “大白天的哪儿来的鬼?”江淮许问。 齐醒:“……” 他说话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但脑子不太聪明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哪儿不对劲,好半天憋出话,“你心里有鬼。” 林嘉昀在一旁笑出声,他扯了下书包的肩带,一只手拍在齐醒的后脑勺,“难为你长那么大。” 齐醒莫名其妙地看了眼他,“你应该是在骂我吧?” 林嘉昀:“我以为你听不出来。” “你大爷的。” 校门外司机已经到了,齐醒挂了电话,问是要去小白谭还是城东星阁那边的会所。其实没差,但小白谭离学校要远些,只是听说这几天有打拳的,齐醒想去看看。 “想去哪儿?”齐醒问。 林嘉昀无所谓,“随便。” 江淮许也说随便。 “那就小白谭吧,还能看他们玩格斗。” 因为说好今天要去唱歌,校门外就只有齐家司机,齐醒坐在前面的位置,林嘉昀和江淮许坐在后面。要走的时候,齐醒唉了声,直起身子,朝车窗外看了眼,道:“那人是俞秋吧?怎么还没走?” 江淮许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还真是。 可能是入了冬的缘故,天气又干又冷,俞秋带了围巾,小半张脸都陷在里面,一副很乖也很好欺负的样子。他站在路旁,双手揣在兜里,周围的人来来往往,梧桐大道只剩下灰色的枯枝。 齐醒往后一靠,“俞秋这种是不是女生说的忧郁男神?” 林嘉昀面无表情,“你不是这款的就行。” “那你们看我像是哪一款?”齐醒来了劲,回头问,“我觉得我应该挺招女孩子喜欢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林嘉昀说:“算了。” 齐醒:“……” 他又看向江淮许,江淮许也笑,“算了。” 齐醒:“……” 他转过身,也懒得和两人说话了,只是路过俞秋的时候,他才道:“俞秋好像是在等人。” 第23章 江淮许的动作很短暂的一顿。 最后齐醒是在骂骂咧咧中让司机走的,他不知道江淮许犯了什么病,车都开好一会儿了又让停下。 “临时有事,你们玩,账记我名下。” 齐醒气得脑子嗡嗡疼,“我差那点钱?” “那不请了。” “……靠。” 他问:“你又有什么事?” 江淮许已经把车门给关好了,沉思了会儿说:“还没想好。” 齐醒朝他比了个拇指,阴阳怪气,“不会是学习吧。” “嗯。”江淮许搭腔,“今天那道数学题有点难。” “呵呵,今天考试没上课,考的还是理综,哪儿来的数学题?” 江淮许:“意念。” 齐醒:“……” 林嘉昀怕两人打起来,还是折中给了个建议,“你不是想试试江淮许那匹温血马吗?” 他这样一讲,齐醒也不勉强了。 那温血马是前几年江声平差人在国外买回来的,有价无市,齐醒一直想试试是什么感觉。但江淮许说他长得丑,没让他试,齐醒磨了那么多年都不见江淮许松口。 “可以。” 齐醒:“我还不如一道数学题。” 林嘉昀笑得脸疼,“节哀。” 齐醒怕再待下去他心脏病都要被气出来了,忙让司机赶紧走,只留下一句和你数学好好过日子。 见他们走远,江淮许才转身进了一旁的小巷。 - 莞城的冬天真的太冷了。 俞秋静静地站着,在不远处,还有不是很明显的猩红火点。 直到那火点灭掉,他才继续沿着国中的墙走。天很暗,倒是有种风雨欲来的既视感,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雨,如果下雨,不知道江淮许带伞了没,俞秋心想。 应该带了吧,俞秋印象中上辈子高三的时候每次下雨都是江淮许带的伞,那时候不爱带伞的人是他,不是江淮许。 只是后来上了大学,俞秋觉得江淮许可能是有些恃宠而骄,总之对他来说感觉是这样。伞渐渐反而是俞秋随身带着了,江淮许只会和他打电话,“俞秋,来接我。” 有时候俞秋在忙着专业课的事,或者在公司,他懒得管,通常沉默几秒,然后和江淮许说:“找司机。” “江小秋会惩治你这个无情的坏人。” 俞秋边拿伞边笑,“幼稚不幼稚?” 这样的日子想想好像还是挺多的,以至于后来每每下雨,俞秋总会想起。 他实在不喜欢下雨天,太潮了,也湿。而且他和下雨天似乎是有什么孽缘,很多不好的事都在下雨天。 比如汪今自杀那天,陈国为找到他的那天,以及江淮许死的时候。 可是再在来一次的13年,他和江淮许再次重逢的那天是下了雨的,所以俞秋就不再抱怨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俞秋顿了下,朝后看去。 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他记得他好像忘记过好几年,模糊的,只能隐约记起陈国为好像还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劣质的发胶抹在头上,把头发往后抓了个难看得不行的发型。 长年累月的抽烟使得他手掌发黄,他对着汪今笑,脸上的褶皱堆叠在一起,蹲下身,想去拉还只有十岁的俞秋的手,“过来,叔叔看看。” 再次见到陈国为,记忆中的脸终于重叠。他和俞秋离得并不近,远远的,右手仅留下的两根手指夹着烟头,剃了个平头,隐约还能看见掺杂的白发。 他阴笑道:“小杂种,你还真能躲。” 天灰蒙蒙的要下雨,俞秋忽然转了身,朝着前面跑去。 跑得很快!他的耳边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了! 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心跳在加速着! 他为什么要跑啊? 他也不知道。 他重复着十七岁的俞秋会做的事,跑啊跑啊,在墙挨着墙的窄巷里跑着,墙壁上的白灰沾了他一身,偶尔还能看见暧昧的粉红色广告牌闪烁,听见人和人的吵架声杂着风传入耳中。 外面的路灯黑过灰色的天,俞秋在下一个路灯停下。 身后的脚步声消失,只剩下他一个人。周围安静了下来,俞秋手撑在膝盖上,弓着身子喘气,呼出的白雾扑在镜片上,听不见了,也看不见了。 好久,他站起身。 一如许多年前的无数个夜晚,背着书包,沿着墙壁,一步一步地走着,绕过一个又一个的深巷。 脚步声响起,又消失。响起,又消失。 快要到七点半的时候,他朝着公交车站跑去,如果幸运的话,他可以赶上最后一班车,如果不幸运的话,他从另一条小巷走近路,在下一个车站等绕了远路的公交停下。 今天是幸运的。 天气很冷,俞秋往投币箱里投了纸币,坐在他常坐的位置,等呼吸均匀了,他才从书包里拿出随身听,看着周围的景色飞速地向后。 渐渐的,困意袭上,俞秋闭了眼。 隐约间,公交好像停下了,有人上了车。 车又继续摇摇晃晃地开着,寒意顺着车窗的缝隙灌进公交车里。 俞秋好像听到了师傅说:“今年天气太冷了。” 有人搭话,“是有点。” “哐当——” 车窗被关上。 - 第24章 “同学,该下车了。” 随声听里的音乐被公交车师傅的声音覆盖,俞秋睁眼,起身把包背好,朝师傅道:“谢谢师傅。” “快回家吧,今天冷得不行,还下了雨。” 俞秋下了车,从书包里拿出伞撑着。雨下得不大,但可能是因为冬天的缘故,即使这儿临海,还是像冰粒一样,砸在伞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他呼了口气,将手揣进兜里暖。 唐柔和江声平出差去了,最近家里只有他和江淮许两个人。 俞秋还没进门,习惯性地往江淮许的房间看,过了会儿才想起他和齐醒他们唱歌去了,一时间还觉得恍惚。 他开了门,又把灯打开。 今天阿姨应该是来家里收拾过,屋里干净得有些冷清,俞秋蹲下身换好鞋,站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才往楼上去。 没有江小秋那只猫趴在玄关的鞋柜上往他身上跳了。 洗完澡,俞秋开始刷这几个月整理的错题。他刷得快,再加上知识点也掌握得差不多,半个小时的功夫已经刷了不少。 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时,俞秋恍了神。他本来以为是家里阿姨,但转念一想,家里阿姨很少会住在客房,江声平和唐柔也出差去了,只能是江淮许。 只是江淮许不是和齐醒他们一道去小白谭了吗?俞秋没等自己想明白就已经开了门,看到江淮许的时候稍愣。 少年浑身湿漉漉的,雨水顺着裤脚在地上留了水渍,他一只手拎着包,另一只手垂在身侧,见俞秋站在门前,问:“你怎么出来了?” 俞秋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想了会儿才说:“听见脚步声就出来了。” “嗯。” 俞秋呼了口气,心里想还好进门的时候怕江淮许回来会觉得冷,便早早把暖气开了,不然现在可能会觉得更冷。 他皱眉,没忍住开口,“没带伞吗?” 闻言,江淮许看着他的眼睛,歪了下头,似乎真的有在认真思考他的这个问题,“忘了。” 俞秋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接过江淮许手中的包,“去我房间。” 家里卫生间就他屋里的热水器开着,现在是冬天,不赶紧趁热洗个热水澡,怕明早会发烧。 江淮许跟着俞秋进了门。 俞秋一脸不耐,看上去心情很不好,沉声道:“快进去吧,我去你房间给你拿衣服。” 等江淮许洗完澡出来时,俞秋正在刷题。 “把姜汤喝了。”他垂着眼,没转头,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江淮许身后的浴室还带着氤氲的水雾,他伸过手,将俞秋书桌上的生姜汤喝掉。辛辣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江淮许轻轻皱眉,他实在不喜欢这个味道,但还是喝了。 喝完后,两人都没说话。双方的呼吸在同一个空间里互相纠缠着,多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 整整过了半分钟,江淮许才拎起包,说:“谢了。” 俞秋应声。 直到要出门的时候,江淮许忽然开口:“俞秋,” 俞秋看向江淮许,柔和的小夜灯灯光笼罩在两人身上,还没等俞秋回答,江淮许问:“你为什么生气?” “没生气。”他回答。 “是因为我淋了雨吗?” 俞秋转回头,笔尖在纸上摩擦的时候会发出沙沙声,由于两人都没说话,在静谧的空气中就显得愈发明显。 江淮许的手搭在门把手上,他以为俞秋不会回答了,要走出去时,俞秋语气里带了点情绪,几乎是压着声,“齐醒不送你回来?他是怎么想的?” 他起身,从口袋里摸了颗糖,走到江淮许的身前,把糖塞到他的手中,干巴巴道:“吃了。” 手心里的糖带着温热,江淮许低头看他,过了好一会儿笑了笑,“好。” 他解释,“有些晕车,快到家的时候就让齐醒把我放下车了。没想到会下雨。只是淋了一会儿,不会生病的。” 俞秋虽然没说话,但明显神色好了不少,“早点睡吧。” “好。” 江淮许关了门,房间里又只剩他一个人了。俞秋换了本作业,趴在桌上继续刷题。 第13章 不喜欢男的 高三成绩出来得很快,周一的时候俞秋就知道自己的成绩了。这次模拟考相比于上次来说高了四五十分,总排名也进了前一百,俞秋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倒是吴果很开心,问俞秋之前是不是藏拙。 叶知安拍了他一巴掌,吩咐他把挂在桌旁的垃圾丢掉,“他基础好,成绩提高自然也快。” “也是,”吴果站起身,问周围人有没有要丢的东西,回头道,“俞秋,你之前在三中的成绩是不是也蛮好的?你基础打得确实好。” 俞秋笑笑,转了下手中的笔,“好像是。” “这种事还有好像?”说完起身去教室外面了。 俞秋趴在桌上,十几年前的事,他已经有些模糊了。 高中的记忆大多也只记得高三最后一年,前两年只是有个大致记忆。他记得他在莞城三中的时候成绩确实不错,甚至高一时有很多次都是年级前十。上了高二后因为陈国为的原因和汪今的离世,成绩就下降了很多。 所以当吴果说到云时初的时候,俞秋还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 “怎么感觉云时初总是排在你下面?” 第25章 吴果想了想,“上上次你班级第十他第十一,上次你第七他第八,这次你第四,他第五,这也太巧了。” 俞秋没觉得巧,因为云时初他认识。 不过后来云时初自杀了。 从学校的五楼,那天风吹得很大,等俞秋赶到楼上时,云时初张开双臂,一跃而下。 救护车和警车刺耳的鸣笛声在耳边被拉远拉长,俞秋喘着气,寒意顺着脊蔓延全身。 *** 上辈子13年的冬天,同性可婚的政策也是在这个时候下来的。俞秋对江淮许那点喜欢似乎变得合理起来。 对于俞秋来说,喜欢上江淮许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个认知让他抗拒又恶心,俞秋想,他好像变成另一个陈国为了。 他尽力地抑制着自己的感情,正好他也擅长如此。 可能他在演戏上实在是天赋异禀,他甚至很多时候连自己都骗了。他骗自己只是因为太缺爱,所以把江淮许良好的教养当作心动的锚点。骗自己只是因为内疚,他对江淮许才多了点关心。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不会成为下一个陈国为,他不是同性恋,他对江淮许不是喜欢。 他对江淮许可以是任何一种感情,唯独不能是喜欢。 俞秋自卑又敏感,而江淮许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佐证他的想法。 他也喜欢男人,和陈国为一样。 14年二月份开春,他被班里一个长相乖巧的男生表白了。 “你好。” 那时班里已经没人,俞秋认出了这人是每次考试总坐在自己后面的人,好像叫云时初。俞秋把书塞进书包,仰头问:“有事吗?” 云时初的脸一瞬间红了,结结巴巴道:“要……要一起回去吗?” 俞秋摇头,“不了。” 陈国为热衷于折磨他身边的人,即使只是和他多说了几句话。 而俞秋记着汪今的话,好好活着,等他上了大学,走得远远的,所以他对付陈国为的方法只有跑和躲,他也不会允许陈国为有能威胁到自己的筹码。 云时初是想和他做朋友还是想找个一起回家的路搭子俞秋并不关心,如果是朋友他不需要,如果是路搭子也不需要。他没必要因为一个没说过几句话的人破坏他努力维持的平衡。 他站起身想离开,云时初小心地跟在他身后。 俞秋一时间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他转头,云时初也转头。他停下,云时初也停下。 俞秋还没说什么,云时初连忙开口,“这段路大家都是要走的。” 无可奈何,俞秋也不管他了。 只是走了好一会儿,云时初看着周遭环境,压根不是走校门的路,他慌了下,“这不是走校门的。” “我也没说我要从校门走。” 云时初:“……” 他大吃一惊,“不走校门你要走哪儿?” 俞秋:“翻墙。” “……你胆子好大。”云时初压下心中的震惊。 俞秋说:“没人看见。” “也是。” 他跟着俞秋走了很多条小巷,最后累得气喘吁吁,哀嚎道:“能不能休息一下?” 俞秋一脸怪异地看着他,不过还是停了下来,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云时初站直身子,红着脸说:“表白!” 俞秋顿了下,不理解,“为什么?” 他不懂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云时初这样的人,喜欢是要说出口的吗? “不可以吗?”云时初反问。 “不可以。”俞秋想也没想,拒绝他,“我不喜欢男生。” 云时初一脸失望,“你不会是因为不喜欢我才说不喜欢男生吧?” “不是,”俞秋越过他,朝着很远的地方看了眼,转身往前走,“我不是同性恋。” 云时初跟上他,“啊,那是我误会了,我以为你喜欢男生呢。” 那时候已经快春天了,小巷旁有些长得高的树攀着墙冒芽,俞秋走得很快,他听见云时初说:“我看你有时候会看着盛清佑发呆,我以为你喜欢他呢。” 俞秋顿住,云时初正往包里翻本子,一时没注意撞上了俞秋,两人的头撞在一起,疼得云时初龇牙咧嘴。 俞秋道:“我不喜欢他。” 云时初翻开本子,指着他写的字给俞秋看,“你看,我上课无聊时记的,光是今天你就看了他好几次。你给他讲题时也是最有耐心的。” 夕阳落在不远处,金光倾洒下来笼罩着两人。俞秋忽然笑了,他说:“云时初,你是不是有点不太聪明?” 云时初眨眼,跟在俞秋身后,小声嘟囔,“我成绩很好的。” 那时俞秋不知道云时初说的成绩好是什么概念,听吴果现在这样一讲倒是知道了。他总是保持着不多不少的分数挨着俞秋。 后来四月的时候云时初家里的公司破产,云父受不了打击自杀。云时初母亲去世得早,他自小和父亲相依为命,最后也自杀了。 他留下的东西最后是由他姑姑来收拾的,那个本子并不在里面。后来才知道是丢了,被人捡到,俞秋喜欢盛清佑也是从那时候传出来。 其实说实话没什么必要,但因为云时初自杀,有不少人传言说他是因为爱而不得才做了极端选择,再加上高三压力太大,八卦成了为数不多可以解压的方式,谣言传得愈演愈烈。 第26章 谣言的是否并不是由俞秋决定。而那个会跟着俞秋走一段路再叹气的,俞秋人生里说得上几句话的朋友也以一种悲壮的方式离开,他的每一次解释,都变得毫无意义起来。 那就算了。 至于盛清佑为什么不解释,俞秋也懒得管。 如果不是江淮许,他们甚至不会说几句话。 因为想起过去的事,眼前的景象割裂感显得格外清晰,俞秋呼了口气,“是挺巧的。” *** 周三的时候,唐柔和江声平回家了。 俞秋回来得晚,到家的时候差不多九点,唐柔做了饭,听到开门的声音喊,“小秋,快坐下吃饭。” 以往都是他和江淮许在外面吃,虽然今天俞秋也吃了,但唐柔难得亲自做饭,俞秋不想拂面子,把书包放到房间后就下楼了。 没看见江淮许,他问:“唐姨,我上去喊江淮许下来。” 唐柔正吩咐江声平把菜端出来,听到他的声音,忙说:“不操心,他还没回来呢,我们先吃。” 俞秋愣了下,“他还没回来吗?” “可能又和齐醒他们玩去了。”唐柔说。 俞秋点头,不再问,安静地坐下吃饭。 又差不多过二十分钟,玄关处传来开门声,唐柔眼皮子都没抬,“换好鞋洗了手就过来吃饭。” 江淮许弓着身,“嗯。” 饭吃到一半,唐柔忽然想到了什么,“星期六晚上七点你林伯伯婚礼晚宴,可别给忘了。” 江淮许一怔,隔了会儿点头,“知道了。” 俞秋吃得差不多了,听到唐柔的话,很快想起她口中说的人是谁。 林嘉昀的父亲,林扬松。他们这个圈子婚姻大多都是家里安排的,很少有真感情。林嘉昀的母亲去年才去世,林扬松就已经开始准备二婚,而且还带着个十岁的孩子。 虽然对外说是继子,但是不是亲生的不少人心里都有数。也不怪林嘉昀和家里关系不好了。 唐柔转头和俞秋道:“小秋也收拾收拾,到时候跟着我们一块儿去。” “好。” 上辈子俞秋不喜欢被别人知晓他和江家的关系,这种场合他一般都不会去,更不想被评头论足。但俞秋这一次却是一定要去的,这是他能接触到小白谭那位老总最快的方式。 他不在乎对付陈国为的过程,只在乎结果。 他只要江淮许。 唐柔笑笑,柔声道:“到时候让林叔去接你们。” 虽然答应唐柔要去,但俞秋并不想让林叔来接,他怕遇到陈国为。像陈国为这种狗皮膏药,一旦让他知道江家在哪儿,他恐怕会厚着脸皮去给唐柔和江声平要钱,更何况江淮许还在。 思来想去,俞秋逃课了。 第14章 江淮许,下雪了 因为还没下课,偌大的学校显得很空荡。俞秋做了二十几年的好学生,这还是他第一次逃课。 很奇怪的心境,但他看着灰蒙蒙的要下雪的天,心里竟然难得生出平和的感觉来。 他面无表情地想,那以后他要不要多逃几节课?不过这个想法刚冒出头来就被俞秋自己压回去了。 算了,逃课也没什么好玩的。 从教学楼往俞秋要去的南墙要经过操场,操场上有好几个班级在上体育课,他就显得不是那么突兀。 他很少会主动关注别人或者是外界的其他东西,所以听到人群里发出的喝彩声时,俞秋只是大致看了眼就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前走。 路过教超时,俞秋见到齐醒手里拿着几瓶水还愣了下,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上体育课的是一班。 齐醒也没想到会遇见俞秋,毕竟现在还在上课。他本来想打招呼的,但俞秋走得快,他还没来得及说上话人就离开了。齐醒撇了下嘴,拿着水朝操场走去。 “唉,不就是你爹给你找了个后妈嘛,别板着脸了。”齐醒把水扔了瓶给林嘉昀,“你要是实在不想认你那个爹,我当你爹行了吧。” 林嘉昀:“……” “我看你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我意思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像是你爹办喜事,反而像是死了爹。”齐醒说。 怕林嘉昀怼他,齐醒很快找了帮手,“江淮许,你说是吧?” 是冬天,但因为要打排球的原因,江淮许把黑色的羽绒服给脱了,里面只有件蓝白色的校服,衣袖被拉到手肘,白皙的皮肤下能看见青筋。他停了球,客观回答:“是有点。” 他继续道:“起码今晚还是要装一下的。” 林嘉昀抓了下头发,黑脸道:“林扬松就是个神经病。” “你现在要骂赶紧骂得了。”齐醒坐在长椅上往后仰,问江淮许要不要喝水。 “不喝。”还有节体育课,江淮许抬手看了下时间:四点五十。 “真不喝?”齐醒问。 江淮许看了眼他,“养生。冬天喝凉水,我还没那么作死。” 齐醒嘚瑟了下,“我这是身体好。” 他忽然开口问:“对了,俞秋今天不和你一块儿去吗?” 江淮许转头看了眼他没说话,齐醒还在说:“不去挺好的,他要是去了指不定那帮碎嘴的王八蛋又要说什么了。” “他去。”江淮许说。 “唉,我刚在教超门口遇见他了。”齐醒觉得奇怪,“他也没进教超,那个方向感觉像是去南墙那边。” 第27章 他啧了声,笑着开口,“总不能是逃课吧?就他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说出这话齐醒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甚至还把自己逗乐了,自己在那儿笑了半分钟。 江淮许一顿,把手里的排球丢给他,“我有事先走了,晚上见吧。” 齐醒:“?” 直到他走远,齐醒才猛地站起身,神经质地抓了抓头发,问一旁的林嘉昀,“他最近是不是真有病?” 林嘉昀一言难尽地看了眼他,“……有时间还是去医院看看眼睛吧。” 高三的体育课老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林嘉昀也没心思打了,从齐醒怀里拿过排球,“哦对,顺带去神经科看看脑子。” 齐醒:“……” - 江淮许刚洗完手就收到了俞秋的消息。 -下课不用等我,我不在学校。 他把手擦干,这才回俞秋。 -你在哪儿? -临江巷 临江巷是25路公交在莞城国中后的第三个站,从学校到那儿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江淮许想了下,边往外走边回。 -林叔待会儿过来 -好,我在这儿等你们 那边不再有动静,江淮许把手机放回兜里,往南墙方向走。 他到南墙的时候俞秋还在,他今天没带那条红色的围巾,那围巾是唐柔前几年闲来无事织的,江淮许觉得围在脖颈上难受没带过,不知道唐柔从哪儿又翻出来了,现在到了俞秋身上。 冬天国中没多少人会规规矩矩穿校服,俞秋只穿了件不算厚的灰色卫衣。 南墙这边没监控,不少人会从这儿翻墙出去,但不知道是谁不小心还是教导处主任把之前堆起来垫脚的石头踢掉了,所以江淮许看见的就是俞秋搬石头的场景。 见到来人,俞秋愣了下,他下意识拍了拍有些脏的手,问:“你怎么在这儿?” 江淮许单肩背着包,伸出另一只手压俞秋堆的石头,没晃,堆得还挺实,他很平静地道:“逃课。” 俞秋:“?”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没说话,就像江淮许没问他为什么现在还在学校却说在临江巷,而他也没问江淮许为什么会来这儿。 俞秋跳上石头上试了下,还差点没能翻出去,他又下来走进一旁的小树林里。 过了会儿,他听见那旁江淮许问:“这块可以吗?” 俞秋从小树林里出来,只是看了眼他就摇头,“不行,你得找扁的平的石头。” “行。”江淮许应声。 最后一块石头还是俞秋找到的,他把石头放上去,试了试没晃,朝江淮许抬了抬下巴,“试试?” “你先吧。”江淮许拎起俞秋挂在树枝上的包,诚恳道:“我没试过,没经验。” “我以为你是老手。”俞秋笑了,“行,我上去你再上来吧,记得动作快点,被胡平发现我也救不了你。” 胡平是教导处主任,平常就喜欢在学校里溜达,专门抓逃课迟到早退的,俞秋上辈子在国中的一年里,每次星期一升旗的时候都能听到胡平铿锵有力的声音,想起来也算是高中的噩梦了。 加了石头很容易就翻上去,俞秋坐在墙上,天边的云看不见影,应该说天边全是云,轮廓也看不清。 他一只手扶在墙上,风很大,又干又冷,扑在脸上生疼。 他呼了口气,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包。” 江淮许把他的书包递给他,俞秋背好,又伸手,“你的。” 坐在墙上太显眼,好在南墙这边往外荒凉又落败,没多少人,不然有人路过,俞秋可能会想杀了自己。 江淮许的包很轻,没装多少东西。 俞秋正打算跳下去,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你能上来吗?” 江淮许点头,“可以。” “那我在下面等你。” 说着,俞秋转身跳了下去。 隔着墙,江淮许只听见“砰”的一声,过了会儿,俞秋问:“你人呢?” “快了。” 俞秋:“……” 又过了几分钟,俞秋等得有些烦,梧桐树已经枯了,只有一地的落叶,不远处能看见清扫的大爷拿着扫帚。 还没等江淮许磨蹭好,俞秋手撑在墙沿上,一踮脚又翻了过去,他皱着眉,从上往下看江淮许,“你不会?” “应该会。” 俞秋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终于,江淮许又说:“有些脏。” 他抿唇,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可信度,他指了指因为被人踩了很多次而变得很脏的墙沿。 俞秋见怪不怪,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江淮许都一如既往地磨叽。 他真心实意地回答,“事儿精。” 不过他还是伸了手,他往下看,江淮许仰头看他,从江淮许的角度来说,俞秋像是垂了眼,他的鼻梁挺直,脸的轮廓分明,是很好看的。 江淮许轻声笑了笑,回握住俞秋的手,借着力,另一只手撑在不算脏的地方,轻而易举就上来了。 风很大,吹得俞秋有些长的头发都在微微晃动。他俩的手很凉,没有谁的是温热的,俞秋忽然问:“好学生也会逃课吗?”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在极短的时间里,俞秋好像看见了江淮许白皙的脖颈戴着一条很细很细的线,不过他再看过去时已经看不见了。 第28章 “我看起来像好学生吗?” 俞秋重新跳了下去,把挂在枯了的梧桐树枝上的书包背好,转头看他,“看起来像。” 江淮许笑了,他也跟着往下跳,“可能吧,不过十七岁的俞秋……” 模模糊糊中,墙的那头传来胡平的声音,俞秋没听清,他转头看江淮许,“如果不跑的话,他可能会翻墙出来追我们。” “他也算翻墙。” 俞秋一言难尽,“他不会被通报批评,因为他是老师。” “好吧。” 于是,他们在俞秋一贯不喜欢的阴天向着没有尽头的小巷跑去。 远处昏黄的路灯一盏盏亮起,黑压压要下雪的天终于纷纷扬扬起来,凛冽的寒风刮在俞秋的脸上,周围的声音被拉远拉长,耳边只能听见他和江淮许的呼吸声,像是一场梦幻的冬日电影。 漂亮的六角霜花落下,下雪了。 俞秋忽然喘不过气来,他猛地停下,呼吸越来越急促,那些久远的回忆潮水般的向他压过来。 他隐约间好像听到江淮许说:“明年还会下雪吗?” “明年下雪就好了。” “俞秋,下雪了。” “明年圣诞节会下雪吗?” “……” 江淮许死后的第一年,莞城下雪了吗?俞秋想。 他的心开始抽疼,像是有人用手捏住在他的胸腔里搅动一样。俞秋撑着发着潮味的墙,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想在汹涌澎湃的思念袭来前点根烟,只是没有摸到。 他转头看去,江淮许站在巷口,离他很远。雪下啊下啊,落满他的肩。 俞秋在这个冬天的傍晚里,终于又后知后觉,在江淮许死后的第三年,他重生了。 他几乎是哭腔,压着声说:“江淮许,下雪了。” 很远很远,俞秋听不到,他看见江淮许像是动了下唇,散在风里。 “十七岁的俞秋不像十七岁了。” 第15章 看起来像是在接吻 “下雪了。”俞秋重复道。 他的脸色惨白,起码在江淮许看来是这样的,他走上前,微微弯了身子,像和之前一样给俞秋扶了下眼镜。 江淮许说:“是下雪了。” 缓了好一会儿,俞秋有了劫后余生的解脱感,他缓慢地站起身,看了眼江淮许继续往前走。 江淮许没有问他要去哪儿,只是跟在他的身后,也没说话。 绕过小巷往前再走不远就是临江巷,俞秋抿了下唇,他抬手看时间,才五点十分。 林叔还在路上,他虽然奇怪为什么俞秋和江淮许在临江巷不在学校,但他并没有问,只是叮嘱他们注意安全就挂了电话。 再后来就是两人坐在临江巷站台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渐渐模糊,仿佛是场没有声音的默剧。 雪下得很大,空气里还夹杂着烤红薯和糖炒板栗的味道。 江淮许侧身看他,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想吃吗?” 其实俞秋并不是很饿,甚至连勾起的食欲都没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点了头,“嗯。” 他看见江淮许站起身往糖炒板栗的方向去,过了会儿,他提着一个袋子过来。 俞秋收回目光,垂眼看落在地上的雪因为风又打了个旋。 今年冬天冷,下了雪就更冷了。他印象里的13年降温似乎没那么快,俞秋忽然有些后悔,今天出门时应该听唐柔的话把那条围巾带上的。 他下意识把手贴在脖子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自己不饿也不想吃,但还是朝着江淮许点头了。 *** 好像是大二那年的冬天,江淮许和他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其实那天没下雪,单纯是干冷。 自从江淮许出院后身体就不如从前了,有时候不注意可能就会发烧,每次都让林叔接送不太方便。为此,俞秋大一寒假的时候学了车。 车停在莞大东门那边,离图书馆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从这儿到东门从邻里中心走要快些。 俞秋和江淮许先从图书馆的北门出了校,那时应该是九点半,莞大门口摆了很多小摊,很热闹,不过俞秋一贯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他还是下意识问江淮许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你呢?”江淮许问。 俞秋摇头,“我不饿。” 两人继续往前走,俞秋穿得不算多,按江淮许的话来讲就是他是个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冷风扑在脸上,吹得俞秋有些心烦,他低着头刷手机,偶尔有送外卖的车路过时江淮许会拉一下他。 等俞秋把大学群里的消息翻完后确定没新发的通知,把手机放回兜里时,才发现江淮许几乎是搂着他了。 不可否认的,俞秋从那一瞬间起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快了起来。说实话,那时候的他并不觉得他喜欢江淮许,对他的更多是愧疚,所以在江淮许低头看他前,他收回了目光,假装不在意。 江淮许笑了下,问:“俞秋,你是在害羞吗?” “没有。”俞秋很快否认。 他对江淮许没有办法,就像第一次知道江淮许喜欢自己时一样不知所措。最后,俞秋觉得他想了个很好的借口,他指着角落里卖糖炒栗子和烤红薯的小摊,“我要去买糖炒栗子。” 然后很快走开,江淮许后来没搂他了,俞秋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不高兴。 第29章 上车的时候,他把手上拿着的糖炒栗子和红薯递给江淮许,一路上没再说过话。 莞大离江宅很远,为了方便,唐柔在园区买了房,平日里除了寒暑假或者是江淮许出院时会回江宅,两人回的都是这儿。 俞秋把车开进园区的车库里停下,进了电梯,他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开心。 直到江淮许叫了下他,“俞秋。” 他转头看江淮许,“怎么了?” “你拿一下。”江淮许把糖炒栗子和红薯重新还给他。 俞秋接过,江淮许忽然伸手过来,贴着他的脖子。 在俞秋的印象里,江淮许常年体寒,和他笑起来时如沐春风的感觉不同,他的手和吻都是凉的。俞秋并不讨厌,反而觉得像是四月傍晚吹过的凉风,很舒服。 只是冬天的话另当别论,有时候江淮许耍坏心眼时会故意用手摸他的肚子,俞秋就会生气。 但因为刚才江淮许拿着装糖炒栗子的袋子,他的手很暖和,紧紧地贴着俞秋的脖子,“暖和吗?” 俞秋愣了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甚至连刚才那点奇怪的情绪是何时没的他也不知道,他下意识偏头,看见了电梯门上两人的身影,从他的角度来看像是在接吻,如果江淮许再弯一下身的话。 手上的红薯还冒着热气,糖炒栗子也还有余温。 俞秋的喉结一滚,“还好。” 江淮许笑了,“我捂了好久。” 俞秋不喜欢江淮许的眼睛,因为他能在里面看到很多东西,而那些东西都是俞秋最想要的。可江淮许不属于他,所以俞秋继续开口,“我直接拿这个袋子捂也是一样的。” 江淮许歪了下头,认真回答:“不一样。” 他弯了身子,眉眼带着笑意,在俞秋的耳边轻声说:“因为我是故意的。” 俞秋慢慢地眨了眨眼睛。 后来江淮许应该亲了下他,俞秋没记错的话。 *** 江淮许走了过来,问俞秋要不要吃。 俞秋转头看他,忽然提了一个很奇怪的要求,“江淮许,” “嗯?” 俞秋问他:“你能不能摸摸我的脖子?” 很奇怪的要求,但江淮许做了。 他怔了下,路边的风猎猎作响,周遭的光景变得模糊,他抬手,小心地碰了下俞秋颈侧。 “冷吗?”他问。 俞秋“嗯”了一声,“有点。” 他侧过身,不再说话了,似乎这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江淮许买的糖炒栗子并不多,等林叔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吃得差不多,虽然俞秋至始至终都没觉得饿。 六点半的时候到了江宅,怎么说都是林扬松的婚礼晚宴,还是得穿得正式点。唐柔给他俩准备了正装,定制的并没有不合身。 两人从楼上下来,唐柔笑着打趣他俩的气场看起来不像是高中生。 林扬松的婚礼是在星阁的顶楼办的,本来说好在别墅的草坪,但临时下了雪,又加上天气太冷,听说新娘还怀了孕,最后就选了星阁。 他们到的时候会所外还有很多记者举着相机拍照,唐柔怕俞秋会紧张还说了很多安抚的话。其实俞秋在那几年里已经习惯了,他对这种场景说不上陌生。 闪光灯在卡宴停下的瞬间开始闪烁,俞秋见怪不怪地跟着唐柔进了门。 里面倒是也有几个记者,但看样子是林扬松特地找的,没有他的吩咐不会乱拍照。 林扬松好歹在莞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俞秋猜除了些不知死活的娱乐新闻会八卦一下,其他报社和记者也只会编撰出林扬松和初恋白月光再续前缘的爱情故事以及林扬松那些慈善事迹了。 宴会厅很大,和很多个婚礼晚宴一样摆着圆桌,坐着的都是些身份显赫的人。 他们坐的位置很朝前,江淮许不知道弯身和唐柔说了什么,过了会儿,他问俞秋要不要去后面坐。 俞秋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再者说刚才进来的时候就遇见了小白谭的老总,唐柔还和老总介绍了他,“王总,这是我养子俞秋。” 王乔倒是很早就知道俞秋了,他们做会所赌场的人,心眼比旁人要多。上次俞秋去小白谭找江淮许的时候前台就打过电话来。 听到是江家小少爷亲自下来接的人,王乔上了心特地去查了下。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再往下深点的也查不到了,应该是有人刻意给抹掉了,他不是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的人,再说他后续还投资了不少房地产上的生意,因为俞秋惹了江家得不偿失。 王乔打量了下俞秋,觉得俞秋和他想象的倒是不同,他见唐柔的态度,很和善,想来那些空穴来风的话,比如俞秋是江声平在外面的私生子,也不过是谣言罢了。 他立马乐呵呵地拍了拍俞秋的肩,装模作样地客套了几句后离开。 而对于俞秋来说他的目的已经达到,王乔走的时候还留了张名片,让他去小白谭的时候说一声就行。唐柔朝俞秋抬了抬下巴,示意可以拿上,俞秋就收下了。 远远要比他想的顺利得很多。 所以他很快答应了江淮许,没多久,他俩去了后面比较隐蔽的地方。林嘉昀和齐醒都在,还有一些公子哥。见到来人,齐醒高兴地招呼,“俞秋,快坐。” 俞秋和江淮许坐下,齐醒在那儿热场子,嚷嚷着江淮许既然迟到了就要喝酒。江淮许没拒绝,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杯。 第30章 齐醒本来还想再给江淮许倒一杯的,但江淮许摇了头,齐醒就没再坚持了,打趣江淮许说他在晚宴喝了酒回家是不是就要喝中药。 没坐多久,俞秋借着去洗手间的借口离开宴会厅。 他走后,坐在其他位置上的公子哥放得开了些。和江淮许还有齐醒比起来,他们家的生意做得没那么大。平常在家的时候父母就让他们平日里和江淮许他们打好关系。 因为俞秋这事在他们这个圈子里还是传得挺离谱,除了齐醒和林嘉昀这些知道前因后果的,其他人还真以为俞秋是江声平在外面的私生子。 平日里江淮许虽然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但实际上真和他能说上几句话的人很少。现在有机会了,都想着要怎么样才能讨好他。 有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公子哥试探性地开口问:“江少,要不要兄弟几个找人给那小子提提醒?” 第16章 回去吗? 话一出口,一旁的齐醒和林嘉昀都停了手中的动作。 那人见其他人都没说话,以为是说到点子上了,连忙继续说:“找人教训他一下,要我讲他就是太得意了,要现在不收拾,指不准哪天还要和江少争家产。” 齐醒知道江淮许和俞秋是有什么渊源的,而且他也不是瞎,虽然在学校时感觉江淮许和俞秋就没说上几句话过,但江淮许对俞秋的态度起码不坏。 他轻啧了声,心想这小子肯定要踢到钢板上了。 下一秒,江淮许果然开了口,他一如既往地笑着,手上接过齐醒递过来的手牌问:“他得意吗?” 那人见江淮许应了他,兴奋地接话,“那可不,刚才江少你走在前面没看见他眼神,又凶又狠的,看起来就不像个善茬。如果他真和江叔有什么关系,没有能力还好,大不了一辈子当个混子。就怕他又有能力,以后反咬江少一口,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哦?”江淮许问,“你打算做什么?” 那人弯腰给江淮许倒了杯酒,谄媚道:“江少,我在三中有几个好朋友,好巧不巧这俞秋以前就是在三中上的学,从他们口中我倒是知道了些事,如果那些事传出去的话,俞秋的名声也算是完了。” 他试探性开口,想要看江淮许的态度。可惜灯光太暗,江淮许整个人都在阴影处,看不清神色。 其余人不敢出声,只有齐醒动了动手让身后的服务员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江淮许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他晃了下酒杯,语气不明,“我觉得李少这消息来得还是挺巧的。” 李知尧隐隐不安,他的消息并不是巧,而是刻意打听过的。江家对俞秋的态度很奇怪,说好但平日里也不见司机接送,说不好其他再深点的消息却是查不到。 前几天他搞了个酒局,江淮许和齐醒他们是请不来的,但也请了不少公子哥和富家小姐。他们这些人俗,对上学的事没什么执念,大不了就是出国镀两年金,过两年再回自家公司潇洒。 那次在八卦莞城最近有发生什么趣事时他正好听到了江家的事,说江声平从外面带回来了个和江淮许差不多大的男孩。 他们当时就在猜俞秋是不是真和江声平还有唐柔说的那样是个养子。毕竟在莞城有很多有身份地位的人为了做表面的慈善功夫,会定期资助一些孩子上学,要真是这种他们也见怪不怪。 但如果真要做慈善又何必做那么多麻烦事,还让俞秋住在江家,未免也做得太过火。所以不少人默认俞秋是江声平在外面的私生子,唐柔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堪,才对外说是收养的养子。 李知尧自然偏向后者,他爸在外面私生子就挺多的,他不信江声平这种身份的人当真就一个私生子都没有。 有几个人见他对这事感兴趣,还顺带告诉了他不少有意思的事。 今晚来宴会时他爸就特意叮嘱了他一定要和江淮许搭上话,他这才跟着齐醒坐下,想试试运气,没想到江淮许还当真不跟着江声平他们坐在前排,反倒是来后排了。正好俞秋也跟了上来,也免得他辛苦地把话题往俞秋身上引。 “说是他在三中读书的时候有个四十几岁的男人每天都会去接他。”李知尧笑着道,“有不少人还看见过他和那个男人一起进过三中附近的旅馆。他那面相就是个小贱蹄子,说不准还是三儿的孩子。都说龙生龙凤生凤,三儿的孩子说不准也是三儿,还是个男小三。” 李知尧越说越起劲,说到自己觉得有意思的地方还会笑出声。周围和他关系不错的人也跟着附和,一时间他们这桌的氛围竟然还算热闹。 “江少,对待私生子我可比你有经验,像他这种人就得收拾一下才能学乖。” 李知尧自小被他爸拿江淮许和他对比,说江淮许成绩比他好,做生意比他有天赋,为人处世也比他强。但现在在他看来,俞秋的存在就像是江家无法抹除的污点,连带着江淮许身上象征着完美的光环都变暗了。 忽然,齐醒放下手中的手牌,打断他的话,“李知尧,你都是在哪儿瞎打听的呢?” 李知尧的话截然而止,他意识到什么,忙朝江淮许的方向看过去。 江淮许轻声笑了下,和李知尧的眼神对上,也没说话。 李知尧心里一时间如雷打鼓,分明是和他年龄相差不大的同龄人,他却感觉在江淮许身上看见了江声平的影子。 第31章 “多嘴多嘴,”李知尧自知是自己说得太多了,“江少要是想收拾他哪儿还轮得上我出主意。我说错话了,自罚一杯。” 说着他站起身,从身后服务员的手中拿过酒,装满杯后朝着江淮许举了下,“江少,我今天喝多了,就当是我在说胡话。” 然后猛地喝下。 人是跟着齐醒过来的,齐醒热闹看够了也开始圆场子,“下次瞎打听的事就别拿出来乱说了。” “哎。”李知尧赶忙应声,但江淮许还没收回目光,他也不敢坐。 “你的烟还有吗?”江淮许忽然问。 这话问出口,齐醒和林嘉昀同时看向他。 齐醒笑着道:“我们江少什么时候会抽烟了?” 李知尧愣了下回他,“有的。” 他从身侧的烟盒里拿了根香烟递给江淮许,“江少。” 江淮许接过,他的手指节分明,平日里看起来很是和气的人多了清冷的疏离感,吓得李知尧出了身冷汗。 他自觉给江淮许点了香烟,这才往后退了步。 猩红的火点烟雾缭绕,江淮许的脸在火光里若隐若现。他没抽,只是拿在手中,垂眼看着。 “我什么时候说他是私生子了?”他问。 李知尧忍不住屏气,他喉结滚了下,勉强堆着笑,“江少说笑了,刚才都是我喝醉说的胡话。” 江淮许站起身,把烟在烟灰缸里按灭,很平静地抬眼看李知尧,“烟就戒了吧,李少下次打听事情还是周全点好些。” 闻言,李知尧一时间冷汗涔涔。 直到江淮许离开,他才猛地松了口气。齐醒笑笑,吩咐身后的服务员给李知尧续酒,“他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抽烟,你连俞秋的事都打听了不知道这个?” 李知尧想起刚才自己不仅越了界,还当着江淮许的面抽了烟,顿时后背发凉,缓了会儿说:“刚才多谢醒哥。” 齐醒挑眉,“可别。” “醒哥,俞秋如果不是江伯父的私生子,那江伯父何必收他做养子啊?”齐醒身旁的另一个人问。 “谁说他是和江伯父有关系了?”齐醒往后仰,“很多年前唐阿姨被绑架,是俞秋和他妈救的。” 当年江声平一口气搞垮了两家公司,正是事业上升期,引来不少结过怨的仇家。没想到最后绑了唐柔,和江声平商谈无果后撕票,手脚被绑着扔到了海里。如果不是遇到半夜去收渔网的汪今和才四五岁的俞秋,恐怕早就没命了。 这事当年闹得挺大,后来被江声平压了下去。他们也只是偶尔听家里的长辈提过两嘴,只以为是谣言,没曾想竟然是真的。 “……我去。”好一会儿有人忍不住道。 齐醒轻啧,留了那么句话后再也没搭理他们了,拿着手机在那儿玩欢乐斗地主。 - -回去吗? 俞秋收到江淮许的消息时正双手撑在顶楼外的阳台上吹冷风,他没回江淮许的消息,盯着屏幕看了好半晌,直到手机熄了屏才收回目光。 从星阁的顶楼往下看,莞城的夜景很繁华。下了雪后梧桐树上都落了雪,原本挂在上面的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被掩在雪下,显得朦朦胧胧的。 因为星阁里开了暖气,进来后俞秋便把套在外面的羽绒服给脱了,这下只剩单薄的黑色西装和内搭在里面的白色衬衫。 冷风猎猎,风吹得他身上的正装更加贴身,清晰地勾勒出俞秋的身形轮廓。 “你怎么在这儿?” 身后传来盛清佑的声音,俞秋怔了下,这才回头看他,想了想开口,“参加晚宴。” 盛清佑打了个冷颤,骂骂咧咧道:“大爷的,这破天气真冷。” 他抱着胳膊,走到俞秋身旁,“哦对,你现在住在我姨父家里。” 风吹得他脑子嗡嗡疼,盛清佑看了眼俞秋单薄的穿搭,忍不住评价,“你不冷吗?” “还好。”俞秋说。 “你怎么没和我表哥待在一块儿?” 俞秋突然觉得盛清佑的话很多,他有些烦躁,舔了舔唇问:“你为什么出来?” “里面太闷了,”盛清佑呼了口气,“懒得演。” “我也是。”俞秋转头看他,“所以你可以闭嘴了吗?” 盛清佑:“……你今天说话怎么那么刺人?” 俞秋拿出手机回江淮许说快回来了,抬眼时看了下盛清佑新做的美式前刺,“可能是因为你换了个发型。” 做了美式前刺和江淮许就没那么像了。 “啊?” 还没等盛清佑反应过来俞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俞秋已经走远。 盛清佑:“……” 俞秋回宴会和唐柔说想回去了,婚宴过了大半,再留下来也没必要,唐柔应声,说先让林叔送他们回去,她和江声平等宴会结束了再走。 得到唐柔的同意,俞秋穿上外衣从后门离开。 第17章 双生子 莞城的雪还没停,寒气扑在玻璃上雾蒙蒙的一片。 出门的时候俞秋倒是遇见了个意料之外的人,王乔。他应该是在谈生意,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隔得远,俞秋没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能隐约听见城东的字眼。可能是察觉到有人朝他的方向看来,王乔转身,抬眼和俞秋打了个招呼。 俞秋点点头,王乔也就收回视线了。 第32章 俞秋没觉得失望,他将手放进兜里,细细地摩挲着那张四四方方的名片,心里盘算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去小白谭。 没等多久,林叔把车开了过来。 紧接着江淮许撑着伞下了车,大雪落在黑色的伞上,四周变得模糊不清。昏黄的路灯透过稀疏的枯枝打在他的身上,是画中人才有的精致感。 似乎是时间到了尽头,一切都在变慢。 “走吧。”江淮许把伞往俞秋的方向偏了偏。 “嗯。” 车窗外的景色稍纵即逝地划过,暖气抵了寒,俞秋忽然感觉困意上来。他靠在座椅上,偏头看他和江淮许的影子映在后座的车窗里。可能是下着雪的缘故,整座城市有种清冷又萎靡的气息。 “还冷吗?”江淮许问。 俞秋觉得自己不是很有精神,默了会儿才说:“还好,挺暖和的。” 江淮许没问了。 模糊间,俞秋好像听见了江淮许问他刚才在宴会厅为什么没找到他。他本来想回江淮许的,想说宴会厅里人太多了,太吵了,他不适应就没去。 但俞秋实在太困了,说不出话来,连叹气都做不到。不过他想,反正说的都不是实话,回不回答都一样了,所以最后他没坚持,听从本能睡了过去。 其实他回去了。这种场合对于他来说已经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无论是以前陪着江淮许来的,还是后来他自己一个人来的,他几乎能知道宴会开始后大约过多久新郎新娘入场,多久司仪会上台让新人宣誓,然后多久会结束。 只是因为听到李知尧提起陈国为,那些腐烂的记忆如同躲藏在暗处的菟丝子,攀附着他重新生根,空气变得沉闷,他也就没进去了。 *** 那时候他高二,汪今带着他从陈国为那个破烂的几十平米的自建房出来后,在三中附近租了个小屋。白天的时候汪今去给别人做短工,晚上的时候他和汪今就在那个小屋里点着灯,他学习,汪今勾鞋。 汪今问他陈国为有没有去找他,俞秋摇头,“没有。” “那就好。”汪今松了口气,她被陈国为打了太多年了。有时候俞秋不小心提起,汪今都会吓一跳。 久而久之,俞秋也不提起了。 “那个人要是来找你,你就和妈说。” 汪今低着头,手中的针线穿过。灯太暗了,长久在暗光下盯着一个地方太久眼睛容易酸疼,汪今抬手按了按眼睛。俞秋不能确定她是否在哭,他开口想说点什么,还是没说,继续刷题。 好一会儿,他听见汪今带了哭腔,“如果当年妈妈不带你来这里就好了。” 黑色的笔在物理习题上划过,留下很长的一道痕迹。俞秋停了笔,很平静地开口:“妈,我以后会赚很多钱的。” 说完他又沉默了,窄小的出租屋里只能听见他和汪今微弱的呼吸声。 “嗯。”汪今说。 俞秋没和汪今说实话,其实陈国为去找他了。 俞秋无比感谢自己的运动天赋,他跑得很快,在僻静阴仄的巷道里陈国为追不上他。有时候他甚至会想如果真的有另一个时空,另一个时空的俞秋会不会选择学体育,以后工作了当个体育老师或者健身教练,买一个温馨的小房子,陪着汪今慢慢变老。 直到有一天,陈国为笑着道:“俞秋,你妈是不是在平江面馆做短工啊?” 俞秋停了脚。 他不再奔跑了。 他说:“我会杀了你的。” “哈哈哈,小贱蹄子,你以为老子怕你!”陈国为抓住俞秋的头发,拖着俞秋往三中附近的旅馆走。当时太阳很大,很晃眼,可能是五月。 三中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那种被称作恶心厌恶的眼神落在俞秋和陈国为的身上,全部变成刀子只扎在俞秋的身上。 他真的很讨厌同性恋。 那天俞秋没有反抗,进旅馆时陈国为在掏身份证。 “三楼吧。”俞秋开口。 陈国为愣了下,他忽然笑出声,以为是俞秋想明白了,搂着俞秋的肩,朝着前台的开房的小妹抬下巴,“瞪什么瞪,没看见是这小贱蹄子自愿的吗?” 开房的小妹眼里满是担忧,俞秋扯了下书包的肩带,勉强勾笑安抚她。 陈国为啧了声,“三楼要比二楼贵个十几块呢。” 不过他朝俞秋看了眼,还是把那点不满给压下去了。 上了楼,陈国为开始脱衣服,“让我玩一次,你妈那边我就不去找了。” “嗯。” 在陈国为转身的那一刻,俞秋抡起桌上的玻璃烟灰缸,看起来很廉价的那种,砸在陈国为头上的时候,俞秋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贵的烟灰缸了。 他会去坐牢,但在这之前,他会杀了陈国为。 或者再不济,他可以做得隐蔽些,伪装陈国为从三楼摔下去,这样他就不会再去找汪今了。 血顺着陈国为的额头开始往下流,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反应过来后朝着俞秋的方向抡拳头。 只是因为缺了三根手指的缘故,他的动作不再像之前一样敏捷,再加上被烟灰缸砸了一下的原因,他的头都是晕的,更别说俞秋现在的状态像是要和他同归于尽。 最后陈国为是被俞秋拖着往窗户那儿去的,俞秋擦了擦嘴角的血,从上而下地看着他,“下面有石头,三楼摔下去的话,应该会死。” 第33章 陈国为总算着急,他瞪大眼睛,大喊道:“我要是死了,你也会坐牢的!到时候你要你妈怎么办?” “你要是不死,我妈怎么办呢?”俞秋问。 “你……”他的话还没说完,俞秋又拿起烟灰缸砸在了他的头上,“不知道你死了,我是会被判故意杀人还是防卫过当。” 只是在最后一刻,俞秋打算把陈国为推下去的那瞬间,陈国为的手狠狠抓住了他,是那只只剩下两根手指的右手,俞秋想到了汪今。 他和汪今说会赚很多钱的晚上,汪今说了什么。 汪今说:“嗯,以后妈妈也想住上小秋买的房子。” 很温馨的,用俞秋工资买的。 只有他和汪今的房子。 所以俞秋放手了,他蹲在地上缓了好半晌,从隔间拿了拖把,把满地的血收拾干净。用最后的力气把昏迷了的陈国为拉到床上,去楼下问前台的小妹要了止血的药和绷带,给陈国为包扎好后离开。 走的时候,前台小妹看着他受了伤的脸问:“需要帮忙吗?” 俞秋笑着摇头,“谢谢。” 可惜那时候的他不知道陈国为其实早就找到汪今了,也不知道那个小出租屋里总是会有他的照片出现。 很多时候他看不懂汪今的表情,那双很漂亮的,乌黑黑的大眼睛里掩藏着痛苦,她几近绝望地问:“小秋,那个人有找过你吗?” 俞秋摇头,“没有。” 在陈国为再次找来的那天,俞秋买了刀。那时候学校还没有不能带管制刀具进校的规定,但他却发现他放在书包夹层里的那把刀不见了。 俞秋以为是不小心丢的,他打算再去买一把。那天汪今的心情很好,她久违地穿了条很好看的裙子,水蓝色的碎花裙,傍晚的阳光很好看,她笑着跳舞。 俞秋打算再去买一把的刀并没有买到,因为第二天汪今自杀了,他也找到了他那把刀,作为汪今最后的遗物。 被拉长的警报声在他耳边变得模糊不清,吹过的分明是他最喜欢的五月凉风,但他却觉得像是寒冬一般。 俞秋这辈子参加过很多人的婚礼,唯独葬礼只参加过两次。一次汪今的,甚至不是在那个很破的出租屋里,而是在一条河边。他猜汪今是怕如果自己在出租屋里自杀的话,她的儿子会被房东刁难,所以选择了一个看起来很正常的地方。 一次是江淮许的,来的人很多,白色的菊花像是花海,长风吹过,就开始上下浮动。但俞秋没送,连江淮许下葬那天都没去。 这样算来,其实俞秋也只参加了一次而已。 汪今没有住上他买的房子,江淮许说的陪着他好好长大也没实现。 *** “少爷,到了。” 林叔提醒道,没传来回应,他下意识往后视镜看了下,见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两人笑了笑。 两人头靠着头,看上去不像是兄弟,倒像是……双生子。 林叔被自己冒出来的想法吓了跳,觉得自己肯定是年纪大了,总爱胡思乱想,分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再说才认识几个月。 没过多久,江淮许先醒过来,他轻声,“林叔,你先走吧。” 林叔唉了声,下了车门离开了。 于是车里只剩下了江淮许和俞秋。 第18章 两个钢镚儿 俞秋醒的时候距离林叔走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因为偏着头的缘故,他的脖子有些难受。 江淮许身上有种很好闻的味道,俞秋形容不上来,不过非要说的话,他觉得可能像初雪多一些。 “几点了?”他问。 江淮许抬起手腕看了眼,“九点半。” 俞秋直起身子,少有的和江淮许在一起的时候,俞秋想他应该珍惜的。但做了梦,久违地想起汪今,他只是垂了眼,想了想只说:“抱歉。” 江淮许看他,“因为什么?” “靠了你肩膀很久,”俞秋说,“为你肩膀抱歉。” 江淮许笑了下,心情好像不错,“嗯,为我肩膀。” 两人下了车,从小区车库出去还要走一段路。绿化带不知道是种了什么,即使是冬天也还是一片绿。雪已经停了,俞秋开始怀疑自己睡了多长时间。 他和江淮许一前一后地走着,没人说话,只能听见微弱的呼吸声。呼出的气变成冬雾化在空气里,俞秋忽然想找些话题,但他觉得自己有些蠢,一会儿觉得他不应该和江淮许那么近,一会儿又觉得如果能一直待在他身边也挺不错的。 俞秋心里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可能不说点什么真的会有些尴尬,江淮许先打破了沉默的氛围,他问:“俞秋,” “嗯?” “那天我们开班会的时候,我们老师问以后想读哪个大学。” 江淮许的语气很正常,似乎真的只是很无意地提起这个话题。 俞秋顿了下,“所以你有想去的大学吗?” “不知道。”江淮许说。 他走在前面,一只手拿着伞,另一只手自然垂在身侧。俞秋低头,看见下了雪的地上留下的脚印。 想了想,他给江淮许建议,“莞大的金融挺好的。” “嗯。” “你对金融感兴趣吗?”俞秋一脚踩在一个比其他还要高点的雪堆上,不知道是哪家小孩丢的什么东西,有点硌脚。 第34章 于是俞秋停下,从一旁绿化带捡了根树枝开始扒。 江淮许也停下了,转身看俞秋的动作,“还好。” “还好的话再选一下吧,好不容易……”俞秋忽然没声了。 “怎么了?” 俞秋说:“没怎么。” 他弯腰捡起一枚小小的、圆圆的硬币,“捡到一枚硬币。” 其实他是想说好不容易重来一次,但他说着才意识到重来一次的人是他不是江淮许。但他倒是觉得挺神奇,上辈子江淮许没说过,他就以为江淮许应该是挺喜欢金融的,没想到也是一般。 “多少的?”江淮许问。 俞秋把硬币上的雪扫干净,笑了下说:“一元的,今晚运气还不错。” 他继续拿着那根树枝,打算等会儿找个丢垃圾的地方丢掉。 “你说一枚硬币拿去炒股的话能挣到多少?”俞秋问。 江淮许说:“两枚吧。” “那么少?”俞秋今晚没喝酒,但他现在就挺醉的。不知道江淮许他喝了没,俞秋看他的状态也感觉不正常。 江淮许忽然弯腰,再起来时手里也多了枚硬币,“嗯,两枚。” 俞秋一愣,心想这是哪家小孩儿,分明是个丢硬币的散财童子。 他笑点挺莫名其妙的,自己在那儿笑了好一会儿,“两个钢镚儿,能买两根冰棍吃了。” 好在江淮许也在笑,这样的话显得他不像是一个傻子。 江淮许笑着问:“要吃冰棍吗?” “啊?”俞秋没反应过来,“那么冷的天哪儿来的冰棍?” 俞秋觉得自己可能是低估了江淮许,当然,他觉得他和江淮许有病。在江淮许带着他七拐八绕地走了半个多小时后,两人进了一条街巷。 破破烂烂的,和江家附近那片小区完全不搭边。墙上贴着很多小广告,发着潮味。往前走能看见几家店,有个店很扎眼,挂着暧昧的粉红色灯牌,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年头过久,“夜色旅馆”四个大字只剩下一个旅字还闪烁。 江淮许倒是见怪不怪,最后在一家烧烤店停下。老板是个四十几岁的大婶,正低着头玩欢乐斗地主,时不时还能听见叫地主的声音。 “有冰棍吗?”江淮许问。 老板没抬眼,只是抬抬下巴,“夏天的没卖完,应该有,你们自己在冰箱里翻。” 冰箱是四四方方横着放地上那种,里面冻了老板自家的肉,江淮许在里面翻了好半天才翻出两根被压扁的冰棍来。 “要什么味的?” 俞秋看了眼,“蓝莓味的。” 江淮许丢了根给他,寒气直接窜进袖口里,俞秋被冷了个激灵,“那么冰?” 老板家门口放了桌子和凳子,他俩找了个地方坐。清冷的街巷里寒风凛冽,俞秋感觉自己牙都在打颤。 见他俩坐下,老板趁着别人出牌的闲隙,扬声说:“烤串的回去睡觉了,没吃的。” 俞秋往手心里呼了口热气,“婶儿,我们就坐着吃根冰棍。” “行吧,”轮到老板出牌了,她收回目光,小声嘀咕,“大冬天的吃冰棍。” 俞秋和江淮许两人面面相觑,对视了没两分钟开始笑。 笑够了,俞秋才把冰棍拿起来看了下保质期,“这月底过期。” “还有十几天呢。”说着,江淮许直接撕了包装。冰棍上冒着寒气,看起来就劲牙。 俞秋也撕了,他见江淮许面无表情,咬咬牙也咬了一口。像是喝多了可乐一样,牙酸得他下意识倒吸了口凉气。 江淮许笑得肚子疼,俞秋也在笑。两人嘶嘶哈哈地吃了两根冰棍,感觉牙都要冻掉了。 没想到最后结账的时候只用了一个钢镚儿,然后两人把老板家冰箱里最后两根冰棍也解决了。 回家的路上俞秋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打冷摆子,整个人都是冰的,呼出的气都是。 “应该再留个钢镚儿的。”俞秋说。 “为什么?”江淮许问。 “一口气吃两根,感觉我现在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了。” 他俩穿着西装,坐在烧烤店外的桌旁,吃着五毛一根的冰棍,俞秋想想就觉得很有喜剧感。 忽然,江淮许停了下来。 俞秋茫然地问:“怎么了?” 江淮许的手伸了过来,轻轻贴了下俞秋的后颈。天知道有多凉,俞秋缩了下,就连江淮许把手拿开了,他都还觉得脖子上那种冰凉的触感挥之不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距离对视,也可能是那块还在闪烁的粉红色灯牌,俞秋觉得空气里都透着暧昧。 “还有温度。”江淮许说。 俞秋顿时笑了,“嗯,还活着呢。” 走了没一会儿,唐柔打了电话过来,大概是问他们怎么还没回家。 江淮许说马上了,然后把锅推给齐醒,说是齐醒喝了酒发酒疯,拉着林嘉昀来了。他和俞秋还有林嘉昀负责送齐醒回家。 可能是找到背锅的了,两人走路都慢了不少。 俞秋笑道:“齐醒比窦娥还冤。” “嗯,”江淮许没反驳,“不过有时候他也会拿我和林嘉昀挡枪。” “那他也不算冤。” 两人又找不到话聊了。绕出小巷,离江家越来越近。俞秋忽然有些想珍惜,他开始努力找话题。只是他好像没找话题的天赋,思来想去也只是挑了个比较合乎现下场景的问题。 第35章 “你怎么知道这儿有卖冰棍的地方?” “以前我小的时候她家旁边有家卖早餐的店,我爸喜欢吃,有时候会带我来。”江淮许说,“如果天气热的话,就会买根冰棍。不过后来早餐店搬家了,好久没来。本来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她家还有冰棍卖。” 只是听他描述,俞秋脑海里瞬间有了画面。七八岁的江淮许跟着江声平来吃早餐,吃完后江声平带着他上车,一个去公司,一个去上学,还挺接地气。 他抿唇笑了笑,“还好还有。” 江淮许一顿,等俞秋走到前面了才很轻地开口:“没有也没关系。” 走到小区的时候十点半,两人一前一后回的家,唐柔没问具体的事,边进厨房边说:“外面天气冷得很,快把熬好的姜汤喝了再上去。” “要是感冒了耽误学习就不好了。”她心疼地摸了下俞秋的额头,惊讶道,“怎么那么冷?” “可能是外面的雪化了。”俞秋回答她。 喝完姜汤,整个人都暖和了很多,他顺手把碗给洗了才上的楼。 俞秋心里想着小白谭的事,因为二楼没开灯,他以为江淮许已经进自己房间里去了,所以他看见江淮许的身影时还愣了下。 “江淮许?”他问,“怎么了?” 其实今天一天俞秋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梦醒后,他没有重生,没有回到13年。在那个时间线里还是只有俞秋一个人,江淮许已经离开他的生活很久了。 但俞秋最近觉得自己幸运了很多,总不会那么倒霉的。 “怎么了?”他又问。 可能过了半分钟,或者更久,久到俞秋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还是梦,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只不过这一次醒来也许会怅然若失更长的时间。 “俞秋,”江淮许这样叫他,“这次没有糖吗?” 第19章 过往 俞秋只是沉默了一瞬,“还有的。” 很奇怪的一个习惯,但俞秋确实已经习以为常了。他将手放进兜里,很快摸出几块糖,“今天出门的时候顺手拿的。” 因为没开灯,他看不清江淮许脸上的表情。他听见江淮许轻声笑了下,温热的指尖从他掌心划过,有点痒。 江淮许说:“谢谢。” “不用。”俞秋回他。 “晚安。” 俞秋说:“明天见。” 他关上门,自己一个人靠在门上待了会儿。没多久也听见江淮许门关上的声音。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松了口气。 洗完澡,俞秋躺在床上。他盯着天花板,感觉眼前似乎越来越模糊。熟悉的窒息感和茫然感袭来前,俞秋强迫自己闭上眼。他的心跳好像变快了很多,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江淮许还是因为发作的惊恐症。 不过好在他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没好一会儿就彻底缓了过来。 俞秋没有放在心上,上辈子心理医生也说可以断药,而且他也不再怕水,不再怕拿刀,不再怕陈国为了。 在重新回到梦里时,他想,他不是十七岁的俞秋。 *** 俞秋清晰地记得高考后的第二天。 警报声和救护车的鸣笛在他耳边变得又远又长,俞秋真的挺倒霉的,上辈子这样的场景他就经历过三次,一次汪今,一次云时初,一次江淮许。 他从警察局做完笔录出来的时候江淮许还没从手术室里出来,他甚至没有时间回去换一件还算干净的衣服,白色衬衫上洇着的血红得刺眼,就匆忙打了去医院的车。出租车司机见他神色紧张,一边加快速度一边安慰他。 俞秋很想和他说声谢谢,但他实在没有心力应对了,只能不住地点头。 他赶到医院时,唐柔站在手术室门前,一句话也没说。齐醒和林嘉昀坐在医院长廊的座椅上,见到他,齐醒从座椅上起身,红着眼斥问他:“你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 林嘉昀在一旁拉齐醒,免得他做出过激的行为来。 但其实俞秋真的能理解,他们是江淮许的朋友,现在江淮许还在手术室里急救,如果是他他也会生气。 剩下的齐醒说了什么俞秋也听不清了,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腿好像使不上劲了,灌了铅似的,一步一步朝唐柔走去。 那时江声平还在从港城赶回来的路上,只有唐柔一个大人。所以她看起来很坚强,像是一棵挺拔的白杨树。 俞秋想说点什么,最后能说的也只有唐姨两个字了。 唐柔勉强笑着,拍拍他的手,“小秋不怕。” 俞秋却哭了,眼泪从眼眶里止不住地往下流,滑过下巴,砸在医院苍白的地板上。 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只能重复地说着对不起。 唐柔说:“不是小秋的错。” 可只有俞秋知道,是他的错,从头到尾都是。 他知道江声平是莞城的高层人物,知道江淮许的外公是莞城的副市长。从他进江家的那一刻,他开始计划怎么才能把陈国为送进监狱。 唐柔之所以让他寄宿在江家,完全是因为汪今曾经救过她的命。如果他死了,陈国为顶多也只会被送进监狱,判个无期徒刑。但江淮许不一样,如果陈国为伤了江淮许,江声平不会放过他,江淮许的外公也不会。 起码陈国为一辈子待在监狱里都会生不如死。 第36章 最开始的时候,俞秋是这样想的。尤其是俞秋发现自从汪今死后,他有时候听见卫生间里洗漱池传来的水声,看见锋利的刀会觉得喘不过气、止不住的心悸后,他更加坚定这个想法。 他摆脱不了陈国为,甚至看见陈国为,脑海里汪今被水泡肿胀的身体,胸口插着那把刀的画面便挥之不去。以至于后来的他失去了反击的能力,只要看见陈国为,恐惧会比反击先一步席卷上来,可明明不久前他还和陈国为打了一架。 所以看起来利用江淮许似乎是他最好的办法。 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班主任说是学校要办毕业晚会。 那天俞秋身体不舒服,和班主任说想先回家。他是高三才转过去的,除了和云时初关系好点外,其他人也只是能叫得上名字。自从云时初死后,俞秋和班里的人几乎没太多交流了,每天只有学习、刷卷子,谈不上有太深的感情。 班主任犹豫了会儿,还是答应了。 高三下的课可以自习到七点才能回家,很大程度上,俞秋很感谢学校这个规定。因为这样的话,他就不用再在六点之前出校门,再绕着巷子走很久。有时候他甚至可以在陈国为没来的日子,顺利坐上最后一趟公交。 是很好的规定。 唐柔问过他很多次要不要和江淮许一起回家,俞秋说自己基础不好,学到七点再回。唐柔也就没勉强了。 云时初有次听到他和唐柔的电话,还困惑地问:“他们对你很好,为什么要拒绝?” 俞秋想了想说:“就是因为他们对我很好。” 所以他不能让陈国为看见他们,不能让陈国为知道江家在哪儿。 云时初跟着他一起走了好几次,也多少知道点俞秋的事。他点头,表示理解。 俞秋真的是个很矛盾的人,他想,只要能让陈国为付出代价,利用江淮许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他们真的对他太好了,如果可以,他也许可以假装不再在乎,听汪今的话,好好活着。这样他高考结束了,可以去一个离莞城很远的城市上大学,毕业后找工作、买房,然后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 只是那天,陈国为似乎等了他很久。 俞秋猜可能是陈国为知道他毕业后就会离开莞城了,以后那个载着他很多年回忆的几十平出租屋里终于只剩下陈国为一个人在那儿发烂发臭,所以他想把俞秋也拉进深渊里。 那天下了雨,很大。 俞秋跑得很快,他看见骑着三轮的大爷穿着雨衣从他身边而过,溅起来的水花砸在梧桐路的两侧。 看见水果店的老板将装着水果的纸盒一箱箱往家里搬,有些地方被水润湿了而起皱褶。 看见学校外那家最受欢迎的面馆老板从上往下拉卷闸门,下一瞬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弥漫的水汽扑在镜片上,俞秋跑着,朝着临江巷的站台跑。 可陈国为说:“俞秋,你不会以为你能摆脱我了吧!你的户口还在我这儿,你能走吗?” 身后大雨滂沱,天气黑压压的像是要吃人。 俞秋跑啊,跑啊。 “你知道你妈怎么死的吗?她是用你买来想杀我的刀自杀的。” 俞秋停了下来,模糊中,他似乎能看见黑压压的天边有晚霞,金影落在海浪上起起伏伏,汪今穿着漂亮的碎花裙子,扎着不遮眼的马尾辫跳舞,她说,“小秋,我和你爸爸刚认识时就是跳的就是这支舞。” “上次和你一起走的那个男同学是叫江淮许吧?我找人查了下,他好像是江家的独生子。妈的花了老子几百块钱。我看你和他关系挺好的,他妈是不是接你走的那位?老子儿子都被他们带走了,不给点钱以为是白给的啊。” 俞秋不跑了。 他站在原地,远远的看,能看见什么呢? 看不见底的小巷,但俞秋觉得是能走到尽头的,只是他每次都不会去而已。整个莞城似乎都被笼罩在这场大雨里,身后是陈国为,他手里拿着刀,一把和俞秋之前买的那把长得一样的。 “哈哈哈哈——”俞秋忽然笑了,笑得肚子都疼了。 他浑身都在发颤,心慌得只能抓住胸口,“陈国为,我后悔上一次没有杀了你。” 陈国为面色难看,不过过了会儿,他堆着笑,“小秋,没事,你妈死了以后你和我住一块儿就行了。只要你答应我不要再去他家,我保证不会打扰他们。你妈已经嫁给我了,你也是我儿子,咱爷俩往后好好过日子。” 喉咙里涌上一阵反胃的感觉,俞秋不确定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还是因为陈国为说的话太令人恶心,他忽然有点想吐。他也确实吐了,不过只是干呕。 “妈的,小贱蹄子。”陈国为伪装出来的面具很快被撕开,他手里拿着刀,不知道何时从兜里掏了根针管。 不知名的恐惧蔓延至俞秋的四肢百骸,陈国为似乎很满意俞秋的表现,“你猜这是什么东西?” 俞秋往后退了几步,忽然转身,用尽全部的力气往前跑。 如果…… 如果他死了,江淮许看见,会不会把陈国为送进监狱,就当是为了他。 那天他运气真的蛮差的,他想求救,他想到了唐柔,想到了江声平,想到了……江淮许,他有那么瞬间,觉得死亡是一件很恐怖的事。但下了大雨,他往常走的那条路因为施工,没有人。 第37章 施工的不远处有一个废工厂,雨下大了,还夹带着冰雹。俞秋躲了进去,他跑不动了,胃里像是有把刀在搅动,在里面翻滚。 窗口上像是扑了层黑色的布,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除了滂沱的大雨,以及不远处传来的嗒嗒嗒的脚步声。 俞秋握紧身旁的钢管,另一只手从书包里摸手机。 他报了警,快速说了自己这边的情况后又给江淮许打了电话。 在这之后的很多年,他无数次后悔于他的决定,也仍然不清楚当初他为什么会给江淮许打电话。 也许那瞬间他心里当真涌出了利用的想法,也可能是觉得自己要死了,在要死的时候,能想到的人竟然只剩江淮许了。 电话很快打通,俞秋似乎听到了他那边传来的欢呼声。 “俞秋,”江淮许温声问,“怎么了?” 第20章 祝你幸福 剧烈的心跳慢慢变得平和,废钢厂外的雨声变成了背景音,所有想要说出口的话卡在喉咙。 本来俞秋是想说,江淮许,你帮帮我吧。 可是最后俞秋说的却是,“江淮许,我物理那道大题好像做错了。” 电话那头的江淮许一愣,过了会儿才笑着说:“俞秋,你哭了吗?” 俞秋也笑,“没哭。” “身体不舒服吗?” 俞秋颤着声,应了下,“嗯,有点。” “等会儿要去接你吗?” “不了,我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我可能还要一会儿。” 江淮许像是走到外面去了,因为电话里欢闹声越来越远,雨声愈发清晰,俞秋猜他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俞秋,”江淮许叫他,“那道题做错了你还能去哪个大学?” 胃很疼,不过这儿没有镜子,俞秋看不见。但俞秋觉得他现在脸上肯定看不出来一点血色了。不知道是因为外面起了大风还是太疼,寒意顺着脊柱蔓延全身。 俞秋吸了口气,说:“成大。” “嗯。”江淮许说,“其实我数学有道题也做错了,我可能也去成大。” “好。” 江淮许那边齐醒喊了声,俞秋也要撑不住了,“挂了。” 江淮许没说话,电话里只有两人均匀的呼吸声。他应该在往回走,俞秋有一瞬间觉得很难过,但也只是一点。 最后要挂掉电话时,江淮许忽然开口:“俞秋,毕业快乐。” 俞秋的手一顿,他的喉咙发涩,胸口闷得说不出话,所以缓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毕业快乐。” 俞秋最后说:“祝你幸福。” 江淮许似乎笑了笑,他应该说了什么,也祝你幸福。 俞秋听见的好像是这样,但他电话挂得太快了,有点模糊。他想打电话回去问问江淮许是不是,还是放弃了。 他艰难站起身,只把手机放进了兜里,双手紧握钢管守在侧门旁。 很快,俞秋听见了离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沉闷的。 嗒—— 嗒嗒——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电闪雷鸣,不远处的树叶哗啦啦地摇曳着。 俞秋紧绷着身体,隐约间,他好像听到了警车鸣笛的声音。他舔了下唇,那种似有似无的声音也消失了。 幻觉,他立刻判断。 他用力咬唇,铁锈般的血腥味顿时在嘴里炸开来,俞秋打起精神,胃也没之前那种像是火烧的感觉了。 忽然,脚步声停了,但他确定陈国为就在外面。 他闻到淡淡的烟味。 陈国为丢了烟头,落在地上猩红的火点微微闪烁。他将刀插进墙里,发出刺啦的声音。 陈国为语气得意,“你这几个月看见我就跑,是怕我吗?” 没人回答,他也不在意,“我听小白谭有个人说过一个故事,说是以前他养了条狗,那只狗刚开始的时候很不听话,总爱咬人。所以他就找了个笼子把那条狗给关上,每天那只狗饿了,他找吃的放在离那只狗很远的地方,只让它闻到味道。他找一个凳子坐在旁边,听那只狗一直朝着他吠。” “等那只狗叫累了,饿得没力气再叫了,他才给狗喂点东西。” “第二天他去的时候,那只狗还是会对着他叫,这次他还是像上次一样。只是这次他不给狗喂东西了。” “时间久了,那只狗看见他总算不叫了,甚至还会朝着他摇尾巴要吃的。他以为是听话了,把狗放了出来。但有一天,那只狗狠狠在他的腿肚子上咬了口。他一气之下,把狗的后腿打瘸了,又关进笼子里,和上次一样等狗叫累了才给它吃东西。” 陈国为一顿,嘿嘿笑了几声,“那人说再后来那只狗只要看见他就浑身发抖,尾巴都是夹着的。” “小秋,我没打断你的腿啊。” 俞秋握着钢棍的手用力捏紧,他的心跳如雷。 陈国为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他本来以为他手里拿的那个针管里是麻醉药,但他现在大概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 “小秋……”他急切地喊着,“你想不想试试和男人□□是什么感觉?自从上次我发现我喜欢男人后,我试过好几次,很爽的,你要不要试试?” 俞秋只觉得恶心,他的手不受控地颤抖着。 陈国为离得越来越近,在他进来的那一刻,俞秋迅速把地上的包拎起朝他头去。 第38章 “小秋?”他兴奋道,“你在这儿啊。” 俞秋浑身都在发颤,脑海里汪今死时的场景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趁着书包暂时性地遮住陈国为的视线,握紧钢管狠狠砸向他的头。 “砰——” 陈国为侧了下身,只是打到了他的肩。因为离墙离得太近,钢管撞上墙,闷声响起的同时手心传来剧烈的麻意。 “滚!”俞秋低吼了声,转身朝楼下跑去。 只是还没走两步,他猛地摔在地上,从二楼的楼梯中间往下滚。 废钢厂这儿没门,风很大,雨斜着砸在地上,扬起灰尘。 俞秋躺在地上,他的手肘和膝关节那儿火辣辣的疼。胃里也像是有刀子在里面搅拌一样,翻来覆去的疼得厉害。 陈国为慌忙下来,紧张道:“小秋,小秋,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乖乖听话好不好?”他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蹲下身伸手想要碰俞秋。 恐惧感从心底蔓延,可相比于害怕,俞秋更觉得恶心。 “别碰我!” 俞秋慌乱地在地上抓着,冷汗涔涔,额前的头发早就湿了。他摸到一块砖头,立即拿起来威胁陈国为,“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陈国为看见浑身发颤的俞秋,愣了会儿,才低着眼喃喃,“没事的,没事的,我会让你离不开我的。” 俞秋看见他将手伸进兜里,没一会儿,他拿出一根针管,“我自己都不舍得用……很舒服的……” “陈国为!”俞秋压抑着自己紧张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冷静,他将砖头扔到旁边,吞了下口水,“你看,我乖乖的。” 他使劲捏紧自己的拳头,他不能吸|毒,绝对不可以。 他要是碰了这个东西,他这辈子真的完了,他要坚持到警察来。 “小秋,小秋,”陈国为急急地喊着,“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走的,你小时候就那么听话……” 他的呼吸粗重起来,俞秋继续说:“我和你回去,真的。你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好不好?” 陈国为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的眼光忽然阴鸷起来,猛地拉起俞秋。用他只剩两根手指的右手掐住俞秋的喉咙,他原本是惯用右手的,但汪今砍了他三根手指后他就惯用左手了。所以他用空闲的左手,用力扇了俞秋一巴掌,“野种!你以为老子好骗?!” “你是不是觉得我蠢?是不是等着填志愿的时候填得远远的,上了大学把户口从我这儿迁出去?你以为我会让你去读书?” 俞秋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耳鸣过后,他的意识有点模糊。 陈国为冷笑了下,他把针管捡起来,天很暗,看不清周围的光景。他有些暴躁地找自己的手机,“去你的!” 他想到可能是刚才在楼上俞秋挣扎时把手机弄掉了,脸色倏的变得很难看,“小兔崽子。” 俞秋躺在地上,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反抗了。 在他以为一切都要完了的瞬间,远处忽然传来警车鸣笛的声音。俞秋一顿,他看着废钢厂黑压压的房顶,勾唇笑了笑,抬手擦掉嘴角的血,“陈国为,你说杀|人和吸|毒,够不够你在牢里待一辈子。” 陈国为显然也听见了,他又往俞秋的脸扇了巴掌,“妈的,谁让你报的警?” 他的目光变得阴鸷,站起身去二楼找手机,没一会儿上面没了动静,他匆匆下楼开始收拾地上留下的痕迹。 警车越来越近,陈国为大致收拾完,看了眼俞秋。他确定淋了雨,俞秋身上不会留下他的指纹,恶狠狠道:“你要是敢和警察说,我就杀了江家那个小少爷。” 俞秋脸上的表情僵硬了瞬,笑容渐渐消失。 在陈国为转身的那一刻,俞秋忽然用力拉住了他的脚腕,“谁让你走的?” 陈国为没想到俞秋还有力气,他使劲拖拽了下,没拖动。 额上青筋瞬间暴起,“松开!” “松开!”他踹了脚俞秋的肩。 俞秋还是沉默不言。 只是警车的鸣笛声不再靠近,陈国为一顿,他笑起来,“对了,你运气还挺差的,我来的时候发现来这儿的那条路塌陷了,现在还在施工。那么大的雨,路边的树也断了不少吧?挡在路上,警察什么时候能到都是问题。” 他蹲下身,低着头俯视俞秋,“我还没玩过你,杀了怪可惜的,但趁着这时间给你扎一针也是够了。” 陈国为把手电打开,在俞秋抓着他脚腕的那只手上照了照,“这玩意一次上瘾,以后你要是想要,记得回来找我。” 俞秋渐渐闭上了眼睛。 就在此时,一根钢管狠狠砸向了陈国为的后脑勺。陈国为手里的针管落下,他惊惶地转头。废工厂外电闪雷鸣,江淮许的脸一半在暗处,一半在白色的光里。他浑身都湿透了,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水鬼。 鲜红色的血顺着陈国为的后脑勺往下流,陈国为捂着后脑勺,一脸不可置信,勉强说了几个你字便倒下了。 第21章 他长眠于那个秋夜 江淮许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国为,一脚踹在他的小腹,疼痛感顿时卷席陈国为的全身。 “你想死吗?”他的声音里压着怒火,说完便和陈国为缠在一起。握得很紧的拳头用力打在陈国为的身上,发出一声声闷响。 第39章 俞秋不知道江淮许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往后的七年他也不曾从江淮许的嘴里得知。直到江淮许去世后的第二年,俞秋遇见盛清佑。 他和江淮许长得有三四分像,但就凭这三四分像,俞秋对他便能多点耐心。 无意提到陈年往事,盛清佑笑了笑说:“要是知道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当年我不说的话结果可能还要好些。” 俞秋问他当年说了什么。 盛清佑沉默了会儿,终于,在第九年,俞秋从盛清佑这里知道了那年江淮许是为什么会知道他在那儿,也终于知道当年在医院时,齐醒问他的那句“你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是什么意思了。 那天盛清佑看见了他和陈国为,但因为隔得远,盛清佑也不确定。 雨下得很大,一起前行的同学催得紧,他只好跟着一起往学校走。 到高三教学楼的时候他遇见了江淮许和齐醒。 随意打了个招呼后上楼,一旁的同学问他刚才他们遇见的人是不是俞秋。 盛清佑点头:“应该是吧,毕竟他那种好学生还挺不按常理出牌的。” 江淮许忽然叫住了他,“你在哪儿遇见的他?” 盛清佑一愣,“废工厂那边,有个男的跟着他。我问,他说俞秋是他继子我就没管了。” 齐醒疑惑道:“刚在电话里俞秋不是说回家了吗?” 江淮许忽然有些心神不宁,“齐醒,你自行车还在吗?” “在是在,不过我和学弟说好明天送他了。”齐醒搞不懂江淮许怎么突然莫名其妙来那么一句,但他还是很快从兜里摸钥匙,“钥匙,开锁的。” 江淮许接过,“谢了。” 他冲进了雾茫茫的雨里,齐醒默了瞬,反应过来大喊,“伞!我靠!” 盛清佑停止回忆,他把酒杯灌满,沉默着喝了口下去。过了好久才说:“他是真的爱你,你也是真的心狠。” 俞秋坐在星阁的高级餐厅里,从他的视角往下看,能看见莞城最繁华的地段。天黑沉沉的,俞秋抿了口酒,“我知道。” 再后来的事他其实记得不太清了,他觉得可能是他自己把这段记忆刻意遗忘,就像当初忘记汪今的那件事一样。 他只记得很模糊,电闪雷鸣,白光从他眼前划过,陈国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那把明晃晃的刀被拉出一道森然的影子,插进江淮许的胸口。 身后很多警察握着枪进来,陈国为挣扎了没多久,手腕上响起清脆的锁铐声。江淮许温柔地笑着,微微弯身摸俞秋的头,很轻很轻地说:“俞秋,不怕。” 然后像是被放慢后拉长的电影片段,缓慢地倒在俞秋的怀里。 他浑浑噩噩地抱着江淮许,鲜红的血在两人的校服上晕染开。 后来的很多次,他和江淮许一起坐在沙发上追晚上八点的无聊狗血剧时,江淮许总是会面无表情地吐槽演得太假,比如车撞过来的时候为什么要发呆,打倒坏人后为什么不给坏人补刀。 俞秋只会和他说:“导演不让。” 但其实俞秋觉得没有人比他更懂了,就像那天晚上,他看见那把刀朝江淮许来的时候,话在喉咙,却是说也说不出来,那一瞬间,他就像失了声的哑巴。 再后来的故事很简单,陈国为如愿坐了牢,吸|毒和杀|人未遂被判了无期徒刑,俞秋也相信他在监狱里的生活只会生不如死。 江淮许的手术做得很成功,但因为离心脏的位置很近,无法完全痊愈。他们最后都没去成大,而是选择了离家很近的莞大。 从那以后,江淮许的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差。 大三的时候,他和江淮许申请在家自学,空闲的时候就在公司,有时候在满是消毒水味的医院。 大四的时候,曾经和唐柔达成共识说是厌恶同性恋的他在唐柔的安排下和江淮许领了证。 那年江淮许病危进了急救室,俞秋彻夜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唐柔不再喊他小秋。 工作后的第一年,俞秋和江淮许养了只猫,江淮许说叫俞小秋,俞秋觉得难听,不让。于是只能叫江小秋了,虽然俞秋并没有认为比原本的俞小秋好到哪儿去。 工作后的第二年,江淮许希望下一年的圣诞还下雪。 工作后的第三年,江淮许心功能衰竭,移植手术失败,那年莞城不知道下雪了没有。 江淮许死后的第一年,他和江淮许养的那只猫也死了。 江淮许死后的第二年,俞秋忽然很想念江淮许,他的惊恐症又发作了,这次没有江淮许陪他治疗,他也能很快控制住病情了,是很大的进步。 江淮许死后的第三年,这一年,好多人开始遗忘。就连唐柔也不恨他了。俞秋有时候也有点恍惚,有一天他做梦,醒来后发现他也快要忘记江淮许的样子,他坐在床上很久,惊醒时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早已泪流满面,于是俞秋终于承认,他爱江淮许。 这一年,俞秋出了车祸,重新回到了13年。 这时候,他还是十七岁的俞秋。 *** 2013年莞城的十二月冷得出奇,但今年入冬快,倒也没让人觉得突兀。 周五周六连着两天是莞城第二次诊考,最后一场是理综,俞秋把能做的都做完后提前交了卷。 他今天运气还不错,陈国为并不在。 第40章 俞秋往前走了一段路,到一个路口的时候才停下打车。国中上学的大多都是有钱人,在校门口打车和往前走几分钟到另一个巷口打车的起步价都能差上好几块。 他并不想做冤大头,所以对这种东西总会斤斤计较。可能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司机见他是在巷口打的车语气实在算不少好。 “去哪儿?”出租车司机问。 俞秋坐上车,把身后的书包放到前面后说:“小白谭。” 出租车司机很快打表计价,一路上也没搭话。估摸过了一个小时就到了。 下了车,俞秋心情简直糟糕透顶。 他觉得自己有点蠢,不然也不会穿着校服来这儿。 好在因为上次他和江淮许一块儿上去的,大厅里的前台小姐对他有印象。 “俞少,还是上次那个包间,需要带您去吗?”前台小姐问。 俞秋一顿,“江淮许他们在吗?” “江少不在,齐少倒是来了挺长时间。”前台小姐说。 俞秋摇头,“不用了,我不是来找他的。” 他从校服的口袋里摸出上次宴会厅王乔给他的那张名片,“我找王总。” 前台小姐一愣,为难道:“俞少,没有预约是不行的。” “我想和王总谈个生意,麻烦你打个电话,就说是关于城东投标的。”俞秋把名片推过去,继续补充,“你和王总说我是俞秋,上个星期六在星阁见过。” 前台小姐皱眉,想到王乔说过如果是江家或者齐家的人找他的话千万别拒绝,虽然上一次俞秋是和江淮许一块儿才上去的,但既然能让江淮许亲自下来,想来也是哪家公子哥。 她不再犹豫,和俞秋说了句稍等后直接给经理打了电话。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经理敲了敲门,“王总。” 小白谭除了光鲜亮丽的正经生意外,赌场、格斗的生意也是做的。这个高级会所里有王乔的投资,算不上大头,只有赌场归他管,平常会所里的治安和服务也归他管,能说得上几句话。 不过终究是些见不得光的,王乔自己也怕哪天闹得太大进局子,不该越的线没敢越。听了其他一起做生意的朋友说的话,找了个混赌场好多年的老板管生意。 经理叫他的时候,王乔正玩得尽兴。赌场老板点头哈腰地给他倒酒,赌场内闹哄哄的一片。 王乔听得不太清,经理重复了好几遍他才不耐烦地朝赌场老板摆手,吩咐他去把门关上。 “怎么了?”关了门声音小了不少,隐隐约约还是能听到吵闹声。 王乔心情还算不错,双手搭在皮质沙发上,微微仰头,顺着赌场老板点的火抽了根烟。 “有位叫俞秋的人找您,说是想和您谈笔生意。” 这次王乔听清楚了,他一挑眉,“俞秋?” 赌场老板听王乔的语气,立马了然,踹了脚那经理,“没点眼力劲儿,听都没听过,哪儿来的小人物都能直接找大哥了。去去去,赶紧把他赶出去。” 经理敢怒不敢言,站在一旁点头,“是。” 只是他要出去的那一刻,王乔把他叫住了,“等会儿。” 经理停下,王乔问:“是上次江家小少爷带上包间那个?” “是。” 赌场老板笑嘻嘻地凑上前,“没想到这江家小少爷玩得还挺花。大哥,你说既然是他玩过的,怎么突然又来找你了,不会是江家想要和我们拉好关系吧?” 王乔看了赌场老板一眼,吐了口烟,朝他勾手,“过来。” “唉!”赌场老板赶忙上前。 “脸伸过来。” “大……大哥。”赌场老板心里一慌,但他也不敢不听,颤巍巍地把脸凑过去。 王乔见他闭上眼,恨铁不成钢地用力踹了他小腿肚一脚,“你大爷的猪脑子!” 第22章 你怎么在这儿啊 “你还真以为他找我是为那门子事儿呢?!”王乔气得头都疼,又踢了赌场老板两脚泄愤,“你知道他是谁吗就在这儿瞎讲!再说江家什么身份用得着和我拉好关系?你做白日梦还是我做白日梦?!” 赌场老板龇牙咧嘴地捂着小腿肚,“大哥大哥,我错了。” 王乔没再管他,把快要燃到头的烟按在烟灰缸里按灭,问一旁经理,“他说有笔生意和我谈?” 经理冷汗涔涔,面对王乔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知道小白谭的人大多数人都知道他,以前就是个混社会的街溜子,做的都是些不干净的活。后来国家严打,他才趁机金盆洗手,自己白手起家做房地产的生意。刚开始很多人不看好他,没想到几年过去,他还真在莞城站稳了脚跟。 再后来他跟着几个在莞城上层圈子里的几个老总一起投资了小白谭,没想到还真给办起来了。 外界对他的评价都是做事狠辣、果断。再加上从街巷里混出来的,大多都讲义气。 王乔也不例外,他自己混得风生水起后,把以前跟着他一起混的兄弟又聚集在了一起,大家伙一块儿经营赌场生意,因此他手下的人都是服他的。 经理喉结一滚,“他说想和您谈谈城东那块地的投标。” 王乔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城东那块地?” “大哥,城东那块地……” “闭嘴。”赌场老板刚开口,就被王乔堵了回去。 第41章 赌场老板立马不敢出声了。 王乔看了眼经理,“把他带过来吧。” “是。”经理应声,很快把门带上退了出去。 他走后,赌场老板才继续问:“大哥,你要投标这件事除了兄弟几个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该不会是出现内鬼了吧?” 王乔喝了口酒说:“应该不是哥几个,他怎么知道的等会儿来了问问就知道了,我现在更好奇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没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俞秋跟着经理一块进来。 王乔又点了根烟,借着烟雾上下打量了下俞秋。眼前少年穿着一身校服,秀气的眉眼被额前的碎发微微遮掩住,整个人看起来很干净,和赌场里光膀子露肉的人完全不同。 进来的时候还能闻到淡淡的清冽冷香。这味道王乔闻到过,他记得是有次他从小白潭的前门出去时遇到了江淮许,上去打了个招呼,当时他也闻到了类似的味道。 王乔觉得有趣,笑了下让俞秋坐。 他问:“俞少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叫我俞秋就行。”俞秋说。 王乔也不是扭捏的人,换了个称呼,但也没真直接叫俞秋,开门见山道:“俞小弟说的那笔生意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俞秋把手上的投标书放在桌上推向王乔,“王总可以看看这份投标书,里面有详细的报价分析和未来规划设计方案,相信你看完后会感兴趣的。” 王乔没说话,倒是一旁的赌场老板先没忍住,冷笑道:“你一个高中生能懂什么?以为写了就能中标吗?” 城东那块地的位置好,很多人都对那块地感兴趣。小白谭里压着王乔那几个大股东也是各自胸有成竹,都想吃下这个香饽饽。王乔身边和他差不多身份地位的人都没敢投的,生怕要是中了还好说,要是没中平白惹了些大人物就得不偿失了。 说实话,王乔自己都在犹豫要不要下手。不过他还是找了不少人明里暗里打听了下其他人的报价,大多数传出来的报价都是打的烟雾弹,拿出来迷人眼的罢了,他倒也没信。 “王总会接受合作邀请的。”俞秋很平静地说。 空气安静了几秒,王乔笑了笑,“你倒是够自信。” 他微微坐直了身子,将桌上的文件随便翻了两下。其实他刚开始真的不抱有希望。 俞秋能懂些什么,他这个年纪的高中生王乔自己不是没有经历过,自傲又不可一世。和他不同的是,他当时说话别人只会觉得他在放屁,而俞秋却能因为和江家扯上关系让他不得不以礼相待。 只是渐渐的,王乔坐直了身子。赌场在小白谭的负二楼,外面吵闹得不行,好在门的材质是隔音的,房间里不至于太吵。当时修建的时候他亲自来看过,觉得白色的灯没什么氛围感,于是让工人们统统给换成了五颜六色的灯。 现在这五颜六色的灯透过门的缝隙,打在大理石上不断地变换着。包括头顶上的灯也是,色彩斑斓得让王乔觉得心烦。 他捏了下眉心,一脸不虞地朝赌场老板道:“去把白灯打开。” “唉,”赌场老板应了声,反应过来后道,“啊?” 王乔差点没忍住起身踹他,“把这该死的破灯给我关了开白灯!” 赌场老板这次听清了,“好好好!” 他忙去门边把白灯打开。 灯光很亮,王乔适应了好一会儿眼前才没有了眩晕感。 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最后问:“俞小弟这标书确实很好。不过我想问问你是怎么知道我想投标城东那块地皮的?这事我可只和我身边几个人说过。” 俞秋回答:“抱歉,上次在星阁门口时无意间听见的。加上凑巧想卖王总个人情,就顺水推舟了。” 王乔挑眉,也没为难他,兀自一人又抽了会儿烟。 “俞小弟想要个什么样的人情?” 这话一出,赌场老板也愣了下,他没想到这事儿真成了。他们这种人其实挺瞧不起这些公子哥的,王乔平日里虽然笑脸迎人,但身边的兄弟都知道只是为了表面功夫。 “想让你们帮忙要个债。”俞秋说,“我明年想好好高考,他要是每天都缠着我的话,会有点麻烦。” 陈国为爱赌,他在小白谭欠下的债可能有好几十万。具体多少俞秋不清楚,但他记忆里有段时间陈国为还跑到外省去避了阵的风头,他老家的房子都被拿去抵押了。 王乔手下那些兄弟动手没轻没重,再说道上的兄弟就算是金盆洗手,有些手段也是脏的。起码在高考之前,俞秋希望一切都能顺利。 “只是要个债?”王乔抖了抖烟灰。 “嗯。” 这个买卖太划算了,王乔不会拒绝。 他问:“谁的?” “陈国为,他欠你们的钱可能有几十万。”俞秋再次重复,“在高考前,我希望他不会出现在莞城国中的门口。” 如果是其他人王乔可能还会让赌场老板去查一下,但偏偏是陈国为。他印象很深,这人是个老赖,爱赌还爱出老千。被人抓到过好多次,每次都被打得鼻青脸肿的。 有一次他能被抵押的都输光了,跪着求王乔再放点贷款给他。赌场老板不想再给他放贷,毕竟陈国为欠的钱已经够多,也没什么可以做抵押的,但他竟然把自己给赌上了。 第42章 王乔觉得有意思答应了他,那次陈国为运气挺好,真让他赢了,就多少留了点印象。 王乔最后问:“俞小弟怎么确定我会答应?” “赌。” “哈哈哈哈。”王乔笑了好一会儿,“确实是赌。” 这投标文件里的报价估计大胆得让王乔觉得难以置信,但他确实愿意赌一把。 “合作愉快。” 俞秋起身,“合作愉快。” 经理很快进来带俞秋出去,他走后,赌场老板问:“大哥,真要信他吗?” “为什么不信?”王乔靠在沙发上,转了转玉扳指。 赌场老板看着桌上的文件道:“他一个高中生用一个星期写出来的东西,会不会太冒险了?” “你真觉得他只写了一个星期?”王乔轻轻笑了下,“一个星期可写不出这东西来,看样子倒像是用了好几个月。” 每个地方都是字字斟酌,让人挑不出点错误来。 “那他是怎么知道大哥想要城东那块地的?” “谁知道呢,”王乔说,“我也不过是愿者上钩罢了,他既然不说我也不问,是不是朋友的无所谓,不是敌人就行。” 他抬了抬下巴,嘱咐赌场老板,“把这投标书拿回公司给李阳看看,行就试试。” 李阳是原本的项目负责人,算是王乔的心腹。 “好。”赌场老板应下声,拿上文件打算往外走。 王乔又叫住他。 “怎么了大哥?” “做二手准备。” 他虽然爱赌,但也更喜欢胜券在握的感觉。 “行,明白了。” 关门声响起,白灯暗下,紫蓝色的染色灯时而暗下又时而明亮,透明的玻璃桌上落下无数的光斑。王乔向后仰,又点了根香烟。 * 从小白谭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好在今天没下雪,俞秋也不算倒霉。 可能是夜晚的缘故,空气里弥漫着白雾。所以回去的路上堵车也是情理之中。 谈不上烦躁,但有点浪费时间。俞秋点了下手机,六点半了。现在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如果堵车堵一个小时的话回到家就是七点半。今天是考试,唐柔大概率会问他去哪儿了。他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能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最好。 而从这儿下车的话再走一个站的距离,差不多四十分钟就能到。俞秋立马做出了选择,让开车的师傅开门他从这儿下。 下车后,他走了五分钟左右,车竟然又不堵了。俞秋叹了口气,算是感慨自己运气怎么差到这种地步。 又走了十分钟,俞秋忽然停了下来。 往前走是靠着大海的国道,而他的右边是一条黑压压的小巷子,一种难言的直觉涌上心头。犹豫了几秒,俞秋转身,打开手电往小巷子里走。 路灯慢慢在他身后一盏接着一盏地亮起,心疯了一般跳得很快。 俞秋倏的定住脚步,看着不远处的人张口,“江淮许,” 他放轻了声音,仿佛重生回来后鼓足的气一瞬间全泄完了,他说:“你怎么在这儿啊?” 第23章 初吻 眼前的少年单肩背着包,单薄的校服外套着黑色的羽绒服,嘴里叼着根白色的烟。起码从俞秋的角度看是这样的,他侧着身,站在小巷分岔口的中央。 昏黄的路灯漫过江淮许的脸,细小的颗粒在光里飞舞。空气里还有隐隐约约没有散掉的烟味,似乎每一处细节都在告诉俞秋一个事实,曾经那个很讨厌他抽烟的人在他重新回到的13年好像也学会了。 俞秋从来没有哪一次那么慌过,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慌些什么。只是像是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在挣扎着破土而出,因此他在这瞬间想了很多事情,比如江淮许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江淮许怎么会在这儿,诸如此类。 他过了会儿才平静地又说:“好学生也会抽烟吗?” 不过他说得很小声,他不确定江淮许有没有听到。 江淮许听见了,他愣了愣神,转头看了眼俞秋。无人看见的角落,他微微蜷了下指尖,回答:“路过。” 紧接着就是一阵沉默,两人都没说话,直到身后的路灯也灭了,只剩下俞秋手上拿着的手电发着微弱的光。 江淮许忽然朝他走来,距离慢慢被拉近。 这次俞秋看清了,江淮许嘴里叼着的压根不是烟,而是根糖。 他觉得自己很蠢,一方面又庆幸着刚才说话的时候声音小,不然可能会有点尴尬。 脸上有种发烧的感觉,还好天黑压压的,江淮许看不见。俞秋很快把手电关掉,周围彻底陷入黑暗,于是他总算能很好地隐藏自己。为了防止再说些什么中二发言,他决定先打破沉默,“没直接坐车回家吗?” 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回响的瞬间,路灯又一盏盏地在他们身后点亮,俞秋仰头看江淮许,长而软的睫毛轻颤。 江淮许轻声笑了笑,“好学生不抽烟,这是刚才一个小孩儿送我的糖。” 俞秋:“……” 好吧,他还是听见了。 很奇怪的感觉,但俞秋的心情确实是从这一瞬间变得很好。 “因为空气里有烟味,你站在那儿叼着根糖,很容易让人觉得你是小混混。”俞秋解释。 “刚才有个小孩儿走丢了,”江淮许双手放在兜里,垂着眼看他,“我在这儿和他等了一会儿,他爸才抽着烟过来。” 第43章 “这糖算是那小孩儿给我的报酬。”江淮许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他又从兜里摸出了根,问俞秋,“好学生要吗?” 俞秋很快拒绝,“你自己吃吧。” “其实味道还可以。” 俞秋评价道:“你现在像是拽哥叼着棒棒糖,有点蠢。” 江淮许彻底笑出声,“俞秋,你怎么还骂人啊?” 俞秋也笑了,可能笑是真的会传染的,他和江淮许两人因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笑了好半天,最后他肚子都笑得有点疼,揉了揉脸说:“不笑了,反正你自己吃吧。” “是有点蠢,不过应该不是拽哥,”江淮许说,“温柔哥叼着棒棒糖?” 俞秋点头,“是挺符合你的人设的,你自己给自己加的?” “齐醒他们说的。”江淮许摇头否认。 俞秋乐了好一会儿,“真的假的?” “齐醒说的是真的,温柔是假的。”江淮许一本正经道。 他一次性回答了两个问题,俞秋找不到问的也不问了。 可能是王乔答应了他的条件,这样的话起码短时间内陈国为会吃不少苦头,俞秋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放松。 他和江淮许一前一后的走着,雾散开了不少。又想到了几十分钟前那辆公交车,忽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倒霉。 江淮许对这儿的路很熟悉,走了没几分钟,俞秋已经看见了亮着光的街巷。所以江淮许说的“路过”两个字可信度也大大降低。 只是他没想到从黑压压的小巷出去后,外面竟然是上一次江淮许带他来吃冰棍的小巷子。 “沿着国道走回去要四十分钟,从这儿抄小路回去只用半个小时。”江淮许的语气没什么变化。 也许是江声平以前带他走过,不然俞秋实在想象不到他来这儿的原因。 “林叔今天没来接你吗?” 江淮许一顿,半晌才说:“嗯,我坐公交来的。不想那么早回去,加上堵车,就在这儿下了。” 按照国中考试放学的正常时间,高三四点就下课,坐公交也只用一个小时,而现在已经六点半了。 俞秋自诩自己在把握人与人相处距离上是有天赋的,所以他没再问。他很快把这个时间段发生的事填补完,他想江淮许确实挺温柔的,不然也不会和那个小孩儿在那个小巷子里等了一个多小时。 “嗯。”他应声。 路过那个便利店的时候,俞秋有点遗憾,“上次要是多留一个钢镚儿就好了。” 江淮许轻笑,“现在有也没棒冰卖了。” “也是。”俞秋说。 江淮许默了会儿,“等明年夏天吧。” 俞秋一愣,直到江淮许走远,他才说:“好。” 要是可以的话。 今晚没下雪,但有月亮。浅色的月光倾洒,七点的街巷正是热闹的时候,不少小孩儿追逐打闹。支起来的几个烧烤摊旁坐着几个顾客,边往手里哈气边大口吃着肉串。 俞秋垂着眼看他和江淮许的影子,在月光下落下的阴影互相交缠着,像是梦境一般。 只有走在江淮许的身后时,他才会偶尔生出些不好的想法来,比如要是能一直看着江淮许背影就好了。 江淮许忽然转身看他,清冷的圆月在他身后,挂在很远的海平线上,两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长,寒冬里黑压压的小巷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可怕。 他问:“怎么不走了?” 不过有时候俞秋也会不满于此,就像现在。 他想碰碰那个月亮,于是他快步走向前,和江淮许肩碰着肩,嘈杂的街巷里,俞秋很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变得急促,又渐渐趋于平静,他喉咙动了下,“来了。” 就像很久之前的某个初冬雪夜,江淮许问他,“以前过得很糟吗?” 这个问题在俞秋十七岁后听过很多次,唐柔问他,江声平问他,云时初问他,大学关系还不错的同学问他。 俞秋每次的答案都一成不变,“凑活着过吧。” 唯独江淮许问他那次,俞秋忽然很想让江淮许可怜一下他,因为那一次是他生平第一次感觉他能碰到那个月亮,只是看起来不近也不远,抓也抓不到。 俞秋笑着说:“有点可怜。” 他看见江淮许的眼睛里多了很多东西,包括爱。 俞秋得意地勾唇,将那点卑劣彻底压回心里。 他不再看那双眼睛,转过身背对着江淮许,伸手把床边的小夜灯关掉。黑暗里,他用力捏紧手心。 他从来不会承认自己对江淮许有喜欢,所以他又有点后悔,“你别可怜我。” * 回到江家的时候七点二十,这样看来从小街巷里走确实更快,虽然也是多此一举。唐柔和江声平没回家,临时出差,八点半落飞机才给他们打电话。 江淮许敲了敲俞秋的门,示意他接电话。 他敲门时俞秋刚洗好澡,头发还是湿的,额前多余的头发往后抓,露出漂亮的眉眼。 “电话。”江淮许递给他。 “小秋,唐姨临时有事出差,这周不在家,你和江淮许在家记得好好吃饭。”唐柔温声道。 “好的。”俞秋接过,针对唐柔的念叨时不时地应声,又聊了会儿才挂了电话。 睡觉前俞秋刷了套理综卷,可能是心情不错发挥也不错,他这次没错几个题,有些错误注意的话是可以避免的。 第44章 改完错题十一点,这个时间段睡觉算很早了,俞秋没困意,也不打算睡那么早。他躺在床上,思考还有什么作业还没做,原本是这样想的,但渐渐的他便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他想可能是那根棒棒糖的原因。 *** 在俞秋的记忆里,江淮许似乎很讨厌他抽烟。他会针对俞秋这个行为进行长篇大论的劝诫,听多了真的挺烦人,因此俞秋在他面前很少会光明正大的抽。 江淮许一直维持着学校里的三好学生、家里懂事的孩子、公司里能担大任的小江总这些光鲜亮丽的形象。他不抽烟,应酬的时候也尽量不喝酒,对所有人都一样的温和,让人挑不出半点错误来。 只是除了他没人知道,其实江淮许是抽过烟的,虽然只有一次。当然了,俞秋觉得自己没必要记得那么清楚,但让江淮许这样干净的人多了污点,俞秋还是挺后悔的。 大二快要期末的某个夏天,江淮许忽然半夜发烧,俞秋发现的时候他整个人早就满头大汗,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 那一瞬间俞秋后背发凉,他背起江淮许就往楼下跑,狗血得不行,电梯那次刚好坏了,俞秋没办法,只能走楼梯。 六月晚上的风吹在脸上很凉爽,整整十三楼,俞秋身上的衣服全湿了。 他把江淮许放在车里,开车时踩了好几次油门都没声,过了会儿才发现是因为他没插车钥匙。 俞秋没忍住爆了粗口,“去你大爷的!” 一路上俞秋只顾着加速,好在晚上车少,他闯红灯的时候就没那么多顾忌。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平日里的冷静全然消失,停了车背着江淮许往急诊跑。 好在只是普通发烧,俞秋坐在医院长廊外的座椅上,听着病房里输液时的滴答滴答声觉得烦躁。 他没烟瘾,但还是下楼走了很远,去两公里外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包烟,站在便利店外抽了好几根。 差不多凌晨两点,莞城安静得能清楚地听见国道两旁种的树上隐约的蝉鸣声,时不时飞驰而过的跑车嗡鸣,俞秋忽然觉得有些无力,兀自一人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往医院走。 回去的时候凌晨三点,只是普通发烧,俞秋没和唐柔打电话。 推门进去的时候,江淮许已经醒了。 俞秋有些不大自然,他后悔自己应该先回家一趟,洗个澡换身衣服,而不是脏兮兮的进来。 他说不清楚当时自己的心境是什么,后来江淮许死后他总会不经意想起他们在一起相处过的日子,偶尔会想起这天,他想也许也是有喜欢在里面的。但当时他以为是愧疚和烦躁,愧疚江淮许因为他变成这样,烦躁莞城的凌晨四点很冷。 “你醒了?”俞秋说。 江淮许笑了笑,带着歉意道:“让你害怕了,抱歉啊俞秋。” 俞秋冷着脸没看他,“抱歉你大爷的。” 江淮许一个人笑了好一会儿,俞秋洗完手过来,将旁边的椅子拉过,坐在江淮许的床边,“你要是想去厕所和我说。” “俞秋,”江淮许欲言又止,还是开口,“发烧不是腿废了。” 俞秋愣了愣,半晌呆呆地回,“哦。” “怎么感觉不聪明了。”江淮许叹了口气。 见俞秋没回他,江淮许又说:“不反驳吗?” “反驳。” “反驳无效。”江淮许笑笑。 “你中二病犯了。” 江淮许的脸色好了很多,俞秋用手轻轻贴了下他的额,“还好不发烧了。” 然后又陷入了沉默,两人都没说话,空气有点闷。俞秋起身把窗户打开,冷风灌了进来,吹得窗帘晃动。 烦躁的情绪下去了些,江淮许问他,“俞秋,你是要弄死一个刚退烧的人吗?” “没那么娇气。” 俞秋说完也不管了,坐回椅子上发呆。 过了会儿觉得实在无聊,把手机拿出来玩开心消消乐。这玩意儿有时候低智得不行,有时候又废脑子。有些关过是过了,但就是打不出三星,连续打了三次还是二星,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烦躁感又卷土重来。 俞秋果断关了手机,决定扼杀源头。 江淮许看他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笑着问他要手机。 俞秋挑眉,“你行吗?” “试试。”江淮许坐起身,咳了下接过,俞秋撑着头看他玩,他以为江淮许这样说是会的,结果精力值用完了都没过。 俞秋:“……你这打得。” 江淮许:“手气不行。” “这和手气没什么关系,单纯是你技术不过关。”俞秋低头打闯关赛领精力值,“闯关赛挺好玩的,你要玩吗?” 他靠得近,江淮许闻到了他身上还没完全消散的烟味。他坐在床上看俞秋,一向爱干净的人衣服不知道碰到哪儿了一身灰,整个人看起来颓得不行。 江淮许下意识碰了碰俞秋的头,柔软的黑发从他指尖的缝隙里穿过,和俞秋平日里凶巴巴,又冷又倔的性子完全不搭。 措不及防的触感传来,俞秋浑身一僵,他舔了舔唇,想说些什么解决这个看起来比较尴尬的场面,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东西来。 江淮许忽然问:“心情不好吗?怎么又抽烟了?” “嗯。”俞秋默了半晌应声,把黑了屏的手机扔回兜里。 第45章 病房外的风吹得响,卷起窗帘发出唰唰的声音。 “还有烟吗?”江淮许看他。 江淮许不喜欢他抽烟,说实话,俞秋也不喜欢。他第一次抽烟是决定和江淮许一起填莞大的那天,后来再尝试也只有实在心烦意乱,抱着能一时麻痹自己也挺好的想法会抽。 所以他下意识说:“你疯了?” 江淮许被他的反应逗笑,“也许。” 俞秋一愣,他应该拒绝的。比如斥责他对自己身体不负责,生病了还想着这种事,脑子有病。又或者好言劝诫别误入迷途,能早日回头是岸也算好事。 只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干巴巴的一句,“医院不让抽烟。” 江淮许说:“去外面就得了。” 他将手上的针拔掉,在俞秋一脸震惊的表情中起身,“现在可以了。” 俞秋:“你真想死啊?” 但俞秋也没再说什么,和江淮许往楼下走。 因为是普通发烧,医生没强制性要求住院,说是醒了就可以回家,俞秋和江淮许下楼时正巧遇上刚查完房回来的护士,登记了后才离开。 凌晨三点半,他和江淮许坐在车里,隐约还能听见蝉鸣,夜色很好看,星星成片连成河,冷风灌进俞秋的衬衫,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去哪儿?”俞秋问。 “都行。” “良云山?” 良云山在莞城往南快要跨省的方向,那一片几乎没什么人了,到处是绵延的山和废弃的工厂。 “好。”江淮许点头。 听到他应声,俞秋也懒得再问了,踩着油门往良云山走。 偶尔路过几辆车,挡风玻璃上车灯忽暗忽明,俞秋抬眼看江淮许棱角分明的侧脸,忽然后悔这个决定,他觉得他绝对是疯了。 从医院去良云山要两个小时,也许还能赶上日出,听说那儿的日出不错。 俞秋没放音乐,车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以及机械女音时不时的提醒,向右转,向左转,高速路的最低限制时速,距离目的地还有几公里等等。 “手机给我吧。”江淮许出声。 “怎么了?” “给你过关。”江淮许咳了下,“不是还有好几关过不了吗?” “……你行吗?”俞秋再次表示怀疑,“我没钱充精力值,你别给我玩光了。” 他空出一只手把手机扔给江淮许,江淮许笑笑,边低声咳着边低头玩。 俞秋再次提速,沉默着不再说话。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天空没那么黑了,月亮的颜色逐渐变淡,周围没有一点云雾。车窗开了点,风从缝隙里进来,耳边还有路旁栽种的树拍打在一起时呼啸而过的声音。 可能是马上要到一个新的地方,可以短暂性地逃离莞城的高楼大厦和彩色霓虹灯,短暂性得远离压得他喘不过来的莞城,俞秋心里的烦躁莫名其妙被安抚了很多。 海风的味道灌了进来,隐约还能听见海鸥扑水的打浪声,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俞秋彻底放松,即使面对坑坑洼洼的小路也没紧张,车是俞秋去年跟着江声平做了个项目,分红不少,他用那钱买的,不贵,但胜在车型好看,来这一遭底盘不知道破损了没。 俞秋把车停在半山腰,下车看了眼,没什么大事,好歹不用再花钱送去店里保养了。他来良云山挺多次的,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山的另一边,那儿更靠近邻省,手机上的ip地址也会跟着改变,这儿倒是第一次来。 江淮许从车上下来,两人靠着车站在半山腰,海风扬起衣角和头发,俞秋接过手机,“过了吗?” “过了。” 俞秋不是很相信,开了手机看,没想到江淮许真把他没过那几关给过了。他一脸惊讶道:“我以为你开玩笑。” 凌晨五点,远处的海平线开始发白,海鸥在天边飞转。 俞秋从兜里摸烟盒没摸到,他又回车上找,过了会儿总算从一旁的角落里找到。烟盒里只剩一根了,其他的早就不翼而飞,也许在车上的某个角落。俞秋猜是那段坑坑洼洼的路过于颠簸,这才造成了眼下这种情况。 他捏住烟盒,手撑在车门上,朝着只留了个背影的人说:“只有一根了。” 江淮许转头看他,“你要抽吗?” 俞秋按压打火机,海风太大,一直点不着。他蜷着一只手挡风,勉强点了火,“嗯。” 说着他自己抽了口,才递给江淮许,笑着问:“你会吗?” 江淮许接过,有模有样的学着俞秋的样子吞云吐雾。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对于江淮许来说,他身边的人要是开始抽烟了,无一例外都是因为发生了很令人悲伤的事。 江声平如此,林嘉昀如此,俞秋也是。 在他印象里,唐柔被绑架的那段时间里,江声平的书房里烟味很重。林嘉昀知道他爸在外面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私生子的那个假期,他疯了似的抽烟酗酒,齐醒扇了他好几巴掌才清醒了点。而俞秋则是因为他。 远处的海平线旁不知何时聚集的云爬满了红,快要天亮了。 俞秋笑了,“你这算无师自通。” 海浪拍打在礁石上发出哗哗声,江淮许转头和他对视,辛辣的烟味随着风消散。 江淮许忽然抬手按住了俞秋的后颈,迫使俞秋不得不微微仰起头,下一瞬,他俯身轻轻碰了碰俞秋的唇。落下的吻很轻,带着点凉意。 第46章 俞秋在那瞬间完全僵住,他缓慢地眨了下眼。耳边所有的声音仿佛全部消失,只能听见心跳砰砰响。 橘红的太阳从海平线上渐渐升起,蜂蜜般的浅金落在海面上起起伏伏。海鸥在他们头上盘旋飞舞,海风吹过,俞秋感觉他闻到了很淡的海盐味道。 江淮许笑了笑,很轻,但俞秋还是听到了。 “俞秋,”江淮许这样叫他,“这才叫无师自通。” 那是他们的初吻。 第24章 做了一个美梦 过往的回忆在脑海里越发清晰,俞秋睁眼看头顶的天花板,过了好半晌,他抬手遮住眼睛。 他尝试再次入睡,不过很可惜没能成功。 不知过了多久,俞秋把床边的手机打开,凌晨两点半。 彻底没有睡意了,胸口很闷,他打算下楼接杯水喝。 路过江淮许的房间时,俞秋兀自一人站了好一会儿,这才侧过身继续往楼下走。 楼梯是旋转式的,在二楼的时候有盲区,所以等俞秋下来时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江淮许愣了愣。 江淮许对于他的出现也表示震惊,默了会儿道:“睡不着吗?” “嗯,”俞秋回答,“睡着了又醒了。” 他问:“怎么还没睡?” 江淮许坐在沙发上,他手里拿着游戏柄在玩单机游戏,想了想开口,“睡不着。” 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俞秋“嗯”了声,不再尝试搭话,接了杯水后往楼上走。 “要玩吗?”江淮许忽然问。 一楼的灯已经关了,江淮许周围屏幕投射下来的微弱的光打在他的侧脸,从俞秋的角度来看能看见漂亮的下颌角和高挺的鼻梁,也许应该拒绝的,但俞秋并不想。 他稍顿,不再犹豫朝江淮许的方向去,“玩。” 他俩的交流实在算不上多,只有偶尔打配合的时候江淮许才会出声提醒,俞秋盘腿坐在沙发上,专心看着杀掉一只怪后出现的游戏攻略成功的奖励说明。 虚无缥缈的梦变得很远,茫然感也随之消失,俞秋的心情渐渐变得轻松。 不可否认的,他喜欢和江淮许相处的感觉。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做噩梦了吗?” 沉默的氛围被打破,俞秋看了眼江淮许,想了会儿否定,“是个美梦。” “挺好的,”江淮许点头,“总比噩梦来得好。” 接下来的新关卡两人又不再说话,沉默着把游戏打通关,等俞秋回过神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好在总算有了点困意,他打算把这关打完就睡觉,开始在心里思考等会儿怎么和江淮许说完离开。 -我先上楼了 -你困了吗? -明天还有课,睡吧 …… 算了,俞秋叹了口气。 直到俞秋的肩上忽然一重,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脖颈间,密密麻麻的痒意从神经末梢蔓延开来。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僵硬着身子侧头看江淮许。 少年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长而卷翘的睫毛轻颤,俞秋隐约闻见了江淮许身上很淡的沐浴露香味,和他身上的是一样的。 游戏里的人物早就死了,整块屏幕发着灰色的光线。俞秋转过头,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慢慢加快。 好半晌,他心想,江淮许长得还挺好看的。 什么时候睡着的他给忘了,醒来的时江淮许手里正拿着他的杯子。 俞秋:“……” 他努力找了好久的意识,哑着声音说:“那是我的杯子。” 江淮许坐在沙发上,闻言转过身看还躺着的俞秋,“哦。” 然后当着俞秋的面把杯子里的水给喝了。 俞秋:“…………” “随你吧。”他起身也坐在沙发上发愣。 外面的天一片灰,现在才凌晨六点。很大程度上俞秋是被冷醒的,他怀疑家里的暖气是不是坏掉了。 “停电了。”江淮许适时开口。 “哦。”俞秋点点头,“怪不得那么冷。” “要喝水吗?”江淮许问他。 “还有?”俞秋表示怀疑。 “嗯。” “喝。”俞秋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仰头把里面的水喝完。 “可能要去外面吃早餐了。”江淮许说,“外面下了雪,家里水管可能冻着了,没水。” “去昨天那条街?”俞秋带着鼻音问。 “嗯,那儿有家早餐店还不错。”江淮许起身,低着头看俞秋。 收拾好后已经六点半了,怕雪等会儿还会下大,江淮许从玄关那儿拿了把伞。 小区里的人不多,路上的雪还没被人踩过,只有偶尔几处猫爪印。 “小区有流浪猫吗?”俞秋将手插进兜里,呼出的气化成冬雾。 雪变小了不少,江淮许没撑伞,咳了下说:“没有,其他地方来的吧。” 俞秋一顿,想起江小秋,下意识道:“希望能捱过去吧,今年也太冷了。” 他记得江小秋也是只流浪猫,不知道江淮许在哪儿捡的。一只小布偶,捡回家的时候浑身脏兮兮的,身上的伤很多,养了好几个月才痊愈。 刚开始不亲人,每次看见俞秋都要咬他脚脖子,要么就是趴在玄关的鞋架子上,等俞秋回了家就往他身上扑。对江淮许倒是亲近得很,围着他的小腿喵呜喵呜地叫唤着,不算乖猫,偏心得不行。 第47章 不过后来江淮许死后,他和那只猫的关系缓和了很多。可能知道自己死了个爸,只剩一个爸了,一人一猫相处得不错。 有时候俞秋要去外省出差,托唐柔照顾几天,它都得蔫巴两天。 到小街巷时七点,不少铺子刚开门。 他对这一片不熟悉,只能跟着江淮许走。 过了几分钟,江淮许在一家店铺停下,“吃馄饨吗?” “好。”俞秋没拒绝,他对吃的并不是很挑。 进了店,热气传来,俞秋的镜片立马变得模糊,他抬手把眼镜给摘了。出门时急,他身上没带纸,本来想问老板店里有没有的,江淮许的手先伸了过来。 俞秋转头看他,“用你手擦?” 俞秋的眼睛将近三百度的近视,即使他和江淮许离的距离并不算远,看得也不是很清晰。其实他记得他小时候眼睛视力还不错,每年学校安排看视力表的时候他都能数到最后一排去。 上初中后就不行了,初中学校有近视的都会打电话通知父母让带着去配眼镜,俞秋觉得自己度数不算高,争取坐在前排的话是可以看得清黑板上的字的,没必要浪费钱。 他心思重想得也多,要是真配了眼镜戴着,陈国为保不齐又要骂浪费钱。 所以他初一初二每年测视力的时候都要花几分钟把最底下的方向给背熟了才去测,直到初三某天,汪今走在路上朝他挥手他没认出来,这事儿总算露馅,俞秋也戴上了眼镜。 他看不清,但他确定江淮许在笑,他的手绕过俞秋的腰,从一旁的桌上把纸拿过来,“给你拿纸。” 俞秋眨了眨眼睛,偏过头应声,“哦。” “真看不见啊?” 俞秋顿了顿,抽了张纸把眼镜上的雾擦干,“两米之外,人畜不分,更别说纸了。” 江淮许乐了,和俞秋两人笑了好半天,腮帮子酸得不行。 老板一脸奇怪地问:“吃什么?” 江淮许说:“两碗馄饨,麻烦老板了。” “不麻烦。”老板说着走进后面的厨房。 老板一走,俞秋和江淮许一对视又想笑,俞秋拍了拍脸,“不笑了。” 他觉得这种感觉有点奇妙,这辈子他大多时候都在学校,和江淮许见的面实在不算多,但他和江淮许的相处自然到恍惚间他以为是上辈子的事。 “其实如果不戴眼镜的话我可能也听不见。”俞秋一本正经。 江淮许笑笑,“真的假的?” “真的,”俞秋接过老板端过来的馄饨,“谢谢老板。” 老板笑眯眯道:“没事,冬天吃馄饨能暖身子呢。” 俞秋往里面加了点葱,喝了口汤继续说:“我之前被我老妈发现我近视就是因为她喊我我没听见,她又朝我挥手,我以为是谁,结果走近一看是我妈。” 他一描述,江淮许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俞秋被汪今抓着耳朵往家走的样子,弯眉笑了笑。 忽然,他把勺放下,“俞秋。” “嗯?”俞秋应了声,转头看他。 正在说话的人抬手,捏着他眼镜两边的镜腿往外拿,俞秋的视线从清晰逐渐变得模糊,就连江淮许喉结上那颗还算清楚的小黑痣轮廓也跟着消失。 “早上好。”江淮许很轻很轻地开口。 俞秋顿了顿,“早上好。” 江淮许吃惊道:“能听见啊。” 俞秋:“……” 他被气笑,“那么近我又不聋。” 江淮许笑着帮他把眼镜戴回去,“嗯,刚才只瞎不聋,现在不瞎不聋。” 俞秋笑着踹了他一脚,“去你的。” 两人吃完付了钱,和老板招呼了声出去了。 解决完吃饭这种头等大事,俞秋才问:“附近有超市吗?” “怎么了?” “我笔记本用完了,再去买本。”天气很冷,俞秋往手里哈了口气,又使劲搓了搓。 手心隐约发热,他把手揣回兜里继续捂。 “有。”江淮许看了眼俞秋。 七拐八绕的走了一会儿,当真走出了个超市。俞秋咋舌,不知道江淮许一个少爷是怎么做到把这附近的路摸得那么清楚的。 他俩进了超市,里面只有几个阿姨和一个卸货的大爷。 找了好半天才在一个角落找到笔记本,俞秋最后拿了两,因为买两本打折。 结账的时候俞秋又买了罐糖,顺带要了个塑料袋,把东西通通往里面一扔提着走了。 江淮许一愣,“这糖还有啊?” 俞秋抓了把,往自己嘴里扔了颗,“啊,你还知道这糖呢?不过应该要停产了。” 在俞秋的印象里,大一的时候江淮许想吃这糖,他拿着糖纸跑了好多家超市没找到,后来才在网上知道厂家早跑路不干了。 他用力咬了下,嘴里的糖嘎嘣一声碎掉,接着拿了颗递给江淮许,“要吗?” 江淮许接过,剥掉糖纸也往嘴里扔,“挺好吃的。” 俞秋咬糖的速度变慢,过了会儿笑着说:“我以前一个朋友也这样说。” 江淮许不说话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小巷里很安静,俞秋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难得单独相处,他很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没开口。 拐出小巷后到了稍微宽点的街,早上八点是上班的高峰期,往常的话公交站牌旁早就站满了忙着上学和上班的人。但今天是周末,又是个下雪的日子,路上的人不多,甚至可以用人烟稀少来形容。 第48章 往前再走俞秋看见了一片废弃了的小区和危房,路上的车碾过的印子也越来越少。前几次从这儿过都是晚上,这次是白天,看清楚后俞秋第一次知道原来这附近还有那么个地方。 “这儿偏得离谱。”俞秋说。 江淮许笑了笑,“是有点。” 寒风刮在脸上,雪开始下大了。 这片地方的路上上下下的,俞秋惊讶地看见了好几个小孩儿,他们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拿着木板在路上滑冰。 俞秋感慨道:“他们劲头可真足。” 江淮许点头,“建设祖国的花朵有劲头才正常。” 俞秋乐了,“你不是建设祖国的花朵?” “我十八了,是枯萎了的老花朵。”江淮许笑着说。 “江淮许,”俞秋停了下来,自己在旁边笑了好一会儿,揉了揉脸,“齐醒他们有没有说过你脑回路不太正常。” “齐醒他们没说过,”江淮许顿了下,“我以前一个朋友倒是说过。” “他说得挺对的。”俞秋边评价边弯下腰,把脚边有个小孩儿不小心扔过来的木板捡起来。 那小孩儿八九岁的样子,跑过来的时候像是一个圆滚滚的球,站在俞秋面前仰头看他,“大哥哥,能把木板还给我吗?” 俞秋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放软声音嘱咐,“小朋友可别去太偏的地方玩。” 他身后吭哧吭哧跟来了好几个小孩儿,见到俞秋和江淮许都有点局促,瞪大眼睛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 “知道了,”小孩儿接过木板,朝俞秋挥手,“大哥哥再见。” “再见。” 他们很快跑远,继续从斜坡上滑下来又往爬上去。 江淮许又不说话了,俞秋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江淮许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你是想玩吗?”俞秋有点后悔把木板还给那个小孩儿,毕竟他仔细回想他和江淮许的相处,他应该是没说错话的。 江淮许被气笑,“我要是说想玩,你还打算去抢小孩儿的木板啊?” 俞秋犹豫了会儿说:“不抢,问他们借。” 他又问:“你打算玩多久?” 江淮许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认真的?” 俞秋点头,“认真的。” 只不过可能需要拿点东西交换,俞秋心里松了口气,庆幸自己刚才在超市那儿买了罐糖。不过要是和小孩儿交换了,他还得再找个时间再买一罐,学校附近没这牌子的,他不确定自己一个人走的话能不能再找到那家超市。 “骗你的,不玩。”江淮许说。 “啊,”俞秋应声,“好。” 路上的雪被木板蹭掉了,只剩下层薄冰,整条路走起来都很费劲。 俞秋忽然想问问那些小孩儿是怎么爬上去的。 他喘了口气,提着口袋的那只手被冻红,往手里哈了口气换另一只手提。 斜坡上有个小孩儿趴在木板上看他,俞秋啧了声,起码在未来建设祖国的花朵面前,他不想出丑。 每一步都踩得挺实的,虽然往上走两步就得往下滑一步,他脑子一直在转,也不知道自己在转些什么,脑海里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昨晚做的那道物理大题的第一小问,质量1kg的小滑块以初速度为2米每秒,在倾角为三十度的斜坡上滑动,多少秒后达到速度最大值…… 靠! 俞秋觉得自己也不正常了。 走到一半的时候,俞秋还是光荣的牺牲。 趴在木板上的小孩儿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坐在木板上微微翘了下往下滑,一溜烟往斜坡底去了。 俞秋:“……” 可能是预料之中自己会摔,他没受伤,只是他尝试了几次站起来都没成功。 江淮许在一旁笑,“俞秋同学需要帮忙吗?” “幸灾乐祸啊。”俞秋仰头看他。 平平无奇的一个冬天,平平无奇的一个冬天的早上,还有脑海里还在回想的带着弹簧的物理小滑块,俞秋莫名觉得很踏实。 “江淮许同学,”他喊,“搭把手。” 江淮许朝他伸手,俞秋紧紧握住,可能是刚才撑在雪里的原因,俞秋的手很凉,他借了下力,结果快要站起来的时候俞秋松了松手,这次不仅俞秋摔倒了,江淮许也跟着摔。 下大了的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周遭的薄冰渐渐被掩盖。 江淮许的表情有些茫然,他俩对视了眼,安静了半晌后不知道是谁先笑的,反正笑了好几分钟,好不容易停了一对视又想笑,左右也不管了,两人都躺在雪地上笑得肚子疼。 俞秋的感觉很奇怪,总觉得自己在从一个很高的地方着落了,心情好得不行,就连脑海里那道该死的物理题也不见了踪影。 太丢脸了,他心说。 好在祖国的花朵都很热心肠,俞秋和江淮许两个人最后是在小孩儿的帮忙下才爬上去的。 俞秋把罐子里的糖分给他们,于是一罐子满满的糖只剩下半罐。因为有个小孩儿的木板坏了,在危房那儿翻木板,俞秋有点担心,和江淮许陪着他找了半天才找到还算不错的,又嘱咐他们不要去危房那儿玩,所以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半。 昨晚睡了六个小时不到,一早上的还那么兴奋,俞秋头涨痛得厉害。好在来电了,他开了热水器,洗了澡后回床上睡觉。 第49章 这一觉睡得很好,没做梦,身体很沉,心里很轻。 - 2013年12月30号,同性婚姻合法化。 该法案规定,登记同性婚姻者须年满二十岁、享受等同于异性婚姻者的财产继承权等相应权益。 “俞秋,”吴果压低声问,“你觉得我们班有同性恋吗?” 俞秋写题目的手微微顿住,过了会儿说:“可能吧。” 叶知安有点无语地看着他,“俞秋你别管他了,他现在就是个神经病,觉得谁都喜欢他,谁都是同性恋。” 吴果:“……叶知安,你又骂我。” “嗯嗯,”叶知安边抄写填错的诗词边说,“骂的就是你。” “你难道不好奇吗?”吴果一脸不信邪,“以前说了会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现在有法律保护的话说了应该就不会了吧。” 叶知安连头都没抬,“以后不知道,但你要真在现在这个风口说肯定会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 吴果有点怀疑,“真的假的?” “你自己想去吧。”叶知安想了想看他,“你可别真是。” 吴果瞪大眼睛,“我去你大爷的!你才是!我百分百纯铁直男。” 叶知安扶了下眼镜,“哦。” 吴果:“我真不是。” 叶知安:“哦哦。” “……” 下午六点,俞秋翻墙的时候觉得王乔这人做事还算靠谱,那种令人厌恶的凝视感总算消失了。 也许下一次可以考虑从校门口出去。 这几天王乔只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听他的意思想试一把。其实这事算是俞秋占了他的便宜,即使没有他,王乔原本的报价也能拿下城东的地,俞秋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能帮王乔省下一千多万。 再说有价值的也不仅仅报价,计算机就是这几年开始新兴,赶上风口就能吃饭,城东那块地方只用来修建房子未免太浪费,俞秋相信他给王乔的建议远远比报价价值来得高,只是王乔会不会采纳又是另一回事了。 俞秋也有自己的考量,他很少做亏本的买卖,要真是只为陈国为用不着做那么多。江声平的公司现在做的方向和大数据相关,如果王乔要是想做,以后难免会和江声平合作。 而且他印象里王乔后来不知道是搭上了谁的线,掌握了不少技术核心。合作的时候没选择江家,选择了莞城另一个势头大的集团,那段时间他和江淮许也跟着做项目,忙得焦头烂额的。 人情债是最难还的,他现在帮王乔一把,以后的事谁又说得清楚。 俞秋没忙着回去,他打算去书店买套理综卷。 国中附近没他想要的那套卷子,他记得上次他去临江巷的时候看见那儿好像也有家书店。 左右不是很忙,俞秋想了想往临江走。 快到废钢厂时他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吵闹声,夹杂着拳头打在肉|体上的闷响和辱骂声。 俞秋一愣,这个场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先报警吧。 俞秋很遵循自己脑海里的第一想法,拿出手机报了具体位置。 他打电话的声音很平静,也没有刻意压低,确保能被旁边小巷里的那些人听见。 过了会儿,吵闹声小了很多。 很快,俞秋听到了有人咒骂,“他大爷的,快走,外面有个小贱崽子报警了。” 没过几分钟,一群穿着三中校服的人从逼仄的小巷里跑出来,俞秋没搭理他们,把手机扔回兜里往里走。 三中那群黄毛边跑边放狠话,“小兔崽子,给我等着!” 俞秋一顿,抬起手腕看了眼,“等会儿警察就来了,还不走吗?” 带头那人走在最后,嘴里叼着根烟,闻言朝俞秋吐了口烟雾,“我们之前认识吗?” “不认识吧。”俞秋面无表情地开口。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黄毛笑笑,“下次见可就不是报警那么简单了。” 他把烟掐灭,朝前面的人说:“走吧。” 脚步声和咒骂声离得越来越远,俞秋沉默了一会儿才走上前去。 小巷的角落里蜷缩着个人,书包被扔在一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擦破流了点血,有点眼熟,但眼睛肿了,俞秋认不出来。 “还能走吗?”俞秋问。 平常废工厂这边没什么人,流浪狗爱来这边,偶尔还会吠几声。今天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前几天太冷了,现在找地方躲着去了。 天有点昏暗,没下雪,只有刮在脸上生疼的风。 听见俞秋的声音,角落里的人轻轻动了下,他抬眼,看来人是俞秋,愣了会儿点头,“能。” 俞秋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截然而止,他慢慢地眨了下眼睛,有点不太确定,“……云时初?” 第25章 那你喜欢的人是谁 云时初听到俞秋的声音,“哇”地一声哭了,眼泪顺着他流畅的脸型汇成一条线,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俞秋,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看着哭得不成样子的人,俞秋叹了口气,走上前拉着他的胳膊往上提。 云时初一只眼睛肿得不行,另外一只眼睛勉强能看见,他半睁着眼站起来,俞秋的表情很凝重,云时初咯噔了一下,心里想的全是俞秋是不是生气了。 “别哭了。”俞秋放软声音说。 第50章 想象中的事没发生,云时初一愣,过了会儿点头,“哦。” 见他真不哭了,俞秋下意识松了口气。 上辈子和云时初认识是14年二月份的时候,没想到这辈子那么早。 而且还是这样一种场景下。 在俞秋的印象中,云时初就像一个小太阳,说话时声音永远扬着的,脸上爱挂着笑,对谁都和和气气。 他爸跳楼后,俞秋总感觉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劲,怕发生意外,那段时间俞秋每天都和他一块儿翻墙回家,可能是察觉到了俞秋的心思,云时初还笑着安慰他说自己没事。 慢慢的,云时初开始和以前一样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也跟着消失。 俞秋虽然不说,但心里也是高兴的。他希望云时初能有自己的生活。 直到四月底的时候,云时初给他打了个电话。 “俞秋……”他哭着说,“我……我真的想和你上一个大学,和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但我受不了了……” 他的声音很远,很轻,轻飘飘的像浮在半空。 俞秋的呼吸一滞,寒意顺着后脊往周身蔓延,他的手抖得厉害,脑海里汪今死时湿透了的裙子和插在胸口的刀不受控制地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云时初,你在哪儿?” 电话那边没有传来云时初的回应,只有他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俞秋几乎是吼的,“你在哪儿?!” 像是心有灵犀,俞秋忽然往教学楼的顶层看,那个小小的身影张开手,仿佛是一只随时会飞走的蝴蝶。 “云时初,”俞秋尽量控制自己的崩溃的情绪,他那时应该在哭,嘴里传来咸涩的味道,几乎是哀求,“求你了,你别死。” 俞秋在跑步上真的很有天赋,有时候他会想这是他从未谋面的老爸遗传给他的,还是老天看他可怜,让他拿来逃命的。 他跑得很快,四月底的风灌进他校服,把校服撑得很高。 云时初边哭边说,“我撑不下去了……” 声音在风里不是很清楚,像是从破旧的麦克风里传出来的。 傍晚六点,高一高二的楼已经走空了,只有高三还在学习。俞秋跑到楼梯间的时候撞见一个出来接水的男生,把听筒捂住后拜托他帮忙报警。 男生连忙点头,回教室去拿手机。 拖延…… 俞秋脑海里只剩下这两个字了,只要能拖延到警察来一切都还来得及。他开始爬楼,喘着气开口,“我妈死的时候我十七岁,她也是自杀的。” 俞秋很平静,这些他从未和别人说起的事有一天也被他主动提起,“我没见过我爸,我爷爷奶奶也去世了。我十岁的时候我妈为了给我上户口让我读书,和我继父结婚。” 他跑得很快,即使心跳得要从胸腔里出来,“刚开始的时候他装得很好,我妈以为他是真心的。” “后来他开始家暴,打我妈,打我,我妈不敢逃。我小时候最希望的事是赶紧长大,等我长大了就能保护我妈了。” “我十五岁那年,他想上我。我拼了命的和他打,快要坚持不了的时候,我妈回来了。她砍了陈国为三根手指,带着我到处逃跑。” “我十六岁时,我想杀了陈国为,和他同归于尽,但被我妈发现了。我妈自杀时用的是我买的刀。” 只剩最后一楼,俞秋不确定云时初还有没有在听,“云时初,” 他很轻地说:“我妈说她想住上我买的房子。” 她想让我好好活着,他想说,你爸肯定也是。 “……俞秋,”云时初看着俞秋,他张开手,手腕上的血滴滴答答地落着,从五楼跳下去死不了人,所以他割了腕。 “对不起啊,”他哽咽道,“我本来想杀了他们再死的,但我有点撑不下去了。” 他往后仰去,以一种悲壮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后来,俞秋从云时初姑姑那儿知道了云时初初中的时候被人霸凌患了抑郁症,家里请了心理医生才好了很多。 他爸死后,云时初的抑郁倾向加重,最后自杀。 俞秋想过很多次,云时初口中的他们到底是谁,但他和云时初只认识了两个月,很多事情在他死后也跟着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现在,他看着眼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人,忽然知道了当初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俞秋,你认识我呀!”云时初双眼亮晶晶的。 “认识。”俞秋把他掉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递给他,“把手机打开。” 云时初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乖乖打开,“好。” 俞秋:“……” 他拍了下云时初的头,“能不能有点警惕心?” 云时初想了想,“对别人有的。” 俞秋叹了口气,低头把自己的电话输进去,“以后他们再来找你给我打电话。” 云时初一愣,过了会儿又要哭了,“俞秋,你真好。” 被发了张好人卡的俞秋皱了皱眉,“别哭了。” “我就哭。”云时初开始往包里翻东西。 过了会儿翻出个皱皱巴巴的粉色信封,“我……我喜欢你。” 俞秋:“……” 上辈子还没那么个信封呢,这辈子怎么还多了情书。 “哦,”俞秋问,“你冷吗?” 第51章 忽然换了个话题,云时初一愣,过了会儿点头,“挺冷的。” “嗯,回家吧。” 说完他转身往前走,云时初赶忙跟上去,“我们不等警察吗?” “假的,没报警。” “啊?”云时初震惊道,“你不怕他们打你啊?” 俞秋看了他一眼,想了想,“他们应该打不过我。” “哇,俞秋哥哥好厉害。” 俞秋:“……” 他懒得评价云时初。 在云时初快要贴上他时,俞秋伸手抵住他的头,“你不要给我哇哇叫。” 云时初:“…………” 一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云时初一脸欲言又止。 在他要忍不住开口时,俞秋在一家药店前停了下来,“等着。” 云时初眨了眨眼,“哦。” 过了会儿,俞秋提着一袋药出来,给云时初处理伤口的时候,他措不及防地开口,“我不喜欢你。” 云时初:“啊……哦……好吧。” 他安静了,没有很难过,过了会儿问:“为什么?” “你不也不喜欢我吗?”俞秋说。 云时初一愣,靠在公交车站的椅子上,“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你是好人,和你待在一起很舒服。” “嗯,”俞秋笑笑,“你这可不叫喜欢。” 云时初有点茫然,“不是喜欢吗?” “是喜欢,但是是想做朋友的那种喜欢。”俞秋耐心解释。 “可是我情书都写几十封了。”云时初有点不爽。 “那么多?”俞秋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写的?” “初中的时候写了十几封,高中了又写了十几封。”云时初沉默了下,“我不管,这就是喜欢。” “而且你不也是同性恋吗?” 俞秋愣住了,过了会儿才柔声说:“我是有个喜欢的男生。” 云时初:“……” “你的表情忽然变得好温柔,”他咬牙,“我好嫉妒。” 俞秋笑了笑,继续问:“所以我们初中就认识了吗?” 云时初点头,“初中的时候被人打,有次我都差点以为我要被他们打死了,你突然像今天一样出现救了我,从那天起我就开始给你写情书。” “高中我本来也想去三中的,但我爸不准我去。”云时初说。 俞秋以前没问过云时初的家事,上辈子他和云时初也只有偶尔的几天会一起走到临江巷,很多时候也是云时初在说话。 “他们高中还缠着你,”俞秋有点生气,“怎么不和家里的人说?” “我爸才不管我,”云时初原本想笑来着,结果扯到嘴角的伤口,疼得不行,“只有我被打了他才会骂我几句,顶多再给我找个医生就完事。” 俞秋皱了皱眉,和他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上辈子云时初的姑姑说云时初是因为他爸死了,云时初很难过抑郁症才加重自杀的。可现在他谈起他爸,语气里只有冷嘲,实在没有在乎。 “刚才那黄毛是我哥。”云时初忽然云淡风轻地开口。 俞秋激灵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太冷还是脑海里荒诞的猜想。 上辈子云时初自杀会不会是因为那个黄毛,云时初的姑姑想保护他,这才和警察说是抑郁症加重了,早就有想自杀的倾向? “他是你哥?” 云时初点头,“是啊,他叫云意,小时候走丢了,我爸妈又生了我,后来我爸妈想把他认回家他不愿意,他们就想着把我送去和他一个初中也许能把关系处好点,关系没处好就算了,还害得我惹上了帮神经病。” 他疼得吸了口气,“我妈去世后,我爸看我哥也没想回家的心思,就把我扔到国中来了。” 俞秋没想到云时初脸上这些伤都是云意弄的,他抿了抿唇,“你爸不管,报警或者和老师说不行吗?” “我故意的,”云时初一顿,继续说,“我爸不管我,我哥会管。” “啊?”俞秋有点懵,“你身上的伤不是你哥打的?” 云时初眨了眨眼,“不是,是和我哥关系不好的那帮人打的。我哥不待见我,平常看见我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初中的时候他和别人打架呢,我上去就喊他哥回家吃饭,那帮神经以为我和他关系好,他们打不过我哥就打我了。” “那刚才他们打你干嘛?” “他打的那些地方皮糙肉厚的,我都习惯了,跟挠痒痒似的。”云时初笑着说,“可能想和那些人说他其实和我关系不好?我也不知道。” 俞秋:“……” 云时初抬手腕看了下时间,转头和俞秋告别,“我得走了,明天见。” 俞秋朝他挥手,“明天见。” 六点半了,路边的灯开始一盏盏亮起,远处的天灰蒙蒙的,半空中浮着轻飘飘的冬雾。 走了没几分钟,不远处的云时初忽然又跑回来,问俞秋:“你喜欢的那个男生是盛清佑吗?” 俞秋乐了,“不是。” 他想了想开口,“你那观察日记别记了,我对他没意思。” 云时初也跟着笑,“你怎么知道的?” “看见你写了。” “那你喜欢的男生是谁?”云时初又问。 俞秋怔了一瞬,柔和的笑意慢慢从眉眼漾开。 他说:“江淮许。” 第52章 第26章 要出去走走吗? 意料之外的答案,云时初想了会儿,有点遗憾,“如果是别人的话,我也许会想办法让你移情别恋喜欢我。但偏偏是江淮许,我感觉我争不过他。” 俞秋没忍住笑,“嗯。” 他又说:“江淮许不用争。” 云时初:“……啊,更难过了。” 俞秋看了眼云时初,他的脸上实在算不上有难过情绪,抿唇笑了笑说:“保密。” “你不想让他知道吗?”云时初问。 “目前还不想。”俞秋如实回答。 这时,不远处有人按了下喇叭,俞秋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对面街巷口停着辆机车,那人戴着头盔,看不清是谁。 肉眼可见的,云时初心情变得好起来,他一笑又牵扯到脸上的伤,“嘶,有点疼。” 他转身往后走,边挥手边说:“俞秋,我哥来接我了。明天见!” 俞秋一顿,也和他说明天见。 25路公交还没来,俞秋安静地坐着,看着远处云时初小跑过去,脸上扬着笑,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过了会儿,云意把头盔摘了,一头黄毛和周围相较起来显得格外扎眼。 有点不耐烦,但不多。 他把另一个头盔给云时初戴上,这才重新戴好自己的,抬腿跨过机车。没一会儿,他们消失在国道的尽头。 很奇怪的一个人,这是俞秋对云意的第一印象。 他的名字有点耳熟。不过可能是因为记忆时隔得太过久远,俞秋想了会儿也没想起有关他的事来。 按照云时初说的,如果云意真的不待见云时初,那也没必要故意装作和他关系不好,事后又特地绕远路来接人了。 俞秋不清楚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觉得云时初后来的选择和云意有关。 又过了一会儿,25路公交来了。 俞秋上了车,在熟悉的位置坐下。 也许是因为临江是起始站后的第三个站,晚上六点半了车上没人,外面天黑了,今天有点冷。 俞秋打开随身听,闭了眼,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快到锦绣区时,俞秋彻底清醒,很快下了车。 唐柔和江声平在家,听到玄关处有声音,唐柔转头去看,见来人是俞秋,她立马高兴地从沙发上起身,“小秋回来了。” 俞秋点头,“唐姨晚上好。” “唐姨在港城给你和江淮许买了几件衣服,快来试试。” “谢谢唐姨。” 俞秋很少会拒绝唐柔的善意,对于唐柔,他心里更多的是歉疚和感激。 衣服是个很贵的牌子,柔软的棉质贴在身上并不会让人觉得难受。江淮许的衣服也在一旁放着,俞秋下意识往二楼方向看去,江淮许的房间没开灯,他还没回来。 “唐姨,江淮许还没回来吗?” 唐柔上下打量俞秋穿上身的效果,很好看,是江淮许不会穿的那种款式。她当时买的时候想过俞秋穿起来的样子,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合身。 没忍住揉了揉俞秋的头,“我们俞秋真可爱。” 说完又继续从剩下的衣服里找适合俞秋的,顺带回,“他还没回来,应该是和齐醒他们去小白谭了。没事,不用管他。” 俞秋点头,他没有久待,试完衣服后很快上了楼。 明天是周天,可以休息。 他打算刷一套理综真题卷后就睡,给自己定了个两个半小时的闹钟便开始做了起来。 俞秋习惯先把生物给做了,再做化学,最后是物理。他对时间的把控还不错,化学卷子做到一半的时候,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站起身,走到房间外的阳台往外看。 不是很远的地方,江淮许双手揣在兜里,低着头走着,身后是清冷的半圆月挂在夜幕里。 俞秋没看时间,但他知道现在应该是九点。 小区的路旁种着常青的绿植,风一吹就哗哗响。俞秋记得上辈子他和江淮许待的那个小区也有这玩意,也许对环境有好处。 过了会儿,江淮许忽然停了下来。 他抬头,和俞秋隔着不算很近,不算很远的距离对视,谁也没说话。 可能过了一两分钟,俞秋看江淮许拿出了手机。 他想可能是给齐醒回消息,毕竟没见林叔的车进来,那应该是齐醒或者林嘉昀送他回来的。 没想到不是。 兜里的手机微微震动了下,和俞秋想象的事情走向不同。俞秋愣了愣,在江淮许再次抬头之前打开了手机。 -怎么出来了? 俞秋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眼下的情景。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来,只是有种莫名的感觉,总觉得江淮许应该回来了。 -有点闷 他面不改色的撒谎。 想了想,俞秋又回。 -你们去小白谭了吗? 其实这个问题问了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只是俞秋不想那么早结束话题。 没有陈国为,俞秋觉得自己变得好像有点贪心。 -去了星阁 -嗯,好玩吗? -还好 能简单的聊几句,对于俞秋来说已经足够了。聊天框里不再有消息过来,他关了手机,打算进房间了。 此时,手机又亮了一下。 江淮许问他, -闷的话想出来走走吗? 第53章 俞秋定在了原地,默了瞬后往下看。 江淮许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没下雪,今晚的天也没有云,只有无尽绵延的黑和时不时吹过的冷风。 是个很不错的天气。 -好,能等我一会儿吗? 其实俞秋还没来得及考虑等会儿下去了该和江淮许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他想他可能想要的东西变得更多了,甚至在往不受他控制的方向发展。 而他自诩自己在与人相处时能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在碰到江淮许后也瓦解崩塌。 下楼时唐柔在追剧,江声平不在,三楼的书房灯亮着,大抵是在处理公司的文件。 俞秋想了想开口,“唐姨,我想出去走走。” 唐柔没想到俞秋会这样说,愣了会儿一脸欣慰道:“是该出去走走,每天学都快长蘑菇了。” 出门时,俞秋还听见了唐柔给江淮许打了个电话,大概是问他怎么还没回来,不要喝太多酒诸如此类的嘱咐。 江淮许就在外面,俞秋没和唐柔说自己是和江淮许一块儿出去,江淮许也没和唐柔说是和他一块儿出去。 这个认知竟然让俞秋有了种诡异的道德沦丧的背德感。 等俞秋走到小区时江淮许刚挂电话,两人还没说得上话,江淮许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是齐醒打过来的。 俞秋站在一旁,也没说话,自己兀自一人拿着手机在那儿玩开心消消乐。 隐约间,他听见电话那头齐醒的声音。 “江淮许,我求你做个人吧。”齐醒骂骂咧咧的,“快期末了,我再不好好学真要被我妈弄死了,我哪儿敢去星阁……” 再往后俞秋没听清了,不知道是因为江淮许调低了音量还是风太大。 江淮许时不时应两声,也许是齐醒问他现在在哪儿,江淮许不冷不热地说了句看月亮。 俞秋乐了,站在那儿笑得开心。 很快挂了电话,俞秋觉得齐醒可能被气得够呛。 俞秋和齐醒的关系算不上好,齐醒也是上辈子唯一一个在那件事后从始至终都讨厌他的人。他骂得挺难听的,但上辈子江淮许死后齐醒那儿却成了他为数不多能喘气的地方。 他不会刻意回避江淮许的名字,反而每次都当着俞秋的面时不时回忆他们的高中生活,再骂两句都怪俞秋这类似的话才算结束。但也只有这样,俞秋才会觉得还有人记得江淮许。 不得不说俞秋确实挺了解齐醒的。 电话是齐醒先挂的,他没忍住和林嘉昀发语音吐槽,“我有时候真想和江淮许拼命。我最近放了学就在家努力学习,期末要是不及格我妈能把我杀了,结果江淮许和唐姨说我们在星阁打台球。” “她们要是约着喝茶打麻将什么的,唐姨和我妈说了,我别想活着见第二天的太阳。” 林嘉昀过了一会儿才回,“所以你怎么和唐姨说的?” “还能怎么说,在星阁呗。” 林嘉昀看着齐醒游戏在线的标识轻啧,“没事,就算不在星阁你也不一定能及格。” 齐醒:“……” “你三十六度的嘴是怎么说出那么冰冷的话的。”齐醒杀了只怪,把经验值捡起来继续往下一个任务区去。 他还在忿忿不平,“简直了,我问他在干嘛,他和我说在看月亮。我去,听到他说的时候我都被气笑了。他以为今天七夕呢,还看月亮。” 林嘉昀也笑,“你长点心吧。” 齐醒:“……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对面来了几只怪,林嘉昀放了技能,将那几只怪给杀了,“不算。” “不算就是有一点。”齐醒难得聪明了一次,“求求嘉昀哥哥和我说说啦。” 林嘉昀:“……我去你大爷。” 没想到齐醒来那么一出,林嘉昀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死了。 “齐醒你恶不恶心。” 齐醒:“哈哈哈。” 林嘉昀重新进入游戏,大发慈心地点拨道:“他现在应该和俞秋在一起。” 齐醒安静了一瞬间,过了会儿给林嘉昀发了很多条震惊的表情,最后说:“我的天!他真和俞秋在看月亮啊,我以为他骗我。” 林嘉昀:“……” 聊天框里很久没有新消息,齐醒连发了好几条消息轰炸。 -林嘉昀,林嘉昀,收到请回答 -你不会死了吧? -人呢,人呢? -你是不是突发心脏病了啊?我要不要打120 终于又过了几分钟,林嘉昀回齐醒。 -滚,老子不和傻子说话。 齐醒:“……” 第27章 活着真好 “你找的这个理由也太蹩脚了。”俞秋评价。 江淮许笑了笑,“齐醒会信的。” 这件事发生的概率是百分百,俞秋闻言也笑,“他能长那么大也挺不容易。” 不知道去哪儿,俞秋下来的时候没有考虑那么多。两人没有过多交流,俞秋低着头,一只手放在兜里,另一只拿着手机继续玩还没过关的开心消消乐。 天气冷,现在是一月中旬。 可能是要过年了的原因,平日里感觉没什么人气味的小区都多了点祥和的氛围。 “有想要去的地方吗?”江淮许问。 俞秋一顿,他对这附近实在算不上熟悉,上辈子高三的时候忙着学习,大学的时候住在莞大不远处的园区,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 第54章 “海边吧。”俞秋想了会儿说。 “好。” 虽然天很冷,但国道上仍然有人在骑自行车。一眼望去是无垠的大海,不远处的海滩上堆积着白皑的雪,海浪起起伏伏,一层层往前漾。清冷的月亮在天上,在海里。 俞秋换了只手,海风有点大,他下意识往江淮许的方向靠了些。 开心消消乐的步骤只剩下七步了,俞秋还有八个雪块没消除。其实这一关他已经过了,但只有两颗星。他在这种事上有强迫症,不希望一个两颗星的关卡打乱他好不容易积攒的三星堆。 江淮许看了他一眼,在俞秋那点烦躁升起前开口,“我试试。” 俞秋想到上辈子江淮许第一次玩这游戏时把他精力值用光了都没过,不由有点怀疑。 但他还是把手机递给江淮许,“进度已经到三颗星了,过了关就行。” 默了会儿又说:“实在过不了也没关系。” 江淮许温声笑笑,“应该可以的。” 俞秋不再管他了,双手撑在海岸旁大理石做的栏杆上,海风吹过,他似乎听到了大海退潮的声音。 一切烦恼都扔到脑后去了! 明天的事明天说吧! 他告诉自己。 他忽然变得很高兴,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云时初还活着,江淮许也还活着。 “江淮许,”俞秋回头看他,俞秋说,“活着真好。” 江淮许的手微顿,他抬眼看俞秋,手机上的开心消消乐发出“unbelievable”的声音,过关了。 俞秋笑着看他,不远处的海平面上起了雾,昏黄的路灯下隐约能看见白色的颗粒飞舞。 “嗯,”江淮许轻声道,“活着真好。” - 2014年的除夕是一月三十号,二十三号时,国中放假了。 高三的学习压力大,假期只有十五天。 吴果在班里的人缘好,和前后左右的人都说了新年快乐。 俞秋收拾好东西,起身也说新年快乐。 “下学期见啊,俞秋。” 俞秋回答,“下学期见。” 教学楼里的人渐渐变少了,俞秋在一楼又等了会儿,齐醒才从一班出来,“俞秋,你没等多久吧?” “没。” 齐醒松了口气,把手上的一沓卷子递给他,“一套理综,二十张数学,十八张英语,十张语文,你数数看对得上对不上。” 俞秋看了眼,拉开书包拉链放进包里,“应该对得上的。” “行。”齐醒点头,又问,“江淮许发烧严重吗?我给他发消息他还没回我。” 可能是前几天吹了凉风,江淮许有点发烧,昨天严重些,今天已经退得差不多了。 唐柔给江淮许请了假,今天没来上学,俞秋便主动揽下了给江淮许拿寒假作业的任务。 俞秋想了想回:“烧退了,但没什么精神,可能在睡觉。” “行,”齐醒放了心,“死不了就成。” 没一会儿,齐醒离开。 俞秋收回视线,将衣服的拉链拉得更高了些,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往外走。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见到陈国为,俞秋想可能是躲到外省去了。 今年的新年是个很好的兆头,俞秋确信。 因为等齐醒等了好一会儿,俞秋走到公交车站的时候,25路公交恰好刚走没多久。他可以选择和之前的每一个不是很幸运的日子一样,走到临江巷,然后等着25路再次停在他面前。 但他今天并不想,也没什么必要。 他安静地坐在座椅上,等待着25路的末班车。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一个小时,最后一班公交停下。 俞秋上了车。 开车的师傅往后视镜看了几眼,过了会儿笑着说:“好几天不见你坐公交了。” 俞秋一愣,默了瞬,“最近坐的是六点半那班。” 开车师傅乐呵呵的,“这些天天气实在太冷了,早些回家好。” 他又问:“和你一块儿那个男生呢?” 俞秋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开车师傅口中的人是江淮许,毕竟江淮许和他一块儿坐公交只有一次。可能是乘坐25路公交的人实在太少了,开车师傅竟然还有印象。 “他生病了。” “怪不得最近不见他呢。”开车师傅说。 因为下了雪,路上雾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很快公交车开了双闪,俞秋习惯性地从书包里拿出耳机,闭眼轻轻靠在车窗上。 -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俞秋听见楼下有其他人的声音,他又躺了会儿才起身洗漱。 打开手机,他看见唐柔给他发的消息,说是家里来了几个她的朋友,等会儿介绍俞秋给她们认识。 俞秋一愣,下意识看了眼今天的日期,一月二十四日。俞秋对这天有印象,他抬眼,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出神。 估摸一刻钟后,他下了楼。 唐柔和几个贵妇在泡茶,看俞秋下来,唐柔忙招呼他,“小秋,快来。” 俞秋不会推辞唐柔的话,他很快走了过去,喊,“唐姨。” “这是小秋。”唐柔笑着说。 “这孩子长得真俊。”有个豪门太太道。 唐柔应声,“随他妈妈。” 然后就是一阵寒暄。 第55章 这些人中俞秋只认识两个,一个是齐醒的妈妈,他上辈子去找齐醒的时候会偶尔遇见,是个说话很温柔的人。另一个是盛清佑的妈妈,上辈子在江淮许死后,特地找过俞秋,希望俞秋离盛清佑远些。 俞秋对这天的印象并不是很好,又陪着唐柔坐了会儿,他开口道:“唐姨,我同学约我出去,等会儿可能不在家。” 唐柔觉得可惜,但也没勉强,嘱咐俞秋多穿点衣服出去。 俞秋点头,没过多久出了门。 和唐柔说的是假的,没人约他,他只是找个借口开脱。 他不知道该去哪儿,想了想决定去上一次那个废工厂和那些小孩儿滑冰。 本来按照俞秋的计划,他是能凭借自己脑海里的印象到那边去的。没想到没去成,可能是方向感不好的原因。 七拐八绕的,俞秋到了个小湖边。 湖面上结了层薄冰,不厚,中间那片还是水。 他开始在周围找石片,下了雪都掩住了,找了好一会儿才找了几个还算可以的。 丢第一个石片的时候没找到感觉,不大不小的石头砸在周围的薄冰上,发出呲啦的破裂声。 丢第二个的时候发挥不错,溅起好几个水花。 石片擦过水面,涟漪一圈圈漾过来。 天气有些冷,俞秋往手心里哈了口气,继续把剩下的石片一个个扔了出去。 他估摸差不多过了那个时间段了,才拍了拍手离开。 这一片应该是在老城区,年岁已久的楼房外墙皮已经开始脱落。俞秋走在带着潮味的小巷里,时不时能听到楼上在争吵。 远远的,俞秋隐约听见机车的嗡鸣声。 那声音越来越近,很快,一辆车型流畅的机车带着风从俞秋身边擦过。 俞秋觉得这车有点熟悉,但车已经走远了,他也就没再管了。 过了几分钟,俞秋走到了小巷的尽头,看见跨坐在机车上的人愣了下。 他看着那头黄毛不确定地喊:“云意?” 云意一只手拿着手机回消息,另一只手抱着头盔。听到俞秋的声音,头也没抬的把头盔扔给他,“走吧。” 俞秋一脸莫名其妙,“去哪儿?” “你家在这边?”云意问。 俞秋摇头,“没。” “那就得了。” 他把自己头盔戴好,又说:“这儿容易迷路,你要是想晚上都回不了家,那你就继续在这儿转悠吧。” 俞秋:“……” 他仔细想了想刚才自己是第几次走回那个巷口,不再犹豫,很快将头盔戴好。 “你家在哪儿?”云意问。 俞秋说:“锦绣区。” 云意轻嗤了下,冷嘲道:“没想到你也是个有钱的。” 俞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云意已经骑着车往前了,耳边只有风吹过的呼啸声。 到了锦绣区附近,云意停了车,“剩下的路你应该认识了。” “嗯,”俞秋把头盔递给他,“多谢。” “不用,”云意又开口,“别和我弟说你在老城区那儿遇到我了。” 俞秋不是恩将仇报的人,点头表示答应。 云意很快离开。 他走后,俞秋才往江家的方向去。 俞秋抬手看了下手腕,下午两点,比上辈子晚两个小时。他想那个话题应该已经过了。 他按了指纹锁,门很快打开。 “同性怎么结婚?”唐柔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俞秋的耳中,慢慢和上辈子重合,“同性恋不行,我接受不了。” 俞秋进门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听见唐柔继续说:“还好江淮许和小秋不是,其他人算了,懒得管。” 第28章 生日快乐 是的,唐柔讨厌同性恋。 俞秋也是。 但后来大四的时候,俞秋和江淮许领证了。 可能是唐柔察觉到了江淮许的心思,曾经说好不接受的人最后也妥了协。江淮许从急救室里出来那天,唐柔不再喊俞秋小秋。 她说:“俞秋,你和江淮许领证吧。” 俞秋一愣,只说好。 唐柔一直以为是她把强行把俞秋和江淮许禁锢在了一起,江淮许也以为俞秋是对他有所愧疚才答应了这件事,而俞秋则是潜意识的逃避和心底的自卑,妄图掩盖掉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 所有人都在别扭的生活着,谁也不说,所以谁都不知道,其实江淮许的骨灰被埋在龙柏山那天,俞秋隔着雨幕,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等唐柔和齐醒他们都走后,才将手中的白色雏菊放下。 上辈子和这辈子的回忆一个在脑海里,一个在眼前。 唐柔当初说的那句话俞秋还是听见了,即使是在他刻意避开的前提下。 俞秋有那么瞬间觉得很无力。 他下意识往上看,没想到却看见了站在二楼的江淮许。 他不知道江淮许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但俞秋确实感觉自己脑子倏的变得空白,周围的一切仿佛在慢慢变远,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变成了模糊的背景。 江淮许看着他,两人都没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俞秋的错觉,他觉得江淮许的眼睛里藏了很多东西,就像曾经隐藏在那片白色花海下,说不出口的、汹涌滂湃的爱意。 他忽然想变得勇敢些,大胆些。 第56章 即使陈国为还没坐牢,唐柔的态度仍然坚决。 不想做什么劳什子的朋友了! 也不想做江淮许人生中所谓的过客! 他想拥抱江淮许! 想和他说,很抱歉,当你死后,我才开始爱你。 …… 他好想再往前走一步,但他一走,他就能看见身后十七岁的俞秋蜷缩在角落哭泣,看见说好陪他长大的江淮许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形渐渐趋于直线。 所以他只是动了动唇,什么也没说。 “小秋,你回来了?”唐柔注意到他这边。 俞秋勉强笑笑,“嗯。” 再后来俞秋就上楼了,路过二楼时,江淮许已经回了房间,俞秋一个人站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也进了自己的房间。 - 2014年新年这天下了大雪。 俞秋醒来的时候收到了一条新年快乐的祝福。 他没什么朋友,很快反应过来发消息过来的是云时初,坐在床上过了一会儿也回。 -新年快乐 没几分钟云时初拍了张照片过来。 照片里的地方看上去是在老城区那一片的居民楼,云意走在前面,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提着菜。 -哈哈,今年和我哥过年。 俞秋顿了会儿,心想云意担心他会和云时初说的事压根不可能发生,云时初自己就能找到。 -在老城区吗? 俞秋试探性地问。 -是啊,这还是我哥第一次带我来这边呢。我之前让他带我来他都不带,不过今天比较特殊。 还没等俞秋继续回,云时初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我老爸昨天喝酒了,打了我一顿,我哥见我可怜就来接我啦! 俞秋皱了皱眉,他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没一会儿,云时初接了电话。 他的声音没有什么不正常,反而还有点开心,“俞秋!” “嗯。”俞秋应了声。 云时初的脸上虽然有点伤,但不重。俞秋松了口气。 “没事吧?”他问。 “没事。”云时初笑着说,“但我怕云意会被我老爸打。” 说着,云意的脸入了镜头,他皱着眉道:“不会。” “可你把老爸打了一顿,等他酒醒了他会发脾气的。”云时初说。 云意冷笑了下,把云时初快要贴到他的肩推了推,“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你自己。” “好吧好吧,”云时初没在意他的态度,过了会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介绍两人认识,“俞秋,这是我哥。” “云意,他就是我和你说我喜欢的那个男生。” 云意微微皱眉,将云时初手里的手机拿走,和俞秋说:“挂了,忙过年。” 俞秋点头,还没来得及和云时初说再见,视频已经挂了。 俞秋:“……” 算了,没受伤就好。 没过几分钟,云时初又发了消息过来。 这次是几个生气的表情包,俞秋笑了笑,也回了他一个表情。 晚上的时候唐柔给他和江淮许包了很大一个红包。 唐柔笑着说:“新年快乐,小秋。” “谢谢唐姨。” 他感觉他的红包要比江淮许要大些,甚至唐柔还买了蛋糕。 俞秋在脑海里想了好一会儿,没想出来今天是谁过生日,江淮许的生日在八月,唐柔和江声平的在四月。 直到唐柔把蜡烛都插好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今天是他十八岁的生日。 江淮许死后他习惯过江淮许的生日了,反而连自己的都忘了。 唐柔关了灯,客厅里顿时只有蛋糕上烛火发出的微弱的光。 “小秋,生日快乐呀。”唐柔笑盈盈地张开手,手心里平放着一把车钥匙。 她继续说:“小秋毕业后就可以用了。” 俞秋愣了愣神,话在嘴边说不出来。 唐柔在那边催促着江声平赶紧拿礼物,江声平看着唐柔笑得温和,也拿了把钥匙给俞秋,“小秋,十八岁生日快乐。” 唐柔从江声平手里拿过钥匙,放到俞秋的手中,“这是你江叔在园区那边的房子,离莞大和公司都近,如果小秋以后在莞大上大学的话可以去那儿住。要是不在也没关系,左右是要回自家公司的,上班再住也可以。” 很贵重,但俞秋拒绝不了。 这个房子是他和江淮许上辈子住的,里面都是俞秋和江淮许还有江小秋那只猫的回忆。 江淮许现在就坐在他的旁边,俞秋忽然觉得有点坐立不安。 “谢谢江叔,唐姨。” “没事,小秋快许愿!”唐柔说。 还没等俞秋闭眼,唐柔像是想起什么,总算看向一旁的江淮许,问:“江淮许,不是你提醒的今天是小秋生日吗?怎么反而你没准备生日礼物。” 烛光下,江淮许的脸看得不是很清楚,他过了会儿才说:“忘了。” 唐柔不满意道:“你记得给小秋补回来。” 俞秋笑了笑,摇头说不用。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江淮许有点不高兴,不多,但是有。 “算了,不管他。”唐柔说,“小秋先许愿。” 俞秋慢慢闭上了眼睛。 过了会儿,他睁眼把蜡烛都吹灭了。 还在吃蛋糕的时候,江淮许手机上有电话打了过来。 第57章 他没刻意调低音量,齐醒的声音很快顺着手机传来。 “江淮许,我和林嘉昀在星阁,你要过来吗?” 他们之前过年也是先在家吃完饭,再在星阁一块儿过的,算是他们从小到大玩的三人一直以来的习惯。 江淮许一顿,过了会儿拒绝,“今年可能不行。” “啊?”齐醒有点不解,“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下意识道:“你不会生病了吧?” 江淮许否定,“没,今天俞秋过生日。” 每年过年都不一样,但俞秋十八岁生日只有那么一天。 俞秋的动作短暂性的顿了顿。 齐醒那边安静了会儿,默了瞬才兴奋地说:“唉!我都不知道今天他生日。你带他来星阁吧,正好十八岁也可以喝酒了。” 江淮许想也没想继续拒绝,“不了。” “我靠,你先别拒绝啊!”齐醒说,“你问问俞秋想不想来。” 闻言,江淮许往俞秋的方向看了眼,问:“齐醒问你想不想去星阁。” 听到他的话,唐柔反应过来,“哦对,今天过年,你们仨往常都是一起跨的年。” 说到这儿,唐柔笑了下道:“小秋要是想去也可以,可以和他们一块儿过年,星阁那边的烟花好看。” 唐柔和江声平今晚要坐飞机回港城,江声平的父母在那边。这意味着如果江淮许去了星阁,家里就只会剩下他一个人。 虽然没了江淮许后俞秋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但他觉得2014年会是很好的一年,他希望这一年里能有个好的开头。 所以他答应了,他说:“好。” 唐柔和江声平离开前嘱咐他们少喝点酒,俞秋一一点头应下。 今天是过年,林叔已经休年假了。江淮许拿了车钥匙,去车库里挑了辆银色的玛莎拉蒂。 估摸过了一个小时,他们在星阁停下。 有会所的泊车员过来帮忙停车,俞秋和江淮许很快进了星阁。 坐着电梯到了顶层,进包间的时候齐醒在和林嘉昀打游戏,见到两人进来,齐醒扬声说:“等我和林嘉昀先打完这把再说。” 现在是十一点,离十二点还有一个小时。 俞秋低着头,拿着手机在那儿玩开心消消乐。 过了会儿,齐醒和林嘉昀过来。 “生日快乐啊俞秋。”齐醒说。 “谢谢。” 林嘉昀也说生日快乐。 俞秋觉得有点新奇,他想上辈子齐醒肯定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有一天他和俞秋竟然能和平共处,还能祝俞秋生日快乐。 过了一会儿,齐醒看了眼手机的消息,转头问江淮许,“盛清佑他们也在星阁,说是人多要好玩点,要不要让他们也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俞秋的错觉,他觉得江淮许顿了顿,不过还是和往常一样答应了。 “随便。” 齐醒又问俞秋,“可以吗?” 俞秋应了声,“嗯。” “得,那我和他们发消息了。”齐醒很快低下头,在那儿回消息。 第29章 长命百岁 俞秋接着江淮许上一次通关的关卡继续往后玩,大概过了几分钟,齐醒起身去把门打开,盛清佑和他几个关系要好的朋友乌泱泱进来。 盛清佑看见坐在角落里的江淮许了,上前和他打招呼,“表哥。” “嗯。”江淮许应声。 没想到盛清佑他们还真上来了,一起上来的都是八班的人,俞秋多多少少都认识。令他吃惊的是,叶知安竟然也来了。 他想了想,觉得也合理。毕竟是前后桌的关系,叶知安家里应该也挺有钱的,所以玩到一起也算正常。 盛清佑和江淮许打完招呼后才发现俞秋也在,愣了会儿神问:“俞秋?你也来了啊?” “新年快乐。”俞秋应声。 打完招呼,他们开始商量要玩什么。很快就说玩桌游或者扑克牌,输的人要么喝酒,要么来真心话大冒险。 “有不能喝酒的吗?”齐醒边发牌边问。 没人说不行,齐醒放了心,“行。” 俞秋没拒绝,一方面不想扫兴,另一方面是觉得他已经二十七岁了,不至于连齐醒他们这些十八岁的小孩儿都喝不过。 想是这样想的,但当第一杯下肚的时候俞秋就有点犯难了。 也是,能喝酒的是上辈子的他,而不是这辈子连酒都没碰过的俞秋。 江淮许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过了会儿没忍住开口,“喝不了的话就给我喝。” 坐在一旁的齐醒听见了,笑着道:“江淮许,你可别带着俞秋耍赖。” 俞秋也说:“还好。” 江淮许没管了。 不过在发牌的时候,他偶尔还是会看一眼俞秋的牌。其他人生怕被偷看了,都藏着掖着。相较起来,俞秋和江淮许就像是默认打小抄一样,任由彼此看自己的筹码。 齐醒他们也知道,不过可能是看在俞秋今天生日的份上,而且又是过年,左右是为了消磨时间,等待十二点的到来,也没人计较,反而打趣说他俩作弊都作得光明正大。 几轮游戏下来,俞秋只喝了两杯酒。 胃里有点烧,但也还好,在俞秋的承受范围内。 马上要十二点了,想着起码要捱到钟楼响起,别真喝醉了一觉睡到明天,今年这年也算是白跨。所以后来他们也没再喝酒,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 第58章 俞秋玩这东西的运气一向不好,果不其然,才玩了五局有两局酒瓶都指向俞秋。 已经连着喝了几杯,再来一杯的话可能会醉。俞秋最后一次选了真心话。 这个环节可以知道别人隐藏在心底的秘密,本来蔫巴的几个人瞬间打起精神来,就连有点醉的叶知安也坐起身。 周围几个人开始商量要问个什么问题,过了好一会儿,齐醒一脸贼兮兮的凑近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俞秋微怔,他以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问题,没想到商量半天商量出那么一个东西来。 其实像这种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大可以瞎编造,左右也没人知道。但这游戏的初衷俞秋猜是为了做一些平常不敢做的,说一些一直藏在心底的,做给喜欢的人看,讲给喜欢的人听。 也许这个游戏更适合用在表白上,也可能就是为此而诞生。 俞秋喜欢这个游戏。 因此他可以把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有的。” 十二点还没到,但快十二点的莞城在这一瞬间变得格外安静,安静得他们都听见了。 齐醒震惊道:“真有啊!我看你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以为你是超级无敌三好学生呢!” 叶知安显然更加震惊,他抬了下眼镜,开始摸手机给吴果发消息。 林嘉昀下意识往江淮许和俞秋的方向看,却发现俞秋正看着江淮许,而江淮许在看盛清佑。 林嘉昀:“……” 他有那么一瞬间有点心累,无论是对没脑子的齐醒,还是对瞎了的江淮许。 这时,远处莞城钟楼响起来了,一排排烟花冲上天,在远处的海平面上也倒映着五彩的光影,像是碎掉的星星往四处陨落。 伴随着有些吵闹的声音,正值青春的少年们冲到星阁顶楼外的阳台开始倒数: “十!” “九!” “……” “二!” “一!” 第十次敲钟响起,他们大喊:“新年快乐!” 外面下的大雪不知道何时停了,齐醒缩了下脖子,“真他大爷的冷啊!” 一群人顿时无头无尾的笑作一团。 俞秋也在笑,他可能有点醉了。 可能是许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充满少年朝气的氛围让俞秋都觉得自己年轻了几岁。 回了包间,他们又一起喝了一杯,然后各自离开。 人散得差不多了,齐醒早就喝多,说自己是伤心情歌王,非得嚎两首才肯回家。 林嘉昀被气得够呛,和江淮许一人架着一只手给他塞进了车。 “还好我和你都没喝酒。”林嘉昀庆幸道。 江淮许“嗯”了声,嘱咐他俩一路小心。 林嘉昀点头,看着不远处双手插在兜里,站在星阁会所大门外出神的俞秋说:“俞秋可能喝得有点多,你多注意一下。” “好。” 说完他们很快离开,只留下江淮许和俞秋。 路上积了雪,还好雪还没开始化,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 江淮许朝着俞秋的方向走去,在雪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快要走到俞秋面前时,俞秋忽然抬了头,和江淮许对视。 他有点高兴,过了会儿又兀自一人垂了头。 江淮许听见他很小声地说:“是梦啊。” 江淮许怔然,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 他上前了些,把俞秋有点松垮的围巾松开,重新给他围好。他的手很好看,指节分明,白皙的皮肤下还能看见隐约的青筋。 只是指尖带着些许凉意,俞秋下意识缩了下,默了会儿,他又朝着江淮许的方向靠。 江淮许眉眼漾着笑,又给俞秋扶了下眼镜。 “喝醉了吗?”他问。 俞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泊车员已经把车停好了,江淮许接过他手里的车钥匙后道谢。 “先生,需要帮忙吗?”泊车员看了眼俞秋问。 “麻烦了。” 俞秋喝醉了后很乖,不吵也不闹,没费多大劲就上了车。 他刚开始还很好奇地在车里打量,等江淮许开了车后便有点昏昏欲睡了。 到家的时候是凌晨一点半,江淮许把车停好。 俞秋睡得正香,江淮许没什么困意,便从后座拿了电脑处理文件。 他以为俞秋还会睡很久的,没想到才过了半个小时就醒了。 江淮许关了电脑,“俞秋?” 俞秋眨了眨眼睛,转头看江淮许,也没说话。 江淮许回想了下今晚俞秋喝的酒,确定了俞秋现在还醉着。 “回家睡吧。”他温声道。 从车库到江宅有一段距离,凌晨两点的小区路上落满了雪,踩在上面就发出咔嚓的声音。 俞秋走路有点歪,差点走到常青的绿植里去了。 江淮许觉得有点好玩,拿手机给俞秋拍了张照片。 忽然角落里传来一声猫叫,俞秋停住了。 他蹲下身,过了好一会儿喊,“……江小秋?” 一只白色的流浪猫跑了出来,俞秋还没来得及像上辈子一样摸两把它的肚子,那只白色的流浪猫已经绕着江淮许的脚腕小声地发出喵呜的叫声。 还没等俞秋抓住那只偏心猫,白猫又跑远了。 “江小秋,你这只坏猫……”俞秋有点生气。 第59章 江淮许走到他身旁,耐心解释,“不是江小秋。” 俞秋一顿,过了会儿说:“啊……江小秋死了。” 江淮许忽然觉得胸口很闷,摸了摸俞秋的脸说:“没事,以后还会遇见的。” 俞秋抬眼看江淮许,茫然道:“江淮许,我没有小猫了。” “嗯。” “……我没有小猫了,也没有江淮许了。” 江淮许看着俞秋,很安静。今天是二月一日,是14年新年后的第一天。 默了一会儿,江淮许问:“要背吗?” 俞秋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顶好顶好的美梦,他很快答应,“要。” 他慢慢趴在江淮许的背上,把头靠在江淮许的侧颈,两人相互依偎着,体温都很温暖。 不知道走了多久,但江淮许觉得如果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可是有俞秋,那也是好的。 他听见俞秋喊:“江淮许,” “嗯?” 俞秋问:“你为什么生气?” 江淮许不说话了。 久到俞秋都以为江淮许不会再回他了,江淮许开口,他有点无奈,又有点无力,他说:“俞秋,” 俞秋很轻很轻地应了声,他把头埋在江淮许的颈窝。 江淮许继续说:“我有时候觉得你可能爱我,有时候又觉得你在可怜我。” “觉得你可能爱我的时候,你却一步都不想向我走来了。” 俞秋没再回他。 寒冷的风吹得刺骨,难捱的13年总算过去。 常青的绿植吹得哗啦啦的响,凌晨两点半的莞城竟然又下雪了。 江淮许忽然感觉到自己的侧颈有些湿,他叹了口气,低声道:“但没事,我们小秋过得太辛苦了。你不走过来的话,那我就走过去。” “只是我可能有时候也会生气,也会难过,所以辛苦我们小秋再等等了。” 做的梦很沉,很闷。 可俞秋觉得应该是个很好的梦。 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像是有人用力捏紧了一样。他也许是梦到了江淮许。 ……如果,如果梦到了江淮许的话,他想对江淮许说些什么。 俞秋突然想起了25路公交。 他上辈子运气很差,很多次都只差一两分钟就能赶上末班车。 那时候他经常想,要是自己运气好点就好了,这样他就不用再奔跑。 重新回到13年,这辈子他的运气开始变得好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奔跑过。 也许是因为他的运气变得好了,他有时候也会有点贪心。 江淮许按了指纹锁,进了门。 他会对江淮许说些什么。 俞秋说:“江淮许,我好像变得幸运一点点了。” 他短暂地顿了一下,带着鼻音,“我想我可以更幸运的,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你能做我男朋友吗?” 江淮许一顿,他笑了笑,柔声道:“我们俞秋会越来越幸运的。” 他把俞秋放在床上,过了会儿开始给俞秋擦手。一切都收拾干净后,江淮许以为已经睡着的俞秋忽然坐起身。 他的眼睛很大,水汪汪的很好看。长而软的眼睫垂下,像是鸦羽。 他问江淮许,“你想知道我许的十八岁生日愿望是什么吗?” 江淮许蹲下身,把他前几天去莞城据说很灵验的一座寺庙里求的红绳拿了出来,轻轻系在了俞秋的手腕上。 “不说了,说了生日愿望就不灵验了。”江淮许抿唇笑笑,“希望俞秋长命百岁。” 俞秋点头,说出口就不灵验了,所以他在心底说,希望江淮许长命百岁。 只有江淮许知道,上辈子二十四岁的俞秋抱怨,“要是我十八岁生日那天能再晚一天就好了,这样14年就是个好开头。” 江淮许在俞秋的眼睛上落了个很轻的吻,“生日快乐。” 第30章 陪我好好长大 俞秋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半了,他的头有点晕,桌旁还放着解酒用的蜂蜜水。 昨天应该是江淮许送他回来的。他没想到自己会喝醉,上辈子他喝酒喝得还挺频繁,短暂性的麻痹总比一直活在现实好。 不过后来喝得再多也不会醉了,所以为数不多能让他回到有江淮许的梦里的方式又少了一个。 昨晚又梦见江淮许了。 他仅存的记忆停留在一个很轻的吻,落在他的眼睛上。 俞秋下意识抬手,却看见手腕系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多的红绳。 他下床的动作僵了瞬。 俞秋:“……” 他忽然有些不确定是梦还是现实。 是现实的话江淮许为什么亲他?俞秋自认为自己这辈子和江淮许相处还算正常,起码算是朋友,有时候还能说上几句话。 再多的就没有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值得江淮许喜欢的地方。 俞秋洗漱的时候脑子都还在发懵。 里面一直装着事,根据江淮许是不是亲了他这个命题想了很久。 亲了,他心里有种浮在半空的失重感,有点慌,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改变,和上辈子不一样了。好事还是坏事他不确定。 没亲,他又有点遗憾和庆幸。 其实如果今早醒来什么都记不得的话,俞秋可能还会担心自己有没有因为喝醉说了些不该说的。可他偏偏记得江淮许在他眼睛上一触即离的吻,所以其他事情暂且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第60章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往眼睛那小片地方涌去,像是用火烧了一下。 好吧, 好吧。 俞秋:“……” 俞秋说不出话来了。 他应该出去冷静一下,吹会儿冷风应该就能把昨晚的事全部想起来了。 这样他就能知道那个吻是江淮许故意的还是江淮许不小心碰到的。 也许是不小心碰到的,江淮许是个很有分寸感的人,应该是送他回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 一定是。 俞秋松了口气,过了会儿才下的楼。 他要出去透透气。 但他看见江淮许了。 江淮许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刚买的早餐,看见俞秋从二楼下来,默了下问:“头还晕吗?” 俞秋莫名觉得心虚,他摇头,“不晕了。” “嗯。” 江淮许把大衣脱下,他里面穿着高领毛衣,是上次唐柔去港城时给他们买的,俞秋也有那么一件。 “过来吃早餐。”江淮许说。 “好。” 虽然俞秋现在不是很想和江淮许待在同一个空间,因为他总觉得四周都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但他没理由拒绝。 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没说话,空气很安静,安静得俞秋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了。 不过江淮许的反应很正常,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是梦,俞秋做出判断。 于是他一直在转的脑子终于停了下来,总算有空闲的时间思考昨晚自己有没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江淮许,”俞秋试探性地问,“我昨天喝醉了有很麻烦你吗?” 江淮许动作顿了下,抬眼看俞秋,想了会儿说:“没有。” 心里那块大石总算放下了! 俞秋彻底放心,百分之九十确定的现在百分百确定了,他只是做了个以前也会做的梦。 只是重生回来后很久没做了,所以现实和梦就有点模糊。 俞秋低头继续喝粥。 江淮许忽然又说:“但我亲了你一下。” 俞秋:“……” 他的心开始剧烈的跳动,眼睛那儿疯了似的变得灼热。 其实他可以假装喝粥被呛到了,然后夸张的咳嗽,这样可以挡掉很多尴尬的东西。 但他没有。 他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花了点时间去反应江淮许的话。 江淮许看低着头的人白皙的脖颈突然开始变红,很快爬到耳根,没忍住笑了笑,说:“麻烦你了。” 俞秋:“……” 他憋了好一会儿说了三个字,“……不麻烦。” 俞秋觉得他现在肯定是一个机器人,他的程序系统完全崩溃了,脑海里的东西全部被清空,反应什么的也消失了。 江淮许“嗯”了声,“以后可能也会麻烦你。” 这事儿还能麻烦? 俞秋大脑皮层的听觉言语区出问题了,他听不懂江淮许说话。 亲脸、亲嘴能麻烦人吗? 江淮许被他反应逗笑,抬手碰了下俞秋的脸,他的拇指轻轻按住俞秋的眼睛。 俞秋下意识闭眼,睫毛扫过江淮许的手心,有点痒。 “呆。” “笨。” 江淮许说。 然后他起身了,过了会儿离开,从他那边投下的阴影也跟着消失。 良久,俞秋才睁开眼睛。 - 关于俞秋第二次想要去废工厂那边和那些小孩儿玩滑冰,但又拐到了眼前这个小湖边这件事,俞秋觉得还挺神奇的。 他方向感不好,能对国中附近那么熟悉纯属走得多了走出来的。 可是能遇见这个湖第二次,不知道算是缘分还是这湖碰瓷他。 算了,要碰瓷也是他碰瓷。 昨晚下了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的,整个湖面上都铺着层白雪。 中间那块儿还是没结冰,俞秋和上一次一样开始找石片。 脑子里还是白茫茫的,说不好是因为昨晚喝了酒还是江淮许突如其来的语出惊人。 反正俞秋落荒而逃了。 他丢了块石片,擦着水面溅了一连串的水花。 远处的野鸭子受了惊,扑棱着翅膀往岸上走。 俞秋想到了上辈子,那时他也是这样落荒而逃。 在江淮许和他说喜欢他的那一天。 他记得那时候是大一,江淮许有时候晚上会发烧,所以俞秋每次睡前都要去他房间给他测体温,看正不正常再睡觉。 有一次他在外面忙了一天很累,还没来得及看温度计就趴在江淮许的床边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他在江淮许的床上,江淮许已经醒了,他和俞秋侧着身,相互对视着谁也没说话。 江淮许抬了下手,碰了碰俞秋的脸。 “俞秋,”他说,“我好像困住你了。” 俞秋觉得江淮许好像很难过,可他实在不是很会安慰人,所以他只是道:“没有。” “想要你自由,”江淮许默了会儿,“但我好像喜欢你,所以又有点不甘心。” 因为那么一句话,俞秋在学校宿舍里待了好几天。只有每天晚上定点八点的闹钟,提醒他记得给江淮许发量体温的短信。 再次回到园区的时候,江淮许怔了下。他似乎没想到俞秋还会回来,站在门口顿了好一会儿。 第61章 俞秋进了门,开始收拾自己房间里的东西。 江淮许没说话,也帮着俞秋收拾。 “不问我要去哪儿吗?”俞秋问。 江淮许看了眼俞秋,“不了。” 俞秋被气笑,他拉着行李箱往外走。 江淮许没去送他,过了会儿听见关门的声音,兀自一人又待了会儿才出去。 俞秋走了。 算了。 要自由, 要幸福。 江淮许心想。 直到他的房间传来动静,江淮许一愣,他走了进去,看见了他以为早就离开的俞秋。 “你的床分我一半。”俞秋说,“以后我就不用两个房间来回跑了。” “好。” “陪我好好长大吧。”俞秋又说。 江淮许点头,“嗯。” 俞秋不擅长说情话,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对江淮许是什么感情。在此之前他没想过自己会喜欢男生,所以即使国中的人都说他喜欢盛清佑他也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 他对江淮许有愧疚,喜欢他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有,也可能没有。而他那句,陪我好好长大也只是基于物理意义之上。 他想,也许时间再长点他能知道答案。 他不算什么很好的人,反而一身缺点。所以江淮许说喜欢他的时候,俞秋下意识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可江淮许的表情很认真,甚至直到他死前也说这辈子不能再喜欢俞秋了,如果可以,下辈子还想遇见他。 俞秋也许是缺少会爱人的基因,或者是因为他曾经做过很多错事,他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那份除了所谓愧疚之外的感情。 他想还点什么东西给江淮许。 为数不多能做到的就是帮他把江家守护好,帮他照顾江小秋那只肥猫,帮他体谅一下中年丧子的父母。 还有江淮许留下的俞秋。 *** “噗通——” 不远处传来石块落水的声音,俞秋从回忆里收回思绪。 脑子清醒了很多,凛冽的寒风吹过,他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冷。 俞秋把手上的石片一个个扔进水里,看着涟漪漾开。 忽然,俞秋听见了粗重的喘息声。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俞秋回头去看,没想到看到了云意。 他脸上带着伤,鲜红的血顺着手臂往下流,手里提着个白色的塑料袋。 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云意,还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你打水漂打得还挺好的。”云意评价。 俞秋收回目光,“以前在渔村长大的。” “怪不得。” 他把手中的塑料袋丢给俞秋,“伤在肩上,帮个忙。” 俞秋看了眼,里面装的都是药。 他和云意不熟,但云意是云时初的哥哥,俞秋便多了点耐心。 “云时初呢?”俞秋问。 云意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些,“送他回家了。” 俞秋大概给他收拾了下,才又问:“你怎么在这儿?” 云意吞了颗消炎药,回答:“这一片属于老城区,刚才在湖对面看见你了。” 他弯腰把地上的白色塑料袋捡起来,“这伤口找医生处理要钱,不是什么严重的伤没必要。但肩膀我自己够不着,好不了的话被云时初知道他又要刨根问底,很烦。” 俞秋点头,“行吧。” 云意讲究礼尚往来,所以他问:“你来这儿又是做什么?” 今天的天气还是灰蒙蒙的,很符合俞秋对这个季节的印象。不远处的野鸭子又下了水,搅得平静的湖面上光影微微晃动。 俞秋想了想说:“想事情,在想这一次是哪儿又错了。” 第31章 你会逃跑吗? 云意看了眼俞秋,他也捡了块石片,掂了掂石头的重量,然后往远处微微斜着扔了出去,“什么对的错的,这世界上的事哪儿说得准?你觉得它是对的那就是对的。” 俞秋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笑了下道:“你看事情看得还挺开。” “那肯定。” 可能是刚才俞秋给他处理了伤,他看俞秋也没那么不顺眼了,大有一种要开解俞秋心事的样子。 云意从兜里摸了根烟放嘴里,又拿了打火机,用手挡了下风点上。 “要不要来一根?”云意问。 尼古丁的味道在周遭散开,混在冬雾里。 俞秋摇头,“我是好学生。” 云意:“……” 他挑了下眉,“真没看出来。” 俞秋:“不信拉倒。” 两人没再说话,只能听见远处隐约传来的狗吠声。 这片湖离老城区其实还有段路,周围的树栽得挺密,不过现在是冬天,不像小区那种绿植能一直常青,只有挂着冰的枯枝交叉纵横,挡住天和远处的路,看得不是很清楚。 俞秋很少会主动和别人说起自己的事,但他现在脑子挺乱的,所以默了会儿他问:“你没有觉得自己做错的事吗?” 云意不说话了。 良久,俞秋听见他有点落寞地开口:“有。” 他吐了口烟,把搭在手上的皮衣穿好,转身朝着俞秋摆手,“走了。” 俞秋“嗯”了声,拍了拍手心的灰,也打算离开了。 逃也没用。 江淮许也不能吃了他。 第62章 随便吧。 第二次走老城区比第一次走要熟稔得多,俞秋这一次倒是自己走出去了。 这附近的路实在太绕,俞秋想到江淮许见怪不怪的表情,心想他应该来过这儿挺多次。 又走了会儿,俞秋看见了上一次他们一起来的那个超市。 他犹豫了一瞬,这次进去买了两罐糖。 随便抓了颗扔嘴里,是颗菠萝味的。俞秋咬了下,糖很快在嘴里碎掉。 有点酸,不过倒是也能接受。不知道江淮许怎么会喜欢吃的。 路上的积雪已经开始化了,小巷里不少店家拿着扫帚和铲子扫雪。正在运货的三轮车发出“请注意倒车”的提示音,空气里还有没来得及散掉的汽油味。 有机车从路上飞驰而过,俞秋以为是云意,还抬眼看了下。不过是黑发,和云意那头黄毛不一样。 说起云意,虽然是个黄毛,长得倒是挺清秀。只是眉间有道疤,说话又冷,看起来和老师家长口中说的三好学生完全搭不上边。 俞秋觉得云意是个很怪的人,但他并不讨厌。 他和云意挺像的。 俞秋停了下来,看着破旧的老城区黑压压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有的人在里面能看见阳光,有的人只能烂在里面,连挣扎都挣扎不出来了。 他和云意都是后者,看见云意的那瞬间,俞秋就确定。 云意经历了什么俞秋并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像他和云意这种人,死了别人也只会拍手叫好,也可能无人在意,死了就死了。 这样想着,俞秋突然停下了。 他的脑子变得格外清醒,在这一瞬间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 2014年四月初,老城区湖里捞出来一具尸体。俞秋之所以记得,是因为死的人是三中的,也姓云。 也叫云意。 老城区那片湖不是第一次死人,但那件事闹得很大。 法医鉴定时在尸体上检查出了十八处刀伤,不过因为是未成年犯罪,缓刑了,没死刑。 当时还上了报纸,是三中附近的混混做的,甚至有几个还在上学。 那几天唐柔态度很坚决,说什么也要让林叔去接他和江淮许。 后来这件事慢慢淡出了众人的视野,也就不了了之了。 听说连给他收尸的人都没有,一个人来,又一个人离开,没人在意。 可能是雪化了的原因,俞秋觉得今天简直冷得出奇。 脚底一点温度都没有了,鼻腔里都是冬天的味道。 二月份老城区的湖边都是枯枝,光秃秃的,半遮半掩能看见天。 四月份的老城区湖边是什么样子?水应该是清澈的,有野鸭子也有鱼,柳树梧桐,甭管什么树都变成绿的了。 云意死在绿色的春天,云时初也是。 俞秋重生后第一次特想骂脏话,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现在自己的心情,“草!” 良久,他又轻声说:“也太倒霉了。” 也就是说上辈子他们全死了。 他一时分不清算不算缘分。 算也是算他大爷的孽缘! 俞秋有那么瞬间感觉这世界上的事也太操蛋了,努力的活着却挣也挣不脱命运的枷锁。 唯一让人觉得庆幸的是可以重来一次,所有的事都还没发生,意味着上辈子那些糟心事都还来得及。 可能真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夕阳落下或者凛冽寒冬的傍晚朝着25路公交奔跑,俞秋觉得自己运气真的一点点变好。 也许这辈子他会有朋友,再好一点,他也可以和江淮许说麻烦你了。 他给云时初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电话接通。 “俞秋。”云时初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闷闷的,和平常不一样。 俞秋停顿片刻,问:“你在哪儿呢?” “在我爷爷家里,”云时初叹了口气,“我姑姑她们也在,人很多,有点烦。” “嗯,”俞秋想了想,给他支招,“你可以出来,告诉他们你在和同学打电话。” “好。” 云时初那边确实很吵,过了会儿才慢慢变得安静,应该是出来了。 俞秋也往前走着,寒风呼啸,刮在脸上并不是很好受。 他把围巾弄得紧实了些,半张脸陷了进去,冬雾混着呼出的气很快模糊了眼镜。 “我出来了。”云时初说。 他抱了抱胳膊,“今天天气好冷,也不知道我哥回去的时候会不会好一点。” 云时初主动提及了云意,事情也变得简单很多。俞秋顺着他的话继续问:“他没和你一块儿回家吗?” “没,”云时初轻声咳了咳,“他不会回家的,他不认我爸妈,也不认我。但我缠人,他刚开始的时候老讨厌我了,后来我妈死后,我爸不管我,他才管我的。” “你是有点缠人。”俞秋笑笑。 “云时初,”俞秋喊他,“云意今天有和你说他要去见谁吗?” 云时初虽然不知道俞秋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起云意的事来,但他对俞秋没什么防备心,很快开口,“他去他养父母家。” 俞秋顿了一下,“他养父母除了他还有孩子吗?” “有,之前和我们在一个初中升的学,现在在三中呢。” 云时初咬牙,“我之前和你说打我的那帮神经病有一个就是他。不过他跟着三中外的大哥混,云意和那大哥在老城区相当于是一人管一半,他们不敢打云意,就来打我了。” 第63章 “知道名字吗?” 云时初默了会儿道:“沈昭。” 俞秋抿了下唇,所有的事情都连成一串了。当时这事还上诉过,其中一个理由就是没人收尸的云意突然多了父母,父母双方谅解了杀人凶手。 所以云意的死很大可能和沈昭有关,2014年4月初,沈昭杀了云意,也因此进了监狱。2014年4月末,云时初自杀。 这两件事肯定存在着什么联系,只是俞秋现在还不清楚。 现在已经是二月了,离四月还有两个月。 俞秋停了下来,“云时初,” 他很快在心里盘算了下他和云意之间互相欠下的人情,云意送他回过一次锦绣区,而他帮云意处理了一次伤,算是两清了,所以他没必要帮云意瞒受伤的事。 “我今天在老城区遇见你哥了,他受了伤,感觉挺严重的。” 云时初不说话了,过了会儿,他的声音变得焦急起来,可能是起身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他打架了吗?” 俞秋摇头,虽然云时初看不见,“不知道。” 走到了熟悉的路上,俞秋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再多分点心神在找路上了。 他很冷静地开口,“云时初,你别着急。” 云时初的动作一顿,电话那边的声音小了很多。 俞秋继续道:“我以前在三中读的书,有认识沈昭的朋友。他和我说沈昭这两个月会找人收拾云意。” “我知道云意打架也很厉害,但以防万一,难为你在不耽误高考前提下,看着云意,别让他打架。” 朋友是俞秋瞎编的。 不过也大差不差,左右是有那么回事。云时初缠人,缠着云意也挺好。 云时初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说:“好。”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问俞秋,“俞秋,云意不会有什么事吧?” 俞秋放软了声音,“嗯,不会有事的。” 要挂电话时,俞秋又说:“家里的公司记得让你爸注意一下身边的人,有些人不能太信任了。” “也是那个朋友说的吗?”云时初问。 俞秋笑了笑,“嗯。” “好。” “怎么对人这么没有防备心?不怕我骗你吗?” 云时初也笑,“你不会。” 挂了电话,一切又变得安静下来。 他发了个短信给王乔,才把手插在兜里,低着头,踩着14年年初第一场雪回家。 - 年初后的第四天唐柔和江声平回来了,家里那种似有似无的暧昧总算消失。 俞秋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点遗憾,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段感情。 他上辈子花了很多年终于确定了他爱江淮许,和他之前认为的愧疚扯不上任何关系的一种感情。 这辈子江淮许对他应该也有意思,不然也不可能会亲他。 从很久之前一直是江淮许毫不吝啬的表达自己的感情,这一次理应换成他了。不然对江淮许来说太不公平。 直白的表达爱意,去找江小秋那只猫,上一个很好的大学,冬天的时候可以一起躺在被子里,试试网上很流行的情侣之间勺子式的拥抱。 他想他也应该拥有这种生活了。 什么时候变得越来越贪心的,俞秋也不知道。 刚开始他只想远远的看着江淮许就好,偶尔能聊几句话,逢年过节能从唐柔和江声平口中知道他的近况就足够了。 可江淮许轻而易举的打破了俞秋自认为维持得很好的平衡。 俞秋打算往前走一步了,所以他在寒假的最后一天敲了敲江淮许的门。 门把手转动了一下,江淮许开了门。 他的头发还有点湿,没完全吹干,漂亮的眼眸漆黑沉静,他低头看俞秋,问:“怎么了?” 俞秋蜷了下手心,他忽然有点紧张,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次有没有做错,但很神奇,他想到了云意说的那句,你觉得它是对的那就是对的。 他抿了抿唇,开口:“江淮许,” 他这样喊,“你下次要麻烦我的时候,能先告诉我吗?” 江淮许笑了,笑意从他的眉眼漾开,他的身上有种很好闻的味道。 俞秋感觉是初冬。 江淮许问:“先告诉你的话你会逃跑吗?” 俞秋想了想,“不会,我会提前做好准备。” “嗯,”江淮许抬手碰了下俞秋的眼睛,像上一次一样,“知道了。” 第32章 白色的布偶猫 2014年年初后第八天,莞城大部分学校高三都开学了。 国中不少学生打算直接出国留学,因此相较于其他学校,学习压力没那么大。但对于想在国内升学的学生来说没什么差别。俞秋是后者。 重生回来还得再学一次,放哪儿都是恐怖故事。 不过好在俞秋现在的水平和上辈子已经相差不大了,学习的事他并不是很担心。 可能高三真的有什么魔力,平常不学习的人也开始拿着单词本背,俞秋有时候在路上遇见齐醒都得吓一跳,顶着两黑眼圈,脸色惨白得不行,怪不得上辈子没被拉去结婚。 因为是高三下学期,国中能让高三生在教学楼自习到晚上七点。虽然俞秋昨天才收到王乔发来的短信,说是陈国为现在在南城,但学校里学习氛围要浓些,他还是和上辈子一样自习到晚上七点才坐公交回家。 第64章 一班的学习压力应该也很大,他和江淮许的作息完全错开来,能见面的次数就显得格外珍贵。 周五的时候俞秋又收到了王乔的短信。 -俞小弟明天有时间吗? 俞秋很快给他回了消息,说明天下了课去一趟小白谭。 回了消息,俞秋看了一下莞城财经频道的新闻,果然,城东那块地还真让王乔中标了。意料之中,俞秋把手机放回包里,顿了一会儿才继续刷题。 第二天下午,俞秋打了个出租车往小白谭的方向去。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俞秋刚进门,小白谭的经理很快下楼,带着他往负二楼走。 “俞少,这边请。” 俞秋把校服给脱掉,只留下里面的卫衣,“麻烦了。” 负二楼今天很吵,气氛高涨,和平常不太一样,俞秋看了眼中间围成一圈的人,皱了皱眉。 经理解释,“今天负三楼有拳击对抗赛,赌有筹码的那种,俞少要是感兴趣也可以试试。” 做他们这行的得八面玲珑些,俞秋第二次来就能让王乔对他以礼相待,往后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经理犹豫了会儿,继续说:“俞少可以投十五号,他的胜率更高些。” 经理刻意咬重了胜率两个字,俞秋心里了然,他抬眼往大屏幕那儿看,另一个要更有技巧些,现在也是他占上风。周围的人呼声很高,但今天这场比赛注定是十五号赢了。 俞秋摇头,收回目光,“不用了,走吧。” 经理看了眼俞秋,转身带着他继续往王乔的包间走。 没一会儿,经理和俞秋在上一次那个房间门口停下,他敲了敲门,很快,门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是赌场老板,身后王乔仰躺在沙发上,嘴里叼着根烟。 还有几个人,穿着西装,看起来很面善,浑身都透露着文化人的气质,和王乔还有赌场老板不一样。 赌场老板道:“快进来吧。” 经理朝赌场老板和王乔问了个好,微弓着身子把门带上出去了。 里面的人见俞秋都愣了下,有个大约三十几的男人有点震惊,“还真是个学生啊。” 王乔含糊地应了声,“嗯。” 他吐了口烟,介绍几人认识,“俞小弟,这是我公司项目开发的负责人,李阳。以后有什么问题你俩商量就行。” 俞秋点头,上前和站起身的李阳握了握手,“你好,我是俞秋。” 李阳笑了笑,感叹道:“果然人不可貌相。” 王乔打趣道:“老李,你再不努力点,真要被年轻人赶超了。” 李阳倒是无所谓,他抬了下眼镜,“长江后浪推前浪,总有一天会的。” 王乔找俞秋也没什么大事,主要他对这种事也不是专业的,再加上上一次把标书交给李阳后,李阳刨根问底好半天,惹得他心烦。 王乔和他说是个高中生写的,李阳死活都不相信,觉得王乔是在拿他打趣,没办法,这一次只好带着他来了。 他一来,其他几个人也乌泱泱跟着来。王乔拿他们没办法,也随便了。 俞秋坐下后,一行人开始针对城东那块地能拿来做些什么在那儿争得面红耳赤。王乔插不上嘴,和赌场老板在旁边看他们一会儿说新能源,一会儿说房地产,一会儿又说医疗设备。 越扯越远,听得他一个头两个大的。 他不是读书人,除了一身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尝试的劲儿才走到现在。说实话,还挺不容易的。 这些年房地产确实正在势头,但王乔总觉得没什么东西能一直站在时代的风口。房地产的行情不太好了,再不抓着点新的东西,身后一帮兄弟就没饭吃了。各自都得养家糊口,和他们之前在道上刀尖舔血,惶惶不安的日子不同。 上一次俞秋给他的建议其实他还蛮感兴趣,他自己也有点小道消息,大数据这一块儿莞城还没多少人做,他要真抓住这个机会,往后的日子也不用愁。 但他自己也有考量,没人做就意味着风险大,可能能闯出来,也可能最后落得一个两边都不讨好,因此他没第一时间采纳俞秋给的建议。 算了,闯一闯也没什么不好的! 到处都是机遇! 现在给他的感觉和九十年代他刚二十几岁的时候一样,风一吹就能听到时代巨浪拍打暗礁的声音。 于是王乔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一拍大腿决定了,“做大数据吧!” 还在吵的几个人不再说话了,全都抬眼看王乔,过了会儿,李阳笑道:“得嘞!” 俞秋也在笑,有那么瞬间,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上辈子他和江淮许因为王乔他们公司突然横插一脚,害得两人忙活了一个月的日子。 聊了多久俞秋也不太确定了,时间应该是在走的,而且很快。门的隔音效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门外时不时传来标志着这一场对抗赛结束的口哨声。 最后的时候有几个人对有个地方不是很清楚,俞秋在那儿和他们耐心解释。 他的思路清晰,有时候说出来的话能让旁边几个人都吃惊,实在太不像一个高中生了。甚至还会用其他公司的例子来分析,专业知识也是说得几人一愣一愣的。 李阳脑海里已经有大概雏形了,所以也没再听。朝王乔借了打火机,自己也点了根烟。 第65章 王乔坐在他旁边,低声问:“如何?” 李阳看了眼还在侃侃而谈的俞秋,不动声色地朝王乔比了个拇指。 王乔笑了笑,也不说话了,往沙发后仰,深深抽了口烟。 半个小时后,李阳他们起身,把带来的电脑和文件全部收拾好,“下次有事的话直接电话联系。” “行。”俞秋点头,给李阳留了个联系方式。 王乔和俞秋还有事要说,公司还有事,他们就先走了。 门关上后,王乔笑笑,“俞小弟这个赌赢了吗?” 俞秋知道他指的是陈国为的事,迎合道:“麻烦王总了。” “哈哈哈,”王乔心情还不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大事,我好奇的是用那么大个人情只换陈国为,真的值得吗?” “城东那块地还没中标之前,这人情就不大。”俞秋说。 王乔吐了口烟,他的脸在烟雾里看得不是很真切,不说话时带了点属于上位者的威严。良久,他问:“俞秋,你有考虑过以后来我公司跟着干吗?” 俞秋被他这一句话搞得半天没反应过来,“……啊?” 王乔继续说:“以后你不可能一直在江家,时间久了,大多数的人都会觉得你是别有用心。不如早点跟着我一起做,以你的实力,没几年应该就能和李阳平起平坐了。” 他的语气真诚,也没必要拿俞秋来打趣。 只是在此之前俞秋就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他也没想到王乔会因为这件事就邀请他。 “你先别着急拒绝,想想再给我答复吧。” 王乔没读过多少书,但他看人很准,也很会用人。要是有俞秋的话,以后公司肯定能越走越好。俞秋给了他这种感觉,所以即使他现在只是个高中生,王乔也不觉得难为情。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要是俞秋现在就拒绝就显得是他不是了,有的场合双方给个阶梯下都挺好的,现在就是。 俞秋笑了下,“行,过几天给你答复。” 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赌场老板一边看手机一边上前去开门。 进来的是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和赌场老板打招呼,“老板,外面结束了。” “行。”赌场老板又吩咐,“让十五号休息,明天继续让他上。” 说完赌场老板关了门,看着王乔道:“明天还是十五号。” 王乔点头,“你在那儿看着办。” 他们说的应该是打假赛,这玩意在赌场里还挺常见的。更别说来小白谭的不少人都是有钱人,单纯图个刺激,也没打算回本,押的注一个比一个大。根本不在乎赢不赢。因此在小白谭就更常见了。 王乔见俞秋抬了头,以为他感兴趣,“俞小弟要不要试试?” 俞秋对这没感觉,但他倒是想和十五号打一次试试。 不过他抬手腕看了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再不回去唐柔会担心,他摇头拒绝,“下次吧。” “得。”王乔点头,让赌场老板送俞秋出去。 临走时,王乔忽然又叫住了他。 俞秋转头去看,问:“怎么了?” 王乔犹豫了会儿,“陈国为那边你有另外找人帮忙吗?” 俞秋没听懂他是什么意思,摇头,“没。” “南城那边也在找陈国为,说是贩毒。”王乔顿了下,“那边闹得挺大,还没抓到人,不过一时半会儿他应该回不来了。但他这人是个滑头,指不定那天突然杀个回马枪,你自己要小心一点。” 一番话下来,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再一次在俞秋心里升起。 上辈子他还是后来去做笔录的时候,警察和他说的陈国为碰那东西时间不长,满打满算才一个月,也就是2014年五月。 要是那么早就碰了,俞秋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报警,而不是选择和他干耗。 “行,谢了啊,大哥。”俞秋道。 王乔被他这个称呼砸得有点懵,过了会儿才笑出声,“你这声大哥我可担不起。” 俞秋笑笑,“大哥,多谢了。” 王乔有点不是滋味,上次俞秋走后他找人查过他,本来该好好读书的年纪过得一团糟的,看得人糟心。 可能是想到了以前的自己,对俞秋还真有种看自家弟弟的感觉,他摆手,“不算什么。” “哦,对了。”王乔又说,“你前几天给我发短信让我给你在老城区找几个人那事我办好了,晚点他那边会联系你。” 俞秋还没来得及感谢,王乔立马阻止了他,“感谢的话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老四你赶紧把他送出去。” 赌场老板姓梁,家里第四个孩子,所以取了个梁四的名字。刚开始梁四跟着王乔混的时候,才从村里出来没多久。说普通话带着股口音,总把梁字的发音发成老,一帮兄弟笑话他,总叫他老四,喊着喊着,喊习惯了,慢慢就成了梁老四。 梁老四点头,把手机上花花绿绿的页面关掉,带着俞秋往外走。 “俞秋,”王乔今天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撞邪了,总有说不完的话,他想了想说,“你要是平常有时间,可以来这儿练练拳,当是锻炼身体了,要真遇到陈国为也能应付。” “行。”俞秋没拒绝。 直到出了门,梁老四带着俞秋往外走,他才说:“大哥话比较多你也别嫌弃,他其实人还挺好的。只是他没想到给陈国为放贷会害得你……算了。” 第66章 梁老四挠了挠头,“我不会说话,反正还是希望你别恨他。” 俞秋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这事真赖不上王乔。没有这个小白谭也有下一个小白谭,只要陈国为还是陈国为,该发生的事照样会发生。 “嗯,不会的。” 临走时,俞秋和梁老四说:“你要是想玩炒股的话买耀科的股票,虽然刚上市没多久,但以后挺有势头。” 俞秋和他分析了半天,梁老四听不懂俞秋说的那些专业术语,回去的时候脑子还懵得不行,一拍脑子把前不久剩的钱全投了。 - 晚上打车贵得不是一点半点,饶是在物价还没大幅度上涨的14年俞秋都觉得肉疼。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了,他换好鞋,家里只有唐柔,江声平去国外谈生意去了,怕公司有事,唐柔就留在了莞城。 二楼的灯没打开,江淮许还没回来。 “小秋,你回来了?”唐柔在做小蛋糕,她听见有开门声便从厨房里出来。 “嗯。”俞秋很快洗了手,进厨房帮忙。 把烤箱设置好时间后,他抬手腕看了下表,九点半了,江淮许还是没回来。 唐柔看他时不时看表,立马了然俞秋是在担心江淮许,笑着道:“他八点半就回家了,只是东西掉路上了,现在还在找呢。” 俞秋一顿,回小区的路上他没遇到江淮许,默了瞬后,他问:“很重要吗?” 对于江淮许来说,重要到能在外面找一个小时的东西。 唐柔把烤箱拿了出来,很快,空气被浓郁的奶香味占据。 “应该挺重要的,一条项链,”唐柔说,“可能有两三年了吧,之前也丢过一次,还哭了。” 俞秋有点震惊,没想到江淮许以前还有戴项链的习惯。 他突然想到了上一次他和江淮许一起翻墙的时候,在灰蒙蒙的天下,转瞬即逝的,一根白色的细线,只是再晃眼就消失了。 所以俞秋以为是错觉。 不知道为什么,俞秋有那么瞬间觉得自己知道江淮许在哪儿了。 他很快把外衣穿好,“唐姨,我出去一趟,等会儿和江淮许一块儿回来。” 唐柔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关上门出去了。 小区里还有点过年的氛围,这附近靠海,没前几天那么冷了。 俞秋深吸了口气,朝着那条小巷的方向跑。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俞秋竟然觉得有点怀念,他本该一贯如此的。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慢慢停下了,隔得很远,但足够俞秋看清。 昏黄的路灯下,眉眼清隽的少年低着头,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猫。 一只白色的布偶猫。 第33章 一根线 远处江淮许似有所感,他停了下来,抬眼看向俞秋。两人一如既往的沉默,谁也没说话。 俞秋一直觉得江淮许身上有种很好闻的味道,他形容不上来,后来江淮许死后的有年冬天,他踩在第一场雪上,才总算对那种感觉有了实质的描述,初冬。 现在他看见江淮许,看见了他怀里那只白色的小猫,恍惚间好像又闻到那种味道了。 江淮许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俞秋,他短暂性地停顿了下,才继续抬脚朝俞秋走近。 “俞秋。”他这样喊。 “嗯。” 俞秋应了声,他的视线落在江淮许的怀里,嗓子有点哑,不知道是跑得太快,风从鼻腔里涌进呼吸道而导致的,还是因为点别的什么原因。 是江小秋那只小猫啊。 其实上辈子江小秋是他和江淮许在工作后的第一年才养的,那时候已经四岁了,不知道江淮许在哪儿捡的,反正俞秋出了趟差回家就看见了。 江小秋可能以为是俞秋霸占了它在家里老大的地位,看见俞秋态度就没好过,叫得很凶,还爱炸毛,殊不知它才是中途插进来那个。 江淮许问他,“叫俞小秋怎么样?” 俞秋:“……” 他不喜欢猫,嫌弃地把往他身上爬的江小秋拎起来,皱着眉道:“不怎么样,难听。” 江淮许笑笑,他咳了下,从俞秋手里把江小秋解救出来,抱在怀里,“嗯,那就叫江小秋吧。” 上辈子的场景和这辈子慢慢重合,不同的是江小秋现在还是只小奶猫,看上去月份还不大,肚子脏兮兮的。 唯一不变的是看见俞秋还是爱炸毛,不过可能是外面太冷了,喵呜喵呜地叫唤了会儿又垂了尾巴,往江淮许怀里拱。 俞秋差点没被这只猫气死,心想这偏心猫真是一点恩情都不记,上辈子江淮许死后要是没他,江小秋早就成孤儿了,哪儿还能让它安逸的过完老年生活。 但他又觉得有点眼热,看着江小秋也说不出话来。 江淮许笑了笑,看了眼动作小心翼翼的俞秋问:“要抱抱它吗?” 俞秋喉结滚了一下,还是摇头,“算了。” 但他的眼睛又一直离不开江小秋,所以江淮许又说:“俞秋,要麻烦你一下了。” 俞秋还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下一瞬,江淮许握住俞秋的手腕,他垂眼,引着俞秋的手往江小秋的方向去。 温热的触感顺着手心传入胸腔里,俞秋定在了原地,周遭的一切喧嚣都在远离,昏黄路灯落下的光将江淮许,他,还有江小秋这只猫笼罩。 第67章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手心下就是江小秋心脏的位置,隔着血肉有力地跳动着。 过了好久,俞秋问:“它叫什么名字?” 江淮许默了会儿,抬眼看俞秋,“江小秋。” 江淮许重复,“它叫江小秋。”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俞秋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的意义是什么,他希望能得到江淮许什么样的答案?如果江淮许和他说这只猫叫其他名字,也许他可以自欺欺人的骗骗自己,江淮许什么都不知道。 他曾经做过的那些错事可以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也从来没有让江淮许看见过自己卑劣的一面。等这辈子陈国为坐牢后,他会努力变成一个坦率的俞秋,可以直白地表达自己的爱意。 但江淮许没有,这只小猫就叫江小秋。 “……江小秋吗?”俞秋勉强笑笑,他想把这个话题给过了,“名字挺好的。” 江淮许不说话了,他垂眼看着俞秋,眼睛里藏着很多东西,良久,他“嗯”了声,继续说:“才五个月大,是秋天生的,叫江小秋。” 俞秋说不准自己现在的心境,但几乎是江淮许的话一说出口,他心里那块大石头就落下来了。 这辈子也叫江小秋,不过和上辈子不一样了,不是因为他才叫的这个名字。 “你的项链找到了吗?”俞秋又问。 他问这话的时候眼睫轻轻地颤抖着,虽然可能他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但江淮许还是看见了。 “找到了。” “一条项链吗?”俞秋顿了下,问,“还是一根线?” “项链。”江淮许语气如常。 他松开俞秋的手,抱着江小秋那只猫,在清冷的月亮下慢慢的朝前面走去。 现在可能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但俞秋不想抬手腕看。他现在整个人都挺没精神的,也提不上劲来。 明明他应该为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答案松一口气,这样看来江淮许并不是像他一样也是重生的,拥有那些实在谈不上美好的回忆他一个人就够了。 远处的海上起了雾,整个莞城显得格外凉寂。 俞秋仰头看了下天,长长地叹了口气。 听到唐柔的话时,他短暂性的以为过是那根线。 那根细长的,系在他和江淮许手指上的线。 *** 上辈子唐柔让他和江淮许领证这事儿其实俞秋还挺犹豫的,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能把尴尬的感觉减轻。 本来俞秋想着尴尬就尴尬吧,左右两眼一闭提一嘴就是了。没想到从急诊室出来后,医生说不知道江淮许还能不能醒,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这造化造了一个多月,俞秋买来求婚用的白玫瑰都换了好几次。 期间齐醒也来看过江淮许,每次来看见俞秋买的花都气得够呛,“俞秋,你买的什么破花啊?!” 俞秋还在玩开心消消乐,他最近很多关都只能打到二星了。闻言,他抬眼看齐醒,从椅子上起身把齐醒丢在垃圾桶里的花捡起来重新放好。 “你懂什么?”俞秋说,“我买来求婚的。” 齐醒:“……啊?” 他一脸不可置信,“我去!俞秋你是不是人啊,江淮许还病着呢,你要去给盛清佑求婚?” 俞秋实在不懂他和盛清佑除了平时聊几句,其他时候也没交集,他俩的传言是怎么越传越离谱的,他看了眼齐醒,“用在江淮许身上的。” “要我说江淮许就是脑子有泡才喜欢上你……”齐醒说得正起劲,听到俞秋的话后又戛然而止,半晌摸了摸鼻子道,“是我脑子有泡。” 俞秋笑了笑,没和他说话了。 估摸半个小时,齐醒起身离开。 出门时,他停了下来。一向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人脸上多了认真的表情,看起来成熟稳重了很多,“俞秋,我不知道你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时间久了也有点喜欢了,才想和江淮许领证的,但既然你做了这个决定,以后你装也得装得喜欢他。” 齐醒的声音哽咽了一下,“……而且其实江家挺有钱的,你要真是为了钱也行。” 俞秋没忍住笑,“知道了。” “我和你说认真的,”齐醒缓了会儿说,“要是我觉得你对江淮许不够好,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嗯。” 那个月公司很忙,唐柔和江声平忙得焦头烂额的,有时候晚上十点可能才有空闲的时间来医院看看江淮许,照顾这事全压在俞秋身上。 他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江淮许很长时间没有陷入那么久的昏迷了让俞秋莫名心慌。始终有种浮在半空的失重感,好像下一秒就能坠落。 晚上查房时医生进门,问俞秋这几天江淮许有没有反应。 俞秋摇头,他看见医生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来,心里猛地漏了一拍。 他突然害怕医生的到来了。 他心想会不会是自己晚上睡着了没看见,其实江淮许是有反应的。 所以从那天起,俞秋开始每天晚上用一根很细但也还算牢实的线把他和江淮许手指系在一起。 他一直觉得晚上睡觉时他瞌睡挺浅的,最起码江淮许一动他肯定能感觉到了,但他没有。 第一天,没感觉。 第二天,没感觉。 第三天,还是没感觉。 医生再一次查房时,俞秋甚至想自欺欺人了。 第68章 其实有的,只是他睡着了,他没看见。 “没有。”俞秋泄气道。 直到有天晚上,应该刚进入夏天不久,病房外能听见聒噪的蝉鸣。 俞秋的手指传来很细微的拉扯感,他几乎是瞬间就从梦里惊醒。 江淮许醒了。 他抬了抬手,碰俞秋的眼睛,可能是长时间没说话的原因,说话时声音有点哑,“让我们小秋担心了。” 没。俞秋回。 但没发出声音。 脑子沉得不行,心里却轻飘飘的。 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得不行。俞秋缓了好一会儿,说:“扯张证吧,以后你下病危通知书我还能签。” 病房外起了风,医院花园里的绿植被吹得哗啦啦的响,聒噪的蝉鸣声渐渐远去,从窗往外看能看见连成河的星星也成了斑驳的光影。 俞秋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觉得自己求婚的地方也是别具一格,之前在贴吧看的经验贴全给忘光了,说的话也着实算不上浪漫。 要是江淮许不答应的话,他还能给唐柔合理的理由,说江淮许不答应他也没办法。他是这样想的,不过心里那点紧张和失落他就装感觉不出来了。 感觉不出来,那就不是他的情绪。 江淮许短暂地一顿,过了会儿笑着说:“俞秋,你这样求婚啊?” “……嗯。” “没花吗?” 俞秋有点想笑,说不上来为什么,“之前有的,齐醒说不吉利,让我换一种。我还没想好换什么。” 其实是来不及。 “戒指呢?” 俞秋:“……” 这他真给忘了。 在医院里求婚,说的话也不浪漫,戒指没买,还是在人刚醒来没多久,他甚至还没和唐柔打电话说江淮许醒了。 “下次吧,这次就当我在彩排了。下次给你准备得隆重一点。” 江淮许拉了下他俩之间还没来得及解开的线,“算了,就这个。” “……这能当戒指?”俞秋笑笑,“江淮许,有点出息啊。” 江淮许也笑,“嗯。” 后来俞秋用自己炒股挣的钱给他和江淮许买了对戒,他以为那根线早丢了,毕竟也不是什么显眼又牢固的东西。 但有一年他和江淮许闹别扭,江淮许自己一个人开车出去透风了,俞秋在家整理书房平静心情,没想到最后在书房的保险柜里找到了那根线。 那一瞬间俞秋的心情其实挺复杂的,他不是一个很好的人,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被人这样珍视。 他那时的心情和现在差不多,有点害怕,又有点开心和失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上辈子他害怕他也爱江淮许,却因为江淮许爱他而开心,又觉得即使江淮许真的爱他,江淮许也不是属于他的,他只是短暂的拥有他的爱,和汪今一样,很快又会失去。 这辈子他害怕江淮许知道他以前所有不好的一面,害怕江淮许会做出和上辈子一样的选择。因为江淮许还好好的活着而开心,却又觉得只有他知道上辈子的事了,带着点失落。 俞秋又一次认可了齐醒骂他的那些话,他是很自私。 他走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了前面的江淮许。他走路走得真快,和上辈子闹别扭的时候一样,快得俞秋都快要跟不上了。 清冷的月光洒在雾茫茫的夜色里,把江淮许的影子拉得很长。 江淮许停下了,他抱着他的猫,转身看俞秋,喊:“俞秋,走快点吧。” 挣脱十七岁的俞秋,大步向前走吧。 江淮许心说。 “好。” 俞秋应了声,他努力地走快一点了,他刚开始是走的,后面变成了跑,隔着不是很远,也不是很近的距离,他和江淮许的影子撞在一起了。 第34章 你要找那人找着了 回到家的时候唐柔还没睡,客厅里的灯还开着,她担心俞秋和江淮许,拿了电脑坐在沙发上处理工作。 听到开门声,唐柔抬眼往玄关处看,“小秋,淮许,你俩回来了。” 两人应声,唐柔又低了头,过了会儿反应过来,“江淮许,你从哪儿抱了只猫?” 还没等江淮许回她,唐柔很快起身,把江淮许怀里的猫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你动作没轻没重的,它还那么小碰到就不好了……” 唐柔自顾自地说了半晌,一门心思放在江小秋身上去了,没再管俞秋和江淮许,“算了,我先给它洗个澡,明天再带它去宠物医院。” “嗯。”江淮许点头。 抱着江小秋往楼上走时,她才突然想起什么,提醒两人,“等会儿洗完澡记得喝了牛奶再睡。” “好。” 江小秋就此成功在江家住了下来,并且家庭地位以一种极为夸张的速度压过了另外三人。 俞秋有时候回家看见江小秋趴在猫爬架上打盹,总忍不住揉它肚子。心想这猫的猫生也太好了点,明明都是重来一次,它倒是乐得清闲的睡觉,俞秋还得把难捱的高三生活熬过。 但鉴于江小秋醒来后会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围着唐柔和江淮许的脚脖子撒娇告状,俞秋多数时候也只敢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和偶尔清醒的它来一个大眼瞪小眼了。 本来刚开始江声平和他一样不受江小秋的待见,但江声平觉得实在不行就用钱威逼利诱,给江小秋买了一堆猫玩具,然后江小秋就叛变了。 第69章 俞秋:“……” 不过有时候俞秋早上醒来时,看见趴在他被子上睡觉的江小秋,忽然也觉得这偏心猫还是有点良心的,即使它也不记得上辈子的事。 - 二月底的时候,俞秋去了趟老城区。 王乔以前算是个地痞流氓,干的都是些道上的事,金盆洗手后才做的房地产。虽然话是这样讲,但也没彻底和以前的兄弟们断了联系。 上次俞秋找他让他帮忙,王乔寻思不是什么大事,给俞秋找了几个还在道上的兄弟。 -老城区手机维修店,你从街口走到红绿灯那儿,再拐个弯儿往小巷深处走就是。 俞秋看了消息,把手机放回兜。 其实他到这儿也有段时间了,就是方向感不好,在附近转了好一会儿也没转出个所以然。上辈子江淮许说他是路痴他还觉得江淮许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现在看来对他有误解的是他自己。 后来还是梁老四给他打了个电话。 “秋子,你在哪儿呢?”梁老四操着带着点家乡口音的普通话问。 俞秋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声音,顿了会儿,“……梁老四?” “唉,”梁老四说,“是我。” “你在哪儿?老城区这边路七拐八绕的,我怕你摸不清。” 俞秋暂时忽略掉梁老四对他奇怪的称呼,看了下周围有没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这儿有红绿灯。” 梁老四:“……” “你这不废话啊,”他气不打一处,“我这儿也有红绿灯。” 俞秋尴尬地咳了下,最后转头看见了一家面馆,“春朝面馆这儿。” “行,我知道在哪儿了。”梁老四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可能是他手机质量不怎么样,音质都变了,俞秋感觉下一秒就能有电流滋啦一声冒出来。 梁老四说:“你站在原地别动,我等会儿就过来。” 他这样说了俞秋也不再拒绝,应了声给面馆老板要了张凳子坐。现在是下午,没什么生意,老板探头一看,扬声让俞秋自己拿。 道过谢后,俞秋不再有什么顾虑,坐在面馆外等梁老四。 等的时候他还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好像答应过江淮许再请他吃顿饭,可惜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一直没请成。 其实俞秋并不觉得江淮许会在意那么一顿饭,他只是看见路旁熟悉的梧桐树又开始冒绿了,莫名有点想念江淮许,所以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没等几分钟,梁老四开了个小面包进来,巷子口不大,怕等会儿又有大车进来把路给堵了,梁老四从车窗探出头来,“秋子,快上车!” 俞秋:“……” 他被这个称呼给雷得头皮发麻,在小巷里其他人怪异的眼神里很快上了车。 “走吧走吧。”俞秋催促。 梁老四心情不错,乐呵呵的掉了个头往外走。 “……你,”俞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梁老四,卡壳了下。 梁老四打了方向盘,也没转头看俞秋,“你叫我四哥就行。” 俞秋很少碰到像梁老四这样自来熟的人,脑子里回想了下上辈子他坐在小白谭和王乔还有梁老四剑拔弩张谈生意的模样,顿时觉得反差感未免太强了,一时间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他也没拒绝,默了默道:“四哥,你怎么在这儿?” “大哥怕你第一次来这儿找不着路,今天特地给我放了一天假,让我带你过去。” 俞秋稍顿,“谢了。” 巷子有点窄,梁老四怕蹭到车,放慢了速度,他啧了声继续说,“谢我我就收下了,要是想谢大哥的话等你什么时候去小白谭了,亲自谢吧。” 俞秋笑笑,“得。” 车里渐渐安静下来,俞秋找不到话聊也就不找了,他并不是个会主动找话题的人。 小面包的功能还挺齐全,就是隔音效果不怎么样,俞秋坐在车里阖上眼都还能隐约听见小巷里的声音。 没过多久,梁老四将车给停下。 “秋子。”梁老四晃了晃他的肩。 俞秋瞬间清醒了过来,很快下了车。 梁老四惊叹,“就那么小段距离你都能睡着。” “怕晕车,习惯了。”俞秋说。 “行吧。”梁老四摸了根烟,看了眼俞秋又把烟放回烟盒里,他说,“他们估计等得不耐烦了,得赶紧进去。” 两人拐进了个小巷子里,一路也没怎么说话。 只是过了会儿,俞秋还是有点犹豫的开口,“四哥,你要不还是叫我俞秋吧,小秋也行。” 梁老四:“也行。” 俞秋松了口气。 结果一进门,梁老四看着维修店里的几人介绍,“俞秋,大哥让帮衬的那个,都自家兄弟,叫秋子就行。” 俞秋:“……” 维修店里几个人齐刷刷抬头,喊,“秋子。” 俞秋尴尬地摸了下鼻子,勉强笑笑,“你们好。” 梁老四开始给俞秋介绍其他几个人,“老赵,奇子,王越。一直和你联系的是老赵,你平常有什么事也可以找他。” 老赵看起来有四十来岁,他面前的桌上有一堆手机零件,笑起来很和蔼可亲,看上去实在不像在道上混的。 而且还是在手机维修店里,哪哪儿看都觉得不对劲。 梁老四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这个手机维修店就是他们的据点。” 第70章 老赵笑骂,“滚你犊子的据点,养家糊口用的。” 老赵起身进了里屋,没一会儿传来水流的声音。 另外两人比俞秋大不了多少,二十好几的样子,低着头修手机,动作算得上专业。 奇子道:“你们先坐,老赵等会儿就回来。” 话刚落没多久,老赵边擦手边走出来,“你要找那人找着了。” 他咳了下,从兜里把手机摸出来打开,“这人就是沈昭。” 俞秋上前去看,是张照片。照片里的人一头红毛,吊眼角,有点下三白。 “他跟着老城区另一片的大哥混,那人以前坐过牢,身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会做些打打杀杀的事,但没留下过证据,警察心里门清也抓不了。” 老赵喝了口水继续说:“至于你说的那个云意。” 他指了下沈昭的照片,“和这小子有点关系。云意四岁的时候被一对夫妇收养,没想到后来那对夫妇有孩子了,也就是沈昭,之后就把云意卖给了人贩子。当时没人知道,也就没人报警。只当是云意自己走丢了。” “又过了两年,贩卖儿童这事儿被捅破,人贩子全部落网。云意那时八岁,在警察的帮助下他打了官司,把沈昭的父母给告上法庭了。但因为他还是个孩子,陈词这些证据也不足,没成功。” 老赵又喝了口水,“挺可怜的一个孩子,也不愿意去福利院,平常有时间就给老城区里的街坊邻居干点活儿挣钱,学习倒是没落下,初中的时候成绩很好。” “他初三时,有对有钱的夫妇来老城区找他,说是他亲生父母。他没认,还是自己在自己租的房里住着。高中不知道什么原因,高二还是高三就辍学了。” 老赵没再说话了,冷不丁听了那么一段别人的往事,他们几个人的心情都挺复杂的。 默了好一会儿,俞秋说:“麻烦你了。” 老赵摆手,“小事儿。” 俞秋点头,继续道:“沈昭最近应该会找人蹲云意,云意那边就两人,一个是他,一个是他弟弟。” “就你上次给我发的照片里那小孩儿是吧?” “嗯。” “行,”老赵摸了根烟点着,“要是他们这边有动静,我给你打电话。” “到时候先报警吧。”俞秋说。 其他几人一愣,过了会儿反应过来笑着说:“你让地痞流氓报警,是让条子来抓我们还是来抓他们?” 俞秋也笑了笑。 坐在角落里修手机的王越忽然抬头道:“到时候看准时间就行,最好是等我们都跑了,条子来了,然后把他们一窝全端掉。” 他这样一说,其他几人笑着说:“也是。” 从手机维修店里出来时,恰好进去两个进去要修手机的。 俞秋还是震惊了一下,“他们还真修手机啊。” 梁老四给王乔回了短信,点头,“是啊,好歹能吃上饭,要不然饱一顿饿一顿的,没门手艺在身上,我们早就饿死了。” 他把面包车调了个方向,朝俞秋抬下巴,“上车!” 第35章 在找话题,有点难 俞秋再一次坐上梁老四的车。 梁老四平时油嘴滑舌的,看上去不太靠谱,车开得倒是四平八稳,小心翼翼地出了巷子口后提了速,转头问俞秋,“大哥问你要去小白谭吗?” 俞秋刚有点困意,被他这么一嗓子彻底吵醒,“不了,你把我放在前面路口就行。” “得。” 梁老四心情应该是真的很不错,就小段路程的距离,他一直在哼歌。他可能是个音痴,明明是首流行曲,最近大街小巷都在放,都给唱跑调了。 俞秋看他时不时往后视镜里瞥,一脸“快问我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总算顺了他的心意,问:“四哥是发生什么喜事了吗?” 梁老四一听这话恨不得拍拍自己的大腿,不过还是念着还在开车,歇了心思,喜气洋洋道:“秋子,” 他压低了声,“你上次让我买的那个股票还真涨了。” 说完梁老四嘿嘿一笑,“我还是第一次自己挣了那么多钱。” 俞秋很平淡地点了点头,“哦。” 梁老四偏头看他,“就一个字?你不发表点其他什么意见?” 俞秋能发表什么,他就说梁老四无缘无故的突然和他自来熟了怎么一点征兆都没,要是有人和他说乐|透号码他也可以自来熟。 想到这儿,俞秋有点后悔重生前没把乐|透号码记下来,毕竟这是个不需要很多成本就能挣钱的东西。 梁老四看他一脸懊悔,“咋的了,咋一脸死老婆的样子。” 俞秋:“……” 他面无表情地回答,“你才死老婆。” 梁老四不知道自己撞枪口上了,乐呵呵地挠了下头,道:“我都打光棍打了三十年了,还没老婆呢。” 俞秋:“……四哥,咱不说话了。” 他模仿梁老四的口音道。 他学得有模有样的,梁老四笑了好一会儿。 “瞎,”梁老四小声嘀咕,“你刚才那表情能吃了我,要不是你还是个高中生,我还真以为你有老婆了。” 俞秋不喜欢坐车,他头有点晕了,其实从他和梁老四这儿到街口那儿要不了多长时间,但他还是闭了眼。 想了想回梁老四,“没老婆,但有个事儿精。” 第71章 “——哦。”梁老四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俞秋,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来。 估摸过了十分钟,梁老四总算停了车,俞秋和他道谢,梁老四摆摆手,开着他的面包车走了,留下一溜烟车尾气。 现在才六点,俞秋还是第一次那么早回去,总觉得不适应。 江淮许应该已经在家了,或者和齐醒还有林嘉昀他们去打球了也有可能。今天是整个莞城的学校高三学生第三次诊考,不少老师说这次的分数和高考分数的排名在省内相差不大,让他们用心点考。 像齐醒那种性子,用心考完这一场得放松个好几天才能续满血条继续学,不去玩都不像他。他要是去星阁或者小白谭,江淮许也是会去的。 俞秋叹了口气,把想着问江淮许要不要出去吃饭的想法压回了心里。 路上他还久违的收到了云时初的消息,是一串省略号。 俞秋:“……” 一看就知道是云意发的。 果然,没一会儿,云时初那边有消息发了过来。 -你和他说的我受伤? 俞秋扫了眼,本来不想回的,后来还是觉得反正顺手的事,发了个字过去。 -嗯。 又是一串省略号。 俞秋忽略了,把手机扔回兜。 到家的时候晚上七点,开了指纹锁进门后,他看着客厅里盘腿坐在沙发上打单机游戏人一愣。 江小秋趴在江淮许的肩膀上打盹,时不时摇摇尾巴会扫过江淮许的脸颊。 听见他的声音,江淮许转头看他,“回来了。” 很自然,自然到俞秋以为自己身上穿的不是校服,而是上辈子每天穿去公司的西装。坐在沙发上的不是十八岁的江淮许,而是二十四岁或者二十五岁的江淮许。 江小秋也看见了他,睁了眼后从江淮许的肩上一跃而下,迈着养肥了不少的身子往俞秋那儿去。 俞秋以为它会和平常一样看着俞秋炸毛,没想到它过来后,晃了晃尾巴,亲昵地蹭俞秋的脚脖子。 哇。 江小秋你良心发现了! 江小秋这只偏心猫终于舍得和他早早和好了? 俞秋心里震惊道。 他仔细一想觉得这事儿不对,他和江小秋现在和解也太匪夷所思了。 所以俞秋很快把江小秋抱了起来,想了想问:“它是不是发|情了?” 江淮许的动作顿了顿,放下手中的游戏柄也起身朝着江小秋走过来。 他摸了摸江小秋的头,过了会儿说:“才六个月,会不会有点太早了?” 俞秋看了眼江小秋,在心里为它默哀了几秒,毫不犹豫地开口,“可能它比较早熟,再过几个月就把它带去绝育吧。” 江淮许拿手机查了一下,说:“嗯,说是八个月大的时候去做最好。” “行。” 俞秋算了下时间,也就是今年五月份,那时候忙着高考,他和江淮许不一定有空照顾成了“小太监”的江小秋。唐柔和江声平也忙着公司的事,也没空。 之前家里倒是有阿姨和管家,但后来唐柔觉得不自在,左右这边别墅也没那么大,就全给辞了,只留了个会做饭的阿姨。 “六月份吧,”俞秋说,“高考结束后我们一块儿带它去绝育。” 那时候一切都会结束的。 江淮许垂眼看低着头撸猫的俞秋,抿唇笑了笑,“好。” 两人不再说话,只有浑然不知道自己被决定了命运的江小秋发着呼噜呼噜的声音。 上楼的时候,俞秋停了下来。他站在楼梯的拐角,看向楼下还在给江小秋顺毛的江淮许,犹豫了会儿开口,“看电影吗?” 家里又只有江小秋一只猫了。 其实家里三楼就有看电影的地方,但俞秋没说,江淮许也没说,两人都默认出去,甚至还换了个衣服。 俞秋在手机上搜了下附近哪儿有电影院,没搜到,他想了想发了条消息问老赵。 他本来想的是老赵他们对老城区的路摸得比他熟,有些藏在旮旯里的地方他们比手机还清楚。 话是这样讲,但老赵收到消息时心情应该挺复杂。 俞秋看着老赵发过来的问号不知道回什么。 老赵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沈昭他们现在在电影院?你等会儿,我给奇子和王越打个电话,让他们赶紧带人去。 俞秋连忙阻止了他下一步行动。 -老赵,没,我就约个会。 过了好一会儿,老赵那边的消息框里一直有“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标识,但也不见有消息再过来。 俞秋忽然觉得问老赵还不如让云时初问云意来得好些。 最后聊天以老赵的省略号以及发过来的一个地址结束。 俞秋松了口气,看着走在前面的江淮许道:“老城区那边有,不过走过去可能要半个多小时。” 之前他和江淮许去的那条巷子其实也属于老城区的管辖范围,不过那条街俞秋看过几次,没有看电影的地方。老赵给他发的这个位置要更远一点。 “好,”江淮许说,“明天没课,慢慢走都可以。” 俞秋也是这样想的,他觉得江淮许就像他的加油站,他没油了跑不动了就能从江淮许这里得到很多能量。 慢慢走的话就能一起待很长时间,在这段很长的时间里他可以喘口气,等有力气了再去解决其他的事。 第72章 “……今天考试考得好吗?”俞秋问。 “还可以。”江淮许说。 “我感觉物理最后一道大题挺难的,快交卷了才突然发现那道题怎么解,前面的生物和化学倒是还好。” 江淮许点头,“是挺难,能做对的应该也没几个。” 俞秋“嗯”了声,也不说话了。 平心而论,这次诊考他觉得除了几道题比较难其他都还可以,中规中矩,虽然出考场的时候一路上听到不少人在抱怨,但以俞秋学了两辈子的经验来看,嚎得越惨考得越好,尤其是成绩好的人。 吴果就是其中一个代表,从数学嚎到理综。 俞秋自己反而觉得语文更难点,不知道出考题卷的老师受了什么刺激,也可能是为了激励学得两眼发黑的高三生,整张卷子小到论述类文本,大到作文这种主观题,都围绕着勇气这个核心展开。 俞秋看得头疼,他最缺少的就是这东西,每每落下一个字都怕阅卷老师能从苍白无力的字里行间中识破他的伪装。 “江淮许,”俞秋强制性不去想让他头疼的问题了,他打破两人之间沉默的氛围,“齐醒他今天没约你和林嘉昀一块儿去星阁吗?” 江淮许一顿,默了会儿还是如实开口,“有,但我想了想,还是回来了。” “你们吵架了?”俞秋又问。 其实俞秋觉得他问这个问题有点蠢,不想去就不想去,可能是因为太累了想好好休息,也可能是因为省下来那点时间可以再多刷一套题,但他找不到话聊了,也不想那么快结束话题。 江淮许看着他,笑了笑说:“怕小秋等我。” 俞秋动作僵了下。 “只有江小秋在家它会害怕。” 俞秋猛地松了口气。 嗯,是江小秋那只猫,不是他。 他不会等江淮许回家,顶多刷题的时候听到他的声音会出去看看,再多的也没了。 “小秋有点可怜。” 俞秋:“……”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开口,“你可以考虑把江小秋的名字叫全。” 江淮许笑了,点头,“嗯,知道了。” 江淮许抬手捏了捏俞秋的后颈,假装没注意到俞秋的动作又突然变钝,轻声道:“俞秋,你今天问的问题怎么都那么没水平?” 俞秋:“…………” 他一直以为江淮许的体温天生就要比他低一点,但他现在在想他是不是误会江淮许了。 因为现在江淮许碰到他后颈的那一片变得很热,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在往那儿涌。连带着之前眼睛那一块也跟着变得烫了起来。 莞城的景色挺好看的,可能是这儿有一片海的原因,这儿其实是旅游胜地。春天的时候能看见清澈的海水,一望无际的蓝天倒映在海面跟着浪起起伏伏,现在正好是在这样的春天里。 不同的是现在是晚上,在老城区。没有蓝天,也没有海。 可俞秋听到了浪的声音,而且很快,也许是心跳。 俞秋听到自己说:“在找话题,有点难找。” 江淮许没说话,过了会儿,他的声音落下,“那就不找了。” 他带着笑意道:“找不到问我的就说你的,我听。” 俞秋蜷了下垂在身侧的手,他点头,“好的。” 第36章 约会 俞秋习惯了自己问别人的事或者别人和他说别人的事,很少会被要求说自己的。 他在脑海里迅速想了想最近自己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他以前过得挺糟,也没人教他要怎么样和别人聊天才不会把天聊死,要怎么表达才能让别人准确的理解自己的意思,所以大多数时候他感觉聊天社交很累。 他还是挑了比较有意思的事说:“前几天叶知安过生日,吴果给他买了蛋糕。去买蛋糕的时候老板问吴果要写什么字,吴果让老板写‘孙子,爷爷祝你生日快乐’,但当时老师来了,他只顾着藏手机,不知道自己的字少打了两。” “第二天他把蛋糕提过来,结果上面是‘爷爷,祝你生日快乐’。叶知安因为笑得太开心,把自己笑岔气进医院了。” 俞秋说完停了一会儿,转头去看江淮许,“不好笑吗?” 江淮许:“哈哈。” 俞秋:“……我觉得还挺好笑的,我当时也笑了。” 这事已经是俞秋能想到的他身边最有意思的事了,剩下的只有枯燥的学习和刷不完的卷子。 江淮许捏了下俞秋的后颈,笑着道:“好笑的。” 俞秋听到他笑,自己莫名其妙也跟着想笑了,两人停了下来,站在路边笑了一通。 可能持续了两三分钟,俞秋笑得肚子都痛了。周围还走过去几个人,看他俩像看神经病一样。要是放在他二十几岁他可能还会尴尬,但现在他十八,还是学生,俞秋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个人就更没什么了。 过了会儿,俞秋揉了揉脸,“其实我不想笑的。” “嗯,”江淮许说,“其实我也不想。” 听他说完,俞秋又有点想笑了,不过最后他还是压住了自己莫名其妙变得很高兴的心情。 “俞秋。”江淮许喊他。 俞秋“嗯”了一声,“怎么了?” “这也不是你的事。”江淮许说。 第73章 俞秋不会的,他都会慢慢教。 虽然可能要很久,但江淮许觉得俞秋有在进步,有在朝着他走过来了。 俞秋一顿,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俩走进了小巷,空气里隐约能闻见樱花的味道。江淮许抬头去看,看见攀着发潮的墙往外长的樱桃树,弯着身,折了腰,但还是开花了。 “江淮许,”俞秋说,“我可能可以有朋友了。” 江淮许愣了下,他有那么瞬间想抱抱俞秋,最后他只是说:“恭喜我们小秋了。” 这次的小秋单纯指的是俞秋,而不是江小秋。 上辈子江淮许也爱这样喊,这辈子是第一次,俞秋有点后悔没拿手机录下来,这样以后他发生什么很好的事了可以拿出来多听几遍。 “嗯,”俞秋笑了笑,“提前恭喜的话我应该会做得更好。” “有想要的礼物吗?”江淮许问。 俞秋看了眼他,认真道:“这样也有礼物吗?” “有。” “为什么?”俞秋有点不解,他想知道答案。 江淮许说:“因为主语正确了。” 从其他人变成了我。 “而且会分享了。” 即使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像是琐事,但对于俞秋来说是很大的一步。 “好的。”俞秋停顿,“现在还没想好,想好的话我会告诉你。” 电影院的位置没那么难找,起码不像那个维修店一样。可能有江淮许的原因,他这个方向感不是很好的人这一次很快找到了正确的位置。 其实俞秋只给江淮许说了一下大概位置,但江淮许好像真对这附近挺熟,他俩进去的时候才九点。 “想看什么类型的?”俞秋扫了下今晚排的电影问。 他挺爱看电影,什么类型的都可以。上辈子也是,心情好去,心情不好也去。他倒不是喜欢看里面的剧情,只是觉得在电影院里看一部电影从开始到结束,最后再谢幕,电影院里的人匆匆离开,这个故事也就结束了,心里会觉得感慨万分,而这种感觉让他沉迷。 江淮许指了下角落里人气不是很高但带了点惊悚元素的悬疑片,“这个应该挺有意思的。” 恰好上一场电影结束了,不少人从电影院的入口出来。 有人从他俩身旁擦过,“大爷的,难看死了。” 另一个也说:“再也不当冤大头了,豆瓣评分那么低是有原因的,纯吓人,剧情线也稀碎。” 俞秋:“……” 江淮许:“……” 俞秋偏头笑了下,过了会儿说:“要不然换一个吧。” 他犹豫了片刻,“主要可能有点吓人。” 电影宣传海报上的图看上去确实恐怖,况且现在已经九点,看完电影可能都十二点了,大半夜的怪瘆人。 他倒是无所谓,只是这东西江淮许从上辈子就怕,俞秋不懂他为什么对这题材一直,用网上的话来讲就是又菜又爱玩。 “你怕吗?”江淮许垂眼,反问俞秋。 “……”俞秋面无表情,“不怕。” 他很快心甘情愿的当了冤大头,买了两张挨着的票走了进去。 算了,反正害怕的不是他。 他和江淮许买的座在偏后排,本来俞秋以为没什么人的,毕竟风评不好还是这个点,结果进去以后乌泱泱的一堆人头。 也许是为了追求刺激,反正有了一堆冤大头,俞秋心里那点不平衡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淮许皱了皱眉,俞秋看见了,他有点想笑。 这事儿精本来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还有洁癖,在这影院里纯属来折磨自己。 虽然刚才是被江淮许用激将法激进来的,但他后面想着可能江淮许也是觉得选这个片子的话人比较少能忍受,没想到人远远要比他想象中的多。 他俩坐了进去,等坐下了俞秋才反应过来这影院这个时间点里的人怎么都是两个两个一块儿来的。 随即想到好像来的都是情侣,莫名其妙的,他感觉坐立难安起来。 江淮许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侧身说:“他们好像都是情侣。” 俞秋:“……嗯。” 没几分钟,放映厅里的工作人员进来关了灯,电影开始。 可能是江淮许说的那句话的原因,俞秋心不在焉地看着屏幕上无聊的剧情。 电影院里的人看得应该都挺沉浸,时不时能听到小声的惊呼。 到某个剧情时,穿着红衣的女鬼忽然凑近,整块屏幕里只有她的脸,加上放映厅里的音响效果挺好,一时间还真有点吓人,饶是俞秋都震了一下。 影院里很快传来周围人的尖叫声,好几对情侣吓得挨在了一起。 俞秋心跳加快了点,松了口气才转头看江淮许。 身旁没动静俞秋不太适应,上辈子江淮许心脏不好,其实这种影片他们很少会看,看也只是选不是很恐怖的。可江淮许都能被吓得一惊一乍。 这次恐怖等级高了,江淮许没声,俞秋心想不会是把人吓傻了吧? 他正打算转头,江淮许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啊,好害怕啊,俞秋。” 那个场景已经过了,周围的尖叫声已经下去,并且慢慢趋于平静。前排有个男生在拍他女朋友的背,俞秋猛地被抓住手也就显得没那么突兀。 第74章 只是坐在俞秋和江淮许旁边的也是两个男的,可能二十来岁的样子,因为隔得很近,不可避免的听到了江淮许的话,看他俩的眼神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俞秋:“……” 不过江淮许的反应在他的预料范围内,看来是真吓到了,不然也不至于反射弧那么长。 他没挣脱,任由江淮许握住他的手,倾过身子,低声,“说了有点吓人。” “嗯,”江淮许点头,“下次不会了。” 两人的手紧紧的握着,这次俞秋真没心思看了,江淮许倒是看得挺认真的。 俞秋看着他和江淮许握着的手,开始思考这算不算暧昧。 应该是,只是有层东西一直没被挑破。其实还差一点,俞秋感觉自己就要知道了,但直觉告诉他就先暂且这样,不要去试图打破他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而俞秋又是一个很相信自己直觉的人。 电影看了两个半小时,出去的时候是十一点过四十分。 快要十二点了。 江淮许还牵着俞秋的手,手心很热,很温暖。 走到门口时还遇到了刚才在电影院坐在他俩身旁的两人,其中一个看着他俩牵着的手表情有点复杂,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身旁的男人拉了他一下,及时制止了他的动作。 “抱歉。” 说完后他俩很快离开,隐约间俞秋还听到热心肠男士的声音,“好茶啊我去。” 俞秋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突然道歉,问江淮许,“刚才在电影院你和他们起冲突了吗?” 江淮许说:“没,可能说的是好怕。” 俞秋点点头:“哦。” 走回去的路上两人的手还是牵着,俞秋不想松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又觉得看了那么一部悬疑片,江淮许今晚能不能睡着都是问题,所以也没提醒他。 回家的时候江小秋趴在猫窝里睡得正香,唐柔和江声平并不在家,他俩前几天有事飞了趟港城。 不得不松开了。 俞秋看了眼他和江淮许握着的手心说。 “明天见。”俞秋抬眼的同时松了手。 “嗯。”江淮许看着他。 可能是他俩的动静吵醒了江小秋,江小秋抻了个腰,晃了晃尾巴。 “江淮许,”俞秋说,“我想好那个礼物要什么了。” 他抬手遮住江淮许的眼睛,额头轻轻抵在江淮许的肩上,光打下来的时候,他俩的影子像是在拥抱。 “这样就足够了。” 他也要勇敢一点了。 第37章 其实还可以做更多的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江小秋呼噜呼噜的声音在客厅里被无限放大,俞秋听见江淮许继续问他,“这样就够了吗?” 他看不见江淮许的脸,但俞秋确定江淮许在笑。 江淮许的声音带了点蛊惑的意味,他说:“其实还可以做更多的。” “好的。” 俞秋很听话,他放开遮住江淮许眼睛的手,看着江淮许的眼睛,微微仰头,在江淮许的唇上贴了下。 “谢谢你的礼物。”俞秋说。 直到俞秋上了楼,江淮许才回过神来,抬手碰了下嘴角。 明明是他故意引诱俞秋做的,但俞秋真做了他却后知后觉的觉得紧张。 可能是意识到家里进来了两个人,江小秋终于警觉了一次,从窝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像是巡逻的士兵,围着江淮许的脚脖子转。 江淮许蹲下身,把江小秋抱在怀里给它顺毛,笑了笑低声道:“你爸撩完人就跑啊,江小秋。” - 冰凉的水扑在脸上,俞秋吐了口气,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愣神。他想如果他的手腕上带有记录心率的运动手环,那刚才那瞬间手环肯定会发出刺耳的提示声。 疯了吧, 疯了吧你俞秋。 俞秋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中从后颈红到耳根的自己。 可能是往平静的湖里丢了块很大的石头,俞秋洗完澡躺在床上还是没能彻底缓过神来。 他决定起来刷一套数学卷子。 现在他脑海里清醒得不行,做题的速度也很快,只是在做到圆锥曲线的时候顿了下,不知道是不是他疯了还是出考题卷的老师疯了,他那道题做出来的最后一问‘求该圆锥曲线的形状’,做出来是个爱心。 俞秋:“……” 他默默在旁边写了几个字。 做不下去了,他抬手看了下时间,一点半,一点困意都没有。 还好明天是星期天,没课。 俞秋看了眼手机,没什么消息,他和云时初的对话框停留在云意发过来的一串省略号。 老赵给他发完地址后也没再发消息过来了。 吴果拉的小群里倒是聊得挺热闹。 里面没几个人,只有叶知安,吴果,盛清佑,还有俞秋。用吴果的话来说就是成立了一个前后桌四人小群。 俞秋很少会点进来,为此吴果还威胁俞秋不说话就把他踢出群聊。 这种感觉蛮新奇的,上辈子俞秋没什么朋友,和班上人也说不上熟,能说得上话的没几个。但重生后,也许是他心境变了,也开始慢慢有了能说得上话,并且某种程度上称得上是朋友的人了。 为了不被踢出群聊,俞秋每次都会回吴果一个数字,表示他看见了只是不想说话。 第75章 虽然吴果还是气得牙痒痒,不过也默许了俞秋奇怪的社交方式。 吴果和叶知安还在讨论今天的考试。 -吴果:这次真完了,我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全错 -叶知安:恭喜 -吴果:我说真的,我老妈要知道我这成绩绝对要弄死我,已经想哭了 过了会儿,叶知安发了条语音消息在群里。 俞秋想给自己找点事做,顺手点开了语音。 很快传来叶知安的声音,“男人男人哭吧不是罪,再强的人也有权利去疲惫……” 俞秋:“……” 他没忍住笑了下,群里吴果很快开始刷屏。 -吴果:神经,我会恨你一辈子的,叶知安 -叶知安:私密马赛 -吴果:无语.jpg 俞秋觉得好玩,也跟着在群里发了条。 -俞秋:1 群里安静了几秒。 -吴果:哦哟,这不是我们大忙人俞秋吗? -俞秋:嗯。 -吴果:……你好冷淡 -俞秋:哈哈 吴果不说话了,叶知安在群里发了一连串的哈哈。 -吴果:俞秋,我刚才和叶知安在讨论这次的题目,你觉得难吗? -俞秋:语文挺难的 -吴果:从头到尾都是勇气,不难啊 俞秋:“……” 是挺勇气的,他现在满脑子全是勇气。 似乎是被他们发的消息吵醒了,盛清佑发了条消息过来。 -盛清佑:……大半夜不睡觉,你们干嘛呢? -吴果:爸·妈·不·在·家,火热·难耐,一个人·偷偷在家·打游戏,激情·三小时,嫂子·开门·我是我哥。 -盛清佑已退出群聊 -叶知安已退出群聊 -吴果:……没人懂我的幽默,俞秋你别退啊! 俞秋自己乐呵半天,才回了个1。 没几分钟,吴果又把盛清佑和叶知安重新拉进了群。 -吴果:我们的友谊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 俞秋本来想随便回个表情包就睡了,门外传来敲门声。 俞秋:“……” 外面应该是江小秋吧,江小秋大半夜不睡觉来挠他的门。 或者也可能是今晚他和江淮许看的悬疑片里那个女鬼,俞秋忍着不去开门,然后一睁眼就能发现自己床边多了双红色绣花鞋。 俞秋:“……” 他停止了自己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算了,上辈子也不是没亲过。 他也不尴尬。 是的。 他不会尴尬的。 俞秋把手机放回兜里,起身去给不知道是江小秋还是女鬼的江淮许开门。 他以为自己最起码会难为情,结果到最后脑子里只剩下吴果那条:嫂子开门我是我哥。 而且在他脑海里以一种很夸张的速度刷屏。 不过也多亏这句洗脑的话,俞秋还真觉得没那么尴尬了。 空气很潮,其实家里是开了空调的,但也许是那个吻的原因,凌晨两点,也可能是凌晨两点半,奇怪的氛围像是闷热夏天的空气一样,有种雨天的黏腻,攀附在身上让人心烦意乱。 “会有点尴尬吗?”江淮许问。 俞秋动作一僵。 他没想到江淮许会那么直白,过了会儿有点自暴自弃,“废话。” 江淮许笑笑,“那今晚能麻烦你一下吗?” 俞秋:“?” “刚才我睡觉的时候,脑海里全是那个女鬼穿着红衣服,站在我床边的样子。”江淮许顿了顿,“我怕。” 他确定道:“嗯,很怕。” 俞秋不懂他为什么能在一个刚才才亲了他一下,并且还承认了有点尴尬的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怔了半秒,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刚才对你……” 俞秋想了想,换了个措辞,“耍了流氓后,需要一定的空间和时间冷静一下。” 江淮许抬手,捏了一下俞秋发红的耳朵,“为什么?是因为会害羞吗?” 俞秋沉默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江淮许叹了口气,“怎么又变呆了?” 为了避免事情再一次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俞秋偏过身子,示意江淮许进去。 反正和上辈子一样,亲过睡过,再差还能差到那儿去。 他是这样想的。 俞秋跟在江淮许后面,他能闻到江淮许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这个味道和俞秋身上的是一样的。他应该也是刚洗好澡,头发看上去软软的,摸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他的脑海里的思绪在无限的发散着,很跳跃,注意力很难集中,明明十几分钟前他还在专心致志的做着数学卷。 说到数学卷,俞秋忽然一怔,还没来得及把桌上的卷子塞到包里,江淮许已经拿了起来。 他看着俞秋写的那几个字,没忍住笑,转头问俞秋,“神经题?” “……”俞秋面无表情地想要不要把那张卷子抢过来一口吃掉,毁尸灭迹得了,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说,“本来就是个神经题。” 无论是全篇核心思想都是勇气的语文卷,还是做个圆锥曲线都能变成一个爱心的数学卷,都挺神经的。 俞秋打算睡了。 但他看着江淮许没办法。 江淮许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转笔,他看着俞秋,也不说话。 第76章 两人默默对视,俞秋说:“当时看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你可能会怕。” 要是换一个题材的影片也不至于发生那么多奇怪的事来。 “我第一次看这种题材。”江淮许淡淡道,”没想到会怕。” 两人说完这话也不再说了。 “……你,”俞秋叹了口气,“打算怎么睡?” 江淮许说:“会不会有点麻烦你?” 俞秋:“……不是你说要麻烦我的吗?” “哦对,”江淮许侧头笑了笑,才又看向俞秋,他说,“你的床分我一半吧。” 俞秋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蜷了下,他莫名觉得热了。原来这句话听的人和说的人心境是完全不一样的。上辈子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江淮许心里是怎么想的?俞秋忽然很想知道,可惜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了。 “嗯,”俞秋应了声,开口,“睡吧。” 只有他一个人时,俞秋感觉这个床很大。可有两个人了,他却觉得这床原来只有那么一点,好像只要往前就能碰到江淮许。和很久之前江淮许那把黑色的伞一样,一碰就能碰到肩。 江淮许的存在感很强,俞秋睡不着,他睁着眼睛看头顶的天花板,听着身旁江淮许微弱的呼吸声,均匀又平缓。 关了灯后屋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不过过了半晌,眼睛渐渐能适应了。 但俞秋摘掉了眼镜,所以眼前也只有模糊的斑点和光线。 “睡不着吗?” 江淮许问。 “困了,闭上眼,但睡不着。”俞秋说。 他之前刷贴吧刷到过相关的帖子,说睡觉的时候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可能有神经衰弱。 俞秋不知道算不算,还是因为单纯紧张。 因为他不仅听到了自己的,还听到了江淮许的。 他突然有点想笑,左右不能是他俩都神经衰弱。原来不仅他会紧张,江淮许也会紧张啊。 俞秋没忍住笑出声。 “别笑了。”江淮许拍了下俞秋的肩。 “有那么怕吗?”俞秋问。 江淮许说:“很吓人的,闭上眼就能看见。” “真的怕鬼啊?” “嗯。” 俞秋轻啧了声,那种闭上眼就能睡着的感觉终于席卷上来了。 江淮许问:“你不信吗?” “信啊。”俞秋毫不犹豫地开口。 他的语气很认真,江淮许听了后勾唇笑了笑。 再后来俞秋也没声了,江淮许侧过身看他。他睡觉的时候很安静,长而密的眼睫闭上眼后能碰到下眼睑。可能是刚洗完头的原因,他的头发很软,快要遮住眼了。 江淮许柔声道:“笨死了啊,俞秋。” 很久之后,江淮许也睡着了。 俞秋侧了身,他往江淮许的方向靠了下。 “你才笨。”俞秋低声,“去拿奥斯卡小金人吧,不怕还演那么起劲。” 他叹了口气,很轻很轻地开口:“好茶啊,江淮许。” 但算了,怕就怕吧,怕点也挺好的。 他也愿意陪着演。 俞秋把头靠了过去,在江淮许心脏的位置,隔着血肉,俞秋听见江淮许的心跳声,没有慢慢停下,有生命力的,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 第38章 应该是男朋友 三月的时候俞秋去了趟小白谭。 梁老四上楼去接他,一边一副活见鬼的样子一边说:“我以为你说着玩的,没想到来真的啊。” “真的。” 怕引来异样的目光,在路上的时候俞秋就已经把外面的校服给脱了,只留下里面一件黑色的卫衣。 梁老四给他拿了一套拳击装备,还是有点担心,“要不然算了,你看你细胳膊细腿的,要是真受伤了怎么办?” 俞秋接过他手里的拳套,“不上场,就在场下练练。” 他看了眼梁老四,笑着说:“你们这儿都是专业级的,我要真上场能给我打残。还得高考呢,我可不想打着石膏去考试。” 听他说完,梁老四也笑,“这倒是。” 今天王乔不在,他去公司了,只是让梁老四带俞秋多逛逛。 “秋子,你小心一点啊。” 开始练习了,梁老四又开始婆婆妈妈起来,他现在看俞秋就是一支巨大的股票,生怕别人给他磕着碰着了。 他对陪着练习那人道:“十号,你意思意思得了,别真打啊。” 十号点头,“知道了老板。” 俞秋在旁边做热身,听到他俩的话也没插嘴。其实他上辈子拳击玩得还不错,因为陈国为那事他特地找了私教练过,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持续到他出车祸死前的那个月。 对于俞秋来说,这玩意在江淮许死后就没什么必要了,但很多时候这确实是一项很好用来宣泄自己情绪的运动。因为在某些时刻,脑海里什么东西都没了,全消失了,可以暂且忘记所有事。 和学习不同,长时间不学容易忘。运动是刻在记忆里的,即使从二十几岁的俞秋变成了十八岁的俞秋,在看见挥过来的拳时,他还是会下意识的躲开并做出反击的回应。 十号只穿了黑白短裤,他一身腱子肉,谈不上好看,但很有力量感。迎面过来的拳头被俞秋用手肘抵了下,又往后退了步,开始观察十号的动作。 找到破绽后,俞秋也挥了一拳过去。十号见俞秋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只轻轻挡了一下,没想到俞秋的拳打在十号的身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第77章 十号一愣,似乎没想到俞秋真的会打。他以为刚才才台下时,俞秋说的学过一点儿只是在打肿脸充胖子。不过他很快调整了过来,换了个姿势对着俞秋。两人轻微地停顿了一下,十号挥了下右拳,试探俞秋。 俞秋把重心放下半身,歪了下头躲过了。 “俞秋!躲!快躲啊!”梁老四站在下面干着急。 俞秋和十号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两人开始互相试探。 在下一次十号再次挥拳过来时,俞秋没再躲了,他偏了偏,顺势来了个前摆反击。 估摸过了二十几分钟,俞秋做出了停止的动作。 十号还好,他毕竟在台上打了那么多次,体力好,只是在微微喘息。相较起来,俞秋就有点狼狈。他的发丝都湿了,浑身都是汗,梁老四赶忙给他递水。 俞秋缓了好一会儿才仰头喝了口。 十号看他缓过来了,问:“你之前学过吗?” 梁老四也很意外,他看向脸色不是太好的俞秋,另一只手用力拍了拍俞秋的后背,“秋子!可以啊你!深藏不露!十号可是专业级别的选手,没想到你俩能打成平手。” 俞秋差点没被梁老四一巴掌拍死,他猛烈地咳嗽着。 十号把他从梁老四的手中解救了出来,“四哥,人要被你拍没了。” 梁老四吓了一跳,赶忙往后退,看着他的股票问:“没事吧?!” 俞秋:“……没事。” 只是喝水呛了下,然后要死了而已。 其实这场比赛是十号占了上风,刚开始的时候两人的体格差距确实让十号掉以轻心了,但后来十号意识到他是学过的后,也认真了起来。后面可能是察觉到俞秋没体力了,才又放了水。 “之前学过一段时间。”俞秋说。 十号点头,他把拳套脱掉,伸手,“打得挺好的。” 俞秋也站起身,握住他的手,两人撞了撞肩。 虽然没到去医院的地步,但俞秋的脸上和手上还是带了点擦伤,可能是不小心在哪儿刮到的。 梁老四啧了声,说:“他们休息的地方有处理伤口的碘酒和创可贴,你要不然跟着十号一块儿进去处理一下。” 口腔里只有淡淡的血腥味,脸上的伤口只有碰到的时候会疼,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点疼远远在俞秋能忍受的承受范围内。 俞秋想了想,摇头:“不了,我回去再处理吧。” 梁老四本来想问为什么,过了会儿露出一副我都懂的样子,揶揄道:“是想和你小女朋友打视频电话,让她心疼你一下吧。” 俞秋:“……” 他没忍住笑,起身也在梁老四肩上拍了拍,“应该是男朋友。” 梁老四:“?” 俞秋留了那么一句能震碎梁老四三观的话后就弯身拿着拳套往换衣间去了。其实同性恋在小白谭还挺常见,玩得花的时候还能看见两个男的抱着啃。 梁老四今年三十了,他不是不知道现在政策男人和男人是可以结婚的,但他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说他封建也好,落后也罢,他们这一代人,或者说是处在这个时间交界线的人,多多少少都不能接受。 他们从小到大被输入的婚姻价值观都是异性相爱,异性结婚,没人和他们说过同性也是可以的。所以他们也就习惯了。不过可能也和他眼界有关吧,梁老四心想,像王乔那种见识广的什么没见过,他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到俞秋这样说,梁老四才突然惊觉原来时代真的变了。 等俞秋洗了个澡,换了自己衣服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七点。 梁老四还坐在外面等他,见他出来,欲言又止的。 俞秋笑了笑,他单肩挎着包,另一侧的肩带自然垂落。他身上有种很干净的气质,这是梁老四他们这些人都没有的,梁老四总是在想大哥虽然邀请过俞秋,但俞秋真的和他们是一路人吗? 可俞秋又实在是个很矛盾的人,有时候梁老四看着他,觉得他和他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有时候又觉得俞秋能很好的融入他们的氛围,也不属于上层那个圈子。 他有一次问过王乔,为什么对俞秋另眼相待。 王乔当时是怎么说的? 梁老四想了想,王乔好像说:“老四,你不觉得他身上有种落寞又有劲的感觉吗?就是感觉什么也压不倒,即使你把他拉进泥潭了,他也能努力地爬出去,很带劲儿。但好像又对什么都无所谓,没了就没了。” “老四啊,你识人少,等以后你就知道了,像他那种人,是哪儿都不属于的,无论在哪儿都能有一番作为来。” 也许也有夸大吧,可梁老四真没见过王乔对谁的评价那么高过。 “四哥,”俞秋笑笑,把梁老四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还被吓着呢?” 梁老四摆手,“害,这有啥。就是感觉……” 他挠挠头,继续说:“想象不出来你喜欢男人。” 俞秋从书包一侧把眼镜拿了出来,重新架好,抬了下镜腿,说:“我以前也想象不出来,也是用了好久才承认的。” 梁老四看他表情有点难过,安慰道:“没事,你现在才十八,往后还有很多年呢。” “是啊,”俞秋默了一会儿,重复道,“还有好多年呢。” 像是在祷告。 第78章 梁老四直觉自己说错了话,他性子粗,说话也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是看不起,只是有点不太能接受。” “……就你知道吧,要是和我一点关系都没的人,我是不会在乎的,和我有点关系了,接受程度没那么高。” 话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梁老四说完后,俞秋不再说话。 他有点懊恼,心里一直在骂自己嘴笨。 片刻后,俞秋说:“没关系的,能理解。” 他们已经走出小白谭了,下午应该是下过雨,空气里还带着淡淡的潮湿,路上的积水倒映着清冷的圆月。 少年抬眼,从摇曳着的枝叶间看天上的月亮,轻声,“他妈妈也这样说。” 梁老四一直不理解王乔说的那句‘俞秋看上去落寞又有劲’是什么意思。有劲他能理解,简单来说就是坚韧,过得那么糟,却一直在努力的生活着,性子确实坚韧。 可落寞梁老四很少能在俞秋的身上看见,但他这一瞬间突然懂了王乔的意思。 俞秋停顿了下,开口,“但他妈妈是个很好的人。” - 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唐柔在家,俞秋忽然有点后悔没听梁老四的建议。 唐柔应该会问他怎么受的伤,他并不擅长撒谎。 其实可以说是在路上摔了,也可以说是不小心蹭到的,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是挺好的理由,虽然说服力不大,但唐柔一直觉得他是个很听话,不需要她和江声平操心的孩子,所以她会相信他的。 可他现在心情蛮复杂,梁老四的话像是当头一棒,直接往他身上最疼的地方砸。他这辈子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江淮许,还有唐柔和江声平。 他欠的东西真多,还也还不完。 俞秋一直觉得自己重生后就像是在放风筝,风筝上那根线不会消失,他不能太松也不能太紧。太松的话风筝就掉下来了,太紧的话风筝线容易断,像是一场梦。 他必须得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这两者之间的平衡。 隐约间他听见了江小秋的声音,喵呜喵呜地叫唤着。温暖的光从门的缝隙和窗往外洒,别墅外的树摇曳着,海浪一样的上下起伏。 俞秋往后退了一步,他打算去买创可贴了。 他垂着头,在夜幕里,月光慷慨洒下的小路上走着。 身上没几个伤口,一个在嘴角,一个在眉梢,还有个在手上。 手上的伤可以用校服遮掩,嘴角和眉梢的不行。 附近没有诊所,也没医院,只有老城区那边有。 俞秋胸口有点闷,他现在特想抽根烟冷静一下。不过他已经努力戒掉了,所以他想了想,从包里掏了颗糖,剥开后丢在了嘴里。 他用力咬了一下,仍由糖在嘴里“咔咔”几声碎掉。 他啧了声,再次感叹江淮许为什么会喜欢吃这东西。 “俞秋。” 不是很远的地方,俞秋听见江淮许喊他。 俞秋一僵,他抬眼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江淮许,他开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件事,好像重生后他总能遇见江淮许,而江淮许总是最先喊他名字的,就像现在一样。 江淮许和他一起站在清冷的月光下,但俞秋觉得江淮许是一副色调温暖的写生。 他慢慢地眨了眨眼睛,看着江淮许朝他走过来,碰了一下他的脸,叹了口气,“怎么上了一天课还破相了啊?” 第39章 不健康的梦 下午下过雨,今晚的风微寒,三月份的莞城雾茫茫的。 俞秋很难形容他现在的心情,他往后退了一步,想去老城区的诊所买碘酒和创可贴,把自己收拾一下再进去。回家的时候可能已经晚上十点,但没关系,花多长时间他都无所谓。 可他退了一步,发现江淮许还在他退的这一步范围内。 俞秋想了想,说:“……不小心蹭到的。” “嗯。”江淮许没深究具体细节,他皱了皱眉,又问,“疼吗?” 俞秋停顿片刻,“疼,火辣辣的疼。” 其实还好,他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他只是想到梁老四那句‘让你小女朋友心疼一下’,觉得夸大点描述没什么不好的。 虽然不是小女朋友。 “疼死你得了。”江淮许轻轻掀开俞秋额前的头发,看了眼伤也没说话,好半晌说,“破相了俞秋,不好看了。” 俞秋有点想笑,他偏了偏头,“嗯”了声道:“丑点挺好的。” 明天再说吧,今晚就不放风筝了。 “怕回家被发现吗?” “嗯。”俞秋诚实回答,“本来想去老城区买点药处理一下的。” “很远。”江淮许说,“等会儿回去的时候你走我旁边,我给你挡着。” “能行吗?” “现在八点半了,能行。” 俞秋反应了会儿江淮许这句话的意思,过了会儿点头,“好的。” 八点半的话,唐柔应该在抱着江小秋追剧,可能只是问两句就不再管他和江淮许了。 俞秋走得很慢,他抱有一定的私心,并不是很想让今晚以平常的速度流逝,他想如果他有能控制时间停摆的钟表,应该会非常想就停在这一刻。 不过还是算了,他不能那么自私,停下的话,江淮许的心跳也会停下了。 第79章 “江淮许,”俞秋找了个话题,“一班的学习压力很大吗?” 他感觉江淮许回来得好晚啊,怎么总是在他后面。 上辈子这种感觉并不明显,也可能是时间过于遥远,他记不清了。 江淮许动作顿了下,过了会儿看他,“嗯,我们班主任比较严格。” 他想了想决定把齐醒拉出来背黑锅,“齐醒为了不被他爷爷拉去结婚,最近也自习到七点才回家。” “高三了,也正常。”俞秋笑笑。 “高考结束的话……”俞秋默了默,“你有想去的大学吗?” 江淮许不再走了,他看着走在前面的俞秋,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投射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俞秋停了下来,转身看他。 江淮许笑了笑,摇头,他说:“现在还没有。” 进门的时候唐柔在追剧,江小秋趴在她的腿上打呼。江声平去国外出差了,不知道要多久才回来。 她听见玄关处有动静,分了个神问:“回来了?” “嗯。” 俞秋和江淮许同时应声。 唐柔惊讶道:“你俩难得一起回来。” 江淮许面不改色地撒谎,“今天考完试后,齐醒和林嘉昀约着一块儿出去玩了。” “我说怎么那么晚回来。”唐柔点头,也没再细问。 等换好鞋上了楼,两人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一对视就想笑,楼下有唐柔在,俞秋忍住了。 江淮许说:“我房间里有药箱,去我房间吧。” 俞秋沉默了几秒,“好的。” 江淮许的房间俞秋不用想象也知道是什么样子的,比起俞秋偏好的黑白冷色调,江淮许喜欢柔和一点的,和他这个人一样,用他的话来讲就是要温馨一点,最起码看起来像是人住的地方,而不是看起来冷冰冰的,丝毫没有人情味。 没有人情味的俞秋抬了下眼镜,跟着江淮许进了房间。 “你先坐。”江淮许说完这话后就转身去拿药箱了。 俞秋开始打量他房里的摆设,不知道怎么说,他总觉得江淮许的房间和上辈子他和江淮许在园区那边的卧室很像,莫名有种熟悉感。 可是江淮许和他不一样,上辈子的事江淮许并不清楚,也许是他个人的偏好,毕竟上辈子那儿也是江淮许自己布置的。 没等俞秋想个所以然出来,江淮许过来了。 他微微弯身,撩开俞秋额前的头发,伤口不大,但有点深。在外面时天太暗了江淮许看得并不是很清晰,现在在昏黄的柔光下变得一览无余,他抿了抿唇,也没说话。 蘸了碘酒的棉签带着些许凉意,伤口周围冰冰凉凉的,江淮许的动作算不上轻柔,反正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期间还碰到俞秋的伤口。 “嘶。”俞秋躲了躲。 江淮许抬起空闲的那只手,大拇指按住俞秋的下颌,其他手指随意搭在俞秋一侧的脸上,他的手指指节分明,还能看见白皙的手腕下的青筋,强制性地扳过俞秋的脸,没让他躲开。 “现在知道疼了?”江淮许皱着眉撩开他的头发。 因为脸被江淮许的手禁锢着,俞秋只能仰头看他,避无可避,先是喉结,然后是下颌,鼻梁,最后是眼睛。 俞秋莫名有点口干舌燥,江淮许的手指存在感变得格外强烈起来,他身上那种很像初冬的味道也变得浓烈,也许是俞秋自己出问题了,也有可能和现在这个被昏黄的光填满的房间有关,俞秋脑海里浮现了一些并不是很健康的画面。 他眨了下眼睛,含糊地应了一声后强迫自己把视线从江淮许身上转移。 于是俞秋开始盯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出神,也没思考为什么一个伤口能处理那么长的时间。 这个姿势有点难堪,俞秋只能在心里祈祷着这场酷刑能快点结束。 “还没好吗?”俞秋问。 江淮许看了眼他,摇头,“伤口很深……” 说了那么一句他也不说了,这理由未免太过蹩脚,左右就是涂抹个碘酒的事儿,要不了几分钟就能完成的一项工作。 可俞秋信了,他呆呆地回应,“哦。” 江淮许笑了笑,他总算松开禁锢住俞秋下颌的手。 俞秋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江淮许又捏了下他的耳尖,“想到什么了?脸怎么那么红?” 俞秋:“……” 他不自在地坐直了身子,偏头道:“你房间里有点热。” 其实房间里开了空调的,维持在二十六度,谈不上冷也谈不上热,江淮许也没戳破他,点头,“是有点。” 嘴角的伤没有眉上的严重,可能只是在哪儿不小心擦到的,江淮许给俞秋很快处理好了,这次倒是挺正常。所以俞秋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他刚才还在想江淮许是不是故意的,排除了这种可能性后,他开始愧疚。 等都处理好了,这场酷刑总算结束,俞秋心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松了,他吐了口气,打算起身和江淮许道谢后赶紧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 江淮许忽然又抬起手,他的指腹轻轻擦了下俞秋的嘴角,在伤口那儿,不疼,带着点麻意。江淮许开口解释,“多抹了点碘酒。” 俞秋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他猛地站起身来,把自己的书包拿好就往外走。 没想到江淮许的门进来时就给锁上了,他试着拉了一下,没打开。 第80章 俞秋忍住想踹门的动作,江淮许笑了笑,走到他身后,伸手给他打开了。 在门开的那一刻,俞秋落荒而逃。 “俞秋。”江淮许喊住他。 俞秋捏了下书包的肩带,停了下来。 “小心一点。”江淮许说。 俞秋动作一顿,点头,“知道了。” 进了房间,俞秋在门后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他把书包丢在床上,进洗漱间洗了半个小时的冷水澡。 睡觉前,俞秋迷迷糊糊地想,江淮许不会真是故意的吧? 这一觉睡得并不是很好,梦里什么都有,一会儿是陈国为,一会儿是汪今,一会儿是上辈子的画面,最后是江淮许。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的原因,关于江淮许的梦没一个是健康的。 说实话,上辈子他和江淮许没做过多少次,大多数时候也是江淮许帮他。有时候早上起来不可避免的会有反应,刚开始的时候真的很尴尬,后来他也习惯了,醒来后再在床上待一会儿,等下去了再去洗漱。 不过有一次被江淮许发现了,他自己在床上笑了好一会儿才问:“要帮你吗?” 俞秋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整个人红得像虾子,他肤色本来就偏冷白色,害羞的时候格外明显,好半晌憋出几个字,“你疯了吧?” 江淮许笑着说:“没疯。” 他继续说:“俞秋,你好纯情啊,是想玩柏拉图恋爱吗?” 俞秋也笑,他扔了个枕头,“去你大爷的。” 他起身给私人医生发短信,估摸几分钟后上前吻了下江淮许的唇,“你克制点,别太激动。” 江淮许:“?” 他把俞秋的上衣脱掉,咬了咬俞秋的喉结,不重,调|情用的,“俞秋,你是来报复我的吧?怎么纯折磨人。” 做的时候不多,时间大部分也在前几年,后面江淮许的身体不太好了,也就没做了。他对这种事没有太多的欲|望,只是因为睡在身旁的人是江淮许,想要和他亲密,仅此而已。 就像现在一样,俞秋面无表情地起床换了内裤,又把床单扯了下来扔到盆里,自己洗了一遍才又扔进洗衣机。 他站了好一会儿,暗暗地骂了一句,“去你大爷的,俞秋你十八岁怎么是个色胚子啊?” 可能是因为尴尬,这事以后俞秋躲了好几天。 他不得不再感叹一次他和江淮许的作息时间差距很大,只要他想躲了,就绝对遇不上江淮许了。 三月底的某一天,俞秋在小白谭练拳时接到了一个电话。 云时初打来的。 俞秋下意识怔了下,梁老四在一旁提醒他。 “秋子,有人打电话过来了。” 俞秋点头,把拳套放好拿着手机往人少的地方去了。 “怎么了?” 说不上来,俞秋有点心慌。 云意那件事在四月初,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四月五号前后,现在才三月二十八,除非这事儿提前了。 “俞秋,”云时初沉默了半晌,开口,“我现在在医院。” 俞秋停了脚步,他不再走了。 很久之后,他听见自己变哑的声音,“你受伤了吗?” 云时初摇头,俞秋听见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又吐了好几口气,才又道:“我爸查出肺癌晚期了。” 俞秋心里被一种庆幸的情绪裹挟着,他知道自己在庆幸什么,还好不是云时初受伤,他是这样想的。可是他忽然有点茫然,云时初的话在脑海里,但他反应不过来,脑子还来不及处理。 他问:“你现在在哪个医院?” 云时初很快给他报了个地址,俞秋应了声,大概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扣了电话后说自己很快就来。 他重新走了回去,去换衣间把衣服换好。 梁老四看他动作急,忙问:“怎么了这是?” 俞秋看了眼梁老四,想了想问:“四哥,你能送我去一趟医院吗?” 他现在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好看,脸色煞白,额前的头发凌乱。 吓得梁老四不敢多问,只是点头,“行。” 他俩很快下了地下停车场,梁老四找到自己的小面包,火急火燎地道:“秋子,上车。” 俞秋没来得及道谢,他上了车后,和梁老四说了在哪个医院。梁老四也顾不上什么了,一路上车都开得飞快。 他自个儿在那儿思考半天,上次王乔让手下的人去查俞秋的时候,俞秋已经没亲人了,能让俞秋还如此担心的,应该也只有江家的人。 “肯定不会有什么大事,先去医院再说。”梁老四不擅长安慰人,想了半天也只能说出那么一句话来。 俞秋点头,“嗯”了声后坐在车里出神。 被各种信息充斥着的大脑总算开始正常的思考事情了,久违的茫然感让他有点手足无措。 心里一方面庆幸着还好不是云时初受伤,一方面又感觉到深深的无力。 上辈子云时初的父亲是因为公司遭合伙人背叛,公司破产后才跳楼的。俞秋自觉还是个高中生的自己实在不能让云时初的父亲相信他,所以最后选了个折中的办法,想通过提醒云时初,让云时初去提醒云父。 前几天云时初还高兴的和他分享,自从他和云父提了一嘴后,他爸虽然觉得云时初小题大做,也还是留了心,没想到公司有个很重要的项目真有人钻了漏子,想要私吞那笔钱。 第81章 幸亏发现得及时,最后的处理也还算妥当,公司勉强渡过了这个危机。 俞秋听到云时初这样讲时,还在想云父的命运就此改变,这样是不是意味着未来无论是云时初、云意,或者是江淮许的事都可以走向不同的命运轨迹。 没想到云父死亡的方式是变了,可最终的走向好像都相同。这样的认知让俞秋有点想吐,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晕车,毕竟他今天实在没心情睡觉。 胃里面翻天搅地的,俞秋深吸了口气,微微坐直身子,朝梁老四说:“四哥,可以给车窗留个缝吗?” 他一出声,梁老四才从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里抽身,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眼俞秋,俞秋的脸色差点没把他吓死,“好好好,马上啊。” 他摇下车窗,腾出只手在面前的一堆东西里翻找半天,过了会儿递了瓶还没开封过的水给俞秋,“秋子,实在难受就喝水,你要是想吐就和我说,我把车停了。” “能坚持。”俞秋接过他的水,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谢了啊,四哥。” “小事儿。”梁老四说。 迎面而来的晚风让俞秋猛地喘了口气,难受的感觉被压下去了。他拿了手机,给唐柔发了条短信。 -唐姨,我今晚住同学家,就不回来了。 收到他的消息,唐柔又问了几句,俞秋打了个圆场,说是高考压力大,和同学在他家看电影,又承诺等会儿给唐柔打视频电话,唐柔才放的心。 和唐柔聊完,俞秋把手机放回兜里,抬眼看前方,看见梁老四脸上遮掩不住的担忧,俞秋一愣。 梁老四笑笑,“秋子,别担心啊。” 俞秋心里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抿了抿唇,看向车窗外,开口,“四哥,没事,只是朋友的父亲生病了。” 梁老四又用余光瞥了几眼俞秋的表情,道:“行。” 但他还是提了速往医院去。 到了医院,俞秋先去了趟厕所,把能吐的都吐了后好了很多,他接过梁老四递给他的水,收拾了下往旁边的住院区去。 “四哥,你快回去吧。”俞秋和梁老四辞别。 梁老四也不认识俞秋的同学,和他一块儿去不太好,梁老四点头,“秋子,要回去的话给我打个电话。” 俞秋形容不上来心里的感觉,他和梁老四还有王乔说到底只是合作的关系,但他们对他都掏心窝子,让他这个习惯了伪装的人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引以为豪的八面玲珑的相处方式很难堪。 上辈子他只有少数时刻能从周身的人身上感受到善意,可这辈子他好像运气真的变好了,他遇到了很多人,很多很好的人。 他停了脚步,站在医院的中央,这里有他最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有他无数次挂号缴费的前台,他看着梁老四朝他摆手,他说:“快进去吧。” 俞秋笑了笑,真心实意道:“谢了,四哥。” 梁老四一顿,挥着手出去了。 俞秋转身,朝住院区七楼的vip房间走。 到七楼时,俞秋问了前台的护士,护士给他指路,俞秋谢过她后朝着角落里的房间去。 他本来以为云时初在房间里,没想到没在,而是坐在外面的座椅上发呆。 “云时初。”俞秋低声喊他。 沉默的气氛被打破,云时初抬头看他,本来没哭的人眼眶立马红了一圈。 走廊里不好大声说话,俞秋叹了口气,压着声问:“怎么不进去?” 云时初擦了擦眼睛,“没事,有人在的。” 俞秋下意识往房里看,里面果然坐着不少人。俞秋点点头,示意云时初往顶楼走。 上了楼,云时初自己哭了好一会儿,俞秋也没管他,陪他坐在外面吹夜风。 直到最后俞秋感觉他再哭下去嗓子要劈叉了,没忍住开口,“别哭了。” 云时初哽咽道:“你没来之前我一直没哭,你来了我才哭的,我就哭……哭会儿怎么了?” 俞秋默了默,把手里的纸塞给他,“那再哭会儿吧。” 云时初:“……” 片刻后,他愤愤道:“俞秋你肯定是故意的,你这样说我就不想哭了。” “……”俞秋揉了揉他的头,“哭得我头都疼了。” 俞秋放软了声音,问:“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夜色渐浓,医院顶楼不知道栽种了什么花,空气里隐约能闻见淡淡的花香。 云时初安静了会儿开口:“俞秋,我感觉我现在特奇怪。” “怎么了?” 俞秋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温柔,云时初从顶楼往下看,能看见远处莞城里一个又一个的小光点聚集在一起,他在放空自己的同时还顺带抽了一丝心神,心想俞秋要是以后成了一个心理医生,肯定是世界上最好的心理医生了。 “我爸对我其实不好,对我哥也不好,他最爱我妈。我哥走丢后,我妈郁郁寡欢,所以他们才又生了我。从小到大在他身上我没体会过多少父爱,甚至可以说没有。” “他只有在我妈面前才会对我笑,勉强分一点他为数不多的爱给我。后来上了初中,有人说在老城区找到我哥了,我妈很开心,想把我哥接回家,但我哥没同意。” “为了不让我妈伤心,我爸把我扔到了我哥那个初中,那时候我初一,我哥初三。我哥讨厌我们,他从来没想过回家。” 第82章 “我初二的时候,我妈因为身体不好去世了,其实她去世前她才知道原来她找我哥找了那么多年没找到,是因为我爸从中阻止了她,所以到最后她都没原谅我爸。” “我爸把我妈的死归咎在我和我哥身上,他喝醉的时候会打我,我无所谓,但有时候晚上我躺在床上,思考他究竟带给了我什么,有很多时候我挺想让他死的。” 云时初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他边哭边说:“可是俞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每次诅咒他诅咒成功了,他前几天在公司晕倒,送到医院来检查才发现是肺癌晚期。” 今晚说不上冷,俞秋坐在医院顶楼的长椅上,开始怀疑是不是他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否则为什么他会感觉这么冷,像是在冰窖里一样,寒意顺着后脊往上蔓延,蔓延到四肢百骸了。 “已经扩散了,”云时初说,“俞秋,我爸他没多久了。” 第40章 会觉得累吗? 死亡并不是一件恐怖的事,这句话俞秋从不同的人口中听过很多次。上辈子他大学的时候通识选修课修过一门关于生命的,当时那个老教授就是如此,可能是上了年龄的原因,他看东西看得很透彻,总把‘死亡只是生命换了种形式’挂在嘴边。 他的课因为给分高,讲得也有意思,每次抢课都很难抢到,不过听的人也不多。作为不多的学生中的其中一员,俞秋很想认同他的观点。 可后来无论他经历了多少次身边的人离去,他还是会下意识的逃避和遗忘。 死亡留下的疼痛像是慢性毒药一样,某些时刻,打开门下意识往角落里看时,他希望在那儿能看见汪今笑着喊他过去吃饭。 偶尔走在寒冬的小巷,他希望云时初能拍拍他的肩,笑着说俞秋,我今天和你一块儿翻墙回家。 或者是在某个猛然惊醒的午夜,在回忆还没把他溺毙之前,他希望拨过去那个号码有人接起,温声问俞秋,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但都没有。 他们彻底在他的生活里消失。 打开门的时候,他才发现他有足够的能力买房子了,可汪今已经去世了很多年。 寒冬小巷里没有人会再拍他的肩,毕竟要是有就是另一个恐怖故事,只有刺骨的风和下不完的雪。 而午夜时分拨过去的那个电话,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轻轻地振动着,也没人再会接起。 死亡只是生命换了种形式,这句话俞秋用了两辈子还是没能理解。 云时初低声重复:“……我爸没多久了。” 俞秋想用老教授的话来安慰云时初,可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还有多长时间?”好半晌,俞秋听见自己问。 “快的话三个月,慢的话半年。” 两人没再说话,安静地坐在顶楼吹夜风。 好久,俞秋站起身,他拍拍云时初的肩,“云时初,你以为你会魔法啊?你爸的病和你可没什么关系。” 他勉强笑笑,把心里不好的预感压回去,温柔又坚定地说:“你一点都不奇怪啊,人就是很矛盾的,他确实对你不好,但你心里还是觉得他是你父亲,所以你会难过,这很正常。” 淡白色的月光倾泻而下,落在云时初单薄颀长的身子上,显得他整个人落寞又疏离。 俞秋继续说:“可是你要好好活着,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好好活着。” “不要把自己困住了。” 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俞秋低声,“那样会很累。” 云时初没说话,只是点头。 下楼的时候房间里走出来一个女人,俞秋对她有印象,是云时初的姑姑,云棉。 “你是小初的同学吗?”云棉眼眶周围红了一圈,嗓子也是哑的,“谢谢你来陪小初了,要不然我真怕他受不了。” 俞秋摇头,“没事。” 云棉一身都是素色,不过从耳饰和首饰上能看得出她非富即贵。 “唉,小初你爸爸睡着了,你等会儿再进去吧。”她说,“我给你爸找了两个护工,明天应该就来了,你不用太担心。现在高考最要紧,家里的事有姑姑和你姑父帮忙看着。” 云时初应了一声,“好的。” 云棉犹豫了会儿,还是问:“……你哥还是不愿意过来吗?” 听云棉这样说,俞秋才反应过来云意不在。 云时初抿了抿唇,开口,“我哥生病了。” 云棉没说话,过了会儿她叹了口气,“算了,你再劝劝他。你爸病得那么严重,他好歹得回来看一眼。” “嗯,再说吧。”云时初承诺。 “你爸生病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公司里那些人肯定会动些歪心思的,你和你哥注意安全。”云棉想了想,继续说,“你听话一点,不要再把保镖甩开了,实在不行也别再去老城区那边,那边鱼龙混杂的,混混太多。” 恰好这时有电话打了过来,云棉一顿,抬手示意两人,边接电话边往外走了。 她走后,还没等俞秋细问,云时初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垂着眼睫道:“她是我姑姑。” 现在大概晚上八九点,人慢慢多了起来,相比于刚来的时候需要刻意保持安静,这个点的住院部变得吵闹。 俞秋看他神色不对,拍拍他的肩:“可以不说的。” “没事儿。”云时初说,“你别看她演那么好,她只是想要公司罢了。” 第83章 云时初默了默,“上次想要私吞公司那笔账的就是我姑父的人,虽然最后他们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但要真说一点关系也没,谁信啊?” 上辈子俞秋天真的以为云棉和他说的,云时初是因为云父自杀,抑郁症复发了,一时没承受住打击才选择了轻生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就是真相。 可这辈子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在推翻他的认知,云时初和他父亲关系不好并且还多了一个哥哥,云棉只是装得伪善,实际说的话可信度大大降低,而上辈子云时初最后说的‘我本来想杀了他们的’中的他们究竟指的是谁变得模糊不清。 是害得云意死掉的那些人,还是云棉,他也有点不确定了。 但没关系的,再来一次,俞秋想尽力让身边的人都好好活着。他已经提前得到江淮许的奖励了,他会做得更好的,虽然很难。 命运什么的不就是拿来改变的吗?他就说他运气没那么好啊,怎么可能重来一次什么事儿都会顺顺利利的。 起码是重振旗鼓了,俞秋吐了口气,问云时初,“她找的那些人能相信吗?” 云时初抬眼看俞秋,“可以的,我爸他身体再差也就那样了,她不会再做什么的。我现在就一高中生,作为我爸名义上唯一一个儿子,她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好。”俞秋歇了麻烦老赵他们的心思,也跟着在云时初旁边坐下,他拍了张照片给唐柔发过去,把手机放兜里了。 云时初还没从突如其来的消息里回过神来,他只是凭着本能做了很多事,现在说了很多话后,他脑子清晰了不少,一直在脑海里徘徊的雾霾总算散掉。 “俞秋,”他张口,“谢了。” 俞秋没看他,只是在想他和云时初怎么总是在道谢。 “没事。” 顿了会儿,俞秋问:“云意呢?” “我最近缠着他,没让他出去打架。” 提到云意,云时初肉眼可见的放松了很多,“只是我这几天可能不能总看着他了,我爸这边虽然也用不上我,说不定他看见我还只会觉得我碍眼,但算了,碍眼就碍眼吧。” “他和我爸关系不好,两人一见面准吵架,打架都是常有的事,就没和他说。” 云时初自嘲地笑了笑,“我不在家了,他可能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知道是不是俞秋的错觉,他总觉得云时初和云意怪怪的。关键云时初说的话莫名让他想起上辈子有一次江淮许和他闹别扭,江淮许说要开车出去散心。 俞秋也气得够呛,没搭理他,只是时不时从手机里看定位还有监测手环的记录。 最后定位显示在莞城中心的一处私人会所,林嘉昀给他发了条消息,那时已经很晚了,俞秋也不好让早就下班的助理来送他,自己又坐了好一会儿才出去打了个车往莞城中心去。 经理带着俞秋进门时,俞秋听见江淮许就是这样说的,“我出来那么久,俞秋都没给我发消息,他心里肯定很高兴。” 齐醒在一旁挑拨,“离了算了。” 林嘉昀一直觉得在他们三个人的这个小团体里面,毋庸置疑,江淮许的脑子是最好使的,他学习好,经商能力强,但恋爱脑,叉掉。 齐醒像是小时候喝了毒奶粉,智力发育不全,还总爱煽风点火,也叉掉。 这样看来他竟然是他们三人之中最正常的。 林嘉昀踹了脚齐醒,“你闭嘴吧。” 然后又看着一脸幽幽的江淮许,“他不给你发消息,你就给他发消息。” 当时俞秋在外面听江淮许这样一说,不是什么好话,但莫名其妙的,心里那点气全消了。那一次是俞秋先服的软。 所以现在他听云时初这样讲,那种奇怪的感觉就更加强烈。 俞秋抿了抿唇,下了判断,应该是他想多了。 两人无声地坐着,俞秋嫌无聊,又拿出手机在那儿玩开心消消乐。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俞秋本来想问问云时初饿不饿,要是饿的话他下楼买点吃的,结果一转头发现云时初已经靠着墙睡着了。 精神一直紧绷着,不累才奇怪。 俞秋把一侧的校服给他搭好,怕等会儿云时初醒来想吃东西,放缓了动作往楼下走。 这个医院是莞城医疗水平最高的,俞秋可以说得上是常客。上辈子他和江淮许来过很多次,有时候正好赶上期末周,还得一边住院一边学习。照顾江淮许的事唐柔和俞秋就没想过要假手于人,所以就会更累一些。 俞秋闻着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按了按电梯。 到六楼时,电梯停了下来,一个男人抱着孩子进来,他腼腆地笑了笑,“能麻烦帮忙按一下二楼吗?” 俞秋愣了下,点头。 他怀里的孩子看上去才四五岁,还在小声地哭着,模模糊糊地听见说要妈妈。脚浮肿得厉害,脸色不算好。 男人抱歉道:“对不起啊,孩子马上要进手术室了,有点害怕,一直在哭。” 俞秋笑笑,“没关系。” 男人感激道:“谢谢。” “爸爸,妈妈在哪儿啊?我想要妈妈。”小孩儿稚嫩的声音传入俞秋的耳里,男人安慰孩子,“快要到了,妈妈在二楼,爸爸带你去找她。” 二楼也是住院部。 第84章 俞秋下意识看了眼他们,又很快收回目光,把视线转移到地上。 两人短暂地对视了眼,男人也没觉得冒犯,相反,他声音有些哽咽,可能是一个人默默承受了很久,找不到人倾诉,俞秋看他的那一眼让他这个晚上有了个可以宣泄的地方,三十几岁的男人语无伦次地开口,“孩子他妈也在医院呢,卵巢癌,前几天刚做好手术,还好是良性的,医生说只要半年复查一次就好。” “只是孩子肾衰竭,才那么小就要遭那么多的罪。” 说到这儿的时候他的情绪快要绷不住了,俞秋看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拍了拍男人的肩膀,“都会过去的。” 快要到二楼了,男人深吸了口气,背着孩子把眼泪擦掉,应声,“嗯,让你见笑话了。” 俞秋摇头,站在电梯里看两人离开。 四五岁的小孩儿还不能完全理解他们的对话,只知道他的爸爸很难过,所以他也没哭了,乖乖地把头枕在男人的肩上。 他看着俞秋,俞秋笑了笑,挥手和他告别。 他们的背影渐渐远去,电梯门重新关上。 晚上十点的医院能看见很多东西,医院门诊大堂的排椅上有不少病人家属,有相互依偎着的父母,也有年过几旬,头发早就花白的爷爷和奶奶,而这是深夜医院里最常见的场景,俞秋看过很多次。 他低头走着,兜里的手机因为被捂着隐隐发烫。 上辈子他有时候会想如果江家没有钱的话,江淮许该怎么办,所以他在某些时刻也会暗自庆幸。可是在死亡面前谁都是平等的,因此即使再坚信唯物主义的他在江淮许进手术室后,也和这个大堂里的所有人都一样,希望神明在上。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灰蒙蒙的一片。 隐约间,俞秋停了下来,他转身往里面看,和一个也许扮演的是母亲,也可能是妻子,或者女儿角色的女人对视。 她站在医院的长廊,双手合十,虔诚地进行着祷告。 俞秋忽然想到了一句话:医院的墙壁比教堂听过更多虔诚的祈祷。 他转过身,把手放进兜。 身后的医院里,是很多棵挺拔的白杨树。 - 医院负一楼有不少吃的,但现在都关门了,俞秋没去。 他朝着自己记忆里那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走着,有点心不在焉。 接到江淮许电话时,俞秋还愣了半晌,他下意识往身旁看,过了会儿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在外面。 “俞秋,”江淮许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一贯温柔的声线莫名让俞秋觉得心安,他问,“你今晚不回来了吗?” 俞秋不再走了,外面有风,他怕听得不是很清楚,把手机贴得离耳朵近了些,想了想说:“嗯,不回来了,在朋友家里。” 江淮许笑了声,“是上一次你说的那个朋友吗?” 俞秋点头,“是的。” 在江淮许面前他并不想撒谎,和唐柔撒谎已经很不好了,但他也不想让江淮许知道然后平白担心。 所以俞秋沉默了一下,等待着江淮许问下一句话。 “会觉得累吗?”江淮许问。 路边有跑车飞驰而过,留下一阵嗡鸣声。其实真的很明显,能知道俞秋现在和同学并不在家里,而是在外面。如果江淮许再问的话,俞秋应该还是会说。 但他没问。 他只是问俞秋有没有觉得累。 “有点。”俞秋说。 以前和他关系还算好的一个大学同学评价,说俞秋是一个抗压能力很强的人。可实际上并不是的,大多时候他只是强撑着,因为他没有可以暂时停船的港湾。 “没事儿,累的话就休息一下吧。” “嗯。”俞秋应声。 他当时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评价他,所以他快速地回想了一下自己示弱的瞬间,最后发现好像每一次都有江淮许的参与。 他是他的港湾。 “江淮许,”俞秋轻声,“你能和我说一句恭喜吗?” 他实在很想录下这句话,无论是在发生了好的事或者是不好的事都想听听。 默了会儿,江淮许说:“恭喜我们小秋了。” 第41章 你喜欢他吗? 和江淮许挂了电话,俞秋买了点吃的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还遇到了个老熟人,云意。 这里离医院差不多还有一公里的距离,俞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但云意的那头黄毛和停靠在一旁的黑色机车标志性实在太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云意转身,见来人是俞秋,他还恍了恍神。 “不上去吗?”俞秋先开口。 云意淡声道:“不去了。” “好的。” 俞秋没强求,反正也不是他爹。 晚上风大,俞秋拉高了衣领,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俞秋。”云意叫住了他。 “怎么了?” 云意一顿,片刻后问:“云时初还好吗?” 俞秋:“……你自己上去看。” 云意被他这句话给噎住,半晌没出声。 俞秋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云父生病住院的,可能是云棉给他发了消息,也有可能是其他人和他说的。不过到了这里还是不想上去,看来是真的讨厌云父讨厌到极点了。 第85章 “算了,”云意仰头看了下远处医院的顶楼,“他一看见我准哭。” 俞秋:“……” 那种古怪的感觉又上来了。 “哦。”他点头,看了眼身侧的垃圾桶,把叼在嘴里吃完了的棒棒糖扔掉,“那我走了。” “你喜欢他吗?”云意忽然问。 俞秋刚迈出一步,听到他这样问又停了下来。心想这人真的好烦,说话也不能一口气全部说完。 他实在算不上是有耐心的人,但十几分钟前他和江淮许打了电话,现在心情还算不错,脾气就要比平常好一点点。 “谁?”他问。 “云时初。” 俞秋觉得云意挺莫名其妙,不过转念一想哥哥关心弟弟的感情生活也正常,毕竟大晚上的他还在这儿陪云时初。 “不喜欢。”俞秋摇头。 云意一脸不信,“他喜欢你,你要是不喜欢他的话,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你不怕他误会吗?” 俞秋本来想说懂不懂什么是朋友,最后还是忍住了,因为他感觉云意可能和他一样,没什么朋友,所以没这个概念。 他换了个措辞,“因为我是热心市民俞先生。” 云意:“……” 热心市民俞秋提着一堆吃的走了。 - 回了医院,俞秋见云时初还睡着,也没把他叫醒。 他把吃的放在一侧的椅子上,也坐下闭着眼睡了会儿。 这一睡就是几个小时,睡得并不是很安稳,断断续续的,脖子疼得不行。 俞秋醒了后拿了一次性的洗漱用品去厕所收拾了下,回来时云时初已经醒了。 “醒了去收拾一下,”俞秋说,“袋子里有吃的,饿的话先吃点垫垫肚子。” 见俞秋还没走,云时初一愣,过了会儿震惊道:“俞秋,你一晚上都在这儿吗?” “嗯。”在云时初还没说话之前,俞秋抵住他的额,“不准哭。” 云时初收放自如地点点头,“好。” 现在早上七点,俞秋跟着云时初进病房看了眼云父,五十来岁的样子,昨天来的路上他在手机上搜过,不久之前的云父在视频里身子看起来还很强健。确诊没几天已经瘦得快脱相了,整个人精神都不太好。 “爸。”云时初喊了声。 看着窗外景色的人闻言转过头看了眼他俩,目光在俞秋身上停顿了几秒后又挪开。 “这我同学。”云时初解释,他也没管云父的态度,“今天有哪儿不舒服吗?” 云父没回他,沉声问:“你哥呢?” “生病了。” 云父冷哼了一下,“我还能不知道他的性子,盼着我死呢。” “他盼你死干嘛?他又不要你的家产。”云时初没好气道。 云父被他这一句气得够呛,“你也滚出去!赶紧滚回去,我用得着你照顾?我挣那么多钱是白挣的吗?” 云时初看了眼云父,习惯了强势的人现在连起床都得人搀扶了。他看着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算了。”他放软了声,“姑姑给你找的护工马上就到了,我平时有时间也会来看你的。” 他动作顿了顿,还是嘱咐道:“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关了门,俞秋和他往外走。 “你哥昨晚来过了。”俞秋说。 云时初转头看他,“他来过了?” “嗯。”俞秋没想过隐瞒,“在外面,没进来。” “哦。”云时初点点头,“他没和我说。” “不想让你知道吧。” 两人并肩走了会儿,云时初的手机振了下,他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眼,一直没说话。 俞秋已经走到前面,见他没跟上来,转头看他。 云时初的眼睛亮晶晶的,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俞秋。 “怎么了?”俞秋问。 云时初又恢复了快乐小狗模式,他跑上前勾住俞秋的肩,语气轻快道:“俞秋,我爸助理给我发消息说钟教授答应负责我爸后续治疗了!” 之前因为江淮许也在这家医院治疗,俞秋有了解过这个医院的相关信息。其中最出名的两位医生,一位是肝肿瘤科主任医师钟鸣,六十多岁了,经验丰富,不过已经很少亲自负责病人了。 另一位是胸外科主任医师盛肃,盛清佑的父亲。 盛清佑的爸妈离婚时盛清佑才四岁,而且离婚的时候闹得很难看,甚至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盛清佑被判给了他妈,从小妈妈一手抚养长大的,对他爸也没什么好的态度。 上辈子因为江淮许,唐柔和江声平还想过要不要找盛肃,但盛肃拒绝了他们。他一直觉得他和盛清佑的妈妈闹到离婚的地步和江淮许的外公,也就是盛清佑的外公脱不了关系,对江家的人都很排斥。 最后也没强求,找了医院里差不多水平的一个医生。 俞秋无所谓,他不是江家的人,既然都说盛肃是最好的,他就去找。 只是当时盛肃不在国内,具体在哪儿也没能查出来,等他回国已经是几年后了。俞秋联系了盛清佑让他帮忙搭个线,没想到被狗仔偷拍,变成了俞秋的花边新闻。 加上之前莞城国中的事,一时之间,俞秋的身份就成了为了钱和豪门世家病恹恹的小少爷结婚,其实心里早有白月光的恶毒心机男。 第86章 “不清楚我姑姑那边做了什么,昨天还没答应呢,今天就发消息说可以试试。”云时初心情高兴了很多,“虽然已经转移了,但如果是钟教授的话说不准能多争取点时间。” 俞秋从回忆里回神,闻言,他动作一顿。不怪他多想,既然云棉想要公司的财产,又有什么必要给云父换医生。 只是这事是好事,可能是云时初的爷爷找的,也可能是云父自己动用了关系,他只知道云时初现在很开心,他没必要去泼冷水。 “会好的。”俞秋笑笑。 回去的时候云时初本来想送他,俞秋拒绝了,说有人来接他。 云时初蔫巴了一下,和俞秋道别后离开。 不顺路,而且云时初强撑着精神,再不休息一下感觉快要撑不住了。 出了医院没多久,俞秋很快打到了车。 车是普通的车,里面的陈设看上去倒是挺好,也没什么味道。如果放在几年后,俞秋指定给他五星好评。 - 四月初,俞秋把手机开了振动模式。 只要有人给他发消息,他就下意识点开,生怕是老赵他们给他发的。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点开手机,发现是吴果那个小群在发消息后,俞秋果断给小群开了免打扰模式。 可事情并没有像俞秋想象中的一样顺利发展,四月五号这天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手机安静得没有一条新进来的消息,25路公交仍然是七点半准时停下,唐柔还是和以往一样提醒他和江淮许睡前记得喝牛奶,理综卷上那道物理大题上弹簧小球一如既往的1kg。 什么都没发生。 俞秋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现差错了,但老赵他们那边并没有发任何消息过来,俞秋不敢放松警惕。 这一步他怕走错,走岔。 云时初的父亲俞秋还能勉强和自己说是巧合,可要是云意有什么闪失而导致云时初无法承受,选择轻生,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老赵,云意那边还是得再麻烦你们一下。”俞秋给老赵发了条语音。 没几分钟,老赵的消息发了过来。 -别担心。 虽然只有三个字,俞秋还是猛然松了口气。 王乔的人还是挺靠谱的,自从他和王乔谈判完后,他就再也没有看见过陈国为,也没有再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响起,又消失,反反复复了。 四月六号,也是很平淡的日子。 四月七号,天气开始变热了,校园里的紫叶李花开得正盛,有几棵较为高大的树早就挂满了红丝带,风一吹就跟着飞扬。 四月八号,莞城国中和隔壁省份的几所学校联考,可能为了争口气,这次考试的规格和前几次诊考差不多严苛,每个考场的监考老师就有两个,每层楼还有巡考的老师。 四月九号下午最后一门考的是理综,前几门考的难度都挺大,理综应该也好不了哪儿去。 云时初和俞秋成绩相差不大,他俩都在第二考场。 临近考试,监考的老师开始提醒不能携带电子设备进入考场。忽然,云时初站起身,他脸色煞白,一点血色都没有,一股脑把卷子和手机放进包里就往外跑。 “同学!”监考老师没来得及拦他,反应过来时云时初已经跑远了。 这时,俞秋的手机轻轻振动了一下。 这是这几天以来,自从他把吴果那个小群还有班级群给屏蔽掉后,第一次有消息进来。 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俞秋有那么瞬间很想逃避,要是不点开,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但显然他的手要比他的脑子实诚得多,俞秋看着老赵发过来的消息,心里那种莫名其妙的古怪感总算落了实处,可接踵而至的,是巨大的茫然感和不可置信。 老赵发过来的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昏黄的路灯下,云意弯身,亲在了云时初的唇上。 看见这张照片,俞秋先是愣了下,然后把手机屏幕黑了。又重新打开,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兄弟之间感情好也正常。 嗯。 俞秋试图劝说自己。 默了两秒,俞秋和还没来得及见面的理综卷说了声抱歉,快速把东西收拾好往外走。 他趁着自己思维还算清晰,给监考老师迅速说明了一下情况,“老师,我同学身体很不舒服,现在去医院了。我怕他在路上出什么意外,也跟着去一趟。班主任那边我会解释的。” 云时初跑出去的时候神色实在算不上好,加上俞秋特地强调了很不舒服几个字,老师也有点担心,“快去吧,记得和家长报个平安。” “好的。” 俞秋说完后,在考场里其他人的注视中迅速离开。 “云时初和俞秋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本来就熟吧,有时候云时初还给俞秋带早餐。” “他俩好像都是八班的。” “……” 隐约间还能听见考场里的讨论声,不过没多久,考试铃声响起,整栋高三的教学楼都变得安静起来。 俞秋没心思在意那么多了,他飞快地朝校门口跑去,脑海里全是老赵发的那张照片以及照片后的语音。 老赵:“一直没消息,我们心底也没谱。前几天找了几个兄弟去堵他们那边的人,太滑头了不好堵,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这照片就是从他们那儿得的。” 第87章 “据他们说,沈昭就是用这张照片威胁的云意,说不出来就把这张照片放你们学校论坛去。” 云时初和云意的关系老赵他们也知道,只是他们谁都没想到他俩还能搞到一块儿去,现在一个比一个震惊。 俞秋在校门口停了下来,强迫自己先不要想太多事,他嫌发消息太慢,直接给老赵打了个电话,“云意现在在哪儿?” 老赵咳了下,给俞秋报了个地址,“约的就是今天,我们现在在这边守着,他们人有点多。” 他顿了顿,继续说:“云意和沈昭那个大哥两人虽然明面上井水不犯河水,但背地里他们关系并不好。” “云意那边的人和警察是有来往的,沈昭那个大哥之前因为云意进过一次监狱,后来背后有关系给提前放出来了。出来后和云意约了顿饭,两边握手言和。” “他们平日做的事手段脏,但也没留下什么证据,警察拿他们没办法。这就导致两边一直僵持着。” “沈昭以为他大哥是为了给他出口恶气,”老赵冷笑了下,“这个蠢蛋估计不知道自己被当枪使了。” 平日里能轻松打到的车到了关键时刻愣是一辆都见不着。俞秋忍着心里那点烦躁,沉下心听老赵的话,生怕漏了丁点儿重要信息。 恰好这时有车停了下来,俞秋边坐进去边调低了音量。 老赵说:“不过现在因为这照片,估计云意也不敢联系条子那边了。” 俞秋适时提醒,“你们看准时间报警就行,能把他们送进去最好,送不进去也不勉强,云时初和云意的安全放在首位。” 老赵应了声,“明白。” 上车前俞秋已经报了个地址,可能司机知道他比较忙,开车的速度很快。 下了车,俞秋朝他道谢后离开。 老赵报的那个位置俞秋上次来过,所以走起来没那么费劲。 他也总算能把脑子静下来思考当前的局面。 他知道云时初是同性恋,云意是不是他不清楚,但那张照片里面云意看云时初的表情实在不算清白。当然了,云时初也没好到哪儿去。 浮现在俞秋心里的第一想法竟然是,他就知道云时初不喜欢他。 第二个想法是,所有的东西都能连起来了。 上一世云意收到沈昭发过来的照片挑衅,赴约后被一直对云意怀恨在心的大哥杀害,最后把锅推给沈昭,沈昭因此坐牢。因为那时的沈昭还未成年,最后只判了个死缓。而沈昭的那些大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仍然在老城区混得风生水起。 正好云父生意被人背后捅了刀子,云父骄傲了一生,承受不了也跳楼了。 后来云时初也自杀。 而云棉,云父公司破产后导致她自己家里的生意股票也跟着跌,这时候最在乎的就是名声。自己的两个侄子搞在一起,简直惊世骇俗。 这张照片最后没有在学校论坛,甚至网上的某个角落里流出,大抵是云棉买断了,并且承诺会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解决这件事。 也就是后来云棉口中的,抑郁症加重。 可俞秋上一次问过云时初,他压根没抑郁症,哪里来的抑郁症加重。 事情的原委在脑海里渐渐变得清晰。 俞秋已经无暇震惊云意和云时初的事儿了。 -我到了。 俞秋把之前买的鸭舌帽扣上,只露出下半张脸来,垂眼给老赵他们发消息。 -看到墙上的涂鸦,往涂鸦墙右手方向走,这儿是危房,几乎没什么人会来,都在这儿。 俞秋抬眼看了下危房的高度,不高,一层两层的样子,很方便逃跑。 他压了压帽子,沿着发潮的墙沿走着。 “这儿。”王越拉了俞秋一下,侧身进了另一条巷子。 巷子里不少人,除了老赵,王越还有奇子外,其他几人俞秋都是俞秋没见过的陌生面孔。 俞秋朝他们点点头,也没说话。 另一条街巷里,乌泱泱的站着一群人,手里无一例外都提着棍子。最前面的一个粉毛谄媚地上前,给最前面纹着花臂的人点烟。 他们不知道俞秋们的存在,老赵压低声,“那就是沈昭。” 俞秋看过一次照片,差距还挺大,不认真看真认不出来。 之前老赵给他看的照片里,沈昭还有点青涩,现在是完全混入他们了。 “大哥,云意现在还没来,不会是反悔了吧?”沈昭脸上堆着笑。 大哥吐了口烟,“他那个弟弟还没来?” “来了。”沈昭笑笑,“一给他发消息说云意在这儿就来了。在南街那边,估计这会儿已经遇上春明哥他们了。” 闻言,俞秋转头去看老赵,老赵立马用眼神示意他,摇了摇头,表示那边有人。 俞秋放下心来,上一世这时候云时初没出什么大事,想来是沈昭他们主要对付的也不是云时初,没什么必要再搭上一条人命。 沈昭心里没谱,“大哥,云意不是讨厌云时初吗?还经常找人打他,怎么一下子……” “呵,”大哥没等沈昭说完,冷笑了下说,“可能打出感情了吧,也说不一定之前是演给我们看的。” 这时,有人道:“云意真来了!” 第42章 等我 话落,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巷子入口看去。 第88章 老城区这一片灰压压的,可能和破败的危房有关,也可能是因为莞城这座城市太过清冷和低糜。 僻静阴仄的巷道变得格外安静。 云意走了进来,心甘情愿踏进了沈昭他们设的陷阱。 周遭的氛围变得紧张,大哥眯了眯眼,把烟掐灭扔掉,低声笑了笑,“还真敢来。” 沈昭笑说:“大哥,就云意一个人。” 云意是一个人来的,和他僵持了那么些年,大哥可不信。他表情半信半疑,最后朝身旁另一个瘦得像猴子的人抬抬下巴。 那人很快心领神会,提着钢管往前。 云意张开手,示意自己什么也没带,“不用怀疑,今天只有我一个人。” 那人站定身,拍了拍云意身上容易藏家伙的地方,最后转身,朝着大哥摇头。 大哥轻嗤,“云意,你还挺会演啊。我就说怎么之前我手下那些欺负你弟的,隔不了两天就鼻青脸肿,感情后面有你的手笔。” 他看云意的表情复杂起来,“亏得我们一直以为你讨厌你弟,没想到不仅不讨厌,还玩到床上了。” 大哥的话里带着鄙夷和嘲笑,跟在身后的一众人也跟着哄笑成一片。 云意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攥紧,他的眼神里充满狠戾,像是野狼,下一秒就能扑上前去咬断他们的脖颈。 沈昭挑眉,晃了晃手上拿的手机,略作威胁道:“别急眼啊,云意。” 他抱着胳膊搓了搓,假模假样的打了个寒颤,“啧,喜欢男人就算了,还喜欢上自己的亲弟弟。云意,你说这事儿要是被你爸妈知道了,被你弟的同学知道了,他们该怎么看你们啊。” “哈哈哈,”沈昭笑得肚子疼,“正常人都会觉得恶心吧。” 其实在云意没来之前,沈昭还不能确定这招能不能彻底击溃云意。毕竟云意这人做事很谨慎,他们在他手上吃过不少哑巴亏,偏偏他和警察关系不错,他们也不能光明正大对他怎么样。 想着从他身边人下手,可云意就是一个孤儿,小时候被他爸妈捡了,后来有了他,他爸妈才又把云意卖给了人贩子,要不是运气好被警察救了,现在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了,哪儿来的身边人。 他从小就讨厌云意,小的时候就听爸妈说他们之前捡过一个小孩儿,但是是个白眼狼。 因为当时已经四五岁了,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和父母,给他取了新名字喊也不应声。为了防止他逃跑,沈父沈母把他关在家里地下室,后来云意也不挣扎了,除了坚持自己的名字以外,其他的都顺着他们的意思。 没想到沈父沈母同年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他们一方面思考要怎么把云意扔掉,一方面又怕云意出去后报警。直到两年后,沈母突然说自己老家那边有个老太可以给云意找个好人家。 沈父心知肚明,和沈母假装带云意出去玩,这一玩就是云意走丢。 街坊邻里还安慰了他们好久。 事情本该到这里结束,他们一家在这事儿后会过上和和美美的生活。可云意回来了,他样子变了很多,但还记得他们家在哪儿,也记得之前发生的所有事,在警察的帮助下把沈父沈母告上了法庭。 证据不足,这件事就此作罢。可是因为这件事,害得他们家在街坊邻里间压根直不起身子来,受尽嘲弄。 而且云意成绩好,沈昭经常被用来和他做比较。在知道云意的亲生父亲是莞城有一席之地的云父时,沈昭差点把牙都给咬碎。 凭什么就他一个人烂在这儿,他也要把云意拉进这摊烂泥里来。 这个孤儿不是孤儿了。 他们本来想着从云意的弟弟,也就是云时初身上下手,结果云意压根没有回云家的想法。相反他很讨厌云家,更别说一直跟在他身后甩也甩不掉的云时初。 刚开始他们以为他只是装装样子,谁曾想不是装的。云意身边的兄弟有些是他们的人,每次问都说云意在打云时初。 不是,怎么打得比他们还勤? 云时初也是个奇葩,他们打他,他也不会想着要报复,反而乐在其中。 反正一家子都有病。 现在看来还真是有病,要不然怎么搞在一起。 在拿到这张照片时,沈昭下意识觉得这是假的。后来小弟再三保证,沈昭才渐渐反应过来,下一瞬,心里被巨大的惊喜感充满。有了这个,他可以毁掉云意。 现在云意只身一人前来,足以佐证他的想法。 云意没搭理他,只是瞥了一眼他后就把目光重新放回在大哥身上,“宋岳,你说的条件我都做到了。你答应的事情呢?” 宋岳挑眉,他让沈昭给云意发消息时,说不能找人跟着一块儿来,也不能带家伙,确实什么也没带。 宋岳问旁边的人,“看过了,没带尾巴来?” 旁边人摇头,“没。” 他看着云意笑了笑,他实在没想到云意能做到这个地步。当然了,这也侧面证明一向谨慎的人突然露出的这个马脚是他的软肋,而他们可以用这个扼住这头野狼。 云时初,宋岳想了想,很快,一个十七八岁的形象在他脑海里变得鲜活。 “云意,”宋岳看着自己右手为了遮掩伤疤的纹身,“我之前因为你在监狱断了只手,这你得赔我吧?” 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的俞秋一行人:“……” 第89章 现在这个氛围让俞秋以为自己是混□□的。 而且云意只要脑子正常点,应该也不会答应老岳这个不合理的要求。 云意抿唇,过了半晌道:“可以。” 俞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站在他旁边的奇子低声骂道:“脑残。” 俞秋张了张嘴,还是没开口。 说得挺对的。 老赵踹了脚奇子,“小点声儿。” 涂鸦墙这儿有东西遮掩着,沈昭他们一行人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云意站在他们面前,只有一个人显得格外单薄,“左手或者右手都可以,但说好的照片底片给我。其他照片删掉后,你们自己人嘴管严实点,要是被我听到一丁点儿的消息,我绝对弄死他。” 周围人怔了怔,宋岳笑笑,“可以。” 他习惯性地碰了碰自己雨天总爱发疼的右手,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当年要不是云意和条子通风报信,他怎么会在监狱里坐了一年的牢,又怎么会被监狱里那些人折磨,害得他断了一只手,接回来后也无法再像之前一样正常生活了。 他要借沈昭的手把云意除掉。 “这张照片的底片只有沈昭有,”宋岳说,“都是在老城区这边混的,我宋岳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骗你,我也不稀罕。只要你断了一只手,往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沈昭没想到宋岳直接就说了,不过他也没放心上,左右现在他们这边人那么多,只有一个云意又何足挂齿。 宋岳看了眼沈昭的裤兜,收回目光后看向身旁那人,“猴子,去把云意的手卸了。” 猴子害怕地抖了下,颤颤巍巍道:“大……大哥,我不敢。” “瞧你那点出息。”宋岳踹了他一脚。 沈昭怎么可能会错过这个可以羞辱云意的机会,他立马揽下这个任务,“大哥,我去吧。” 宋岳假意皱了皱眉,“也行,你去吧。只是毕竟我们这儿只有你的手机里有照片,要是等会儿云意抢走了……” 他点到即止,身旁的猴子接话道:“你先把手机给我们。” 沈昭有点不耐烦,他在宋岳手下混得挺好的,虽然刚开始宋岳没要他,是因为他说了关于云意的过去,宋岳一行人才同意他加入的。但是后来他也做了不少事,在宋岳手下地位早就水涨船高了,哪儿还轮得上猴子说话。 “滚滚滚,”沈昭把手机放回兜,讨好地看着宋岳,“有大哥在你怕什么,再说他想从我这儿拿东西,也要看他有没有本事。” 宋岳“嗯”了声,“自然。” 猴子敢怒不敢言,在一旁死死地盯着他。 沈昭也没放心上,提着钢管往云意方向走,“啧,云意,没想到有一天你也能落我手里。” 云意蹙眉看了眼沈昭,他不知道宋岳打的是什么算盘,也没天真到以为断一只手这件事就能揭过。 可那张照片确实足够威胁他了。 他无所谓,但是云时初不行。 “要动手的话就快点。”云意没了耐心。 沈昭面色一僵,他们身后有那么多人,云意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指不定他们已经在背后嘲笑自己了。 他脸色不太好看,青一阵紫一阵,直起身冷哼,“大哥的右手是因为你受的伤,自然也要你的右手。” 云意微微蜷了下指尖,如果留下的疤痕迹太大,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做警察。 但没事,他这一次来本来就没打算再活着回去。能回去是最好的,如果回不去的话,起码要把照片给毁掉。 云意忽然有点后悔,云时初之前一直和他说想看他黑发的样子,到现在都好几年了,他还没让云时初看过呢。 沈昭蹲下身,“云意,玩自己亲弟弟好玩吗?” 话落的瞬间,云意攥紧拳头,狠狠地打在沈昭的脸上,沉闷的声音在僻静的小巷里被无限扩大。 云意这一拳相当于宣战了。 周围人动作一顿,反应过来后迅速蜂拥而上。 云意没想过会赢,他想他大概知道宋岳心里想的是什么了,他摸准了沈昭会沉不住气,想要借沈昭的手除掉他。 他说的那句这张照片只有沈昭手机里有,也没必要骗他。云时初和宋岳并没有什么纠葛,充其量只是用来让云意落单的棋子,再者云时初还是云父法律意义上的儿子,他要是受了伤,即使宋岳背后的人关系再强,也免不了两败俱伤。 云意不同,云意的存在没多少人知道,他只有一个人,死了也就死了,没人在乎。而且除了他和那个警察,也没人知道他不是真正的云意了。 一时之间,云意心里竟然觉得庆幸和抱歉。 庆幸宋岳不会对云时初下手。 抱歉他最后还是没能给在他怀里渐渐没了体温,笑着和他说自己还有一个弟弟的云意讨回公道。 沈昭被云意提住颈间的衣服,一拳又一拳地砸在他的脸上,口腔里很快传来浓重的血腥味。 他把沈昭狠狠摔在地上,从他的一侧兜里掏手机。在摸到冰冰凉凉的尖状物时,云意怔愣了一下。 趁着他走神,沈昭抬腿踹了他一脚。前几天云意受过伤,沈昭这一脚恰好踹在他伤口处,疼得云意下意识捂住肚子。 宋岳老神在在地在一旁看着,其他人也拎着棍子走上前,渐渐拢成一个圈。 第90章 云意迅速判断了下自己的实力和沈昭他们的悬殊。人太多了,他前几天要是没受伤,也只能打四分之一,更别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沈昭兜里的手机。 他叹了口气。 算了,他要是死了,希望云时初那个爱哭鬼好好活下去。 突然,宋岳身后叫猴子的那人发出一声惨叫。 其他人下意识往宋岳身后看去。 只见不知何时,他们身后多了十几人。 宋岳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朝云意看了眼,他没想到云意会用这个办法,也没想到他会选择雇佣第三方。 他刚想说话,看清云意脸上的表情时默了声。显然,云意比他更震惊。 也是,云意哪儿敢用这个赌云时初的安危。 来的这些人都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根本不清楚是哪边的人,打起架来却是一个比一个狠。 宋岳的目光很快落在不远处那道身影上,身材颀长,偏冷白的肤色,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半框眼镜,整个人的气质冷漠又疏离。 看上去并不是能打的,甚至宋岳感觉自己一只手都能应付过来。可实际是这个貌似裤子还是校服配套的少年,一个人就干翻了好几个。 宋岳不是会轻易招惹人的主,但都打到他跟前了他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前几天他刚找人打听过云时初和云意的父亲住了院,现在云父自己都自顾不暇,想来也不是云父找的人。 他得罪过的人太多,眼前这波人着实没什么印象。不过要是想知道也很简单,直接打了就是了。 于是宋岳很快扬声:“提着家伙干!” 可能这句话有什么鼓舞人心的力量,人群变得躁动起来。 俞秋不是很懂。 他单手接住迎面而下的钢管,用力拉了一下,将一脸震惊的人带到跟前,用脚狠狠在这人的小腹踹了一脚。 云意那边像是没反应过来,俞秋出声提醒:“云意。” 听到俞秋的声音,云意怔了下后也没再犹豫,擦了擦嘴角的血,在地上随意拿了根钢管往沈昭的方向去。 沈昭的兜里那个尖状物是刀,看着他拿出来的那瞬间,俞秋呼吸一滞。 上辈子云意身上的刀伤极有可能就是沈昭这把刀,所以刚才宋岳才有意无意地往沈昭的兜看。 俞秋心猛地悬到了嗓子眼。 因为有了俞秋他们一行人的加入,两拨人打得格外激烈。宋岳本来是想用‘只有沈昭有那照片’这个暗示,引沈昭和云意打的。他不指望沈昭能打赢云意,只是想拍下沈昭拿刀的照片,这样把云意杀了后可以把锅推到沈昭身上。 没想到现在反而有利于云意的下一步动作了。 云意抬眼朝俞秋摇头,示意自己能行。 和他对视后,俞秋虽然担心,但也没再管了,专心对付自己跟前的人。 可能打了将近一个小时,俞秋他们这波人实力更强,地上七扭八歪躺了不少人。 云意已经拿到手机了,沈昭被打得够惨,脸上挂了彩,嘴角还有血迹。 宋岳咳了下,也往手心吐了口血。 俞秋看得眼皮一跳,朝老赵看了眼。 人是老赵打的,没想到老赵一把年纪了还那么能打。 宋岳问:“老子怎么不记得之前招惹过你们?” 老赵踹了他一脚,随便找了根绳把他的手捆住,蹲下身用宋岳一直藏在兜里的折叠刀拍了拍他的脸,压低声道:“和谁老子呢?我混这一片的时候你还是个奶娃子。” “报警了吗?”老赵问。 奇子摸了摸鼻子,“没,就现在这样条子来了得抓我们吧?” 俞秋适时打断他们,“我报了。” 老赵一行人转头看他。 老赵问:“报的什么?” “扰乱公共秩序,破坏公共设施,聚众斗殴,都报了。” 老赵:“……多久了?” 俞秋如实回答:“就在刚刚。” 老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云意出声提醒,“宋岳的人来了。” 他们一行人也受了伤,再来一次真不行。 老赵起身,“行,能不打就不打,老地方见,撑到条子来差不多就结束了。” 其他十几人应声,分成好几个方向离开。 现在还不是道谢的时候,俞秋和老赵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走,身后有不少人在追。 他其实挨了好几钢管,现在背疼肚子疼的。但事情还没结束,他还不敢让云意一个人。 云意看他的表情欲言又止,俞秋皱眉看了眼浑身是伤的人,道:“先别说话,逃命要紧。” “嗯。”云意收回目光,神色复杂。 宋岳在这一片的手下多,没多久,云意和俞秋在一个岔口停住。两边都有人,两人一块儿走就只能一块儿死。 云意开口:“分开走。云时初还在南街,我怕我走了宋岳给他们那边的人打电话。” 俞秋“嗯”了声,他估摸警察也快到了,这事应该能暂且告一段落,就像老赵说的那样,现在能不打就不打,打了吃亏的是他们。而且宋岳手下这些人不乏有坐过牢,动过刀子的,没必要硬碰硬。 “行,你别担心,云时初那边有人。”俞秋宽慰他,“平安了记得和我发条消息。” 宋岳的人过来了。 俞秋和云意进了两条不同的小巷,这片老城区的地形搞得像是八卦阵一样,复杂得俞秋感觉头疼。 第91章 身后赶来的一众人猛地停下,不知道该往哪边追。 “大哥说先抓戴口罩和鸭舌帽的,云意可以留到以后收拾,但鸭舌帽那个得先弄清楚是谁的人。” “行,你们几个去追云意,其他人跟我来。” 俞秋并不清楚他们说了些什么,挨的那几钢管挺实在,小腹和后肩可能有淤青了,疼得不行,只希望脸上没伤,要不然江淮许和唐柔看见会担心。 他有点跑不动了,很累。 本来想着他和云意一人一半,结果一转头乌泱泱一大片,俞秋有那么瞬间很想骂人。 他感觉自己脑子真出问题了,因为奔跑的时候他闻到了空气里淡淡的花香,甚至还分出点心神来想这在化学里的原理是由于分子是在不断运动。 在下一个拐角的地方,俞秋以为自己要撑不住摔倒在地了,忽然,他撞进了来人的怀里,拥了满怀的初冬。 “俞秋。”江淮许说。 这一片都是危房,极少数有人会来,但俞秋还是遇见江淮许了。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觉到,江淮许好像一直都在。 江淮许微微弯身,笑着把俞秋的鸭舌帽取下,他给自己扣上,往下压了压,在身后的人还没赶来时推开一侧晃动的木门,把俞秋推了进去。 江淮许:“等我。” 小腹和后肩的疼痛在这瞬间蔓延开来,俞秋慢慢地眨了眨眼,看着不远处江淮许一只手撑在墙沿,轻而易举地翻了过去。 身后乌泱泱的一群人动作一僵,领头那人怒骂道:“大爷的,不是说受伤了吗?怎么动作还踏马跟在天上飞一样。” “走走走!你们几个往那边,我们从这边过去!” 吩咐完后,一群人拎着钢管离开。 第43章 你能抱抱我吗? “怎么感觉身形不太像?” “废话,刚才隔了大半距离,你能看得清楚个毛线。”追过去的平头大口喘着粗气,一只手拎着钢管,另一只手撑在一旁小弟的肩上。 没想到这人受了伤还那么能跑,这都好几条街巷了。不过不得不说运气实在是差,跑那么久了,也没跑到老城区居民楼,他们得避着点警察,不能太大张旗鼓,要是跑到老城区街道去的话,他们也只能放弃。 但绕了那么久,还在危房这一片,反而越来越往偏僻的地方走了,这人简直是自找死路。 “他跑的那个方向是死胡同,你让哥几个把右边的路堵实了,我们从这边过去直接来个包抄。” “得嘞。” 一行人又洋洋洒洒分开。 - 江淮许习以为常的在老城区的街巷里奔跑。 天是灰蒙蒙的,现在应该是傍晚六点。 再过几天,不远处海平线这个时候应该会被赤红的余晖染红天际。 身后跟了不少人,他大致看了眼,不算很难对付的角色。 俞秋还在等他,没必要浪费时间。 他压低帽檐,从侧面看的话只能看见优越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梁。 江淮许停了下来,他走到角落,在平头还没追上来之前挑了根还算结实的木棍。 平头他们跑得也够呛,累得气喘吁吁,弓着身,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气,“我……我去你大爷的。” 他看着眼前身材高挑的少年,衣袖挽到手肘,白皙的肤色下青筋虬结,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木棍。分明是在打架,整个人的气质却诡异的让人觉得温和。 平头压下心中古怪的感觉,嘲笑道:“你也是倒霉栽在我们手里,老城区这一片地方我们可比你熟悉得多。现在你身后的墙那么高,倒是要看看你怎么逃出去。” 江淮许抬手腕看了眼时间,没搭理平头,平头招招手,一行人立马冲上前去。 街巷里很快传来惨叫声。 等几个穿着黑衣的保镖赶到时,死胡同里已经躺了七七八八。 江淮许弯身把早就掉在地上的鸭舌帽重新捡起,朝着匆忙赶来的几人道:“剩下的交给你们处理。” “是。” 他擦了擦嘴角渗出来的血迹,脸上青了好几处,保镖自知自己工作没做好,懊恼道:“少爷,抱歉,您跑得太快了我们没追上。” 江淮许收到消息的时候刚从考场出来,到了老城区后只记得跑了,确实没注意到他们没有跟上。他拍了拍鸭舌帽上的灰,淡声,“没事。” 他停顿片刻,“你们注意不要被他发现。”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保镖点头,“派过去的那几位经验都很丰富,平时穿的也是常服,应该不会被发现。只是刚才情况复杂,他们那边除了刚开始发过来的消息外,现在还没新的消息过来,可能要再等会儿了。” “嗯。”江淮许把帽子重新扣上,要离开时,他忽然站定,看着几人出声提醒,“我知道你们之中有几个之前是帮我爸做事的,但现在你们的雇主是我,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相信你们清楚。” “明白。” 无垠的夜色,天穹悬着一轮明晃晃的圆月。 江淮许把挽至手肘的衣袖放下,遮住伤口,在清冷如霜的月光里往前走着。 俞秋可能会问他为什么会在这儿,江淮许不知道怎么开口,其实可以的话他想说实话,不过这样俞秋好不容易往外迈的这一步大概会重新收回。 第92章 所以江淮许想了想,想了个蹩脚的理由,也许他可以说林叔临时有事,在老城区这里的车站把他放下了。这儿的路太过复杂,他走着走着就给走错了。 别人说的俞秋不一定会信,可如果是他说的话,他相信俞秋会接受这个理由的,甚至俞秋只会笨笨地点头,说:“好的。” 很多事情俞秋不需要知道。 因为重新回到的13年,俞秋的运气在慢慢变好。 俞秋很久没有再奔跑过了。 江淮许来跑。 他会站在2010年国中外的那个公交车站,等待着25路公交停下,询问能不能再等几分钟。 公交车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他,有点不耐烦,“同学,不会有人的。” 江淮许表情淡淡,看不出异常,一如既往,他微微弯腰,“谢谢师傅。” 然后转身,背着他的包,在夕阳落下或者冷冽寒冬的傍晚,暮色渐渐落在他的身后,走过一个又一个昏黄的路灯。 不知道为什么,师傅默了声,心想算了,等就等吧,反正就一两分钟的事。 到达临江巷,少年上车,朝着角落的位置看去,那儿空无一人。 他重复的演练着,而末班车角落里的那个位置仍然没有人会坐。 直到2013年秋天的某个夜晚,公交车师傅正要开车,有人匆匆跑了上来,往投币箱里放了纸币。在那个高高瘦瘦的少年总爱看的位置坐下,从书包夹层里拿出随身听,插上耳机后,轻轻靠在车窗上闭眼睡觉。 在国中后的第三站,公交车再次停下,江淮许上车。 到达老城区后,江淮许下车。 有时候下雨的日子,他请求道:“师傅,雨天他睡得比较沉,到了下一站的话,能帮忙叫醒他吗?” 很奇怪的人,做了一件奇怪的事,做了三年。 “好的。”师傅答应。 江淮许笑笑,道谢后离开。 清冷月光会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就像此刻,和往常的每一个夜晚一样,他走在老城区的街巷里,慢慢地走着,希望遇见江小秋,希望遇见俞秋。 他推开木门,在那里,蜷缩在一旁疼得满头是汗的人抬眼看他。 江淮许走上前去,蹲下身,和俞秋对视,他抬手碰了碰俞秋的脸,轻声:“我们回家。” - 俞秋疼得意识有点模糊,他强撑着精神给老赵发了条平安的消息,也顾不得脏不脏,坐在危房的台阶上等江淮许。 后来手机振了几下,可能是云意或者老赵,俞秋还没来得及看,手机没电关机了。 俞秋:“……你大爷的。” 江淮许说了让他等他,那江淮许肯定会回来找他的。 俞秋虽然担心,但他也有自知之明,他现在这个样子只会成为江淮许的累赘。 而且那些人看上去没有宋岳他们能打,在俞秋的记忆里江淮许打架是很厉害的,他只要乖乖的等江淮许来就好。 可能等了一个半小时,俞秋摸了摸额头,感觉自己现在可能在发烧。 过了会儿,木门被推开,戴着鸭舌帽的少年走了进来。 江淮许看起来很高,不知道有没有俞秋是坐着仰头看他的原因加成。只是一贯有洁癖的人棉质白色衬衫上沾了灰,漂亮的眉眼上带了点伤。 俞秋闻见了淡淡的血腥味,不是他的,是江淮许的。 他想说些什么,可一说话嗓子就疼得厉害,眼睛也热。 江淮许蹲下身,他抬手碰俞秋的脸,冰冰凉凉的,与俞秋滚烫的体温差距很大。 “我们回家。”他把额轻轻在俞秋的额上贴了贴。 俞秋趴在江淮许的背上,月光下他们的影子交缠着。四月晚上的风已经不凉了,是俞秋很喜欢的天气。 “江淮许,”俞秋的声音有点闷,“你是不是受伤了?” 江淮许“嗯”了声,“还好,不严重。” 他过了会儿又说:“他们打不过我的,别怕。” 俞秋把头枕在江淮许的肩上,恍惚间,他眼前的和他脑海里的画面渐渐重合。 脑海里的那个画面,似乎是在一个下了雪的夜,江淮许也这样背着他,踩着雪,一步一步地走着。江淮许说:“所以辛苦我们小秋再等等了。” 眼前的江淮许问:“有等很久吗?” 俞秋偏过头,看着不远处空无一人的长街,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听见耳边的风声,眼睛酸涩得不行。声音有点低,仔细听的话也许能听到里面带着微微颤抖。 “没有等很久。”俞秋说,“你来得太快了。” 江淮许笑了笑,不再说话。 良久,俞秋哑着声问:“江淮许,我只用等的话,你会不会觉得有点累?不需要我走过来吗?” 江淮许停下来了,他的语气温柔又坚定,“不累,我会走过来的。” 其实俞秋的脾气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相反,他时常会有点暴躁。他想要的东西很多,但是得不到的东西更多,所以他习惯了放弃索求。 可只有江淮许,俞秋害怕他,又渴望他。 他处在两者之间,不去索求,也不想习惯。 他对江淮许的选择并不坚定。 但江淮许就站在那儿,他一转头就看见了。 俞秋深吸了口气,把酸涩压回心里,他想,江淮许怎么那么好啊。 第93章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俞秋说。 江淮许点头,“可以,但作为交换,我回答了你,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的。”俞秋道。 他问了自己的问题,“你怎么在这儿啊?” “林叔临时有事,我刚好想散散心,就在老城区下车了。但这里的路很难走,走着走着就走到这儿来了。” 俞秋应了声,点头:“好的。” “是啊,”江淮许的声音听起来在笑,“走着走着就捡到一只小秋了。” 俞秋下意识眨了眨眼,过了会儿后才反应过来江淮许说的是他,耳尖倏然变热,好在现在已经晚上了,江淮许看不见。 江淮许犹豫了会儿,试探道:“所以俞秋,我们去医院好吗?” 俞秋的动作短暂性地僵硬了一下,他下意识拒绝,又带了点撒娇的意味,“……我不是很想去医院。” 俞秋发了烧,他对情绪没有之前那么敏感了,所以他没有察觉到江淮许在这瞬间变得有点难过,不过江淮许很快就又调整好了自己,他应了声,换了个方式问:“俞秋,我刚才也受伤了,现在有点难受,你能陪我去医院吗?” “好。”俞秋迷迷糊糊道,“江淮许怎么又生病了。” “嗯,所以他需要俞秋。” 走出小巷,江淮许把俞秋放了下来。 有车停下,坐进去的同时,江淮许开口:“去医院吧。” “好的,小少爷。” 俞秋彻底坠入梦里了,他梦见了上辈子的江淮许。偶尔的某些夜晚,他从噩梦里惊醒,江淮许会侧过身,把他搂进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说:“别怕,俞秋。” 和现在一样。 他微微睁眼,撞进江淮许那双像是海一样柔和宁静的眼睛里。江淮许微凉的手碰他的眉眼,碰他的脸,也说:“别怕,俞秋。” 他隐约感觉心口闷,不再满足单纯的触碰,他听见他问江淮许,“你能抱抱我吗?” 和上辈子一样。 第44章 俞秋抱抱我 江淮许垂眼看枕在他腿上的俞秋,给他把湿了的额发撩开。 可能是梦见了并不是很好的梦,俞秋一直在哭,他哭的时候也没声,眼泪滑过额角,消失在发间。 江淮许看得心软了一片,他把俞秋的眼镜拿下来,温热的指腹擦过俞秋的眼角,“我们俞秋怎么那么委屈啊?” “要抱吗?” 俞秋点头。 江淮许笑笑,“先不哭好不好?” 俞秋没做到,他睁着眼,少有的茫然和无措。 江淮许捏了捏他的后颈,“俞秋抱抱我。” 俞秋听懂了,他坐起身,过了会儿侧头看江淮许,自己呆呆的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张开手,树袋熊一样的环住江淮许的脖颈,轻轻把头抵在江淮许的肩窝。 江淮许搂住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笑,“变得好呆。” 俞秋不哭了,他用鼻尖和嘴唇碰了碰江淮许的侧颈,亲江淮许眼睛。 在要碰到江淮许的嘴唇时,他不再亲了。 江淮许往前了一点,碰到俞秋的唇,他说:“这次不要忘了,俞秋。” 下车的时候,前面的保镖把前面的挡板降下,看见挂在江淮许身上的俞秋怔了怔,过了会儿才问:“少爷,需要帮忙吗?” 江淮许摇头,他摸了摸俞秋的头,指缝里穿过细碎的黑发,哄他,“俞秋,我们先下车。” 生了病的俞秋很听话,像是江淮许在他身体里安装了什么程序一样,机器人似的执行了命令,很快下了车。 “你先走吧。”江淮许说。 “好的。” 车消失在视野里,江淮许牵住俞秋的手,慢慢朝着医院走去。 俞秋又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他意识已经蒙了,盯着两人紧握的手不再往前。 江淮许转头看他,“不怕。” 俞秋抬眼看他,嗓子哑得不行,小声道:“江淮许别再生病了。” 说的话并接不上,江淮许却顿了顿,抬起另一只手托住俞秋的脸,亲了下俞秋的唇。 他们温情地亲吻着,像是冬天里相互取暖的小动物,只有亲密的行为才能证明彼此的存在。 “不会了。”江淮许说。 医生过来的时候看到他俩身上的伤差点报警,江淮许解释是回家路上骑车摔的,虽然听起来蹩脚,但江淮许坚定这个理由,医生也没办法,只能先给他们处理伤口。 俞秋坐在一旁看,江淮许没为难他,等医生给他处理好了,江淮许才转头看着俞秋说:“俞秋,可以闭上眼睛吗?” 医生偏头看了眼他,江淮许道:“他对看病有点排斥。” 医生笑了笑,边给俞秋处理伤口边说:“那以后一个人怎么看病啊?” 江淮许捏捏俞秋的手,“是啊,不知道一个人的时候,生病是怎么捱过来的。” 江淮许想到上辈子有一次换季,俞秋发烧,江淮许带他去医院,他情绪起伏异常的大,很少妥协的人像是被压垮了身子,嘴唇和脸色一样惨白得吓人,哭喊着不想去。 “不怕。”江淮许搂着俞秋,拍拍他的背,亲亲他的脸。 那时候的他也和现在一样,牵着俞秋的手。俞秋陪他去过很多次医院,但他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俞秋对自己看病那么排斥。 第94章 “我没生病。”俞秋哭得嗓子都哑了。 江淮许说:“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俞秋没回他,一贯不喜欢撒娇示弱的人主动蹭他的脖子,低声,讨好地诉求,“江淮许,我们就在家追剧,我等会儿就好了。” 晚上也没开灯,就在他们的卧房里面。 江小秋在外面挠门,可能是察觉到不同的氛围,又急又躁地叫唤着。 很久之后,江淮许说:“俞秋,我们不去了。” 他起身给俞秋找退烧药,哄着他吃完,等俞秋退了烧才松了口气。 再后来俞秋生病去医院,江淮许都是用让俞秋陪自己去医院的借口哄他进去。可惜在他去世之前,他还是没能教会俞秋独自一人看医生。 “差不多了,等会儿把药吃掉,住一天院,看看晚上会不会退烧,明天看了情况再决定。”医生道。 江淮许点头道谢。 医生离开了病房,把空间留给两人。 “可以睁开眼了。”江淮许笑着说。 上了药的伤口又热又凉 ,俞秋睁眼,他歪了歪头,问江淮许,“江淮许,我好听话的,没有奖励吗?” 江淮许笑了,他凑上前,吻了下俞秋,“嗯,奖励。” 俞秋睡着后,江淮许才退出病房,把门带上。 下了楼,江淮许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吹风。 过了会儿,他给唐柔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唐柔那边传来悠扬轻缓的钢琴声,仔细听的话还能听见有人用英语交谈着。 “淮许,”唐柔边往外走边问,“怎么了?” 江淮许猜她可能在哪个晚宴上,他看着远处摇曳的树叶,“妈,我今晚和俞秋不回家了。” 唐柔那边的声音小了很多,也许是走出去了,她问:“怎么了?和齐醒他们出去玩了吗?” 江淮许摇头,他和俞秋身上的伤都挺明显的,没有十天半个月不能完全消掉。江声平去国外出差了,唐柔在家,看见他们身上的伤会担心。 所以江淮许想了想,说了实话,“现在在医院。” “怎么会在医院?是受伤了吗?”唐柔的声音变得慌张,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要不要紧?你们在哪个医院,我马上过来。” 江淮许被唐柔一连串的问题砸懵,觉得又好笑又心疼,“妈,没事儿,别担心。” 他继续说:“只是回来的路上没看清路,摔伤了,伤口现在已经处理好了。” “江淮许,”唐柔站定身子,“你觉得妈妈有那么好骗吗?” 江淮许笑笑,心想果然只有俞秋是笨笨的。 唐柔说:“这个晚宴是你爸爸在国外合作了很多年的投资商办的,我这边不好直接离开。不过马上结束了,你等会儿把地址发给我,我先让孟助理过去,等结束了我再过去。” “嗯。”江淮许知道唐柔的脾气倔,也没强求。 唐柔是晚上十一点过来的,她来得比较急,身上的晚礼服还没换。她长得好看,江淮许的眼睛就是遗传了她,七八分像,浅褐色的瞳孔,睫毛浓而密,如琉璃般漂亮清冷,性子却都格外温和。 看见床上侧身睡着的俞秋,唐柔的神色充满了担忧和心疼。 她不想打扰俞秋休息,看了眼脸上好几处淤青的江淮许,示意他出去。 一路上相对无言。 直到走到外面,唐柔抬手碰了碰江淮许的脸,“怎么伤成这样了?” 唐柔的性子偏强势,即使江淮许不和她说,唐柔最后也会想方法去查,没必要。 “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点麻烦,和别人起冲突了。”江淮许说,“下一次不会了。” 唐柔没再说话,她的神情复杂,良久,她落寞道:“不知道是不是妈妈的错觉,上了高中后你好像变得没有那么依赖爸爸妈妈了。最开始是拒绝林叔的接送,妈妈能理解你上了高中想要属于自己的空间,虽然不理解,但我尊重你的选择。” “本来小秋来了后,我想这样的话,也许你和小秋能一块儿上下学,有林叔的接送我也要放心点。但是小秋不习惯,我也能看得出他不想麻烦我们,就假装不知道。” “小秋坐公交,你也坐公交,搞得妈妈都想去试试坐公交是什么感觉了。”唐柔无奈地笑笑,打趣道。 江淮许侧身低头看唐柔。 他不知道上辈子他在唐柔的生命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应该是让母亲操劳担心的儿子,他总是在让唐柔难过和妥协。 这辈子他想他也许可以让唐柔不用那么操心,这样唐柔可以轻松很多,要是命运的轨迹无法更改的话,最起码以后他们记忆里的他没那么不懂事。 他想安慰唐柔,但他张了张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只能把身上的校服脱掉,轻轻披在唐柔的肩上。 唐柔转头看了眼他,第一次问了困扰了她很久的问题,“妈妈知道你去看心理医生了,我知道这是你的隐私,不应该掺和。可能等过几年,你会自己和我还有你爸爸说。” “只是妈妈的儿子生病了,妈妈还得假装不清楚,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前几年我去找了你的主治医生,不过她是个很好的医生,她帮你保护着你的隐私呢,只是告诉我你和她说自己忘记了很多东西。” “妈妈不知道你忘记了什么,”唐柔勉强笑了笑,“但有时候我会想,我们家江淮许是不是忘记怎么撒娇了啊,怎么突然那么懂事?” 第95章 她的眼眶红了一圈,这个在公司里独当一面的女人声音带了点颤抖,“怎么变得那么体贴了,也不需要我们操心了。” “妈,”江淮许说,“抱歉让你那么难过……” 唐柔打断他,没让他说下去,自顾自的地道:“妈妈好像很少有像现在一样那么矫情,以后可能也不会有了,所以就让我说完吧。” “今天接到你的电话时,你说自己在医院里,那一瞬间,妈妈心里那种慌乱的感觉被无限放大,我第一次有点怨恨你的外公。你外公的副市长做得真好,出了名的清廉又公正,妈妈从小在他的教导下,也不习惯身边事事有人照顾。” “因此即使你爸有钱足够请得起保姆,阿姨,保镖,管家,妈妈也可以不用工作,空闲的时候可以和其他姐妹逛逛街,买买包,安心做一个富太太,但我还是选择进了公司,自己带项目,出差加班是常有的事。” 唐柔的神情变得茫然,“在有了你后,我也下意识把你外公那一套用在了你的身上,明明知道你爸对家不少,有保镖保护的话更安全,但我还是没有答应你爸的安排,尽量给你更多自由的空间。在你初中的时候,你爸在公司彻底站稳脚,再也没人能动摇他的地位了,你爸可能也听烦了我的念叨,终于把你身边的人全给撤掉。” “好在这么些年也真没出什么事,”唐柔深吸了口气,“但妈妈刚才在赶来的路上,觉得好像一直以来我都错了。为了所谓的自由,要是让你受伤了,真的值得吗?” 江淮许走上前,轻轻抱住了唐柔,像小时候一样,把头枕在唐柔的肩上,拍了拍她的背。他极少会和唐柔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可是他觉得这一刻很有必要。 “妈,没事的。”他说,“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了。以后也会偶尔不懂事和撒娇,所以请不要责怪自己。”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很爱你。” 第45章 耍流氓啊俞秋 送唐柔离开时是凌晨一点,唐柔看着站在医院外的少年,给他理了理头发,“需要帮忙吗?” 江淮许摇头,笑着道:“妈妈,不会再有下次了。” “嗯。”唐柔拢了下肩上的校服,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还是糯米团子的少年,现在她已经只能仰头才能看得清他的眉眼了。时间像是按了加速键,飞快地流逝着。 唐柔有点难过,默了片刻,她才道:“你和小秋都要好好的。” 说完,唐柔坐进了车,晚上的风吹过,把她的头发扬了起来。她从车窗里转头看江淮许,摆手,“快回去吧。” 江淮许也没走,直到视线里的宾利消失,他又站了一会儿,才一个人踩着月光,走进承载了他和俞秋许多回忆的医院。 病房里俞秋睡得并不安稳,江淮许起身把窗户打开了点,夜晚的凉风吹拂,今晚的天没有云层,能清楚地看见渺远的星河。 手机有消息过来,但江淮许现在并不是很想看。 他和俞秋短暂性地躲在他们曾经熟悉又讨厌的地方。 - 俞秋再次醒来时,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过了会儿意识到自己在医院里。 小腹的伤和后背的伤没有昨天那么疼了,虽然头还有些懵,但该忘的不该忘的现在在脑海里清楚得像是在看高清纯享版的3d电影,他甚至还能记得江淮许亲在他唇角时他下意识地屏息和加快的心跳。 昨天已经发过烧了,去洗漱室用冷水洗把脸并不是很现实。 俞秋犹豫了会儿,爬起来把窗户给打开。 风慷慨地吹进病房,俞秋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门把手转了一下,他动作猛地一僵,转头看见了江淮许。 他瞪大了眼睛,也没说话,自己反应了几秒,又回到床上,把被子拉得很高,挡住自己的脸。 江淮许被他可爱到,坐过去看着床上明晃晃装睡的人,“又不是没亲过。” 他把买的早餐放在一旁,坐下,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腿上。 能感觉到江淮许在看他,再下去会变得更加尴尬,俞秋上辈子还算是个精明的商人,他很快下了判断,坐起身看江淮许。 江淮许偏头笑笑,抬手碰了碰俞秋的额。俞秋下意识闭眼,江淮许更想笑了,他凑了过去,一只手绕到俞秋的后颈,另一只手撑在床边,用自己的额贴了下俞秋的。 呼吸彼此交缠,空气里涌动着说不清的燥热之意。 “不亲你,别怕。”江淮许笑着说。 俞秋睁眼,自暴自弃道:“我没以为你要亲我。” 江淮许“嗯”了声,从一旁的袋子里拿了刚下去买的体温计,“看看退烧了没。” 俞秋不解,“那你刚才那样有什么必要?” 非得用头碰头。 “没必要。”江淮许说,“我故意的。” “没必要那你……”还多此一举,莫名不爽的热心市民俞秋猛地卡顿,过了好一会儿摸摸自己泛着薄红的后颈,“……好吧。” 吃早餐的时候,江淮许把俞秋的手机给他。 手机已经充满电,但开屏只显示了云时初发了条消息。他还没往上滑,江淮许道:“昨天有个叫老赵的给你打电话,我看他打得急,就先接了。他说让你醒了给他回个电话。” 第96章 俞秋点头,“好。” 老赵那边他倒不担心,现在他更担心的是云意和云时初。虽说那边有老赵的人,但他还是怕和云意分开走后,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数。 是条报平安的消息,俞秋松了口气,长时间以来一直压在他胸口的那块大石总算掉了下去,连带着他看见吴果那个一直有消息进来的小群都顺眼了好多。 云意和云时初都没事。 心里软软的,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涌动,俞秋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他确定有开心,最起码云时初能好好活下去了,而这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要好的朋友。 他抬眼看江淮许,眼睛亮晶晶的,看得江淮许一愣,有点不是很自然地转过头。 俞秋也顾不上害羞了,他现在心里就是很高兴,想和江淮许分享,疯了一样的想。如果江淮许不在的话,他可能会把上次悄悄录的音听几遍。 但现在江淮许就在身边,所以俞秋微微起身,在江淮许的唇上亲了下。 “想提前预支一下下一次的礼物。”俞秋笑着说。 江淮许被他亲得有点懵,不过俞秋本来就不是会按常理出牌的主,所以江淮许也笑,“耍流氓啊俞秋。” 俞秋盘腿坐着,开始给江淮许算账,“是你先越界的。” 是江淮许先亲了他,并且还承认亲了他,打破了俞秋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 “那一次是你先亲的我,第二次是我亲了你,昨天你亲了我三次。你一共亲了我四次,但是我只亲过了你一次。” 江淮许看着俞秋,他现在可能真挺高兴,整个人懒洋洋的,像只小猫。 他捏了下俞秋的耳朵,“嗯”了声,“记那么清楚啊。” 江淮许又问:“还只算亲嘴的,其他地方不算吗?” 他这样一讲,俞秋脑海里那高清纯享版3d电影又开始循环播放。 俞秋:“……” 他小声反驳,“其他地方不算。” 江淮许看俞秋一脸心虚样,觉得好笑,他也没提醒俞秋其实他第一次只是亲了亲他的眼睛,“那我岂不是欠了好几次债。” “加上刚才那次我亲了你两次,你亲了我四次,还欠我两次。” 刚才还奖励呢,现在变成他欠俞秋的了,纯耍赖。 “嗯。”江淮许起身弯腰,一只手托住俞秋的脸,另一只手放在他的后脑勺,亲在俞秋的唇上,他吻得很深,不再止于简单的触碰。 空气开始变得燥热,随之,少年轻轻哼了哼,喉咙里溢出的声音像是烟雾一样,缠绕在两人的四周。 江淮许的吻很温柔但又磨人,像是小时候下了雨,俞秋没穿鞋,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有小蜗牛在他脚上爬,即使离开了那种潮湿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全身的血都在往头皮那儿涌去,俞秋的气息从来没有那么不稳过,他能听到微妙的喘息声,感受到心在剧烈地跳动着。 江淮许没再亲了,他揉了揉俞秋的脖子,看着瞳孔有些涣散的人,笑着用指腹蹭俞秋泛红的眼尾。 俞秋下意识闭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如鸦羽般轻轻颤动。 江淮许又低头亲了一下俞秋,不同于刚才的激烈,更偏向于一个安抚的吻。 亲了两次,全还完了。 俞秋还没来得及失落,江淮许说:“下一次我会给你找理由的。” 俞秋反应了会儿江淮许这话的意思,点头:“好的。” 这样他就不用想办法让江淮许亲他,他再亲回去了。 十点左右医生过来查房,他见俞秋白皙的皮肤带着不正常的绯红,以为还没退烧,体温计测的倒是挺正常,奇怪道:“是不是体温计坏了。” 俞秋莫名感觉尴尬,垂着眼在那儿玩开心消消乐。 江淮许解释,“体温计早上才买的,应该正常。可能是最近天比较热。” 医生点头,把手中的笔插回兜里,“退了烧就好,等会儿下去拿药就可以回去了。” “谢谢医生。” - 出院是林叔来接他们的。 俞秋上了车,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好像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林叔了。不过可能是他总坐公交回来的原因,和江淮许的作息完全错开了,遇不到也正常。 他和林叔打了个招呼,坐了进去。 俞秋的书包还在老城区那边,明天有课,只有下午有时间。他打算过去拿,顺便和老赵道谢。 这件事从头到尾老赵他们忙活了一个多月,虽说他们也是因为王乔才帮他,但俞秋和他们相处挺舒服的,以后说不一定也会有接触。 这个月还没结束,俞秋虽说松了口气,但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不敢赌云时初和云意会不会因为某些原因重蹈覆辙,比如说车祸,宋岳他们的再一次挑衅,又或者只是很普通的走着路上,有人不小心碰到了花盆,花盆从高高的楼上坠下。 他总是在做最糟糕的预想,只有这样即使最后发生了,他也能做到没有那么无法接受。 老赵他们应该还会帮忙,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可俞秋莫名觉得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所以俞秋会尽力拿出自己最大的诚意。 只有云时初和云意的命运轨迹改变了,他们活下来,俞秋才能告诉自己不用担心,江淮许也可以有不一样的轨迹。 什么时候睡着的俞秋也忘了,醒来时车里只有江淮许,林叔早就离开。 第97章 俞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一点半。 “我等会儿可能还要出去。”俞秋说。 江淮许“嗯”了声,问:“回来的时候能和我打个电话吗?” 俞秋点头,他不想让江淮许和唐柔担心,好在现在唐柔不在家,他可以回去洗个澡再过去。不过这也意味着他要在唐柔没回来之前回来。 “好的。”他应声。 家里果然只有江小秋,俞秋给它找了个罐头,江小秋又过来蹭他的腿。 他在想是不是这辈子和江小秋遇见得太早了,现在就和他生出感情来了。毕竟上辈子他和江小秋和解,一人一猫好好相处也是在江淮许去世之后。 俞秋趁着江小秋在吃罐头,薅了下江小秋的毛,江小秋开始炸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舒坦了。 - 在去之前俞秋和他们说过自己要去手机维修店,老赵问他还能找着路不。 “应该可以。” 俞秋当时是这样信誓旦旦地保证的,结果过去看到那一堆红绿灯又开始头疼。 他不是很想让老赵他们知道,又硬生生多绕了二十分钟的路,最后发现那手机维修店就在自己过来时第一个路口往右走。 俞秋:“……” 能白痴到这个程度他也觉得自己挺厉害。 进去时维修店里除了老赵他们三人还有梁老四外,俞秋还看见了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男生,估摸二十岁出头,坐在角落里修电脑,手上的动作他一个外行人看起来都觉得专业。 眉眼看起来倒挺好看,就是有点凶,是个陌生面孔。 梁老四见俞秋进来,忙起身,上上下下的打量,“秋子,你没受伤吧?” 俞秋摇头,“没事,别担心。” 梁老四松了口气,“大哥给我放了一天假,特地让我来看看有没有可以帮上忙的。昨天下午赌场太吵,看见老赵发过来的消息时天都黑了,好在没出什么大事。” 俞秋又说了几句,梁老四彻底放下心来。 “老赵,你这边的人都还好吧?”俞秋问。 老赵没藏着掖着,说了实话,“受伤是有受伤,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多休息几天就好了。” 俞秋点点头。 昨晚老赵打了电话过来,虽然只让俞秋醒来后给他报个平安,但俞秋心里清楚应该只是因为有些话不好在电话里讲。 果然,过了会儿老赵开口道:“昨天除了我们,还有波人,不知道他们是哪儿来,身手看起来像是练家子。好在他们目标好像也是宋岳他们,不然真对上可能有点麻烦。” 俞秋昨天全程精神都紧绷着,压根没注意到除了他们还有其余人,他皱了皱眉,“冲着宋岳他们来还好,就怕他们也盯上了我们。” 老赵摇头,“应该不是,不过安全起见你还是看一下照片。” 老赵很快发了几张照片过来,“一共三个人,只对宋岳的人出手,中途还顺手帮了我们一把。也有可能是云家那边的人,你抽空的时候可以问问看。” 俞秋记在了心里,“行。” “对了。”老赵继续,“有件事没和你说,云意现在在医院,” 俞秋的动作猛地一僵,他的反应在老赵的预料之中,老赵拍拍他的肩,“别担心,跟着过去的兄弟今早发了短信给我,说已经从急救室里出来了,现在生命体征都正常。” 听老赵说完,俞秋悬在嗓子眼的心又落了下来。 他垂眼看了眼手机,云时初的消息是昨晚七点左右发过来的,所以云时初怕他担心骗了他。 “这事儿云意自己计划好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巷子那儿放了小型那种摄像头,可能一早就想好了,昨天我们分开后他自己一个人回去找宋岳,故意引他捅了自己一刀。” “好在你报的那个警及时,警察赶到后把宋岳给铐上了,人证物证都有,不知道能判几年。” “宋岳背后的人势力还挺大,要是云家不帮忙,估计也判不了多久。但几个月肯定是有了,足够他弟高考完后离开莞城。” 老赵说完,维修店里几人都蛮难受。 奇子一个大男人哭得稀里哗啦的,“云意对他弟可真好。” 王越恨铁不成钢,踹了他一脚,“别哭了,丢不丢人。” 梁老四也看过那张照片,他支支吾吾道:“他俩是不是那种关系啊?” 维修店里几人一同看向他。 梁老四挠了挠头,“……我也不是看不起的意思。” 老赵见怪不怪,指着角落里修电脑的少年,“你就是见得太少了,喏,夏迟,他和他小叔叔……” 老赵的话还没说完,夏迟冷声打断,“他不是我小叔叔。” 奇子停止哭了几秒,点头,“对对对,那不是你小叔叔能和你长那么像啊。” 然后又继续哭。 夏迟也懒得和他们争辩了,低着头继续修电脑。 老赵介绍,“夏迟,莞大读大二,也在老城区这附近一片,有时间会过来打打零工。” 夏迟抬眼,和俞秋打了个招呼。 老赵拍拍梁老四的肩,“老四啊,才三十岁的人,怎么比我这个四十几的人还封建?” 店里几个人都在笑,俞秋也笑。 他忽然想,老赵可以接受,未来的某一天,唐柔是不是也可以。 第98章 第46章 谢谢你们还好好活着 四月底的时候俞秋才去医院看的云意,既然云时初不想让他担心,他也假装不知道,等待着云时初主动和他说。 可能是云意恢复得还不错,云时初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没多久也磨磨蹭蹭地和他说了实话。 “我哥让我给你发的,我本来不想瞒你。”云时初把锅全推到云意身上,小声嘟囔,“已经够麻烦你了。” 俞秋揉了揉他的头发,“不麻烦。” 进病房的时候除了云意还有个男人,穿着警服,三十好几的样子,皱着眉和云意说话。 俞秋见到云意还有点不适应,云意把头发给染黑了,成功脱离了黄毛这个群体。 男人听见门外的动静,转头看,过了会儿起身打招呼,“小初,这是你同学吗?” 云时初点头,介绍俞秋,“陶叔,这是我朋友,俞秋。” 俞秋也跟着喊了句陶叔。 云时初:“陶叔是警察,以前我哥小的时候被人贩子拐卖过,是陶叔和他同事救的。” 陶奇鸣和蔼地笑笑,“你就是俞秋啊,听小初说了好几次了。前几年我还好奇小初一直挂在嘴边的人长什么样子呢,确实是个好孩子。” 云意冷声打断了他们,“别寒暄了,说完正事你就快走吧。” 陶奇鸣被云意气得够呛,“你个小兔崽子,你以为我想在这儿待着。你要是和我说实话,我至于隔三差五来找你不是。还有小初也是,他就是被你带坏了,我问他他也什么都不说。” 云意咳了下,染了黑发后他的眉眼显得更清冷了些,“我没事,也没死。还帮你把宋岳送进牢里去了,你还有什么可生气的?” 陶奇鸣看着他恨铁不成钢,“你没死是因为你命大!我看你是疯了,自己一个人去找宋岳他们,嫌命大是吧?什么东西值得你一个人去?更何况那时候你身上还带了伤,怎么,显得你能是吧?我们警察不干活了!全让你一个人干!” 眼看着云意和陶奇鸣又要吵起来了,云时初忙劝,“吵架伤和气,不吵了。” 沉默了一会儿,陶奇鸣哼哼两句,“又不是我想吵,你也知道你哥的性子,犟得烦人。” “要不是当时有人报警,你人早没了。”陶奇鸣从果篮里拿了个苹果,咬了一口继续说,“你就赶紧说了得了,帮你那些人我看着身手都是练家子,也不像你那帮兄弟。” “没人帮。”云意斩钉截铁。 “行,没人帮,人吃饱了撑的上赶着和宋岳他们打架。”陶奇鸣一脸不信。 吃饱了撑的俞秋:“……” 云时初在一旁笑,也没说话。 这时,陶奇鸣的手机振了下,他起身,站在窗户前接电话。 云时初坐着,一个人吭哧吭哧给俞秋削苹果,“俞秋,你快吃。” 俞秋对着云时初亮晶晶的眼睛,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关键他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落了实处后,他总觉得云意看他的眼神像下刀子一样。 最后他还是被云时初打败了,迎着云意一脸不虞的表情,接过云时初的苹果,面无表情的嘎嘣咬了几口。 挂了电话,陶奇鸣走过来,“警察局有事,说是抓了个从南城那边过来的通缉犯,我得过去看看。” 听到南城,俞秋咬苹果的速度下意识变慢。王乔说陈国为也在南城,最近也没什么新的消息,心里总感觉不踏实。 云时初和陶奇鸣挥手,“陶叔再见。” “小初再见。” 陶奇鸣默了瞬,转头看躺在病床上的云意,没好气地道:“就你那头黄毛,早该染回来了,现在看起来清爽利落的,有点人样。还有你那高考考好点,让你去上学你又不去,我倒是要看看你自己学能考到哪儿去。” 说完,陶奇鸣大刀阔斧的离开,把门砸得砰砰响。 安静了一会儿,俞秋评价,“陶叔也是蛮有个性的。” 云时初弯着眼说:“陶叔人可好,就是脾气爆了点。” 俞秋心说这可不是一点。 他从兜里拿出手机,把老赵上次给他发的照片给两人看,“上次除了我和老赵他们,还有波人也是冲着宋岳他们去的,你们看一下是不是云家的人。” 云时初探了个头过去看,过了会儿摇头,“不认识,上次我姑姑给我找的那两保镖还没我能跑。我都到老城区了,他们还在给我打电话问我跑哪儿去了。” 云意也摇头,“也不是我这边的人。” 俞秋收了手机,“嗯”了声,“行。” “那我先走了。”俞秋起身。 云时初眨了眨眼,拉他的衣角,“俞秋,你走那么快啊?” 云意淡淡道:“云时初,松手。” 云时初动作一顿,过了会儿还是放开了。 “凶死了。” 俞秋:“……” 恰好这时有护士开门,让云意家属出去一趟。云时初看了眼俞秋,“俞秋,你在这儿等我回来,我待会儿送你下去。” 俞秋点头:“好的。” 云时初离开后,云意看俞秋的眼神复杂,他默了默还是问:“你当时怎么在那儿?” 他那时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是死了。但听见俞秋声音的那瞬间,不可否认的,云意莫名松了口气。 第99章 他那一瞬间甚至在想,如果俞秋真的喜欢云时初的话,即使他死了,有俞秋在,云时初应该也会好好活着。 俞秋一本正经道:“说了我是热心市民俞先生。” 云意没忍住笑,吓得俞秋以为他抽风了,毕竟云意在他面前一直是个死人脸。 云意吐槽,“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玩的梗很烂吗?” “没有,只有夸我说话有意思的。” 云意轻啧了声,“那他应该在骗你。” “他骗我的事儿也不是这么一件两件了,”俞秋谈起江淮许时脸上万年不变的表情会变得生动,“反正他说了我就信了。” “挺好。”云意点头。 离开时,云意真心实意地开口:“多谢了。” 他并不是一个擅长感谢的人,俞秋也没指望他会说这话,当然了,他也不需要。 所以俞秋有点意外,但很快接受了云意的道谢。 “不用。” 他站在病房的门前,看着染了黑发的云意,坐在床上的时候是鲜活的,有生命力的。 俞秋说:“谢谢你们还好好活着。” - 五月过得飞快,上辈子高三的五月也是,可能是距离高考越来越近,学校高三的这栋教学楼安静又压抑,空气中的氛围带着淡淡的死感,打羽毛球成了为数不多还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休闲活动。 第二次参加高考,俞秋心里的感觉也很复杂。 什么也管不上了,云时初的事告一段落,陈国为在他的世界里消失,重新界定他和江淮许的关系也被俞秋短暂性地扔到了脑后。 之前他在路上偶遇顶着两个熊猫眼背单词的齐醒还会震惊一下,现在也是见怪不怪了。 可能是经历过一次高考,俞秋没吴果他们那么焦虑。各科老师开始让他们学会放松,成绩已经稳定了,再刷难题也没什么用,平常做做真题卷保持手感就行。 但可能是连续考了几次模拟考,吴果成绩忽高忽低的,难免焦虑,平日里总在小群里发点像是色情小广告的消息刷屏现在也不发了,成天都是老师讲完课就趴在桌上睡,睡醒又继续听。 “你这样下去不会把自己累死吧?”叶知安叹为观止。 吴果生无可恋地把桌箱里的真题卷拿出来,趁着课间想多刷几个题,他转头去看叶知安,飘了魂似的道:“你不懂。” 叶知安忍住想拍死他的冲动,把卷子翻得哗啦啦的响。 俞秋坐在后排,他被一道导数题给卡住了,现在在努力放空大脑找灵感,听到他俩的对话,安慰吴果,“没事,你高考分数蛮高,能当律师。” 吴果听到这话,慢吞吞的把头转过来,不确定地问:“真的假的?” 俞秋点头,“真的。” “就吴果这样子还当律师呢,他当了律师也是黑心律师,专门收人黑钱那种。”叶知安在旁边冷嘲。 吴果拍拍卷子,“我偏要当律师,我要是当律师了,绝对专门抓你小尾巴,亲自把你送牢里去。” 俞秋回忆了一下,印象里吴果最后从事专职律师工作,是莞城很有名的刑事律师。 他笑了笑,然后开始有点茫然,上辈子他学的是金融,那时他单纯是为了和江淮许一个大学,好照顾江淮许。当时志愿出来的时候,唐柔和江声平看着他和江淮许的录取通知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是当时能做到的最好的选择,俞秋从来没有后悔过。 可这辈子还要再学一次金融吗? 他对金融提不上有兴趣,但也没想象中的那么排斥,能学,也能学好。相比于其他专业,他在这上面有过太多经验,确实更有优势些。 之前王乔邀请过他,他拒绝了。王乔又让他再多考虑考虑,等过些日子再决定。其实跟着王乔干也挺好,他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以后对江家也有帮助,学金融方面看起来是目前为止他最好的选择。 俞秋叹了口气,把那道导数题进行了第二次求导,这次倒是很快就做出来了。 回去的路上,俞秋收到王乔的短信。 他愣了愣神,心想今天刚想起他,下午就收到消息,还挺巧。 往校门口走的人不少,俞秋被人流推搡着往前。他滑了下手机,看到王乔发过来的消息时彻底站在了原地。 -王乔:俞秋,南城的警察在河边找到了一具尸体,说是陈国为。陈国为死了。 第47章 江淮许的人 五月份的莞城彻底进入了初夏,晚上七点的晚风吹在身上并不难受,隐约间还有新草和花的香味。没了中午闷热的烦躁感,现在算得上是个不错天气。 不远处的天际挂着清冷的月,可能是起雾的原因,看起来朦朦胧胧的,混着路灯昏黄的光一起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落了一地斑驳的影子。 俞秋站在树下,把手机黑了屏又打开,重新点开王乔发的那条短信。 陈国为死了。 这五个字在俞秋的眼里被分解成无数个千奇百怪的符号,俞秋感觉自己不认识这几个字了。分开来看都是认识的,但连在一起像是晦涩难懂的外语,他强制性让自己看了几遍,才总算把这条消息消化。 出乎意料的,他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冷静得多。 他把手机放回兜,逆着人流走回学校,没保安,俞秋从南墙翻了出去。 第100章 上辈子做过很多次的动作,虽然这辈子他很久没有再翻过,也很久没再奔跑,但这些东西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刻在了他的基因上,所以俞秋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 他走在他曾经走过很多次的小巷里。不知道走了多久,俞秋在废钢厂停下。这里装载着很多他想要刻意遗忘的回忆,重生回来后,他其实回来过。和那晚不同,这里白天的时候是修路工人休息的地方,他们在这儿乘凉,有时坐在台阶上吃午饭。 上辈子那晚上格外可怖的废钢厂仿佛只是俞秋的一个梦。 俞秋站在废钢厂前,给王乔回了个电话。 “王哥。” 王乔那边挺安静,大概不在小白谭。小白谭晚上才是客人最多的时候,即使王乔想在包间里躲清闲,也还是能听见门外的吵闹声。 可能是早就预想到俞秋会给他打电话,王乔应了声直接进入主题,他顿了会儿道:“上个月南城有人报警举报在边境线那边有人在做毒品交易,可能有八九个人,分了两辆车坐。在通缉的过程中有辆车出了车祸,从悬崖上掉下去了。” “因为下面是河,打捞尸体花了点时间。前几天找到了,身形和陈国为差不多,警察那边放出来的消息只说是陈姓,也没具体讲。不过根据他最后出现的位置和目的来看,估计就是陈国为了。” 俞秋走进废钢厂,他上了二楼,在上辈子像是扑了层黑布的窗下停住。 今晚的天没有云层,外面也没有大雨滂沱的声音。俞秋一只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仔细听王乔话里的信息,另一只手把书包的拉链打开。 他把放在书包里的绳子拿出来,丢在地上,语气毫无波澜地问:“王哥,你觉得陈国为真死了吗?” 王乔听他这样一说,也沉默了,他抽了口烟。 对于他和梁老四,俞秋更像弟弟的角色。他们和俞秋像是同一类人,又不像同一类人,都在底层待过,也看过有钱人的生活,处于两者的界限。 不同的是他和梁老四已经走不动了,最多也只能到这儿了。他们经历过太多,也见过太多。但俞秋才十八岁,他还可以去更远的地方,挣脱困着他十八年的莞城。 所以王乔叹了口气,“俞秋,你是不是把自己困住了?” 俞秋把角落里的废钢往窗下拉,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没有困住,就是一种直觉,感觉他还没死。” 他用手压了压废钢,没晃,挺实的。他弯腰把绳捡起,踩在废钢上,把绳放在窗台的角落。 踩了一个点后,俞秋从废钢上跳下,漾起一层灰,从缝隙透过的光里还能看见雾状的颗粒物。 听到他这边的动静,王乔问:“你现在在哪儿呢?” 俞秋没说实话,想了个理由,“在翻墙。” “你今天要来小白谭吗?” 往常的周六下课俞秋都会去小白谭和十号或者十五号打格斗,但今天的俞秋并不想。 “这个月都不来了,忙高考。” 俞秋把放在书包内层的刀拿了出来,上面被他用胶带缠绕了很多圈。一只手拿着手机并不是很方便,俞秋想了想,决定结束这个电话。 王乔犹豫了下,“秋子,既然警察那边说死的人是陈国为,那咱就当他死了吧,你对他的执念太深了。” “王哥。”俞秋喊了声,他仰头从塌了一角的墙角往天上看。江淮许死的那天下了雨,雨停了后天上的月亮和今天的很像,冷冷清清的,倒映在地上坑洼的积水里,踩一脚就碎掉了。 “我不敢赌。”俞秋说,“他最好真的死了,他要是没死那就死在我的手上吧。” 俞秋的语气很认真,闻言,王乔彻底没了声。 良久,俞秋继续说:“王哥,这几个月麻烦你了。过几天也要高考了,我们的交易到这儿就可以结束,剩下的路我想自己走。” “你能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吗?”王乔不太理解。 “我怕这个是警察放出来的假消息,只是为了诈出其他几个毒贩来。”俞秋围着废钢厂走了一圈,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他闭上眼都能走到了。 他并不会为难王乔,他之前和王乔说的本来就是在高考之前不希望陈国为出现在校门口。他当时只是想让江淮许好好高考,想让自己做的这场梦时间再长些,再多的他也没做过多的幻想。 今天是五月二十八号,距离高考只有几天,王乔确实做到了他答应的事,两人现在已经互不相欠。或者说只有俞秋还欠着王乔的人情债,只是这种债太难还了。他暂时还没有好的方案。 俞秋只能在口头上郑重道:“这些日子麻烦王哥了。” 王乔被他突然正经的语气逗笑,自己在手机那边笑了好一阵,“不知道为什么看你总感觉像养自家弟弟一样,俞秋,我这人从不做亏本买卖,但这次感觉真亏了。早知道那时候不答应你了。” 俞秋也笑,“不会让你亏本的,你以后去找江家合作吧,能挣钱。” “你以为你神棍呢,说谁挣钱谁挣钱,更何况和江家能搭上关系可不简单。你来我公司还有点可能。” 俞秋一本正经,“可以的。” 不需要他,王乔凭自己的闯劲就可以了。 “算了,你都这样说了,我要现在就撤,岂不是显得我这个四十岁的欺负年轻人。”王乔说,“南城这边的消息我让他们再盯着点,要是有最新消息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你。” 第101章 俞秋感谢道:“谢谢王哥。” 挂电话时,王乔沉声,再三劝告,“俞秋,我是把你当兄弟才提醒你的。” 他顿了顿,“别杀人,不然真把自己困在莞城了。” 其实王乔倾向于陈国为已经死了,南城警察放出的消息都能对上,他在南城那帮兄弟也说最后一次找到陈国为的踪迹就是在边境线那边,就一个小人物,警察没必要为了他放假消息。 但刚才俞秋的语气实在太过认真,即使在手机那头,王乔听到他说话时也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俞秋碰了碰钝掉的刀,“嗯”了声道:“知道了。” 电话挂掉后,俞秋把胶带扯了下来,露出小刀原本的样子。 他把刀藏在墙壁的缝隙里,又继续踩其他地方的点。 上辈子他是胃不舒服,为了避免这种同样的低级错误,俞秋这个月吃饭的时间都很规律。 而对陈国为的恐惧,在江淮许受伤这个可能性的面前不值一提。 俞秋确定每一个地方他都踩好点了,他抬手看了眼时间,八点半,现在公交车早就离开。 他往下俯看,没人。 走到废钢厂的岔口时,俞秋动作一顿,往前走是走到临江巷,往后走是回到莞城国中。 从临江巷打车回家比从国中打车回去要便宜不少,而且只要四十几分钟。这样看来从临江巷回去远远要比从国中回去更有性价比。俞秋自诩自己是个不爱吃亏的商人,但他只是犹豫了会儿,往后走了回去。 深蓝色的夜,月辉如银箔照在僻静阴仄的小巷石板上,俞秋垂眼,独自一人走在漫长孤寂的街巷里。 - “往常这个时候俞秋应该早出来了,但今天还没有,这个时间段学校里估计已经没人了。你们那边有看见吗?”张磊问。 “没。” “我这边也没,会不会是天太黑了,没看清?” 张磊摇头,“不至于。” 另一个人问:“不会是去小白谭了吧?” “他这个月都没去。”张磊否认。 他皱了皱眉,吩咐其他两人,“你们先回来,实在不行翻墙进去找找看,我给小江总打个电话报备。” 其他两人应声,正在此时,张磊的车窗有人敲了敲。 张磊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了俞秋。 他压低声,朝着电话那头说:“不用了,找到了。” 说完,张磊很快挂掉电话,把车窗摇了下来。 俞秋仔细看了眼眼前的人,笑笑,“师傅现在还送吗?” 张磊坐直身子,点头,“去哪儿?” 俞秋坐进车,车里的味道他并不讨厌,反而隐约还有橙子的香味。上辈子他晕车,江淮许给想的办法,说是吃橙子可以压压胃,这样就不会晕车了。 刚开始俞秋以为是江淮许胡诌的,但后来俞秋每次坐车的时候闻到橙子的味道确实会好很多。 不过江淮许去世后,俞秋自己坐车的时候尝试过,没成功,还是晕车,所以他极少会在去公司路上处理文件,多数时候也是自己开车。 俞秋看着张磊说:“锦绣区。” 张磊应声,“可以。” 他开始打表计价,俞秋看他不算娴熟的动作,突然说:“师傅,最近出租车一公里涨价了啊。” “是啊。”张磊转了个方向盘,拐弯,车很快进入了无尽绵延的黑。 出租车压根没涨价。 俞秋垂眼,抱着书包的手指微微蜷了下,点头:“好的。” “师傅,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吗?感觉和你见过。”俞秋不经意地问。 他坐在后面,看见张磊挺直了背,过了会儿笑着道:“唉,说不准我之前还拉过你,我走锦绣区都走了好几趟。” 张磊从后视镜里看俞秋的表情,可惜天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前面有货车打着大灯过来,张磊拐进了偏向左侧的国道,耳边能听见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可能吧。”俞秋说完闭上了眼,没再说话了。 世界重新陷入了沉默,良久,俞秋能明显的感觉到张磊长松了口气。 张磊看不见的地方,俞秋的手轻轻握住了手机,悄无声息地把和老赵聊天记录里的那张照片删除。 江淮许的人。 俞秋确信。 第48章 什么时候那么迷信了? 高三的课上到六月一号就停课了,比高一高二的还早。不过各科老师还是希望正常参加高考的学生能在学校里自习,当然了,也可以选择在家。 “明天我还是想来学校。”吴果和前后周围的人都说了一遍,他这人就这样,别人学了他才想学。相比于一个人,他在学校里能感受到的学习氛围更浓烈,因此格外热衷于拉着他身边的人跟着一起学。 叶知安还没来得及发表自己的意见,吴果已经替他做好决定,他转头问:“俞秋,我和叶知安明天都要回学校复习,你要回来吗?” 叶知安:“……要不然好歹问问我?” 俞秋想了想,点头,“应该会。” 这几天唐柔因为他和江淮许要高考了,担心得都睡不着觉,如果在家的话唐柔的压力比他更大,来学校会好很多。 吴果道:“那行,明天见。” “明天见。” 回家的时候唐柔在试旗袍,难得有一次江淮许也在,他盘腿坐在沙发上给怀里的江小秋顺毛。 第102章 听见俞秋的动静,唐柔笑着道:“小秋,你快看看我这件旗袍怎么样?” 俞秋眨了眨眼睛,“很好看。” 唐柔本来就好看,穿什么都好看的。 “我也觉得好看,”唐柔说,“不过总觉得这个叉是不是不够大,我看他们有人说叉越高考得越好。” 唐柔有点不满意地看着镜子中只开到大腿的旗袍。 “够了。”俞秋和江淮许同时说。 唐柔愣了愣,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两人,过了会儿笑说:“你俩还挺有默契。” 俞秋和江淮许都这样说了,她也没再坚持,重新试了一套绿色的旗袍,给他们解释,“这东西可讲究了,你们高考第一天穿红色的寓意着开门红,第二天穿绿色的是一路绿灯,第三天穿黄色寓意着走向辉煌。我看别人家妈妈还有穿紫色的,我是不是也该再买一套?” 江淮许轻轻叹了口气,出声提醒,“妈,我们只考两天。” “我知道,”唐柔摆弄了下旗袍,“但别人家孩子有的,你和小秋也得有。” 她想了想很快做了决定,“那我早上晚上各换一套,这样两天四套就都能换着穿了。” 唐柔的性子强势,她决定了的事一般不会改变,更别说江声平出差去了,家里唯一能劝得动她的人不在家,俞秋和江淮许的意见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晚上十点半,唐柔开始催他俩上去睡觉,“你们最近睡早一点,晚上准时睡觉,早上准时起床,养成好习惯。要不然高考那几天睡不着就不好了。” 唐柔把电脑打开开始处理公司文件,公司最近也忙,但她想亲自送俞秋和江淮许去考试,就想着最近几天把项目里她负责的那部分做完。 “唐姨早点睡。”俞秋应声,把牛奶喝掉后才上的楼。 江淮许“嗯”了声,把衣帽间和客厅收拾好离开。 六月二号,俞秋像往常一样坐着等公交,到了学校,他发现来学校自习的人还挺多,甚至有些打算好要出国,没有参加高考意向的同学也在。 空气压抑沉闷,但又带了点离别的味道。 吴果拿了个凳子,把高考倒计时的挂牌从写满班规制度的小黑板顶部取下,翻了翻又挂了回去。 距离高考只有五天了。 各科老师时不时溜达到班级里,看着他们也不说话,坐在讲台上,看他们几眼,又看会儿手机。 下午的时候,班主任过来给他们做心理疏导。班主任是个地中海,但实际上才二十七岁,不过因为总爱说“学校规定不能”“要听学校安排”这类似的话,班里同学都叫他老古板。 “你们考试别紧张啊,和平常一样,都是上课讲过的题型,不要换了个样子认不出来了。高考无非就是旧瓶装新酒,长得新,题目来来回回就那几种,遇到不会的题就深呼吸放松放松,先做下个题,不要死抠一个题,浪费做其他题的时间。” 他一个人又喋喋不休了半晌,说来说去就三个字,别紧张。 可能是马上就各奔东西了,平时压根不敢和班主任说的话轻而易举地就到了嘴边。有人笑着打趣,“老师,我们不紧张,你别紧张啊。” 班主任愣了愣,过了会儿笑着说:“我可紧张,吃不好睡不好的。我给你们紧张完了,考试你们就别紧张了。” 他说完,班里的人笑成一团。 俞秋也在笑,他忽然觉得有点感慨。上辈子他一直被自己困着,很少会停下来好好看看周边的人和周边的事,高三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段值得回忆的时光。可此时此刻,他竟然开始不舍。 为了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下午的自习到五点就结束了。 路过高二教学楼的时候恰好撞上高二的学生在布置考场,见到高三的从教学楼里出来,不知道是谁先喊的。 “祝学长学姐金榜题名!” 没多久,高一高二的学生都出来了,他们围在阳台上,还有些人在挥自己班级的班旗。 “祝学长学姐金榜题名!” “旗开得胜!” “祝学长学姐金榜题名!” “旗开得胜!” 声音越来越大,平常会赶人的保安今天也歇了声,假装没看见也没听见。 俞秋走在路上,仰头看聚在阳台上喊楼的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们,夕阳昏黄的光落在他们的身上,落在挥舞着的飘扬的旗帜上,有那么瞬间,他觉得眼热。 说不上来的感觉,但俞秋确定无论他重生多少次,再次看见这种场景依然会被感动。 六月四号看考场,俞秋和江淮许都在莞城国中。 学校三号下午就用警戒线围起来了,现在只允许看考场的学生进入。 昨晚就说好了要一起去学校看考场,俞秋没忘记,他一早起来,犹豫了会儿,里面搭了件暗红色的短衬,外面套了件绿色的棒球服,下身是淡绿色的丝绒五分裤。 下楼的时候江淮许笑了好一会儿,俞秋眨了眨眼,假装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江淮许提了下俞秋后颈的衣服,“不热啊?俞秋。” 俞秋偏头,摸了摸后颈说:“还好。但唐姨说穿红开门红,穿绿一路绿灯,今天起码是去看考场,还是要穿得吉利些。” 唐柔的工作最快也要今早才能完成,她大早上就出去了,家里只有他俩。 第103章 俞秋莫名感觉自己和江淮许在偷情。 趴在猫爬架子上睡懒觉的江小秋抻了个懒腰,呼噜呼噜地哼着。 俞秋:“……” 哦对,江小秋也在。 “什么时候那么迷信了?”江淮许笑笑,抬了下俞秋有点下滑的眼镜。 俞秋没说话,他抬眼和江淮许对视,良久,他说:“前几天。” 江淮许以为他说的前几天是唐柔试旗袍那天,他揉了揉俞秋的头,开玩笑道:“要不然我穿黄色和紫色的衣服得了。” “可以的。”俞秋很认真地道。 不过他很快又摇头,“算了,黄色和紫色最后穿才可以,要考完了再穿。” “好。”江淮许笑说。 两人虽然在同一个学校,但考场却离得很远。俞秋在高一教学楼的三楼,江淮许在高三教学楼的五楼,走都要走十几分钟。 意外的是俞秋在考场还遇到了吴果,吴果看见俞秋和江淮许还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开心地搂住俞秋的肩,“俞秋!我差点没认出来你!” 吴果以前也看过叶知安穿过红绿撞色系列的衣服,他在小群里连发了好几条消息吐槽说叶知安看起来好傻。但俞秋穿着却是不一样的感觉,安静又有活力的矛盾感在他身上体现得很强烈,纤长匀称的小腿充满了力量感。 俞秋被吴果这一搂差点没稳住,他问:“你也在这个考场?” 吴果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我昨天才在群里说我和你在一个考场。” 俞秋:“……我可以撤回我的上一句话吗?” 他给忘了,他最近脑海里装的东西太多了,那根弦一直紧绷着,没敢松。有些事也不敢细想,他怕想得太深,所有的一切会是一场梦,都是假的。 吴果不在意地挥挥手,“算了,不和你计较。” “叶知安在一楼考场,我和他约着一块儿来的。”吴果瞟了眼江淮许,暗戳戳凑到俞秋的耳边问,“江淮许怎么在这儿?” 江淮许成绩好,年级第一是常有的事,吴果认识他不奇怪,甚至说吴果单方面对江淮许很熟。 他俩都是从莞城国中的初中部直接升到高中部的。这几年吴果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在哪一次考试中压江淮许一头,不过那么多年了他都没成功过。 除了初三有一次江淮许发烧,没来得及考数学,那次吴果是年级第一。江淮许那次发烧应该挺严重,把脑子烧着了,接下来的半个学期成了吴果的天下。 可惜寒假过后,江淮许脑子又变好了,他又成了万年老二。 他从叶知安的口中听过俞秋和江家的渊源,只是他从来没见过俞秋和江淮许一起走,一直以为俞秋和江淮许关系不好。 俞秋不知道怎么说他和江淮许的关系,毕竟他这辈子还没和江淮许说喜欢他,没什么名分。他想得很简单,上辈子是江淮许先说的,这辈子他来说,这样要公平一点。 只是还需要点时间,等他把所有的事全部整理清楚了,他就要成为一个勇敢的俞秋。快了,俞秋心说。 所以俞秋想了想,和吴果说:“我和他关系……挺好。” 第49章 眼前的江淮许 “俞秋,走了。”江淮许站在门口说。 俞秋应了一声,“来了。” 他看了眼吴果,“后天见。” 吴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这点时间寒暄都不够寒暄的,不过也只能松开搂着俞秋肩的手,“行,后天见。” 他看着俞秋走了出去,门外江淮许朝他的方向看了眼。 吴果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 他好歹也是做过半学期年级第一的人! 江淮许收回目光,他牵住俞秋垂在身侧的手,消失在吴果的视线中。 吴果还在恶狠狠地瞪,身旁的人默了会儿出声,“同学,这好像是我的座位。” 吴果:“……对不起,我最近有干眼症,眼睛疼。” 说完他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没撒谎。 等吴果回到自己的考场座位后,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不是?!江淮许牵俞秋手干嘛? 这是关系挺好? 挺好就能牵手吗? 他和叶知安认识三年,关系好得都成爷孙关系了,他和叶知安也不会牵手。 他是瞎了还是出现幻觉了? - 俞秋被江淮许牵着也没挣脱,乖乖地回握着。今天天气阳光明媚,没多久就有点热,手心和手心相互摩擦着,仔细感受的话还能感受到掌纹的纹理。 江淮许心情好像不是太好,俞秋没敢放。 走到楼梯时,俞秋终于忍不住了,他偏头看了眼江淮许,“江淮许,你在生气吗?” 江淮许垂眼看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来什么情绪来,“你和吴果关系好吗?” 俞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问,但还是回答,“挺好的。” “你和云时初的关系好吗?” 俞秋愣了愣神,点头,“也挺好的。” 吴果和云时初都是朋友。 江淮许被气笑,“他们和你关系挺好你会拉他们的手吗?” 俞秋下意识看向两人紧握着的手,摇头,“不会。” 不过好像是江淮许先牵他的手的。 江淮许被气笑,也没说话了。 俞秋反应了好一会儿,走到一楼时意识到什么,用手指挠了挠江淮许的手心,“我和你关系超好,所以可以牵手。” 第104章 俞秋叹了口气,要是放上辈子他才不惯着江淮许,他顶多会说幼不幼稚啊江淮许。 不过眼前的江淮许是上辈子和这辈子的江淮许,所以俞秋决定给他很多耐心,“和你关系最好。” 江淮许转头看他,俞秋嘴角带着笑,眉眼弯弯的,还在不停地挠他手心,“和你天下第一好。” 江淮许:“……” 俞秋这样说,让他感觉自己刚才好像有些幼稚。 但俞秋现在这样子像是只偷到腥的小猫,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弯了,江淮许挑眉,他松开俞秋的手,捏了捏俞秋的后颈,笑笑道:“嗯,和我天下第一好。” 看完考场,出来的时候还遇到了齐醒。 齐醒看见他俩,愣了会儿问江淮许,“昨天问你你不是说要自己一个人来吗?” 江淮许默了瞬,“路上偶遇的你信吗?” 齐醒面无表情地看向俞秋,“你信他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俞秋:“信你是秦始皇。” 说完,三人同时沉默。 本来这事可以很快翻过,但因为齐醒犯贱多问了一句,俞秋也接了一句,现在这事不上不下的,没人说话。 林嘉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手里还拿着几根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拿着手机在那儿放歌,“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 三人齐齐转头看他:“……” 齐醒:“林嘉昀你是不是有病?” 林嘉昀的考场不在国中,他运气不好,分到三中去了。今天回来是因为齐醒说要来这儿拜孔子,求个好兆头。 齐醒从林嘉昀手里拿了几根香,“你们要去吗?要去的话我可以友情赞助你们一点。” 江淮许看了眼俞秋又红又绿的穿搭,收回视线,“去。” “哟,”齐醒震惊,“前几天不是还说不信这些东西吗?今天怎么突然换了个性子?” “嗯,”江淮许说,“又信了。” “不是……” 齐醒还想说些什么,被林嘉昀及时阻止,“我们先去了,你们慢慢来吧。” 齐醒:“?” 走远了,齐醒还在抱怨,“我和你讲,我们三个人的小团体里现在多了一个人,你没发现吗?” “有病就去治。”林嘉昀从兜里掏出个苹果,“等会儿上香的时候拿去孝敬孔子他老人家的。” 齐醒抑制住想咬一口的冲动,搓了搓放兜里了,“真的,你想想,俞秋来了后,他是不是都不经常和我们一块儿去小白谭还有星阁了?” “你说江淮许会不会是,”说着,齐醒卡壳了下。 林嘉昀转头看他,以为他能说出些什么东西来。 结果齐醒眯了眯眼,得出结论,“江淮许不想和我俩玩了,他想和俞秋玩。” 林嘉昀停了脚步,看着走到前面的齐醒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算了,和傻子没有解释的必要。 “你要不还是主动问问你爷爷,无论考上大学没考上,都让他把你抓去结婚。” 齐醒“啊”了声,茫然问:“为什么?” 林嘉昀带着恶趣味地笑了笑,“凭你智商,再开发一百年也没人愿意和你结婚。” 齐醒:“……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 俞秋和江淮许到孔子像的时候,孔子像面前乌泱泱的站了大群人。 六月的天变得快,在莞城每年高考这几天都会下雨,所以对刚才还阳光明媚,现在转眼就暗了下来的天也没人觉得奇怪。 齐醒和一堆一班的人手拉着手在那儿虔诚地跪拜,嘴里念叨着一连串的,“考得好考得好考得好。” 俞秋眼皮一跳,侧身小声问江淮许,“你们班不是学霸多吗?怎么都那么迷信?” “考试的时候都一样,希望自己考得好一点。”江淮许勾了勾嘴角,扯了下俞秋的衣服,“俞秋同学不也挺迷信吗?” 俞秋没忍住笑,“去你的。” 孔子像下面堆满了一堆吃的喝的,没有形状的烟在风里散开来,烟雾缭绕的一片,跟海市蜃楼似的。 俞秋点了香,闭眼也许愿:希望以后会更好。 回去是打车回去的,上车时,俞秋看了眼坐在前面心虚得到处乱瞟的司机,“师傅,这次也是去锦绣区。” 张磊踩了油门,应了声,硬着头皮打表计价。 三个人三辆不同的车,怎么每次都是上他的。 外面下了雨,俞秋睡得比较沉。 江淮许侧身看了眼安安静静枕在他肩膀上的人,换了个能让俞秋舒服一点的姿势。 张磊忍不住看后视镜。 终于,江淮许抬眼,和后视镜里张磊的视线撞上。 张磊压低声问:“小江总,还要打表吗?” 当着雇主的面宰雇主,他没那个胆。 “嗯,继续吧。”江淮许垂眼给俞秋把额发撩开,“没事儿。” 下车后,江淮许拍拍俞秋的肩,放软声音,“俞秋,醒醒,我们到了。” 俞秋蹭了蹭江淮许的肩窝,闻他的味道,下车时还有点迷糊。 车开不进小区,只能在小区外下。 江淮许笑笑,问他,“带伞了吗?” 俞秋点头,“带了。” 不爱带伞的是上辈子十八岁之前的俞秋和上了大学后的江淮许。 第105章 他们角色对换已经很多年了。 江淮许拎着俞秋的包,拉链打开后把伞出来撑开,抓着一只小秋跨过一滩积水。 “清醒点没?”江淮许捏了捏俞秋的耳垂。 “嗯。”俞秋应了声,拍拍脸说,“但还是有点难受。” “晕车吗?”江淮许把他的包挎在肩上,停了脚步,“抬手。” 俞秋停下,把手伸出来。 江淮许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熟练地在俞秋前臂正中,手腕横纹上两寸的位置按了按,像是做过数百次相同的动作一样。 下了雨,雨淅淅沥沥地落着,掉在地上炸开后又溅到四周。俞秋抬头看江淮许,江淮许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来,但他的神情很专注。 俞秋能看见他身后没有生机的,灰扑扑的,显得沉闷又安静的莞城。能看见江淮许高挺的鼻梁和漂亮的眼睛,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落下小片阴影,是画中人才有的精致。 他重新低下头,心里默念,按内关穴可以宁心安神,缓解胸闷头晕的症状。 江淮许的手往下,又在俞秋手背的虎口处按了按。 合谷穴,可以补气安神,缓解紧张情绪。 这是上辈子有一次俞秋和江淮许说晕车,不想坐车,江淮许去网上找的方法。那时江淮许总是按错位置,胸闷气短的感觉没压下去就算了,难受劲还一股劲儿的往上冒。 俞秋不想再试了,江淮许就边哄他边说:“再试试,下次就不难受了。” 在俞秋的记忆里,他似乎从小就晕车。汪今总和他说以后坐车坐多了,长大了,会开车了就好了。但俞秋后来坐了很多次车,长大了,会开车了也没好。 不过其实他觉得这玩意说不一定是能克服的,只是江淮许总惯着他,反而把他搞得真接受不了了。 可这辈子他还没和江淮许说过自己晕车,江淮许就知道了。 俞秋想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不是,眼前的江淮许不是上辈子的江淮许,不是那个知道他所有卑劣和过去,愧疚又深爱的人。可他又在心里暗自希冀,是吧,就是上辈子的江淮许,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弥补曾经的错过和遗憾。 有些答案清晰的剖在他的眼前,但俞秋还是想问问江淮许是上辈子的他还是这辈子的他。 “有好一点吗?”江淮许问。 雨下大了很多,和上辈子六月九号那天一样。 六月四号了啊,明天就是五号了。 2014年的六月并不值得回忆。 俞秋深吸了口气,“嗯”了声,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好多了。”他闷闷开口。 第50章 俞秋同学今天运气爆棚 第一门考试是语文,路上有不少送考的出租车和公交车队,还有免费送水的志愿者。 学校外站着不少送考的家长,唐柔分别抱了抱俞秋和江淮许,轻声嘱咐,“考试的时候别紧张,我在外面等你们。” 江淮许拍拍唐柔的背,笑着道:“我们不紧张。” 俞秋也安慰她,“唐姨不紧张。” 结果进了考场后,可能是因为沉闷压抑的氛围,也可能是老师重复强调的不能带电子设备进入考场诸如此类的考场制度,俞秋久违的心跳加速。 对于俞秋来说高考是十年前的事了,对卷子留下的印象少得可怜,只记得这年的高考题难度挺大,出了考场后动态豆瓣贴吧这种社交平台上一直有人抱怨,所以他并没有什么优势,也没敢不认真准备,这几个月以来两眼一睁就刷题,刷完题躺下就睡觉。 铃声响起,监考老师把还没拆封的试卷袋在他们面前前后翻转了一下,表示还未被拆封。 周围开始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几个人在深呼吸。 可能是有他们的对比,相较而言俞秋显得十分镇定。卷子发了下来,他习惯性地看了眼作文,看到作文题目的这瞬间,记忆渐渐和上辈子重合,上辈子他也在这样的氛围里落笔,然后完成考试。 吴果坐在最前排,俞秋调整状态的时候还看见他虔诚地捧起卷子吻了吻。 俞秋:“……” 所以这就是昨天吴果在小群里说“稳过”的秘诀吗? 他收回目光,慢慢的,四周的声音仿佛消失了,整个世界仿佛在逐渐远去,背景色也变得空白,只剩下了俞秋,桌子,桌子上的考卷,以及不远处挂在墙上停摆的钟表。 语文卷的难度还好,中规中矩,就是文言文多了两道新题型,俞秋想了想也动了笔,其他没什么大问题。 作文写完后,俞秋抬眼看了下钟表,还剩十五分钟,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才交的卷。 出学校时江淮许也出来了,离考试结束只有半小时的时候唐柔就下了车等他们,见两人出来也没敢问考得怎么样,状态在不在线这种话,生怕影响到他俩。 俞秋见唐柔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笑着道:“唐姨,和平常没什么差别。” 江淮许也说:“还好。” 听他俩这样一说,唐柔立马松了口气,心里那块大石头也放下了,“那就好。” 吃完午饭,唐柔让他俩在车上睡半个小时,蓄满精力了再去考下午的数学。 俞秋刚开始还担心会不会睡不着,没想到没多久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距离考试还有一个小时。 第106章 外面的天暗了下来,可能是要下雨了。 唐柔怕等会儿真下了雨,把裤脚打湿了考试不顺心,忙让两人进考场坐着等。 站在外面刚把自家孩子送进去的大哥是个自来熟,看了眼俞秋和江淮许后乐呵呵地道:“家里今年两个孩子高考啊?” 唐柔应了声,“是啊,两人呢。” 她朝着往里进的两人挥手,“外面等你们。” 下午考数学没那种紧张的氛围感了,大概是适应了,再说考起试来就能进入状态,和平时也大差不差。 数学考得还行,俞秋估计分挺高。 不过数学简单了,明天理综指定难。 他叹了口气,想起上辈子那道物理大题,十年过去他早忘记题目说了些什么了,只有每次刷真题卷或者模拟考的题时一会儿觉得和这道题相似,一会儿又觉得和那道题相似。所以考完数学,俞秋也没敢放松。 班群里一直有消息过来,俞秋晚上偷闲时点开看了眼,各种消息都有,也没个统一的主题。 先是一个班级里还算活跃的男生在群里嚎自己昨晚失眠,一整晚都没睡着,起床试了各种办法都没用,担心今晚也睡不着明天考试会不会猝死。 班主任回的他,让他晚上别复习了,出去多跑几圈,回去一躺下准能睡着。 也有人跟着出主意,问他觉得最无聊的是哪门科目,把那门科目的教材从头到尾看一遍,看完放在枕头下枕着睡,没多久就能见效。 倒是都心照不宣的,没人敢对答案,也没人敢说今天的题难还是不难。 群里的氛围古怪的和谐。 班长问散伙饭要在学校里办还是在外面吃,但国中要是想出去办的话还得写个申请,很麻烦,所以一般来讲都是在学校里办。 这个一向古板的地中海班主任突然卸掉身上严师的身份,用朋友的角色在班群里说想出去也行。 顿时群里瞬间被“老师威武”“老师我们爱你”刷屏。 然后开始讨论究竟去哪儿玩。 起码是散伙饭,这顿饭之后以后还能相聚的概率真的是微乎其微了。 俞秋看着群里的消息愣了愣,不知道是不是他重生后做的有些事引起的蝴蝶效应,毕竟上辈子是直接决定在学校里办的,哪儿来的讨论第一场在哪儿,第二场在哪儿。 最后他们决定下午去国中附近的电影院看电影,晚上去外面吃烤鱼,最后坐车去星阁唱歌。 班长把电影院九号排的电影海报发在群里,俞秋点开看了看,一部是温馨治愈的校园电影,另一部是前几年热门电影的第二部,悬疑片,最下面还写着鼓励影迷扮演里面的角色。 关于选择温馨还是悬疑,群里人各占一半。不过最后因为悬疑这部是早上放映,等放完才下午一两点左右,太早了,没必要。 大家考完都想睡个好觉,所以最后都选了校园电影。 可能是日子有了盼头,第二天考试过得很快。 和俞秋想的差不多,理综很难,看到熟悉的长板和滑块问题时,记忆才逐渐回笼。好在之前俞秋刷过这类似的题,虽然拐的弯更多,但也写了个大概。 考完理综,出来时还能隐约听见旁边的人在吐槽今年出理综卷的考官太不是人了这种话。不过这时候空气里已经隐约有结束的躁动和兴奋感了。 英语算是俞秋的拿手科目,考之前准备了几种类型的作文题,还真给撞上了,考的是报道。俞秋套用了准备的那套作文的格式,又加了些高级的结构还有从句,阅读题的难度一般。 最后考试铃声响起,高考结束。 老师开始让各位考生站起来收答题卷。 俞秋浑浑噩噩站起身,心里有块地方往下陷了下去。 直到监考的老师突然来了句,“祝愿各位金榜题名。” 考场里好几个人没忍住哭出声,俞秋才后知后觉地感觉有些累。 高三真的太累了。 数不清的卷子,看不见的压力,一次次的模拟考、诊断性考试、联考、周练,以及压在身上的自己或者父母师长的希冀,这一整年都灰扑扑的。 出考场时,吴果用力抱了抱俞秋,”俞秋,我昨晚没睡着。” 俞秋心咯噔了一下,云意和云时初的结局改变了,说明吴果未来的轨迹也可能会变,他怕吴果没发挥好。 吴果看他一脸凝重,笑着拍拍俞秋的肩,“不过我今早起来喝了三杯咖啡,现在整个人精神得不行。我以为我完了呢,没想到感觉发挥还不错,说不一定真能当律师。” 话落的瞬间,俞秋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评价,“说话怎么不带喘气的。” 吴果这人挺神奇,心情好的时候就爱在群里犯犯贱,心情不好压力大了反而没声了,生怕把负能量传递给其他人。昨晚没睡着,要是旁人说不准会吐槽两句,他那么爱说话的一个人,愣是到现在群里也一条抱怨的消息都没,全是他嘻嘻哈哈的。 他眼睛发亮,可能考得真不错,转头问俞秋,“今晚我们前后桌组合要不要出去吃顿好的?” 今晚唐柔要带他和江淮许去吃饭,而且俞秋还有事要做,没犹豫,俞秋摇头道:“今天可能不太行,过几天吧,等过几天再说。” 吴果也没强求,收回手机,“那行,反正有的是时间,而且明天吃散伙饭还得再见一面,也不着急。现在考完试我脑子突然转不动了,得回去睡觉。” 第107章 俞秋拍了下他的肩,“好好休息。” “行。” 吴果应了声,晃晃手离开。 可能是和吴果聊了会儿,出校门的时候人并不是很多,没到像昨天一样跟着人流推搡着出学校的地步。 江淮许和唐柔都在。 唐柔把手里的花递给俞秋,抱了抱他,“小秋以后要好好的。” 二十几分钟前,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考场外考场内都有人在哭,情绪压抑着的有,激动的也有,俞秋除了有点感慨外没其他感觉了。现在听到唐柔这句话竟觉得眼热。 “谢谢唐姨。”俞秋回抱她。 上了车,唐柔带他们去吃饭。 她其实挺忙,但为了高考这事儿把好多东西都给推掉了。这不,高考刚结束,她手机里顿时进来很多消息和电话,不知道的以为还以为是她在高考。 等上菜的功夫她就接了两个电话,唐柔陪他们吃了一会儿,也实在受不了了。 她边拿包边说:“项目那边离不开人,你俩吃,等会儿我让林叔过来把你们送回去,过几天事儿忙完了再带你们出去玩。” 唐柔风风火火离开,又只剩下两人。 俞秋总找不到话题聊,但他和江淮许什么话也不说就这样待着也很好,他喜欢这种感觉。 他坐在那儿玩开心消消乐,好几个月没玩了,一直停留在一千多关。 玩的时候还收到了云时初的消息,问俞秋想去哪个大学。 俞秋顿了顿,垂眼不知道该回什么。 他有想去的大学了,可是离莞城很远。 他读过一次大学,现在对大学没什么执念,能去就去,不能去也行,江淮许更重要些。 陈国为肯定还活着的,他能感觉到。虽然王乔那边给的消息看起来很真,但他的骨头和血肉都在告诉他陈国为没死。就像他说的那样,如果陈国为没死的话,那就死在他的手上。 俞秋从不介意同归于尽,不过是重生后因为有些东西慢慢改变了,所以突然也想好好活下去。 王乔说他把自己困在莞城了,这句话俞秋想了挺长时间的,没想出来个所以然来。 他一直没敢停下来,一直在走,怎么还说他把自己困住了。困住他的是陈国为,不是他。只有陈国为彻底消失,俞秋才算一个干净完整的俞秋,江淮许不会因为他再受伤。 俞秋想了想,回云时初消息。 -还不确定。 云时初过了会儿发了张照片过来,可能是他在哪儿拍的佛像。 -显灵显灵,俞秋会考上心仪的大学。 俞秋笑了笑,玄学这玩意儿他以前不信,江淮许生病后就信了。不过后来江淮许还是去世了,俞秋又不信了。 而现在俞秋看着江淮许,他想做神明最虔诚的信徒。 所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江淮许,“你没穿黄色和紫色的衣服。” 虽然是问句,但是肯定。 江淮许笑笑,指着鞋说:“鞋是紫色的。” “黄色的呢?”俞秋说,“黄色的是一路辉煌。” 江淮许没说话,过了会儿笑笑,弹了他脑袋一下,“忘了。” 吃完饭俞秋都在找有没有什么黄色的东西,今天还没过就还不算数。 “没事。”江淮许伸手摸摸他的头,“有没有都一样。” 闻言,俞秋也不说话了。 回去路上都没说话,没搭理江淮许。 下了车,江淮许和林叔道谢,把包背上跟在俞秋身后。 俞秋走得快,江淮许站在后面笑。 俞秋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停下脚步,想转头说笑你大爷的。 眼前突然暗了,帽檐挡住俞秋的视线,昏黄路灯落下的光混着雨天残留的湿雾,把周遭都显得冷冷清清的。 但江淮许是温暖的。 带着黄色鸭舌帽的俞秋像只可爱的小黄鸭,江淮许伸手摸摸俞秋的脸,笑着道:“俞秋同学一路辉煌。” 俞秋愣了几秒,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还是生气,“你有还骗我?” “还没来得及说,你就不搭理我了。” 俞秋:“……” 他刻意忘记这一路上江淮许时不时戳戳他,要说话了又被他瞪回去的记忆。 “可你明明可以直接说的。” “嗯,”江淮许捏捏他的脸,“我错了。” “好的。”俞秋垂眼接受他的道歉。 俞秋这样子心虚得不行,眼神到处乱瞟,也不敢看江淮许。 江淮许笑了好一阵,“怪我不早说。” 俞秋小声道:“本来就怪你。” 人尴尬的时候就爱给自己找点事做,这话在俞秋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到处找猫,小黄帽倒是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好了,欺负猫的时候是一点都不放水的。 他在一楼客房的角落成功围堵江小秋,拿着线团在那儿逗江小秋往他脚脖子上咬。 江小秋睡得好好的,被上辈子的冤家和这辈子的冤家吵醒,虽然不爽也还是昂着个头去蹭俞秋的手心,眯着个眼,一脸享受的样子。 俞秋对它的反应并不满意,他抱着江小秋往外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江淮许说:“江小秋是不是脑子出了点问题?” 前几个月还对他横眉冷对的,现在他是真不习惯。 江淮许给江小秋辩驳了一下,“它还小,亲人。” 第108章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它和你关系挺好的,可能喜欢你。” 俞秋震惊,“它喜欢我?” “嗯。” 江淮许说完,俞秋抱着江小秋走了,一路上心不在焉,把江小秋抱回猫窝的时候,他还薅了薅江小秋的毛,“你这辈子脾气那么好的吗?偏心猫。” 上楼洗完澡,俞秋坐在床上,看着手机愣神。 手机里躺着几条消息。 一条是王乔发过来的,说南城没动静,南城那边警察已经说死的人是陈国为了。 一条是云时初发过来的,是陶奇鸣的电话。 另一条是班群里班长发的明天行程。 俞秋不敢赌。 他把前几天避着江淮许找的那三个人办的电话卡从书包夹层里拿了出来,插进手机后等了一会儿,有了信号开始斟酌该给陶奇鸣发什么消息。 要是按照上辈子的轨迹,明天陈国为会出现在国中的门口,他和陈国为遇见后会跑到废钢厂,现在没人比他对废钢厂更熟悉了,他可以在那里解决陈国为。 到那儿再报警的话可能会来不及,他现在和警察说明天废钢厂有毒贩,有杀人犯,警察不一定信,或者说因为上辈子发生的事俞秋不相信他们了。 但云时初说陶奇鸣是个好警察,而陶奇鸣也是上辈子云意离开后,一直坚持给云意翻案的人,坚持了十年,所以俞秋才对云意的名字有印象。 俞秋想麻烦他一次,要是陈国为杀了他,希望陶奇鸣能帮他收尸,把他收拾得干净点,这样江淮许看见他不会害怕。 要是他杀了陈国为,他希望是陶奇鸣给他铐上的镣铐。 当然了,俞秋没有陈国为杀了他这个选项,要么同归于尽,要么第二个选项。 俞秋想了想上辈子的时间,给陶奇鸣发了消息。 -明天晚上七点,临江巷旁的废钢厂有毒贩。 发了这条消息,俞秋没等陶奇鸣回复就把卡从手机拿了出来,掰碎扔到洗漱池扔掉。 这时,门外传来细微的挠门声。俞秋怔了下,出门见是江小秋这只猫。 他笑笑,坐在床上捏江小秋耳朵,“江小秋,会说话就喵几声。” 江小秋只会呼噜呼噜的,可能是终于反应过来刚才俞秋吵醒他这件事了,上来找麻烦的。 俞秋看它炸了一身毛,笑着道:“你爸还说我和你关系变好了,变好就奇怪了。” 江小秋叫了一声。 俞秋没说话了,他安静地蹲着,垂眼看江小秋。 良久,他轻声问:“你爸知道你面前这个爸是上辈子的俞秋吗?” 江小秋一口咬住俞秋的脚脖子,不疼,磨牙那种,留了一嘴口水。 俞秋捏它耳朵,自问自答:“应该知道了。” “那你爸什么时候过来的啊?”俞秋又问。 很小声,江小秋听不懂,只有俞秋懂。 第二天醒来,江小秋早没影了,当然,他也没指望江小秋会大发慈悲留下来陪他。 俞秋看了眼时间,九点半。 距离下午约的一点电影还有段时间。 俞秋起身,打开手机看了眼班长发过来的海报图,那部悬疑电影上有好几个人物。 他在衣柜里找了一会儿,换了一身黑。 俞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最后把黑色的鸭舌帽扣上,微微往下压了压,这样只能看见他的鼻梁和下巴了。 “俞秋同学今天运气爆棚。”俞秋对着镜子打了个响指。 第51章 要回家 下楼时俞秋看见了江淮许,他坐在沙发上玩游戏,看起来很放松。江小秋趴在他的身旁,尾巴时不时晃一晃,和每一个普通又平常的日子一样。 江淮许听他下来的声音,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自然地问:“要一起玩游戏吗?” 俞秋点头,回他,“玩,只是我今天下午可能有事要做,最多只能玩两个小时。” 他说话和平常没差,似乎只是简单的回复。 江淮许握游戏柄的手却下意识攥紧。 俞秋在他身边坐下,俞秋今天穿得简单,白色棉质的内搭和黑色的外套,还带了个包。 江淮许垂眼,不再看屏幕里正在做任务的人物角色,他希望俞秋今天一整天都能和他待在一起。 空气安静了几秒,江淮许问:“是班级聚餐吗?” “嗯。”俞秋应了声,注意力放在游戏上,小心翼翼地操纵着人物角色打怪,“下午得去看电影,晚上吃饭,吃完饭再去星阁唱歌,今晚回来可能已经很晚了。” 他平静地说着自己接下来的行程,虽然他根本没打算这样做。 江淮许愣了愣,“不可以不去吗?” 可是不去的话陈国为也不会消失,他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做出和上辈子一样的事来,不知道具体时间,事情会变得不可控,而俞秋喜欢可控的感觉。 上一次云意和宋岳他们的事推迟了几天,但还是发生了,说明结局可以改变,可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俞秋确信陈国为会在今天出现,因为这是陈国为能在莞城国中唯一能够看见他的机会,同时也是他杀了陈国为唯一的机会,所以俞秋摇头,尽量用听不出什么语气的声音说:“应该不行,毕竟是吃散伙饭,以后大家都各奔东西了,能不能再遇见都不好说。” 第109章 江淮许抿唇,没再说话。 两人安静地玩着游戏,屏幕里两个人物互相打着配合,时不时扔两个技能。 默了会儿,俞秋又说:“今晚回来得很晚,你能来接我吗?” 江淮许侧身,深深看了眼俞秋。 俞秋说这话的意思是不希望他跟着一块儿去。 “如果那时候你们班的散伙饭吃好了的话。”俞秋又补充。 “嗯。”江淮许还是应了一声。 因为走神,游戏里的人物死了,两人又打了几局。 十一点左右,俞秋该出发了。 江淮许突然冷不丁地抓住他的手,“俞秋。” “嗯?” “要回家。”江淮许说。 俞秋勉强扯了个笑,答应:“好。” 他背着他的包,穿着一身黑衣,白皙纤长的手腕上还戴着江淮许走了很久的山路去庙里求的红绳离开。 江淮许把游戏切换成单机模式,听见关门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给张磊打电话。 “小江总。”张磊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江淮许“嗯”了声,盯着不远处小区里常青的绿植道:“尽量别被发现。” “好的,”张磊犹豫了会儿,“那等会儿需要给您发定位吗?” “不用了。”江淮许起身,“随时和我报备他的行踪就行,我回学校。” “好。” 快要挂电话时,张磊提醒,“小江总,南城那边的人发了消息,说陈国为消失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七八个亡命之徒,警察那边现在只打捞出了三具尸体,其中一个说是陈国为,另外两个是当时两辆车里和陈国为坐同一辆车的人,所以王乔那边才确定死的是陈国为。” “但从当时调出来的监控视频看,在警察追过去的某个时段,陈国为下了车,和另外一辆车里的人换了位置,而且他们把所有货都藏陈国为身上了。货在陈国为身上,应该会有人冒着风险打听或者去警局看看死的人究竟是不是陈国为,警察那边好收网,这才放了假消息。” 张磊顿了顿,继续说:“之前没能把他送进警局,现在他身边多了几个不要命的人,可能更不好收拾了,我不建议您亲自去。” 江淮许没说话,张磊只能听见他微弱的呼吸声。 良久,江淮许说:“张叔,不用担心我。” “注意安全。”张磊没坚持。 “嗯,”江淮许站定身,“保护好他。” “好的。” - 俞秋到订好的影院时是下午一点,电影是一点五十开始的,班里人乌泱泱的一片在外面站着,玩手机的玩手机,聊天的聊天。 班主任在和班里成绩好的几个同学说话。 吴果也在,他先看见的俞秋,把俞秋搂过去后,班主任拍拍俞秋的肩问他考得怎么样。 俞秋:“还可以。” 有他这句话班主任也放心了,吴果和俞秋成绩都好,稳定发挥的话可以去国内的顶尖高校。 “有什么想去的大学吗?”班主任苦口婆心地开口,“专业也要好好填,专业优先,再考虑学校。” 吴果点头,“想学法。” 班主任笑眯眯的,“这专业好,以后出来就业前景也好。” “俞秋你有什么想法没?” 俞秋摇头:“还不确定呢。” “再好好想想,总能找到个喜欢的。” 没多久,班长过来说人到齐了。 班主任抬手腕看了下时间,一点二十,立马洋洋洒洒带着人进去买票。 票是现买的,好在人少,也不用担心会没位置。 到俞秋的时候,工作人员看了一眼他的打扮,出声道:“先生,《杀秘》只有中午场的,下午场没排单。” 《杀秘》是那部悬疑电影。 俞秋笑着摇头,“谢谢,我和他们一样,看校园的。” 工作人员反应过来,“抱歉,看您打扮以为是来看《杀秘》的。” “没事。” 工作人员很快把电影票给他,“祝您观影愉快。” 检票后走进去,吴果惊讶地道:“你别说,再带个帽子你和《杀秘》里的角色没什么区别了。” “巧合。” 吴果也信了,“是挺巧,他们中午场好像两点半才结束吧,遇不见,否则给你和他们拍张合照,我在网上看好多人扮演里面的角色,你要是混进去指不准我都认不出来。” 《杀秘》的第一部前几年大火,影迷多,好多影院排档期都是黄金档期,晚上也有一场,不过太晚了还要吃饭唱歌,班里的人最后没考虑。 俞秋拍了拍他的肩,叹了口气,淡声道:“可惜这次不能看,只能等下一次了。” 吴果挥手,“才刚上映没多久,还有阵时间呢,过几天再看也不迟。” 俞秋赞同,“也是。” 进场快到拐弯那个位置时,俞秋下意识顿了顿,余光瞥了眼不远处跟在他身后的两人,不过只停留了几秒,张磊他们没意识到。 俞秋的票位置不错,是观影的绝佳位置。 因为没包场,影院除了八班的人还有其他人。俞秋往后排走去,还朝后门的方向看了好几次。吓得张磊和另外一个保镖大气都不敢喘。 好在俞秋在他们前一排停下,和坐在那儿的叶知安还有盛清佑压低声说:“我和吴果在第六排七八号位置,有事找。” 第110章 叶知安、盛清佑:“?” 这事儿还需要通知?直接发消息都比这来得快吧? 俞秋说完就又回去了,没管两人的反应。 看他走后,张磊和另外一人才松了口气。 等俞秋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吴果把手机拿出来递给他看,低声道:“叶知安他们说你有表演型人格。” 俞秋:“……有个毛。” 吴果收回手机,自己一个人在那儿乐了半天。 直到电影开始,影院彻底暗了下来,张磊才拍了张照片,低头给江淮许发消息。 -开始看电影了。 收到张磊消息时,江淮许和几个穿着黑衣的保镖坐在车里。 齐醒一直在发消息过来,大概就是一些放他们鸽子这类似的话,江淮许嫌他吵,解释了下把他开了消息免打扰。 张磊又发了张照片过来。 江淮许点开看,照片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什么,但俞秋在里面,所以江淮许抿唇笑了笑。 -嗯,麻烦张叔了。 这部校园电影在网上评分挺高,前半部分就是一些高中生活的搞笑日常,电影院里的氛围很轻松,吴果笑得肚子疼。 俞秋一直在看手表。 两点十分。 他往后看了眼,张磊和另外一个保镖也在看,笑得挺开心。 他要是没记错一共是三个人,还有个人在出口那儿。 俞秋回头,他拍了拍吴果的肩,低声道:“吴果,换个位置。” 吴果眼睛就差黏在银幕上,听到俞秋的话也没问为什么,弯着身和俞秋换了位置。 两人身高差不多,在黑暗的环境里分不出来。 现在是两点十五。 俞秋侧身,示意吴果自己出去上个厕所。 吴果应了一声,也没注意到俞秋把包也拎着走了。 好笑的情节过去,张磊下意识往第六排看,差点没吓死他,猛地在身旁人腿上拍了下,“卧槽,没人了。” 保镖“唰”地站起身,身旁看电影的人皱着眉看他们。 前排的叶知安小声道:“都考完试了吴果怎么还成天往厕所跑。” 闻言,保镖数了数,松了口气,坐下和张磊发消息。 -没事,俞秋坐在七号位置,八号位置是他同学。 听他这样说,张磊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保镖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再说老秦在外面呢。 进来时怕俞秋出去,他们特地让老秦守在外面,老秦实力强,侦查能力这些也是顶尖的。虽然江淮许总和他们说俞秋之前有过被跟踪的经历,侦查和反侦查能力都很好。但他们没接这份工作之前做的难度等级是这个十倍百倍,而且俞秋要真对这些敏感,也不至于大半年了还没发现他们。 张磊放了心。 俞秋出去的时候就把包里的鸭舌帽带上了,他轻轻一压,又把黑色卫衣的帽子戴上。 两点二十。 五号影院传来动静声,俞秋把眼镜摘下,放在兜里。 没一会儿,五号影院里的人走了出来,乌泱泱的一片,一眼看去有二三十个和俞秋差不多打扮的人。 “希望赶紧出第三部,哭死我了。” “……” 不少人在讨论剧情,俞秋混在他们之中,垂着眼也没说话。 老秦看见穿黑衣服的人时还以为是俞秋,但仔细一看只是上一场电影的观众。手机里也没消息过来,他想了想还是问张磊他们那边的情况。 -没,一切正常。 看着打扮得差不多的人,老秦压下心中古怪的感觉,继续守着门外。 出去时俞秋还被路人拉着合了几张照。 好在没出什么意外,俞秋吐了口气。 他打了个车,这次车里没有好闻的橙子香味了,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座椅很难坐,即使是平缓的路开起来也会上下颠簸,俞秋强撑着精神,胃里难受得不行。 下车时,他的嘴唇已经没有血色,额上还冒着细密的汗。 开车的师傅怕担责任,连忙收了钱后狂踩油门,很快消失在俞秋的视线里。 俞秋还没来得及感慨出租车收钱的黑心程度,忙走到附近的厕所吐了。 洗脸的时候,他顺带从包里把刀放在兜里,这才走了出去。 天渐渐暗了下来,开始有雨在飘。 俞秋看了眼手机,下午四点。 电影是三个小时的,俞秋估计张磊他们应该要发现了。 他没在意,左右现在他们赶来也来不及。 江淮许应该在这附近,俞秋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也在这儿。他只希望张磊他们再坚持一会儿。 这时,俞秋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嗒— 嗒嗒— 他的心猛地一紧,身体比他先做出反应,俞秋快速地走着,往废钢厂那边去。 手机震了下,俞秋打开,是一个未知号码发过来的。 -小秋,学校门口有人,叔叔不敢去,和叔叔玩个捉迷藏的游戏如何?五点之前找到我,叔叔就放过你那个小男朋友。 俞秋定住了脚步,全身的血液往头皮涌去,脚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心却是轻飘飘的。 陈国为发过来的,陈国为确实还活着。 俞秋边走边回。 -藏你祖宗。 第111章 身后的脚步声清晰起来,俞秋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在变得急促,走到小巷的某个拐弯处,他贴着墙停下。 脚步声渐渐消失,没人,可能是被俞秋甩掉了。 俞秋压了压帽子,开始向他上辈子经常去的那几条小巷跑去。 雨开始下大。 - 老秦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四十,他突然想到刚才出去的那些人中有一个人和俞秋的身形很像。 江淮许之前和他们说的话在脑海里变得格外清晰。 他大步上前,一脚踏过检票的障碍栏。 身后的工作人员一直在后面喊,“先生!” 老秦出现在四号影院的后门时,把张磊吓了一跳。 他很快反应过来,吴果那个位置空了很长时间了。张磊起身,也没管周围人一脸不耐的样子,上前走到第六排,挤过坐在外面的人时,吴果转头,有些生气,“你们有病吧?” 看见原本坐在这儿的俞秋转身一变成了吴果,张磊差点心肌梗塞。他压着声问:“原本坐在这儿的那个人呢?” “一直都是我啊。” 张磊有些着急,“我说的是俞秋。” “他身体不舒服先回家了,你们是他谁?”吴果疑惑问。 张磊爆了句粗口,没回答吴果,着急忙慌地走了。 吴果骂了句神经,继续看电影。 往外走时,老秦一边给江淮许发消息一边走。 -小江总,跟丢了。 老秦看着张磊和另外一个气不打一处来,“看个人你们都能看掉,白瞎以前当过兵。” 张磊也气得不行,“你在外面也没见你发现。” 老秦还想说些什么,江淮许的电话打了过来。 老秦快速接过,“小江总。” 江淮许“嗯”了声,他的气息并不是很稳,听起来像是在跑。 “先别自责了,找人要紧,俞秋现在应该在国中附近。”江淮许说,“现在陈国为在我这儿,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我这边暂时抽不出人来保护他,还是得麻烦你们。” “好的小江总。” 挂了电话,老秦虽然心里窝火,但也还是忍住了,只是安排两人,“先回学校,开一辆车就行。”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莞城国中。 几分钟前,陈国为忽然出现。 劣质发胶涂抹在黑发上,熟悉的两根手指夹着烟,可惜下了雨,没能点起来。 可能是碰了东西的缘故,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也许这人不用管他过不了多久就能死了。 但不行,只要他还没进警局,没死,俞秋就无法从2014年走出去,江淮许也是。 陈国为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看,拿着烟指了下他们,很快消失在小巷。 “报警,说是在国中附近看到了通缉犯。”江淮许说完下了车。 外面的雨变得更大了,跟在他身旁的一个黑衣保镖道:“守在废钢厂那边的兄弟遇到他的人了,现在那儿估计没人守。” “等抓到陈国为再说。” 眼前雾茫茫的一片,江淮许跑得很快,跟在后面的几位保镖分成两路,从左右去堵。 没多久,眼前的人被两边的黑衣保镖夹击,没挥几拳就被制服了。 只是趴在地上不愿意露脸,江淮许用力踹了他的肩一脚。两边的保镖一人架着一只胳膊强迫着把他拉了起来。 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江淮许看见脸的瞬间彻底黑脸,他一拳砸在眼前这个‘陈国为’的脸上,“去你大爷的。” 这个陈国为是假的,要说有唯一的共同点,那就是右手手指都只剩下了两根。可能是陈国为发现了他们放出来的烟雾弹。 “送给警察。”江淮许给身旁的保镖说完,立刻拿出手机给废钢厂那边的人打电话,“追不到人不用追了,先回废钢厂。” 他沉声,“不要让陈国为和俞秋说话。” 江淮许呼吸很急促,挂了电话后,他朝着废钢厂跑去。 下午五点十分,天已经彻底暗下。 雨下得很大,还刮了风,把周遭的树吹得哗啦啦的响。 在小巷有些坑洼的地方,积水还可以淹没膝盖。 俞秋的眼尾有些红,他跨坐在陈国为的身上,一拳又一拳地砸在他的脸上。 他对这附近真的太熟悉了,想要找一个人轻而易举。 陈国为现在变得真弱,俞秋心想。 不过也可能是王乔和梁老四的训练真的有用,他已经开始在想过几天就去请他们去吃顿好的。 和陈国为想的不一样,时隔一年再见俞秋,俞秋已经看不出以前的一丁点儿影子。 那股劲更野了,甚至踩在危险的边缘,整个人阴郁又偏执。 陈国为这一年来过得可不好,一起做事的人说现在只能出国,临走时陈国为突然想到莞城还有个他的继子,说什么也要回来看看。 现在背后的大哥看得起他,他也有钱了,说不准俞秋会想跟他。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结果现在却被俞秋按在地上打。 照俞秋这个打法,可能没多久他就要硬生生被打死了。 陈国为勉强出声,笑着道:“小秋,一年没见了,怎么一上来就打人啊。” 俞秋沉了眼,他站起身,不远处的天际突然电闪雷鸣,俞秋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很长,血水沿着墙沿流下。 第112章 陈国为是躺着的,从他的角度看,俞秋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忽然有种不是很好的预感。 俞秋动作一顿,他微微弯腰,捡起身旁的砖头,在陈国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砸向他的后脑勺,陈国为彻底昏死过去。 俞秋把砖头扔进积水里,很快,血迹顺着雨水消失。 他把陈国为装进袋子,拖着往废钢厂的位置去。 第52章 江淮许,你是假的吗? 天空彻底阴沉下来,远处的海平面仿佛压着云,整个莞城都被笼罩在黑暗中。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路上的行人匆忙地赶着路,风把树吹得歪歪扭扭的,车辆在积水里穿行。 废钢厂这儿却安静得可怕。 陈国为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醒过来的。 后脑勺疼得不行,头像是要裂开了一样,外面刮的风从扑了层黑布的窗口进来,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现在天实在太黑了,他只能看见俞秋的大致轮廓。 俞秋带着鸭舌帽,脸上没有表情,但陈国为心底不由地发寒,不过发寒的同时又带了点兴奋,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现在的心情,对!是兴奋!兴奋偏多!即使俞秋把他做成标本他也愿意了! “小秋,怎么不和我说话?” 他浑然不顾自己身上的疼,呲牙咧嘴地问。但其实他又恨俞秋,他觉得是俞秋毁了他,所以他也想把俞秋给毁掉。 俞秋听见他的声音,低头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他细心地做着自己的工作,把藏在窗台的绳索解开,捆住陈国为的一只手。 陈国为伪装祥和的表情龟裂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俞秋顿住,他总算舍得搭话了,嗓子有点哑,他歪头笑了笑,“这不是你准备的吗?” “你个贱种!老子准备尼玛的!”陈国为终于意识到俞秋是认真的,俞秋是真的想杀了他。 他开始慌张,剧烈地挣扎起来。 俞秋只捆住他一只手,所以陈国为站起身,一脚踹在俞秋的肩上。 但他发现俞秋并没有躲,反而任凭他打。 陈国为以为俞秋怕了,笑了笑开始一拳拳砸在俞秋的身上。 不是很疼,在俞秋的承受范围内,他偏了偏头,朝着角落藏着摄像头的方向看了眼。 “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陈国为一脚踩在俞秋的肚子上,恶狠狠道,“你是花老子的钱长大的!叫你不听话!” 俞秋转头,忽然一只手抓住陈国为的脚踝,他使了劲,抬起脚一脚踹在陈国为的下巴上。 陈国为吃痛地摔倒在地,俞秋一只手拉住绳,绕过陈国为的脖颈,狠狠勒住。 强烈的窒息感堵住喉咙和鼻腔,陈国为的小腿在地上用力蹬着,脖颈青筋暴起,表情狰狞难看。 俞秋松开手,陈国为猛地咳嗽了几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这时,俞秋忽然低下头,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先动的手,现在属于正当防卫了。” 陈国为慢慢瞪大眼睛,一脸惊恐地看向俞秋,“你是故意的!” 俞秋现在做的一切,仿佛知道他今天会来一样,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可是为什么?南城那边已经有人替他死了。他原本想的是俞秋知道他死的消息肯定欣喜若狂,等俞秋高考完收到他消息那瞬间,他甚至能想象到俞秋不可置信的眼神。 俞秋会和之前汪今死的时候一样,像只受惊的兔子,那些曾经扎人的刺全部消失,无助又可怜,这样被毁掉的俞秋是他最喜欢的。 但俞秋没有。 这一切仿佛都在俞秋的安排之中,每一步走向都是。 刚才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陈国为开始思考。 外面的街巷没有监控,他们就是因此选择的这里。可能是总有学生在这里打架,这儿的监控总是坏,换了好几次后也懒得换了。所以在外面时即使是俞秋先动的手,陈国为也没证据,当然了,他也不敢报警。 凭俞秋现在的身手,刚才他打的那几拳他完全可以避开,但俞秋没有。 陈国为扫了眼废钢厂,他确定这里有摄像头。 俞秋擦了擦嘴角,他站起身,小腹和肩都挺疼。 他垂眼看躺在地上像是死狗一样的男人,长时间吸毒导致他的眼球格外突出,脸部都凹陷下去了,曾经强健的身体现在只剩下皮包骨头,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快速地起伏着。 那儿有陈国为还在跳动的心脏。 俞秋抬眼看了下手腕上的表,六点了。 陶奇鸣还没来,可能以为他是开玩笑。 “我不会杀你的。”俞秋说,“我不能被你毁了。” 陈国为觉得俞秋在说鬼话,他的眼神分明写着要杀了他。 俞秋拉着绳,他也受了伤,鲜红的血顺着裤脚上的水在地上留下蜿蜒的痕迹,他蹲下身,小心地把绳系在插在水泥板里的钢管上。 绳子很长,外面的大风刮过时还会晃动。 陈国为踉跄着站起身,开始摸兜。 “找枪吗?” 话音一落,外面雷声轰隆一声,白光闪过。 湿了的额发显得俞秋更加阴森恐怖,陈国为在这一刻后悔回来的打算。 “我没那么蠢,陈国为。” 俞秋垂眼,微微弯腰把地上的另一捆绳捡起,一步步朝着陈国为走去。 第113章 枪没了,陈国为终于注意到俞秋的手上甚至带着橡胶手套,这样就不会留下指纹。 俞秋一拳挥在陈国为的脸上,等陈国为倒地上后,他才把绳继续捆住陈国为的另一只手。 陈国为被打得惨,现在后脑勺那处伤变得格外的疼,意识开始模糊。 没多久,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脚也被俞秋用绳捆住,他四肢上的绳分别系在四个方向的钢管上,整个人如同一个大字紧贴着冰凉的地板。 远处的天际突然被一道刺眼的白光撕裂,把废钢厂里照得异常明亮。陈国为一直不知道俞秋此举何意,直到这一刻,他看见正对着他的窗上倚靠着一个很大的十字架。 俞秋站在十字架的面前,看起来落寞又无力。 良久,他说:“忏悔,你只用为你的过去忏悔就行。” 他要走出去了。 也许王乔说的是对的,是他把自己困在了莞城。他也想去很好的大学,遇见很好的人,以后的日子里有江淮许,江小秋,有唐柔和江声平,也有俞秋自己。 废钢厂外连绵的雨在时亮时暗的路灯灯光里砸在积水上,因为太急而显得凹凸不平,宛若阳光下碎掉的玻璃渣子。 陈国为忽然大笑起来,“我为什么要忏悔!俞秋,是你对不起我!” 他面目变得格外狰狞,他现在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他的掌控,所以陈国为只能呈口舌之快。 “被江家那个小少爷睡得爽吧,能让他这样大费周章的帮你。我没钱了就给我放贷,指引我去投资,去赌博。” “老子怕啊,踏马的,你知道大半夜催债的提着棍子在出租屋敲门是什么感觉吗?” 陈国为的神志已经有些不是很清楚了,也许是毒瘾犯了,他眼神迷离,尖叫了几声后用力把头在地上砸。 “……对,你不知道,”他急促地呼吸着,“这一年来你在江家过得多好啊,伺候好江家的小少爷,你就什么都有了。” “可这一年老子碰了毒,我踏马一辈子都毁了!” 俞秋猛地一僵,他开始感觉到恐惧。 他突然上前,用力制止住陈国为忍不住颤抖的身子,眼尾红得不行,可能有点发烧了,俞秋不知道,但他现在整个人挺烫的,神志却异常的清醒。他觉得他没有什么时候有现在清醒了,比高考的时候更甚。 甚至只要静下来,他就能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又消失,响起,又消失。 他现在应该跑了,他现在再不跑就真的甩不掉身后的人了。 他应该跑到自己最熟悉的小巷子里去,拼命地奔跑着。这玩意是他素未谋面的老爸留给他的唯一还算得上天赋的东西,也许再跑快点,他还能抓住汪今的衣角,问她为什么要丢下他。 俞秋紧紧地抓住陈国为的衣领,有点绝望,“什么一年?你不是去年十二月去的南城吗?” 呼吸变得不顺畅了,熟悉的窒息感让俞秋喘不过气来,他的背慢慢弯下。 空气变得格外安静,外面的雨渐渐小了。身后的脚步声好像就在耳边,那道像毒蛇一样让人恶心的视线攀附在俞秋的身上。 良久,俞秋哑着声问:“……你不是每天下午都会来跟踪我吗?” “我还看见你了。” “你跟在我的身后。” “你还和我说话,我一直在跑,你没跟上。” 俞秋眼睛疼得不行,像是要流泪。陈国为不说话,他就一直挥拳砸他,有些拳没打中,打在地上,橡胶指套早就破了,指节分明的关节处被擦伤,不停地冒着血,但俞秋已经完全感受不到疼意。 他看见陈国为的嘴一张一合,耳边却没有声音,只有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 可是陈国为就在他的眼前啊。 他的身后又是谁。 俞秋忽然有些慌张,但他知道他手中的拳头不能再落下了,再这样下去陈国为会死。 这一世重生后的回忆化作了无数个碎片涌入他的脑海里。 他有了云时初这个朋友,以后他走在冷冽寒冬的小巷时,会有人拍拍他的肩说俞秋,你怎么走那么快,等等我。有唐柔和江声平宛若父母的关心,会让俞秋晚上睡觉前记得喝杯牛奶。有王乔和梁老四对弟弟般的期许,希望他能走得更远,见到更多更好的人。有吴果、叶知安、齐醒……以后逢年过节,大家会像普通朋友在群里互相开着玩笑,问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最后的画面停留在今天早上江淮许拉住他的手腕,外面的光透过干净的玻璃打在沙发上,是夏天,外面有聒噪的蝉鸣,还有和煦的暖风。江淮许像是一副色调温暖的写生,身上却有初冬的味道。 他说:“俞秋,要回家。” 手腕上的红绳变得很烫,刻意遗忘的记忆被俞秋重新想起。 少年蹲下身,仰头看着他,眼睛里盛满了笑意,温声道:“希望俞秋长命百岁。” 于是俞秋看不见的十七岁天光大亮。 风吹过,俞秋的脸颊有些凉。 他抬手碰了碰,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反反复复的脚步声消失。 陈国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老子踏马去年七月就去南城了,谁跟踪你?你不会是犯病了吧,哈哈哈哈哈,和你妈一样是神经病。你妈以前也总指着角落和我说你爸在那儿……” 第114章 “当时我确实想过要跟踪你,你妈刚死没多久,像这种时候想要一步步击溃你的心理防线是最适合的时机,把你这种人拉下泥潭烂掉……”陈国为有些兴奋,“对,江家的那个小少爷,他和你一样,看起来也很带劲,要是他……” 陈国为的话还没说完,俞秋忽然起身捡起旁边的钢管。 猛地对上俞秋的眼睛,陈国为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他确定这一刻的俞秋想杀了他。 其实俞秋的脾气算不上好,甚至还有些睚眦必报。 有一次王乔和梁老四还问过他,既然有这身手为什么不自己揍陈国为几顿,毕竟像陈国为这种人揍几顿就老实了。 俞秋假装没听见这个问题。 上辈子他没有是因为那时候他只想听汪今的话好好活着,他只能奔跑,跑得很快,这样陈国为就追不到他。 这辈子呢,这辈子又是为什么。 重生后关于陈国为的记忆逐渐变得模糊。第一次见他是开学后的第一个月,陈国为站在国中外面的小巷里,只有两根手指的右手夹着根点着火的烟。现在记忆里这一幕消失,只剩下路过的路人,还有突然拉住他手腕的江淮许。 第二次很多,多得这一块记忆几乎是模糊的,他只记得陈国为好像爱在周二和周六出现,他总得翻墙。 第三次是莞城的冬天,俞秋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变得急促,他转身看见了陈国为那张脸,沧桑的,剃了个平头,还和他说话了。然后俞秋开始奔跑,和上辈子一样。现在这一幕也消失了,只剩下空无一人的长街,梧桐树的枯枝没有树叶,冬天很冷,俞秋能看见自己呼出的气在空气里化作冬雾。 他为什么跑啊? 俞秋知道。 陈国为已经没力气了,他流了很多血,只能眼睁睁看着俞秋抡着钢管往下,在要落下的时候,有人接住了他手里的钢管。 江淮许还在喘气,裹挟着暴雨的凉意把俞秋抱了个满怀,他浑身都在颤抖,声音也是。 “俞秋,”江淮许深吸了口气,“我害怕,抱抱我好不好。” 闻到熟悉的味道,俞秋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那根神经,缓慢地眨了眨眼。 江淮许身上怎么那么凉啊? 他很听话地抱住江淮许,“不害怕。” 江淮许应该是在哭,因为俞秋感觉江淮许把头埋在他颈侧那里湿了一片,也可能外面下的雨导致的。 他的声音闷闷的,“俞秋,松手。” 俞秋松开手上的钢管,仍由江淮许丢掉。 “要干干净净的。”江淮许说。 陈国为可以死,但不能是因为他们死的,江淮许和俞秋要干干净净的。 “嗯。”俞秋闷闷应声。 废钢厂的门外进来好几个穿着黑衣的保镖,他们训练有素地收拾着,没多久,陈国为和几个一起逃窜的毒贩被一起捆住扔在废钢厂里。 收拾完后,江淮许示意他们,“你们先走。” 几个保镖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答应:“好的。” “要背吗?”江淮许摸摸俞秋的脸。 “要的。” 俞秋身上很热,可能有点发烧。 江淮许背着他,一步一步地走着。 到门外时,他看着蹲在角落里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人道:“剩下的事情就麻烦陶队了。” 陶奇鸣自以为自己躲得还算隐蔽,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他挑眉,看了眼江淮许。 他嘴里叼着根烟,也没点。 想了下还是从兜里掏了打火机,点燃猛抽了一口。 “我想着过来看一下,万一是真的。”陶奇鸣感叹,“没想到是这个发展。” 江淮许“嗯”了声,假装没察觉到陶奇鸣身上带着的寒气。 他也许在这里已经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至于为什么不出手,江淮许觉得他应该是个好警察。 “如果刚才我没来,你会阻止吗?”江淮许看着他的眼睛问。 天本来就暗,陶奇鸣的脸在白雾里变得更加模糊。 “当然,”陶奇鸣说,“我是一名警察。” “好的,谢谢。” 说完,江淮许朝着陶奇鸣点点头,背着俞秋离开。 下了大雨后的天空密云散开,清冷的圆月挂在天际,把他们的背影拉得很长。 陶奇鸣看见他们的影子撞在一起了。 雨后的莞城显得格外低糜,但又有一种新生的感觉。 俞秋趴在江淮许的背上,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能听见江淮许呼吸均匀又平缓。 江淮许是温暖的,有体温的。 俞秋忽然抬手,抓住江淮许脖颈的那根细线。 “江淮许,”俞秋很轻很轻地问,“不是说好的项链吗?怎么是根细线?” 俞秋为什么跑? 俞秋知道。 因为他怕陈国为是幻觉。 重生也是幻觉。 俞秋哑着嗓子,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滑下,有点绝望,又有点迷恋,“你是假的吗?” 江淮许不再走了,他把俞秋放了下来,吻俞秋的眼睛,俞秋的唇,很简单的亲吻,他把俞秋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那里的心脏平缓地跳动着。 俞秋尝到了苦涩的味道,江淮许哭了。 他碰碰江淮许的脸,“别哭。” 第115章 江淮许抱紧他,他们像是小时候经常玩的橡皮泥,不同颜色的橡皮泥被捏成两个人物,最后又被打碎融合在一起,即使再重新塑造成两个不同的角色,也混着另外一个人的血和肉了。他们相互攀附着,生长着,然后成为彼此的大树。 江淮许感觉自己的心被撕扯着,疼得厉害,密密麻麻的疼意蔓延开,“俞秋,我是真的。” 不是幻觉,是实实在在的江淮许。 江淮许枕在他的肩上,两个人都在哭,“我们去看病。” “好的。”俞秋不再撒娇了,也不再逃避了,他想变好。 第53章 谈个恋爱吧 莞城毒贩团伙被抓的新闻很快冲上热搜,各平台有关词条热度居高不下。莞城公安只是简单描述了下相关情况,至于他们提到的“有热心市民帮助”具体指的是谁并没有人知道。 网友们都在说大快民心,事情过去几天,也没警察打电话过来让他们去做笔录,俞秋猜是陶奇鸣帮了他们。 他现在暂且没心力管那么多事了,所以没人来找,他很感激陶奇鸣,甚至高度认可云时初说的那句陶奇鸣是个很好的人。 说到这儿,最近俞秋都有好好看医生的,他陪着江淮许来过很多次,现在变成江淮许陪他来了。 不过江淮许和给他看病的医生应该是认识,他们和普通朋友一样打着招呼。 医生姓黎,年纪三十五岁上下,是个说话语气温柔的大姐姐,履历很丰富,或者说经验很丰富。 上次俞秋来的时候只是简单的聊天,聊高中生活有没有意思,毕业后有没有什么想法。 俞秋害怕一上来就让他做检查,让他吃药,还好没有。 所以他只是紧张了下,想到门外等他的江淮许,他微微松了口气。 他和医生说了高中遇见的朋友,有时候说到有趣的事儿还会笑笑。说毕业后想去旅游,去爬山。 其他多的没了,没有想象中的排斥,俞秋喜欢这个医生。 这一次出门前,江淮许问:“可能会比上一次难一点点,能接受吗?” 俞秋“嗯”了声,他要快快变好。 “可以的。” 江淮许牵着他的手,他们在莞城的盛夏里走着。 俞秋还是有些紧张,他舔舔唇,等待医生的下一步指令。 “怕医生吗?”医生的声音温和,笑着道。 俞秋眨了眨眼,假装没听见。 医生拿了个解压玩具让俞秋握在手中,这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俞秋的紧张和无措。 “你可以先闭上眼睛。”医生开口。 俞秋这次听见了,他闭上眼。 过了会儿,医生让他睁眼。 “现在你可以看看周边的环境。” 周边的环境。 俞秋看了眼,沙发是温暖的色调,太阳从干净透明的窗洒下落了一地的阳光,还摆放着好几盆绿植,单单这样看来,这里甚至称不上医院。 “这里并不是你经常去的那种医院,不用紧张,随意点儿。” 俞秋笑笑,过了会儿他说:“怕的不是医院。” “那是怕医生吗?”医生又把话题转了回来。 俞秋沉默了会儿。 抗压能力强,情绪稳定,有韧劲,这些词他常听别人这样评价他。所以上辈子江淮许死后没几天俞秋就开始若无其事的应酬,齐醒说他没良心他也认,他甚至还可以和齐醒开几句玩笑。俞秋很少会和别人诉说自己的事。 但刚才在外面时他答应江淮许会努力一点。 “嗯。”俞秋开始回忆,“其实刚开始是不怕的。” 他看着窗外已经干掉的喷水池,心想这个也许以前是用来养金鱼的。 “为什么突然怕了呢?”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医生以为俞秋不会再回答了,正打算换一个话题时,俞秋开口。 “……那时候他总要去医院,医生每次过来说的都不是我想听的,他们告诉我需要签病危通知书,告诉我需要去一楼门诊拿药,告诉我可能没多久时间了,告诉我他的情况越来越差。” “时间久了,就怕了。” 医生听着眼前才成年没多久的少年说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经历,并没有觉得奇怪,她说:“所以害怕是因为他害怕的。” “不知道,”俞秋说,“我怕我也生病了,没人照顾他。” 如果他生病了,江淮许半夜突然发烧怎么办。 唐柔他们不可能一直陪在江淮许的身边,只有俞秋可以做到。 医生不断地引导着俞秋谈话,有时候是很简单的问题,有时候又回到俞秋不敢面对的事。俞秋努力地配合着,但牵扯到某些话题时他不再说话。 医生也没强迫他,毕竟心理问题需要时间,并不是一蹴而就的。 俞秋出去时,医生问:“虽然在你的诉求中有江淮许可以作为我们之间对话的唯一知情人,但作为一个医生,我还是需要了解一下你们的关系。” 俞秋往门外的方向看了眼,开口,“亲人,爱人。” 江淮许是开车过来的,江声平刚出差回来,小别胜新婚,唐柔最近都没心思搭理他俩。 俞秋来看病的事他们都不知情,他也不想让他们知道。 江淮许知道就够了。 “回家吗?”江淮许问。 第116章 “嗯。”俞秋凑上前亲江淮许的唇角,这是出门前江淮许说好的奖励。 - 生活好像真的在慢慢变好。 上次他因为说身体不舒服提前离开,后面的散伙饭和唱歌都没能去,吴果说什么也要拉着他一块儿再聚个餐。人不多,就班级里玩得好的那几个,俞秋没拒绝,也去了。 吴果看见他的时候震惊了下,“我去!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他不说俞秋还没注意,“真的假的?” “真的啊。” 为了证明他说的话是对的,吴果还问叶知安,试图得到他的认同。 叶知安点头,“有点。” “这叫有点,明明是很多好吧。” 俞秋看了眼高级餐厅的落地窗里倒映的他的样子,是瘦了,看起来整个人病恹恹的,不知道的以为他得的是绝症,真丑。 这个样子的俞秋真丑。 “苦了你了,兄弟。”吴果拍拍他的肩,一口气点了一堆荤菜,“今天全部吃了补回来。” 等菜的时候他们在那儿讨论高考成绩出来后要去哪儿玩,几个人吵得不可开交。 俞秋没参与他们的讨论,问到他的时候他倒是会说几句。 他低头和江淮许发消息。 -等会儿要来接你吗? 俞秋抿唇笑笑,回了条。 -要 回了消息后他又扔了个地址过去,正巧菜上来了,他把手机扔兜里也没再看。 自从上一次后俞秋能感觉到自己对江淮许变得格外依赖,他其实并不是会黏人的性格,但俞秋总感觉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有什么东西在改变,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那天回来后他和江淮许的相处方式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人刻意提及陈国为,也没人说重生这件事。他们都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这个平衡,默认对方知道彼此的秘密。 也许是因为他去看病了,很多以前他不愿意说出口的东西说了出来,他有些不安。 那个医生会和江淮许说吗?或者江淮许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什么都不会的。 上辈子他所有的卑劣江淮许都看见过,江淮许也知道他就是上辈子的俞秋。 所以他到底在矫情个什么劲儿,他现在就该直接和江淮许亲嘴。 哦对,他已经亲过很多次了,甚至在这辈子江淮许还不是他男朋友的基础上。 不过也无所谓了,既然现在这个江淮许就是上辈子的江淮许,那上辈子他也只是守寡,他和江淮许也没离,而且结过婚,亲过嘴,上过床的,纠结大爷的。 “俞秋,你是不是发烧了?”吴果见俞秋现在这个单薄的身体还挺担心,更别说俞秋搭着话呢,怎么搭着搭着耳朵红了一片。 俞秋僵了片刻,筷子停在半空,含糊道:“没,可能是热。” 吴果咕哝,“空调开着的啊。” 吃到一半的时候有人问想去哪儿读大学。 “我要去就去最好的政法大学。”吴果说。 也有说随便找个普通大学读几年,当个跳板,再申请去国外大学去镀两年金,以后回来继承家里公司的。 “俞秋,你想好了没?” “嗯,莞大。”俞秋摸手机看了眼时间,“学金融吧。” “莞大也行,好歹也是顶尖大学。”吴果虽然这样说,但也有些惋惜,“我还说你要是没什么具体目标,骗你和我一起学法,以后咱俩出来还能一起办个律师事务所。” 俞秋笑笑,“那么确定我要当了律师以后和你开事务所?说不准是竞争对手。” 吴果也笑,“那算了。” 吃完饭,江淮许发了消息过来,俞秋和他们道别。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点酒的缘故,俞秋现在贼亢奋。他搓了搓自己的脸,脑子挺清醒,他决定为了以后亲嘴能有个正当的名分,他要表白了! 可惜他现在太瘦了,要是胖点会好看点。 还有上辈子他求婚就很磕碜,怎么这辈子表白也什么都没,江淮许太惨了吧。江淮许之前好歹还能找到根细线,俞秋现在身上别说细线了,毛线也没。 俞秋还没来得及想出个合适的方案,就看见了他未来的男朋友像尊雕像一样伫立在黑夜里,俞秋每次看着他的眼睛,心里那种烦躁的感觉都能被压下去一大半。 “有等很久吗?”俞秋问。 “还好,没等很久。” 俞秋没信,“骗鬼呢。” 沉默了一会儿,俞秋听见江淮许的笑声,久违的轻松,俞秋没忍住也跟着笑,两人乐了一通。 “上车上车,好冷。”俞秋拉着江淮许的手腕往车上去。 两人下意识坐到上辈子习惯坐的位置,俞秋垂眼看方向盘,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 江淮许笑着道:“酒驾加无证驾驶啊,俞秋。” “习惯了。”俞秋自暴自弃道。 他这样说已经变相和江淮许摊牌了,毕竟这辈子的俞秋还没学驾照,更别说习惯。这习惯是上辈子留下的,只有自己开晕车的症状才会好点,其实也没好到哪儿去,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防止江淮许半夜发烧学的。 两人换了位置。 俞秋脑海里一直在转的东西还没忘,为了不那么磕碜,俞秋找了个地址给江淮许看,“去这儿。” 江淮许也没问这儿是哪儿,只是看了眼俞秋,“你睡,到了叫你。” 第117章 “行。”俞秋也没硬撑,毕竟晕车的感觉真不好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俞秋醒了。车上了国道,海风特有的腥咸味道裹挟着潮湿从车窗的缝隙渗进来,还能听见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没下雨,如果下雨的话就和重生那天的景象重叠。 “还有段距离。”江淮许说。 俞秋没睡意了,“算了,我玩游戏。” 还是开心消消乐,他卡在这关时间挺长,或者说是俞秋执着于打出三星,来来回回重复了十几次,每次都差一点,和他运气似的。 好在在车停下来的前几分钟,俞秋总算打出了三颗星。 他如释重负地把手机放回兜里,和江淮许一块儿下了车。 是一家花店。 江淮许愣了愣神。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正好赶上要关门。 俞秋赶忙上前,他跑着过去的,有些喘,“老板,还有花吗?” 老板:“有是有,不过这个时候花没早上新鲜,要不你明天早上来?” 俞秋指了指身后靠在车旁的江淮许,笑着道:“事儿比较急,没花他不答应做我对象。” 老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年轻男人长着一双漂亮的扇形桃花眼,优越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梁无一不表明着这是张招人的脸,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年轻男人抬眼看她,微微点头。 怪不得了。 老板表示理解,犹豫了会儿说:“行,你看看还有什么可以用得上的花。” “谢谢老板。” 俞秋开始挑花,可能真太晚了,即使有些花是泡在水里的也有点蔫巴,他也没研究过这些玩意儿,不知道挑些什么好。 老板给他找了几种,俞秋总觉得差点意思。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角落里的白玫瑰。 “老板,就这个吧。”俞秋说。 上辈子他打算求婚用的没用上,这辈子用。 剩的不多,老板怕单调给他又找了其他几种颜色的雏菊花搭色。 老板边包花边笑着说:“那么怕对象以后日子不好过。” “他怕我。”俞秋接过,眼睛里盛满了笑意,“今天哄哄他。” 回到车上,江淮许开车。 海岸线飞速地往后倒退着,俞秋往外看了眼,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怎么想到买花了?”江淮许问。 俞秋本来是打算找个姑且还算得上浪漫的地方,但车一路开过来,别说浪漫了,除了车的前灯亮着,隐约还能看见飞虫在车窗前飞外,只剩无尽的黑。 “想着给你告白用的来着。”俞秋稍稍坐直身子。 江淮许猛地刹车,差点把俞秋的心脏给震出来。 俞秋后知后觉的尴尬,不过他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他没敢看江淮许,眼睛一直盯着外面晃动的树叶,尽量平静地说:“谈个恋爱吧,以后亲你也不用跟偷情似的。” 江淮许沉默了几秒,他转头去看俞秋。 俞秋没看他,他就伸手过去把俞秋的脸扳正,“看着我说话。” “看着了。” 俞秋哪儿敢看他,车里黑灯瞎火的,他仗着江淮许也看不见开始说瞎话。 “真看了?” “看了。”俞秋确信道。 江淮许被气笑,“俞秋,前面的灯还没关,看得见。” 俞秋:“……” “这样告白啊?” “……嗯。”俞秋嘴硬,“这次买花了。” “花能看的都没几朵。” “你要是想要我明天再给你买,我就心急。” 江淮许说:“你急什么?” “……亲。”俞秋超小声道。 “重新说。”江淮许放手。 俞秋还没来得及长松一口气,江淮许捏了捏他的后颈,“急什么?” 俞秋沉默了。 他侧身,亲在江淮许的唇上,“你好烦。” 江淮许笑了,他搭在俞秋后颈的手用了点力,迫使俞秋仰头,咬了下俞秋的唇,心情挺好。 “听到了。” 他回头,重新打方向盘。 “答应了,”江淮许说,“但我嫌弃花,明天你要给我买新的。” 俞秋没再盯着车窗外的树,换了个对象,盯着放在一旁的花,含糊应了一声,“嗯。” 事儿精。 回到家已经晚上十点半。 俞秋现在整个人脑子都晕晕的,可能是喝的那杯酒后知后觉的有了反应。 唐柔和江声平在家,俞秋暂且还不知道怎么和唐柔说这件事。 “我们还要再做一段时间的地下党。”他一本正经道。 闻言,江淮许没忍住笑,“好。” - 有了名分确实要比没名分好得多,俞秋是这样感觉的。 起码他在贴吧上搜相关帖子时输入的词能限制到“情侣之间”几个字,看起来很舒服。而且也能和普通的情侣一样牵手,散步,看电影,他喜欢这样的生活。 六月二十号,距离高考成绩出来还有三天。 今天他要和江淮许带江小秋去绝育。 江小秋可能是知道自己的命运了,难得有一次不偏心,对他俩都刺得不行,浑身上下的毛孔表现着抗拒,谁抱挠谁。 可惜最后还是不敌,噶完蛋后整只猫都透露着淡淡的死感,看着俞秋和江淮许的眼神充满了生无可恋。 第118章 俞秋笑了好半天,还给江小秋拍了几张耷拉着头的照片。 这期间俞秋去看过好几次医生,每次去聊得都蛮好的,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没有被点破,或者说他单方面觉得没用。他怕自己好不了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每次从医生那儿出来看见江淮许都假装比前几天的自己好了不少。 身体却是一天比一天瘦了。 俞秋看着他和江淮许紧握着的手,他们在莞城人流量最大的商业街走着,身旁走过去的人群里有和他们一样普通的情侣,谈论着身边发生的趣事或者晚上要吃什么。 给江小秋买完猫粮和新的猫玩具后,两人大包小包的提回家。 江淮许搂了搂俞秋,拍拍他的背让他赶紧洗完澡休息。 确实太晚了,是该睡觉。 俞秋今天其实很累,他想变好,所以选择去看了心理医生,但其实从最开始到现在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他深思熟虑后说出来的,废脑子,就很累。从医院出来后又和江淮许一块儿去商业街买了猫粮和猫玩具。 医生综合前几次给出来的判断是抑郁症和惊恐症。 惊恐症这玩意儿是他之前就有的,抑郁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反正到能看到幻觉的程度了,俞秋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没和医生说能看见幻觉,做量表他也下意识选了不严重的选项。医生可能看出来了,但她也没说。 他还在逃避。 他估计他自身的情况要远远比医生给的结果更加严重。 这一晚,在高考成绩要出来的前夕,俞秋没睡着。 他蜷缩在床上,盯着角落,一直等到天亮。 耳边的声音渐渐消失。 他起床,他今天要和江淮许一起去看海。 喉咙里突然传来一阵反胃的感觉,俞秋脸色变得惨白,他跑到洗漱室里吐了。俞秋看着镜子中嘴唇发白的自己,开始有点绝望,明明所有事情都在变好,他为什么开始变差了。 没有人可以救他了。 海并没有看成。 俞秋自己一个人去找了医生,他放了江淮许的鸽子。 医生对他的到来并没有感到意外,也许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的声音和往常一样温和,她问:“能告诉我你的需求吗?” 俞秋整个人都快要被压垮了,他的声音很哑,眼睛因为好几个晚上没好好睡觉了布满血丝,几乎绝望地道:“……救我。” 外面没了江淮许,这个认知让俞秋说话自然了很多。 “我不敢睡觉,”他说,“我只要一闭眼就会做同一个梦。” “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说说是个什么样的梦。” 俞秋犹豫了会儿,“……所有我现在经历的其实只是我臆想出来的。我一睁眼,发现我现在拥有的东西都消失了,我的爱人已经离开我三年,我的小猫也已经死掉,我的朋友们还不认识那时候的我……” “我很害怕,其实回来后……”俞秋停下了,他不知道怎么描述。 医生却说:“重生吗?” 俞秋看着她没说话。 “我也是江淮许的医生,”医生笑笑,“你想知道他的故事吗?” 医生描述得很平淡,“他比你要早三年,那时候他初三,我很少会收到那么小的患者,而且还是在没有家长的陪同下。” “那时候的我以为是谁家小孩儿离家出走或者和父母吵架了,想着问他有没有家长的电话,好送他回去。” “没想到他对我说的第一句也是救我。” “他说他忘记了很多东西,问我有没有可以让他恢复记忆的方法。我很遗憾,心理尚且还没有达到这个水平。” “从那以后他会定期过来治疗,但他也只是在我这里坐着,也不说话。” “一年多后他开始愿意说些东西了,但他从来不说自己的,只说你的。他记得你们之间发生过的事,可他忘记了你的模样,也忘记了你的名字。” “再后来他慢慢不来了,直到去年他来找我,那时候他应该是想起来了,他希望我能给你治疗。不过后来他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我问他为什么,他和我说因为你怕医生,又怕你觉得自己不正常。” 俞秋一直在哭,他以为江淮许死后只有他在那个时空等待了三年。甚至在这辈子他看见江淮许抱着江小秋这只小猫时,他用蹩脚的理由和俞秋解释叫江小秋是因为它是在秋天生的,其实俞秋心里已经有答案了,眼前的江淮许也许也是上辈子的江淮许。只是他不愿意去戳破,直到老赵给他看照片里那三个人,俞秋彻底骗不下去自己。 可即使这样,他仍旧抱着侥幸心理,至少江淮许重生回来的时间应该是和他一样的,这样的话江淮许就不用独自一人拥有那么多并不是很美好的回忆。 事实却是他和江淮许在不同的时空,不同的时间线等待着再一次的重逢。 “你也是他和我之间对话的唯一知情人。”医生仍旧温和,“所以你可以毫无保留的和我倾诉。” 俞秋情绪有些崩溃,他浑身都在发颤,“……我知道没有人跟踪我,我看见的只是幻觉,但我不敢承认,我只敢跑,我怕重生也只是我的幻觉。” “你摸摸自己的胸口。”医生安抚道。 第119章 俞秋把手放了上去。 “感受到什么?” “心跳。” “我还在吗?” “在的。” “是幻觉吗?” 俞秋不确定了,但他确实放松很多,过了会儿,他说:“不是。” 俞秋又和医生聊了三个多小时,具体多长时间他也不知道了,他一直在说话,大多数时候医生都在听。最后医生重新给他做了量表,开了药,和之前差不多,只是有些药的剂量加大了。 离开前,俞秋问:“他一直知道我看见的都是幻觉吗?” “知道。” “好的。” 俞秋坐在沙发上,他喝了口水,从窗户往外看盛夏的梧桐树。 良久,他用肯定的语气说:“他等会儿会来。” 医生“嗯”了声。 俞秋站起身道谢。 今天二十二号了,明天高考成绩会出来。 他有预感,江淮许快不要他了。 - “他知道你会过来。” 俞秋走后过了二十几分钟,江淮许推开门进来。 “嗯,”江淮许笑着道,“他很聪明。” 医生:“之前几次你没问过我他的情况,我以为你没我想象中那么在意。” 江淮许怔了片刻,“不知道的话这一天可以慢点到来。” 这十几天美好得像是偷来的。 “我先说结论,要说抑郁我更倾向于是他自己给自己上的枷锁。我的建议是现阶段离开莞城,莞城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更像是一座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牢房。他也和我提到过一个现象,在他和王乔达成交易后,他再也没有幻听幻觉类似症状,说明这是他自己给自己施加的,离开这个语境,也就是当他得知陈国为回来后,才又听到了脚步声。” “离开莞城,会有一个直观的治疗效果。” 江淮许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嗯。” “很遗憾,他的第二个压力来源是你。”医生无情地说。 江淮许没说话。 医生继续道:“他并不怕医生,他怕医生的前提是你。而且在这几次看病的过程中,虽然他看似积极的配合治疗,但都是假装的。只要你在,他就无法完全放松。即使你知道他所有卑劣的过往,他也不想让你看见他难堪的模样。” “你们的关系太复杂,选择放手或者继续保持现状,具体怎么选择还要看你们。” “谢了,黎姐。”江淮许起身。 即使她不说江淮许也知道该做些什么的。 “没事,后续治疗他依旧可以来找我,如果决定离开莞城也可以手机联系,药物定时服用就好。” “好。” 江淮许看上去很疲惫,脸色实在算不上好。 “江淮许。”医生忽然喊住他。 他转头去看,很平静,他总能把情绪消化得很好。 医生问:“……你现在仍然觉得没能早点记起他是你的错吗?” 江淮许定住脚,没有犹豫,“是。” 如果他能早点记起来,也许这一世俞秋就不会有担惊受怕的回忆,也能有爱他的妈妈。 第54章 解脱 2014年六月二十三日中午十二点,莞城高考成绩可以查询了,考生可以选择登录当地教育网或者打电话后按照语音提示输入身份证号咨询。 “小秋,先别查。”唐柔今天没去公司,她念叨了一早上了,怕两人没考好,这会儿可信玄学这玩意,催促着江淮许和他去换衣服。 “这高考考得,”唐柔看俞秋瘦了那么多,心疼得不行,“怎么补也补不回来?” 俞秋笑笑,“唐姨别担心,瘦了好看点。” 江淮许朝他看了一眼,俞秋察觉到江淮许在看他,坐在沙发后趁唐柔没注意去牵江淮许的手。 江淮许没忍住笑,捏了捏俞秋的手,眼神里流露出眷恋和不舍。 唐柔把页面打开,深吸了口气把江淮许的准考证号输上去,“你们别紧张啊。” “妈,你别紧张。” 俞秋也笑,“唐姨不紧张。” 这个点查分数的人多,一直没进去,唐柔感觉这玩意在和她玩心跳,也不敢起身离开,“咱家网是不是不太好?” 她正打算切出去重新登陆时,分数出来了。 唐柔甚至还来不及闭眼,她看着成绩愣了半晌,过了会儿转头问:“儿子,你成绩那么好的吗?” 697分,省排36。 比上辈子686高。 俞秋用一分钟去反应这个分数背后代表的意义,国内想去的大学都可以去了,专业也可以选择想选的。 “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江淮许拍拍唐柔的背。 分数和他估的差不多,他对分数没有太大的执念,够用就行。这个分数有足够的选择权。 被江淮许这句话打岔,唐柔笑了笑,也没那么紧张了。 俞秋考得也很好,690分,省排53。 这是重生后俞秋考得发挥得最好的一次,俞秋感觉那个物理大题功劳就得占一大半。 两孩子考得都很好,唐柔起身给江声平还有江淮许外公外婆打电话报喜去了。 江淮许凑上前在俞秋的脸上亲了一口,搓了搓他的脸,“俞秋同学超棒。” 俞秋亲了回去,“江淮许同学也超棒。” 想到什么,俞秋又问:“进了省前五十,招生办老师应该找过你了。” 第120章 江淮许点头,“嗯,成绩前天就知道了,手机号留的是我自己的,他们只联系到我这边。” “那你有想去的大学吗?” 江淮许捏了下俞秋的后颈没说话,俞秋也没再问了。 晚上唐柔让江声平回家,四个人一起去吃了顿饭。 填志愿的事他们没干预,只是说只要喜欢就去学,不过还是希望他们留在莞城,毕竟莞大就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没必要跑到外省去。 吴果考得还不错,在群里怒发了几个红包给自己庆祝。俞秋这次运气挺好,抢了不少钱。 -南城政法大的法学专业是国内第一,我还得去省外读大学,以后你们要想见我只能等寒暑假了。 他又发了几个大哭的表情包。 叶知安受不了他。 -要滚快滚。 吴果气得不行,发了好几条语音骂他。 俞秋发了个1过去也没再看手机消息,仰躺着看天花板上的吊灯。 留在莞城,离开莞城。 只有两个选择。 俞秋一直没填志愿,班主任来问他想去哪个大学,俞秋和他说了莞大。 距离关闭志愿填报系统只剩最后一天时,江淮许问他要不要去看海。 这几天忙着查专业,填志愿,他和江淮许好几天都没单独相处了。 俞秋点头,现在是傍晚,晚上海边会凉,他套了件衬衫和江淮许一块儿出去。 莞城傍晚的海边人挺多,海水带着特有的腥咸味跟着风一块儿往行人身上吹,自行车车道上不少人在骑车。 “想骑吗?”江淮许问。 “骑。” 两人很快达成共识,找了对推着自行车看海鸥的情侣询问在哪儿可以租自行车。女生给他们指了个方向,两人道谢后往店家走。 出租自行车的大哥热情,见有人进门就开始介绍。 “我们店里有两人一块儿骑的,也有单人的,情侣的话两个人一块儿骑的这种好一点。” 俞秋说:“单人的。” “行。” 大哥给他们推了两辆自行车出来,“租金前面交,超过一个小时得额外收费。” 两人骑上车,风大,俞秋咳了下说:“要比比看谁更快吗?” 江淮许想也没想点头,“可以。” 天渐渐暗下来了,灰蒙蒙的天和海水在视野的尽头交织成一条细线。能看见被云层淹没的落日染红天际,飞鸟扑棱着翅膀踩着水互相追逐。 有游客在用面包喂海鸥,它们在高空飞旋又落下。远处的海滩上还有篝火在风里跳跃。 俞秋已经无暇顾及了,无论是右边一望无际的大海,还是左边昏黄的路灯下清冷低糜的老城区。海风灌进衬衫,俞秋张开双手,感受着这一刻的莞城。 远远的,海水的潮汐漾过来,俞秋听见海水的鸣响,拍打在礁石上,拍打在海滩上,拍打在他的灵魂,声音由远及近。 像是走到了莞城的尽头,在那里有一个长而缓的斜坡,海风把他的头发吹起,灌入他的胸腔。 染红天际的云层和落日落在他和江淮许的身后。 俞秋恍了恍神。 他重生后第一次在莞城感觉到了自由。 上辈子也有过一次。 和现在的情景蛮像的。 那是江淮许死的那年夏天,江淮许接受了手术,他不想再住院了,唐柔就把他接回了江家。 可能所有人都知道他没多久时间了,家里的氛围压抑又灰败。 俞秋不喜欢这种感觉,只有待在江淮许身边才是最放松的,即使他们没有说话,各自忙着各自的手上的事,有时候在处理公司的文件,有时候在玩手机。 “俞秋。”江淮许喊他。 江淮许最近总爱喊他的名字,跟索魂似的。 俞秋转过脸看他,“怎么了?” “我想看落日。” 俞秋沉默了会儿,他抬眼,从落地窗往外看已经看不了太阳了。 “一定要今天吗?”俞秋问。 “没有也没关系。” 俞秋没说话,他走出了门,没一会儿推了个轮椅进来。 他扶着江淮许坐上去,固执地说:“就今天。” 落日在海的那边,俞秋让江淮许坐到副驾的位置,把轮椅收好放到后备箱,踩着油门去追太阳。 过了十几分钟,俞秋看见了。 车停在了路旁,他用轮椅推着江淮许,无视路过的行人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看着太阳渐渐落下,月亮慢慢升起。 海风吹着,吹在他们的身上。 江淮许说:“俞秋以后没了我也要好好的。” 和现在一样,江淮许在他身后,也在太阳落下,月亮升起的傍晚。 “俞秋,”江淮许问,“能抱抱我吗?” 俞秋把车停好,他朝着江淮许的方向走去,抱紧江淮许,把头埋在他的肩窝。 “以后没了我也要好好的。” 俞秋开始无声地哭泣,他哭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江淮许低哑着声,一字一句地道:“……去更远的地方,见更亮的光。” 俞秋说不出话来,他最后亲昵地蹭了蹭江淮许的侧颈,“好的。” 江淮许不要他了。 - 俞秋从江家搬了出去,唐柔本来想让江淮许劝劝,结果江淮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出来,这下唐柔也彻底明白,两小孩儿闹别扭,闹得还挺大,谁也不搭理谁。 第121章 俞秋性子倔,劝了好几次都没办法,唐柔只能让江声平帮忙劝。 江声平和俞秋在书房里聊了一个多小时,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没能让俞秋留下就不说了,反而还把江声平策反来劝唐柔。 “你有什么用啊?”唐柔生气地瞪着江声平,“小秋才十八岁,他一个人在外面怎么照顾自己?” 江声平搂住唐柔,叹了口气,“他比你想象的更强大,也和我表明自己能挣到钱,有足够的能力照顾自己。孩子大了,想飞你还能拽着他腿不让飞不是?” 唐柔不再说话,她心里憋着气,给俞秋收拾行李,一会儿塞点吃的,一会儿塞点穿的。 俞秋苦笑不得,“唐姨,太多了带不完。” 唐柔可不管他,自顾自的忙活了挺长时间。 梁老四过来接他的,他打算去王乔公司的员工宿舍待一段时间,将就帮帮忙。王乔可高兴,他公司最近刚上市,能用的人不多,要么不敢信,要么没技术,俞秋一开口,他立即就给安排好了。 唐柔最后还是没忍住,抱了抱俞秋,眼睛红了一圈,“照顾好自己,有时间就给唐姨打电话。” 俞秋拍拍她的后背,哽咽道:“嗯,唐姨也是。” -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在小白谭,他最后报的是成大的临床八年制本博连读,看到他手里的录取通知书,王乔和梁老四大气都不敢喘,他俩没上过大学,可稀罕。 王乔一挥手,搂着俞秋的肩,开开心心道:“我弟录取成大了!今天赌场的酒水全免费!” 赌场里一时间吵闹得不行。 大家伙都高高兴兴的,带着俞秋也跟着乐。 “我以为你小子要读金融,没想到直接干到医生去了!”王乔笑呵呵道。 梁老四把录取通知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还是成大,秋子,牛。” 他朝着俞秋比了个拇指。 成大的医学专业是国内最好的,更别说本博连读,分数高得不行。他们也没问过俞秋高考考了多少分,以为顶多也就上个一本,没想到直接上成大了。 “怎么突然想着学医了?”王乔问。 俞秋想了想,“想撑着白杨树。” 王乔和梁老四不懂,但觉得是很厉害的话,两人龇牙咧嘴的,比俞秋还高兴。 忙起来日子就过得快,成大在芜城,离莞城坐飞机也得三四个小时。 走的那天是梁老四送他走的,俞秋说不用送,梁老四三十岁的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心热,觉得俞秋过得太惨了,怎么上大学,还是上那么好的大学也没人送,无论俞秋怎么拒绝他也要亲自送,俞秋也没办法了。 俞秋没坐飞机,他坐的火车。 坐火车可以把莞城这座城市慢慢走完,他是这样想的。 检票的时候梁老四不能进了,俞秋进了火车站,他朝着梁老四挥手,“四哥,快回去吧。” 梁老四皱眉唉声叹气半晌,“要不我也买张票,直接送你去芜城得了。” 俞秋笑着道:“你要跟我走了,还得自己一个人回来,我又送你,这大学还上不上了。” “得得得,”梁老四说,“就你歪理多。” 俞秋弯着眼睛,朝着这个扮演着哥哥角色的人道别,“走了。” “一路顺风!” 俞秋提着行李箱,看了眼票找车厢。 车厢里人挺多,好几个都是大学生。 他买的是下卧,把东西收拾好才坐下。 没多久,车子开始动了。 可能是火车开得平缓的缘故,俞秋难得对也属于车的火车没那种难受的感觉。 他也没玩手机,撑着头看着车窗慢慢往后退的景色。 没多久有了困意,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也不知道。 再次醒来外面天已经彻底暗下,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 这时候江淮许应该已经睡了。 有列车员进来,提示着他对面卧铺的一个男人,“先生,下一站就是江宁站了。” 男人迷迷糊糊醒来,应声,“好,谢谢啊。” 他很快起身,收拾好后又坐下。 男人忽然叹了口气,“都到莞城和云城的边界线了。” 相邻铁轨迎面有火车嗡鸣,两列火车擦肩而过。 俞秋猛地一怔,他往回看,看见莞城这方地黑过地狱,下面有人睁着眼睛,泪流满面。落日的余晖宛若新生的黎明,在碰到光的那瞬间,睁着眼的人身体在慢慢被撕碎消散。 那是被困在2013年十七岁的俞秋。 俞秋要挣脱他的十七岁了。 第55章 喂? 医学专业本来就累,本博连读把这个难度上升了不止一个高度。他们班只有三十个学生,一进校就开始选导师进实验室。 成大是四人寝,俞秋寝室里其他三个人只有一个本地的,叫汤凡宁,话多嘴甜,在班里挺受欢迎。其他两人和俞秋一样从外省来的,云城那个叫秦一扬,港城的叫祁真。 原本以为上了大学能轻松很多,没想到还是得教室实验室连轴转,辅导员又爱时不时就开大会让他们抓紧科研,争取发文章。其他三人苦不堪言,俞秋倒是还好,他喜欢忙的感觉,忙起来就没那么多时间去想莞城以及莞城的人和事了。 有时候导师都忍不住调侃他,说怎么天天往他实验室跑,该玩还是得玩。 第122章 俞秋只笑笑也不说话。 大一整个医学院主要学的还是基础课程,导师怕他跟不上,给俞秋列了几本相关的医学书籍让他去图书馆借来看,又让他有课余时间就去学学怎么查文献,看文献。 导师原本以为俞秋只是做做样子,没想到他还真给看了。这导师是个比较年轻的教授,见俞秋踏实,索性也没直接丢给自己手下的研究生带,自己带在身边,手上一有项目就让俞秋试试。 再加上俞秋又加入了社团,这样一来就更忙。有时候他感觉日子像是粘贴复制一样,每天一睁眼,上课,上完课去实验室,帮师姐跑蛋白,帮师兄处理数据,天黑了,星星很亮,月亮泛着清冷的光,一天又过去。 大一的成大运动会,俞秋还报名参加了一百米短跑和男子一千米。这项目医学院每年都打不过其他学院,今年拿了两个一等奖。 比完赛那天下了雪,芜城在北方,14年才入冬就开始下雪了,纷纷扬扬的下得挺大。 “今年怎么这时候就下雪了?” 说话男生是俞秋寝室本地那个,他抱着胳膊搓了搓,打了个冷摆子往手心哈气。 俞秋穿了件黑色的羽绒服,他刚从跑道下来,剧烈的运动导致他的脸泛着淡淡的绯红。从汤凡宁的角度看,能看见他很薄的上眼睑,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下依稀可见细而青的血管。苍白的唇因为喝了水而显得红润。很招人的一张脸,汤凡宁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别开了视线。 “雪会下得很大吗?”俞秋转头问他。 汤凡宁点头,“肯定,芜城在北方。我们北方雪都下得大,等晚上雪堆起来了,明天路上指定有人打雪仗。” 想到什么,汤凡宁问:“俞秋,你是在莞城吧?莞城在南方,会下雪吗?” “会,下得不多。”俞秋说。 “芜城下得多,天又干又冷的。” 赢了比赛有奖金,寝室的人起哄让俞秋请客。奖金有一千多,天气又冷,他们四人就找了个性价比高的火锅店涮火锅。 汤凡宁话多,聊着聊着就聊到莞城去了,“俞秋,莞城有什么好玩的啊?” 俞秋想了想给他们介绍,“海,莞城适合看海。” “有时间指定得去看看,”汤凡宁叹气,语气遗憾道,“海是我们北方人的执念。” “去了可以给你们推荐吃的。”俞秋说。 中途唐柔打了个电话过来,俞秋还没来得及出去接电话,其他三个人立马围了过来说阿姨好。 视频里除了唐柔还有江声平,江淮许不在。 “你们好啊。”唐柔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唐姨。”俞秋喊。 唐柔和俞秋聊了挺久,江声平在旁边也说了几句。要挂电话时,唐柔突然问:“对了小秋,你那儿下雪了吧?” 俞秋应了一声,“嗯。” “晚上睡觉记得多盖几床被子,唐姨给你寄了不少保暖的衣服,快递到了记得去拿。” 她叹了口气,有些自责,“这事儿要不是淮许提醒,我都不知道。” 猛地听到江淮许的名字,俞秋身体一僵。 后来怎么挂的电话他也忘记了,汤凡宁顺口问了一句,“阿姨说的那人是你哥啊?” 俞秋:“男朋友。” 汤凡宁:“哦哦。” 过了会儿,吃着饭的三人齐齐转头看他,“……啊?” 寝室里最忙的人竟然是寝室里唯一一个有对象的,其他三人有点绷不住。 可无论他们怎么逼问,俞秋也不再说了。 那天晚上吃完火锅,本来打算回去泡图书馆的俞秋破天荒请他们去唱了歌。他一个人坐在包间的角落,也不说话,看着其他三个人争麦。等唱完歌,他们才发现俞秋早喝醉了。 - 2014年的寒假俞秋没回去,他和导师申请了留校做实验。 免费的劳动力导师自然欢迎,把俞秋丢给实验室一个师姐后,他自己回家过年了。 师姐做的项目卡在一个地方卡了挺长时间,需要大量的数据样本,俞秋跟着她做实验做得废寝忘食,导师期间回来过一次,见到两人憔悴的样子差点吓个半死,给他们放了假,让他们回家休息。 师姐被数据弄得有点心伤,第二天提着行李就走了。 前几天虽然在假期,学校好歹还剩个食堂开门。现在要过年,全部关了门。 俞秋没打算回去,唐柔过来了。 唐柔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俞秋刚从外面买了外卖回寝室,听唐柔说她就在成大门口,俞秋愣了半晌。 她来看看俞秋,顺便出个差。 “来接接唐姨。”唐柔笑着说。 俞秋是跑着过去的,他外套都没穿,唐柔看见他心疼得不行,一边把围巾拿下给他围上,一边说:“怎么下来也不穿个衣服,要冻着就不好了。” “没事,”俞秋笑笑,“年轻身体好。” “身体好也不带这样折腾的。” 唐柔当机立断地带着俞秋出去吃了顿好的。 “真不和唐姨回去?” 俞秋给她解释,“实验室事情太多了。” 唐柔叹了口气,看着俞秋道:“你和江淮许性子都太拧了,怎么好端端的闹了矛盾,也不和家里大人说,我和你江叔都不知道从哪儿调解的好。” 第123章 “没闹矛盾。”俞秋说。 “没闹矛盾怎么把钥匙给还回来了?”唐柔拍拍他。 唐柔说的钥匙是上年过生日时江声平送的那套。 “我也用不着。” 江淮许在莞大读计算机,俞秋知道他要留在莞城,就把钥匙留了下来。 唐柔叹了口气,抬手碰碰俞秋的头发,“两小孩儿。” 只是她转头看俞秋,发现俞秋都比她高一个头了,换了个说法,“比小朋友大一点。” - 俞秋生日在一月三十一,他这次记得了。 王乔和梁老四他们的信息他一个个回复完后,自己去电影院找了部惊悚片看。看电影的人还挺多,黑灯瞎火的,鬼一出来电影院里就开始尖叫,俞秋在这一刻忽然非常想念江淮许。 汤凡宁怕他一个人在寝室无聊,晚上十点的时候特地从家里出来带着他一块儿去电玩城玩。 手机在兜里,在2015年快要步入二月的最后一分钟,俞秋依旧没有接到江淮许的电话。 汤凡宁刚换了硬币回来,人还在说话呢,“俞秋,我刚才看见了个大帅哥……” 转头看见俞秋一愣,哑了声,自己又回去继续换硬币。 俞秋哭了。 - 大二比大一更忙,光是大创费的神就比大一多,各种竞赛加起来,就彻底没时间。 唐柔给的钱俞秋没用,他把奖学金还有在王乔那儿得的分红全部拿去炒股,林林总总加起来翻了几倍,也不算亏。 病也是一直在治的,有一次他在寝室里吃药被秦一扬撞见,还把秦一扬吓了一跳,“看上去没病啊?肯定是学医学出来的。” 俞秋没刻意隐瞒他们,笑了笑说:“没想瞒你们。” 汤凡宁从床帘探出个头,啧了声,“没事儿,也没人一进校就问……咳咳,”他掐了个嗓子,把声音夹起来,“你有病吗?” 四人笑得肚子疼。 这一年俞秋还被女孩子表白了。 上的是专业课,秦一扬和汤凡宁坐他后面,下课人女生走过来,问俞秋能不能一块儿吃饭。 俞秋没拒绝,走出教室才委婉地说抱歉。 女生性子直,被拒绝难过了会儿直接问:“一点可能都没吗?” 俞秋笑了笑,“嗯,有男朋友了。” 女生顿时瞪圆眼睛,相比于俞秋喜欢男生这事儿,她更震惊俞秋有对象,毕竟一个班里的,再说俞秋长得好看,专业里的人都知道他整天除了泡图书馆就是泡实验室的,哪儿来的时间找对象。 “是其他专业的吗?”女生问。 俞秋语气自然地回答:“异地,其他大学的。” 女生离开后,俞秋才去的食堂吃饭。 也不知道是不是食堂太小了,俞秋一出现,坐在角落里的秦一扬和汤凡宁跟扫描仪一样立马锁定了他。 “俞秋!”秦一扬小声惊呼。 俞秋点的简餐,他在两人跟前坐下,问:“怎么了?” “成没成?成没成?”汤凡宁八卦地看着他。 秦一扬抬手拍了下他的头,“要成了俞秋现在还在这儿啊?” 汤凡宁:“……” “没成。”俞秋微微坐直身子,再次说,“有男朋友了。” 秦一扬震惊,“没开玩笑啊?” “没开玩笑。”俞秋看向他们,弯着眼睛说,“一直都是真的。” 不怪秦一扬他们觉得俞秋这事儿是在诓人,其他不知情的人还能用异地解释,可他们同寝都两年了,也不见俞秋在寝室和他口中的男朋友煲过电话粥。 汤凡宁对这人实在太好奇了,没忍住问:“那你们都不需要维系感情的吗?” 俞秋寒暑假也不回去啊,这恋爱怎么谈? 俞秋想了想,“他希望我先学会怎么爱自己,希望我遇见更好的人,单方面和我分手了。” 汤凡宁、秦一扬:“……我去。” 这话信息量听起来内存得有几个gb。 汤凡宁:“所以你遇见了吗?” 俞秋顿了片刻,他转头从学校的玻璃窗往外看,看向远处芜城灰色的建筑物与傍晚的天空连结成的地平线,目光平静而温和,“没有,他就是世界上顶顶好的人。” - 俞秋大三这一年发了两篇文章,两篇都是一作,一篇发到医学领域的顶级期刊,一篇发到知名度没那么高但质量高的杂志。导师挺高兴,一挥手请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一块儿吃饭。 师姐今年博士毕业,俞秋大学后寒暑假实验都是她带,两人感情比其他师弟师妹好。 “感觉你和大一刚开始不太一样了。”师姐说。 俞秋倒是没注意这些,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变了没,有时候和吴果他们聊天的时候他们倒是会说。 毕竟俞秋已经从刚开始只回他们1,变成了回他们消息。 叶知安也在莞大,填专业的时候没填好,一下给自己干到工商管理去了。但学校档次摆在那儿,再加上家里本来就有公司,他也没转专业的想法,打算毕业就进公司工作。 聊了几次下来,吴果开始在群里控诉。 -吴果:俞秋你变了,你回叶知安的消息比回我的多。 他这样一说,俞秋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总在问叶知安莞大的事,明明上辈子他自己就是莞大的。 第124章 俞秋给吴果发了好几个红包,吴果才没继续追责。 上一次王乔和梁老四来芜城谈生意,顺便过来看他,骂他没良心骂了几句后,也说他变了。 梁老四:“不就长高了吗?哪儿变了?” 王乔没忍住踹了他一脚,“我看你吃得多,你才是胖了哪儿都没变。” 俞秋没忍住笑,站在旁边看他俩。 王乔也想不出什么好词来形容,想了半晌,“……活过来了。” 梁老四瞪大眼睛,“难道秋子之前是死的?” 俞秋哭笑不得,王乔直接被梁老四气笑。 现在师姐又说了一次,俞秋终于问:“有不一样吗?” 师姐点头,“有啊,大一的时候就觉得你没什么想要的,来实验室也只是想找件事做,把自己搞得忙了就没力气去想其他事儿了。但现在你知道你师妹们是咋说你的不?” 俞秋笑着摇头。 师姐也没卖关子,“你师妹们说你看上去特有劲儿,什么都卯足了劲儿想争一争,抱着你大腿准没错。” 师姐感慨,“现在你比大一的时候多了生气,自信了,也有野心了。” 有吧。 现在的他过着和上辈子完全不同的生活,运动会会有人为他加油,赢了比赛场内会有欢呼声。有足够的能力养活自己,国奖就拿了几次。有喜欢他的导师,也有会带着他做实验的师兄师姐。去医院实习会有病人和他道谢,在公园里散心的时候能看见彼此搀扶着散步的白发夫妻…… 他想这些应该都是江淮许想让他看见的世界的另一面。 他上辈子一直在跑,从来没停下来看过身边的事,所以这辈子连认识世界都要从头开始学。 - 大四过得快,其他专业的学生开始实习。 医学专业成天被眼科学,循证医学,耳鼻喉科学,内科学,外科学,口腔科学……还有各种见习充斥着。 秦一扬一回宿舍就开始骂。 汤凡宁一回宿舍就躺尸。 俞秋和祁真也被折磨得够呛。 汤凡宁:“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这次寒假汤凡宁问俞秋过年要不要继续和他一块儿跨年。 这些年跨年汤凡宁怕俞秋一个人孤单,每次都特地把他拉出去一块儿去市中心等跨年。 俞秋想了想,“今年不了。” 其他三人震惊得不行,“今年怎么突然想通了?” 俞秋开始收拾行李,他垂着眼,语气一如既往地平和,面无表情道:“去问那傻|逼把我删了什么意思。” 汤凡宁:“哦吼。” 秦一扬:“哎嘿。” 祁真:“……加油。” - 回莞城那天芜城下了大雪。 俞秋提着行李箱去高铁站坐高铁,踩在雪上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人挺难受。 检票的时候他才突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要回莞城了。 回到承载着他两辈子回忆的地方,那儿是他的不堪,他的过往,也是他的归宿。 高铁远远要比火车快得多,俞秋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下车。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车窗外原本黛青色的山被雪覆盖,也没来得及看一望无垠的海平线飞鸟盘旋飞舞。 就下车的瞬间,独属于莞城清冷低糜的味道灌进他的胸腔,他知道这儿就是莞城了。 梁老四过来接的他,他换了辆新车,看见俞秋出站使劲儿在那儿晃手,“秋子!这儿!!” 俞秋被他这大白嗓差点吓一跳,周围人视线往他们这边来。为了防止梁老四再吼一声,俞秋拉着行李一路跑到了梁老四的跟前。 梁老四看俞秋两条大长腿就这样三步两跨的拉着行李过来,还没来得及寒暄,俞秋催促,“四哥,天冷先上车。” 梁老四反应过来,“对,有啥聊的咱兄弟俩上车再聊。” 结果梁老四先上的车,俞秋没上。 莞城虽然没芜城那么冷,但也是在下雪的。更何况两个地方冷的感觉都不一样,莞城又湿又潮,冷意能直接渗到骨子里去。芜城是干冷,风吹在脸上跟刀似的。 “四哥,我先打个电话。” 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紧张的,俞秋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 梁老四就奇了怪了,“什么电话非得下了莞城再打?” 在芜城打不了,上了车打不了。 俞秋呼了口气,化作冬雾散在空中,他笑着道:“我急。” 有些电话只有到了莞城才敢打。 前几天他晚上睡觉不小心压到手机了,给微信列表里好几个人发了消息也没看见。 第二天早上醒来,才发现自己早被江淮许删了的时候他直接被气笑了。 这傻逼。 梁老四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有情况。” 俞秋没忍住笑,“能有什么情况,来来回回还是同一个人。” “行,我在这儿打游戏,你要是不怕冷在外面打完再进来吧。” 梁老四这些年早看开了,其实主要还是那次老赵他们说的‘爱上自己亲叔叔’这个故事过于刺激,直接把他搞得当场接受俞秋是同性恋的事实。而且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还不是得当自己亲弟疼。 他已经全然忘记自己刚开始只是把俞秋当作一支巨大的股票。 第125章 俞秋开始有点紧张,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个什么劲儿。 在手机输了又删,删了又输的。 其实那串电话在他心底早就背得烂熟。 他还是没忍住,跟抽烟上的瘾似的,把耳机带好,点开在手机里被播放过无数遍的录音。 “恭喜我们小秋了。” 渐渐的,加速的心跳放慢。 俞秋一闭眼,直接拨了过去。 机械的声音停下的那一秒,俞秋的心猛地攥紧。 他说:“喂?” 第56章 起身回家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俞秋以为是手机坏了或者卡了,他甚至还怀疑电话卡是不是在这一瞬间没了话费,他把贴在耳边的手机拿下来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秒数还在一秒一秒地走着,只是没声。 “江淮许。”俞秋喊。 紧接着是一阵沉默,然后对面把电话挂了。 俞秋:“……” 继江淮许单方面把他删掉后,江淮许第二次作死。 他被气得够呛,把手机扔回兜里越想越气,最后还把自己气笑了。 梁老四坐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试探道:“不顺利?” “挺顺利的,”俞秋在副驾上坐下,否认,“就是几年不见成哑巴了。” 梁老四看俞秋表情也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他做起了和事佬,“指不定是他换了个手机号。” 车离开站后很快上了高速,山低低的,隐约能看见海。俞秋把车窗开了个小缝,仍由冷风灌进来。 “没,他不会换,故意挂的。” 这手机号对他和江淮许都有不一样的意义,不会轻易换。 梁老四搞不懂他们小年轻,但他也谈了女朋友,现在对这些东西颇有研究,“生气了哄哄就行。” “……是我生气了。”俞秋说。 梁老四:“你俩慢慢耗吧,拧巴死得了,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打几个啵。” 俞秋罕见地沉默了会儿,“四哥,话也太糙了。” 梁老四笑得直乐。 “对了,”梁老四眼睛看着前面的路,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转了下,“陈国为死了你知道不?” 俞秋愣了愣神,这名字淡出他生活太久了,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怎么死的?”俞秋听见自己很平静地问。 可能是把心结都放下了,他这次十分坦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还能怎么死的,嗑药磕死的呗。”梁老四语气毫不在乎,把自己知道的都和俞秋说,“就上个月的事,死得突然,忘记和你说一声了。” 车子进入了城区,被红绿灯拦下。 “听说活着的时候脚和手都烂完了,和他一个监狱里的那些人看不起嗑药进去的,整天都被打得鼻青脸肿,最后瘾上来,一个撞墙把自己撞没了。”梁老四感慨,“也是活该,本来就是烂人一个,也算是恶有恶报。” 俞秋“嗯”了声,淡声道:“挺好的。” 梁老四用余光扫了俞秋几眼,见他没什么反应,笑呵呵道:“反正是好事。” 这次没去王乔公司的员工宿舍,俞秋订了酒店,梁老四直接把他送到导航上的地址。 “现在太晚了,大冬天的,这会儿温度怕是零下四五度,”梁老四给他把行李箱提下来,“饭明天聚,高铁好歹坐了七八个小时,铁人都受不了,先休息。” “行。”俞秋没拒绝。 酒店的服务员帮忙把行李拿了上去,俞秋看着梁老四的车消失在视线里才离开。 洗好澡,俞秋躺在床上没什么睡意。 这种状态还是去年,去年他在医生的指导下逐渐减少药物剂量,刚开始那个月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后来他就反复听江淮许的那句录音,没多久睡意就可以上来。 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身体累得不行,两条腿感觉都不像他的,提不起劲儿,脑海里那根神经也一直紧绷着,但即使听了录音还是睡不着。 也许是回到了莞城,这里有江淮许的原因。 后来怎么睡着的俞秋也忘了,或者说没睡着,混混沌沌的。梁老四电话打过来,俞秋看了眼时间,八点。 怎么都寒假了还要上早八。 “四哥。”俞秋揉了揉头发,声音有些哑。 “秋子,你还在睡觉啊。”梁老四语气听起来挺高兴,也不知道在哪儿。 “废话。” 俞秋也睡不着了,他趿了双拖鞋往浴室走,边刷牙边听梁老四说话。 “算了,反正都吵醒了。”梁老四这人混熟后挺烦,愧疚心是没有的,“都回来了趁寒假打个工。” 俞秋:“?” 他看了眼手机,确定说话的是梁老四,“我闲的?” “大哥和齐家有合作呢,齐家大少爷办订婚宴,邀请了,不去不好。港城那边今早突然有急事,大哥大早上的飞机直接走了,这事儿落到我头上,我一个人去总觉得差点意思,这不想着拉你一块儿去,还能省下顿饭钱。” 俞秋从浴室出来,笑着道:“说好请吃饭吃婚宴啊。” 梁老四也笑,“少不了你的。” 俞秋答应了。 他不差钱,也不差梁老四那顿饭,单纯因为听到了齐家。能让王乔拉拢合作还姓齐的,除了齐醒他爷爷也不会有谁。 齐醒双商加起来也找不到女朋友,男朋友应该也找不了,结婚的不可能是他,但好歹是齐家,齐醒不去会被他爷爷削。 第126章 齐醒在的话,江淮许大概率会在。 梁老四来接人的时候差点吓了一跳,“你去走红毯?” 俞秋:“……” 其实他只穿了件丝绸质地的烟灰色衬衫,下摆在西装裤内,其他再多的也没了。 “不至于。”俞秋说。 两人往车上一坐,踩着油门就往订婚宴的地方去。 订婚宴在一家私人会所的顶层,俞秋轻车熟路的找了个地方坐下。 梁老四给他弄了杯红酒过来,“端着,装装样子。” 俞秋没拒绝,把高脚杯拿在手里。 没多久订婚宴开始了,一套流程下来没用多久时间。这种场合不过是谈生意的另外一种手段罢了。好在订婚的新郎新娘感情看上去不错,不至于那么可悲。 从进来到现在都没看见江淮许,俞秋也懒得刻意找了,他本来就打算回去看看唐柔和江声平,江淮许再能躲又能躲到哪儿去。 他现在是真想看到江淮许后骂他两句。 江淮许没遇见,齐醒倒是遇见了。 齐醒站在二层玻璃楼梯旋转台的地方,靠着栏杆旁边和一个长相可爱的女生聊天,见到俞秋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愣了几秒,和女生告别后下了楼。 “俞秋。” 他拍俞秋肩时,俞秋正打算去外面阳台吹吹风。 听到齐醒的声音,他回头去看。 “我去!还真是你啊!”齐醒惊呼。 旁边人齐齐把视线往他们这边看,俞秋差点拔腿就跑。 这种场合并不允许俞秋幅度那么大的动作,他想了想,很快做出抉择,“……请问你是?” 装傻是最有用的。 但显然俞秋离开莞城那么久了,他记忆里齐醒有点模糊,以至于他快忘记齐醒的性子。 “我啊,你醒哥。”齐醒沉默了两秒,“你高中还欠我五百块钱,你忘了吗?” 俞秋彻底闭嘴。 梁老四见两人熟络的样子,笑着道:“秋子的同学?” 俞秋“嗯”了声,“以前同一个高中的。” “你这不是认识我吗?”齐醒不爽道。 俞秋假装没听见,和他介绍梁老四,“我四哥。” 齐醒点头,伸手去握梁老四的手,“四哥好。” “你怎么突然回来也不说?” 以前他和俞秋一块儿跨过年,聊过天,在齐醒的认知里,他们算得上是朋友。 所以他莫名其妙还有点生气,“做朋友不能这样做吧,四年一声招呼没打,一句话没说,有这样做朋友的吗?” 俞秋也有点莫名其妙,上辈子他和齐醒一见面齐醒就单方面和他吵,这辈子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没见过几面,也不知道齐醒这气哪儿来的。 齐醒还在控诉,“过年你新年祝福群发都不至于没有我。” “我们没好友。” “我都不想说你……” 齐醒哑了声。 他从兜里把手机掏出来,打开微信,面无表情道:“加个微信。” 俞秋:“……” 两人加上微信,齐醒才问:“你回来和江淮许说了没?” 俞秋没说话。 齐醒轻啧一声,心里立刻平衡,“你俩关系好你都没和他说,那我又觉得还行了。” 对于齐醒来讲,俞秋就是插足他们三剑客的小四。毕竟自从俞秋出现以后,江淮许总爱放他和林嘉昀鸽子。 梁老四注意到俞秋的反应,自己在旁边琢磨了会儿,假装不经意地问:“江淮许今天没来啊?” 齐醒脑子瓜得很,没听出来梁老四这话是故意问的,顺口回答:“他最近忙得要死,毕竟要把项目主要核心全部挪到芜城去,哪儿那么容易,这会儿估计在哪个酒局应酬呢。” 猛地听到芜城和江淮许连在一起,俞秋有些懵。 “他去芜城干嘛?” “有病呗。”齐醒吐槽,“反正什么都不要了,说什么也要去芜城。” 齐醒看了眼俞秋,突然想到俞秋是在成大读的,他问:“他这几年隔三差五飞芜城,我以为你知道。” 最后齐醒电话振了下,他接过和对面人说了几句,可能是让他过去,齐醒挂掉后和俞秋道别,“下次约着一块儿吃个饭。” “嗯。” 齐醒走了,梁老四搂着俞秋的肩离开,啧啧几声,“看来你那小男朋友悄悄去看过你几次啊。” 俞秋心情蛮复杂。 回去路上他还刷到了齐醒发的朋友圈。 -小四强势回归,友谊危。 俞秋:“……” 他点进齐醒的朋友圈,看齐醒分享的动态。 设置的全部可见,俞秋大概看了眼,分享的都是些跑车,打高尔夫,骑马的照片。他难得分出心神想,要是齐醒不说话的话,当个哑巴新郎,也许可以拥有入室抢劫的爱情。 往下拉的时候,俞秋看见齐醒好多年前的朋友圈陷入了沉默。 2015年1月31。 -出了车祸还要飞芜城,纯属脑子有病。 配的图片是张背影,江淮许的。 即使连侧脸都看不见,只有一个背影,俞秋在看见的瞬间也能确定。 梁老四还在感慨,“别拧巴了,多大点事儿,大不了抱着哭一顿,该哄哄,该骂骂,这么多年了你俩也不容易……” 第127章 “好,”俞秋说,“不拧巴了。” 梁老四还打算多说几句,俞秋突然来那么一句把他噎住。 “四哥,你先走吧。” “得。” 梁老四也没磨叽,“我先走了,要是有哪儿没想通的问四哥,四哥好歹是三十多岁的人了。” 俞秋笑笑,“行。” 莞城冬天真挺冷,在会所顶楼还有暖气,一出来只套一件大衣俞秋也有点受不了。 今天没下雪,会所玻璃门外两侧常青的绿植还发着微弱的灯光,雾低低的伏在上面,光晕显得格外朦胧。 俞秋把大衣拢紧了些,给江淮许打电话。 这次电话打通了,甚至说得上顺利。 只是说话的不是江淮许,是其他人。电话那边吵得不行,有道男声传过来,“真是救了命了,你是江总的男朋友吧?” 俞秋还没从电话突然被接通,有人说话的紧张感里挣脱,反应了一会儿木木的点头,“嗯。” “他喝醉了,你能来接他吗?”男生说。 “哪儿?”俞秋问。 男生原本想给他丢个定位,找半天欲哭无泪,“哥,找不到你微信啊。” 俞秋也反应过来江淮许早把他删了。 他冷笑了下,“前几天吵架闹矛盾刚删完好友,你直接和我说地址就行。” 男生先是震惊了会儿,才语气感激的报了个地址。 挂了电话,俞秋在地图上搜了搜,离得不远。 打了个车直接过去了。 估摸半个小时,俞秋在莞城市中心一家高级餐厅下车。和司机道完谢,他推开玻璃门进去。 因为在包间,俞秋方向感不好,走错了好几次,最后还是那个男生出来接的他。 “嗯,我在二楼楼梯口,黑色大衣,出来就能看见我了。” 没多久,一个长相清隽的男生小跑过来,说话还有点喘,“哥,你……你好,我是江总的助理,明翊。” 俞秋点头,“你好。” 明翊松了口气,“我带你去包间,刚谈完生意,江总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喝得太多,直接喝醉了。之前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个点给江总父母打电话又怕惊扰到他们,正犹豫要不要给你打的时候,哥恰好打过来了,总算得救。” “没事。”俞秋看着着急忙慌的人安慰道,“下次有经验了就行,作为助理可以提前订好酒店,以防这种情况发生。” 明翊连忙应声。 包间里还有个男生,见俞秋进来跟见到救星似的。 “你就是俞秋吧,听江淮许这衰神提过好几次。”男生起身,“我是他室友,沈朗,和他一块儿创业的。” “你好。”俞秋和他握了握手。 沈朗往角落一指,“这人喝醉了怎么那么倔,跟头驴似的,谁叫他都不动,你赶紧把他倒腾走。” 俞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见到人的瞬间,本来想骂他两句的也找不到骂的了。某种细致又沉闷的钝痛跟毒药似的缓慢深入胸腔和骨髓,心的那一块儿挤压着,疼得不行。 四年过去,也没怎么变。 要说变化还是有一点的,气质变了点,没之前那么温和,多了些清冷疏离,隔着这个距离,俞秋仿佛也能闻见他身上初冬的味道。 “江淮许。”俞秋走上前,他原本以为自己在见到江淮许的瞬间是说不出来话的,但当他低着头垂眼看时,有些东西像是刻在骨子里了一样,他下意识说,“起身回家。” 听见俞秋的声音,江淮许愣了几秒,他缓慢抬眼,过了会儿乖乖起身,仍由俞秋牵住他的手。 “谢谢。”俞秋和另外两人道谢。 江淮许也跟着俞秋和两人道:“谢谢。” 沈朗、明翊:“……” 沈朗瞪大了眼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摆手道:“不谢,你们快走,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俞秋张了张嘴,也没说话,牵着江淮许走了。 第57章 宝宝,别哭了 天气预报并不准确,说好的不下雪,到了晚上十点还是开始下了。天挺冷的,牵着的手手心却很烫。 生气,难过,委屈,高兴……心里涌上来的种种情绪都被翻涌而上的思念压了下去。 想哭。 明明没什么必要,但一见面就想哭,眼睛疼,反正就是矫情。 “车钥匙。”俞秋低哑着声说了那么一句就没再说了。 江淮许先是反应了几秒,过了会儿把钥匙递给他。 俞秋松开江淮许的手往驾驶座上坐,江淮许也跟了过来。 俞秋沉默的看着他,两人平静地对视着,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最后俞秋先投了降,下车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把江淮许塞了进去,“……不准出来。” 江淮许点头,“好的。” 没了某人的干扰,后半程很顺利,车子成功上路了。 “回哪儿?”俞秋问。 回江家不实际,一是唐柔和江声平会担心江淮许,二是俞秋回莞城没和他们说,多多少少要被念叨几句。 其实主要还是俞秋不想,他就想和江淮许单独相处一会儿,说些什么都好,不说也行,单独待会儿就够了。 江淮许没说话,只是很专注地看着他,扫过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他的嘴唇。 第128章 俞秋受不了江淮许这样看,“人是真的,别看了,又不是扫描仪。” 江淮许说了个地址,默默把头转回去了,一直看着前方,整个人安静得不行。 听到他报的地址,俞秋沉默了片刻,也没再说话。 车一路开到了莞大附近的园区,方向感不好已经完全不存在了,他对这儿很熟。 其实想也能想到,江淮许除了能住这儿还能住哪儿。 两人进了电梯,俞秋垂着眼按了十三楼,又把手揣回兜里。 他看着电梯金属门上倒映的他和江淮许,有些恍惚。上辈子久远的回忆在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有江淮许用手贴在他侧颈的;也有两人谈完生意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在电梯里手牵着手就当放松的;甚至还有他和江淮许吵架,江淮许拿着车钥匙出去散心,俞秋看着他坐上电梯,没好气地说走了就别回来。 太晚了,也没人,电梯是直接到十三楼的,停下的瞬间,失重感让他猛地回神。 直到走到房间门口前,俞秋才问:“密码。” 江淮许轻声说:“你知道。” 俞秋的手指蜷了下,想了想按了几个数字,门响了下开了。和上辈子一样,没变过。 一进门就听见江小秋呼噜呼噜的声音,江淮许把灯打开,房间里立马亮堂起来。 熟悉的摆设,相比于俞秋喜欢的黑白冷色调,江淮许偏好于暖色系的,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看起来要有家的感觉点。因为他这句话,导致他和江小秋都离开后,俞秋再也没回来过了。 玄关处放的拖鞋是两双,有双是俞秋的尺码。江淮许也没说话,自己换了鞋往浴室去了,只剩下他和江小秋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四年不见,江小秋现在变得可肥,跟个煤气罐似的。见到俞秋先是试探性的喵呜几声,然后上前闻了闻。 可能是终于在尘封的回忆里想起了它的噶蛋之仇,突然往后蹦了一下,直接蹦到鞋架子上,炸着毛瞪俞秋。 俞秋笑了笑,这种感觉还挺怀念,可惜江小秋不知道俞秋就喜欢看它这死出。 “炸毛也没用。” 他换了鞋,在江小秋的注视下大摇大摆进了房间。 浴室里没动静,俞秋进去的时候江淮许还在发愣,灯也没开,伫在那儿跟尊蜡像似的。 俞秋抱着胳膊靠在外面的门边,没好气,“谁让你喝那么多。” 江淮许抬眼看他,动作僵了会儿,片刻后往俞秋的方向走,用力抱紧他,闷闷地说:“想你。” 江淮许抱他爱埋肩抱,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了俞秋的脖颈,那块儿肌肤变得很烫,一路烫到俞秋心里最软的那块儿地方去了。 刚见面的时候感觉没什么变的,现在抱着了,俞秋总感觉江淮许瘦了好多。 俞秋放开手,他本来想抱的,又想到了什么,也没抱,凶巴巴道:“想你大爷。” “……就是想你。” “撒娇也没用。”俞秋拍拍他,“先去洗澡。” 江淮许不想松开他,但俞秋不喜欢他一身酒味,所以犹豫了会儿他还是垂着头进去,看起来挺委屈。 也只有喝醉了会这样,俞秋心说。 浴室里传来模糊的水声,想到里面的人是江淮许,俞秋从芜城一直到这儿紧绷着的神经总算放松。 找不到事情做,俞秋就把手机拿出来刷。 一打开手机消息就铺天盖地的涌过来,一看,吴果发过来的。 -俞秋,你是不是不知道良心怎么写,来莞城也不和我们说,还是从齐醒那儿知道的,你还是人吗? -我和你讲,这朋友没得做了 -你现在在我心里和叶知安讨厌程度并排第一 -你最好下次回来也别说 …… 俞秋没想到齐醒嘴那么快,齐醒和叶知安关系不错,吴果估计是从叶知安那儿知道的。他处理事情的方法很简单,除了对上江淮许会磨叽,其他人都是大刀阔斧的处理方式。 -下次不会了,别气。 然后发了好几个红包。 -吴果:你别以为你发了红包我就会屈服!!! 等点完红包后,吴果发了条语音过来。 “兄弟,你可以考虑下一次回来也别和我说。” 俞秋习惯了他变脸的速度,简单聊了两句,约好过几天一块儿吃顿饭才结束的话题。 他有些生无可恋,仰躺在沙发上想他回来后欠了几顿饭。 江小秋跳到沙发上,也没把他当磨牙棒,自个儿趴在旁边蜷缩成一团睡觉,要有第三视角的话,指不准会和俞秋说这一幕看上去还挺温馨。 可能过了二十分钟,江淮许才从浴室里出来,看到俞秋,他默了会儿道:“你还在。” “嗯。”俞秋走过去,有点不爽,“你也可以把我赶出去啊。” 江淮许不说话了。 俞秋估摸他这分钟刚洗完澡可能清醒了点,进浴室的时候还威胁他,“在我出来之前你最好已经想好把我删掉,挂我电话的理由了。” 江淮许动作僵了瞬。 浴室里东西也是两套的,俞秋也没客气,反正本来就是给他买的。 等他出去的时候,屋子里的灯是关上的。 江淮许也不在沙发上,只有江小秋,印象里这种时候也是有的,江淮许死后第一年就是这样,家里只有他和江小秋,他抱着江小秋坐在沙发上,看着仿真壁炉里逼真的火焰起伏跳跃。 第129章 可是现在和之前不一样了,他们都还好好活着。 俞秋开了灯,进了卧房。 床轻轻往下陷了陷,江淮许是侧着躺的,感受到动静,他睁眼,看着俞秋。 “看什么看,挪过去一点。”俞秋不耐烦地开口。 江淮许抬手抚他的脸,房间里的静谧犹如一场拉锯战,又似无声的对峙。 良久,江淮许说:“今天做的梦怎么那么长。” 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心湖又被江淮许轻飘飘的一句话丢了颗石子,漾起涟漪,以俞秋无法控制的速度无限的扩大,再扩大。 俞秋偏过头,不再看他。 何必啊,和这人置什么气。 “不是梦。”俞秋说。 江淮许固执地开口:“是梦。” 他有些茫然,又有些迷恋,垂下眼,用一种很轻的,俞秋形容不上来的语气道:“俞秋的生活里可以没有我了。” 他都看见了,没有他,俞秋的生活也可以很好。有朋友,有老师,也有恋人…… “你打电话就是为了和我说分手的,”江淮许低着声,“我都清楚。” 好吧,好吧。 俞秋窝火得不行,这傻逼还是能轻飘飘一句话让他心软,也能轻飘飘一句话把他搞得生气。而且现在说什么分手,他不是早单方面和他分了吗? “你要清楚你也不会说这话。” 俞秋坐起身,不解地问:“你自己又脑补了些什么?” 从上辈子就是,总爱想些有的没的。 俞秋把人扯了起来,认真道:“所以你是打算放手吗?” 空气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外面下的雪擦过玻璃窗,纷纷扬扬的落下。按照这个速度,估计明天下楼时整个莞城应该都堆起了雪。 俞秋冷笑了下,“江淮许,你要是想放手,你这辈子第一次亲我你就别说。这样说不定现在我们俩早成陌路人了,你在这儿装什么呢。” 也没管江淮许什么反应,俞秋面无表情的下了床,江淮许突然一把手拽住他,把人压到床上,一只手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托住俞秋的头,手指陷进头发,俯身吻了下来。 这个吻吻得又凶又狠,俞秋甚至还尝到了血腥味。安静的空气开始变得有些黏糊,喘息声占据了所有的听觉,所以他没听见两人的心跳都在剧烈的跳动着。或者说是感官都失效了,吻得头昏脑胀的,意识渐渐涣散。 俞秋被亲得有些软,额头和鼻尖都出了层细密的汗,呼吸不稳的闷哼了几声。 直到嘴里尝到了咸涩的味道,俞秋才红着耳根睁眼看江淮许。 江淮许说:“俞秋,你最好是爱我,别是因为可怜我才回来的。” 俞秋:“……” 他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反正被气笑了,“不爱你谁大爷的和你上床,我是神经病吗?” 莞城的夜晚寂静又寒冷,厚重的窗帘掩在落地窗前,使得卧室的光线显得十分昏暗。 他又放软了语气,温热的指腹在江淮许的睫毛上蹭了蹭,轻轻的,“宝宝,别哭了,你哭得我都想哭了。” 第58章 你别在那儿自己脑补 这些年江淮许去过很多地方,也在很多地方停留过,有时候是为了找合适的投资人,有时候是为了出差,公司其实在高中的时候就开始有了雏形,江声平并不能理解,以为他只是做着玩。后来做起来了,江声平只是感慨了几句,最后拍拍他的肩让他好好做。 而在他去过的那么多地方里,只有芜城的景色让他印象最深。铅灰色的老楼,一望无际的平原,他去的时候总在下雪,白皑皑的,一到站就闻到冷的味道了。凌冽的北风刮在脸上,沉默又苍凉。 他不知道俞秋在里面的占比有多大,但当他站在那片土地上,呼吸着那片土地的空气,知道那座城市有俞秋在,就莫名有了种归属感。 俞秋去上大学的那年,江淮许听见他和唐柔打电话时说了去学校的报道时间,那天他挺心不在焉的,齐醒给他打电话让去星阁,开了车上了国道,等他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在高铁站外面了,他想着就远远的看一眼吧,可惜最后也没看见,甚至连相似的背影都没有。 回去后他假装无意地问了句,才知道俞秋为了不让唐柔去送他,已经提前几天走了。 原来莞城早就没了俞秋。 大学生活远比他想的无聊,他突然发现了件事,原来他上辈子觉得大学生活有意思的前提是有俞秋。 他总爱梦见俞秋,和前几年不同,前几年他的梦里俞秋的脸总是模糊的,他们穿着宽大的蓝白色校服,俞秋的性子倔,看他总是不爽,阳光从梧桐树的缝隙往下,在俞秋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他站在国中不高不矮的墙沿上,威胁道:“不准跟着我。” 遇见俞秋后他的梦里能看见俞秋的脸了,他们一起走着,在清冷的月光下,在落日的余晖里,整个莞城都在他们的身后,他侧身去看,能看见俞秋长而密的眼睫贴着下眼睑,洒下小片浅灰的阴影,他很想问问俞秋在那个时间线里是不是过得不好,不然怎么也回来了。 可是他一说话,梦就会清醒,俞秋也不见了。家里只有他和江小秋。 大学第一年的冬天,他第一次飞去芜城。 齐醒送的他,去的路上还发生了车祸,没受什么伤,就是还要等交警过来,前前后后浪费了不少时间。那趟飞机是那天飞芜城的最后一班,他抬手看了下表,又看了下到机场的距离,想了想打算跑过去。 第130章 齐醒在旁边骂他,“你非要今天过去?明天去不行吗?脑子有病啊。” 江淮许没说话,因为那天是俞秋的生日。 他怕俞秋是一个人过的。 可真到了芜城,他又犹豫了。 大学申请走读有点麻烦,江淮许就没办,有时候太忙了会在寝室里睡会儿。他寝室里有个室友叫沈朗,挺厉害一个人,听说高考分数高得离谱。有次聊天的时候他聊到自己前女友,说明明莞城那么大,怎么坐个地铁也能遇见。 寝室里另一个人有些不太相信地问:“真的假的?” 沈朗说:“真的。” 其实江淮许也有点不信,可真当他遇见俞秋了,他觉得这世界真小。 也许他和俞秋天生一对。 直到有个男生从他身边走过,他笑得张扬又肆意,像个太阳,和盛清佑一样,是俞秋会喜欢的类型。 所以江淮许往后退了一步。 他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心脏一阵一阵的紧缩着,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抓着。 上辈子俞秋一直围着他转,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自己的生活。前十七年被陈国为困在莞城,后面的十年被江淮许困在莞城,很不公平。于是江淮许假惺惺的放手。 可后来的每一年他还是一有时间就会来芜城,在莞城待着太难受了,在江淮许能看见的范围内,都有俞秋的影子。 只有在芜城,他走在街巷上,心想这儿俞秋是否来过这儿,在这种时刻是他最放松的。 有一次他在芜城的博物馆看见了个和俞秋很像的背影,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决定把公司搬到芜城是大四的想法。 沈朗打算和他一块儿创业,两人整天除了应酬就是应酬。 接到俞秋电话的那天,沈朗和他刚结束一个饭局。 他习惯了虚与委蛇的场合,曾经穿着蓝白色校服的人也套上了清冷疏离的壳子。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时,那层保护壳全部碎掉,露出最柔软的部分。 站在一旁的沈朗也看见了,他俩关系不错,有时候聊天的时候会聊到,知道江淮许有个同居的男朋友。 他笑着道:“不敢接?” 江淮许垂着眼没说话。 “又不是说分手,别怕啊。”沈朗说。 他一说完,江淮许就把电话给挂掉了。 江淮许在这个晚上再一次梦见了俞秋。 或者说就是俞秋。 他的手是有体温的,说话的时候一如既往的脾气不好,比梦里还不好。 他总能一针见血的揭开江淮许所谓的伪装。 俞秋说:“江淮许,你要是想放手,你这辈子第一次亲我就别说。说不定现在我们俩早成陌路人了,你在这儿装什么呢。” 是啊,明明有那么多次可以放手的机会。 明明这辈子的俞秋重生回来后就在逃避,他还是和俞秋说亲了他的眼睛。 明明知道俞秋有男朋友了,他还是会去芜城。 他在期待什么,期待俞秋分手,期待俞秋不是可怜他才爱他。 他本来就是个小心眼的人,实在没有那么大方。 要是放手了,以后他的生活里不再有俞秋。 “俞秋,你最好是爱我,别是因为可怜我才回来的。” 他有些凶,咬着牙说的。 他们太久没亲吻了,亲起来冲动又用力。 江淮许一只手搂住俞秋的腰,把他半抱了起来,原本陷入头发的手不知何时早就滑到了俞秋的后颈,迫使他不得不仰头。嘴里咸涩的味道分不清是谁的,也可能都有。 亲得很深,后背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觉时,俞秋才发现江淮许把他抵在了床边。江淮许短暂地停顿了会儿,抬手把俞秋的眼镜给拿下,于是江淮许喉结上那颗淡黑,小小的,总能吸引俞秋目光的小黑点变得模糊不清。 他又亲了上来,俞秋有些招架不住,忍不住小声哼哼着。 最后没亲了,俞秋把头埋在江淮许的肩上。他喜欢和江淮许拥抱,也喜欢和他亲近。 “帮你。”江淮许说。 后来靠在头上的枕头滑到了肩膀下,俞秋的头没什么支撑点了,他后仰着看头顶上的天花板,很模糊。 江淮许的手很好看,俞秋的角度看不见,但他能感受到,也知道那双手很白,很细,青色的血管从流畅有力的小臂蜿蜒到手背。 褪去的衣服不知被谁蹭到了地上,少年的轻哼像是雾一样在暧昧的空气里缭绕,江淮许俯身亲了亲他冒着细汗的鼻尖,又亲在了他的眼睛。 …… 好久没睡过好觉,俞秋久违地睡到了早上十一点,醒来时江淮许坐在旁边处理文件。 落地窗旁的窗帘并没有被拉开,房间里还是很昏暗。身下的床单也是干净的,应该是后来江淮许酒醒了重新换了,俞秋没什么印象,可能是睡得太死了。 他把手搭在眼睛上,总是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江淮许看他浑身都泛红了,低声笑了下。 俞秋:“……” 他心如死灰,有些自暴自弃,“看什么看?” 江淮许收回视线,继续写代码,“没看。” 其实看了,可能是经常飞芜城的原因,有时候会隔得远远的看俞秋,那时候觉得俞秋可能瘦了,昨天抱的时候真有点瘦。不过总比刚从莞城离开的时候好。 第131章 俞秋瞥了他一眼,不爽道:“看我的是神经啊。” “那看了。”江淮许说。 俞秋哑口无言。 江淮许应该挺忙,手机还总有消息进来,俞秋也懒得管他,抓了下头发,爬起来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浴室里传来洗漱声,江淮许敲键盘的手微微顿住。 他想问问俞秋怎么突然回来了,也想问问俞秋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但有些话卡在喉咙,怕问出来就全部碎掉。 接到吴果电话的时候,俞秋刚从洗漱室里出来。 “我今天一整天都有事,剩下的等我回来再说吧。” 俞秋把昨天扔洗衣机里的衣服套在身上,江淮许问他要不要车钥匙。 “不要。”俞秋其实心里气还没散呢,现在纯属提起裤子不认人。 他弯腰把含着自己脚脖子的江小秋提起来,面无表情道:“还有你的猫,让它安分点,我回来它要是再啃我,你和它都出去。” “知道了。”江淮许垂着眼,心里琢磨着俞秋说的回来是什么意思。 还要回来吗? 俞秋语气冷淡,提醒他,“你别在这儿自己把戏脑补完了,上辈子是我不想说,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还有我现在还没原谅你,你把我删了什么意思?挂我电话又是什么意思?反正等我回来你最好已经想好理由了吧。” 一口气说了一堆话,俞秋也懒得管江淮许的反应,自顾自的离开。 很快传来关门声,江淮许还在发愣。 正好齐醒打了个电话过来。 “江淮许,你有时间没,给我看看这份文件有没有什么问题呗。”齐醒说。 “嗯。” “行,十分钟啊,你看看最后一页就行。” 十分钟后齐醒那边还是没消息,他奇了怪了,又打了个电话,“还没好吗?哥,大哥,求你快给我看看。” 江淮许突然说:“齐醒,俞秋其实话挺多的。” 齐醒:“……滚。” 说完他直接给挂了。 他就说俞秋是插足他们三剑客感情的小四。 第59章 嗯,很想你 外面果然落满了雪,莞城就这点好处了,南方,雪下的次数少但每次都能堆起来。湿冷卯足了劲往骨子里渗,让人难受得不行。 还在下,俞秋握着伞往吴果说的地方走。导航打车过去的,等过去了才发现在国中附近。 服务员刚把他引到包间,吴果突然一个猛冲勾在他的肩上,“俞秋!你舍得回来了啊?!” 俞秋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凉意,吴果抱着胳膊抖了抖,“你怎么那么冷?” “废话,”俞秋说,“外面下着雪。” “先坐先坐,”吴果给人塞到角落里去,解释道,“咱俩先来的,盛清佑和叶知安还没到呢。” 盛清佑也是在莞城读的大学,普通一本,读了两年申请到国外上大学去了,今年刚回来。 俞秋点头,“行。” 可能是终于有个人来了,吴果这个话痨总算有了倾诉对象,和俞秋吐槽自己大学过得有惨,有些事儿他在群里就说过一次了,但重新口述一遍还是很好笑,俞秋在旁边听得挺乐呵。 包间里开了暖气,没多久就有点热,俞秋习惯性把大衣脱掉挂在后面的椅子上。 “实习真不是人做的,我最近天天被拉去当牛做马,光是我说的那个案件资料我就查了三天三夜,都没怎么合过眼……”吴果的话戛然而止,他的视线不住地俞秋脖子那片暧昧斑斑的痕迹上扫,过了会儿又收了回去。 俞秋看他的表情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了?” 吴果眼神飘忽,想了想,红着个大脸凑过去,低声道:“俞秋,你对象怎么还咬人啊?还咬得那么凶。” 俞秋:“……” 他动作一僵,片刻后面无表情的把大衣重新穿好,耳根红了一片,“家里猫咬的。” 后续结果就是两人都红着个大脸,低着头也不说话,各有心事的刷手机。 吴果刷手机的方式就是在群里发消息,跟把俞秋当瞎子似的。 -我去啊,我说俞秋怎么回来了,他对象在莞城! -天杀的! -怪不得不和我们说他回来了,感情我们仨上赶着当电灯泡。 俞秋看得眉心突突跳,还是没忍住开口,“……我,” 吴果深深地看了眼他,一副他都懂的样子,“我不会在群里说你家猫咬了你的。” 还不如不说。 “我也在群里。”俞秋无奈地提醒。 “哦,那我重新拉个没有你的小群?” “……算了。” 吴果彻底满意,继续在群里刷屏。 叶知安和盛清佑是一块儿过来的,说是在外面遇见了,俞秋抬眼去看他们,四年没见早就褪去了高中的青涩,变得成熟了很多。 因为盛清佑后天要回国外继续修学,这顿饭是临时约的,所以也没怎么准备,叶知安身上穿的甚至还是西装。 他坐了下来,朝俞秋的方向看了眼,抬手扶了下眼镜,“你对象是你之前说的那个?” 俞秋:“……” 他收回说刚才说的话。 他在脑海里翻了翻,没找到他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有对象的回忆。 盛清佑在旁边好心提醒他,“有年过年跨年玩游戏的时候你提到过的。” 第132章 具体到时间还有活动了,俞秋不想记得都不行。 他含糊的应了一声,“嗯。” 叶知安把微信收款码点开,和另外两人道:“打钱。” 他轻啧一声,扬眉,“果然一切都在我的预想之中。” 吴果在旁边哀嚎,“我的钱!” 盛清佑也嚎,“我的钱!” “……你们够了。”俞秋往群里发了几个红包,这事儿才算翻篇。 吃饭的时候真寒暄上了,毕竟四年没见。吴果和其他俩人除了寒暑假会约着吃一顿,多数时候也是见不上面的。 尴尬谈不上,在群里遇到好玩的事也会彼此分享,不至于见着面尴尬得话都说不出,只是问的问题挺没水准,停留在“大学过得怎么样?”“那么多年了有没有想他们”“以后考虑回莞城工作不?”这种问题上。 没什么波澜壮阔的话,也没发生惊心动魄的事,除去俞秋有了对象这事儿比较让人震惊,其他的也没什么,不过这种普通朋友的互相关心,也足够在莞城这个寒冬里暖人心窝子了。 中途江淮许还打了个电话过来,问晚上还吃不吃饭。 “不吃。”俞秋忽略掉身旁三个人要把他盯穿的视线,“你自己吃。” “嗯。”江淮许那边传来敲门声,他把江小秋从身上抱下去,自己起身把门打开,接过外卖小哥手里的塑料袋。 俞秋听见他说了句谢谢,他以为江淮许在忙,冷漠道:“挂了。” 江淮许垂眸看了下手上提着的袋子。 “俞秋,”他突然说,“我买了很多菜,好多都是按两人份买的。” “哦。” “我一个人吃不完。” 江淮许拿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嘱咐他,“要回家。” 俞秋转头去看,外面的雪还在下,细小的雪花被风裹挟着往下坠,挂在梧桐树枯枝上的彩灯被雪掩住了,看得并不是很真切,有朦胧不清的美。他看着外面那条街巷,似乎看到了他和江淮许从国中墙沿跳下来那天,他跑着,回头看江淮许,雪落在江淮许的肩上,他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彼此对视。 “知道了。”俞秋应了声。 挂了电话,吴果忍不住开口打趣道:“啧,对象查岗呢。” 他自个儿琢磨了会儿,咂了咂嘴,“就是声音有些熟悉,感觉像是在哪儿听过。” 俞秋看了眼吴果,张了张嘴还是没说。 直到快要结束了,吴果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猛地一拍大腿,“等会儿,那是江淮许的声音吧。” 俞秋点头“嗯”了一声,心想这样一来他就不用再想办法提起这个话题了。 他们三个都知道俞秋和江家的关系,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盛清佑一边让服务员送上来的酒撤掉,一边道:“你四年没回去,我大姨和姨丈他们挺想你的,每年过年都要念叨一遍,这次回来是该和他们说。” 俞秋点头,低着眼回实验室师弟发过来的消息。 他这次回来,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就交给同导师带的一个小师弟养,说是天太冷了,过年在学校没人照顾怕饿死冷死,打算找人帮忙照看一下,俞秋给他发了其他留校的师兄师姐的联系方式。 吴果觉得奇怪,从刚才的对话里品出了些不对劲的地方,他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出高考时江淮许看他的那一眼还有江淮许牵住俞秋手的场景,“不过刚才我说对象查岗你怎么都不反驳?” 俞秋抿了一下嘴唇,稍稍坐直身子,面无表情道:“我没说过吗?” 吴果震惊,“大哥,你说了什么?我们不知道啊?” “哦,”俞秋低头,继续回消息,很平静地抛出了个炸弹,“我和江淮许谈好多年了。” 三人:“……” 出去了叶知安还在咳嗽,俞秋说这话的时候他恰好在喝水,水进支气管了,这会儿还没缓过来。 他们对俞秋的性向没什么好惊奇的,主要对象是江淮许更让人震惊些。吴果因为高中每次都是考试万年老二,所以看不惯江淮许,这下好了,自己兄弟和江淮许谈上了,而且还一声不吭的谈了那么多年,现在看俞秋就有点窝火。 俞秋笑着说:“至于吗?” 吴果才不管他,“我这叫恨屋及乌,现在红包也不管用。” 因为叶知安和盛清佑都开了车,他俩没喝酒,吴果喝了点,最后让叶知安顺路把他捎回实习的事务所。 盛清佑问要不要送俞秋一程。 “不了,我等会儿打车回去,你们先走吧。” “行。”盛清佑点头,想到什么,他又说,“我不会和我姨和姨丈说的,你放心。” “谢了,”他把伞撑开,想了想开口,“不过他们应该也快知道了。” 和他们道完别,俞秋没直接打车回去。他看着这条以前闭着眼就能走完的梧桐大道有点恍惚,现在在脑海里的记忆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了。 太久没回莞城的缘故。 但当他走着了,那些回忆跟刻在骨子里似的又开始往脑海里涌。 他记得从哪儿走到临江巷最近,也知道哪家的咖啡店可以点一杯咖啡坐到七点。 但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现在四年过去,曾经在国中外卖得最好的那家奶茶店已经倒闭,现在成了家书店。还有当时他和江淮许一块儿吃的那家面馆,现在都成连锁店了。 第133章 走着走着,他在公交站台停下。 这个站台等车的人一如既往的少得可怜,不知道出于何种心理,也许是怀念,俞秋不再走了。 他把撑着的伞收好,坐在站台的长椅上等待。 手机里不停地振动着,俞秋划了下屏幕看群消息。 -吴果修改群名为“谁先脱单谁是狗”。 俞秋抿唇笑了笑,也没管。 远处的25路公交车缓慢在他跟前停下,俞秋把手机揣进兜里上了车。 车上没人,他走到左边的第一排靠窗的位置正要坐下时,公交车师傅突然搭话,“好久不见你了,现在在读大学吧。” 俞秋愣了愣,他没想到公交车师傅还记得他,“嗯,在外省读大学。” 师傅乐呵呵的,“我知道,成大,听你男朋友说过。” 男朋友? 他以为是师傅记错人了,江淮许和他一块儿坐公交车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他确实是在成大读的,俞秋并不相信那么多巧合。 他喉结滚了滚,别开脸去看车窗外一望无垠的海,哑着声试探道:“他经常过来吗?” “是啊,经常来。从高中那会儿了吧,总爱坐你后面那个位置,也不说话,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你先上了,他再从临江巷那儿上,奇怪得很。不过你们高中毕业后就只有他一个人有时会过来坐坐了。” 师傅还在念叨,“六七年咯,我都要退休了。” 俞秋微怔,有些茫然,“那么多年啊?” 师傅挺感慨,他转了转方向盘,拐了个弯,前面的站台没人,要是是上辈子的话他根本不会停,但这一次师傅却停下了,过了几分钟才继续开的车。 “应该是高一的时候,高高瘦瘦的一男生,每次在国中站那儿都让我等到准点再开车,他自己也不上来坐,说完后就背着包走了。等到临江巷才上。” “我那时候脾气不好,以为他在和我开玩笑,但后来看他眼神,又有点不好意思。有一年,就你们高三,他和我说完后自己走了,我应该是等了两分钟,你上了车。” 师傅说:“我一直以为他在耍我玩,还心想他就是碰上我,要碰上其他人都不知道被揍多少次了,没想到真有人会在那个站台上。” 俞秋脑子嗡嗡的,有些东西变得清晰明了起来,心酸胀得厉害。 “……他每天都坐吗?” “高中的时候是,你一上车就睡觉,他又是在老城区那边下的车,你没看见过他也正常。”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怔愣的人,道,“你现在晕车没之前严重了吧?” 俞秋缓慢地眨了眨眼,勉强应了声。 “大学就没了,就有空的时候会过来坐坐,也不从临江巷了,直接在国中上的车,坐到某个站台,也没什么目的地。问他你呢,他说在成大上学。” 后来师傅又说了很多,俞秋搭了几句话,在下一个站台下了。 他觉得重生这玩意儿怎么那么糟践人啊,怎么那么糟践他家江淮许。偏偏要让他们错开,害得江淮许一个人在这个世界待了三年,等了他三年。 莞城的冬天很冷,风吹着,路边的行人走过,铺得薄薄的雪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俞秋把围巾围得高了点,他仰头去看远处的路灯,给江淮许打了个电话。 也许是有了前车之鉴,这次机械的嗡鸣声还没响几下,江淮许就接了。 “俞秋。”江淮许喊。 江淮许总爱连名带姓的叫他,上辈子江淮许离开那年他就是这样和俞秋说的,说他死后就再也喊不了俞秋的名字了,所以他要在他所剩无几的时间里多喊几次。 俞秋笑笑,问他,“江淮许,你去过芜城多少次?” 空气变得有些微妙,像是顺着手机在两人身边蔓延开来。 江淮许的呼吸短暂地顿了顿,良久,他说:“很多。” “去看我了?” “嗯,”江淮许回答,“因为很想你。” 雪落得更大了,纷纷扬扬的。这一片的建筑应该有些年头,破旧的铅灰色老楼散发着潮湿的味道。 俞秋沉默了会儿,轻声说:“好的,我知道了。把微信的好友申请通过一下吧。” 第60章 到底是谁在可怜谁 微信好友申请通过后,两人的聊天框里多了条冷冰冰的通过验证提示。俞秋看着聊天框顶端一直在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觉得有些好笑,也没管,无视了江淮许的小动作。 他给酒店那边打了电话说等会儿过去办理退房,然后扔了个地址给江淮许。 -y:来接我 江淮许显然被他这个消息砸得有些懵,刚才好不容易消停的输入提示又开始反复。 最后删删减减就两个字。 -j:好的 和江淮许说完,俞秋翻了地图导航到酒店。因为晚上又加上下雪,看到打车价格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但最后想到按照江淮许的性子,他要是没在江淮许来接他之前赶到酒店,江淮许绝对又要多想,自己给自己加一堆莫名其妙的戏份。 所以俞秋只能咬咬牙,硬着头皮打了个车。 到酒店的时候九点半。 -y:到了没? 江淮许过了会儿才回。 -j:刚到 -y:行,在下面等我。 第134章 俞秋是跑着进电梯的,有点喘,他也顾不了那么多。说不上为什么,他现在想见江淮许的念头疯了似的生长着。 电梯“叮”的一声停下时,他以为到他房间的楼层了,正打算抬脚出去,才发现给按错了。看着外面空无一人的酒店楼道,俞秋一愣,收回脚重新按了十四楼。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下面江淮许在等他,一直觉得时间过得太快的他久违的感觉时间过得好慢,原来从一楼到十四楼的电梯在没有人进来的条件下还是需要一分钟。 进了房间 ,俞秋把行李箱拉出来,他回来后除了换洗的衣物没怎么碰过,收拾得很快,十分钟不到就全部搞定。 办完退订手续,他拉着行李往外走。 江淮许不在,俞秋停住脚步,垂眼给他发消息。 这雪飘了一天,再这样下去降雪量估计得直逼芜城。但芜城起码在北方,莞城这个南方雪下成这样是不是不太合理。 眼前突然一暗,原本落在俞秋头发和肩上的雪不再坠落。俞秋仰头去看,江淮许握着一把透明伞,周遭的雪景仿佛电影里冬夜的场景一般放慢了镜头,酒店里的光线从透明伞往下倾斜,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重叠在一起。 他把伞往俞秋的方向倾了倾,抬起另外一只手给俞秋整理围巾。骨节分明的手有时候会触碰到俞秋的脖颈,虽然提前在兜里捂热了,可和莞城的冬夜温差还是太大,没多久就裹挟着凉意,所以俞秋忍不住瑟缩了下。 俞秋听见了江淮许轻轻笑了笑,他压下心里的不爽,皱眉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江淮许又用手碰了下他的脖颈。 俞秋:“……” 他摸了摸耳朵,开始指使江淮许,“你拿。” “嗯。” 江淮许乖乖给俞秋提行李。 上了车,江淮许犹豫了会儿问:“要回老宅还是回园区?” “……你脑子有病就去治。” 他要是回老宅还用得上先订酒店啊? 江淮许愣了会儿,反应过来后抿唇笑了笑,“俞秋,你好凶。” 俞秋哑了火,歪过头不再看他。 江淮许开车有种很神奇的能力,他每次坐江淮许的车都能睡着,醒来的时候早到园区的停车库。 见他醒了,江淮许才把他手拉过来给他按,“难受吗?” 两人现在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上辈子那些小习惯早就不藏着掖着了。脾气不好又暴躁的那个该生气的生气,脾气好的那个也只能包容着。 “还好。”俞秋说。 江淮许“嗯”了声,俯身在俞秋的嘴角亲了下,“下车吹吹风。” 俞秋怔了瞬,过了会儿小声道:“又还没和好,亲什么亲。” “我知道错了。”江淮许低着眼道。 俞秋心想你知道就怪了。 他看了眼时间,十点半,现在不知道卖刮刮乐的店还有没有开着。 “行李先不拿,”俞秋说,“先放车里。” 江淮许:“?” 他打开车门,三下五除二把行李箱拿了下来,死死拎在手上,和俞秋隔的距离能再放下十几个俞秋。 俞秋又无语又心疼,最后还是没忍住笑,自己在旁边笑了好一会儿。 “我不走。” 他朝江淮许的方向去,然后江淮许往后退了两步。 俞秋:“……” 他咬牙威胁,“不准动了。” 江淮许眼尾都红了一圈,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怕俞秋看见想偏过头,又怕俞秋跑了只能忍着,瞪着俞秋也不说话。 俞秋叹了口气,怎么给人委屈成这样啊。其实俞秋还挺喜欢看他哭的,可能是因为江淮许大多数时候都太平静又温和了,偶尔哭的时候反差感还挺强,反正带劲儿。 他们上辈子吵架总是江淮许先服软,也有少数例外的时候,就比如江淮许偷偷掉小珍珠或者一直亲他,前者是心软的,后者是被磨没脾气的。哭的时候俞秋也没办法,只能放软声音哄他,喊他宝宝耳根能红得滴血,很可爱。 可再喜欢也总不能真给人整哭了,他舍不得。 俞秋走上前去,抓住江淮许另一只手十指紧扣,“宝宝,行李箱我们等会儿过来拿,现在去买刮刮乐。” 为什么突然要买刮刮乐江淮许也不清楚,现在脑子还懵着呢,俞秋有些得意,看着江淮许带着淡淡绯红的耳根觉得好笑,“害羞什么?你喝酒又不会断片,昨晚不也这样哄你的吗?” 江淮许动作一顿,不好意思后把人单手圈在怀里,亲得又凶又狠。俞秋一开始想把人推开的,后来这个吻变得缱绻缠绵,轻柔又小心翼翼,俞秋忽然觉得眼睛疼,他咬了下自己的嘴唇,把眼眶冒出来的热意压了下去,这才生涩的回应着。 良久,江淮许温热的指腹在俞秋的唇角擦了擦,顺手把眼镜给他重新架好,柔声道:“下次别咬自己了。” 俞秋像只被踩着尾巴炸毛的猫,嘴硬道:“没咬。” “你说的算。”江淮许抬手捏了捏他的后颈。 俞秋闭了嘴。 上辈子他和江淮许都在莞大读金融的时候,每次路过莞大附近的有条小街,看到拐角处卖刮刮乐的地儿总是会进去买两张。他俩运气不好,俞秋也想过可能有他在的缘故,他们玩了两年,最高刮出来过五十元,最低的时候就是什么都没有。 第135章 因此指望通过购买彩票,从此享受富贵人生的生活离他俩太远,压根不适合。后来也没强求了,毕竟上赶着给别人送钱,也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哑巴亏吃。 这一次俞秋忽略掉上辈子得到的血的经验,一次性买了一百块的刮刮乐。 能感觉到江淮许忍不住落到他身上的视线,但两人谁也没说话,沉默笼罩着两人,最后俞秋先投的降,他木着脸看了眼江淮许,指着自己还有江淮许手里的行李问:“都在这儿了,怎么还看?” 江淮许“哦”了声,“在想你买那么多刮刮乐干嘛?” 毕竟上辈子他和俞秋买的都是几块钱那种,俞秋还扬言说这玩意儿买超过一百都是脑子被驴踹了,虽然其实林林总总加起来,他俩在这上面花的钱早过一百了。 俞秋顿了顿,片刻后道:“看看运气好点了没。” 江淮许没再说话。 进门时江淮许还在按密码,“叮”的一声显示成功了,门刚打开江小秋就围了上来。可能是今早离开前威胁了它爸,它爸给它收拾了一通,现在看见另一个爸也不咬脚脖子了,夹着个嗓子喵呜地叫着。 俞秋弯腰把江小秋捞怀里,抱着它,一人一猫伫在门外看江淮许假惺惺的犹豫了会儿后把行李箱给他提进了卧房。 “不是要赶我走吗?”俞秋开始秋后算账。 江淮许收拾衣服的动作猛地一僵,他仰头去看俞秋,心脏那个位置因为跳得太快而导致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低声道:“没有。” 俞秋抱着猫出去了,他忽然停下,回头看江淮许,问:“江淮许,你认出我了怎么不和我说啊?” 他的眼神里有江淮许看不懂的情绪,也许是心疼,又也许是愧疚。 江淮许最怕他这样,上辈子俞秋对他愧疚,所以两人结了婚。他一方面希望俞秋自由,一方面又因为俞秋的留下而暗自开心。 这辈子的俞秋要是知道他就是上辈子的江淮许,他会和上辈子一样选择留下。江淮许可以选择利用,但他并不想。他太了解俞秋了,如果说了,俞秋大概会往后退,退到他给自己圈的保护范围里去。 “因为我希望我们之间的选择权在你手上,主导权也是。”江淮许说。 他的声音有些低,侧着脸,俞秋要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想他家江淮许现在肯定要掉小珍珠了。 “你别可怜我。”他的声音很轻。 江小秋这只猫很有眼力劲儿,察觉到两个爸之间的氛围不太对,也不让俞秋抱了,晃了晃尾巴,从俞秋身上跳了下去,迈着跟煤气罐似的身材优雅的朝着客厅走。 俞秋眼尾红了一圈,生气有,心疼更多。 他站着看那儿蹲着给他收拾衣服的江淮许,想和平常一样冷淡地说别在那儿想些有的没的。 但显然这些话是说不出口的,嗓子哑得不行,一说话那股酸劲儿就往嗓子眼里冒,眼睛也疼得厉害。 俞秋走上前去,在江淮许的跟前蹲了下来,膝盖着地。他轻轻的把下巴搭在江淮许的肩膀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因为在哭的原因,呼吸听起来很不稳,有点难过的问出了那句两辈子都没能说出来的话,“……江淮许,我糟糕透了,你还爱我。到底是谁可怜谁啊?” 第61章 我爱你 察觉到了自己肩颈湿了一片,江淮许怔了瞬后拍了拍俞秋的背,“不哭。” 哭得眼睛红了一圈的人也没承认,声音又低又哑的,天塌了嘴还顶着,“没哭。” 他闷闷道:“都是口水。” 江淮许“嗯”了声,心脏那儿跟有人用手揪着似的,一阵一阵的抽疼。他也学着俞秋把头搭在俞秋的肩上,双手搂抱着他,默了片刻后一字一句地说:“你是最好的。” 俞秋是最好的,一点也不糟糕。 “俞秋很好看。” 只是他的额发总会把好看的眉眼遮掩住。 “俞秋热爱着生活。” 即使过得很难,但他一直在努力的奔跑。 “俞秋害羞的时候很可爱。” 他长得白,两人亲近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红的,却总是不承认,说他他还会不好意思,然后装得毫无波澜的骂几句毫无攻击力的话。 “俞秋有时候有点笨。” 所以总是自己一个人撑着,受了委屈也从来不说。 “俞秋凶巴巴的,其实心软得不行。” 江淮许闭着眼睛,把脸埋在俞秋的肩上,“不可怜你,江淮许天生就会爱俞秋。” 他抬手,在俞秋的眼尾蹭了蹭,然后有些凶的咬了下俞秋的肩膀,“你也别可怜我。” 俞秋没吭声,眼泪不要钱了往外涌,江淮许咬得很疼,可他觉得没什么,心里更疼。 进来的时候没来得及开暖气,属于莞城腊月凛冬的寒意顺着落地窗的缝隙渗进来。他们像互相取暖的小动物,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江淮许,”俞秋觉得自己挺没出息,好半晌才挤出那么几个字,低哑着嗓音问他,“我没你说的那么好,而且我什么时候说过可怜你了?” 原本回来就是把人找回来的,怕江淮许不要他了,跑了,有喜欢的人了,又怕江淮许跟个傻子似的,一有时间就坐在公交车上等一个可能不会再回来的人,所以没必要再拧巴,两个哑巴总要有个会说话的。 第136章 江淮许起身,捧着俞秋的脸,在他嘴角亲了亲。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也不知道是谁的,可能都有。 也没关灯,只有落地窗前厚重的床帘和虚虚掩着的门,两人狼狈的样子都倒映在对方的眼睛里了。可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早就见过彼此所有的不堪,是对方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 “没有,比我说的还要好。” 俞秋歪过头,没让他亲,带着鼻音重复自己的问题,“不要避重就轻,我什么时候说可怜你了?” 江淮许刚开始没说话,后来很轻地道:“你自己说的,你说你喜欢阳光一点的。” 江淮许低头在他肩上蹭了蹭,“……而且你从来没和我说过爱我。” 俞秋被气笑,“这就是可怜你了?” 他用力在江淮许的肩上咬了下。 “我那时候生病了,”江淮许说,“俞秋,我生病了,做不到你喜欢的有朝气。” 俞秋应了一声,“所以上辈子你以为我喜欢的是盛清佑,这辈子以为我喜欢的是汤凡宁是吗?” 江淮许没说话,他抬手给俞秋擦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不哭了,我可以学,学着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俞秋拍开他的手,自顾自的起身把灯给关了,转而把卧房里的小夜灯打开,没那么亮了,起码不能彻底看清脸上的表情。 “操你大爷的江淮许,”俞秋说,“怎么什么话都是你先说了啊?明明是你自己给我定义的,你天天在那儿瞎想,想了还要生闷气,问你为什么生气你又不说。真受不了你了,要离婚就是扯个证的事儿,过不了就离。” 话脱口而出的瞬间,俞秋和江淮许都怔了怔。 在这样的场景里,有些事情容易和上辈子重叠,俞秋下意识以为他和江淮许还没重生,江淮许还没死,而他们只是做着和平常吵架时一样会说的话,一个说得比一个狠,往对方心窝子里戳,谁也受不了。 俞秋僵了瞬,莫名有些想笑。 好不容易压下去了,和江淮许对视又忍不住,两个人偏着头,谁也没看谁,轻声笑着。 其实上辈子俞秋和江淮许说过爱他,只是两人那时候在吵架,就没人当真。 他记得是江淮许去世的前一年的某天,也就是2022年,应该是秋天,具体什么时候俞秋也记得不是很清了。 盛清佑的便宜老爸从国外回来,俞秋让盛清佑帮忙打个电话搭线。盛清佑虽然答应了他,但他父亲那边没那么好说话,一来二去的他和盛清佑见了几面。 可能用了一个多月,盛清佑的老爸总算答应愿意看一下江淮许的病历。他答应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俞秋不是江家的人。 俞秋一方面觉得窝火,一方面又感激。盛肃是国内最好的胸外科医生,他愿意帮忙,也许江淮许可以好好的。 可惜也许永远是也许,盛肃看了病历后也只能说没什么办法了,只能听天由命。 世界上的所有事大多数最后都会走向听天由命。 俞秋站在小白谭外摸了根烟,含在嘴里也没点,莞城秋天淅淅沥沥的雨在夜幕里飘着,有些无力,又有些落寞。 回去的时候江淮许抱着猫坐在沙发上,看见俞秋,他问:“俞秋,你爱我吗?” 俞秋不知道江淮许看见了他和盛清佑的绯闻,随意的搭话,“爱你。” 听起来可敷衍。 江淮许偏过头不再看他,也不说话,自己在旁边生闷气。 俞秋懒得管,从他手中把江小秋捞怀里,给它喂罐头。 最后江淮许没给自己哄好,沉默了会儿问他,“……俞秋,是不是相比我喜欢病恹恹的我,你更喜欢有少年朝气的盛清佑?” 俞秋问:“怎么突然这样问?” 江淮许站起身,把车钥匙揣进兜,“我出去散心。” 其实一整天俞秋都挺累的,他在公司处理工作,忙完工作了又去了小白谭听盛肃那番接近死亡通知的话,人累,心更累。他不知道江淮许为什么突然生气,只是心里也有些窝火,觉得别人瞎了就是了,江淮许明明每天都和他在一起,怎么还总是想些有的没的。 “江淮许,你在生气些什么你直接说就行,用不着拐弯抹角。” 江淮许上前,按着俞秋的后颈亲了亲,“我自己好了会回来,你先睡觉。” 淡淡的药味笼罩在他们周边,江淮许的神情和平常没多大区别,或者说即使有也很少会外露。但偏偏俞秋能感觉到,即使只是些细微的改变。 两个哑巴结婚难免会有摩擦,没什么必要的,但两人确实因为这事儿吵了起来,谁也不放过谁。 “大不了就是离。”江淮许说着重话,“跟结婚似的扯个证就完了。” 俞秋眼尾都被气红,使劲在江淮许的小臂上咬了一口,“对,我就喜欢有少年朝气的行了吧,喜欢阳光的,我们俩短命的只能挨在一起,你气不气,气死你得了。” 生了气什么浑话都说得出口的,江淮许委屈得不行,弯下身在俞秋的嘴唇上狠狠地咬了口,“嘭——”的一声把门关上走了。 俞秋气得够呛,嘴角破了,还渗了点血,坐在沙发上脑子嗡嗡的,想了想刚才吵的那些莫名奇妙的东西,一会儿懊恼应该怎么回更好一点,一会儿又后悔不应该说那么重的话。 第137章 心里乱,他开始给自己找事儿做,最后整理书房平静心情的时候在书房的保险柜里找到了那根他以为江淮许早就丢掉了的细线。 俞秋一下软了心。 无论两人别扭闹得有多大,江淮许怕俞秋担心也一次都没关过手机定位和监测手环的实时记录。 最后从一家私人会所把人给找着了,林嘉昀和齐醒都在,进去的时候还能听见江淮许和两人说自己可能要离婚了。 因为心脏的问题,江淮许已经很多年没喝过酒,但他那天喝了点,有些迷糊。 俞秋把人捞回了家,一边骂他不要命一边又心疼他。 车在一个长达两分钟的红绿灯前被拦下,俞秋握紧了方向盘,眼睛没敢看江淮许,借着江淮许的酒劲儿给他解释,“说好几遍了,不喜欢他。” 他顿了顿,又补充,轻轻的,“只爱你。” 可惜江淮许并没有听见,第二天两人没说话,第三天俞秋亲了亲江淮许的眼睛,这事儿就这样翻篇。 两人都不知道曾经脱口而出的话成了把刀,狠狠扎在对方心里最软的那一块儿。 以至于到现在,此时此刻,江淮许仍然觉得俞秋是因为可怜他才和他在一起的。 空气彻底安静,门外江小秋挠沙发的声音被无限的扩大,但显然现在两个爸都无暇顾及它。 眼泪什么时候往下落的,俞秋压根没注意到。 他上前去,抱紧江淮许,身体的温度透过单薄的布料传到两人心里,俞秋低声,光是呼吸心脏都会跟着疼,他和江淮许的都是。 他拍拍江淮许的背,仰头去亲江淮许的唇角,不用再借着酒劲说话,凭着心的,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楚,“不用变的,爱的一直都只有你,连你身上死亡的味道都爱上了。” 无论是死亡还是绝望,只因为江淮许是这样的,所以俞秋全部接纳。 俞秋实在不算是擅长表达自己感情的人,甚至上辈子他和江淮许求婚,也是说扯张证得了。这辈子表白也是,只说谈个恋爱。可是有时候有些东西不说出来,他家江淮许好像就会患得患失,没什么安全感。 俞秋喉咙有些发干,闷着声问江淮许,“我今天买了一百的刮刮乐,中了一百一。” 江淮许也在哭,偏头应了声,没让俞秋看自己。 “我们俩之前玩这东西就没中过几次奖,更别说回本。” “嗯。” “我这样运气算好一点点了吗?” 江淮许鼻尖酸楚,他抿唇,过了会儿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算。” 2014年新年第一天的场景在脑海里变得格外清晰,回忆和现在重叠在一起。 回忆里那个俞秋说:“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你能做我男朋友吗?” 眼前的俞秋道:“做我男朋友吧。” 江淮许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哑,“好的。” 俞秋握住他的手,弯身在他手背上亲了亲,小心翼翼的,仿若珍宝。 江淮许把他拉进怀里,一只手按在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掌着后脑勺,白皙修长的手指陷入黑发之中,这是他俩最爱的接吻姿势。 只有半盏夜灯使得卧房里的气氛变得黏腻又焦灼,江淮许把人摁在床上,从一旁把枕头拿了过来垫在俞秋的头下,他低着头垂眸看被亲得发软的俞秋,可能是哭的,也可能是亲的,他的眼睛很红,眼睫上还挂着泪。江淮许用指腹蹭了蹭,弯腰继续和他亲吻。 吻是一个接着一个落下的,亲在他的眼睛,鼻梁,嘴唇,呼吸开始有些不稳。 江淮许忽然起身,把卧房里的空调打开后,又将想趁机溜进来的江小秋捞了出去,没多久江淮许从外面的客厅回来了,手里提着袋子。卧房由于回暖的缘故,江淮许推门进来的瞬间又裹了点凉意进来。 俞秋上半身的衣服早就不翼而飞,因此他不可抑制地颤了颤。 他躺在床上,脑子里嗡嗡的,还没来得及转,应该是刚才话说得太多的原因。 他有些懵,问江淮许,“怎么了?” 江淮许把塑料袋打开,垂眸看蜷着条腿的人,“做|爱。” 俞秋耳根瞬间红了一片,歪过头也没看,含糊着“哦”了声,过了会儿问什么时候买的。 “今早买菜的时候,”他想了想又说,“凑优惠券。” 俞秋深深地看了眼他,也没拆穿。 两人太久没做过,江淮许的手碰到他的瞬间他就开始心慌,也不敢去看江淮许的眼睛。直到江淮许咬在还留着牙印的肩上,俞秋吃痛的转头瞪他,沙哑着声,“……江淮许,你别给脸,”不要脸。 话没说完,因为江淮许又在掉小珍珠了。 俞秋愣了愣神,伸手抱紧江淮许的腰,仰头轻轻靠在江淮许的心口处,听那儿的心脏一下又一下的跳动,“我爱你。” 曾经难以启齿的话说出口后就变得简单,三个字的意义两人却用了两辈子去体会。他们的关系复杂,比起成为彼此的大树,更像是盘虬交错的树根,交缠着,生长着。 江淮许动作僵了下,良久,他垂眸,一只手拍俞秋的背,另一只手环抱着俞秋的腰。 两个人的心都满了。 第62章 我不会疼 俞秋说完有些后悔,两人都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两辈子的纠缠羁绊全部在里面了。所以这玩意儿跟兴奋剂似的,害得他俩动作也没个分寸,掐痕和齿印深深浅浅全落在彼此身上,不知道的以为在打架。 第138章 他开始庆幸现在是冬天,这样明天出门即使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别人也不会觉得奇怪。 “俞秋。”江淮许的唇往下移到了他的喉结上。 “嗯?”俞秋应了一声,声音有些不稳。 “你要是疼的话可以哭出来。” “……”俞秋没好气道,“我不会疼。” 不过江淮许这句话让他莫名想到上辈子两人第一次做的时候,那时谁也没经验,倒腾到大半夜才勉强.进.去,俞秋还没喊疼,江淮许在凑到他耳边说:“好疼。” 他忍着难受劲儿踹了江淮许一脚,“谁.上谁啊?要点脸。” 那时候真的还好,可能和江淮许身体原因有关,也可能时间太久远,导致俞秋那段记忆有点模糊。可这一次简直疼得离谱。 俞秋浑身都泛着不正常的浅淡绯色,咬牙板着脸冷声道:“轻点儿。” …… 外面的雪什么时候停的两人都不知道,最后一片雪花在空中打转,飘落到小区常青的绿植上,冬雾铺在透明的落地窗表面,因为卧房里的暖气和外面温差相差太大,凝结成水珠往下坠,留下一连串的蜿蜒的痕迹。 大概是凌晨四点半,江淮许把人捞在怀里下床清理和洗澡,回到床上时俞秋哪儿还顾得上有的没的,只是心想着总算是结束了,头一碰到枕头就没了意识。 第二天起来俞秋想骂人,后面可能是上了药,只有点难受,但其他地方没哪儿幸免,没哪儿不疼的,俞秋没忍住踹了脚身旁的人。 江淮许被人挠醒也没生气,起身在他的眼睛亲了下,伸手从床边把体温计拿过来给他测体温,“难受吗?” “你试试?” 江淮许:“……” 眼睛疼得厉害,俞秋现在也没心情搭理他,最气的不是这个,最气的是昨晚两人都哭了,今早起来只有他眼睛肿着,江淮许没哪儿不正常的,看起来甚至还可以说得上神清气爽,一副餍足的样子。 “你昨晚趁我我睡了后是不是悄悄用冰块敷眼睛了?” 江淮许摇头,“我没哭啊。” 俞秋被气笑,没惯着他,“你放屁。” 江淮许笑了笑,动作温和的给俞秋揉小腿还有手。 俞秋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哭了还不承认。 本来刚开始还蛮正常,除了按到酸软的地方有些疼,算得上是次不错的按摩服务。但慢慢的俞秋有点心猿意马起来,莫名想到了昨晚暧昧的场景。他拍开江淮许的手,瞪了眼江淮许后自己一瘸一拐地爬了起来。 江淮许声音里带着笑意,“要抱你去吗?” 为了等会儿这个房子里不会发生杀人案,俞秋面无表情的拒绝了他,“江淮许,你没那么厉害。” 江淮许起身,幸灾乐祸的看着他。 嘴硬的后果就是即使再不舒服他也得假装还好,刷牙的电动牙刷被他戳到嘴里,恨不得把十几分钟前嘴硬的自己给嚼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俞秋用手肘撞了下身旁的人,含糊道:“去开门。” 江淮许刚把洗好的床单和衣服拿出来,听到俞秋的声音,趿拉着拖鞋出去开门,是送餐的外卖小哥,江淮许道了谢,才把门给关上。 难得睡个好觉,江淮许没做饭,他把早餐放到桌上,进浴室哄一直磨蹭的男朋友出来吃饭。 他从身后环抱住俞秋,身体的温度隔着薄薄的布料传到手心,“还疼吗?” “……” 俞秋被他的话砸得有点懵,过了会儿转头看他,“不疼,你好烦。” 江淮许笑了笑,把头埋在他的肩上,“哦。” 哦你大爷。 这种温馨的时刻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昨晚被严令禁止看家长性生活的江小秋也进来了,一口含住俞秋的脚脖子当磨牙棒,它也没咬,单纯就纯玩。 “……抱着你猫和你出去。” 江淮许笑了笑,松开他的腰,把江小秋捞怀里出去了。 等俞秋磨蹭好,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坐下的瞬间,俞秋又想杀了江淮许。 “你不去上班?”俞秋问。 他脑海里浮现出齐醒说的话。 “请了两天假。”江淮许说。 “哦。”俞秋点头。 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要去芜城?” 江淮许抬头看他,过了会儿继续吃早餐,“嗯。” “怎么想到去芜城了?” 心里有答案,跟明镜似的,但俞秋就是想逗他。 江淮许沉默片刻,说:“怕你背着我在芜城又找一个。” “咳咳咳,”他说这话的时候俞秋在喝豆浆,差点没被咳死,这也算是自找苦吃了。 江淮许给他拍背,“你心虚了。” 好不容易缓过来,俞秋骂他,“……江淮许,有没有人说过你脑回路不正常?” 江淮许点头,“嗯,你。” 俞秋:“……” 吃完饭,俞秋实在撑不住了,又一瘸一拐进了房间,说是要午睡。 江淮许那边有电话打过来,他起身去接,可能真有急事,只能把俞秋从床上捞起来又亲了亲,“我晚点回来。” 俞秋强撑着精神回应,接了个还算温和的吻,“回来记得给我带莞大附近那家的钵仔糕。” 他说的钵仔糕是以前两人在莞大读书的时候总会特地绕远路去的那家,他家钵仔糕的口感要比其他家好,但去得早就得排队。所以有时候两人会在图书馆里学习,等图书馆关门了就从那边回家,顺带过去买,那时候去也不用排队,刚刚好。 第139章 “行。”江淮许揉了揉他的头,把衣服套上出去了。 外面的雪堆得厚实,有小区里的好几个孩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在踩雪,路边还堆了几个雪人,看起来挺温馨。 沈朗自己开车过来的,见江淮许出来,他招手,“没你真不行,我一个人过去人家都不带搭理我的,指名道姓要你去,怎么了,我一个副总他们还瞧不上?” 江淮许说:“所以这就是打断我好不容易放两天假的原因?” 等人坐了上来,沈朗开始扮演助理的角色,兢兢业业的开车,“这也没办法,毕竟咱公司现在正处于上升期,离不开江大神。” “你有病?有病就去治。” 沈朗扬眉,“哦哟”一声看了眼江淮许后又转回头,“我平常说这种话你都懒得搭理我的,今天抽哪门子的疯?搞得我怪受宠若惊的。” 叶翊今天有事请假了,车里只有沈朗和江淮许两个人,他俩关系不错,说话随意很多,纯靠聊天打发时间。 江淮许垂眼看手机,俞秋没发消息过来,现在应该是睡着了。他把手机揣进兜,也没反驳,“心情好。” “啧。”沈朗笑笑,“和男朋友和好了啊?” “嗯。” 江淮许把电脑打开,自己在一旁工作,修长灵活的手指在键盘上落下,敲代码的声音很快在静谧的车里放大。前面有红绿灯,沈朗把车停下来,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靠着车窗。 他啧了一声,想到大学这四年江淮许跟不要命似的天天工作,只有偶尔的节假日才会什么也不管,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手机一关就是一整天,突然有点好奇,“我一直以为你说有个男朋友是说着玩呢,感情真有?那天我和小叶拿你手机打电话,打通的时候还吓了我俩一跳。” “真的,骗你们干嘛?” 前方的红灯变绿,沈朗打了方向盘,笑笑,“就觉得神奇。” 毕竟江淮许看上去挺不近人情的。 - 俞秋醒的时候下午五点,身上的酸软感更严重了,心里盘算着等他好点了把江淮许打一顿。 江小秋在客厅里喵呜喵呜的叫着,俞秋下了床,抓了下头发往客厅走,看了眼手机,江淮许给他发了十几条消息。 -j:冰箱里有酸奶,你醒了想喝就去拿。 -j:还没收拾完的衣服等我回来收拾。 -j:除了钵仔糕还想吃些什么吗? -j:烤红薯要吃吗? -j:板栗要不要? …… 俞秋怕他再不回江淮许,江淮许恐怕要报警了。他给人扔了条消息过去。 -y:不准再发了,什么都不要 -j:好的。 俞秋:“?” 搞得像是他欺负人一样,江淮许没事儿做啊,怎么那么黏人。 他把冰箱打开,酸奶是他爱喝的牌子,俞秋一次性拿了四瓶,又抱了几包薯片往电视那儿盘腿坐下。 手机又振了下。 还是江淮许,想屏蔽。 俞秋打开。 -j:只能喝一瓶,不能喝得太多 俞秋:“……” 他看着桌子上刚整整齐齐摆好的四瓶酸奶,打算忽视掉江淮许的话。甚至开始怀疑江淮许是不是在监视他。 但这一片不在江小秋的活动范围,江淮许那破摄像头到不了这里来。 -j:求你了[可怜.jpg] 俞秋沉默。 过了会儿,他爬起来把剩下三瓶给放了回去。 -y:……江淮许,我没那么想喝 -j:你说的算 俞秋咬了咬牙,他是不是脾气太好了? 其实这事儿也不怪江淮许,毕竟上辈子有一次俞秋自己喝得太多,导致大半夜的肚子疼得不行,也不愿意去医院,江淮许只能把人搂在怀里给他揉肚子,一整晚两人都没怎么睡。 也没事儿做,俞秋现在好受了不少,他打算起身去楼下兑换他的刮刮乐,好歹有九十块。 他运气没那么好,能保本都算不错的了,昨晚说的一百一纯属为了把人先哄好了再说。 昨天他是在路上刮的,黑灯瞎火的,江淮许也没看他到底刮了多少出来,只是时不时会拎着他的衣领,把人往自己的方向带,生怕俞秋不看路撞着哪儿了。 俞秋开始回忆昨晚进门做了什么,一进门,江小秋迈着它的猫步过来,他把江小秋抱到怀里,然后顺手把刮刮乐扔到沙发上。 确定刮刮乐的行踪,他喝了口酸奶,起身开始寻找他的九十块钱。 最后是在沙发角落的缝隙里找到的,怪不得昨晚听到了一阵挠沙发的声音,原来是江小秋这四脚吞金兽。 把刮刮乐从沙发缝隙里拿出来的时候,有个圆圆的东西跟着出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俞秋以为是什么东西,捡起来才发现是一枚硬币。 他怔了怔,想到什么,他伸手去掏,果然还有。 一共二十枚。 加起他九十块就是一百一了。 江淮许这傻逼。 算了,江淮许怎么那么可爱。 俞秋心软了一片,但给江淮许发消息时还是板着脸,看起来又凶又暴躁的。 -y:你哪儿来的那么多硬币? 又拍了张照片过去。 江淮许没回他消息,可能是在忙。俞秋也没管,找了部电影打发时间。 第140章 可能过了一个小时,江淮许才发了消息过来。 -j:买糖的时候超市给找的零 俞秋找了下,果然在零食柜里找到了好几罐罐装糖。 -y:你牙可真好 两个人到现在了还以为这糖是对方喜欢吃的呢,俞秋挑了颗,剥开扔嘴里咔咔几下咬碎,甜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有些粘。 他给江淮许发了条消息,又继续看电影了。 - 江淮许说要准时下班,沈朗见了鬼似的看着他,“你不是江淮许吧?” “嗯,”江淮许没否认,戳戳他,“你中断了我的假期,所以捎我一程。” 沈朗眼皮一跳,看着江淮许脸上带着笑有些发憷。 虽然江淮许不经常在寝室,但好歹也算是做了四年室友,沈朗自认为对江淮许还是有一定了解程度的。他不爱说话,对谁都挺温和。非要说的话,沈朗觉得他只是给自己找了层伪装,简单点说就是皮笑肉不笑。 可现在他明显就和之前不同。 “你对象给你发什么了?至于笑得……”沈朗换了个措辞,“那么瘆得慌。” 江淮许也没笑了,把手机揣回兜,认真道:“他和我说我妈那边他会想办法。” 沈朗看了眼导航,听到他的话愣了下,边拐弯边问:“你父母不同意啊?” “嗯,”江淮许点头,“我妈不太能接受。” “……你们这感情还挺坎坷。”沈朗感叹。 “还好。”江淮许说。 “那他能咋办?” 江淮许这闷葫芦很少说自己的事,沈朗那点好奇心全给勾起来了。 “不知道,”江淮许轻笑道,“他怕我妈,估计我还得和他再偷情一段时间。” 沈朗:“……” 他不如不问,还感情坎坷,明明就乐在其中。 第63章 过得怎么样? 到莞大附近江淮许就下了车,天冷,沈朗把车窗降下来问他,“怎么在这儿下车?” “给男朋友买钵仔糕。”江淮许说。 沈朗:“……” 他小声嘀咕了句,“以前谈的时候也不见你那么张扬。” 说完留下一屁股车尾气离开。 江淮许挑眉,也没管他,自己转身找那家卖钵仔糕的店。 因为现在才八点半,钵仔糕店外还有不少人排队,江淮许排了好一会儿才买到,一只手提着,另一只手给俞秋拍了张照片过去。 俞秋没回他,可能在睡觉。 莞城下雪冷,但比起下雪,雪化后更冷。今晚久违的有月亮,不过因为冬雾,绒毛般的光晕笼罩着清冷的圆月,显得朦朦胧胧的。 回小区的路上,很静,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踩雪声。 到楼下时,他抬头往上看,隐约能看见十三楼的灯还开着,江淮许呼了口气,很快在空中化作了冬雾。 寒冷的冬天似乎也没那么难捱。 电梯一直没下来,现在这个时间段算是电梯使用的高峰期。十三楼,并不算远。江淮许想了想,转身朝楼梯那儿走。 等到门口时,江淮许犹豫了下,过了会儿才输入了密码。“叮——”的一声,门开了。 江淮许垂眼,拎着钵仔糕的手指微微蜷缩。门缝外并没有光透过来,仿佛他刚才看见的光只是他的幻觉。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在门口站了好几分钟,楼道里的光打在他的身上,显得孤寂又落寞,长而浓密的眼睫在他的下眼睑洒下小片柔和的阴影。 良久,他轻轻推开门。江小秋也没在,这种场景和刚回来的三年挺像的,没有江小秋,也没有俞秋。 把大衣挂在玄关处,江淮许也没开灯。等弯腰换了鞋,他才往客厅的方向走。 客厅里只有早就放完的电影发着微弱的光,沙发上俞秋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江小秋趴在他的肩旁,尾巴时不时地晃晃。 江淮许愣了愣神。 良久,他俯身在俞秋的眼睛上落了个吻,低着声音温声哄,“吃了东西再睡。” 俞秋有些迷糊,但胃里空空如也的感觉确实不好受,叼了个钵仔糕在嘴里才清醒了不少,凑过去在江淮许的唇角亲了下,“回来得那么早?” “嗯,”江淮许笑笑,“剩下的事扔给沈朗了,他好歹是个副总,什么也不做就能拿工资,我还要不要活了。” “资本家啊。”俞秋笑着调侃道。 江淮许捏了捏他的后颈,因为有些凉,俞秋抿了下唇,不爽地看了他一眼,“我等会儿去冰箱给你找瓶酸奶。” “不喝。”江淮许说。 俞秋面无表情,“不是给你喝的,是扔你衣服里的。” “?” 他又捏了下俞秋的后颈,确定道:“嗯,你舍不得。” 俞秋:“……” 他就是脾气太好了。 俞秋歪过头,摸了两块钵仔糕,给江淮许塞了个,“闭嘴吧。” 两人现在这样也算和好了,有些没来得及寒暄的话总算问了出来。电视是开着的,俞秋又找了部电影,免得说着说着没话讲了尴尬。 “怎么突然想到学计算机?”俞秋问。 虽然江淮许也说过对金融没什么意思,但俞秋从唐柔口中知道他学了计算机时还是有点恍惚。 江淮许把人捞怀里抱着,“挣钱。” 第141章 俞秋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你没钱了?” 他自己炒股也挣了钱,江淮许要是急着用,他要是求他的话,俞秋可以考虑给他用用。 “我有,你要不要?”俞秋问。 江淮许把头搭在他的肩上,笑着道:“俞秋你笨不笨啊?” 俞秋沉默半晌,“……那加利息。” “没,”江淮许蹭了蹭他的肩窝,“学金融我爸不一定让我走,学计算机的话他管不了我,可以去芜城。” 上辈子学金融确实是江声平建议的,他俩那时候都没什么想法,江声平说以后可以直接去公司实习,他俩就学了。像当时那种情况,两人压根没人想过未来能有什么前程。 “真的假的?”俞秋还是有点不信。 “嗯,”江淮许说,“真的。” 电视的背景音挺大,房间里还有点钵仔糕的香味,很淡,并不是很浓。江淮许身上的味道好闻些。 俞秋起身把人压到沙发上抵着,在江淮许的嘴角亲了亲,“江淮许,你是怕遇到之前的同学吧?” 虽然是问句,但俞秋的语气是确定的。 怕遇到之前的老同学,怕想起两人上辈子的回忆。如果留在莞城的是他,俞秋也会这样决定的。他们太了解彼此了,有些话不一定说出口其实也能知道,但他们也只了解彼此,自己怎么想的有时候都忘了。 江淮许笑了笑,也没承认,“没。” 俞秋:“……” 他低身咬了下江淮许的喉结,“拧巴死你得了。” “你呢?”江淮许转了个话题。 俞秋装听不懂,也没起身,趴在江淮许身上,双手环抱着他,“什么?” 江淮许轻声说:“过得怎么样?” “挺好。”俞秋含糊道。 也没提自己每天学不完的专业课,做不完的实验,芜城冬天有多冷,下的第一场雪时他多想和他打电话。 江淮许在他肩膀上咬了下。 俞秋有些难过,过了会儿说:“不好。” “刚开始去的时候吃不惯那儿的东西,好不容易长胖了点,又给瘦回去了。” “芜城的冬天好冷,不过下雪倒是挺好看的,想给你打电话,又不敢,怕听到你的声音就后悔当初选择在芜城上大学。” “第一年进实验室的时候,什么也不会,总被骂,还没读研究生呢,苦是一点儿也没落下。” “我大二下学期,有两门专业课挨着,但上课的教室在两个校区。课间就二十分钟,骑车过去的时候太急了,还发生了车祸,疼得不行。” 俞秋慢慢地说着,高兴的也好,不高兴的也好,想到什么说什么。 江淮许拍了拍他的后背,哄着他,认真地听着。 “江淮许,”俞秋闷闷地开口,“你想让我看见的我都看见了,但没有你都挺没劲儿的,下次别轻易把我放开了。你不是说不用我走,你自己会过来吗?骗我啊?” “下次不会了。”江淮许轻声说,他偏头埋在俞秋的颈窝。 “没下次。”俞秋咬了一下他。 有时候并不需要太激烈的性|爱,像现在简单的摸摸,碰碰,拍拍,蹭蹭,都能把对方炽烈而又浓重的感情很好的传达出来。 俞秋声音放软了很多,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威胁的,“其实我回来发现你把我删了,还把我电话给挂了的时候,我是真想把你按着打一顿的。后来想了想又舍不得,可现在说好了没下次,如果真有下次了,我是真会这样做的。” “好。”江淮许闭上眼睛应了一声。 两人没再说话,安静地拥抱着,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直到一直趴在沙发上睡觉的江小秋被两人挤下沙发。 江小秋还懵着呢,茫然了几秒后浑身炸毛,瞪着眼睛看他俩。 俞秋:“……” 江淮许:“……” 俞秋起身,自己窝在沙发角落懒着,幸灾乐祸道:“你挤下去的,你自己哄。” 江淮许温声笑了笑,在俞秋唇角贴了下才把江小秋抱起来给它顺毛。 - 因为身上留了不少伤,这几天见不得人,出去都只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俞秋又是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索性也不出门了,天天宅在家里追剧。 虽然他前几天和江淮许说唐柔那边他来想办法,但具体什么办法他心里也没谱,打算过几天去王乔和梁老四那儿取经。老赵他们那儿也挺有必要去一趟的。 这事儿有了计划,俞秋又开始琢磨要是唐柔还是不同意怎么办。 江淮许一只手臂把人从沙发捞了起来,收紧。俞秋被打了个措不及防,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被毫不费力地抱了起来。 俞秋:“?” 他歪头看了眼天,大早上的。 今天星期六,江淮许没去公司,俞秋脑海里想着事,江淮许这样一打断,他心里就开始不爽了,“江淮许,你好黏人。” “没黏人。”江淮许说。 “那你扒拉我干嘛?” “跑步。” 俞秋:“?” 他不想下来的,冬天的早上冷得能让人打冷摆子,再说他起床的时候在镜子里看了下,他脖子上的痕迹还没完全消掉,虽然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但俞秋在这种事上脸皮薄,还容易脸热,就更不想出门。 第142章 “再在家待下去你要发霉了。”江淮许搂着俞秋的肩膀就往外走。 俞秋死活也不出去,冷着脸威胁道:“要是出去了今晚你睡沙发。” “你跑不过我吗?”江淮许问。 俞秋:“……” 激将法对俞秋来说比起威逼利诱更有用,每次去电影院俞秋不想看恐怖片,江淮许就在旁边煽风点火说他害怕,俞秋就会面无表情的迅速买票,然后进影院陪压根不害怕鬼的人演戏,回家再任由江淮许搂着他睡觉,跟完成什么kpi似的,从上辈子到这辈子都一个流程。 所以当俞秋跟着江淮许出现在小区的公园里时,他第一个想法是,怎么样可以悄无声息进行一次完美的犯罪计划。 江淮许搂着他的肩,“要比比吗?” 俞秋沉默了会儿,转头去看他,“闲的吧?” 下一瞬他挣脱江淮许的手往外跑,边往后退边说:“谁先跑回小区门口谁赢。” 江淮许笑笑,“嗯”了声也往他方向跑。 俞秋以为江淮许想和他争第一,也没再管江淮许,自己跑自己的。等他到了小区门口,江淮许还没赶上他。 “你也太慢了。”俞秋被冷空气呛了口,现在脸白唇也白。 江淮许给他拍了拍背,“没事吧?” “没事。”俞秋说,“你输了,所以你一星期不能玩开心消消乐。” 江淮许以为他能说出什么来,上前搂住他,提示他,“其实可以要得更多的。” 俞秋拒绝,“不,就开心消消乐。” 说起开心消消乐俞秋心里就来气,他辛辛苦苦打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打到三千多关,结果前几天他把江淮许加上后,才发现江淮许绑定的微信记录比他高。 问他什么时候开始玩的,江淮许说大二。 所以现在俞秋看江淮许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你一个星期不准玩,我一个星期就能把你记录给你破掉。” 江淮许捏了捏他的脸,无奈道:“俞秋,你真的好笨。” 说着他搂住俞秋的手微微抬起,托住俞秋的右脸颊,自己偏头俯身和俞秋接吻。 这个吻吻得很深,俞秋心跳得挺快。 挺快是什么程度,正常人心率在六十到一百,俞秋估计自己这会儿应该有一百二。 等这个吻结束,俞秋又和之前一个样,一边红着耳根一边面无表情的开口,“要被人看见你就死定了。” 江淮许笑了笑,淡声道:“见没人才敢亲的。” 俞秋松了口气。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耳熟的声音。 “江淮许!”齐醒揉了揉眼睛,一惊一乍道,“哎卧槽!江淮许怎么还搂着个人呢?!” 俞秋:“……”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动作,猛地蹲下,躲过江淮许搂住他的手,假装自己在系鞋带。 江淮许:“?” 身后齐醒是飞奔过来的,速度堪比动物世界里的猎豹,俞秋甚至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鞋带散开。 “小四?!”看到俞秋脸的瞬间,齐醒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拍自己胸脯,“是你啊,吓死我了,我刚以为江淮许找对象了呢。” 俞秋沉默半晌,尽力忽略掉江淮许落在他身上仿佛要把他戳穿的视线,把鞋带重新系好,缓慢起身,“哈哈哈,恰巧遇见。” 江淮许盯着他。 俞秋眨了眨眼。 齐醒呲个大牙乐,“我从后面看你俩背影跟亲嘴似的,走近看结果是在系鞋带。” 江淮许还是在盯着俞秋看。 俞秋心虚地偏过头,没躲开还好,偏偏躲开了,现在再承认总感觉不对劲。其他人俞秋还能坦然说出口,齐醒的话,俞秋怕他三观崩掉,毕竟齐醒一直以为他和江淮许是朋友。 他硬着头皮否认,“……你看错了。” “唉,”齐醒感慨,“毕竟二十好几,也上了年纪,是该到了老眼昏花的年纪。” 他一本正经地拍拍俞秋的肩,“对不起啊,四。” 四你头,俞秋咬牙笑了笑。 齐醒转头去看江淮许,“你怎么了?怎么大早上的黑着个脸?” 江淮许又看了眼俞秋,移开视线,平静地对齐醒说:“你要是去挂眼科的话,可以考虑拐弯再挂一个神经科,我给你刷卡。” 第64章 人高中就好上了 齐醒愣了会儿,半晌才反应过来,“……江淮许你骂我吧?怎么总感觉哪儿不太对劲。” 江淮许抿了下唇,“没,关心你。” 齐醒还想说些什么,俞秋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怎么在这儿?” “哦,”被他这样一打断,齐醒心里还没来得及冒出来的那点不对劲的地方也被他自己给压回去了,回答道,“我爷爷逼我去相亲,我没去,他就把我车、房子这些都给没收了,银行卡也给我冻结了。今早我花了身上最后一点钱直接打了个车过来,想着来江淮许这儿投奔几天,等过几天老头气消了再回去。” 说着他还往手心里哈了口气,“好冷,大冬天的,咱也别在这下面吹冷风了,上楼再说。” 俞秋眼皮一跳,想起昨晚他和江淮许扔一地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收拾,“要不我们先去吃个早饭?” “你还没吃?”齐醒问。 其实今天大早的俞秋就把江淮许踹下床做早餐了,但他还是摇头,“没呢,我知道莞大附近有家早餐店做得挺好吃的,你要不要去试试?” 第143章 “俞秋,”齐醒忽然转头,看着一脸心虚的俞秋,“你对这附近好熟哦。” 他自己琢磨了会儿,又问:“而且你怎么在这儿?你回来没直接回锦绣区那边吗?” 俞秋:“……” 他刚才就该直接承认的。 “唐姨和江伯他俩最近也忙,家里没人,我想着来江淮许这儿住几天。” 听他这样讲,一旁的江淮许轻声笑了笑。 俞秋想杀了江淮许。 齐醒先是点点头,“哦对,你俩关系好。那我们三个可以一块儿睡。” 江淮许不笑了。 俞秋也有点绷不住。 还没等两人说话表态,齐醒自己倒是反应过来了,“不对啊,你刚才不是说恰巧遇见的吗?” 这一刻,俞秋深刻的体会到撒一个谎是需要用无数个谎去圆的。 “你听错了。”俞秋和善地笑笑。 齐醒总感觉两人有事瞒他,但又说不上来,想了会儿也不纠结了,摆手道:“你们去吃吧,我被老头念叨了一晚上,现在头疼得厉害,上去躺几分钟再说。” 俞秋在齐醒看不到的地方挠了挠江淮许的手心。 江淮许被气笑,不过还是决定陪着俞秋继续隐瞒,“你怎么不去林嘉昀那儿?” 这四年齐醒被扫地出门过好几次,每次都是因为齐醒他爷爷催他相亲催得紧,偏偏他又死活不去,两人三个月内必要吵一次。齐醒有时候去林嘉昀那儿,有时候来江淮许这儿,随便凑合几天再回家。 齐醒爸妈舍不得让孩子受苦,总是给他悄悄塞钱,但齐醒又是个犟种,说什么都不要,好听点讲是为了给他爷爷表决心,不好听点讲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没钱呗,剩下的钱只够打车打到你这儿。”齐醒真受不了,他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一沾枕头就能昏死过去。 “……”江淮许问,“这次强度上那么大的?” 前几次齐醒好歹还有能在外面住几天酒店的钱。 齐醒打了个哈欠,“对啊。这次老头玩真的,说再不结就把我扔国外去,眼不见心不烦。” “这事儿都得赖我表哥,他订婚了,现在好了,老头的火力全集中在我一个人身上。” 江淮许拉住他的衣领,没再让他继续向前走,“给你点钱,打个车去林嘉昀那儿。” 齐醒:“?” “唉唉唉!”齐醒眯了眯眼睛,“不对劲啊,很不对劲。” 他看着江淮许,“上次我求爷爷告奶奶,你和林嘉昀都只会幸灾乐祸的看我好戏,别说给我钱了,我利息翻好几倍你俩都不借我。要不是我说来给你免费喂猫,你甚至连你家门都不会让我碰,这次你怎么那么好心?” “该不会是……” 俞秋猛地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你俩悄悄背着我买了什么好吃的吧?” 俞秋、江淮许:“……” 外面实在太冷,齐醒现在又冷又困的,就想找个能歇脚的地方睡睡,“林嘉昀那儿太远了,先让我上去睡一觉,等醒来再说。” “刚才给你订了酒店,五星的。”江淮许说。 齐醒被他俩磨磨叽叽的气个半死,幽怨道:“我!现在!就想!睡觉!” 之前他让群里两人给他转点儿钱应急,江淮许不给,理由是来给他免费喂猫。江淮许那破猫也是个磨人的,精力贼旺盛,跟个祖宗一样,不陪它玩能从早哼到晚。齐醒被折磨过一次,从那以后都没来过江淮许这儿,直接直奔林嘉昀那儿去。要不是这一次打车钱不够,他还不稀罕来。 至于林嘉昀,没猫没狗,不借钱给齐醒纯属想看他吃瘪。 “那么磨叽不知道的以为你谈对象了呢,”齐醒吐槽,“我睡沙发,也不碰你家里那些情侣拖鞋,情侣牙刷行了吧。” 上一次他来的时候江淮许特地和他强调他只能活动的范围,还不能碰一堆东西,事儿多得不行。 他刚开始进去看什么东西都是成套的,以为江淮许背着他和林嘉昀在外面有对象了,但江淮许也不说,齐醒纯当他脑子有病。 “而且俞秋能住,我凭什么不能?” 齐醒越说越难过,“难道就因为他是小四吗?!” 俞秋:“……” 江淮许:“……” 三人在电梯里谁也不说话。 俞秋挺对不起齐醒,低着头在微信上和江淮许发消息。 -y:都怪你今早非得拉我下去跑步 -j:俞秋,我见不得人? 俞秋有些心虚,想了想又发。 -y:没,主要当时下意识蹲下去了 -j:? 俞秋伸手过去牵江淮许,挠他手心,单只手给他发消息。 -y:不准生气 -j:哦 等出了电梯,俞秋才松开江淮许的手。两人若无其事的和齐醒一块儿往前走。 齐醒问:“俞秋,你在江淮许这儿是睡床还是沙发?” 俞秋沉默,顶着齐醒能把他盯穿的视线,硬着头皮道:“……有时候是沙发。” 江淮许在旁边笑了下。 齐醒咬牙,转头不说话。 等三个人磨蹭着走到门口时,俞秋打算实行他刚才在手机上和江淮许说好的计划,等会儿开门了,他随便找个借口先进卧房把一地的衣服先收拾好再说。 第144章 密码锁有六个数字,江淮许按下第四个时,俞秋深吸了口气。 江淮许按下第五个时,俞秋做好准备。 在按下第六个数字时,齐醒幽幽开口,“朋友可以亲嘴吗?朋友可以牵手吗?朋友的脖子可以同时拥有牙印吗?!” 两人同时一僵。 俞秋:“……对不起。” 江淮许:“……对不起。” 齐醒:“你们两个去你们大爷的。” 最后三人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 “多久了?”齐醒一脸受伤地问。 江淮许说:“四年。” “哈哈哈,”齐醒莫名其妙地笑出声。 俞秋顺着他的视线看见自己穿着的拖鞋,头皮发麻,感觉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其实应该有四年半。” 齐醒彻底沉默。 “要喝水吗?”江淮许淡声问。 “喝41尺码的拖鞋,蓝白色的情侣牙刷,白色的双人毛巾,从没碰过的双人床。” 江淮许:“……好好说话。” “我还不好好说话啊?”齐醒现在整个人都不困了,来的时候他还能和自己说他看花了眼,毕竟俞秋在系鞋带。但在电梯里这两人还以为他没看见,悄悄拉小手。 他暂且可以告诉自己也许就关系好,但一路上他看着两人脖子上快要消失殆尽的牙印当真是装不下去了。 “这事儿搁谁身上能接受?”齐醒控诉道,“你能想象我和林嘉昀在一起吗?” 江淮许沉默。 俞秋也沉默。 好吧,想象不出来。 齐醒冷嗤一声,“看吧,想象不出来吧。我们不是朋友吗?你俩眼瞎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俩就这样好上了?” 说着说着,齐醒恍然大悟,看着江淮许道:“我就说你高中的时候怎么每次喊你去玩你都不去,大学还隔三差五飞去芜城,原来是因为俞秋。” “……闭嘴。”江淮许冷淡道,“齐醒,十三楼挺高的。” 齐醒和俞秋告状,“唉!你看,这人还急眼了。” 俞秋:“……” 犯完贱,齐醒也不想做他俩之间的大灯泡,给两人坑了不少钱,打算打车去江淮许定的酒店。 他坚决反对两人送他,说是要在外面吹会儿凉风冷静冷静。 临走前,齐醒搂住江淮许的肩,压低声:“……你俩谁上谁下?” 江淮许看了他一眼,和俞秋说:“俞秋,搭把手。” “怎么了?”俞秋问。 “把他从十三楼扔下去。” 齐醒闭嘴,迅速把门拉开,马不停蹄地跑了。 直到走到楼下,他才感觉有点冷,抱着胳膊抖了抖。外面又下了大雪,雪像扯碎了的棉花纷纷扬扬往下落。 齐醒想到什么,把手机从兜里摸出来给林嘉昀发消息。 -我去,江淮许和俞秋好上了。 林嘉昀没回他,现在才早上十点,周六,估计这时候林嘉昀还在睡觉。 等走到小区门口了,兜里的手机振了振。 齐醒滑开屏幕,看林嘉昀回了些什么。 -高中。 -唉?你怎么知道他们高中就处对象了? 他也不走了,站在原地回消息。 -因为你蠢。 齐醒:“?” -林嘉昀,他俩不是朋友吗?我今天好像看见他们亲嘴了,差点把我震惊到看见我齐家列祖列宗。 -你自己以为的朋友,人高三就好上了 -那你怎么不和我说? 林嘉昀给他发了张截图,图片是之前他们某次聊天林嘉昀截下来的,图片的内容是:老子不和傻子说话。 齐醒:“……” 他发了条语音过去,“你有病吧?” 第65章 那求你了 “今年回家过年吗?”唐柔在电话里问。 “嗯,”俞秋从冰箱里拿了两瓶酸奶,用手肘撞撞正在做饭的江淮许,让他把冰箱门给关上,“好久没回家看看了,回来看看你们。” 唐柔声音听起来高兴又有些哽咽,“唐姨以为你不打算回来了呢。” “没,”俞秋抿了下唇,也觉得眼热,“这不回来了吗?” “什么时候回来啊?唐姨去接你。”唐柔说。 “不用麻烦。”俞秋手里的两瓶酸奶被江淮许拿了一瓶,给他放回冰箱里去了,俞秋有些不爽,但也没说什么,自己抱着手中仅存活的唯一一瓶酸奶出去。 “我到时候给江淮许打电话让他过来接我。”俞秋说。 唐柔愣了会儿,反应过来后笑着问:“你俩不闹别扭了?” “不闹了。”江小秋趴在猫窝里,俞秋给它开了个罐头,江小秋还是恹恹的。 “行,”唐柔应了一声,在电话那边说,“两小孩儿闹个别扭能闹四年。” 俞秋轻轻笑了笑,“以后不会了。” “回来唐姨让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唐柔说。 “嗯。” 挂了电话,俞秋把手机放回兜里,朝厨房的方向道:“江淮许,江小秋最近食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江淮许把手洗干净,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自然流畅的小臂,听俞秋这样说,也有点担心,“等会儿吃完饭带它去附近的宠物医院看看。” “不会是肠胃炎吧?” 昨天还在家里撒欢呢,今天都躺一下午了,趴在窝里,看起来没精神劲儿。喜欢吃的罐头也不吃,看见俞秋也不炸毛。 第145章 “应该不是。”江淮许说。 俞秋也没胃口吃饭,起身去找江小秋的航空箱,“等会儿回来再吃吧,现在这个点宠物医院应该还没关门。” “嗯。”江淮许把车钥匙拿上,见俞秋人都在外面了,笑着道,“对江小秋都要比对我上心。” 俞秋:“?” 他站在外面没好气道:“江小秋的醋你也吃?你干脆去给醋当形象大使得了。” 江淮许关了门,站在外面借着楼道里的灯光给俞秋戴围巾,“有人找的话可以考虑。” “你够了啊。”俞秋说。 两人急,一看腕表时间都八点了,宠物医院是晚上九点关门,开车的时候忙里忙慌的。还好离得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 停车的地方离医院还有段距离,两人提着航空箱跑,卡着时间进医院。一路上江小秋喵呜喵呜地叫了好几声,听得俞秋心疼得不行。 医生都在收拾着准备下班了,见两人直喘气,以为江小秋病得严重,赶忙把它抱出来。 他摸了摸江小秋的肚子,又给它看了瞳孔和口腔,挑眉道:“不是什么大病。” 俞秋还是不太放心,医生也猜着了,又给江小秋拍了个片子,“它最近吃得太多了,有点积食。” 最后开了点益生菌回的家,一出医院,两人一对视就想笑。 “有点想笑。”俞秋说。 “是有点。” 两人跟有病似的笑了一通,外面雪又大,出来时能记得拿围巾就算不错的了,伞没人记得,没几分钟身上衣服上都沾了雪。 “中午你给它喂了几个罐头?”江淮许捏了捏他的后颈。 “……三个吧,不知道。” “你给惯的。” “没办法,它一哼我就忍不住。” 江淮许弯着眼睛道:“你不是和它关系不好吗?” “关系不好就要饿着了?”俞秋看了眼他。 “关系不好也不能把猫给撑着。” 俞秋:“……” 怕把人给惹生气,江淮许搂着俞秋的肩,“也怪我,没和你说清楚。” “本来就怪你。”俞秋道。 “嗯。”江淮许浅浅笑了下。 回去路上冷,俞秋往江淮许方向挤了点,想到什么,他问:“你在哪儿捡的江小秋?” 江淮许说:“老城区那边。” “以前也是在那儿捡的?” 江淮许知道他说的以前是上辈子,点头,“嗯。” 上辈子俞秋没问过江淮许哪儿捡的,他不喜欢猫,那时候因为江淮许强制性要他戒烟,两人又吵了一架。俞秋恰好要出差,两人谁都没服软,心里窝着火就走了。 等俞秋回来,想着回去亲一下江淮许得了。结果一开门就看见了趴在玄关处的猫。 他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江小秋就往他身上爬,可把他气得。 一人一猫的关系从那时候就没好过,谁也不欢迎谁。 后来俞秋还和江淮许说要把江小秋送人,江淮许没答应,说是有个“孩子”能拴住俞秋。 “也没拴住。”俞秋没承认,“你走后我就把江小秋送人养了,我本来就不喜欢猫。而且……” 俞秋沉默了会儿,他本来想说自己天天出去花天酒地,但又怕等会儿江淮许又在那儿胡思乱想,所以也没再说,偏过头嘴硬道:“反正没给你养猫。” “知道了。”江淮许笑着说,“辛苦我们小秋。” 俞秋没再说话,良久后道:“以后别说这句话了。” “好。”江淮许答应,揉了揉他的头。 上了车,把江小秋放到后座,两人才回的家。 俞秋睡了一路,车一停就清醒了,把江小秋拎着,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两人的动作短暂地僵了下,属实有点应激反应,上了楼才松了一口气。 江小秋从航空箱里出来,不爽地摇摇尾巴,趴回自己窝里去了。 两人倒腾了一晚上,现在饭还没吃上。 俞秋回沙发上躺尸,江淮许继续做他的饭。 吃上饭是晚上九点半。 “江淮许,”俞秋说,“你做的糖醋小排水平下降了很多。” 江淮许愣了愣,“真的假的?” “真的。” 江淮许自己尝了块儿,皱眉道:“好像是有点甜。” “我就说。”俞秋低着头,眼睛还往手机上的开心消消乐瞟。 “不是说吃饭不能玩手机的吗?”江淮许给他把手机收走。 俞秋:“……” 他面无表情的往嘴里塞了块肉,“我把这关过了就破你记录了,赶紧还我。” “不还。”江淮许没给他,“等会儿吃完饭再说。” “……今晚你别和我一块儿睡,你去沙发。” 结果睡觉的时候江淮许很自然地就在床上躺下了。 俞秋:“?” 他很冷漠地开口,“请江淮许同学找准自己的位置。” 江淮许侧身环抱住他,笑了笑,“刚才江小秋说它想看惊悚片,陪它看了,现在有点怕。” “……江淮许你把我当傻子吗?” 还江小秋想看惊悚片,什么锅都能往江小秋身上推是吧? “没,不信你可以去问它。” “我用意念和它交流?” 江淮许温声,“那求你了。” 第146章 俞秋:“……” 他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他也没睡,没什么睡意,就任由江淮许抱着他,和他一块儿刷手机。刷着刷着想到回去过年的事儿,“过几天回去你别说漏嘴了。” “嗯,”江淮许应了一声,“做俞秋的地下情人。” 俞秋绷着脸,“再说你真得出去。” “不说了。”他问:“怎么突然想回去了?” 俞秋有些莫名其妙,“你别装不知道,反正不回去你就没名分,你自己看吧。” 江淮许笑着说:“那还是得要个名分,等转正呢。” - 俞秋说的找办法就是去找王乔和老赵他们取经。 隔天一大早俞秋就被江淮许给吵醒,江淮许今天要去上班,两人也总不能天天腻歪着,而且其实江淮许最近挺忙。 “我知道,江淮许你别黏人。”俞秋坐在椅子上吃饭,听手机那边江淮许的语音,回他,“我在吃早餐了,没赖床。” -j:拍照 俞秋:“……” 他不情不愿地拍了张照片过去,心想还不如不和好,他就是上辈子还没长记性。 -y:你事儿好多,不准再给我发消息了 -j:哦 吃完饭,俞秋把江淮许留的车钥匙拿上,打算开车去小白谭。 去的路上他还想了想,江淮许把车钥匙留给他了,他自己是怎么去公司的。 不过不久前他才刚威胁完江淮许,手机现在好不容易消停,所以并不打算问。反正方法多,打车坐地铁,总会有办法。 莞城这几年经济发展得迅速,好多以前留下来的危房现在全没了,俞秋开着车觉得又陌生又熟悉。太久没见,回来后也没认认真真停下来看过,现在猛地停下,心里挺感慨。 到了小白谭,把车停了俞秋才给梁老四打的电话。 接到俞秋的电话,梁老四愣了会儿上来接他,“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怕说了你特地跑一趟。”俞秋笑着道。 “算了,你就这性子。”梁老四中肯评价,“上一次要不是大哥说要去芜城看你,你都不打算和我们说你要回来这事儿。” “这不想着麻烦人嘛,”俞秋说,“而且开了车过来的,懒得麻烦。” 梁老四挑眉,“舍得买车了?” 俞秋摇头,“男朋友的。” “和好了?” “嗯,和好了。”俞秋说。 梁老四乐半晌,“我还和大哥打赌你俩多久能好呢。” 当初俞秋从江家搬出来这事儿他和王乔就觉得怪,后来也或多或少猜出点东西来,知道俞秋和江淮许处过对象,只是分了。但俞秋那么多年不回莞城,也知道是两人还拧巴着,没劝,随他们去,左右感情这事儿谁来也没用。 “大哥回来了?”俞秋问。 “回来了,昨天回来的。”梁老四说,“还说找时间一块儿吃饭。” “四哥请啊,还欠着呢。”俞秋没客气。 “肯定,”梁老四点头,“带你去见你四嫂。” 梁老四处对象了,这事儿俞秋知道。感情稳定得很,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就结婚。听王乔说是出去玩的时候拿错了行李箱,加上联系方式后聊得挺好,一来二去的看对眼了,总算结束他三十几年的光棍生活。 “可以。”俞秋点点头,“不过今天恐怕不行。” 梁老四问:“有事啊?” “嗯,”俞秋柔声道,“接人。” 梁老四轻啧一声,打趣道:“难得见你有这表情,一物降一物。” 第66章 回来住几天 从梁老四他们这里出来才下午三点,俞秋又开着车去了老城区。老城区还是一如既往的萧条,不知道的以为时代还没进步。 把八卦阵似的巷子绕得差不多后,俞秋总算在一条又破又烂的小巷下了车。 老赵他们也知道他会来,见外面有车停下,奇子扛着把扫帚就出来了,“维修店的习俗,出门的人回来得用扫帚拍拍灰。” 王越无语地从店里探出头,“店里哪儿来的这个破规矩?” 奇子说:“我定的。” 俞秋笑了笑,下了车,看着奇子用扫帚把他旁边的雪给扫开。 奇子满意地说:“行,霉运什么的通通没了。” 店里还是照例只有他们三人,还有位修电脑的顾客,老赵正戴着老花镜处理。 俞秋问:“新增了业务?” 王越给他倒了杯水,“嗯,虽然是手机维修,但也修电脑。再不新增业务,早晚得饿死。” 其实在手机店里的工作不是主要工作,有时候也会接些其他活儿干,但奇子和王越从小就离开家出来打拼,那时候没钱差点要饭去了,老赵看他俩可怜,问要不要跟着他学点东西,两人才在莞城安顿了下来。 那么多年也有感情了,所以即使老赵赶过他们好几次,让他们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去。两人舍不得,也没能赶成功。 “要换个手机贴膜不?”奇子问,想了想又说,“免费的。” 老赵听到他们的话,没好气道:“从你工资里扣啊。” 奇子扬声,“行,我才没你那么小气。” 几个人都在笑,也没人当真,正好前几天江小秋把他手机从床上弄掉了好几次,屏幕划了几道不仔细看看不出大毛病的爪痕,俞秋趁这个机会给换了。 第147章 奇子看了眼屏幕的大小,开始在一堆贴膜里扒拉合适的机型。 给俞秋贴好了,老赵那边也刚好解决。 老赵又给顾客叮嘱了几句,顾客道完谢抱着电脑离开。 “好多年不见。”老赵进里屋洗了个手出来,边拿毛巾擦手边说,“要不是梁老四总念叨你,我都快忘了你了。” 奇子在旁边拆台,“老赵瞎说的,他前几天还问四哥你今年要不要回来过年呢。” “对长辈都那么没大没小的。”老赵拍了下他的头。 俞秋笑说:“是好多年没见了。” 各自寒暄了几句,老赵说请吃饭。 俞秋说等下次,知道他的来意后,老赵挑眉,“就问这个专门跑一趟啊?” “嗯。” 在脑海里想着还好,真来了这事儿还真挺尴尬。 好在也没人放在心上,这事儿奇子有发言权,“老赵,我说了啊。” 老赵给自己点了根烟,抬抬下巴,“说呗,我早看开了,这不是给秋子支招嘛。” 奇子说:“老赵有个儿子,也是同性恋。所以老赵一开始真接受不了,那段时间我和王越也被殃及,做错点事儿就得被骂一天。后来我们店不是来了个打零工的嘛,就那个叫夏迟的,还有印象不?” “有点。”俞秋点头。 “他有个小叔叔,”奇子犹豫了会儿,“虽然他一直说不是,但两人长得一模一样,要不是年龄对不上我都以为他们是双胞胎。” “有次店里关门,我们出去时正好遇到他和他小叔叔在吵架,吵的都是一些情啊爱的,直接把我们三观给震碎了。从那以后老赵就觉得同性恋也挺好。” 俞秋:“……还能这样?” 那他能不能请夏迟来友情出演一下? 老赵吐了口烟,把烟给按灭了,踹了脚奇子,没好气道:“你自己听听离谱不?” 奇子抱着小腿嚎了几声,“可你确实从那时候转变的态度嘛。” 老赵说:“其实就是时间问题,再怎么样也是自己孩子,气也气过了,骂也骂过了,他自己还坚持那我也没办法。” 他起身,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更何况就你这情况,估计也看出来了,只是谁都没说。” 俞秋沉默了会儿,和老赵说了声谢离开了。 “路上雪滑,开车的时候小心点。”老赵叮嘱道。 俞秋笑笑,看着站在外面非要坚持送他的三人,“赵哥,你们快回去吧。” “你先走。”老赵说。 - “你今天也不加班?”沈朗看着江淮许到点了准时起身,眼皮突突跳。 “……”江淮许不太能理解,他在沈朗的办公室门口停下,困惑地问,“你喜欢加班?” 沈朗被噎住,“那倒也没。” “那为什么不准时下班?” 沈朗:“……” 之前江淮许总加班,要不是家里还有只猫,沈朗甚至会怀疑他打算直接在公司住下来了。也因为江淮许这样,导致他也不好意思提前下班,每次都让其他员工走了,他继续和江淮许在公司里干耗。 现在倒是说要准时下班了。 沈朗看了眼电脑里的数据,觉得心烦,提着大衣也跟着离开,“行,你都走了我还装什么努力。” 公司的规模不大,研发成员就十几个,前景倒是挺好的。见江淮许都下班了,一行人洋洋洒洒跑得比谁都快,很快一层楼里只剩下了江淮许和沈朗。 沈朗在楼里望了好一会儿。 江淮许问:“怎么了?” 沈朗摇头,“我在找叶翊那臭小子去哪儿。我昨天喝了酒,今天早上起来头还晕着呢,打车过来的,没开车。叶翊在的话还能让他捎我一程。” “哦,”江淮许点头,“刚才我没看错的话,叶翊应该已经跑了。” 沈朗:“……” 他咬牙,“叶翊这助理做得比我还轻松,早晚要把他给开了。” “那你开车了没?”沈朗问。 江淮许进了电梯,淡声道:“要不然你以为我刚才为什么等你。” “……” 下个班被噎了好几次,沈朗感觉自己牙都要咬碎了。 沈朗的钱全被他花在买房买车上,用他的话来讲现在他穷得只剩命,所以当即提出建议,“拼个车?” 江淮许身上也没钱,芜城那边他林林总总花了不少,剩下的钱也被他悄悄转给俞秋卡上了,和沈朗算得上是难兄难弟,点头,“拼。” “行。” 两人坐上电梯,沈朗低着头开始打车。 江淮许给俞秋发了条消息过去,问要不要给他带点吃的。 俞秋没回他,江淮许把手机放回兜里,看着电梯一层一层地往下降。 沈朗眼睛还盯着手机屏幕,说:“这儿有个六十的,打车到你家附近,我再从莞大外面的地铁站直接坐地铁回去。” “随你。”江淮许说。 电梯“叮——”的一声响起,刚说随你的人转了个风口,“算了,你自己打车吧。” 沈朗点支付的手猛地来了个大转弯,“和哥的钱包玩什么心跳?” “你要坐地铁?”沈朗问。 从这儿坐地铁到莞大附近得坐五十多分钟,而且现在还是下班高峰期,挤都得给他挤掉一层皮。 第148章 “没,”江淮许温声道,“男朋友来接了。” 沈朗:“……”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江淮许已经走到在一楼大厅里穿着黑色大衣的男生面前。 江淮许给俞秋整理了下围巾,问:“怎么过来了?” 俞秋说:“闲得没事儿做。” “骗子。”江淮许没信,笑着牵住他的手,又问,“等会儿有什么想吃的吗?” “你昨天做的那个糖醋小排太甜了,我现在都还有点腻,想吃辣点的。”俞秋说。 “行,”江淮许看了眼手机,“莞大附近那家鸡公煲这个点儿还没关门,我们去吃那个。” 两人说着就往前走了。 身后的沈朗幽幽开口,“请问一下我是空气吗?” 江淮许沉默半晌,“给忘了。” 沈朗也没揪着不放,毕竟有事儿求,“顺路载我一程呗。” 俞秋没拒绝,他点头,“行啊。” 沈朗看了眼江淮许的表情,没什么表情,一贯温和的气质。不过他潜意识告诉他江淮许现在看他应该挺不爽。所以他上车的时候非常识趣地道:“你们两口子都是好人。” 俞秋愣了下,没说话,自顾自的开车了。 江淮许虽然还是一脸衰神的样子,但脸色果然从没什么表情变成心情挺好的样子,沈朗给自己的聪明才智点了个赞。 等下了车后已经是三十分钟后的事儿,沈朗省下一笔钱,又下了班,心情好到见着路过的狗都能唠嗑半天,“以后你俩结婚我一定随份子钱。” 俞秋张了张口,想反驳些什么,最后又没说了。 等把车停好,江淮许才轻笑出声,他搓了搓俞秋的泛着薄红的耳根,“俞秋,害羞一路了怎么还害羞呢。” “没害羞,”俞秋没承认,“不至于。” “嗯。”江淮许眼里带着柔软的笑意,侧身托着俞秋的后脑勺,在他唇上亲了亲,“好的。” - 怕回去晚了唐柔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离过年还有十天俞秋就开始收拾行李。 “我俩一块儿回去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俞秋停顿了会儿,“要不然等我先回去两天,你再收拾行李跟着回去?” 江淮许抱着江小秋,倚靠在门边看俞秋收拾。 他也没和俞秋说其实自己已经有两三年没回去住了,他回去更明显。 江淮许点头,语气听起来蛮可怜,“我和江小秋会好好守家的。” 俞秋:“……” 听起来像是他在抛夫弃子,“就两天。” “嗯。”江淮许说,“所以没敢闹。” 俞秋心里一软,起身和江淮许亲了亲,“和你打视频。” 江淮许觉得好玩,笑着点头,“好。” “我总感觉唐姨知道了。”追剧的时候俞秋突然道。 江淮许没转头,伸手把人捞怀里抱着,平淡道:“没吧。” 俞秋没说话,过了好久才说:“他们那边我想主动说,不能像齐醒他们一样不小心发现还是什么,挺不好的。” “嗯,”江淮许把头搭在他的肩上,看着屏幕里的情景不断地变换着,声音听起来宁静又安心,“你要是搞不定的话就让我来。” “看不起我啊江淮许。”俞秋转头把人按在沙发上亲。 江淮许偏头,眉眼含着笑,“没。” - 和唐柔说好不用等,结果还没进门,唐柔就在外面等着了。 “小秋,”唐柔看着他心里难受得紧,抱了抱他,有些哽咽,“瘦了。” 俞秋回抱住她,拍拍她的背,“没,胖着呢。” “晚上唐姨让阿姨给你做你喜欢吃的菜。”唐柔说。 “好。”俞秋应了一声。 因为俞秋说自己要回来过年,唐柔把他房间里的床单被套都换了,其他摆设和他离开前没什么变化。 江淮许给他把行李提了上去,俞秋趁唐柔没上来,勾着人的脖子接了个安静的吻,把人打发走了。 “你先下去,你别和我一起在上面,容易被发现。” 俞秋不讲道理,亲了后就把脸绷得直直的,看上去心情一点都不好,面无表情地关了门。 江淮许笑了笑,下去帮唐柔切果盘了。 “妈,我爸呢?”江淮许从冰箱里拿了俞秋爱吃的葡萄,把袖口挽到手肘,把水开了洗。 唐柔看了他一眼,“还能去哪儿,公司呢,要放年假了事儿都多。” “嗯。”江淮许点头。 他想了想,和唐柔打商量,“妈,我后天把江小秋抱过来。” 江淮许有时候要出差,江小秋就能久违地回老宅过大爷般的生活。江淮许现在这样说,唐柔以为他有事儿。 “快过年了怎么还出差?”唐柔皱眉。 江淮许把洗好的葡萄放好,笑着说:“没,回来住几天。” 唐柔愣了下,转头看江淮许,过了会儿也笑,“回呗,还能不让你回不是。” 第67章 还好是江淮许 因为和江淮许说好让他隔两天再抱着江小秋回老宅,所以两人相当自然的提前过上了异地生活。 唐柔说好歹过年,还是要添些年味,差使江声平买了一堆对联还有灯笼回来,收到江淮许消息时,俞秋正贴好一对。 -j:俞秋,要玩开心消消乐吗? 第149章 俞秋看了眼回他, -y:不玩。 打完字就给扔兜里了,没再搭理他。 “小秋,你把我刚买的虾给冻上。”唐柔说。 “好。” 过年那几天阿姨放假,做菜的活都是江声平做。难得做一回,每年过年唐柔都会特地买很多食材等江声平起锅露一手。 等把东西都归置好,江声平在客厅里提醒唐柔电视剧的剧情到她想看的那个情节了。 唐柔应了一声,叮嘱道:“小秋,剩下的不用收拾了。烟花也不用着急,等江淮许回来了你俩再一块儿去买。” “嗯。”俞秋把人推了出去,笑着说,“知道了唐姨,快去看吧,不然等会儿又给错过了。” 等唐柔出去了,俞秋拿出手机继续回江淮许消息。 -j:好无聊啊,江小秋说想你。 俞秋感觉他烦,往客厅的方向看了眼才回。 -y:好啊,等你教会江小秋给我发语音说想我,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输入框那儿一直有输入提示,消息倒是没过来。 俞秋把面包叼嘴里,边上楼边打字。 唐柔见他出来,担心道:“小秋,走路看路啊,别玩手机,小心摔着。” “好。”俞秋点点头,手上的动作愣是没停。 唐柔叹气,“这孩子。” -y:怎么了?你的猫不是会说话吗? 江淮许给他发了条语音,俞秋进了房才敢点开。 “是我想你了,俞秋。” 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和平常有些差别,更有磁性些,跟咬着耳机说的似的。俞秋听完耳根直接红了一片,他自己在那儿想了半天,感觉江淮许可能故意把声音压低了。 耳根红是耳根红,回的消息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y:哦 江淮许直接给他打了个视频通话过来,俞秋愣了会儿才接。 他那边应该是在书房,开了暖气,穿得很休闲,内搭的白色毛衣。江小秋趴在书桌上,时不时还能看见根白色的尾巴晃晃。 俞秋把手机放在桌上,找了个合适的角度。 “怎么了?”俞秋问。 “视频啊。”江淮许说,“明明是你自己说的给我打视频,你给忘了。” 他这样一讲俞秋也想起来了,偏头笑了会儿说:“忙,那我错了。” 江淮许淡声道:“没事,我记得就行。” 两人搁手机里聊了会儿,最后俞秋有些困,江淮许说:“你去睡吧。” 俞秋打了个哈欠,“嗯。” “晚上再聊。”江淮许给他把行程安排好了。 俞秋:“?” 他真心实意道:“你好黏人啊江淮许,这才两天你都适应不了,等过几天我回学校了,我们离得距离更远。” 江淮许笑了笑,“俞秋,你已经在考虑我们未来了啊?” 俞秋平躺着,把手机扔一旁也不管,闭上眼睛,含糊道:“没,你想得太多了。” 后来他就没说话了,呼吸开始变得均匀而平缓。 江淮许隔着屏幕碰了下他的脸,弯了眼睛,轻轻的,“到时候来找你。” - 江淮许回来只抱了只猫。 有了猫唐柔就不稀罕他俩了,大有一种让他们自生自灭的感觉。 “你俩小的要吃饭自己做啊。”唐柔和江声平带着猫出门了,说是要给江小秋买点新年礼物,估计回来家里又得多很多猫玩具。 临走前还嘱咐两人记得去买烟花。 他俩还在装不熟呢,唐柔和江声平一走,江淮许就把人抵在墙边接了个安静的吻。 亲完,俞秋缓了好一会儿才问:“去哪儿买?” 江淮许抬手给他把眼镜戴好,想了想说:“老城区那边吧,买些小的就行,这几年市区禁烟花和鞭炮,只能放些小的。” “行。” 俞秋看了眼外面,飘着雪,不大,用不着带伞。 “开车去还是走路去?”他又问。 “约会。”江淮许道。 说要约会其实也就是走路过去了,两人肩膀挨着肩膀,十指紧扣的手揣在俞秋兜里,两颗心也挨在一起。 今天天灰蒙蒙的,一路上氛围倒是挺热闹。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看到熟悉的上下坡时俞秋还顿了顿,“我以前自己一个人想来这儿想了好几次,每次都没找到,一直走错地。” 江淮许垂眸看他,“说了你是路痴,你自己不信。” “……” 俞秋冷飕飕道:“本来就不是。” 他没看江淮许,但他确定江淮许在笑。 “不准笑了。”俞秋捏了捏他的手。 “好的。” 这儿的小孩儿早换了一批,但还是和四年前一样裹得严严实实的,有踩雪的,也有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捡的木板趴在上面从缓坡滑下去的,一堆祖国未来的花骨朵。 俞秋对这条路有阴影,之前在这儿摔了一跤,导致后来他每次看到这种斜坡都能想到物理的小滑块。学临床都学四年了,物理知识快忘了个七七八八,就小滑块的印象越来越深刻。 “害怕啊?”江淮许碰了下他的脸。 “你不也在这儿摔了一跟头?”俞秋笑着道。 四年前他俩都摔了,还躺在雪地里像两个傻子一样乐半晌。 江淮许看了眼俞秋,很平静地说:“我故意摔的。” 第150章 俞秋转头看他,“明明是你当时在那儿幸灾乐祸。” 绕到那家超市后,他俩买了一堆小烟花放在手推车里。出去的时候,两人也没说话,甚至连对视都没,心照不宣地拿了好几盒蝌蚪嗝屁套。 回去路上还经过了以前一块儿吃冰棒那家烧烤摊,没想到都快过年了还开着。 老板上一桌客人刚走,桌上还留着烧烤盘,见到江淮许还愣了下,笑着问:“大婶冰箱里还有棒冰呢,今年要吃不?” 俞秋侧身看了眼江淮许。 江淮许笑着摇头,“今年不吃了。” “行。”老板啧了声,“冬天就得少吃点冰的,免得牙疼。” 老板说完把盘子收拾着进去了。 俞秋往手里哈了口气,“江淮许,这些年你自己一个人偷偷来啊。” 江淮许抬手捏了捏俞秋的耳垂,温声道:“没偷偷。” - 除夕那天没人出去,都窝在家里等着过年。 唐柔和江声平大年初一要回港城看两个老人,江淮许爷爷和奶奶都在那儿,他们嫌来莞城麻烦,不愿意过来。因为江淮许外公还在这儿,所以每年都是先去唐柔家里,再飞去港城陪他们。 等两人回来可能要到初七初八了,俞秋不想等到那个时候再说,所以心里一直有事,捣鼓着自己怎么说要自然点。 不过好歹是过年,放平时说了说不准他和江淮许都得被扫地出门。过年的话,说完他们飞港城还能缓几天,俞秋是这样想的。 一大早的,俞秋踹了脚江淮许,让他回自己房间去,免得等会儿唐柔来喊发现了。 江淮许蹭了蹭俞秋的侧颈,才起身趿拉着拖鞋往外走。 俞秋扔了他个枕头,“小点儿声。” “哦。”江淮许表演痕迹很重的猫着腰走了。 俞秋:“……” 收拾好下楼后,唐柔开始给他们安排任务。 其实主要就是做饭,该做的前几天都做得差不多了。唐柔和俞秋都不会做饭,他俩负责给另外两人打下手。 忙了一天也不知道忙了些什么,该打的下手也早就打完了,俞秋和唐柔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春晚。 这几年春晚挺没意思的,不过图个年味,也还是放着了,当打发时间。 俞秋犹豫要怎么和唐柔说起。 还没坦白,反而是唐柔先开口,“小秋,在成大读书辛苦吗?” “还好。”俞秋说。 唐柔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学医了肯定累,你这孩子就喜欢把事儿都闷在心里,也不说。去年去芜城看你的时候,你比现在胖一点呢,今年回来又瘦了。” 其实回来后在江淮许那儿胖了好几斤,只是家长好像总爱把怎么又瘦了这句话挂在嘴上。 俞秋笑笑,“有点,课多,有时候还要去实验室就有点累。明年大五就实习了,实习的话不用去实验室可能会轻松点。” “以后我们小秋就是医生了。”唐柔抬手揉了揉他的头。 “还有好几年呢。”俞秋说。 聊了几句也没聊了,两人看着屏幕上场景不断地变化着,谁也没说话。 俞秋自己在心里琢磨。 不知道要先说我有一个朋友,他和他小叔叔关系挺好。还是先说我有一个朋友,他和他哥哥的关系挺好。 “唐姨。”俞秋还没说出口自己就先笑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歉疚。 看他笑,唐柔也没忍住,跟着笑,“怎么了?笑得那么开心。” 俞秋稍稍坐直了身子,手里没东西,他就把江小秋抱在怀里不停地给它顺毛,“我谈对象了。” 唐柔愣了愣,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乐了会儿问:“人好吗?” “嗯,”俞秋点头,认真道,“顶顶好。” “还好啊,”唐柔叹气,“那么黏人,不嫌烦?” 俞秋动作一顿,转头看唐柔。 唐柔笑着道:“不是每天都在回消息吗?还悄悄上楼,去打视频了吧?” “是挺黏人。”俞秋没反驳,只是在说到江淮许的时候眼睛里都漾着笑,“但习惯了,黏就黏吧。” 唐柔觉得稀奇,“江淮许那么好啊?” 俞秋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唐柔。 唐柔无奈地笑着,摸了摸俞秋的头,“真以为唐姨看不出来啊。” 外面没再下雪,但昨天刚落的雪花这会儿还在小区里围着常青绿植的台阶上堆着。 唐柔继续说:“闹什么别扭能一闹闹四年?江淮许还以为我们不知道呢,每年芜城天气一转凉就明里暗里地提醒我们,生怕我们给忘了。他房间里有束干花,之前我不小心给他碰着了,难过了好久,应该是小秋给送的。” 她一说,俞秋就想起来了,唐柔说的花是他给江淮许买的那束白玫瑰,当时因为去得太晚,花都蔫巴巴的,江淮许嫌弃了好久,说让俞秋给他买新的。可惜最后没买成。 “嗯。”俞秋垂眼,缓过神后现在心挺慌的,还在撸猫的手早就停下。 “江淮许可没你想的好,小心思多着呢。”唐柔温声道,“他没和你说他有两三年没回家住了吧?” 这事儿江淮许还真没说过,他以为江淮许每年都会回来住几天的。 他摇头,“没。” 唐柔说:“故意的。你回来了他就跟着回来了,你要是我和你江伯,能猜不出来他那点心思?” 第151章 俞秋偏头过去笑了笑,过了会儿认真问:“唐姨不生气吗?”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唐柔都明确的表示过自己不能接受同性恋,但现在他和江淮许作为她亲近的人,不仅是就算了,甚至就是彼此,可唐柔却没说什么。 唐柔拍拍他的肩,“生气啊,对于我来说你俩都是我的孩子。我不求你们过得大富大贵,只希望你们能和普通人一样,谈一段普通的恋爱,以后到了结婚的年龄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家,会陪着彼此慢慢长大,又慢慢变老。” “甚至我还怀疑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其实你和江淮许只是因为一些小事吵的架,你俩在家里看着说的话都没几句,怎么就好上了呢?唐姨还去问自己身边的朋友家里孩子是同性恋的怎么办。” 唐柔放手,摸摸江小秋的头,继续说:“有和我说去找寺里找大师的,有关戒同所的,有不让见面的,还有说喝中药调理的。” 说到这些,唐柔自己都觉得荒谬,“你说要是喝中药有用,以前江淮许多爱生病,我总逼着他喝,也没见他正常。所以你江伯和我说可能是江淮许带坏的你。” 她这样讲,俞秋没忍住笑,笑着笑着眼眶又有点红。 唐柔抬手,温热的指腹按在俞秋的眼尾,松了口气,“都四年了,难不成你要一辈子不回家不是?有什么能不能接受的,大不了就不做普通人了。” “作为江淮许的妈妈,我会觉得这孩子怎么好端端的就是同性恋了呢。” “但是作为俞秋的妈妈,我会觉得我们小秋那么辛苦,我们小秋以后幸福一点怎么了,所以我会庆幸还好那个人是江淮许。” 俞秋偏过头去,躲开唐柔的手,没让她看见自己哭。 “两小孩儿。”唐柔轻声道。 第68章 转正了 唐柔是个很好的人,俞秋一直都知道。 上辈子她说着不能接受,但最后还是因为江淮许身体的原因让他俩领了证。即使是因为俞秋而导致的中年丧子,她也只是不再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不再喊他小秋,甚至她的恨也是基于这段感情只有江淮许一个人在付出而为江淮许感到不公。最后她也不恨了,让俞秋好好照顾自己。 这辈子俞秋不知道唐柔花了多久去接受他和江淮许的事,但他想起码这个对于唐柔来说并不容易。从知道到接受,唐柔每一次去芜城看他都没有表现出一点埋怨和不解,她始终笑着,关心俞秋有没有变瘦,在芜城过得好不好,想不想家。 唐柔说的那句‘以后江家就是你家’从不是戏言,她代替汪今扮演着一个母亲的角色,怕俞秋过得不好,怕他受欺负,怕他受了委屈憋在心里不说。 俞秋睁着眼睛,看扑了层黑布的窗外有烟花升起,在空中四散。 过了很久,俞秋闷闷地道:“唐姨,对不起。” 唐柔把他怀里的江小秋抱过来,轻轻地给江小秋顺毛,柔声道:“有什么好对得起对不起的。” 她顿了顿,继续说:“小秋压力别太大了,以后多为自己想一点。” 俞秋“嗯”了声,沉默着不再说话。 吃饭前俞秋上楼洗了把脸,见看不出什么来才下的楼。 江淮许看了眼他,给俞秋递了筷子。 两人离得可远,不知道的以为他们真不熟。唐柔觉得好玩,拿手机出来给两人拍了张照。 江淮许眨了眨眼,问:“妈,怎么了?” 唐柔笑笑,关掉手机,摇头道:“看你俩装不熟,好玩。” 江淮许一愣,“哦”了声,笑着道:“挺熟的。” 俞秋踹了脚他。 唐柔和江声平是凌晨飞港城,吃完饭,江淮许上楼帮他们拿行李,俞秋坐在一楼没动,心里清楚唐柔有话和江淮许说。 “妈。”江淮许喊了声。 唐柔假装莫名其妙的,“怎么了?有事儿啊。” “明年我和俞秋陪你们一块儿去港城。”江淮许笑着道。 “去啊。”唐柔说,“又没不让你们去。” 江淮许抱了下唐柔,拍拍她的后背,“路上小心。” 唐柔被他那么一抱给逗笑,“撒娇啊?” 江淮许也笑,“嗯,撒娇。” 外面响起按喇叭的声音,唐柔说:“你爸来了,忙着呢,自己和小秋撒去,妈没功夫管你。” 江淮许松开她,给他们把行李提了下去。 家里很快只剩两人,跟高三唐柔和江声平出差时的场景很像。外面冷,看着车走远后两人才进的门。 江淮许问:“转正没?” 俞秋看了眼他,给江小秋开了个罐头,摇头道:“没呢。” 他有些恶趣味地道:“让我们赶紧断了。” “真的假的?”江淮许从后面搂着他的腰,把头枕在俞秋的肩上,平静地开口,“那我们只能继续偷情了,好惨啊,俞秋。” 俞秋笑着说:“转正了。” - 对于他俩总爱玩弱智游戏的突然玩起了射击类游戏,齐醒感到不理解。 “你俩怎么突然想起玩这个了?”齐醒幽幽道,“江淮许,我和林嘉昀以前拉你你都不玩的。” 俞秋刚把游戏下载好,大过年的也没事儿做,开心消消乐玩久了感觉没意思,他俩寻思着找个玩的,就想到了打游戏。 不过鉴于他俩都是新手,坑了别人也不好,就想着组队,所以有了现在这场景。 第152章 江淮许懒洋洋地开口,“陪男朋友。” 齐醒:“……我就不该多问。” 游戏下载完还得更新和加载安装包,齐醒估摸了下时间,和林嘉昀道:“咱俩先开一把。” “嗯。”林嘉昀点了准备,“别拖我后腿。” 齐醒气得不行,“谁拖谁后腿啊。” 等他们打完一局回来,俞秋和江淮许这边也下载好了。 齐醒嘲笑道:“唉,好久不见青铜的了。” 俞秋:“……” 江淮许:“……” 俞秋绷着脸,面无表情道:“在游戏里扔雷炸队友好像是可以的。” 江淮许附和,“还可以开车撞队友。” 齐醒沉默了。 林嘉昀说:“不用,他活不了多久。” “你瞧不起我啊,等会儿你被打哭别来找我。”齐醒咬牙。 “谁哭谁心里清楚。”林嘉昀操纵着人物,漫不经心道。 以前他和齐醒刚玩这游戏的时候齐醒没什么技术,偏偏还喜欢往人多的地方跳,总是苟不长。后来齐醒学聪明了,他找人少的地方苟着搜物资,等林嘉昀打得差不多了再等林嘉昀开车来接他。 有次齐醒藏在一间小屋子里,装备也搜齐了,结果还没等林嘉昀过来,有车过来。车上只有一个人,齐醒本来打算偷摸从屋里来一枪的,结果没想到是个局,人早发现他了。 他一动,地图上立马显现了四个脚步标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打死了。 齐醒越想越气,直接把自己气哭,一直让林嘉昀去帮他报仇。 林嘉昀这样一说,齐醒也想起来了。但在两个比他更弱的新手面前,他是不会承认的,“我可没,林嘉昀你别污蔑我。” 林嘉昀也没说话。 等选好要玩的哪个地图,他才问:“飞哪儿?” “都行。”俞秋说。 游戏下载的时候他去搜了几个视频看,感觉还行。 江淮许也说都行。 齐醒挑眉,打算给他俩点苦头吃,标记了处房子多的地方,“去这儿。” “在这儿跳伞的人多。”林嘉昀提醒他。 “就在这儿跳。”齐醒坚持。 “随你。” 林嘉昀也不管了,带着他们仨就往下跳。跳的时候俞秋点了脱离跟随,自己往旁边的仓库飞。 齐醒看了眼自己头顶上的人,眼皮一跳,“人好像真有点多。” “最近过年有活动,人肯定多。”林嘉昀说,“你等会儿跑远点。” 齐醒:“……” 刚降落,俞秋就跑去搜物资了。周边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枪声,齐醒在那儿哭爹喊娘的,“三级头!我去!别打我啊!” 齐醒一边捡物资一边跑。 直到近距离听到枪声,把齐醒吓了一跳,他以为是林嘉昀在开枪,结果一看是俞秋。 “俞秋!你要被打死了!”齐醒看了眼他的血条道。 按理来说俞秋和江淮许都是新手,匹配到的对手水平和他们都差不多。但由于林嘉昀和齐醒的段位高,导致这一局里新人没多少,高手倒挺多。 “死了。”俞秋说。 齐醒趴在墙边,“不行不行,我就说还是得和林嘉昀待一块儿……” 俞秋给自己用了个急救包,看了眼齐醒,“他死了。” 齐醒愣了会儿,不可置信道:“卧槽?!你第一次玩?” 刚才对面那个自己一个人灭了一队啊。 “嗯。”俞秋见血条满了,继续低头搜物资。 齐醒赶忙去舔包,“你之前没玩过?” “刚才搜了几个视频看。”俞秋道。 他对射击类的游戏好像都挺有天赋的,无论是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在游戏里,上辈子他和江淮许每次在街上遇到打枪或者扔飞镖的都会试试。 “你骗人吧。”齐醒可嫉妒,“你绝对悄悄练过。” 俞秋看了眼他,“骗你干嘛?” 旁边又响起脚步声,俞秋把子弹换满,自己提着枪出去了。没一会儿又响起枪声,俞秋那儿的血条愣是没少多少。 齐醒眼睛都瞪大了,操纵着人物跑到俞秋身边跟着,打算好好抱紧俞秋的大腿。 江淮许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俞秋,人好多,我怕。” 俞秋动作一顿。 齐醒:“……” 跳伞的时候没落到一起,俞秋看了眼江淮许的距离,默了会儿道:“你先找个没人的地方躲着。” 说着俞秋打算往外走。 齐醒气得够呛,“江淮许,你和林嘉昀离得那么近,你去找他要死啊。” 江淮许说:“不敢动。” 俞秋皱眉,凶巴巴的,“在那儿等着,别乱跑。” “好。”江淮许点头。 齐醒又不敢不跟着俞秋跑,一边觉得江淮许装得要死,一边跳上车。 他忍不住吐槽,“江淮许,你别在那儿装。” 江淮许提着枪爆了对面大楼的一个头,语气和往常一样温和,“没装,真怕。” “真怕你开你大爷的枪!”齐醒窝火道。 “他进门找我了,不打不行。” 齐醒看着他的血条,“你血条倒是掉一点儿啊,还进门找你。” “是个人机,打两枪就死了。”江淮许睁着眼睛说瞎话。 第153章 对面楼里死掉那人的队友可能发现他了,往他这个方向打了好几枪,血条慢慢变少。 俞秋皱眉道:“你没急救包?” 江淮许下了楼,把背包里的急救包给扔了,又回到刚才待的那个房间,“没呢。” 俞秋“嗯”了声,“马上来,别怕。” 齐醒沉默了会儿,“话说你俩现在不是应该待在一起吗?俞秋你直接给江淮许上手打不就得了?” 俞秋:“……” 江淮许:“……” 俞秋咳了下,一本正经道:“为了增强游戏体验。” 齐醒:“……你俩做个人吧。” 他可怜巴巴道:“林嘉昀,我受不了这两人了,我去你那儿吧。” 林嘉昀那边一直有开枪的标识,他也没拦着,“来啊。” 齐醒还没来得及高兴,林嘉昀继续说:“人挺多的,十几个吧。” 齐醒不说话了,默默跟在俞秋身边。 等上了楼,江淮许恰好被对面爆了头,有些可怜,“我要死了。” “哈哈哈,”齐醒幸灾乐祸道,“你也有今天。” 俞秋给江淮许扔了几个急救包和饮料,调整姿势往对面楼扔了个雷,和齐醒说:“救人。” 齐醒不情不愿地点了救援。 没一会儿,俞秋提着枪把对面楼里的两个人打死了。 三人下楼去舔包,齐醒不爱走寻常路,从一旁的窗跳出去。他看着墙角里的一堆急救包和饮料,冷笑了下,“这房间风水挺好啊,急救包都搁这儿呢。” 江淮许“啊”了声,淡声道:“好神奇。” 俞秋点头,“是很神奇。” 齐醒:“……” 一路上,江淮许一直跟在俞秋身后,一会儿说怕,一会儿又说累。 齐醒从刚开始的震惊到最后麻木。 俞秋虽然语气不耐烦,但安慰的话也是没少说的。 结束游戏后,齐醒一分钟也没多待,点了退出,并且扬言下一次绝对不和他俩一块儿组队。 俞秋点头,“好的。” 江淮许也说:“再见。” 齐醒一口气差点噎在那儿,半晌说不出来话,骂骂咧咧地拉着林嘉昀离开。 第69章 怎么那么可爱啊 两人腻歪了好几天,唐柔他们是初七回来的,唐柔不想搭理两个小的,让他们赶紧收拾着回园区。 回园区后俞秋又过上了过年前的日子,每天就追剧撸猫。有时候周末和江淮许待在一块儿,他俩会因为某个对视而接吻,也会因为某些小事儿吵架,然后吵着吵着就到床上了,食髓知味。 俞秋二十号开学,十四号那天是情人节,他本来不打算过的,就想待在家里躺着。 结果江淮许说这是两人在一起后过的第一个情人节,说什么都要把他捞起来往外走。 “江淮许,”俞秋有些累,薄唇绷得直直的,看了眼江淮许,“你不要在我这儿装年轻,上辈子又不是没过过。” “没装。”江淮许把围巾给他围好,牵着他的手,俯身亲了下俞秋,“本来就是第一次。” 他又补充,“这辈子的。” 俞秋抿唇,一咬牙告别自己温暖的空调房和可爱的儿子,他问:“就留江小秋一只猫在家?” 江淮许点头,煞有其事地道:“有科学研究表明,一只猫在家有利于培养猫的独立性。” 俞秋:“……” 他看着江淮许一本正经的胡扯,又开始翻旧账,“不是说家里只有江小秋它会怕吗?” 江淮许抿唇笑了笑,也没说话。 俞秋轻啧了声,“你这人就蔫坏。” 情人节和平常相比没什么特别的,要非说有那就是花更贵了,吃的也更贵了。 外面天不算太冷,但要说暖和也实在勉强。不过这个时候的芜城还是很冷。 一路上遇到不少卖吃的喝的,江淮许给他买了杯奶茶放手里,热意渗过杯子传到手心,暖烘烘的一片。 俞秋到底学了几年医,开始给江淮许科普,“长期喝奶茶会导致肥胖、糖尿病还有心血管疾病这些问题,还可能骨质疏松。” 江淮许:“?” 他眼里盛满了柔软的笑意,捏了捏俞秋的后颈,“读书读傻了啊?” 俞秋:“……” 猛地被噎,俞秋没忍住道:“去你的。” 他抬眼看江淮许,飘着的雪粒子宛若盐似的跟着路灯昏黄的光一起落在江淮许的身上,微微上挑的眼尾带着笑意没那么有攻击性。俞秋看着看着,也看不见别的了。只能看见江淮许的唇很粉,很薄,水润润的,看上去又软又好看。 俞秋有些慌地挪开视线,看着远处也不说话。 江淮许抓着人的手在唇边贴了下,笑着道:“俞秋,怎么那么可爱。” 俞秋僵硬在原地,过了会儿含糊地说了声没。 江淮许也没闹他,推着他的背往前走。 他男朋友就这性子了,做的时候都这样,全身上下泛着淡淡的薄红还要装得冷静,面无表情地说一点感觉都没有。 路过一个卖烤红薯的小摊时俞秋顿了顿,江淮许停下,问是不是想吃,俞秋点头,把人差使过去买红薯。 江淮许过去后,俞秋给他发消息说自己要去买糖葫芦,等会儿原地见。 等江淮许发了条可以的消息,俞秋才把手机放兜里,自己往回走。 第154章 直到走到一家花店,俞秋停下。 情人节花店的花种类多得不行,而且看上去都很新鲜。 老板见人过来,问:“是要买花吗?” 俞秋点头,“有白玫瑰吗?” “有,”老板说,“红玫瑰卖得快,今天下午六点就没货了。白玫瑰买的人不多,剩的也多。” 他跟着老板过去看了眼,还很新鲜,甚至还能看见到了夜里花瓣渗出来的水珠。 “小哥要多少?”老板转头看他。 “九十九枝有吗?” 等俞秋抱着花过去,江淮许已经在那儿了。看见俞秋抱着的一束花,他愣了下,“那么多啊?” 俞秋不太自然地咳了下,一把把怀里的花塞给他,“捡的,给你了。” 江淮许笑笑,“行。” - 这次离开莞城是江淮许送他,相比于四年前的解脱,俞秋这一次竟然有些不舍和感慨。 可能是知道他要离开,前一晚收拾行李江小秋锲而不舍的往他行李箱里躺。俞秋让江淮许把猫抱出去,这才成功把行李箱合上的。 今早出门的时候,一贯懒得不行的江小秋醒得可早,趴在玄关那儿喵呜喵呜的叫,听得俞秋还挺难受。 俞秋要离开,江淮许心情实在算不上好,毕竟又要异地。 快要出门时,江淮许又把行李箱给拉了回来,把门带上,将俞秋的眼镜放在兜里,抵着人在门边亲。 他俩对彼此的身体太过熟悉,只是简单的亲吻就足够让俞秋浑身发软。眼看着再照这样子发展下去又要到床上去了,俞秋连忙制止,凶巴巴地道:“不要烦人,江淮许。” 江淮许抱着他,头埋在俞秋的肩上,轻声:“没烦人。” “给你打视频。”俞秋被磨得没脾气。 “你上次也这样说。” “……” 一路上俞秋都在和江淮许保证这一次绝对不会忘记,江淮许说话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温柔,“没事,忘了就忘了吧,我记得就行。” 俞秋:“……真给你打。” “没事的。” “真的。” “真没事。” “再得寸进尺就没得打了。” 江淮许沉默了会儿,在一个长达两分多钟的红灯前停下,一只手把俞秋的脸掰过来,在俞秋的肩上咬了口。 昨晚江淮许也在这个位置咬了,被咬的那一块儿跟火似的烫人得厉害,直接顺着血管到心里最软的那一块儿去。 江淮许抬手蹭了蹭俞秋的眼尾,他的声线很低,也很温柔,“俞秋,不要忘了我。” 俞秋心里那种酸胀感又涌了上来,在另一个时间线里他有关于江淮许的记忆,就此怀念三年。但这个时间线里的江淮许却不记得俞秋,他的记忆残缺破损,那些模糊的记忆想不起来的时候,江淮许是怎么过来的啊。 红灯转变成绿色,江淮许放手,继续开车。 俞秋转头,看远处的树影飞速地倒退,远处一望无垠的海一层层的往前漾,有时候有人会朝着海里扔石头,看起来平静而柔和的海面会被打碎。后面的涟漪速度似乎一直比前面的涟漪更快,交叠的那条线仿若他和江淮许错过的时间,被推着走,但后面的涟漪再快也翻不过去,前面的涟漪再慢也朝前走着,直到碰到岸了,才会融在一起。 “不会忘了你,”俞秋说,“会一直想你。” 江淮许眼里带着笑意,“知道了。” 这次是坐飞机,毕竟这玩意最省时间,俞秋也没什么必要再坐火车了,有些风景看一次就够。 等真到了站,所有的不舍在这一瞬间全部涌上来。周遭的人来来往往的,拎着行李箱,拎着包,有独自一人,也有一块儿过安检的。 外面天冷,江淮许就把手和俞秋的一块儿揣在俞秋兜里。没一会儿就变得很热,暖烘烘的。 “你知道人的心脏有多大吗?”俞秋问。 其实这个问题对于他和江淮许来说真的太容易了,上辈子就知道的问题,但俞秋还是问。 “一个拳头。”江淮许说,“怎么了?” 俞秋笑了笑,握紧和江淮许十指紧扣的手,垂眸道:“咱俩小于两个心脏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们的心脏会一直挨在一起。” 江淮许没忍住笑,牵着俞秋那只手的大拇指蹭了蹭俞秋的手心,“土味情话啊。” “没,”俞秋说,“俞秋情话呢。” 时间要到了,因为安检需要时间,还得提前进去。 “我走了。”俞秋抿唇。 “嗯。” 他俩站在莞城快要接近尾声的冬天里,并不算温和的冷风向他们吹来,大衣也被掀起衣角。 江淮许说:“俞秋,抱抱我。” 俞秋没犹豫,笑着抱住江淮许。 他想到去年他和医生聊天时医生说到的话,有些难过。不过他对于掩饰情绪上是很有天赋的,薄唇紧绷着,说的话里还带着威胁,“不是你的错,再以为是你的错回来我就抽你。” 江淮许的唇轻轻碰了下俞秋的侧颈,小心翼翼的,良久低声道:“对不起啊,俞秋。” 压在胸口的钝痛感一点点渗进骨头里去,疼得人喘不过气来,俞秋抬手摸了摸江淮许的头,“笨死了。” - 说好的打视频,结果一开学忙得不行。 第155章 为了方便医院里的医生过来给他们授课,成大医学院的学生不得不搬宿舍。宿舍是上学期期末搬的,俞秋在新校区适应了一个多星期才适应过来。 再加上课程排得太满,高中老师说的大学课少纯忽悠人,毕竟一节课五十分钟,一次课连着上两三节。导致两人打视频好好聊天都是一个星期后的事了。 江淮许看上去也挺累的,听他说估计得八九月份才能把莞城那边结束。 “累吗?”俞秋问。 江淮许那边还有江小秋出镜,“累。” 他也问俞秋,“累吗?” 俞秋一咬牙,“不累。” 江淮许被他逗笑,“你好呆啊,俞秋。” “你好烦啊,江淮许。” 俞秋是偷摸在宿舍外打的,他怕吵到宿舍的人,其实主要还是怕人起哄。他们知道他和江淮许和好了,但也仅限于此。 外面的灯光不是很亮,芜城不比莞城,莞城现在有些树都开花了,芜城还是冷嗖嗖的。枯枝的影混在路灯的灯光里,落在俞秋的脸上看上去并不是很真切,但能看出优越的脸型和漂亮的下巴。 “等你来芜城我带你去爬山。”俞秋想了想,问,“你没去过吧?” 他说的山是芜城一个出名的景点,海拔高,听说不停歇的爬都得爬十几个小时。 俞秋没去过,他感觉没什么意思,宿舍里其他三个倒是去过一次,爬完回来后整个人跟脱胎换骨似的,决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俞秋还挺好奇。 江淮许摇头,“没。” 俞秋点头,“行,等你来了我带你去。” 他想了想,给自己立人设,“我上次去过一次,很简单。” 江淮许挑眉,“体力挺好啊。” 俞秋莫名想到每次和江淮许到了后半夜,他就在那儿一直哼,动作猛地僵了下,但还是坚持,“对啊。” 江淮许也只笑不说话。 第70章 我们好好的 医学专业没有期末周,只有期末月。成大安排考试的时间又阴间,有些难的科目排在一起考,有些简单的反而能隔个三四天再考。 俞秋的六月份就这样熬过来的。他还好,汤凡宁平常上课爱划水,愣是一点儿没听,导致他一到考试就手心发汗,考试前一天熬夜到凌晨三点,第二天早上六点起来继续背都是常态。 他们这学期结课,从大五开始就进医院实习。成大临床八年制一共有三个班,他们班实习是在成大附一院,其他两个班一个在附二院,一个在附三院。临床八年制儿科的两个班听说有个班在附一院,另一个班的运气不好,又得搬校区到芜城另一个市的成大分校区去,在那儿的儿童医院实习。 相比之下他们的运气就好很多。 “听说下学期得在每个科室都学习一段时间。”汤凡宁复习得头疼,也不想学了,和他们搭话,“你们打算以后选哪个科室啊?” 秦一扬双眼无神地看了眼时间,“哥们,现在凌晨一点了,早上九点考试,你还有八小时复习时间。咱要不先把明天的劫渡了再说?” 俞秋好心提醒,“已经是今天的劫了。” 汤凡宁:“……” “你们学得头不疼吗?”他打了个哈欠,“要我说我以后要学就学整形。” 祁真想了想,认真回答,“我的话以后可能去骨科吧。” 秦一扬挑眉,“那你好好锻炼身体,毕竟骨科是个体力活。” 话一说完,四个人都在笑。 笑了会儿,秦一扬说:“我还不确定呢,打算先学了再说,到时候再看。” 汤凡宁看了眼俞秋,问他,“俞秋,你有想法了没?” 俞秋“嗯”了声,“胸外吧。” - 考完最后一门,宿舍里所有人的精神都挺不对劲的。 俞秋撑着眼皮子给江淮许发了条消息,半晌没人回,他也没管,把手机扔到一旁睡觉。 快要睡迷糊的时候还在想,这几天和江淮许打电话他那儿怎么那么吵。 俞秋是被手机振醒的。 寝室里其他三个人彻底睡死过去了,中途不知道是谁下面的闹钟响过一次,愣是没人起来,动都不带动的。 被吵醒,他的心情没那么好,一看是江淮许想提着刀直接去莞城砍人的心思都有了。 他从床上下来,穿着拖鞋开门往阳台的方向走。怕江淮许给挂了,点了接通,但也没说话。 没听到俞秋的声音,江淮许那边也没动静。 等走到外面了,确保里面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俞秋才哑着嗓子道:“下次再在我睡觉时打电话过来,我直接提着刀去莞城找你。” 江淮许笑了笑,柔声道:“不用去莞城,在芜城呢。” “在芜城也提刀。”俞秋说。 沉默了会儿,俞秋眨了眨眼,芜城这座城市对于俞秋来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鲜活。 他猛地捏紧手机,半晌没说出话来。 江淮许都能想象出他的反应了,笑道:“怎么傻了?” 俞秋回神,声音有些低,“你在哪儿啊?” “应该在你们学校门口这儿。”江淮许回答,“东门吗?” “你在那儿别动。” 俞秋说完,手机揣在兜里拔腿就往东门的方向跑。 外面难得没出太阳,是俞秋喜欢的阴天。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和脚步声,四周的一切慢慢被模糊化,只有站在门口低眼看手机的人变得越来越清晰。 第156章 似乎是察觉到俞秋在看他,江淮许也抬眼,两人视线撞在一块儿。 俞秋停下脚步,看着江淮许朝他的方向一步一步走过来,用力搂紧他。 他又闻见江淮许身上初冬的味道了。 江淮许说:“想你了。” “嗯,”俞秋抱紧他,没有心思再管周围是不是有人在看他了,他把头埋进江淮许的肩窝,低声道,“很想你。 俞秋把人带着回了宿舍。 江淮许总说自己要八月份过来,没想到七月份就过来了。导致俞秋压根没想着收拾行李,打算在学校留校一个月再提着行李去他那边。 “不是说八月份吗?”俞秋问。 “惊喜。”江淮许揉了揉他的头。 俞秋没信,猜都能猜到这人肯定天天加班把事儿都做完了才过来的,“你就吹吧。” “不信啊?”江淮许问。 “信啊。”俞秋语气认真道。 江淮许说什么他都信的,江淮许会骗他,他也知道,但都无所谓。他说的俞秋就信,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 俞秋怕宿舍里其他三个人没醒,让江淮许站在外面等他。结果一进门,宿舍里其他三个人全在下面坐着。 见俞秋进来,汤凡宁问:“你回来了。” “嗯,”俞秋点头,“你们怎么都起床了?” 最后一场考完十一点,现在已经下午四点了,其实睡了挺长时间。但一说到这事儿,汤凡宁还是生气,“还不是秦一扬定的闹钟,响半天,我和祁真都被吵醒了他还睡着呢。把我气得不行,我也把他弄醒了。” 秦一扬抓了抓头发,“昨天怕错过考试定的闹钟。” 汤凡宁说:“反正就是你的锅。” 他俩在那儿吵,俞秋也不怕收拾行李会打扰他们了,自己在那儿收拾行李。 “见鬼了。”汤凡宁见俞秋的动作,也没和秦一扬闹了,“你这次暑假打算回去?” “嗯。”他想了想又说:“下学期可能不住宿舍了。” 其他三人动作一顿。 汤凡宁问:“怎么突然不住了?” 外面站着的人没事找事的咳了声。 俞秋:“……” 他顿了会儿才说:“住我男朋友那儿。” 汤凡宁:“卧槽?!” 还没等他们三个人轮番审讯,江淮许轻轻推门,问俞秋,“宝宝,有要帮你的吗?” 俞秋:“…………” 这人纯属故意的。 江淮许长得好看,只是简单的烟灰衬衫和西装裤,整个人就矜贵得不行。宿舍里猛地多了个大帅哥,其他三个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有点不太好意思。 “你们好。”江淮许朝着他们微微点头。 “你……你好。”汤凡宁磕巴道,他总觉得在哪儿见过江淮许,但又说不上来。 俞秋把凳子给他挪过来,耳根连带着脖颈都红了一片,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语气有点凶,“坐着。” “好的。”江淮许乖乖点头。 汤凡宁忍不住往他们那边看,也不好问什么,偷摸给秦一扬发消息。 -我怎么感觉俞秋男朋友看我的眼神不是那么友好呢? -还是我多想了? -而且俞秋和他男朋友的相处方式怎么有种诡异的温馨感? -好离谱 秦一扬手机振了振,看了眼回: -没吧,你是不是给自己加戏了? 汤凡宁咂摸了下,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等收拾完,俞秋让江淮许把行李提出去。 江淮许应了一声,知道俞秋和宿舍里的另外三人有话说,自己先出去了。 “不回来了吗?”汤凡宁有些难过。 “嗯,”俞秋笑笑,安慰道,“又不是不见面了,还在一个医院呢。” “也是。”他这样一说,汤凡宁心情好了不少。 直到要出门时,汤凡宁突然搂住俞秋的肩,压低声道,“俞秋,你还记得大一你生日那天不?” 他想了半天,终于想起自己是在哪儿见过江淮许了。 “记得。”俞秋问,“怎么了?” “那天我出去换游戏币,遇见你男朋友了。”汤凡宁咬牙,“我感觉他肯定误会了,要不然刚才为什么看我的眼神里都有刀子?你记得和他说清楚,我喜欢女孩子呢,他可别把我当情敌。” 俞秋看了他一眼,没和他说其实早就说清楚了,只是点头,“行。” 他的东西不多,来回没几次就全部搬完。等上了车,俞秋抬手看了眼腕表,七点。 “你以后不准……”乱吃醋。 话还没说完,江淮许已经掰过俞秋的脸吻了下来。 将近五个月没见,思念在这一刻变得具象化。俞秋慢慢地回应着,吻也从刚开始的温柔缱绻到用力,呼吸在车里这小方空间里格外灼热。 良久,江淮许放开他。 俞秋眼神还有点涣散,茫然地问:“怎么不亲了?” 江淮许说:“回去上床。” 俞秋:“……” 他也不说话了。 江淮许买的房离附一院很近,车停了,俞秋才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不知道。”江淮许牵着他上了电梯,“三年前吧,也可能两年前。” 俞秋回握住他的手,“你有病啊?” 第157章 “嗯,”江淮许笑了笑,“俞医生帮忙看看呗。” 俞秋被气笑,“无药可治。” 江淮许说:“没事儿,已经找到了。” 说好的要上床最后也没上,一进门俞秋只顾着撸猫。房间的摆设和园区的差不多,俞秋抱着猫倚靠在门边看江淮许给他收拾行李。 这个场景和上一次他回莞城渐渐重叠。 俞秋一只手抱着猫,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给江淮许拍照。 “江淮许,”俞秋说,“你好像田螺姑娘。” “真的假的?” “真的。”他点头,揉了揉江小秋,“江小秋也说是。” 江小秋头一次那么配合的跟着喵呜几声。 俞秋笑得肚子疼。 两人是怎么亲上的也不记得了,反正等反应过来时俞秋身上就没剩几件衣服。 等做完,俞秋浑身是汗地趴在床上,半死不活的。 想骂人。 不过没什么力气,也放弃了,自己强撑着最后的精神订了两张门票,“明天去爬山。” 他当即把行程安排好。 江淮许把人抱着去浴室,听他说完,有些怀疑,“明天能起来吗?” “能,”俞秋双手环着他的脖颈,头搭在江淮许的肩上,不满道,“你看不起谁啊?” 第二天被闹钟吵醒时,他踹了脚江淮许,喊人过去关闹钟。 江淮许伸手把手机捞过来关掉闹钟。 “门票也退了。”俞秋一只手搭在眼睛上,嗓音沙哑。 江淮许见怪不怪,把门票也退了后两人继续睡。 这个回笼觉一睡就是四小时,等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前厚重的窗帘缝隙,空气中微尘浮动。 江淮许抬手碰了碰俞秋的眼尾,“俞秋,” 他喊,目光平静而温和,和往常的每一个普通的日子一样。 “我们同居吧。” 俞秋动了动喉结,问:“不领证吗?” 江淮许笑着亲了下他,“好。” 八月和九月很忙,俞秋忙着适应新的环境和教学方式,江淮许忙着项目的推进和公司的融资。 好在国庆两人都放了假,总算能抽出时间回莞城。 江淮许的户口本在老宅,唐柔听他俩要领证也没拦着,随他们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直到领完证,俞秋看着手里的红本,才有点不可置信地开口,“你别说,以前我们结婚的那会儿本子质量感觉没现在这个好。” 工作人员往他俩的方向看了几眼,表情古怪得不行。 江淮许怕俞秋再说些什么话出来吓着别人,边搂着他往外走边点头,“毕竟隔了好几年。” “也对。”俞秋没反驳,小心翼翼的把两个红本揣兜里。 莞城的十月还带着点夏天的燥热,仍然能听见聒噪的蝉鸣,梧桐树叶倒是变黄了许多。 江淮许牵住俞秋的手,两人肩碰着肩在莞城夏天的尾声里走着。 “俞秋,”江淮许的声音很轻,很低,“我们好好的。” 俞秋看着他,“嗯”了声,说:“好好的。” 走到路口时,忽然一阵大风吹过,枯黄的梧桐树叶终于跟着飘落下来,秋天到了。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