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送出的花》 第1章 [gl百合] 《未送出的花 / 和清冷美人重逢后 gl》作者:吃一口笨蛋【完结+番外】 文案: 苗烟从十五岁起就被寄养在章家。 章家的女主人总是穿旗袍,不爱言笑。 出行时,保镖里一层外一层地围住她,章寻宁走在里面,步履温柔且坚定。 苗烟从情窦初开的年纪,就已经知晓自己的全部心意。 可惜章寻宁装聋作哑,不给这种暗藏的心意任何答复。 后来阴差阳错,她们在闷热的暑天拥抱,亲吻,一晌贪欢。 此后一别,就是五年。 谁也不再见谁。 * 章寻宁以为彼此再也无法和解,却没想到她还会回来。 五年了,当初倔犟青涩的小孩已变得热烈又轻佻,让人无法招架。 对上滚烫视线时,章寻宁装作淡漠,却脊背发颤。 狭窄的走廊里,章寻宁被步步紧逼,慌张到踩不稳高跟鞋,退到墙角。 “我变成今天的样子,都要多亏了你。” 那张红唇启启合合,利用章寻宁的愧疚,将她伪装的冷淡化成一滩春水。 卖乖,强硬,装可怜。 章寻宁彻底被这样的手段套牢,再也不敢轻易说离开。 * 不甘心,舍不下 所以五年之后,苗烟还是回来了 她想,她的花还没送出去 怎么能任由这个女人丢下自己 1.奶狗变狼狗大小姐x沉默寡言冷美人 2.不在一个户口本上,没血缘关系 3.破镜重圆,年龄差七岁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正剧 搜索关键词:主角:苗烟,章寻宁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不甘心,舍不下 立意:奋发向上才是人生底色 第001章 旅途飞行五小时,下飞机,苗烟目的很明确,打车报了个地址,师傅就奔着那儿开,从机场扬长而去。 再下车时,眼前已经是一幢古典别墅。 五年没回来,有种陌生的熟悉。 苗烟在包里翻翻找找,抽出一张门卡。在大门处轻划,嘀一声,自动打开了。 幸好当年和章寻宁闹崩时没把一抽风把门卡也丢了,不然现在估计回都回不来。 门一开,苗烟拖着行李箱大步往里走,两个小轮子和石子路碰撞,轱辘咕噜响了一路。 走过庭院,进了房子,佣人停下手里的活儿,不约而同看向玄关处走进来的那个腰细腿长的大美女。 苗烟本人倒不在意那些视线。 她气势太嚣张,脊背笔直,长筒牛仔裤下踩黑色高跟鞋,看着不好惹,生得也美。一头长卷发略松散,完全挡不住艳光四射的那股劲儿,要是再涂个大红唇,估计都要叫做恃靓行凶。 苗烟身后拖着那个二十八寸行李箱,旁若无人走在这座古典洋房里,没有人认识她,但却自然到仿佛这是她家。 这么说其实也没错,这就是她的家,只是五年多没回来过,也不知道这房子的主人把她忘了没有。 一路走来,看得出这房子格局在五年里变过不少,稍微有点儿迷路,不过也还好,凭着记忆,她顺利走到二楼一间卧室停下。 虽然变化很多,但她的房间一直没有挪动位置。 离开时那么决绝,如无意外,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到这里了,她还以为章寻宁会把自己的卧室改成杂物间呢。 按下门把手的一瞬间,身后姗姗赶来的佣人终于反应过来:”女士,今天章家没有预约,请问您是……“ 苗烟没理,把佣人声音甩在后面,自顾自进了卧室。 这里一切都没变化,床还是那张床,玩偶,摆件,一样没动,如同五年前那样放置安好。 她指尖按着桌面,一点点划过去,桌面上的东西没有积灰,看起来是时常打扫。 视线一转,苗烟目光定格在床头柜上一张相片上, 她微笑,拿起相框,回身面对刚才提问的女佣人,露出洁白齿贝,笑起来像电影里的美艳女反派。 嚣张,骄纵,带着点任性的气息,看起来像是会横刀夺爱的那种类型。 指着照片里的女人,苗烟道:“这个就是我,买这个房子的人是我的小姨。” 末了,又补一句:“我是这个家的另一个女主人,知道了吗?“ 女佣人们顿住,有些迟疑。 经房主叮嘱,她们平日没少打扫这间屋子,相片也擦拭过几次,一时间却没能认得出来。 照片里,女孩带着倔气露出青涩的笑容,梳高马尾,漂亮,但更清纯些。眼前这个,烫大波浪,二十多岁的年纪,美得像盛放期的红玫瑰,有种勾人的风情。 气质差别太大,但定睛一看,五官是一致的,就是同一个人。 苗烟摊开行李箱,把一件件衣服往床上抛,边抛边说:“我要吃云吞,晚上买回来一些。另外我爱吃辣的,以后厨房可以换换口味了。” 见一干人鸦雀无声,苗烟回头,盯着她们问:“有异议?” 佣人们马上摇头,纷纷表示知道了。 * 接近傍晚时分,章家宅子前停下一辆黑色商务车。 不多时,侧门自动打开,一个女人微低头,顺直的发梢垂落在肩前,与黑丝绸旗袍融为一体。她不紧不慢下了车,方一触地,周围保镖便围上来替她撑伞。 第2章 四月下旬,春末,已经接近夏季。 青山市的特点便是夏季多雨,现在气候愈暖,章寻宁不过从公司回家这短短一段路,天上瞬时下起了毛毛细雨。 才进客厅里,就有佣人上前,语气踌躇:“女士,今天宅子里来了客人,说您是她的小姨。” 提起那个气势太过嚣张的女人,佣人还是心有余悸,话语自动委婉了一些。像那些“我也是这个宅子的女主人”的话,没敢一五一十的复述。 章寻宁没说话,抬头看了一眼二楼围栏处,那里没人。 她继续踩着高跟鞋往里走,佣人在后面跟了一路,边跟边说:“人现在在卧室里睡下了,章女士,您看要怎么办才好?” 佣人话音刚落,章寻宁手中的手机震动起来,她低头看一眼,接了,与对面低语了些什么,三言两语讲完,又挂断。 这会儿她才抽出功夫对佣人简要地说了句:“随她住下。” 接着仍然往书房走,佣人赶紧跟上,又急急地补了些苗烟下午的要求,询问章寻宁的意见。 高跟鞋走路声一停。 章寻宁道:“她说的,你照做就好。” 然后走进书房,锁上门,听那声音大约是又打起了电话,看起来今天很忙。 佣人被关在门外,一愣一愣地盯着那扇红木门,没太懂这是什么意思。 得知亲人回家应该很高兴才对,虽知这位女主人不爱言笑,沉默寡言,可也不该脾气又冷了几分吧? 想不通两人关系,佣人打算按吩咐做事就好。 等佣人再到书房前敲门时,是来叫章寻宁吃晚饭的。章家作息一向比较规律,通常没什么变化。 只是今天章寻宁这通电话打得有些久,点头示意后又继续与对面交谈,佣人离开,转头去叫苗烟用饭。 * 等章寻宁这通电话打完,已经是很晚了,餐桌上饭菜都已凉透。章寻宁略略看了一眼,桌边客厅都没有人。 佣人在一旁道:“苗小姐已经吃完了,这会儿应该正在楼上洗澡。饭菜都凉了,要重做吗?” 章寻宁摇头,说热一热就好。 进厨房拿饭菜时,章寻宁一瞥,看见垃圾桶里有一角包装盒,里面还残存几滴着云吞的汤水。 饭后,章寻宁回到卧房,卸下身上的首饰,松松将长发拢到一侧,倚靠在窗边椅子上看书。 她有阅读的习惯,这么多年一向没变。 没坐下多久,又传来敲门声。 章寻宁淡然看了一眼,门外的人又敲了两下,见房间内的人没有动静,才开了口:“是我,苗烟。” 合了书扣在桌面上,章寻宁走来将门开了,没看苗烟,转身又走回桌边,坐下继续看书。 苗烟穿件白色浴袍,头发潮湿,一滴水珠从脸颊滑下,没入衣襟。她抱臂,靠着门框:“不问我是来干什么的?” 章寻宁视线从书上移开,神态淡漠,没有回答她:“进房间先关门,五年了,你的习惯还是没有养好。” 微哂,苗烟反手带上门。 是啊,她离开青山市五年还多,生活过得越来越松散了,作息颠倒,喝酒聚餐,是章寻宁最不喜欢的样子。 “我来借你件衣服,打包行李的时候忘带了。” 章寻宁指了一下:“衣柜在那里。” 苗烟开了衣柜门,背对着章寻宁补充一句:“放心我自己找你的衣服?不怕我把你的衣柜翻得乱七八糟。” 章寻宁没说话,仿若未闻,油盐不进。 窸窸窣窣一阵,又听苗烟对着一堆衣服问:“胸衣在哪?” 语气自然,漫不经心。 章寻宁抬头,柳叶细眉微皱,倒也没说什么不满的话。 见没人回答,苗烟转头:“问你借一件而已,以前又不是没穿过。怎么,五年过去变得这么小气了?” “我回来路上被雨淋湿,自己的被我洗了。” 章寻宁眉间反复皱起,最终又展开,又是一副淡然冷漠的神情,对什么都不太在意。 “倒数第三个抽屉,有一件新的。” 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见苗烟背对着她,坦然地解开浴袍衣带,松松垮垮系在窄细腰肢,露出光洁的后背。 胸衣穿到她身上,熟练扣上背后搭扣,微微带动腰间姣好线条。动作利落,也没有故作姿态。 如果摒除五年前的一切,那倒也没什么。 苗烟行事坦然,章寻宁要是反应过大,似乎显得自己对五年前念念不忘,反而多生事端。 因此她移开视线,不作言语。 对面的苗烟套好浴袍,语气闲话家常:“……紧绷绷的。” 接着一声关门响,人已经离开了。 唯有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被留在屋子里,证明她来过。 似乎真的就是借件衣服这么简单。 只是章寻宁半晌才意识到,她说的“紧绷绷”的到底是指什么。 第002章 翌日清早,苗烟坐在阳台边慢慢吃着三明治。 她只穿一件没过膝盖的吊带睡裙,两条细长小腿伸出栏杆间的空隙,微微地晃着。 四月末,即便是在南方的青山市也依然微凉,但她不怕冷。年轻人,尤其是才二十几岁,身体总是很抗折腾,熬夜、喝酒、抽烟等等都不大畏惧。 第3章 以前还和章寻宁一起生活的时候,她就隐隐有这方面的趋势。长辈讨厌的年轻一代的陋习,章寻宁也不喜欢,常常不许她沾染。 即便章寻宁只大她七岁,名义上,依然是长辈。 五年未见,苗烟远不如表面上那样轻描淡写。 她设想过许多次,如果有一日再见会是怎样的情景,章寻宁又会有怎样的想法。可惜昨晚章寻宁连一句为什么回来都没有问。 无趣。 再见不是红着脸,也没有杀红了眼,反而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纸,心知肚明地演着风平浪静的戏码。 三明治里的煎蛋还是温热的,早上她醒来之后,章寻宁早已吃过饭,安静地在花房里看报纸。 既然吃饭也不能与章寻宁一桌,苗烟便不打算特意下楼,随着性子让佣人做点什么送上来,坐在露台上吹着风吃。 如果是以前,章寻宁绝对不会同意她吹着风吃东西。着凉了的时候,小姨总是煮好红糖姜水,一口口喂她喝。 有小姨疼的孩子,像块宝一样。 这么想着,苗烟又不轻不重地咬下一口,余光里瞥见一立穿黑西装的身影从一楼走出,是个男人,长得很斯文。 昨日,章寻宁穿了一身黑丝绸的旗袍,这两人着装倒是色调相配。 正巧佣人端一杯刚热好的牛奶上来,贴心递到她身前。苗烟指着那道身影,问:“这是谁?以前没见过。” 思及眼前这位小姐离家五年有余,新人旧人来来去去,有不认识是正常的,佣人便介绍了一下:“那是罗先生罗松止,下个月要和章女士完成订婚仪式,然后再商定结婚的时间。” 苗烟眉间微沉,微微皱起。 恰巧这时楼下的男人回头,面容正对上苗烟的视线。她神情轻缓下来,继续吃着三明治。 她和那个女人之间的一笔烂账还没捋清,这男的绝不可能心想事成。 “小姨是什么时候和他认识的?” 佣人也迟疑:“这些我们都不大清楚,章女士大约是觉得结婚的年纪到了,所以敲定了人选,罗松止先生确实很适合。” 楼下那男人只回头看了一眼,好像没看到露台上的苗烟,接着迈开步伐,向大门走去。 苗烟问:“怎么个合适法儿?” 似乎不用多想,佣人就说的出来:“门当户对,人也很有礼貌,和罗松止先生交流,总是感觉很轻松,没有什么架子,应该是个很善良的人。” 苗烟漫不经心:“我怎么觉得他人模狗样的,像是会始乱终弃的面相?” 佣人脸色微白,为她的语出惊人而感到惊骇。 苗烟到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一饮而尽杯里牛奶,撑起身,踩上拖鞋走了。 * 苗烟换完衣服下楼时,章寻宁立在玄关处,慢慢扣上高跟鞋的细带。 她抬眼,正看见一道年轻身影。 “要出门吗?”苗烟凑上来,露出笑容。 时过境迁,苗烟已经和她长得一般高了。 她不咸不淡点头,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静静平视着苗烟,等待下文。 “啊,我正好想去一趟展会,你时间紧吗?不急的话,就捎我一程吧,展会地点离这里不远。” 她算准章寻宁上班路时间宽裕,谁都知道。如果拒绝她,那有点欲盖弥彰。 面对这样恰巧偶然的请求,章寻宁比五年前还要冷淡一些,不给任何机会:“车库里不止这一辆车,你去问管家要钥匙,想开哪个就开哪个。” 说着,便要推门而出。 苗烟握住她的手腕,将人拦下。 章寻宁一顿,回头:“还有事?” 苗烟微笑,她与章寻宁的冷不一样,反而是个热烈的性子,面上总是带笑。这场景,总让她想起一句俗语,热脸贴人冷屁股。 偏偏她就是喜欢,能怎么办。 “这么笃定我离家五年里考了驾照?” 她手中握住的腕细微一抖,难以察觉。 “我没考啊,我不会开车。”苗烟笑着,“我去展会的时间倒是很紧凑,不搭你这班车,我就要迟到了。” 这次她没有再给章寻宁拒绝的余地。 宽容的长辈总是会答应小辈的请求。 章寻宁垂眼,让她松手。 “随你,上车吧。” * 车内,章寻宁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并不侧过头给苗烟任何视线:“去哪里?” 苗烟看着她侧颜,骨相优越,鼻与眼皆如古典画里的人一般。穿旗袍,似乎与现代替步工具格格不入。 总好像应该搭一辆旧时候的黄包车,透过梅雨时节的烟雨朦胧,可望而不可即。 动几下手指,苗烟设定好了导航:“就是这里。” 至此之后,车内沉默下去,章寻宁不会主动和她搭话。苗烟自己把副驾座椅调得舒适,惬意窝进去。 直到车辆驶入热闹的市区,开始有了些堵车的迹象,苗烟才有一搭没一搭地自说自话:“也不知道我们以前住过的公寓怎么样了,现在的房子虽然大……” 眼看她一言一语就要把记忆带回五年前,章寻宁冷不丁突然开口,中断苗烟太过自然的态度:“你回来做什么?” 苗烟轻轻笑了一下:“怎么?不能回来?” 章寻宁不语。 第4章 她闭着眼,迎接车窗外日光照耀,语气也轻佻:“还能为什么,你没听说过现在就业竞争激烈吗,我在外面找不到工作,烂泥扶不上墙,今年裁员,我失业了,所以回家啃老啊。” 绿灯来了,车辆渐渐向前行驶,苗烟将车窗完全放下,胳膊搭着,无聊地看外面的一景一物。 日新月异,青山市的市容也有了许多改变。 她和章寻宁之间也隔起一张纸,词不可以达意,要靠暗示和联想。 章寻宁将手搭在方向盘上,玉镯子叮当响,也不知信没信她的鬼话。 风刮动绿化带的梧桐树叶,一片聒噪,章寻宁在聒噪声中淡然地说了一句:“找个工作,早点搬出去。” 苗烟回头,缓缓凑近章寻宁侧颊,笑意未减,丝毫没把这句赶客的话放在心上:“这么小气,连住在家里都不可以。那么是想当负心汉……” 忽然猛地一个刹车。 时间过去,青涩倔气似乎从她身上褪得一干二净,这股懒散的、轻佻的模样不知道是从谁身上学来的。 章寻宁面目冷淡:“到了,下车。” 还未完全靠近章寻宁的侧颊,只闻到淡淡的玉兰花香气。 她垂眼,神色又恢复那股懒散的劲儿,轻轻拨弄一下长发,推开车门。 语气轻飘的,咬字好像沾满了蜜,却又收在一个合适的尺度: “下次开车小心点。我还以为刚刚是要追尾了……” 缓慢的关上车门,苗烟最后一句轻得难以听见: “然后要和我双双殉情呢。” 隔着一层窗玻璃,章寻宁的神色正好折在反光处,愈发显得模糊而冷漠,也许听到了,也许没听到。 苗烟直起身,轻松地目送章寻宁一路扬长而去。 第003章 临近下班,员工在各自工位整理东西。秘书敲开董事长办公室,对章寻宁道:“罗先生来了,在楼下。” 章寻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秘书退出去时正好踩着下班的点,整个大厦的人慢慢往外走,渐渐空荡起来。 章寻宁在人潮散去后不紧不慢离开办公室,乘电梯到达一楼。 大厅里的人稀稀落落,等待区有一个男人的身影,见章寻宁出现,微笑一下,快步走来。 罗松止想接过章寻宁的包,被她不动声色挡了一下,只好转而道:“忙完了吗?我来接你下班。” “嗯,忙完了。”章寻宁向玻璃大门走去,态度不咸不淡,看不出二人关系特殊。 罗松止跟在她身侧,并排走。 起码没有拒绝自己要送她回家,不算坏事。 刚走到大厦外的停车场,突然听一阵哒哒声响,一个女人从后面过来,热情搂住章寻宁的腰,脸庞压着鬓边卷发,靠在她的后背。 姿态熟稔,动作亲昵,好像曾经做过上千万遍那般自然。 “怎么这么晚才下班,我等你下班等了好久。”语调拉长,撒娇似的。 苗烟当然感觉到章寻宁后背一僵,却没有松手。 掌心触摸到的旗袍布料昂贵,丝滑冰凉,和章寻宁一样冷。 罗松止顿了一下:“这位是?” 苗烟懒懒抬起脸,像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男人,将脸庞从后凑近章寻宁耳廓,也等她解答:“他是谁?” 章寻宁心下几番想拆开苗烟紧扣在她腰间的手,最后还是没有。 她简单解释了一下苗烟身份,告诉罗松止,苗烟刚回青山市不久。 罗松止见状,友好伸出手,自我介绍:“我是罗松止,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两人下班并排走,关系非凡,三人都心知肚明,苗烟装作了然地点了一下头。 苗烟松松握了一下,便收回。 “小姨要回家吗,正好带我一路吧。” 又转头,微微笑着,好像才想起什么似的:“啊……我不会打扰你们了吧?不过我和她五年没有见面,现在想两个人在一起待一会儿,罗先生不会介意吧?” 罗松止面上笑意未减,只是略显僵硬。苗烟不退让,举止好像小辈撒娇耍赖,一时间没有合适的说辞来应对她。如果拒绝,显得做长辈的不够大方。 还是章寻宁打圆场:“苗烟年纪轻,是艺术生,说话天马行空,还请你多担待。” 罗松止有台阶就下,连连摇头,说没有没有。 转头对着苗烟,章寻宁几不可见地拧眉,开口问她:“你看完展会了吗?” 苗烟愈发靠近她耳边,吐气刮过她耳廓,语调好像埋怨:“当然,一天都已经过去了,看样子你都没有关心我。” 罗松止站在一旁,融入不进她们间自然的气氛,心情说不出的怪异,却又找不到什么端倪。 苗烟拿捏尺度到位,她知章寻宁要演长辈小辈的戏码,表现起来如同外向热情的亲人间的亲昵。 章寻宁要这么维持摇摇欲坠的关系,那她情愿奉陪到底。 搂着腰更贴近几分,章寻宁的停顿苗烟自然感觉得到。演亲人情深的路是章寻宁自己选的,章寻宁能不能接住她的戏,那就另当别论了。 罗松止插话,语气舒缓:“刚回青山市,有没有开得顺手的车?有时间的话,我带苗小姐去看看车,算是微薄之礼。” 他想在苗烟面前立下好形象,毕竟以后和章寻宁成为亲人,少不了要和苗烟接触。 第5章 同时也是含蓄地表示学车以后就不要再打扰他们,自己开车回家就好了。 苗烟却道:“我不会开车,再说,我也不想学。” 她语气诚恳,见招拆招。 “我不用学,她会开车就好了。” 笑眯眯的,苗烟再次凑近章寻宁:“你说了会照顾我一辈子的。” 罗松止只好微笑,章寻宁看出气氛不对,倒想说话,可是气氛已被苗烟主导,她一时间拿不回主动权。 苗烟看准时机,知道两人没能找出合适拒绝自己的理由:“我五年没回来,难道连和我一起回家都不想吗?” 顶着一副明艳大美人的面貌撒娇耍赖,竟也没什么违和感,也许因为对方是章寻宁,过去的相处习惯早已深入骨髓。 毕竟五年不见,小辈已撒娇耍赖都用遍了,再拒绝,在他人眼里反倒显得怪异生疏,令人起疑。 章寻宁和罗松止说了几句结束语,罗松止也不好挽留。 苗烟拉着章寻宁往车边走,还歉意地朝罗松止道:“先把她还给我一下,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苗烟只是这样说说客套话。 这一还,八成没人再能从她手里把章寻宁抢回去。 章寻宁绝对躲不开她。 * 章寻宁确实说过会好好照顾她,这一点,苗烟没有说谎。 青山市并不是苗烟的故乡,她其实出生在周边的安时市,之所以能和章寻宁有关系,纯粹是命运里的机缘巧合被她一头撞上了。 既然撞上了,那就躲不开了。 第一次见面,是在章寻宁家的独栋门前。 她穿旗袍打开门,生得很白,在雨夜里很显眼。长得很古典,眉目有种疏离的温婉,第一眼就让苗烟想起冷雨过后的白色玉兰。 从安时市坐车到青山市,苗烟脱下蓝白校服,被苗母打扮得如同一份小礼物那样。 苗母告诉她,以后就要住在一个姓章的小姨那里。 开门后,章寻宁稍微低头看苗烟,又看看苗母,似乎不解。 但她很有礼貌,先让两人进来。 进门以后,苗母将她留在客厅,接着和章寻宁一起走向书房,紧紧关上门。 那时苗烟独自坐在沙发上,想了很多。 她妈妈不姓章,家里也没人姓章,怎么会凭空多出一个姓章的小姨? 不知有多久,苗母和章寻宁先后从书房里出来。 苗母神情不再紧绷,轻松下来,章寻宁依然没什么表情,气质清高,情绪不怎么外露。 苗母走到她身前,蹲下来:“妈妈还要再回安时市帮你办转学手续,你先住在小姨这里,好吗?” 苗烟对视自己的母亲:“要多久?” 苗母避而不答,强露出笑意:“妈妈很快很快就会回来,你一定不要走,留在这里。” “只要你留在这里,妈妈到时一定会找到见你的路的。” 苗烟的倔脾气初露雏形,追着问:“要几天?” 苗母站起身:“要不了多久。” 还来不及抓住苗母的手,苗母就已重新兜上帽子,站在门前,一推而出。 动作太快,就像把什么烫手的山芋丢下一样。苗烟怔愣坐在沙发上,看见窗外苗母身影一瞬隐入雨夜。 她现在追出去,能追上吗? 身后女人声音响起,打断她的思考,把她拉回现实:“今晚你住在二楼左边第三个房间。” 苗烟垂下头。 一瞬间,似乎就懂了什么东西。 不是能不能追得上的问题,而是追出去,妈妈又会是什么态度? 她那年十五岁,但成长经历坎坷,不会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重新抬起脸,苗烟露出不符合自己性格的,略带讨好的笑容:“我知道了,谢谢小姨。” 苗烟从善如流,已将称呼改口。 这个女人似乎并没有怎么和孩子接触过,看她样子并不擅长与小辈交谈。 没多犹豫,这女人已经离开。 苗烟整顿心情,蹲在地上将浸水的行李箱摊开,一件件将东西拿出来,抱在怀里,拿到楼上。 收拾东西,洗漱,洗澡,等她都弄完,估计已经是半夜了。外面狂风肆虐,暴雨惊雷,她擦着头发,站在走廊上,慢吞吞地走。 章寻宁还没有睡,从厨房出来,叫住她,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喝了,驱寒。” 苗烟低下头,接来。 气氛顿了许久,听到窗外雷声炸响,章寻宁想到什么:“我住在隔壁,如果害怕,你可以去找我。” 苗烟说谢谢,又觉得寄人篱下,不够诚恳,于是又说了一遍谢谢。一时间无话,她想先回卧室睡觉,因为好累,哪里都累。 刚走出没几步,苗烟被叫住。 她回头看,章寻宁气质清高冷淡,似乎不适宜说温情的话。 苗烟没指望能从这个只见一面的女人嘴里听到什么特别好的话,耳朵却抢先听到她说: “别担心,在你妈妈回来之前,我会一直照顾你的。” 这是一句长辈对小辈所说的话,不掺杂质,是义务和责任的表现。只是到了后来几年,苗烟心意难藏,偏不信邪。 所谓“照顾”二字,因此变了意味。 第004章 接下来几天苗烟能感觉到章寻宁对自己更加冷淡了一些。 第6章 章家吃饭时间一向准时,避免一顿早一顿晚落下胃病,接连几日,章寻宁都没有按时出现在餐桌上,平时也很少见到她。 章寻宁避开她,她都知道。 不过苗烟回青山市也有自己的工作,章寻宁不想让她靠近,苗烟也没有再去找她。 两人同住屋檐下,是房客,是曾经认识的人,却唯独避而不谈五年前曾经越界的关系。 最近工作上的合作人组了个局,苗烟推不掉,想一想,回来之后很久没有像之前那样出门嗨了,于是答应。 到包厢一见面,几个半生不熟的朋友互相打招呼,闲聊八卦,天南海北。 苗烟是个外向的性格,不论在哪里都能和人搭上茬,即便这里的人不熟,见面不过几次,她也如鱼得水,在人群里混得良好。 只是今天喝酒,苗烟总觉得兴致跟不上。 酒过三巡,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去会所外面透透风,其他人喝得热火朝天,不多挽留。 刚一出来接触到晚风,苗烟还觉得有些冷,但很醒神。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一个打火机,哔一声,火苗窜出来,香烟燃起一点黄色火光。 把烟嘴咬进口中,苗烟在台阶下面蹲着发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到青山市,和章寻宁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她的习惯竟然也有些被带回到从前。 离家五年,很多时间都在通宵赶设计稿,或者黑白颠倒地喝酒聚会,作息不规律已经很久了。 最近倒是渐渐稳定下来,有当三好学生的趋势。 吹着晚风,苗烟吸一口香烟,辛辣入肺。 说来也很奇怪,章寻宁不熬夜,不喝酒,不和非商业合作人员聚餐,头发也不染不烫,偏偏就是会吸烟。 她们不是一直一帆风顺的,过得最难的时刻,章寻宁身边总是带着一盒烟。 苗烟知道这不是瘾,但洁身自好如章寻宁,竟然从没有要戒掉的打算。 少年时期,她总是盯着章寻宁抽烟,一盯就是很久。倘若被发现,就立刻低头假装认真做作业,或者专注看电视。 脑海里却挥之不去那个画面。 纤细修长的手指夹烟如品茶,没抽完的烟上留有一圈口红印记,越看越入迷。 耳边响起嘈杂脚步声,苗烟思绪回笼,身边走过一双男士皮鞋。 她没太在意,那两人渐渐走远。苗烟远望发呆,余光里又是那对男女,这次她瞥见那男人的面容。 她再一定睛,女人已经进了副驾驶,男人半张脸被车顶挡住,接着也钻进车里。 很眼熟,好像是姓罗的那个男的。 那一男一女开车远去,苗烟久久蹲着,风把香烟的雾吹来散去。 半晌,她嗤笑一声,站起身,把香烟熄灭,顺手丢进垃圾桶。 接着走进会所,回到包厢里。 她第一面就不喜欢罗松止,和佣人说的话虽然略显惊骇,但也非空穴来风。 三年前她就已经参与部分服装设计,当然也少不了喝酒应酬。第一次上酒桌印象很深刻,她那时酒量不好,喝得快吐了,一阵作呕,跑去卫生间。 应酬已经很烦人了,出门一看,更是反胃。 一个男人长得文质彬彬,向对面女人说出的话却没有良知:“怀孕就去堕胎,给你二十万,别再来找我了。” 那张脸因此给她留下一些印象。 巧的是,和罗松止长得实在很像。 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 * 回到包厢,话题重新聚集在苗烟身上。 一个喝醉了的人谈起:“苗烟这种人,真的是人生赢家啊。” 另一个附和:“有才华,能力出众,小姨又是本市最大的房地产商,未来的姨夫还是第三医院院长的接班人,苗烟将来一定很有前途的。” 不论真心还是假意,彼此不是深交的挚友,这些话放在饭桌不太合适。 喝得不多的一个人戳了戳她,又露出友好的笑容看向苗烟: “章董事的故事我早已听说,真的特别钦佩她这种女强人,如果有机会,还真想拜托苗烟你引荐一下呢。” 苗烟但笑不语,话题一转:“我回来不久,不太了解姨夫。既然是医院院长的儿子,品行应该不错吧?” 对面的人一顿:“这我们倒不是很了解,罗先生虽然是本地医院院长的儿子,但是常年住在国外和其他城市。啊,说起来,他前几年的常住地和你一个城市,也算有缘了。” “但我想院长的儿子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他最近三个月刚回青山市,与他打交道的人都说,人很有礼貌。” 苗烟点点头,不再将话题聚焦在罗松止身上,酒局再度推杯换盏,一直到深夜才准备散场。 有人问苗烟要不要一路,苗烟摆摆手,拒绝了。 她们各自回家,苗烟还站在会所门前,想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大约半分钟,对面的人才接。 章寻宁竟然真的没睡。 其实她本来就是随便打打,当成骚扰电话拨出去的。 电话那头只能听到清浅的呼吸声,没主动说话。苗烟半带醉意开口,“一不小心就喝到半夜了,街上没有人,还好黑啊,你能不能来接我回家?” 另一边,章寻宁大约压着火气:“自己打个车回来。” 第7章 语气冷漠,苗烟知道大概的原因。喝到这么晚还打电话给她,她听到这半醉的声音能高兴才是怪了。 一手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如今与自己的习惯背道而驰,她要是章寻宁,一拖鞋就拍到这不肖子孙的头顶上了。 不过这个不肖子孙是自己,那还是另当别论比较好。 苗烟一向敬佩章寻宁的忍耐力,就像章寻宁粉饰太平这么多年,好像一切从没发生过。 她做不到,所以回来了。 苗烟没怎么醉,却拖长嗓音耍泼:“可是别人都有家人来接,只有我没有,我也太惨了吧,你忍心看我这么可怜吗?” 其实别人也没人来接,她撒谎了。 对面静了三秒,像想起什么,最终又道:“你自己选择半夜不回家,与我无关。” 苗烟说:“真是铁石心肠。” 电话里忽然长久的静默。 好多年过去,撒娇耍赖原来没有用了。 她低着头,捡了个木棍画圈。 “可是章寻宁是一个特别特别特别好的人,她一定不会放下我不管的。” “她是特别,特别,特别好的。” 第005章 在少年时期的苗烟心中,章寻宁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姨。 苗母将苗烟带到章寻宁身边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苗烟都不知道这个忽然出现的“小姨“究竟是谁,到底和自己家有什么关系。 即便心中有疑问,苗烟也从没有主动开口问过。 刚到章寻宁身边的那段时间,因为不熟悉太生分,加上寄人篱下的仓促感,两人从未正经的交流过。 后来,苗母一直没有来找她。 所谓回安时市办转学手续的谎言,也随着时间不攻自破。 来到青山市不过第三天,章寻宁就拉着她的手,亲自带她走进一所中学。转学的事情,其实早就办妥了。 她不是没有在深夜里辗转反侧过。 家里这几年遇到大大小小的困难,她都和母亲一起咬着牙撑过去了,怎么到了现在,母亲又一把将自己丢下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苗烟曾在放学后偷偷拿一块钱,到电话亭里去给家里座机拨号。 嘟,嘟,嘟,总是一阵忙音。 永远是温和却机械的电子女声说:您所拨打的电话已……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搬来足足一个月,新转初中的月考都已结束,她与章寻宁还没有说上过十句话。 出月考成绩那天,苗烟单肩背着包,和朋友笑笑闹闹地往校门外走。 最后一节课,成绩全部发出,班主任让大家对了下分数,这么一算,苗烟名次很好,值得高兴。 刚走到校门外,苗烟就愣了。 同学在她耳边喊了几声,她也没反应。 学校门口是条十字路,放学时,车流人流交织纠缠,川流不息。 章寻宁立在街边,淡然处之,穿一身素净的旗袍,未施粉黛,安静望住她。 “你到底在看什么呢……啊,那个是不是你小姨?好美啊!”同学感叹。 转学那天在走廊里,章寻宁一步步领着苗烟去报道,办手续,填表格。 因为穿旗袍鹤立鸡群,立刻被同学们记住了。与此同时,也深深记住了在那个旗袍美人身边的苗烟。 章寻宁每走一步,都牢牢握住她的手。 小姨手心微凉,也许是体寒的缘故。但很奇妙,这触感让人奇异的安心,估计她一辈子难忘。 你看,我不是我没有亲人的,我也不是没人要的小孩。 但那天之后,章寻宁太忙太忙,很少再来学校看她,也没有接她放学过。久而久之,苗烟下意识认为章寻宁不会来接她放学。 因此看到章寻宁时,她愣了好久好久。 “对,是我小姨,那我先走了,她在等我。” 苗烟笑起来,另一只胳膊穿进书包带,单肩变双肩,穿蓝白色校服,一下气质乖巧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想在小姨面前表现出听话的一面。 跑着穿过人群,苗烟到达章寻宁面前,章寻宁伸出手,她低头看了一眼,就立刻牵住。与此同时,她注意到章寻宁另一只手里拎了个蛋糕店的纸袋。 苗烟指着那个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小姨过生日吗?” 章寻宁注视红绿灯,开口:“是买给你的,庆祝你月考顺利。” 这回苗烟又愣住了。 苗烟来的那天,就是章家宅子被法院抵押的前一天。 第二天,章寻宁带着她搬进了老旧的筒子楼里面,月租也许连那幢豪宅的水电费都不够。 苗烟第一次知道,原来有钱人的东西,也可以一夜散尽。 章家的情况,还是她在搬来筒子楼后,从街坊邻居那里拼凑来的。 章寻宁的大哥迷上赌石,败光家产,挪用公款,夜里悔不当初,跳楼自杀。死讯传回后,章父突发心梗,抢救无效,章母抑郁住院,不久后也跟着丈夫一起死去。 至此,留给章寻宁的只有一地鸡毛,家徒四壁,还有那个雨夜里被打扮得如同小礼物一样到来的麻烦拖油瓶,也就是苗烟。 她们两个现在度日并不宽裕,章寻宁肯买蛋糕,只是为她庆祝月考,难免太过出乎意料。 苗烟听完后一直愣愣的,被章寻宁牵着手过马路,先是“啊?”了一声,然后又“啊”了一下,心里五味杂陈。 第8章 回到筒子楼的那间屋子里,章寻宁脱了高跟鞋,苗烟跟在她身后放下书包,穿上拖鞋,把校服外套挂起来,接着想去厨房给章寻宁打下手。 章寻宁却让她先去餐桌坐好,苗烟慢吞吞挪出去,到桌子边坐着。坐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好,拿了笤帚扫扫地,不敢闲着。 青山市学业重,下课天都快黑了。回家扫个地的功夫,天暗到看不清东西。 章寻宁端着切好的蛋糕,走到桌边,叫苗烟把灯打开。苗烟按了几下,灯还是不亮,外面天都黑了,往外看一眼,这片的居民楼没有一户开着灯,这情况,就是停电了。 根据小姨的指示,苗烟到卧室里的床头柜翻出白蜡烛还有火柴棍,坐回到桌子边,划火柴,一下就着了。 亮光闪起那一瞬间,章寻宁问:“在学校待的习不习惯?” 苗烟举着柴火,回答:“老师同学都挺好的。”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忍不住有点低落。 她不想发牢骚,于是坚强点儿,又补了一句:“挺温暖的,我很喜欢,小姨不用担心我。” 火柴点着烛芯,一直燃不起来,她右手捏着火柴棒,左手抬上桌,想扶一下蜡烛。 “嗯,习惯在这里生活就好。”她注意力在蜡烛,听到章寻宁这样说。 半亮不暗的火光中,章寻宁右手伸来,摸近她,与她左手十指相扣,声音平淡:“不要想太多。” “不要太过纠结以往的事情,也不要害怕,我一直在你身边。” 苗烟怔愣一下,抬眼,火光闪烁。 方才只有小火苗的蜡烛此刻彻底燃烧,照亮彼此面颊,巨大的黑色影子倒映在墙上,两人牵手的姿态如剪影。 章寻宁并不是如表面那样一向冷漠,她虽忙,却能感觉到苗烟的情绪变化。母亲离开了她身边,又正值青少时期,嘴上不说,但已对亲情,友情都产生了隐秘的质疑。 她不擅长说温情的话,只能尽力疏导几句,已是最绞尽脑汁的话语了。 而桌子另一端,苗烟低下头,看她们十指相扣,心底在想: 小姨掌心的温度如此真实。 她的小姨是一个特别、特别、特别好的人。 第006章 在会所前面拨通电话后,章寻宁没多久就开车到了。 乘着夜间冷风,苗烟披着牛仔外套坐上了章寻宁的车,带进来一股淡淡的酒气,还混杂着其他女人身上的香水味道。 闻起来,起码有三四种女香混在一起。 章寻宁握着方向盘,平静看着前方。 上车以后,两人并没有交谈。 路上,苗烟开窗吹夜风,面庞泛起淡淡的酒后红晕,神态微醺。偶尔转眸,余光悄然瞥向章寻宁。 车子驶出市中心,街边几乎没有行人,只有一排略显冷清的昏黄路灯,薄薄的光晕照进车内,柔和落在章寻宁面颊。 章寻宁皮肤很好,白得素净通透,即便大半夜被一通电话叫醒,眼下也没有半点乌青。 瓷一样的古典美人。 苗烟转过头,手拄着下巴,边吹晚风边想。 一路无话,车子到了宅院门口,两人各自下车。 苗烟先回到浴室,洗澡吹发,再出来时,已是半小时以后。 她随手套了一件睡裙,坐到梳妆台前打理头发,眼睛看着镜子里的发梢,注意力却放在耳朵上。 这房子五年前竣工,那时她和章寻宁还没有僵到那种地步,所以选定卧室位置时,只隔一堵墙。 此刻若是用心听,就能听到隔壁走动的声响。 这么晚了,章寻宁还没睡? 只听声响不能确定,喝了酒,苗烟反正睡不着,索性从桌面上捡起一根香烟,去露台上点燃了抽。 她侧着头,香烟被夜风吹回,半遮住她的面颊。透过烟雾,苗烟看到隔壁灯光仍亮,才确定章寻宁真的没睡。 抽完一支烟,苗烟走回屋内。 将长发拨到单侧,顺了顺,她出了卧室,来到章寻宁屋子门前,敲了三声。 章寻宁来开门,眉间浅浅蹙起:“这么晚还没有睡觉,你来做什么。” 苗烟自然地走进屋子,不理会这话里赶客的意图:“找你谈谈心,你不是也还没睡吗?” 屋内一股淡淡的乌木沉香,闻着安心。 她坐到章寻宁放在窗边常用来看书的那把椅子上,章寻宁则回到床上,靠着床头闭目养神。 还是苗烟先开口:“罗松止人怎么样,回来这么久,你都没有正式和我谈起过。” 她说:“毕竟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啊,不管怎么说你也算把我养大了,这种事上,我总该替你把把关吧?” 章寻宁不轻不重答她:“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无需你来操心。”到了不想回答的时候,又搬出这副长辈的威严架子。 苗烟充耳不闻,给出更详细的问题:“形婚,还是真的结婚?” “不该你想的事情,你就不要多想了。”章寻宁淡漠道,“谈完心了吗,我要睡觉了。” 苗烟站起身来,对章寻宁的态度并不恼火。 向前走几步,站到章寻宁床前,身影落下:“哦,这样啊,我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她压下身,阴影笼罩章寻宁,唇角带微微笑意,语气轻飘飘:“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还喜欢女人?” 第9章 年轻的身体浴后带着清新的洗发露香气,离近了,闻得到若有若无的烟草味。当年的小孩早就长大了,现在学她一样抽烟。 安静三秒。 章寻宁冷漠抬起眼,与她对视,单只手按在苗烟肩头,面无表情推远。 她说:“你喝醉了。” * 第二天一大清早,章寻宁就到公司去了。 苗烟听佣人说,是有个很重要的临时会议要开,所以走得很急。她白天没有很要紧的工作,将近十一点才出门。 刚下楼梯,苗烟就见佣人忙忙碌碌,手里拿着包裹,看样子也是要出去。 她随便问问:“你拿的是什么?要去哪里?” 佣人回头,见是苗烟,便老老实实答道:“罗先生上次来忘记拿走一本书,刚刚我整理东西发现了,就打电话问章女士,她说让我送到罗先生小区的门卫处。” “那你问没问小姨中午回不回来吃饭?”苗烟问。 “问了,说是有应酬走不开,中午就不回家吃饭了。” 苗烟若有所思,对佣人道:“罗松止的地址告诉我,我正好要出门,就让我拿给他吧。” 佣人呆愣愣的,完全没想到苗烟会突然这么说,站在那里“可是……”了半天,被苗烟打断了:“没什么可是的,我去送,正好也是看看罗松止那里怎么样,熟悉一下。” 这下佣人说不出话来了,只好把包裹递给她。 得到地址后,苗烟出门打了个车,就往那边去了。反正章寻宁中午也不回家,很没意思,她借此打发打发时间。 罗松止人模狗样,住的是市中心的高档小区。苗烟还没到门口,就见一个戴鸭舌帽和口罩的女人在门卫处说着什么,看样子是被拦下了。 这种高档小区的保安筛查人员进入都很严格,安保做得很好,苗烟估计自己应该也进不去,打算把东西丢在门卫那里就走。 她越过那个一直在说什么的女人,朝保安递出包裹:“417罗松止的东西。” 保安无奈暂停和旁边女人的争论,说了声好,接了过去。旁边女人突然不说话了,转过头看向苗烟。 苗烟疑惑,觉得奇怪。 那女人遮得严严实实,却能感觉到她的目光透过鸭舌帽,如有实质。 “你……你认识罗松止?”苗烟刚想走,就被叫住。 回头打量一眼,那女人手指绞着,有点局促:“对不起,小姐,打扰你了,但是我真的有急事要找他,你能告诉他一下吗?” “你有什么事要找他?” 一问到这个,女人突然沉默了。 “不……没事,是我太唐突了。”女人低着头,僵硬地站在那里良久,又道:“我能加你一个微信吗?我……” 对方言语混乱,手足无措,苗烟倒也没生气,中断了她慌张的态度,拿出手机:“加吧。” 女人愣了一下,苗烟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不论这女人是谁,遇到了什么事,总之,她对看一看罗松止的乐子,听一听罗松止的八卦,没什么抵触的心情。 第007章 消毒水的气味侵入鼻息之间,挥之不去。 从十五岁开始,苗烟就不喜欢消毒水的气味。 冰冷到让人想起冷雨过后,想起太平间发白的光,想起许多生老病死和悲欢离合。 因为那件事,她从十五岁后从未去过医院,诊所轻易也不会踏足。偶尔碰到办公室、卫生间需要消毒的时刻,也会尽量避开。 章寻宁是唯一一个知道她为什么如此讨厌消毒水味道的人。 回想起十五岁,除了莫名赶在暴雨夜里来到一个陌生的房子,还有在医院里章寻宁用丝绸帕子掩住她口鼻的记忆。 触感柔软,带淡淡玉兰香气。 记忆里,她语气淡漠,却似乎带着隐匿起来的,不易表达的温柔。 “叮。” 电梯运行到指定楼层,自动开门,挤在周围的人鱼贯而出,同时涌进来医护人员走动的脚步声。 苗烟站在电梯中央,穿包身长裙,左边怀里抱着一捧花,迈开步子,脊背挺直地走出来。 直视前方一片白色,她已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来过医院了。 苗烟找到护士问了一下路,接着照常往里面走。她今天到医院来,是来看望高中时的朋友。 “请进。” 敲了三下门,里面的人说道。 走进来,病房中央的床上半坐着一个人,留三七分短发,发梢修剪利落,很衬那张英气的脸。 肖冰微微笑着:“都好久没见面了,大概有五年多了吧?” 拉了最近的一把椅子,苗烟坐下,把花放在床头:“从我们高中毕业后就没有再见面过了。” 肖冰从高中起打扮一直中性风,留短发,脸庞瘦削,五官英气,细看有柔和之感。 她是苗烟高中时期的好友,两人当了整整三年同桌。高中毕业后,肖冰考了本地警校,苗烟到其他城市念书,再也没有回来,两人一直通过线上联系。 因为这段时间警局一直很忙,找不出时间见面,本来说好之后一起吃饭,没想到肖冰出任务时不慎受伤,骨折入院。 也算因祸得福,两人因此提前见面。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肖冰问。 苗烟笑了笑,没立刻回答。五年前她和章寻宁分道扬镳,原因没有告诉任何人,即使是肖冰,也只是知道她们两个出现很大的矛盾。毕竟小姨和侄女搞在了一起,不论告诉谁恐怕都会吓到。 第10章 当时,她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她转移话题:“先不说这个,对了,我父亲的事有消息吗?” 苗烟父亲十几年前失踪,杳无音讯。苗父在安时市失踪,但听人隐约提起过似乎在青山市见到过他。 一年前肖冰进入本地警局,虽然大概收效甚微,但还是抱着万一能找到的希望,苗烟托她帮忙调查一下。 肖冰沉吟片刻:“……是有一些消息,我还没有打算这么快就告诉你。” 苗烟的手微不可查的一抖。 “因为时间很久远,我的人脉也不多,查起来困难很多。但是根据你提供给我的线索,我走访了很多地方,有人看了他的照片,觉得很眼熟。” “后来我又去了几次问对方,对方反复改口,又说不确定。” “所以暂时还不能抱太大希望,”肖冰道,“但有任何更多的可能,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苗烟垂眼,点头。 见气氛稍有凝重,肖冰换了其他事情来讲,说了很多这五年里发生的事情,各种趣闻,气氛慢慢活跃。 四点多,苗烟离开了病房。 晚上罗松止要到章家聚餐,章寻宁让女佣提前通知了她,所以她今天虽是来看望肖冰,但要早些回去。 走到医院大厅时,苗烟见到和昨天遇见的那个人穿着一样的女人,都是黑色帽子和口罩。 拐角处,她步子慢下来。 “……可是你当时承诺过我,现在到底为什么要反悔?” “……难道我怀孕了你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让我打胎吗……” 迎面而来一个护士,苗烟步伐恢复正常,转身走向医院大门,与那个女人擦肩而过,对方没有注意到她,依然专注在这通电话上。 罗松止恐怕马上就要倒霉了。 苗烟想。 * 到晚饭时,佣人上楼来喊苗烟。 苗烟慢吞吞起来,扶着旋转楼梯的扶手下楼时,站在高处看见两人早已准备好,坐在沙发上等她。 一男一女,一个穿斯文西装,一个着清冷旗袍。 调性不同,家室般配,这么看来倒是其乐融融的一幅联姻图纸,只是没有把她算在里面。 如果不是她回来,恐怕各种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亲戚都喝遍了喜酒,自己连个消息也摸不到吧? 说得好听,五年前的一切都如过眼云烟,早就忘了,那为什么不特意把消息告诉她? 是怕她去胡搅蛮缠吗,还是怕别的什么? 苗烟垂眼,咽下锋利的情绪,慢慢走下楼梯。 人都到齐了,佣人开始上菜。罗松止本想坐到章寻宁旁边,没想到一抬眼,苗烟已自然地落座,根本没有自己的位置,遂只好坐到对面。 聚会上吃饭只是个形式,片刻过去,罗松止酝酿出笑意,开始闲谈:“听说苗烟离开青山市很久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上次见面,罗松止能感觉到苗烟来者不善的意味。 很轻微,但如刺一样让人在意。 订婚在即,容不得半点马虎。他虽想不明白为什么苗烟不喜欢他,但背后也打听了些事情,得知她们两人已多年未见。 苗烟刚要说话,章寻宁便接话道:“苗烟读书忙,所以没有回来过。现在毕业,回来也好。” 转头,见章寻宁低下一张素净的脸庞,细嚼慢咽。云淡风轻的样子,眉眼永远淡然。 这次大约不想让苗烟再主导气氛,章寻宁先开口。苗烟心下好笑,是怕自己语出惊人,把当年的事情讲给外人听吗。 那边话落,苗烟笑眯眯道:“大学不忙,我只是回来看看。” 气氛静默几秒。 罗松止岔开话题:“苗烟现在有男友吗?” 将一缕长发别道耳后,苗烟漫不经心:“没有,没谈过。” “我可是很专一的人呢。” 章寻宁夹菜的手一顿。 “你年纪也不小了,找一个……”章寻宁声音淡淡响起,还没说完,忽然惊起筷子摔落的声音。 苗烟道:“不好意思,没拿稳。” 她弯腰,钻进桌下。 手指关节屈起,轻蹭过小腿皮肤,像不经意的触碰。 章寻宁不动声色地绷紧了一下,旋即又放松。她垂眼看苗烟又从桌底下钻出来,向自己扬起一个笑脸。 方才关于苗烟恋爱的问题就此戛然而止。 佣人来换了一双筷子,苗烟带笑意继续吃饭。 她有时候特别讨厌章寻宁那副不论怎样,都是淡然处之的样子。 总有一天,她要打破章寻宁淡漠的表象。 第008章 咖啡店内,香气浓郁。 苗烟坐在角落座位,摘下墨镜,面前放着一杯热腾腾的现磨咖啡,一口一口悠然抿着,显然在等人。 那天遇到的语言组织混乱的女人,加上她的好友以后,只介绍了一下自己名字叫做孙青青,接着沉默在她的列表里面,没有再说过话。 不清楚状况之前苗烟并没有着急先发制人,所以没有主动问起。 但如苗烟所料,几天之后孙青青主动联系了自己。 话题开场,孙青青礼貌问她有没有时间,苗烟说有,孙青青又发来一个地址,拜托两人在这里见面。 说实话,苗烟在想孙青青会不会放自己鸽子。 第11章 看她的举止容貌,还有社交动态,都像是一个文静内向、涉世未深的大学生。 幸好孙青青还是如期而至。 这次她没有戴口罩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只戴了一顶鸭舌帽。 坐到对面后,孙青青摘下帽子,眼下乌青,面容憔悴,看来是几天没有睡好觉了。 出乎苗烟意料,孙青青比起预想来的要开门见山得多,不像那天一样畏畏缩缩: “苗女士,我这次找你见面很唐突,我很想见一下章女士,但没有机会,听说你是章女士的亲人,所以我不得不找到你。” 深吸一口气,孙青青道:“我希望您能劝说章女士取消和罗松止的婚约。” 她打开手机,打开录音软件,选中一段语音,点击播放。 这是一通电话的录音,内容赫然是那天在医院里罗松止要她打胎的对话。语气不耐,全无装出来的斯文模样。 “如您所闻,罗松止就是这样一个人渣,我不想有人再陷入他的圈套。” 孙青青是大四学生,读医学专业,即将毕业。 但在两个月前,舍友突然叫她去酒吧,孙青青性格内向,不知如何拒绝,结果在酒吧遭到舍友同伴的非礼,舍友半强迫让她不要声张。 就在这时,罗松止出现了。 罗松止出现在那里帮孙青青解围,实际上纯粹是巧合。但罗松止帮孙青青赶走舍友那帮人以后,事情就变得怪异了起来。 孙青青长相文静漂亮,罗松止半哄半诱想带她去酒店。她本还想拒绝,罗松止却以调情的语调暗示她自己是本地最大医院的接班人,她的导师自己也认识不少。 威胁过后,又是一套甜言蜜语的承诺。 就这样,本就被灌了酒还有些胆小的孙青青被吓住了。 “……所有的事情就是这样,现在我已经彻底想通了,”孙青青紧紧扣住自己的双手,神态略显痛苦,“我只想不要再有人上当受骗。” 不等孙青青从强行回忆的痛苦中抽离出来,一只温暖的手覆上她的手背。 苗烟问她:“那你不想让他付出点什么代价吗?” 孙青青一愣,旋即下意识不自信:“我家境普通,敢做到来找你已经是最大的勇气和能力了,我……” 苗烟打断她:“不要这样想。” “我是说假如,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毫发无伤的退出,那你想要罗松止得到什么报复?” 一阵出神。 半晌,孙青青止不住哭腔道:“我希望他能身败名裂,起码把他做的坏事闹得人尽皆知,可是我根本没有这样的能力,我以后还要找工作的……” 人模狗样的败类,最适合被拆穿皮囊伪装的体面。 “好。” 苗烟道:“你现在有这个能力。” 孙青青不可置信地抬头。 “我会帮你,之后有需要你配合的事情,会告知你的。”苗烟轻声道,“现在回去好好睡一觉吧,好好休息,以后遇到这种事,要学会鼓起勇气。” 等到孙青青神情恍惚地离开咖啡店以后,苗烟慢慢品完咖啡,戴上墨镜,拨通了一个电话: “你上次说你住院是因为扫黄打非时出现了意外对吗?” * 黑色商务车驶入宅院,章寻宁下车,踩着高跟鞋走进别墅。 今天开了好几个小时的会议,章寻宁略有疲惫。 喝过佣人递来的茶,按了按肩膀,打算向卧室走去时,见佣人欲言又止,章寻宁道:“怎么了?” 佣人吞吞吐吐,最终说没事,又说要去做饭了。章寻宁心下奇怪,但没有多问,她打算回楼上泡个澡,休息一下。 上楼梯时,步伐踢开旗袍的前后襟,鞋跟声不大,步履平稳。 换了件睡裙,她打开浴室的门。 一开门,倒让章寻宁的眉微微凝起。 浴室内白雾横生,温度升高,显然有人用过了。她的浴室连着卧室,在这个家里敢这么做的,除了苗烟,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 她虽蹙眉,却不语。 最里面的浴帘拉着,还能听见女人放松的哼歌声。 就在章寻宁恰好走到浴帘前的那一刻,一只雪白手臂从里面伸出,准确勾住了她睡裙的腰带。 她低眼,那只白腻手臂如藕般光滑,指尖沾着水滴,泛水光。 冷着脸拉开浴帘,苗烟松松垮垮穿着浴袍,头发潮湿,大约是刚洗好澡穿上衣服,还不等系紧,章寻宁就回来了。 苗烟笑眼弯起:“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如果不是我回来的早,也不知道你登堂入室到这种地步。”她神色淡淡撇开视线,语气微冷。 “别生气嘛,我卧室的淋浴喷头坏了,不得已才来你这里的。”苗烟语气特意在不得已三个字上加重,却听不出半分歉意。 “况且,这难道不也是我家?” 章寻宁拉开她的手,苗烟顺势从浴缸里跨出来。浴袍不长,露出半截大腿,被热气熏红。 她歪头:“以前甚至还一起洗过澡呢,怎么只是现在这样的程度,你就不高兴了?” 自然捡起洗手台上一把梳子,苗烟对镜梳发。 浴袍即便松垮,也勾勒出姣好曲线。从青春期开始,她就发育得要比常人好得多。在当设计师时,也常有人赞叹她的身材,说她简直可以去做模特。 第12章 边梳着,苗烟边不经意地问起:“你的沐浴露是哪个牌子的,可不可以也送我一瓶。” 她转头,笑着凑近章寻宁:“很好闻,特别喜欢。” “和你一样好。” 浴室雾气氤氲,凭空添出几分暧昧。 年轻活力的身体靠近,迎面袭来一股香气。 是章寻宁最常用的,也最熟悉的,可这样的气息此刻到了苗烟身上却又变得那么陌生。 像盛放期尽态极妍的红玫瑰,止不住地散发出成熟的香气。 章寻宁脸色愈发漠然,半退了一步。 “玩够了没有?够了就回你的房间,你的浴室我会找人去修。” “啊……我是很认真的。”苗烟转过身,逼近几步,面容仍旧美艳,神态却莫测,带着些恃靓行凶的意味。 “因为你一直对什么都是不在意的态度,才会觉得我也只是玩玩吗?” 意有所指,却又不落到实处。 叫人想辩驳也找不出体面的缘由。 年轻的红玫瑰恣意、野性生长,和当年青涩已截然不同。 面对现在的她,偶尔章寻宁也会生出某种荒诞的错觉。 到底还是年长一些,章寻宁很快冷静下来,不再答她的话。 这小孩比当年难缠多了,越是回答她,越容易进入她的节奏,被她牵着鼻子走,套出她想听的话。 即便是被这样淡漠的对待,苗烟也没有气馁。 她依然笑眯眯的,贴近章寻宁身边,眼见两人亲密到肌肤相贴,苗烟又转了个弯,只将梳子放回原位,拉开安全距离。 “我是说沐浴露的事我可是很认真的想要一瓶,就连这个你也不答应我,真冷漠。” 她走出几步,临近门边,又倏忽回头,语笑嫣然:“对了,之前醉酒那天问你的话,我只是开玩笑的。” “你比我年长这么多,才不会把一句玩笑话当真吧?” 咔哒一声,门打开又关上。 顷刻间,浴室恢复安静,只剩下章寻宁一个人。 脑海里,却浮现出那天苗烟微醺着问她还喜不喜女人时的样子。 氤氲的热气仿佛不断在升温,章寻宁没什么情绪,平静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 冷水流经肌肤,章寻宁抬头对视镜子里的自己。 表情一贯波澜不惊。 第009章 时间已分外接近夏季,气候温热,阳光晴朗。 苗烟走进一家花店,围着围裙的店员放下手中侍弄的花草,快走几步,带着具有职业素养的笑容迎上来。 “您好女士,欢迎光临本店,请问您是想送人还是自留?有什么需求吗?如果不确定,我来帮您做一下推荐。” 店内花香芬芳,彩色琳琅满目,红绿橙紫一片望过去,倒像属于夏日的一片花海。 苗烟看了看,对店员道:“送爱人,你有什么推荐?” 店员了然一笑:“红玫瑰是店内销量最好的一种,送给爱人很合适,有浓烈的爱意之誉。红色郁金香也很不错,如果您们双方处于暧昧期,想要更近一步,可以考虑这个,它的花语是告白。” 视线从大朵大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转移到油画里走出来一般的郁金香,苗烟表现得不像太中意,店员“啊”了一声,又取出一抹洁白推荐道:“百合也是很特别的选择呢。” “百合颜色洁白,寓意爱情神圣高洁。同时,百合也有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一辈子不分离的意思。” 递到苗烟眼前,店员笑眯眯:“如果想不落俗套的话,这也是不错的选择哦。” 一瞬,苗烟略有出神,似乎一下回到五年前那个同样温热多雨的夏季。 高考结束后,大家即将各奔东西。在同学依依不舍的分别里,她回家去找章寻宁。那时,她精挑细选,送给章寻宁一大捧百合花。 尽管青涩年少,苗烟却早已知晓自己心意,藏不住,也不想再藏。 这捧花的结局是无疾而终。 如今再看白色百合,苗烟伸出涂红指甲的修长手指,轻轻抚摸。 时隔多年,弯弯绕绕了一圈,她还是回到青山市,也还是想送百合花。红玫瑰爱得浓烈,郁金香期待告白,她却钟爱百合花的长相守。 苗烟总是想,从十五岁人生的轨迹开始变化的那一刻,就早注定章寻宁要和自己纠缠一辈子。 她不甘心会被章寻宁遗忘。 * 随着订婚时间临近,罗松止不再等在公司大厅,而是候在章寻宁的办公室门前,等着接她下班。 时间一到,罗松止便走进办公室,笑着上前帮章寻宁提包。 罗松止知道章寻宁的意图不过是表面婚姻,却总想着面子上好看些,起码给长辈装装样子,传出去,也好交差,所以在外面会显得亲密一些。 他刚要接手时,忽然被秘书一阵脚步声打断了。 循声看去,秘书怀里捧着一大把百合花,洁白灿烂,飘出清香。 “章董事长,有一个人自称认识您,将这束花留在了前台,说只要您看到,就能认出是谁送的。” 秘书交代完,静等吩咐。 看着那束白色百合,章寻宁静了片刻,伸手接过来。今日她穿一身月白滚象牙边的旗袍,捧起这束花,出乎意料的相配。 她抬手,夹出那张插在花里的卡片。 第13章 卡片上的短语写: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明天查收。 往下看,收花人写亲爱的章寻宁,送花人著名处没有文字,只画了个很漂亮的爱心。 这么高调的事只有现在的苗烟做得出来。 不知是不是苗烟回来这段时间经历的冲击太多,章寻宁看到送花的举止,心里竟然异常平淡,早已习惯了。 不过,关于“大礼”这份东西…… 章寻宁心下有了模糊的预感。 她将名片收起,半遮住。罗松止问了一句是谁,她随意说是一个朋友。 从少年时期起,苗烟的野性就已初露端倪。固执,倔强,有当孩子王的气质,这都是她后来发现的。 几年里,这种个性更如野马脱缰。 明明第一次见面时胸前系着蝴蝶结,打扮得如同一个安静的小礼物,现在怎么会如此野性难驯呢。 * 酒店走廊的角落阴影里,孙青青的手指几乎在发抖,快要拿不稳手机。努力深吸几口气,才渐渐恢复平静。 从那天单独与苗烟见面以后,孙青青这几日里渐渐想明白了什么。 她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和父亲几乎不怎么交流,家境也很普通,最常听说的一句话叫做“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最常被督促做的事情是学习。 因为严格压抑的管教,孙青青的性格内向,出了错总是第一个怪自己。最开始出现罗松止这件事时,她回到宿舍哭了三天,却不敢找舍友理论。 后来四处寻求帮助无果,孙青青才意识到,出了事情只能自己帮自己,懦弱的性格什么也改变不了。 她咬牙拿出自己攒的所有钱去打了胎,但还是如乌龟一样缩在壳里,不敢报复。 苗烟却给她指出明路,她可以选择到其他城市工作,免受罗松止威胁。如果租房资金困难,她可以帮忙,直到孙青青有能力自己承担房租为止。 同时,她让孙青青跟踪罗松止,摸清了罗松止找人私会的时间。每周三,罗松止会固定在晚上和一个外模到酒店约会。 苗烟替她拨出了举报电话,说让她等在角落,等警察进来时,拍下罗松止被拉出来衣衫不整的几张照片,再交给苗烟拿出去散播揭穿就好。 罗松止订婚在即,如果传出与人厮混的照片,恐怕在青山市要被记一辈子。 而且罗父是医院院长,格外注重名声,膝下除了罗松止,还有一个比罗松止小五岁的孩子。 倘若闹得大,继承人恐怕还要重新考虑。 楼下一阵脚步声,孙青青躲在墙后,屏住呼吸,她意识到时间到了。 大约几分钟,一阵兵荒马乱,罗松止还没来得及将纽扣扣好,就被警察带了出来,与此同时还有那个外国模特。 孙青青心跳加速,大脑还来不及思考,手已经打开摄像头,迅速拍了好几张照片,最后录下了罗松止被带走的视频。 直到嘈杂声散去,孙青青脱力般跌坐到地上。 接着,她努力调整呼吸,翻看相册,勾选了几张五官最清晰的照片发给了苗烟。 第010章 翌日,风平浪静地度过一整个白天。 晚上苗烟刚洗完澡,穿了件红色丝绸吊带裙,捋着头发走出来,就得知罗松止来了的消息。 她双臂撑在栏杆上,站在二楼平台视野开阔处,向下望着那出好戏。 看样子,罗松止这一天应该是忙的焦头烂额,直到晚上天都黑了才马不停蹄赶来章家。 苗烟做事一向讲究一个快字,昨天她让孙青青拍下照片,今天早上她就大张旗鼓发到了朋友圈。回来的日子说短也不短了,工作原因,苗烟已经加了许多青山市本地有名的人士的好友位。 虽然圈子不重合,但消息传播得速度实在惊人,一传十十传百,根据六人定律,天还没黑,估计章寻宁还有罗家那边就全都知道了。 罗松止已临近订婚时间,却被人抓包在酒店夜会模特,两人衣衫不整的出来,至于做了什么,应该不必多言。 客厅只开着昏黄的水晶吊灯,章寻宁坐在高脚小茶几边上的真皮沙发,双腿交叠,面色无喜无怒,一如既往。 “我真的错了,我绝对不会再这样了,以后我一定认识到错误,我全部都会改正……” 穿西装革履看着人模狗样的罗松止此刻哭着道歉,就差跪下来想求得章寻宁原谅,面容十分憔悴,显然是受到多方压力。 站在二楼看戏的苗烟心里嗤笑一声。 章寻宁没有情绪,只看出眉间淡淡,低头品一盏茗茶,用以驱散疲乏,她今日晚间还有工作。 没有给罗松止任何视线,章寻宁轻声道:“送客吧。” 立在一旁阴影里的保镖上前,罗松止见状,知道挽回无用。如今消息传开,罗父面子上挂不住,私下应该在思考换继承人的问题。 而他唯一的砝码就是挽救和章寻宁的联姻,才能让罗父重新思考自己的价值。 罗松止不走,保镖不敢太用力,他慌不择言道:“但我们一早不就是说好了表面婚姻私下各玩各的吗,我根本没有违反我们的约定!你正好急需一个联姻对象,我们是最合适的……” 章寻宁垂眉,纤细五指合上瓷杯盖子。 她神情淡漠,语气平静:“我不需要一个连私下行程都藏不住的没用的人来联姻。” 第14章 “订婚的事,我会亲自找令尊说清楚。” 咬字微重:“送客。” 章寻宁说话并不参杂其他任何情绪,永远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眉间带着疏离的温婉,所以看起来也不像讥讽。 可越是这样,越伤人。 罗松止瞪大眼睛,面如死灰,知道一切已成定局。 这次保镖没费力气就把他带走了。 保镖,罗松止都离开了这间房子,氛围一下安静起来,再无其他人。 站在楼上观望这场好戏的苗烟简直想为章寻宁拍手称快,事实上,她也做了类似的事。 苗烟食指和拇指围成一个圈,吹出一声清脆响亮、声调上扬的口哨,居高临下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章寻宁。 章寻宁抬头,似乎对她在这里毫无惊讶,也全无意外。 知苗烟者莫若小姨啊,她想。 苗烟从楼梯走下来,步态摇曳,红玫瑰色的裙摆微晃,那是一种年轻的风情万种,带着生机与野性。 “恭喜亲爱的章女士离可怕的婚姻又远了一步,”苗烟微笑,“不过,你看人的眼光怎么总是这么差。” 她来到章寻宁面前,微弯腰,手臂撑在沙发上,阴影笼罩章寻宁,一股馥郁的玫瑰香气倾袭而来,包裹住二人的鼻息,侵略性极强。 苗烟咬字轻慢:“和五年前看上我一样,眼光真是差得要命。” 章寻宁抿唇,抬眼看她,视线清清冷冷。章寻宁看人总是淡淡的,即便站在眼前,也如同毫不相干的漠视。 苗烟喜欢章寻宁看她的时候带一点冷意,虽然也很讨厌,但起码和看别人不一样。 至少是特别的。 “你怎么总是这么不听话。”章寻宁开口,平心静气。 五年前捅破那层窗户纸就已足够不听话,五年后本不该再回来,却还是让人头疼的出现。现在,野心已经大到将她的婚事搅乱。 苗烟每次都是从天而降到她的生活里,是最不可控的因素。 听她开口,苗烟心情愉悦,唇角勾出很浅的弧度:“我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才注意到吗?” “我不知道搅乱我的生活轨迹对你有什么好处,”章寻宁处于下位,气势却不低人一头,“五年前我就已经说过了,你和我之间不该有其他感情,只是普通关系。” 章寻宁讲话还是过于含蓄,顾及着长辈的架子,不会直接捅破那层窗户纸,这样不雅观,也不够体面。 苗烟却并不是这样,她替章寻宁把话补得更清楚,更完整: “如果真的只是普通关系,那还会滚到一张床上吗?” 猛然的沉默。 因姿势关系,章寻宁的整张脸都浸在苗烟投下的阴影之中,看不清神情。 半晌,她动了动唇:“你以为不是他,就会是你吗。” “什么?” 突如其来的开口,声音又轻,苗烟没听清,低头将耳廓凑近她。 章寻宁没有迟疑,她清浅的呼吸落在苗烟耳廓,话语却字字珠玑:“我说,你以为不是他,就会是你吗。” “罗松止这样的人我可以找到千万个,我们在一起却是不应该的。五年前你不懂,我当你是小孩,不知道分析利弊,五年后,你怎么还是这么倔?” “我比你年长那么多,并不合适。不越线,才是你我之间最好的选择。” 这应该是她回来以后,章寻宁对自己说过最长的一段话了。 可惜,不怎么动听。 苗烟几乎是低声笑了一下,随即缓慢地蹲下,双手捧住章寻宁的掌心,自下而上望着她,露出最诚挚的笑意: “真的吗?” 章寻宁低下头,脸庞依然也笼在阴影里。唯有眼底照出苗烟的倒影,朦朦胧胧映出一点光。她面色略冷,点头。 苗烟低下头,吸了口气。 再抬起头时,她双手用力攥紧,两人肌肤相贴,亲密无间,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 “我亲爱的章女士,”苗烟语笑嫣然,尾调咬牙切齿,“那你最好是说到做到哦。” “绝对不要反悔喔?” 第011章 从章家大门出来,苗烟几乎要被气笑了。 她握着手机,不断往下滑着通讯录,掠过章寻宁那一栏时,诞生了一种点进去把她拉黑的冲动。 隐忍再三,还是没有。 五年前她走得痛快,现在却开始优柔寡断。苗烟觉得,自己某种程度上也被章寻宁影响了很多,比如说忍耐度这一方面。 不过脾气再怎么变好,也挡不住心里一阵火气窜起来。滑了半天通讯录,苗烟决定找肖冰出去吃烧烤。 拨通电话后不久,苗烟就打车到了烧烤店面前。 她披着一件牛仔衣外套,卷发随性地散着,面色不善,腰细腿长,走进一家街边烧烤店也愣是走出了上秀场的气势。 肖冰坐在最里面靠近柜台的一张桌子,一下就看到门口处走进来的苗烟,抬起手臂招呼她过来。 一坐下,肖冰就问:“咋啦,你跟你小姨又吵架了?” 三年高中同桌的默契培养下来,肖冰一眼看出苗烟为什么不爽。苗烟性格虽然张扬了一些,但很少为了其他人生气。 “嗯。”苗烟点了几罐啤酒,又选了几种烤串,“来你这里散散心。” 第15章 很快店员就把东西端上来,啤酒放在苗烟那头,肖冰因为骨折尚未痊愈,只是出院回家静养,所以不能喝。 店员放下东西以后又去其他桌忙活,苗烟看着店员,自己开了啤酒罐,边喝边问:“你们家什么时候招的人?” 这家烧烤店是肖冰奶奶开的,后面的小区就是肖冰家的住所,肖冰从高中起就帮忙打下手,周末苗烟经常来这里吃串,肖冰奶奶很慈祥,对她很好,对肖冰也很好。 肖冰道:“三年前招的,我奶奶现在年纪也大了,不适合一直这么忙下去,店员是奶奶家那边的一个远房亲戚。” 点点头,苗烟表示知道了:“肖奶奶现在怎么样?好久没回来,有点想她了。” “奶奶现在身体挺好的,只是精神头不如前几年了,晚上睡得早,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她就已经睡觉了,不然我估计奶奶应该也很想见你。” 五年过去如白驹过隙,苗烟微微低头,不知在想什么。铁质烤盘倒映出她模糊的影子,神色不明。 烧烤店里摆放着一个不大的电视,里面还播着十几年前流行的老剧,肖奶奶性格开明,骨子是个恋旧的人,不喜欢看现在的东西。 这样听着背景音,似乎也还和高中时期没什么不一样,偏偏一旦想起现实里发生过的事情,又觉得特别恍惚。 抬头看墙壁上卷边的日历,苗烟忍不住想起自己刚到青山市时和章寻宁度过的那一段日子。 虽然苦,但也许那才是她们之间最惬意的时候吧。 犹豫了一会儿,肖冰还是问了:“你和你小姨到底发生了什么矛盾?至于这么多年不见面吗?” “还记得我们上高中的时候,你和你小姨关系特别好,三句不离她。” 店内依然嘈杂,吃到兴头的食客呼三喝四,她们这小小一桌却在声潮中安静了片刻。 良久,苗烟靠在椅背上,仰起脸望着天花板,语气拖长: “她啊,嘴硬心软——” “算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不问了,咱们喝吧。”肖冰举起自己手里的凉白开,撞上苗烟手里的啤酒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们家的很难念。她要登堂入室,而非什么所谓的普通关系。 偏偏章寻宁克己复礼,嘴还硬。 烫手的山芋一旦接过,怎么能说抛就抛。 * 在烧烤店里她们一直喝到深夜,等回家时,章宅内一片黑暗,没有一间房子点上灯。 苗烟走进客厅,关了门。 在夜晚,这幢宅子总是显得特别空旷,也因此更冷一些。 她拉了拉松垮披着的牛仔外套,踩着拖鞋上了楼。 路过章寻宁房间门前,一片寂静。 苗烟走进自己卧室,想点一盏熏香,又觉得心情有点烦躁,遂推开露台的玻璃滑门,拉开那把单人藤椅,坐下来看月亮。 风安静吹过。 三分钟坐不到,苗烟又把兜里的香烟拿出来,点上一支,细细品着。 她从成年后就开始抽烟,抽的烟和章寻宁是同一个牌子的。第一次抽,她被呛到了,完全没想过那么淡然的人抽的烟会是辛辣的。 后来很多年,苗烟也仍然抽着这个品牌的香烟。 每一次抽,她都下意识地模仿章寻宁,尽管脑海里甚至还来不及想起她,本能却已先这样做了。 但怎么学,都学不像。 苗烟抽起烟来总是爽快的,一口接一口,熟稔豪放一些。 也许天生性格不同,她就是学不来章寻宁抽烟时那股慢条斯理的劲儿,很多次苗烟都在想,章寻宁是怎样做到抽烟如品茶般雅致的。 同样的,她也学不来章寻宁的隐忍不发。 皱了皱眉,苗烟余光睨向隔壁,还真没有任何光亮,黑得很彻底,窗帘也拉上了,应该是真的在睡觉。 她低低嗤笑一声,笑声随烟飘走。 章寻宁自己倒睡得安稳。 其实之前问章寻宁是形婚还是真的结婚,苗烟没有真的想听章寻宁的回答,她的心里早就有答案了。 章寻宁似乎天生薄情寡义,和谁相处都是两条平行线,绝不可能与任何人有真正的交集。 曾感受过的那个充满温度和真实感的章寻宁,好像是远久记忆里的一种错觉。相拥、亲吻、一晌贪欢以后,又是冷雨过后生人勿近的白色玉兰。 但那真的是错觉吗? 苗烟眯眼,将烟嘴送到唇畔,极深极慢地猛吸了一口,长长吐出一口白烟。 她觉得章寻宁真该感谢自己那张表情不丰富的脸,正因看起来断情绝欲,才能把谁都不爱装得那么真。 开口闭口就是正常不正常的,端起来长辈架子比谁都威严…… 章寻宁自己又能有多正常? 这五年里,她不甘心,不服气。 章寻宁也没好到哪里去,以为她不知道吗。 夜深露重,苗烟从藤椅上慢慢站起来,弯下腰,掐灭了烟,扔在露台桌子上的烟灰盘里。 时间还早,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她可没有五年前那么好骗了。 第012章 早上苗烟醒来不久,睡眼惺忪把佣人喊了进来。她简单说了下早饭要吃什么,紧接着就爬起来穿衣服。 回到青山市之后好久都没有熬过夜,昨天睡得太晚,猛地熬这么猛,第二天起早竟然有些不适应了。 第16章 果然一靠近章寻宁,习惯就会被她带着潜移默化的改变。 想起以前,自己可是一夜不睡通宵赶图纸,天亮了就赶去开会也不觉得困的。 苗烟行动很快,因为等下还要赶去秀场,所以没多大会儿功夫就把卫衣套上头,三下两下连拉带拽地穿好牛仔裤,随便踩了双鞋,就算收拾完了。 衣柜里没有丑衣服,人长得美,穿什么都好看。 她刚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佣人就端着做好的三明治上来了。一进门,跟突然一下变得整装待发的苗烟撞上脸,还把佣人吓了一跳。 也不怪佣人,毕竟回来这么多天,苗烟都以一副松散形象示人,对比章寻宁的规律作息来说,她在佣人眼里算得上是睡到日上三竿。 苗烟拿过佣人端着的盘子里的三明治,就要往卧室外面走,佣人急忙在后面喊住她:“苗小姐,这还有一杯热牛奶,您先把这个喝了吧,毕竟昨天熬那么晚的夜,喝点这个对身体好。” 想了想还是回头了,她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热牛奶的味道特别熟悉,念初高中的时候,章寻宁都会留一杯牛奶在微波炉里,让她喝下去,说是对身体好。 可能因为这个家的主人是章寻宁,所以佣人的习惯也被带着走了? 不过…… 苗烟刚叼着三明治要出门,想起什么,临了又退回几步,语气含糊的问:“你怎么知道我熬夜了?” 佣人们的住房在别墅第三层的小阁楼,她回来从大门走,声音尽量轻了,总不可能传到三楼。而且那时候凌晨三点多,理应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刻。 一下子,佣人被问住了。 愣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回答:“呃……我好像是听见了您回家……的声音……吗?” 底气不足。 苗烟:“隔音这么差?改天你和章寻宁说一下吧,看看怎么追究一下施工队偷工减料,能把房子质量降低成这样。” 佣人磕磕绊绊地点头。 苗烟走出去,路过章寻宁卧室门前时,不经意瞥了一眼。 看样子是有人昨晚装睡? * 赶往秀场的路上,苗烟坐在座位里看了眼手机,顺便把三明治吃完。 她的社交软件里总是有很多消息,有的小红点看着烦,干脆拉下去不看,只挑重要的消息回复。划着划着,忽然看见孙青青的讯息。 点进去一看,是条很长的感谢话语,足足占了两页屏,像写信一样。 照片经苗烟之手散播出去,影响力和传播力肯定都要比从孙青青那里传出去来得大。 罗松止现在被人议论纷纷,以前表面装的比较好,私下里其实就是被钱泡烂了品德。 前几年住的离青山市远还好,背地的肮脏事传不过来,罗父也就不知道。听说,罗父昨晚连夜联系老幺回家,可能就是舍弃罗松止做继承人的想法。 失去继承人的位置,又因出轨而被议论纷纷,往后在青山市都要被人戳脊梁骨,说一句身败名裂也差不多了。 孙青青读的大学很好,又很肯吃苦,最近在苗烟的建议和帮助下选择到其他城市定局,也算远离了冷漠的原生家庭。 苗烟看完后,回了一句不谢,又祝她以后生活顺利。 和孙青青聊了几句,三明治吃完了,车也到站了。 她下车,进入秀场。 回到青山市之后,苗烟被邀请担任这场秀的服装设计师,今天是来看模特彩排的,顺便也是和以前的朋友叙叙旧。 刚进来,就见几个人站在那边探讨着什么。其中一个穿宽松白西装的女人见到她,特别热情洋溢地招呼道:“嗨,苗烟,好久不见。” 走过去,吴晴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吴晴穿白色西装,年纪大约四十出头,面貌风行雷利,笑起来热情中带着职场女性的干练:“还记得我们两年前曾经合作过,真是很想念你。” 苗烟笑了笑:“我也是,当时你调回青山市我以为会没有再见的机会,没想到现在我也来到了这里。” 两年前,因为足够优秀出色的能力,苗烟曾和作为总监的吴晴合作过。吴晴过后一直很欣赏她的设计,逢人便推荐她。 几个人互相介绍一番,然后开始针对工作上的问题进行再次交流。都确定之后,彩排即将开始,吴晴出去接了个电话,留下副总监和她们一起。 一开始,场上没有任何问题,流程无误,直到中间有一个模特猛然摔倒了,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秀场事故经常发生,但模特一般都有应变能力,不至于这么惨烈。那个模特摔得实打实,整个人完全向后倒去,看的人也心惊胆战,生怕她的脚都崴到,耽误之后的进度。 工作人员立马上前搀扶,模特那一下似乎摔猛了,靠人扶着才起来。苗烟也上前看了看,又让模特活动了一下,万幸的是没摔伤。 模特连忙四下鞠躬道歉,一直说对不起,神态很懊悔,尤其是对苗烟连连保证,自己下次一定不会出错误,这是个意外。 有几个后台还没出场的模特从帘子后面探出半个脑袋,苗烟没看见她们的脸,却能听到很小声的窃窃私语的嘲笑。 副总监见苗烟过去,也忙跟上,对着这个模特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斥责:“你怎么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我根本没见过哪个模特像你一样摔了个狗吃屎的,要是现场走秀的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怎么办,丢得起人吗?” 第17章 模特低垂着头,咬着牙,一声不吭把辱骂照单全收了:“对不起……今天早上忘记吃饭了,所以刚刚突然发晕,真的很抱歉,我下次一定不会忘记的。” 副总监脸色铁青:“算了,我看还是换人比较好。” 苗烟说了句等等,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模特,又道:“先别换,再给她一次机会吧,我觉得她把这个概念诠释的很好。” 刚才这个模特一走出来,台步和表现力就引起了苗烟的注意,外形很抗打,身材比例非常好,这才是苗烟对她宽容的理由。而且现在是彩排,不妨多给这个模特几次机会,实在不行再换人。 见苗烟发话,想起吴晴对她的热络态度,副总监憋着火气,又狠狠说了几句这个模特,才和苗烟一起回到原来的位置。 第二次彩排倒是很顺利,休息中途,苗烟去接了杯咖啡,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苗烟想起扶那个模特起身时,在她的胳膊上看到了淤青。那样子,应该是为了上台有特意用粉底遮盖过,但是依旧没法遮不完全。 不小心撞的?还是怎么回事? 她有点在意这个小细节。 第013章 工作差不多都结束了,大家都忙着收拾回家。 苗烟站在角落喝了口咖啡,忙碌并没有让她的思考停歇。 方才那个小细节还是一直盘旋在她的脑海里,很难让人不去在意。 淤青有很多处,上面盖着粉底,那么一定不是刚刚摔倒才碰伤的。 早上,那个摔倒的模特说自己忘记吃饭,但苗烟在想,如果是贫血或者低血糖的话,今天有这么重要的工作,不可能会忘记吃饭吧? 角落远离人群,她一边喝咖啡一边出神,心里想着要去再找一次这个模特。 还没等做出实际行动,她突然又听吴晴远远喊自己:“苗烟。” 抬头,吴晴笑着走过来,背单肩包,显然已经收拾好准备回家了,只是身后跟了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看样子大学刚毕业,也许还不到一年。 “你还没走啊?没走正好巧了,我们小苏记者得知你在这里,非要来见你。” 身后那个小姑娘有点不好意思的探出头,大眼睛圆圆的,显得很灵动,低声对吴晴说:“吴阿姨……我没有……” 又赶紧向苗烟问好:“你好,我是苏冉,我特别喜欢你的设计。” 苗烟伸手,很有礼貌地与她握手。 吴晴哈哈大笑:“平时大大咧咧的,怎么见到偶像这么拘谨?” “不开玩笑了,这是苏冉,苏老板的女儿,是一名记者,她是你的粉丝,经常关注你的画,还有你的设计稿。” 在青山市提起苏老板,只有一个人。 看来眼前这位苏冉就是苏老板的掌上明珠了吧? 父亲是本地有名的富商,苏冉性格听说也很讨喜,本地圈子里对她的评价不错,都很喜欢她。 苏冉眨巴眨巴大眼睛,脸有点红,急忙从包里翻出一张纸,然后又掏出一支笔,递给苗烟:“你能帮我签个名吗?我特别喜欢你!明明年龄相仿,但你却比我优秀那么多……” 虽然肉眼可见苏冉还是有些紧张,但话匣子却打开了,根本关不上,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自己有多钦佩苗烟。 苗烟接过来,利落地签下名字。 吴晴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这么有缘,不如我做东,大家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我倒也想和你们一起,但今晚家里有聚会。我五年没回青山市了,亲戚来见我,我必须要回去。”听到苗烟婉拒,苏冉有点小小的失望。 但很快,苏冉又道:“没事没事,我和吴阿姨一起去吃饭就好了!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聚!” 苗烟说了声抱歉,吴晴没有多留,让她先回家聚餐,不要耽搁了。 两人走远后,苗烟看了眼手机屏幕,时间还不晚,她决定先去找一下那个模特,也不知道下班了没有。 可惜场地有些大,幸好苗烟见到副总监没走,最后安排着些什么,她问了一下,副总监想了好一会儿,才道: “你说陆梓雨吗?换衣间在那边,如果她还没走,应该在那里,苗小姐可以去看一下。” 顺着副总监指的方向,苗烟没等走近,就听到一阵不大不小的声音,略带嘲意和蔑视。她放慢脚步,不由得去听。 “哈哈哈哈,你今天在台上摔了个狗吃屎,也太丢人了吧!” “对啊,我早说你这种人就不适合上t台,这下丢人丢大发了吧。你还是趁早回你那个穷酸的老家吧,适合你。” 第三道声音出现,语气假惺惺的,“真是抱歉啊梓雨,我不知道早上抢了你带的早饭,会让你发晕呢……” 这句说完,小小的试衣间里发出了一阵充满恶意的爆笑。 苗烟皱了皱眉,抬腕敲了两下房门,里面突如其来的安静下来,她推门而入,发现房间里有四五个人,此刻见鬼一样盯着她进来。 “这个点不是都走了吗……”不知道是谁小声嘟囔了一句。 微笑着,苗烟没理会这几个人,唯独点名角落里被嘲笑的陆梓雨:“陆梓雨是谁?你的表现力很好,我想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 这话不假,陆梓雨确实足够突出,作为模特而言,能够很好诠释设计师的理念。 第18章 她茫然了一下,快速走出来。 交换联系方式的时间,那几个人显然没想到被自己欺凌的人竟然得到设计师的青睐,一时间面面相觑,讪笑着道:“我们刚刚跟她开玩笑呢,你说是不是啊,陆梓雨。” “嗯嗯,对,梓雨,你不会因为这么点小玩笑就生气吧?” 苗烟瞥了她们一眼,皮笑肉不笑。 这种人,她见多了。 * 说晚上有家庭聚会确实不假,当年章家虽然一地狼籍,但有在其他城市的远房亲戚,只是关系生疏,不大联系,就像没有一样。 章家垮下之后,章寻宁着手自己做生意。 很久之后,一个也想来青山市发展的亲戚得知,遂带着资产前来合作。 这人名叫章姿,大章寻宁近二十岁,是个很好相处的女人。 互相帮助多年,尽管血缘淡薄,却成为了关系亲近的亲人以及合作伙伴。 刚一落座,菜还没完全上齐,章姿就拉着苗烟的手嘘寒问暖,热情地说了很多话。 章寻宁性格淡漠,坐在一边,独自抿茶。即便没有热闹的氛围,她也不会觉得寂寞。 苗烟曾经以为她这么冷淡是基因遗传,直到章姿的出现,才发现姓章的也有这么外向的。 吃着吃着,章姿终于不再心疼地问苗烟有没有吃饱穿暖,离家五年过得苦不苦这些话。 她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苗烟碗里,问出了一个长辈都很关注的问题: “苗烟在谈恋爱吗?” “没有。”她说。 章姿笑了,很高兴:“那我给你介绍一个吧!我这里好小伙可不少!你喜欢什么样的?” 问句刚落,桌上一声脆响。 两双筷子夹到一起,她和章寻宁看上同一块肉,先后落筷子,碰到一起,交织纠缠。 苗烟抬眸,语气轻飘飘:“我不喜欢男人。” 章姿一噎,章寻宁浅浅蹙眉。 苗烟把筷子一松,东西让给章寻宁。 不过她一向语出惊人,章姿早就习惯了。 她咳了一声,转移话题:“啊……啊,话说,苗烟离家五年,这次回来,正好我们三个一起合照吧?一家人团团圆圆,多好,以后就不分开了!” 说着,章姿就自己开开心心把手机架起来,拉着另外两人站起来,走入镜头范围内。 苗烟动作不快,也不如罗松止来时那样针锋相对,没有抢占在章寻宁身边,反而是和章姿并排,章寻宁不是说别越线吗,那她就不靠近。 章姿拍了一张,又觉得不对劲,左思右想,突然道:“都围着我站干嘛呀,你们两个才是真正的关系亲密无间,应该你们站在一起。” 说着,章姿走到一旁,让她们二人靠近站。 章寻宁面色淡淡的,一副拒人千里的清高样子,苗烟看着镜头内画面,想着谁乐意和你挨那么近。 没料到章姿又有了新主意,她突然道:“你们笑一笑呀,一点动作都没有,是仇人吗。” 一生追求团团圆圆的长辈忍不住上手,将她们二人双手叠在一起,又用力握了握,将两只手紧紧十指相扣。 “拍照要牵手,知道了吗!这叫握手言和,一辈子都和和气气不生气,牵着手,就会永远在一起了,”章姿也握住苗烟的手,对着镜头,“一二三,茄子!” 拍完照片,章姿回到座位满意翻看照片。 画面中,一人穿素净旗袍,长至小腿,面容淡雅,不食人间烟火。另一人烫大波浪,红唇,年轻漂亮,势不可挡。 般配,好般配。 第014章 拍完照片以后,席间气氛热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我们苗烟现在真的长大了,在外面特别受欢迎?”章姿喝得有些醉醺醺,忽然转头向章寻宁这样说。 章寻宁只是细嚼慢咽着,眼也不抬一下:“知道。” 桌子那边的苗烟本没对这句问话的回答有什么期待,没料到章寻宁竟这样答复,顿了一下。 章寻宁既然知道她受欢迎,还只顾着把她向外推,也不怕她真跑了。苗烟想。 章姿徜徉在为小辈骄傲的情绪之中,又继续朝章寻宁道: “苏老板家的那个千金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我才听人谈起,原来她是我们苗烟的粉丝。真是不得了,听说下午还专程去找她要了签名呢。” 包厢外面这时走过三三两两喝醉的宾客,隔着墙传来一阵不大清晰的喧闹声。 章寻宁目光淡淡垂落在苗烟身上,“嗯”了一声: “她一向很有出息。” 夹了一口菜,苗烟不知自己怎么好像听出了两股意思。她笑着,插了句嘴: “不如小姨有出息,怎么敢和你比呢。” 又随着章姿的兴致聊了许久,三人吃得也差不多了。章姿没停过喝酒,这会儿脸已经酡红,她站起来,说自己去趟洗手间。 章姿在的时候还好,她一出去,包厢里温度没变,气氛却冷了几度。 苗烟自顾自零星吃着几口菜,章寻宁不讲话,喝酒后面色也白净如瓷,端庄坐在那里静如一株玉兰。 这趟洗手间章姿去得有些久,待她回来,却不是一个人。她打开包厢门进来时,身后同时露出半个脑袋。 那人笑着,向苗烟和章寻宁各问了句好。 第19章 章姿介绍道:“苗烟也许不认识,这是苏冉的叔叔,我刚才去洗手间正巧碰到他,才知道他们在另一个包厢聚会呢,这不是赶巧了。” 章姿走进来,围上丝巾,语气有点不好意思:“他们那包厢里有几个是我很久没见的姐妹,等下要一起去隔壁的ktv唱歌,我看这次好不容易凑齐了人……” 说起来,除去商业头脑以外,单论章姿私下的性格而言,其实是个热心肠大姐的性格,她更爱和自己的老姐妹们一起在ktv里唱山歌。 苗烟一听就懂她的意思了,笑着道:“没事,我和小姨回家就好,你想去就去。” 章姿喜笑颜开,蹬着高跟鞋三两步就跑去门口:“改天请你们吃帝王蟹,下次再聚。” 说着就向另一个包厢走去了。 活跃气氛的中间人不在了,苗烟和章寻宁也各自穿好衣服,向会所外走去,一路无话。 刚一出门,会所外的凉风扑面而来。 这一带是商业街,路边就停着出租车。章寻宁没有要给自家司机打电话的意图,反而向出租车走去。 苗烟见状,跟了上去。 她拢一拢长风衣,问:“怎么,要打车?不叫你家司机来?” 两人都喝了酒,不能自己开车。 章寻宁迎着凉风拂面,眉眼平静:“夜里司机都睡了,非必要的时刻,不要麻烦别人。” 苗烟挑眉,这是在影射自己之前半夜打电话烦到她了? 两人一左一右拉开出租车车门,弯腰坐下,动作同步率高到好似对称。司机问了下去哪,便开走了。 车上,司机健谈地说起这一带的饮食、游乐设施,甚至越扯越远,讲到青山市的景区,还极其胸有成竹地谈起各大公司未来的走向。 只是他说话后面两人都不怎么搭茬,透过后视镜,司机看到两人虽一同坐在后排,中间却如有楚河汉界一般,隔开了一人远。 互不相看,也互不说话。 司机想打趣:“美女,你们两个一起上车的,怎么也不讲个话,还能是仇人不成?” 这是今天第二次有人提起她们之间疏离如仇人了。 章寻宁望车窗外,气质不食人间烟火,司机也没指望她会理自己。苗烟倒是开口了:“陌生人,不熟,拼车的。” 车窗倒影里,章寻宁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面容不带情绪。 司机讪笑了一声,尴尬得不再讲话。 车内安静下来,只剩外面随风掠过的嘈杂声。行驶了一会儿,前面竟堵了长长一排车,司机探个脑袋往前望,和旁边开车的搭话。 过了两三分钟,才搞清原来前面出了交通事故。 其中一名车主喝了酒,正在耍酒疯,拒不配合,撒泼打滚,不知道要堵到猴年马月才能通行。 苗烟看眼手机导航,这距离其实下车步行也可以,不是很远。 简要说明一下,章寻宁点头。 走过堵车的吊桥,前面是一条长街,走过去,再转几个弯,就到章家的宅院了。 本该依然一路无话的,只是天不作美,渐渐下起小雨。 青山市这时节就是这样,毛毛小雨来了又去了,眨眼一样快,两人都没有放在心上。 或许正因这份轻视,雨倒忽然一铆劲儿,下得大了。 苗烟马上拉着章寻宁随便找了家店进去,也没抬头看牌匾,反正是躲雨,等这阵子雨过去就要走。 倒没成想,前脚一进去,后脚外面的雨就跟不要命一样下起来。 雨珠豆大,敲在玻璃门上,有如豆落,响起清脆拍打声。 眼瞧着,大概不会停了。 章寻宁看了一会儿,垂下眼,从包里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苗烟只见她放在耳边一会儿,又蹙眉重新拨。 反复几遍后,苗烟收起旁观的视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怎么,你不会半夜都叫不来人吧?” 刚才怎么影射苗烟的,苗烟又原样还了回去。 章寻宁倒不气恼,她对任何事都一样,不气不恼,不喜不悲。最后拨一次,依然没人接电话,估计司机睡得太深,应该是来不了了。 苗烟一点也不着急,她往门口摆放的沙发里一陷,惬意道:“现在就找不到人帮忙,那以后要是没人照顾你怎么办呢?” 章寻宁仍挺直脊背站在玻璃门前,旗袍裁剪恰当,笼出她身段的几个段落,反而显得莫名清瘦了些。 看着这道背影,苗烟耍嘴皮子的话莫名一顿,良久才慢慢说: “……要是你求我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帮帮你。” 什么都可以。 倏忽,两人身后响起一道女声:“两位女士,今晚雨这么大了,一时半会儿应该停不了,要不要考虑一下入住?” 双双回头,映入眼帘的是酒店前台。 前台小姐露出善意的微笑,努力的推销。 再看看外面,这雨下个没完。 遂选择办个入住,只是办理的时候,前台说酒店只剩一间房了,她们住进来后正好满员。 领房卡的时候,苗烟看了一眼,倒是有点出乎意料。 剩下的唯一一间房,是情侣房。 不过乘了电梯到达楼层进门后,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低俗。 看样子,酒店负责装修的人品味还可以,情侣房的装扮乍一看与普通房间没什么不同。 第20章 床铺干净整洁,一片洁白。 苗烟没有着急坐到床上,她边弄着潮湿的头发边问:“我要洗澡,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虽然只是礼貌性地问一下先后,但处于情侣房的气氛里,这问句还是隐隐透着怪异。 章寻宁坐在沙发上,淡淡道:“我不洗。” 苗烟上下打量了一下章寻宁,她的浅青色旗袍也微微潮了,大约不好受。只是看一眼淋浴间,苗烟似乎又理解了为什么不洗。 这间酒店的情侣房没有那么低俗是没错—— 但淋浴间是半透明的白色磨砂玻璃。 也就意味着,在里面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坐在外面的人一览无余。 第015章 淋浴喷头水流细密,声响淅淅沥沥。 章寻宁很少不喜欢什么东西。 但此刻她少见的有些抵触苗烟淋浴时的水声。 这家酒店的情侣房面积不大,相比一般的规格还要小一些。拢共几步就走完的距离,视线里,几乎一眼就可以将整间屋子纳入眼底。 磨砂半透明的玻璃浴房没有任何遮挡,不管怎么坐,都处在视线范围内。 偶尔不慎一抬眼,就能看见浴房里影影绰绰的身形,腰肢窄细,双腿修长,因磨砂材质的关系,看不清全貌,却更引人遐想。 苗烟一向是坦然的,明知所有动作都会被一览无余,也丝毫没有拘束。 洗发时,弯腰的弧度也美,她天生就符合恃靓行凶这个词汇,即便只是如剪影一般的身姿,曲线依然美得恰到好处。 洗浴声混杂着窗外落雨拍窗,搅乱心池。 只不经意一瞥,章寻宁垂下目光,尽量避开。 她坐在床边沙发上,胳膊微探,拉开身旁矮柜的抽屉。通常酒店的床头柜或者壁柜里会放几本杂志,或者图书,供旅客打发时间。 正好可以转移一下注意力,当人沉浸在工作或阅读时,就会心无旁骛,无暇再去顾及其他。过去的五年里,她都是这样过的。 随着低头翻书的动作,章寻宁的发梢滑落到肩前,遮去半边侧颊。 翻开第一页,她静如树木,一动未动。 下一刻,这本刚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杂志”被她原样送回去,没再看半眼。 这间情侣房的装潢确实不低俗,但这也无法掩盖这里本是情侣房的事实。方才那一本根本称不上是什么“杂志”,说是情.色海报还差不多。 没有东西打发时间,章寻宁便安静地坐在那里,垂目不语。 暴雨倒是没淋到,但一路上的毛毛细雨也将她的旗袍弄得半潮了。里面的衬裙也不够干燥,此刻贴上肌肤,带来没由来的躁意。 就像青山市的暑天,闷热,不透气,流了一身汗那样不舒适。 幸而苗烟洗得很快,没有耽搁时间。在章寻宁低头的时候,便在淋浴间里套好浴袍,擦着头发出来了。 她自顾自收拾,从梳妆柜里拿出吹风机,站在镜子前撩着头发吹。 洗发膏很香,只这样吹一会儿,便飘了满屋子发香,停在嗅觉里,似乎连鼻息也被占据。 苗烟吹好,自然的转身挂上浴巾,回头一看,章寻宁坐在沙发上半晌不动,如入定一般。 苗烟有点想笑,但最终还是没有。她朝章寻宁一勾手,说:“上床睡觉。” 章寻宁不动,只是看着她。 和这样沉默寡言的人相处久了,只看肢体语言,苗烟也能读懂章寻宁的意图。她笑:“怎么,你要睡沙发?” 也没说话。 苗烟嗤笑一声:“不是说好不越线吗,我又不是死缠烂打的性格,五年前你应该就知道了。我心里倒是坦坦荡荡,没觉得一起睡有什么不妥。” “哦,”她挑起眉头,“心里有鬼的人才躲那么远。” 说着,没管沙发上的人有什么动静,苗烟一掀被,兀自钻了进去。 半晌,那边才传来解旗袍的窸窣声。 章寻宁一贯穿古法旗袍,这种衣裳就是穿脱都费劲,她们两人还很艰难的那几年,苗烟好几次都想说要不换点轻便衣服穿吧。 苗烟总觉得,她穿这样的衣服,应该有专人替她解扣子。 一颗,一颗,又一颗,解得没完没了。 后来过了好多年,苗烟才意识到原来解个扣子,也可以是特别缱绻的事。 扣子很多,章寻宁没有故意磨蹭,从第一颗开始到大腿结束,一共解了半分钟。苗烟闭着眼睛,听她解扣子的摩擦声,似乎脑子跟着她的手,在幻觉里一路滑过她的锁骨、腰窝还有臀腿。 章寻宁做什么动作都轻,她掀开被子一角时,就像猫在动一样。 没睁开眼,苗烟的身体却能感觉到被窝里突然多了一团凉气,那一定是章寻宁进来了。章寻宁体寒,也许是路上又淋了些雨的缘故,一躺到被窝里,温度都降了降。 灯关了,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暴雨拍打的声音。 苗烟翻了个身,肌肤不慎与章寻宁相贴。一边滚烫,另一边冰凉,体温的差距也如她们二人的性格一样分明。 但只相触一刻,两人立时心照不宣翻过身,背对背。 好像只要一碰,就会大难临头了似的。 * 第二天一早,她们两人就回家了。 苗烟觉得睡得不舒服,酒店到底没有家里好,她决定泡个澡缓解疲乏。正好佣人买了大把的红玫瑰花,本想插到客厅的两个大花瓶里,没成想苗烟一回来,就把还挂着露珠的玫瑰拿走了,说要泡玫瑰浴。 第21章 佣人看着两手空空,愣了半天,至今还没想明白怎么就变得一无所有了。 花瓶因此只好光秃秃的。 把玫瑰花瓣摘了,用热水简单处理了一下,苗烟舒舒服服,悠然自得地泡了很久,直到觉得足够了,才慢慢起身,然后梳发,卷发,护肤,穿了晨袍下楼。 神清气爽地到了客厅,苗烟才发现家里多出来了一个人。 苏冉看见苗烟也在,有点小激动,登时站起来问好。苗烟点头致意,一偏头,章寻宁换了一身旗袍,端茶慢品。 “我是来给章董事送东西的,爸爸新买了最好的西湖龙井,让我送上门,”苏冉眨巴眨巴大眼睛,解释道,“没想到碰到苗烟你正好也在!” 苗烟想笑:“什么叫正好碰到我也在,这是我家,你来这里碰到我不是很正常的吗。” 苏冉“啊”了一声,赶紧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 她偷偷看了一眼章寻宁,才道:“就是,我之前才知道你和章董事竟然是一家人,感觉很震惊,所以到现在还没适应……” 苗烟也看了一眼章寻宁:“觉得我们两个性格相差太远吗?” 一个沉默寡言,另一个热情开朗。一个闷头搞事业穿旗袍,旧巷子里走出来的人物,另一个做设计,穿衣现代化,也更大胆。 确实让人很有割裂感。 苏冉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表示她说中了自己的想法。 若有所思,苗烟余光一睨章寻宁,旗袍盘扣扣得整整齐齐,严严实实。她斜靠在椅子上,拄着头,朝苏冉笑: “慢慢习惯就好了。” “不过你和章董事都是特别厉害的人!这样一想,感觉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苏冉赞叹道,又突然坐直,紧张地把话题一转:“我们可以合一张照吗,那天太太太紧张了,我把这件事情忘了,回去遗憾了好久。” 苗烟欣然应允,苏冉凑过来,高兴地高举相机,比着剪刀手,将苗烟和自己容入镜头内,露出追星成功的笑容。 调整姿势时,苗烟很自然地靠近苏冉,和她一起比剪刀手。 章寻宁只是淡着一张脸,不紧不慢喝茶。 就算末日来了,她也不会动半分。 苏冉包里电话突然嗡嗡震动起来,她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接听。谈话中,章寻宁听她讶异提起苗烟二字。 挂断电话,苏冉说:“是吴阿姨的电话,她问我你在不在,想请你过去一趟。” 苗烟点点头,朝章寻宁道:“那小姨,我穿个衣服就先走了?” 章寻宁嗯了一声,没有其他关怀或叮嘱。 目光聚焦在漂浮的茶叶上,似乎只是在想今天的工作、天气、饭食或其他的什么东西。 第016章 吴晴之所以找苗烟是有些工作上的细节突然更改,需要请苗烟确认。正好苏冉就在章寻宁家,顺便托她问了一下。 面谈商议了一下,确认无误,见面就可以结束了。临走时,苗烟顺口问了吴晴一句:“你记得那个叫陆梓雨的模特吗?” 吴晴皱眉想了一会儿,苗烟提醒她:“就是上次排练低血糖摔倒的那个。” 这么一说,才隐约有些印象。吴晴问怎么了,苗烟道:“你知不知道她家住在哪里,我有一件刚做好的样衣想让她试穿一下。” 听苗烟这么讲,吴晴一下重视起来。但她对这个叫陆梓雨的模特实在没有过多的印象,于是把助理叫来问,助理联系了几个人,拿到了陆梓雨现在的居住地址。 苏冉一直很乖巧的等在旁边,待她们完全结束对话后才主动和苗烟说再见,然后跟着吴晴离开。 分开后,吴晴派了一个助理为她开车,苗烟先按地址找过去。 进了公寓楼,苗烟敲两下门。开门的速度很快,只是没想到开门的并不是陆梓雨本人。 来开门的是那天在试衣间里惺惺作假嘲笑陆梓雨的女人,她一手抽烟,一手拿啤酒罐和炸鸡,态度不善:“谁啊?” 又多看两眼,那女人猛然吓了一跳,赶紧回身把啤酒和烟都放到桌子上,露出谄笑道:“苗老师,您怎么来了?” 苗烟的眉沉下,语气也跟着一起沉:“陆梓雨呢,我找她。” 还有几天就是大秀的日子了,登台前几天,要参与走秀的模特竟然毫不注重身材管理,我行我素喝啤酒吃炸鸡,实在缺乏职业道德。 那女人愣愣,脸色没藏好,下意识露出不屑的表情。几秒钟以后,身后房间又走出几个女人,都是那天试衣间里的人。 她们应该是听到开门声不约而同过来了,有人一眼认出苗烟,冲开门的女人低声惊喜道:“鑫鑫,不会是来找你的吧?” 被称作鑫鑫的女人背过身,翻了个白眼:“不是找我,找陆梓雨的。” 随即不耐烦冲里面喊:“陆梓雨你人呢,出来啊,苗老师来找你了。” 另外几个女人或惊诧或轻蔑,反正都很意想不到。 陆梓雨出来的时候懵懵的,看到苗烟,又指了指自己:“找我吗?” 其他几个人想尽量友善,但又忍不住恶意,重重“嗯”了一声,旋即散开,还有人低低嘟囔了一句没劲。 找到陆梓雨以后,两人乘上吴晴助理的车,开往苗烟自己临时租下的一间工作室。 第22章 与其说是工作室,不如说是车库差不多。回到青山市以后,苗烟就把它租了下来,做的样衣,画的画,还有各种设计手稿都堆在那里。 一进去,苗烟先指示陆梓雨到帘子后面换上衣服,做妆造,然后自己拉了个白色幕布,又摆放了点东西,算是简单布了个景,又调试了打光灯等等。 等陆梓雨换好衣服出来后,苗烟举起相机对准她,开始拍照。 这一忙活,就是几个小时过去。 洗出照片以后,苗烟翻了翻,总体还算比较满意。陆梓雨身高一米七八,身材比例完美,手长腿长,轻易就能凹出造型。 但很难得是陆梓雨的这张脸。 这张脸并不是主流审美,却更吸睛。正常相处时,能感受到陆梓雨是个有些内向的性格。可一面对镜头,却立马多了其他人没有的东西。 那双眼睛像狼,有凶性,即便看得出还有些青涩,硬照表现力却仍然过硬。 苗烟有点纳闷,不知道为什么会埋没陆梓雨这么久。她一边整理照片,一边问了陆梓雨几个问题。 这才知道,原来陆梓雨签约还不到一年。苗烟凭借粗略的印象,感觉陆梓雨签的公司和她本身调性不同。 公司是小公司,偏向购物平台的平面模特,陆梓雨这种类型的,可能很难有资源培养。 陆梓雨年纪还轻,不大懂签约这些门路。她家境一般,又缺房租,见合同上写包吃住,就跟着来了。 刚才她去的那个居住地址,其实就是公司分配给陆梓雨的宿舍,所以才住了那么多人。 简单了解过后,苗烟便要与陆梓雨分别。 临行前,苗烟偶然瞥见陆梓雨胳膊内侧的红色伤口,很浅,不深,但不像意外,更像人为。她觉得淤青加上晕倒,现在又有划伤,这一连串伤痕也太巧了。 苗烟随口一问是怎么弄的,陆梓雨笑了一下,看起来不是很真心地说:“不小心划到的。” * 因为出门很早,苗烟回到章宅的时候天色仍很亮,离黄昏还有段时间。 她进门时,低头一看,玄关处多了五六双女鞋。 这么多人?在家搞派对吗? 苗烟边想,边换了鞋往里面走,不过整个一楼都安安静静的,丝毫没有聚会该有的氛围。 上了楼梯以后,才隐约听到点声音。 最里面那间平时不常用的屋子门口站了两个佣人,像在凑热闹。 苗烟轻手轻脚走过去,那两个女佣没注意,一转头差点吓了一跳。她比了一根食指,嘘了一声,让她们别声张。 往里面看,桌前站了一排年轻的女生,很显然都是来面试的模特。章寻宁坐在红木桌边,背对房门,不知道苗烟来了。 那几个女生一个接一个上前做自我介绍,章寻宁的秘书在一旁用相机拍照,分别记录了正脸、左右侧脸还有后脑以及全身的照片。 看着那些不够专业,甚至有点草率的设备,苗烟想,现在这年头房地产商不好干,章寻宁也要转行当经纪人选模特了? 轮到最后一个结束,苗烟听见佣人窃窃私语,还回头偷瞄她:“感觉这个女生的侧脸和苗小姐有点像呢……” “我也觉得,但是长得一点都不像诶,就是转过侧脸的气质很相似……” 接着,章寻宁让秘书和这几个女生都先离开。 秘书带着人选往出走,一见门口神不知鬼不觉站了个苗烟,也吓了一跳,苗烟依然比了个嘘的手势。 这下,只剩章寻宁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两个佣人觉得继续留着也不好,遂悄悄走了。 苗烟抱臂倚靠着门框,没出任何动静,盯着章寻宁的背影看。她今天穿墨绿色旗袍,比起昨天显得更稳重庄严些。 不知道淋雨着凉后有没有调养回来。 章寻宁静了一会儿,从包里翻出了什么东西,然后才开始翻看照片,带动哗啦声响。苗烟注意到她停在一张照片上很久,半晌没动。 这下苗烟倒有些好奇了。 什么样的模特能引起章寻宁的注意?不会是和她很像的那个吧? 苗烟说做就做,她迈开长腿,走了过去。高跟鞋声来得太突然,章寻宁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等到下意识想盖住照片,却已经晚了。 身后,苗烟单只手越过她的腰线,从背后伸来,撑在桌沿。她微微低头,卷发随着动作一起垂下,轻轻擦过章寻宁的脸颊,有点痒。 下一刻,章寻宁听到头顶轻笑声: “我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你还是好我这一口啊?” 方才在章寻宁面前停留那么久的照片,并不是和苗烟很像的那个人。 章寻宁从包里拿出来的东西正摊在桌面上,是一张更小巧的人像照。而照片上的那个人,正是高中时期的苗烟。 “不会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把这张照片放在包里面带着吧?” 苗烟俯低身体一些,这样问她。 第017章 “怎么不说话?” 书房内,苗烟与章寻宁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僵持着。 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桌面上两张一大一小的照片。左边是刚才那个年轻女生的照片,右边是苗烟高中时的人像照。 都是出于偶然拍下的,角度、光影、侧颜轮廓,却像得出奇。 第23章 只是右边那张能看出有点年头,颜色泛黄微旧,虽保存妥当完好,依然有两角发白,不知是什么缘故。 章寻宁不说话,苗烟也不退步。 她就侧着脸,稍稍低下头看章寻宁。窗外一束光打进来,正落在她们二人身上,静如一副挂画。 哒哒脚步声响起,佣人还未完全进屋,声音已传来:“章女士,苏小姐又来拜访您了……” 下一刻,佣人猝不及防看到屋内画面。 苗烟回头,松开手,与章寻宁保持安全距离。章寻宁起身,朝佣人说:“知道了,你先去招待一下苏小姐。” 佣人讷讷应声,总觉得刚才的场面说不出的怪。但仔细想想,都是一家人,做点亲密的举动应该也没什么吧? 纠结来纠结去,佣人默默在心里自洽了逻辑。 章寻宁掸了掸旗袍腰部堆出的细细褶皱,淡淡道:“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一张照片而已。” 一张照片确实不能说明得了什么,像章寻宁这样守旧的人,带几张亲人相片在包里,似乎也不是什么很难想象的事。遇到很相似的人,拿出来对比一下,也并不过分。 她姿态毫不局促,处惊不变,仿佛事实就是如此。 苗烟笑了笑,发出一声悠长的“哦——”。 尾调似轻佻又似认真。 章寻宁道:“下楼见客。” 苗烟没多纠缠她,倒是很爽快地中断了话题,跟着她走了。 章寻宁一直都很敏锐,深知自己的问句实则是要她自证。倘若章寻宁真的陷入如何自证的逻辑之中,那才是真的上了自己的套。 但章寻宁偏不咬钩上套。 章寻宁不愿意说的事,不愿意承认的事,无论怎么想办法去撬她的嘴,也得不到半点消息。 况且苗烟也知道,仅凭一张照片就下定推论,反而太过着急。搞不好被章寻宁反戈一击,说她明知故犯,踩线越线,那就功亏一篑了。 一楼客厅里,苏冉正乖巧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个红色的礼盒。 见章寻宁下来,马上站起来问好。紧接着又见到自己的偶像,苏冉眼神立刻雀跃起来,伸高手臂打招呼。 方才一坐下,苏冉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一股脑往外说。先是把礼品递给章寻宁,说这是自己父亲去外地出差寄回来的龙须酥,做工精湛,特别好吃,以及若干彩虹屁。 和章寻宁说完了话,苏冉又转过来和苗烟说话。 聊了几句,苏冉就提起陆梓雨的事:“话说,那个叫陆梓雨的模特,现在是你的专用模特吗?” 另一边,章寻宁将礼盒递给佣人,佣人拿去打包。 苗烟端起茶抿了一口:“是,但也不是。” 实话实说,苗烟确实有留住陆梓雨在自己这边工作的念头。但是还有些复杂的事情没处理,况且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谁也说不准。 苏冉好像在想什么,啊了一声。她顿了一下,又要开口时,章寻宁的手机忽然响了。 章寻宁扫了一眼来电名称,说了句:“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说着就起身到远一些的地方。 苗烟若有似无注意了一眼章寻宁的背影。 待章寻宁走远,苏冉才又重新说:“虽然当记者挺好的,但是偶尔也会憧憬一下走在秀场上的模特,感觉好酷啊!” 这句话刚落,章寻宁又走了回来。 电话打得着实快,两三句就撂下了。苗烟想。 待章寻宁落座时,便听苏冉兴冲冲地和苗烟说:“那你看,我有机会当你的模特吗!” 苗烟喝茶的动作一噎。 苏冉年纪小,加上从小没过上苦日子,一向一帆风顺,有时候想法天真也能理解。虽然长得可爱,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但跟模特这两个字搭不上任何边。 沉吟了片刻,苗烟顾及苏冉的面子,没有在章寻宁还有几个佣人面前直白地说出来。她道:“有时间的话,再说这个吧。” 苏冉又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章寻宁坐在另一边的欧式单人椅上,姿态端庄。 苗烟与苏冉是同龄人,聊起天来倒也火热,她用手指不轻不重捻了一下腕上的玉串珠。 越推越远了。 也挺好的。 * 陆梓雨签约的公司太小,说难听点,叫做野鸡公司也不为过。对接购物平台的平面图也许还有点资源,但像陆梓雨这样并不符合主流眼里的“美”的定义的模特,他们或许很难培养。 苗烟不想眼看陆梓雨入行多年,磋磨掉最适合发展的年龄,所以她带陆梓雨去见吴晴,打算三个人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解约。 一旦能够顺利解约,苗烟有把握自己能在更大的舞台上与陆梓雨重逢。 三人一起进了办公室,吴晴先仔细审视了一下陆梓雨,苗烟递给她几张照片,吴晴顿时理解了苗烟为什么想帮她。 陆梓雨这种人就是这样,上镜后会释放更多特别的东西,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陆梓雨先介绍情况:“本来上个月公司就有了要让我走的意图,因为签约的时候我问过,是不是接不到工作可以放我走人。公司说是这样,但前几天我提了解约后,公司又提了很多附加款项,看样子是不知道为什么又不想我离开……” 那份附加款项苗烟看过,要是真的签署,那么陆梓雨虽然一定可以脱离公司,但背着这些额外的条款,恐怕也很难找到愿意接手的新公司。 第24章 苗烟道:“吴总监,你在那边有没有熟一些的人?要是能找到熟人的话,这件事也许好解决一点。” 吴晴摇摇头,那个公司太小,她和苗烟的社交圈几乎不怎么与那边重合。 她沉吟片刻,又说:“副总监倒是应该认识,这次能和这个公司合作,也是副总监的人提议的。” 说着,吴晴微妙的笑了一下。 她打了个电话,叫副总监过来面谈一下。副总监来的时候,一进门见到陆梓雨,立刻皱起眉开始发难:“你又办砸了什么事?总监,苗老师,我上次就说了该把她换下去。” 吴晴打断:“不是,她没做错什么。我就是想问下上次你不是和这个公司对接过吗,有没有熟人认识,我有点事情,想找你帮忙通融一下。” 副总监顿时尴尬:“这个嘛……” 吴晴又笑:“我们两个关系多好,之前办公室闹了误会,我可没往外面说。” 副总监脸色精彩纷呈:“吴姐,真不是我不想帮你,我回去再看看,行吗?你有什么要求,等下发给我吧,我尽量试试。” 副总监离开之后,吴晴拿着文件夹站起来:“我马上要去开会了,等那边有消息,我再通知你们。” 吴晴看了一眼陆梓雨,朝苗烟道:“不过,咱们还是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从吴晴办公室出来以后,三人各自分道扬镳,吴晴去开会,陆梓雨去健身,苗烟到卫生间里上了个厕所,洗洗手,补了个妆。 她走出洗手间,已经有十几分钟过去了。 本来苗烟该直接乘电梯下楼,但她却在电梯门的倒影上,看见了副总监进入吴晴的办公室。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疑惑地回头,却依然如此。 但吴晴不是去开会了吗?副总监去了能做什么? 方才那微妙的气氛还很记忆犹新,苗烟走进电梯间,不疾不徐拿出手机,给吴晴发了两条讯息: 【你让副总监去你办公室了吗?】 【如果没有,那你可要小心点了,有人手脚不干净。】 第018章 几天后,走秀圆满结束。离场时,苏冉让家里司机开了一辆商务车过来,专门接她们的。 车外飘着细雨,下一阵停一阵。 开车的这功夫,吴晴顺便和她们聊了几句天。闲谈中,吴晴笑说:“这次你总算清闲下来了,可以专心办画展了吧?到时候别忘了邀请我去,我可是很期待的。” 听到这话,坐在后座的苏冉突然从两个座椅之间探出脑袋,激动道:“什么!画展!我也想去!” 苗烟全然答应。 从初中起,苗烟的绘画天赋就已初露端倪。之后几年到高中毕业,先后拿过校级奖,市级奖,还有省级奖。 当时的老师包括同学都认为苗烟会成为一名画家,只是没想到,她大学报考了服装设计相关的专业。毕业后,成了一名设计师。偶然想起来,高中辅导苗烟的老师也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变成了这个走向。 当然,这几年里,苗烟在闲暇时间也会作一些画,受到过大大小小的赞誉。这次回到青山市,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圆梦举办个人画展。 吴晴还有工作,她最先下车。其后是陆梓雨,她要到健身房去。陆梓雨走远后,苏冉感叹:“感觉她天生就是会火的命呢,真的好自律!” “不像我,我只想在家躺着。” 接着,车辆驶往去章宅的道路。 一路上,细雨飘摇。苏冉嘀咕说有不好的预感,她话音刚落,雨就大了。苏冉慌张:“我不会真是乌鸦嘴吧!” 车辆到章家独栋之前,果真下起了大雨。苏冉还想找补,企图做法让雨停下,苗烟道: “没事,等下车子尽量往里面一点停就好了,淋不到多少的。” 苏冉泪眼汪汪看自己的偶像:“你受苦了……” 司机很有人情味的将车子停在距屋檐仅有一步远的距离,苏冉还说要不要让苗烟把车里的伞拿上,苗烟觉得只淋一步的雨也没什么大不了,还伞倒麻烦,遂拒绝了。 她用手挡着额头,跨出一步,进入屋檐下。苏冉在车里和她摆手说再见,苗烟微笑了一下,也和她告别。 佣人闻讯赶来,见是苗烟,赶紧请她进去。苗烟自己还毫无知觉,佣人倒是有点夸张道:“苗小姐的肩膀和裙尾都湿透了……” 苗烟低头,不在意地抖了抖裙摆湿漉的地方,说:“没事。” 只是佣人那一声惊动了坐在客厅里看报的章寻宁,她看过来,打量了几眼,又把佣人叫来,嘱托几句:“去厨房煮一杯热牛奶,把热水器烧上,再拿个大毛巾下来。” 屋内不同于屋外随暴雨降温的气候,一派暖融融。苗烟踢掉了鞋,走进来,坐到章寻宁对面的沙发上。 刚坐下,佣人就将一条白色的大毛巾围了上来。 苗烟知道是章寻宁的叮嘱,她道:“一点雨而已,没什么要紧的。” 章寻宁:“不要轻视。” 另一边佣人有点自责:“刚才那是苏小姐的车吗?远远看着我还以为是苏小姐又来拜访了呢,早知道是苗小姐回来,我就出去接您了。” “不用这么小题大做,”苗烟冲佣人笑了一下,手撑在下巴上,看章寻宁面前茶几上冒着热气的茶壶,又看她波澜不惊的读报纸。 第25章 忽然,苗烟说:“不好奇我出去做什么了吗?要是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她闲的没事,故意卖个关子。 室内只是一片安静,唯有窗外暴雨声,还有厨房里煮牛奶的声音。 “不想知道就算了。”苗烟靠回沙发,把披在身上的那条大毛巾盖到下巴,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光。 章寻宁道:“热水烧好了,就到楼上冲个热水澡,免得着凉。” 坐起身,隔着茶壶升腾的白色热气,苗烟看见章寻宁垂目看报。即便是在与自己说话,也毫无对视的意图。她不满章寻宁的视线里没有自己。 回家那天,还说她进房间不知道关门,习惯养得不好。这么看,没礼貌的人是章寻宁才对吧? 而且……想要体温回升,没有这么简单的吧? 她半站起身,隔着茶几,伸手抽走了章寻宁手中的报纸,这样一来,章寻宁被迫抬头,眼里也是自己的倒影。 苗烟发梢凝着水珠,身上本就不重的淋雨痕迹现在也干了。偶然,她发梢的水珠落下,滴到章寻宁肩上。 章寻宁问:“怎么?” 她拇指重合压在章寻宁刚才捻着的位置,似乎还有着淡淡的温度。 苗烟想起什么,又没说,她笑着,换个不痛不痒的话题:“阴雨天,小姨也要注意保暖。” 略显尖锐的态势又一下落回到安全区间。 佣人端着热牛奶走来,放在苗烟和章寻宁之间隔着的茶几上。章寻宁道:“嗯。” * 苗烟刚上高中时,章寻宁的事业就已经开始变得很忙了。 那时候是两个人都最忙的时刻,苗烟学业繁重,章寻宁事业心强,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坐下共同吃一顿饭了。 有一天周三,因为学校被用作考试场地,偶然放了一天假期。苗烟前一天收拾好教室里的东西背回家,第二天睡了一上午,中午起床章寻宁不在家,她也就没吃饭。觉得怎么睡都睡不够,下午又补了一大觉。 下午四五点钟,苗烟半睡半醒,被嘈杂的雨声烦扰,渐渐清醒过来。她打了个哈欠,半张脸埋在被窝里,看了眼时间。 爬起来,穿好衣服,在家里走了一圈,章寻宁还是不在。 再看着窗外暴雨,苗烟发现门口的伞没拿,她给章寻宁打了个电话,对面没接。算着时间,也差不多是平时回家的点,苗烟索性撑着伞下楼,到小区门口,等章寻宁回家。 虽然不知道章寻宁在哪里,但起码从小区大门到楼道口这一段路不要淋雨。 少淋一点是一点。 章寻宁回来时,就见苗烟无聊地等在小区门口,一见到她,这小孩连眼睛都亮了。 走近了,章寻宁问:“怎么在这里等我?” “看你没带伞怕你淋雨,”苗烟说,“幸好你有伞。” 章寻宁说是借来的。 回到家,章寻宁收起伞,先去厨房看了一眼。出来,章寻宁不轻不重看了一眼苗烟,苗烟心里一紧。 果不其然,下一句就是:“没吃午饭?” 学习压力大,苗烟总不正经吃饭。章寻宁不喜欢她沾染这些陋习,每次提前留好饭,回家都要看一眼苗烟吃得怎么样。 “睡过头了嘛……”她笑,又赶紧找话题,“小姨你旗袍下摆都湿透了,快洗个热水澡,我给你煮牛奶!” 章寻宁没多追究她,只是照常准备好晚饭。苗烟吃晚饭这功夫,章寻宁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那时还住公寓楼,一打浴室门,热气窜了满屋。 鼻息间满是小姨身上淡淡的玉兰花香。 饭后,苗烟写作业写到半夜。 她收拾好明天返校要带的东西,放到玄关处,回头见章寻宁房门缝隙的光亮一瞬熄灭,应该是刚熄灯要睡觉。 外面从下午就下起的暴雨到现在也没有停,间或夹杂雷电轰鸣。 苗烟从自己房间抱了枕头,敲开章寻宁的房门。刚一开门,苗烟就挤了进去。章寻宁道:“怎么了?” 先把枕头一摆,占了床位。苗烟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外面打雷,我害怕。” “我要跟小姨一起睡。” 长辈一向都是宽容的,章寻宁没有赶她走,自己在另一边躺下。苗烟凑过去一点点,在被子里贴过去,抱住章寻宁的腰,自以为很不明显的检查小姨的手脚是否冰凉,受了寒气有没有恢复。 黑暗中,章寻宁倏忽说了一句:“一点雨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 苗烟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小声在章寻宁耳边说:“但我不想小姨生病。” 小姨本就体寒,比一般人体温要低,苗烟担忧她受了寒气,体温回升不了,到时对身体不好。 “所以一定要亲手捂热了才放心。” 第019章 私家侦探事务所面前,苗烟推了推墨镜,很低调地走了进去。 那天撞见副总监进入办公室,苗烟发给吴晴消息以后,吴晴曾专门给她打了个电话,拜托她一点事。 在公司,副总监总是对吴晴抱有敌意。私下里,他很不满吴晴比他年纪小十岁就走到比自己要高的位置。 最近公司发生了一部分职务变动,这种微妙的关系又变得紧张起来。 有风声说,副总监不想再在公司干下去了,似乎有跳槽的意图。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算皆大欢喜,但吴晴发现副总监有时有些心虚,甚至鬼鬼祟祟。 第26章 吴晴确实让副总监去了自己的办公室,但那是一个诱饵。电话里,吴晴说她希望苗烟能帮自己一下。 所以这也就是苗烟为什么会出现在事务所的原因。 因公司最近频发一些奇怪的小事情,吴晴疑心是副总监心术不正。她自己收集了一部分证据,另一部分,则拜托苗烟帮她找一个私家侦探,调查一下副总监的行踪。 副总监肯定也有所戒备吴晴的动向,避免打草惊蛇,因此吴晴拜托了苗烟来替她做这件事。 两人交情很好,苗烟当即答应。 在电话结束后,私下找了找本地比较有名的侦探事务所,约了一个双方都有时间的日子见面。 另外找侦探,苗烟也有自己想调查的事情。陆梓雨身上总是多出很小的伤口,例如可以用遮暇掩盖的淤青,或者细密的刮痕,这让苗烟很在意。 她首先怀疑的就是那个被陆梓雨的舍友们称为“鑫鑫姐”的人。 而且解约这件事,问过副总监之后也石沉大海了。按公司之前的态度来说,解约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却将附加条件变得很严苛,这让苗烟感到奇怪。 她打算顺便调查一下那个鑫鑫和公司是什么关系,又和陆梓雨有什么过节,看看二者之间是否有联系。 这家事务所的门厅面积不大,看着很像什么小作坊,只是装潢很好,经圈内介绍人提起,是个业务能力很不错的侦探,苗烟才到这边来的。 顺着窄窄的楼梯往上走,再拐个弯,就是这名侦探的办公室了。 据说这个人之前并不是专职做侦探的,干了几年其他的工作,才选择入这行,找她来办事的人很放心,口风严,效率高,关键是服务态度也好。 敲了敲门,里面的人说了句请进。 隔着一道门,声音有点模糊。苗烟按下门把手,心里却莫名感觉怪异,涌起一缕很轻的熟悉之感。 走进来,办公室虽小,却五脏俱全,另一边还在煮着咖啡。那个侦探坐在皮质转椅上,深沉地背对着门,只留一道梳高马尾的背影。 听人已到,侦探很臭屁地打了个响指,脚尖点地,滑动转椅,转过身来。 “嘿!”钱万琪很戏剧性地说出自己早已预想好的台词,“欢迎来到服务最有保障的……” 开场动作还挺经典。 苗烟想。 下一刻,钱万琪看清来人,惊得嘴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她一个重心不稳,正在滑动的皮质转移歪倒,摔了个人仰马翻。在距离脸碰到底面只有几厘米的时候,钱万琪终于大叫着说了一句: “怎么是你啊!” * 一整天都是很晴朗的天气,连带着心情好,苗烟回家时也哼着歌。 最近一段时间应该是公司过了最忙的时候,章寻宁下班时间提前,每次苗烟回来,都能看到她在读报或是品茶,这次也不例外。 经过客厅时,苗烟笑眯眯的:“你猜我今天遇到了谁?” 说着,苗烟放缓脚步,还在回头看章寻宁。 章寻宁放下茶盏:“与我无关。” 界限还真是划分得泾渭分明呢。 苗烟低头笑了一下,接着走过楼梯,上二楼回到卧室。 其实认识钱万琪,也不过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说是认识不够恰当,严谨点说,只是知道钱万琪的存在而已,至于她叫什么,苗烟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前几年,苗烟还是刚开始出门应酬,并不太适应酒桌文化。 一次半夜离开酒局,苗烟在回家途中必经的公园吐得胃里翻涌。一个看起来穿便装的中年女人看似是路过,过来照顾了她一下,缓解了不少身体的痛苦。 前几个月,苗烟在商场遇到小偷,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大学生帮她把钱包追回的。就是这一次,出了意外。 苗烟盯了这人的眼睛很久,觉得很熟悉。 仔细想想,肯定是曾经见过。 后来苗烟出门格外注意周围环境。 许久之后,她确定有人跟着她。这个人有时候装扮成中年人,有时候装扮成年轻人,有时穿着富贵,有时穿得简陋。 苗烟的反侦察意识很敏锐,她一旦确定的,那就一定没错。 钱万琪本是受人之托,关照某人委托的人,却没想到几番周折下来,自己进入圈套,被苗烟绑进公寓房。 苗烟笑不露齿,却让钱万琪脊背发毛。 她手拿砍刀,不置一词,气氛却已到位。钱万琪是真的相信如果自己不招,下一秒就会缺胳膊少腿。 最后,出了一身冷汗的钱万琪把一切都和盘托出,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特别怕自己接个委托结果小命丢了。 在听到委托人名字时,苗烟愣了一下。 后来苗烟把钱万琪放走了,只是让她不要再跟着自己。钱万琪瑟缩着,说这样委托人一定会知道委托失败了的。 苗烟笑起来,露出洁白齿贝,钱万琪又开始双腿打哆嗦。 她点了点钱万琪肩膀,把反派风范发挥得彻底: “这还不简单?告诉她,我把在这边的工作都辞了,过一段就要回青山市,你的委托到此结束,该换她来亲自注视我了。” 那阵子,苗烟路过楼下卖旗袍的那家女装店,心底不再像以前那么抵触。 第27章 她初搬来这边的时候,每次下班路看见这间店总是避开眼,讨厌它进入视线里。没有特殊的原由,只是因为这家店会让她想起章寻宁。 五年前苗烟离开时很决绝,她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要断就断得一干二净。几年间,说从未想起章寻宁那是假的。每次在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刻在心底的身影时,都咬着牙,重新压回心底。 章寻宁因此成了苗烟压在舌底不提起的那个名字。 可现在—— 路过那家旗袍店时,苗烟不禁侧目,注视了很久。 回到出租屋时,苗烟拎着一个纸袋。 晚上她洗完澡出来,还是没忍住,将那件整洁的旗袍拿出来。走线精湛,做工高级,颜色不艳俗,很高级,像章寻宁会穿的。 苗烟举起来,目光一寸寸看着,想着章寻宁穿上这件衣服会是什么样子。一旦不再拘束自己的念头,章寻宁的面容就变得如此真实,似乎从未与她分别。 她将旗袍仔细地铺在床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褶皱。接着,苗烟闭上眼,将耳朵贴在那件旗袍的心口处。 似乎这样就能听到章寻宁的心声。 章寻宁到底在想什么呢? 她搞不懂,但心情却变得起伏。 只要闭上眼,几乎就能想象出章寻宁穿淡雅旗袍,漠然坐在茶桌边,听私家侦探逐字逐句地汇报,表情却不会有任何波澜。吸一支女士香烟,吐出白色薄雾时,能隐约窥见烟嘴留有一圈红色的口红印记。 你到底在想什么?说再也不想看见我是假的吧?不然为什么又要密切地关注着我、担忧着我? 还特意花大价钱找人替她照顾着自己。 苗烟忍不住将耳朵更贴近那件旗袍的心口处,黑色卷发滑落,延展出浪潮般的形状。 越是去想,心跳得就越快,思绪却越是清醒纯粹。 某个想法一瞬破壳而出。 苗烟要回去,她恨不得打开章寻宁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这五年里,她不甘心。 幸好,章寻宁也舍不下。 第020章 “老板,怎么样?没问题吧?”事务所内,钱万琪坐在桌子那边,将所有东西都倒在了桌面上。 尽管心里还是对前几个月被苗烟恐吓的事情有点打怵,但没办法,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就这样,钱万琪还是接下了委托。 钱万琪办事效率确实高,仅仅只是一周后,就将所有证据和资料都整理齐全交给了苗烟。 关于副总监那部分,苗烟打算直接移交给吴晴,没有想插手的意图。剩下关于陆梓雨那几个舍友的资料,她则自己留了下来。 在办公椅上坐着,苗烟翻着资料夹。 钱万琪把资料整理得很一目了然,夹杂着几张有说服力的照片,以及部分从新闻还有公告上摘抄的文字。 陆梓雨的舍友确实不是什么善茬,这家公司比较小,以那个被称作鑫鑫的女人为首,都是走关系进去的。 鑫鑫就是最有后门的那一个,副总监是她的亲叔叔。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一个吴晴叫不上名字的模特,副总监却会知道,甚至还下意识就对她恶语相向。 钱万琪得到委托要求后,很了解苗烟想要的是什么,甚至调查过那几个女人的学生时代的事情,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人脉和消息渠道。 那几个女生在高中时就参与过校园暴力,被霸凌的人无一例外是内向安静的人。 只是因为家里亲戚多的缘故,总是能奔走关系将消息压下来。 苗烟翻看完,一个念头初具雏形。陆梓雨外形上来说,也许并不符合大众对于美貌的定义,加上总是内向的自己待着,混在她们中间,确实容易称为被针对的对象。 这么一想,陆梓雨身上那些伤痕似乎就能解释了。 而她不愿意说,也情有可原。 “嗯,”苗烟站起来,将全部资料收进包里,“剩下的那笔钱我会打进你的卡里的。” 钱万琪高兴地笑出一排牙齿,乐不可支:“好嘞,老板,您慢走!” 刀架脖子上的恐惧随着金钱到账而一笔勾销。 还在下楼梯,苗烟就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她正在整理包里的东西,因此按下接听后,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中间,边走边翻着包。 “喂?” 如果是骚扰电话的话她就直接挂了。 听筒另一边传来熟悉的女声: “喂喂?能听见吗?是苗烟吗,我是章姿。” 苗烟有点莫名,不知道章姿为什么突然打电话给自己。这几天来,两人一直没有任何直接交流,间接交流也没有,更没听说又要聚餐。 “是我,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有点唐突了,但是你选的模特今天来公司了,我看见了本人,感觉……呃,不是很适合我这次的内容。” 章姿斟酌着用词,语气尽量热情一点,“能不能换一个呢?不是说这个不好,但要求是对接海外的,这个风格不太……” 苗烟愣了一下,暂时把包扣上,换了只手接听电话,听得更仔细一些:“什么?” 章姿很明显也顿了一下,试探着提起:“就是我之前和你小姨说过的那件事,希望托你帮我签约一个合适的模特,主要是……” 第28章 重述了一遍当时讲给章寻宁的要求。 那天章寻宁选模特的事情突然蹦进脑海,稍微一想,苗烟就捋清了原委。 早年间章姿帮过章寻宁的事业,因此算章寻宁欠章姿一个人情。后来章姿独立出去,瞄准了模特市场,开了一家经纪公司,而苗烟正好在这方面有人脉。 大约是章姿觉得苗烟刚回来就朝苗烟开口不大好,因此委婉了些,通过章寻宁做中间人来转述。 只是没想到章寻宁根本没和苗烟说。 苗烟勾了勾唇:“我记得这件事,小姨和我说过,前几天忙昏了头,所以选人出了点差错。等我这几天再重新选一下,好吗?” 章姿立刻喜笑颜开,连连应声。 * 当夜,苗烟来到了章寻宁的卧室。 章寻宁正在卸下身上首饰,对着梳妆镜,没有分神给苗烟。 没被很重视地接待,苗烟也不觉得凄凉,她很自然地往章寻宁床上一坐,看章寻宁梳发时的侧颜。 夜色浓重,万籁俱寂,佣人也已睡了。 就算这时间做点什么出格的事,也没人会知道。 章寻宁见苗烟只是目不转睛看自己的侧轮廓,从梳妆台前起身,走到另一边的衣柜面前,收拾自己换下来的衣服。 她边走,边漠然道:“夜里找我,做什么。” 随着她起身动作,苗烟仰脸,视线跟着她走动的方向转。这么一想,好像每次都是半夜才来找章寻宁谈事,有点容易让人误会。 她笑,眼睛成弯月:“没办法,谁叫你总是晚上才有时间呢?” 知道章寻宁不会理会她的贫嘴,苗烟手指卷着头发,向后一仰,放松地躺倒在章寻宁的床上:“帮你一个忙,怎么样?” 章寻宁闻言,挂衣服动作一顿:“我有什么忙需要你帮?” 苗烟本来躺成了一个“大”字型,听了这句话,翻过身趴着,手掌托着下巴:“喔,可章姿不满意你找的模特,怎么办?” “她今天给我打电话了,我才知道原来我‘答应’了别人这件事。” 章寻宁终于转过身来,低头看趴在床上的苗烟。 苗烟始终仰着脸,露出灿烂笑容。 不是在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忙,而是早已确定一定要帮她的忙,不论章寻宁接受与否。 章寻宁欠章姿一个人情,必须要还。现在她替章寻宁还上,那就是章寻宁欠了她一个人情。同理,必须还。 所以苗烟知道为什么章寻宁即便不够得心应手,也不来找自己说这件事的原因。 正所谓拿人手短嘛。 “不过帮你的话,我要拿点什么报酬呢?”看似很苦恼的样子,苗烟皱着眉想,突然又作想通状,语调微微上扬,不自觉轻佻起来: “我想到了,代价是……” 她压低声音,夜风吹过,带起她身上本就有的香水气息,成熟的玫瑰一般。又因趴着的缘故,只穿吊带裙的身体起伏出姣好曲线。 像要做什么不正当交易一样。 章寻宁打断:“你可以走了。” 什么啊,宁愿不填上章姿的人情,放弃做事滴水不漏的原则,也不想欠她的人情,付出一点尚且不知道是什么的代价? 真无情。 苗烟道:“骗你的,不要代价。” 她没收敛那副轻佻状,含笑意道:“怎么样,划算吧?我们又不是普通关系,交情这么好,提代价多伤感情。” 这种乖巧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总显得好像在请君入瓮。章寻宁垂眼看她片刻,不讲话,苗烟却知道这算是默认。 “那就这么说定了?” 苗烟笑眯眯,得逞似的离开章寻宁的房间。 不要回报的东西,代价才是最高的。 无形,却难以还清。 第021章 会所包厢内,钱万琪兴高采烈点了一首好运来,说要献唱给陆梓雨,顺便很讨好地看了一眼苗烟。 苗烟微笑了一下,觉得钱万琪没安好心。 今晚为庆祝陆梓雨解约成功,苏冉主动提起一起到会所唱歌吃饭。 苗烟接这通电话时,正在事务所面对面结清最后一笔钱。钱万琪把耳朵伸得老长,挂断电话后,求苗烟带她一起去。 于是现在就出现了钱万琪在包厢里倾情献唱的场面。 气氛一度如同春节晚会。 唱到激情处,钱万琪学迈克尔杰克逊拿麦,一指陆梓雨,露出自以为很漂亮,实则看起来不怀好意的笑容:“被我指到的人,一整年都好运哦!” 被五彩灯光照耀的陆梓雨:“……” 很想钻个地洞埋进去。 自从苗烟把钱万琪调查来的证据都移交给吴晴之后,副总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吴晴很快就把副总监干的好事搞得人尽皆知,名声烂透。 人尽皆知到苗烟也听到了详细的过程。 竞争公司私下与副总监联络联络,企图拿到他们新一季的保密计划,答应事成后可跳槽,升职加薪。 不过事情败露,副总监美梦泡汤,或许还面临着泄露消息的需要赔付的巨额赔款。 而另一边,苗烟也没有歇着。 既然找熟人从中活络帮忙解约这件事行不通,她干脆舍弃了继续用温和的手段。 通过业内的朋友,她找了几个营销号,将这家小公司绑定无耻附加条款的事情实打实地写了一番,热度很快炒了起来。 第29章 只是没有指名道姓,留了一条退路,那家小公司知道碰到硬茬,很快知难而退,放陆梓雨解约。 费了一番周折后,陆梓雨终于被带到章姿及几个合作人面前。经几人商议后,很快达成了签下她的共识,目前正在走流程。 这样一来,连同欠章姿的人情也一起还了。 钱万琪唱了一首又一首,霸占着麦克风不放。苏冉瘪瘪嘴,钱万琪就看懂了这位金主的眼色,赶紧把麦克风递给她。 苏冉高兴了,点了一首甜甜的流行曲唱起来。 就在她们交换麦克风的时刻,陆梓雨包里的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 苗烟早有预料,笑着看陆梓雨,让她打开消息看一下。陆梓雨还被蒙在鼓里,解锁屏幕后,映入眼帘的是那几个舍友的消息轰炸: 【梓雨你看在以前的情面上千万别这么做,求求你了,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这么干了,真的求你!】 另一个舍友也发了消息: 【都是鑫鑫嫉妒你,我们根本就是被她胁迫的,梓雨你这么善良一定能体谅我们的吧,如果我们不顺着她,那被这么对待的就会是我!】 【上次那个公司来选参加走秀的模特,本来是鑫鑫亲叔叔专门给她走的后门,没人能想到那个经纪人居然第一眼选中了你,所以她不高兴才威胁我们那么对你的!】 【我真的知道错了,当面认错可以吗?我自己扇自己巴掌!】 还有那个鑫鑫: 【陆梓雨你到底攀上哪个高枝了,你以为你把我高中做过的那些事翻出来,把证据寄到宿舍门口,我就会害怕吗?你别搞笑了,真无聊!】 陆梓雨看完消息,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苗烟,心里五味杂陈,很想感谢她,但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又吐不出来。 苗烟理解她的意思,摆摆手:“没事,举手之劳。” 那几个女生高中时以鑫鑫为首,参与了霸凌,录制视频等等。这些东西对于钱万琪来说当然不难找,苗烟把东西放在纸袋里,寄到她们宿舍。 并留了一张小纸条,告诉她们,明天就能在社交网站上见到这些东西了。 加上公司说解约就解约,那些人下意识以为陆梓雨找到了什么靠山,有的人慌了,开始拼命道歉。 但这一切都于事无补,因为苗烟朝陆梓雨道:“不用管她们怎么说,反正,她们也该是时候感受一下被网民审判的滋味了。” 陆梓雨来不及感谢,钱万琪在前面蹦累了,一屁股坐回苗烟和陆梓雨中间,苏冉觉得一个人唱无聊,招招手,叫陆梓雨过去。 这下只剩钱万琪和苗烟在这个角落里了。 见没人,钱万琪鬼鬼祟祟的,朝苗烟挤眉弄眼:“话说委托我跟在你身边照顾你的那个人,是你的家人吧?不过为什么她不主动找你呢?” 回想起来委托见面时,章寻宁穿一身素白的旗袍,如高岭之花,不喜言笑,有一种很强烈的故事感。 只要一开口,就仿佛被人带进了久远年代的电影之中。 钱万琪作为被委托人,通常是不会好奇客户的个人经历的。 除非忍不住。 而且她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那么淡雅的美人能养出一个面不改色拿刀的人,所以这次来聚会,也是特别想问这个。 苗烟喝了一口酒,缓缓道:“她太爱我了。” 钱万琪脸色忽然怪异起来。 这是什么走向? “你知道那种控制欲太强的人吧?”苗烟接着说下去,扯谎也面不改色,“章寻宁就是这种,不许我离开她身边,什么事情都要先过问她,我实在受不了,就逃跑了。” “知道你的存在后,我决定亲自回来找她,直面这件事,让她以后不要再插手我的人生。” 苗烟心不跳,脸不红,捏造了一个很随便的理由打发钱万琪的好奇心。 钱万琪听得面部表情起伏不断,丰富到了极点。 没想到那种冷美人居然是这种性格,这么一想,看来苗烟也很可怜。钱万琪同情道:“你真勇敢。” 苗烟笑了一下,没说话。 骗钱万琪的,她还真信了。 不过要是章寻宁真是这样就好了。 她想着,脑海里却又浮现起五年前章寻宁冷淡的面孔,用那种办法将她推得远远的。 苏冉正试图让陆梓雨跟着她学跳舞,结果突然停下,很吃惊的“诶”了一声,盯着包厢门上的玻璃窗。 接着,她打开门,请人进来:“章姿阿姨,你怎么在这里?” 章姿不知道又在哪里喝得醉醺醺的,面泛红光走进来,拍了拍陆梓雨的肩,然后对苏冉道:“我在隔壁和你叔叔喝酒呢,出来上厕所,这么巧就看到你在这里唱歌。” 一转头,又见卡座里的苗烟,章姿高兴道:“这不是苗烟吗!真是巧上加巧,寻宁也在那边呢,要不要咱们干脆拼一桌吧?” 章寻宁也在?喔,钱万琪唱的那首好运来还真有点作用。 吃一顿饭,费不了什么功夫。这么想着,苗烟点头。苏冉和陆梓雨当然也不反对。 钱万琪很快反应过来,在大家要一起去隔壁包厢时,随便扯了个理由:“我……我肚子痛,不打扰了,我先走了哈!” 说着脚底抹油一样跑了。 开什么玩笑,要是现在被前雇主发现自己的委托其实早就露馅了,那她岂不是要被前雇主吊起来打? 第30章 赶紧跑!修罗场就留给她们两个人之间吧! 第022章 一进到章姿这群人的包厢里,空气都突如其来变得冷清下来。也许是因为这里的人都是高层管理者,年长些,更稳重,不像苏冉她们爱打打闹闹,那么吵。 包厢里的屏幕也没有开,仅桌面上摆着酒菜,其中三两个人点着烟抽,烟雾飘散,安静异常。 很轻的,章寻宁打了个喷嚏。 坐在她一旁的苏冉叔叔问:“感冒了吗?” 另一旁人打趣:“也说不定是谁背后偷讲你坏话呢。” 章寻宁道:“这几天下雨,可能着凉了。” 抬眼,看见包厢里多出来的几个人。 雨天送苗烟回家的苏冉,还有被苗烟帮助解约的陆梓雨。 交情匪浅的朋友很多,挺好的。 依次落座后,章姿举起酒杯,就着陆梓雨和签约模特这件事感谢了一番苗烟,笑吟吟的,是很标准的场面话语。 章姿请她们来拼桌,也有自己的私心。一是把苗烟介绍给众人,二是让陆梓雨在人前亮亮相。 苗烟敬回去,谦虚地说着感谢信任的话。 余光里,章寻宁倒是滴酒不沾,以茶代酒。 这里面有几个人早就想认识一下苗烟,现在有了机会,尽量和她搭上几句话。 另一边,苏冉的叔叔和苏冉讲了几句关心的话,又朝章寻宁道:“你把苗烟培养得真好,拜托你给我们支个招,教教我们怎么培养孩子们?” 章寻宁看了一眼苗烟,不轻不重道:“我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她要做什么,我一向不过问。” 这话说得也没错,苗烟有现在的声誉,都是离开青山市以后积累的。这几年间,她和章寻宁从未联络过。 苏叔叔惊讶:“你不会管着她做什么吗?” 章寻宁:“不太在意,做什么都是她的自由。” 把两人关系撇得干净。 苗烟夹花生米的筷子一滑,花生米掉了下去,咕噜咕噜,正巧滚到章寻宁足边。两人不约而同盯着那粒花生米,抬眸,不慎对视,又双双收回视线。 对,压根就不在意她的行程。 根本就没找钱万琪跟着她,章寻宁说得都对。 实话实说,回来以后好多次,苗烟都想把章寻宁逼进墙角,问她找人跟着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定期听人汇报自己的行踪又是什么意思,当时不是说好老死不相往来吗。 但苗烟知道,就算把证据实打实摊开在章寻宁面前,她也不会真的承认。 想都想得出,又是那副淡淡的表情看着她,波澜不惊,好像这世上没任何事能引起她的关注。 饭桌上,其他人唏嘘感慨:“这就是放养式教育啊,章董事育人有方,值得学习,也许就是要这样开明,不拘束孩子,他们才能健康成长。” 又是一番马屁和互相吹捧。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来这个包厢时时间就已不早,此刻应该更晚了。 苗烟用纸巾浅浅擦了一下唇角,说自己要去一趟洗手间。 再从隔间出来,补口红的功夫,苗烟遇到陆梓雨也来洗手间。她本没想搭话,陆梓雨有点犹豫,主动站到她的身边,开口:“那个……最近的事,真的特别感谢你。” 苗烟抿抿唇,擦擦唇线处涂出来的口红:“不客气,她们有错在先。” 陆梓雨做事认真,又很自律,即便被人针对,也没有心情抑郁,止步不前,每天都去健身房,看书充实自己,苗烟相信这件事只是一个坎,只要迈过去,陆梓雨会成为一个更优秀的人。 “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谢的话了,想了很久,再怎么用语言来说,好像都无法表达。”陆梓雨真诚道,“思来想去,我也没什么很值钱的东西,要不然,我签合同的时候只要三分之二的分成就好了。” 苗烟有些讶异,她笑了一下,说不用。 本来和章姿公司签合约,苗烟不会直接分到任何利益。而且她觉得陆梓雨想报答她,不必舍掉自己应得的工资。 她拍了拍陆梓雨的肩膀:“你是个很好的人,但不用做到这种地步。我帮你,是相信你可以变得更好,如果你真的想回报我,不如更努力的提升自己,走上更大的t台吧。” 苗烟笑:“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闪闪发光的人。” 陆梓雨感动得要说不出话了,她忍住情绪,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不会让苗烟失望的。就在她又一次重复感谢的时候,身后传来女人的高跟鞋声。 章寻宁目不斜视,经过她们时,留下一句:“聚餐结束了,回去收拾东西吧。” 说着,走进隔间,关门时发出声响。 苗烟看了看陆梓雨,又看了看章寻宁关上的隔间门,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搭在陆梓雨的肩膀上,不动声色地拿了下来,跟陆梓雨说走吧。 她在想,章寻宁刚刚看到了多少,又听到了多少。 如果能从头听到尾就好了,这样就能知道她们两个是清白的。 回到包厢背上包不久,章寻宁就从洗手间回来了。一行人出了会所,在大门处互相道别,这期间,苗烟一直用眼睛勾着章寻宁,可惜章寻宁没看她。 人都散了,章寻宁往停车场走,苗烟也跟着去。 章寻宁开车门,苗烟开了副驾驶的门,弯腰坐进去。章寻宁发动车子:“你不和苏冉她们一起走吗?” 第31章 苗烟笑起来,盯章寻宁侧颜:“她们都是各回各家,我和你住一起,只搭你的车。怎么,不想载我?” “系安全带。”章寻宁不答,只这么告诉她。 车子驶入马路,一路灯影变幻。章寻宁没喝酒,苗烟喝了,此刻有点困倦地趴在车窗,望外面飞虫,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后天就是我的首次个人画展了,你要去吗?” “要开会,没时间。”声音平静。 苗烟回过头,又问:“那我单独画一幅给你怎么样?” 章寻宁拒绝她:“我不怎么喜欢画这些东西,不必送我。” 她靠在椅背,仰着头,闭上眼睛,有点昏昏欲睡,嘴里含糊说了句:“那好吧……” 也不知道她今晚在洗手间看见她们到底是什么心情。 想问,又找不到问的理由。 章寻宁的心思可真难猜。 第023章 画展当天,章寻宁并没有来,苗烟当然也不会强求。 孙青青、陆梓雨还有苏冉都到场了,吴晴临时需要紧急出差一趟,遗憾错过。本来还想邀请肖冰,但她有任务在身,无法过来。 等忙完了,苗烟到角落里,和苏冉她们边喝饮料边闲聊。 孙青青看着气色好了很多,也已到另一个城市生活了一段时间,看起来适应得不错,学会了打扮,出落得越来越大方。 反观罗松止,这段时间完全没有任何消息,消沉到见不到本人。 苗烟先资助了她三个月的租房费用,但孙青青就通过兼职勉强养活了自己,尽管有些吃力,但她还是决定自己要独立起来,不再接受资助,并开始还钱。 这次回青山市来看画展,主要还是想当面感谢苗烟。她带了自己做的手工蛋糕,亲手献上。 苏冉今天本来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有点无精打采,见到孙青青亲手做的蛋糕,终于提起点精神:“哇,手这么巧,做的好漂亮!” 孙青青还是有些腼腆,她连忙说没有没有。问起日后的计划,孙青青也有了大概的想法,苗烟对她今后的生活放心了一些。 至于陆梓雨,虽然性格还是比较安静,但也在试着变得开朗一些,比如平时被苏冉“绑架”出去逛街之类的。 合同快要走完了,陆梓雨未来几年应该都会在海外工作,恐怕以后见面很难。 因此,苏冉提议晚上组个局,一起最后嗨一次,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一分别是不是再也不会见面。 孙青青没待很久便要离开,她很抱歉的拒绝了聚会的邀请,她是专程请假过来的,等下就要回去赶车了。 待她离开,苏冉才继续方才说出门喝酒的话题:“我们要去哪里呢?上次那个会所都待腻了,换个地方吧。” 陆梓雨:“那去酒吧,或者清吧?” 苗烟对去哪里都无所谓,在一边等她们商议出结果。 苏冉今天兴致都不高,否决了这两者提议:“感觉很普通,我想去点不一样的地方。” 她皱着小眉头想了半天,最后忽然自己决定道:“算了不管了,晚上再定。” 偶尔有人过来,希望加一下苗烟的联系方式,方便购画,苗烟一一回绝。最近一段时间,她都不大想卖出自己的作品,办画展更多是为了圆梦而已。 在又一个人听到不售卖作品失望地离开之后,苏冉突然睁着大眼睛,看苗烟:“诶,我想起来了。” 没具体说想起什么,苏冉继续道:“苗烟你怎么没有送章董事一幅画啊?她应该会很喜欢的。” 苗烟有点莫名其妙,不知苏冉为何突然提起。 她说:“倒是想过,小姨说她不喜欢。” “怎么可能!章董事长一定会喜欢的,”苏冉惊讶道,“她是不是怕你为了特意画一幅送给她,会让你累到,所以才拒绝的?” 印象里,章寻宁确实没有收藏画作的习惯。家里仅有的几幅山水画,还是其他人送来的私人藏品,并非她主动购买。 章寻宁说不喜欢,其实也在苗烟意料之中,只是不知苏冉为何如此笃定。 苏冉喝了一口果汁,脸颊鼓得像小松鼠,开始讲起自己第一次见章寻宁时的场景。 因为章寻宁看起来淡淡的,有些漠然,总是让初次见面的人感到一种威压,所以那时候的苏冉还很不敢和章寻宁的对视。 躲避视线时,瞄到客厅角落有一幅蒙着布的画作。 工人走进走出,最后将这幅画抬上了二楼。父亲在和章寻宁谈事,苏冉听不懂,因此很无聊的盯着工人搬画。 搬到一半,蒙着的布忽然滑下来一半,苏冉看清画的内容,睁大了双眼,有点小激动。 另一边的章寻宁也抬起头,往那边看,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当时特别惊讶,因为那是你拍卖的第一幅画,我一下就认出来了。” “不过我也不确定是别人送的还是章董事自己买的,这个你回去问问好了……” 喝饮料的吞咽动作一停。 如果苏冉所说属实,那么她的第一幅画作是被章寻宁收藏起来了—— 等一下,是那幅画? * 画展结束后,苗烟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问佣人章寻宁买来的藏品通常放在哪里。 佣人一头雾水,说除了别人送的,章女士从来没有买过。 第32章 既然如此,苗烟打算自己找找看。她先去书房看了一圈,确实没看出什么端倪。除了那几幅早已看得烂熟于心的水墨画以外,别无其他。 那么大的一幅画,也不大可能放在书柜里。 那幅画是她几年前所作,灵感来源是一个梦。梦里四处漆黑,唯有一扇门矗立着。 像在被冥冥中的什么东西所驱使,苗烟上前,忍不住推开。 悠长的吱嘎一声响,那扇大门开得极其缓慢,很像电影镜头里的慢放,更像推开婚礼殿堂的特写画面。 门的背后,玉兰花如瀑布般盛放,一朵坠着一朵,洁白一片。 一个女人安静站在树下,只留纤细背影。头顶满树的玉兰花,像盛放在她黑发之上的白色头纱。 醒来后,苗烟便以此为灵感,以玉兰花为主题作下画作。苗烟作画一向是以自己喜欢为主,有稳定的收入来源,所以画作一向自己留下,并不出售。 当时周围朋友听说她要拍卖,都吃了一惊。 此刻苗烟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发现。 那么还可能会放在哪里呢? 她坐在章寻宁的办公椅上,放空思绪,潜意识里试图模仿章寻宁的思考方式,去想如果真的有那幅画,会存放在这个家的哪里。 或许在卧室?那应该是最隐秘的地方。 苗烟从转椅上起身,走向门边,打算去二楼的卧室看看。 买画的人并非是章寻宁,那么如果这幅画最后真的到了章寻宁手中,一个是其他人送给了她,另一种可能就是她自己花大价钱买了下来。 不论是哪种可能,结合这幅画的含义,怎么说呢,都显得有些…… 苗烟按下把手,打开门,然而一出来,差点和来者撞了个满怀。 章寻宁方才也想进书房,手才碰到门边,就见到苗烟从里面出来,往后让了一步。 她站在门口,朝苗烟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下溜不进章寻宁的卧室了。 计划泡汤。 心态很快调整过来,苗烟又变得笑眯眯:“想你了,等你下班回家。” 章寻宁漠然颔首,看样子或许是没信她的话,也或许是没有放在心上。 苗烟从书房出来,迎着走廊夕阳的光线,缓慢往客厅走去。佣人见她游荡,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她说就随便走走。 视线却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着整座房子。 那幅画最初的含义正是梦中情人之意。 苗烟知道自己梦见的人是谁,因此也并不抱有希望。可画已作下,撕毁又舍不得,少不得有点恼火,一冲动,就送去了拍卖行。 她想可以一同卖出自己对章寻宁的不甘心。 但没想到,几番周折之后,这幅代表着梦中情人的画竟然来到了章寻宁这里。 本来想借此打消的情感,反倒重新回到梦中情人的手中。 倘若当时的章寻宁得知这幅画最初的含义,拍卖的动机,那么她会不会拒收呢? 还是说……依然会留下? 第024章 到了约定的时间,三人在苏冉的车内见面。 刚一上车,就能看得出苏冉显然下午才大哭过一场,眼睛此刻还红红肿肿的,一点打不起精神来。 苏冉尽力掩饰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出来:“你们来了?先坐吧,我还没想好去哪里。” 一个下午不见,时间这么充裕,却连去哪里玩的地点都敲定不了,实在是很不符合苏冉那种小太阳的性格。 陆梓雨有点小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冉抽了下鼻子,看起来很大度地说:“路上差点被狗咬了,我根本没事。” “别想我的事啦,你们想想去哪里吧,司机正好带我们去。现在呢,我们就是要嗨!” 见她避开话题,又努力看起来积极一些,两人心知不适宜再接着问下去。倘若苏冉想说,那么以她的性格,她一定会大说特说的。 陆梓雨为了让苏冉转移注意力,开始想去哪里玩的问题,可惜实在太少出去,只能在那里不停“呃……”了好一阵子。 苗烟不知道苏冉愿意去哪里,提议让司机先在商业街这边开一圈,有感兴趣的就停车进去。 陆梓雨连连赞同。 只是苏冉看起来心情实在差得要命,好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眼见这样下去,就要在车里耗光一个晚上,苏冉连眼泪都没擦干净,在模糊的视线下,随手指了一家俱乐部,三人就进去了。 选了卡座,点了果盘,苏冉仗着钱多随便花,上了最贵的酒,还想再点一个香槟塔,散财只为开心。 陆梓雨见状赶紧制止了苏冉,因为她从小是普通家庭长大的,感觉只是不开心就花这么多钱,怕第二天苏冉后悔。 苏冉虽然是千娇万宠养大的独生女富二代,倒也很听劝。虽然没点香槟塔,但酒也没少点,苗烟还问她喝不喝得下,苏冉说一定能。 酒上来以后,苏冉一杯接一杯,那架势就像喝水一样,苗烟不怀疑她真的能喝完全部,但恐怕喝完也就该进医院挂水了。 她和陆梓雨两个人一边和苏冉有来有回地喝着,一边又默不作声避免苏冉喝得太无节制。 酒能解愁这句话或许没骗人,酒精起了效用后,苏冉终于看着没那么消沉了。她咧嘴笑得像朵向日葵花,蹦着身体就跳进了舞池,还拉着陆梓雨和苗烟。 第33章 舞池里人不少,那势必少不了和人碰撞,摩肩接踵。 苏冉“啊”了一声,吃痛皱眉,往前踉跄两步,苗烟扶了她一把,不经意往那边看去,是一个穿着有点奇怪的女人,个子很高,骨架有点大,穿高跟鞋,却穿不稳,歪歪扭扭的,因此方才不慎歪倒,将苏冉撞了一下。 那女人很奇怪,在舞池里的律动特别僵硬,似乎根本没有和音乐一起跳的意图,把人撞了个踉跄也不道歉,低着头继续僵硬地晃着,长发遮了大半的脸。 苗烟将苏冉拉回来一点,三人往舞池边缘过去。 又喝又跳,苏冉体力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她在嘈杂音乐里朝陆梓雨和苗烟道:“我去一趟卫生间。” 两人点头,示意她去。 苏冉离开时步子有点不稳,苗烟多看了几眼,忽然注意到方才在舞池里撞到苏冉的那个高个头女人也往厕所去了,和苏冉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出于本能的,苗烟觉得不对劲。 她让陆梓雨坐在卡座里:“你在这里待着,我怕苏冉喝了酒站不稳,先过去看看她。” “对了,别喝陌生人的酒,别搭理别人的搭讪。” 陆梓雨很少来这种场所,有点局促,点了点头。 俱乐部里即便是卫生间也不够安静,躁动的鼓点似乎能穿透墙壁。 苗烟站在女厕所门口,靠着墙,等苏冉出来。她总觉得刚才那个女人看着有哪里不对,这一定不是错觉。 不断回想着,苗烟忽然想到一个事。 个子高,骨架大,一点都不会穿高跟鞋,头发那么长——俱乐部的灯光暗,看不出发质如何,那么也可能是假发。 或许那根本不是个女人? 这想法刚出现,苗烟就听到女厕里传来苏冉的一声尖叫:“啊!闹鬼了!救命啊!” 心里一紧,苗烟随手抄起附近的灭火器,就往里面走。 打开苏冉隔间旁边的那扇门的那一瞬间,里面窜出来个蓬头垢面的身影,苗烟看准时机,一把用力拉住了对方的衣服。 因不会穿高跟鞋,这一下就失去了平衡,那个“女人”身体一歪,找不准重心。 苗烟举起灭火器,哐一声对着他的头砸了下去。 * 警局里,警察告诉她们三个没事了,可以回家了。 苏冉显然没醒酒,还在一边流眼泪,分不清哪是哪,说着大家听不懂的胡话。陆梓雨搀着她,打算先把她送上车再说。 方才在俱乐部里面,苏冉正要上厕所,但因为醉得厉害,解了半天裤子也没解开,睁个眼在那里专心致志和扣子斗争。 忽然一只手从另一个隔间底下的空隙伸出来了一点点,苏冉吓了一大跳,在醉酒状态里面的她还以为是闹鬼了。 苗烟则理智很多,她听见苏冉大喊闹鬼了,立刻想到很可能那个人要做什么不轨之事,抄起灭火器,没给这人逃跑的机会,上去就照脑袋来了一下,控制住对方。 然后渐渐的,卫生间外面围满了人,里面的人看热闹,外层的人不知所以,只听说里面有个变态被打了,再传到舞池那边,变成了打晕了一个人,都骨折了,最终传到吧台的版本变成了卫生间里打死人了,凶案现场血流成河。 俱乐部老板吓得嘴唇哆嗦,拿起手机就打了报警电话。 几人一同到警局做了笔录,在正常灯光下,才看得出那根本就是个四十多岁的啤酒肚男人,妆化得可笑,戴劣质假发,专门就是为了到酒吧里的卫生间拍一些不雅照片。 一见光,那中年男人顶不住压力,疯狂地想跑,却被这边的警察按住了,好一顿讥讽。罚款,拘留,一个都没少。 至于苗烟这一灭火器下去,她自己有分寸,没构成太大的伤害,对方因被送到警局过于恐惧,甚至没敢追究。 警察好好安慰了一番苏冉,又承诺如果再遇到这类事,可以立刻到这里来,警察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她们。 苏冉还没醒酒,不知道在为什么哭,嘴里嘀嘀咕咕的,谁也没听清,苗烟觉得她可能是吓到了,让她的司机赶快带她回家。 未曾料到刚把苏冉那边安顿好,与陆梓雨一同走到警局外面,就遇到章寻宁风尘仆仆地赶来。苗烟看见她时,还疑心自己看错了人。 章寻宁难得有这样风尘仆仆的样子,苗烟正好奇是什么事,章寻宁便冷下一张脸看她,又看一眼陆梓雨。 陆梓雨知道这是苗烟的长辈,怕她去夜店被责怪,顶着压力先自己背锅:“章董,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今晚非要找苗烟出来玩,出事真跟她没关系,她是见义勇为……” 上下打量几眼,确认苗烟身体没有任何地方受伤,章寻宁才从冷漠转回淡淡,不轻不重:“既然没事,那就回家吧。” 陆梓雨一愣,她以为苗烟长辈看起来守旧,应当会对去夜店这种事极度排斥,没想到这么轻松就化解了难题。 她看一眼苗烟,苗烟只笑了一下,叮嘱她打车到家后告诉自己一声。 不是章寻宁没反应。 一起生活那么多年,苗烟算半个被章寻宁养大的小孩,很清楚章寻宁现在的情绪。 这是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助理一路跟在章寻宁身后小跑,方才追上,对苗烟赔笑道:“刚才还在和刘董聚会呢,一听苏小姐打电话哭着说您出事了,章董有点着急,担心您安危,一路赶来的。” 第34章 又嘘寒问暖地看了看苗烟身上:“哎,这不是没受伤吗,好事,好事,苏小姐可能夸张了。章董现在该放心了,您跟我上车吧。” 章寻宁腿长,纵使踩着高跟鞋,穿着旗袍,也三步两步走回车边,自己弯腰进去,砰一关车门,留另外两人自己过来。 苗烟看一眼,跟上去,从另一边坐上后座。 助理系安全带,负责开车。 车内一股木质调的香水气息,如同章寻宁这个人一样,一眼让人想起旧年代的木雕摆件,古朴,守旧,故事感强烈。 她余光一睨章寻宁,又是那般无喜无悲的模样。 只是指间不知何时夹起一根烟,冷漠地吸着,轻缓吐气。苗烟才经历高度紧张的状态,猛地一放松下来,浑身都懒懒的。 她身体一歪,一滑,就着劲儿靠在章寻宁身上,闭着眼不动。 流氓似的,仗着助理还在,不好对她说不越线之类的话。 一靠得这么近,随着呼吸,苗烟就能闻到散不开的烟味,还有萦绕在她身上的淡淡的酒气,显然是一路赶来,被风吹散了一些。 看样子今晚的聚会是喝酒了。 真难得啊,一个晚上,又是喝酒又是吸烟,不像她的一派作风。 半晌,苗烟听到头顶章寻宁的声音:“少去这些地方鬼混。” 不咸不淡,不轻不重,听不出情绪如何。 “听到了吗?”章寻宁问她,端得是长辈架子。 苗烟靠在她肩膀,懒洋洋的,这位置离心房很近,再近一点,就能听见心跳的声音,或许就能听见章寻宁隐秘的心声。 端得是长辈架子,可她说这句话,到底有没有半分私心呢? 章寻宁耐着性子,又问一遍。 苗烟就着靠在她肩膀的姿势仰起脸,距离一下变得那么近,似乎唾手可得,又好像远得琢磨不透,隔了一层旧年代的雨幕似的。 朦胧而看不清。 她微微笑着,说:“知道了。” 语调上扬,不像很上心的样子。颇有一种“除非把我带在身边,不然你能管得住吗”的意思。 章寻宁吸一口烟,白雾自口中吐出,心里情绪难言,却开始滋长不停,勉强才能压下去。 从小这个角度,苗烟也正好自下而上看见烟嘴上留下一圈浅淡的口红印记。 她又埋下头,双手挽着章寻宁胳膊。夜里凉,一贴上那只裸在旗袍外的手臂,就觉得发冷,捂不热的冰似的。 苗烟就这么安静地挽着,久到章寻宁都觉得有点不似她的性格了,才坐起身分开,轻声却不轻佻:“我想吃云吞了。” 侧目,苗烟看向她,笑着伸出小指拉勾:“请我吃好吗?” 夜风吹进车内,章寻宁掐灭了那支烟,又变得淡淡,朝助理道:“找家馄饨店。” 一如既往地答应她的要求。 第025章 大半夜的,卖云吞的店基本都关门回家睡觉去了。助理开车绕了一大圈,才勉强发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连锁店,进去拎了一袋回来。 助理将她们送回章家时,章宅正处于一片静谧之中,只有客厅留了一盏壁灯,其他房间都沉在一片黑里,显然大家都睡了。 苗烟提着从助理那里接来的云吞袋子,往餐厅那边走,进去开了灯吃着。今晚她还没吃晚饭,肚子空着。 借着餐厅门口投出来的一束光,章寻宁在沙发上坐下,点一支烟,没走。 苗烟很少和人打架,在章寻宁的记忆里,也只有那么一次而已。 那时候苗烟刚上高中,正是章寻宁最忙的时间。她没多出来的时间给苗烟做饭,苗烟也很忙,高中学业重,章寻宁就给她钱自己去买早午餐。 但晚上该怎么回家这一点,还是犯了难。 重点高中放学时天已大黑了,章寻宁不放心苗烟一个人走夜路回家。问同学,班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和她顺路。 苗烟的社交能力从那时起就很出众了,在这一点上,从不让章寻宁担心。 开学不过半个月,就和同桌肖冰打好了关系,约定每晚放学后去肖冰奶奶家的烧烤店,等章寻宁什么时候忙完来接她再回家。 烧烤店通常营业到深夜,没给肖冰一家造成什么苦恼。 日子还算安稳地过着,多数时间都风平浪静,除了某一天之外。 章寻宁处理完工作,正在去烧烤店接苗烟回家的路上,很快就到了。这时候,却突然接到了肖冰奶奶的电话。 拿起来一接,是苗烟的声音。 她语气轻快,说明天早上有升旗仪式,她担任升旗手,要起大早去学校,暂时住在肖冰这里,烧烤店离学校近,明天过去更方便点,让章寻宁不要去接她。 还问:“小姨,我评上三好学生了,厉害吧?” 章寻宁没多说什么,三言两语挂断电话。 离烧烤店只剩不远的距离,不久后,章寻宁如期推开店门,并没有按苗烟所说不必再来接她。 今天的烧烤店要比往常都更安静些,喝酒的人们动作也轻轻的。一见章寻宁进门,都纷纷回过头看她。 她微蹙眉,倒不是为这些目光,而是为了坐在柜台边那把椅子上的苗烟。 苗烟还穿学生制服,弯着腰,将裤腿撸上来,露出脚踝处一道小小的血痕,正慢慢擦着碘酒。 第35章 肖冰在一边忙来忙去:“那帮人真是欺软怕硬,一动真格的,就都走了……” 回头,撞上章寻宁视线,把肖冰吓一愣,小声对苗烟说:“你小姨来了。” 苗烟抬起上身,视线一下就瞄准章寻宁。 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苗烟每次见到章寻宁来接自己的时候,都会这样笑。 章寻宁早已习惯了。 “你和谁打架了?”章寻宁走过来,接过碘酒,慢慢替她擦,“不让我来接,是因为升旗仪式,还是因为不想让我知道这个?” 肖冰奶奶戴着一副眼睛,从柜台后面出来,认了认人,对章寻宁道:“你是苗烟的家长吗?唉,不怪孩子,我听说是姓孙对吗,就是那个姓孙的来找茬……” 在肖冰和肖冰奶奶一顿七嘴八舌的解释后,章寻宁领着苗烟回家走。 虽说日子大多数时候是平稳的,但偶尔也会有苍蝇飞来惹人不快。 章寻宁家中破产后,有相当一部分和章父有生意往来的人心存不满。有个姓孙的人,他本人从不找麻烦,但他那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儿子会。 在肖冰奶奶口中,章寻宁得知整件事的经过。 那一行人听说章寻宁的侄女常在这里待着,就找了过来。 那几人大声诋毁着章寻宁,搞得满烧烤店都听得到。 讲章家五代单传,只因生了个女儿,才败坏了运势,章寻宁克死了全家等等。声音之大,满烧烤店都听得见。 趁人不备,苗烟抄起一个酒瓶子对着为首的人就砸了下去。 同行的人里有几个显然冒火了,打算动家伙打起来,肖冰眼疾手快,一把拨出了报警电话。 那富二代是个软骨头,一听报警,怕被自家老爹骂,本来就是自己理亏在先,加上旁边有人在劝,顺坡下驴,骂骂咧咧走了。 警察来后,见找事的不见了,把苗烟教育了一顿,让她以后遇事先报警,不要动手。 至于脚踝上的伤口,则是被迸溅的啤酒瓶碎片划伤。 回家路上,吹着晚间冷风,章寻宁开口,与警察如出一辙:“遇见了事情,尽量不要和人起冲突。如果对方是个硬骨头,打起架来,吃亏怎么办?” 苗烟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可他们造你的谣言,我生气了。” 这次轮到章寻宁愣了,眉心倏忽一跳。 她生性淡漠,遇到找麻烦的也是真不生气,只当眼前飞虫。对方嘴皮子讲累了,她也不理睬。 也是因为生性淡漠,章寻宁从未想过,与自己相关的事,竟会有一天自己没生气,有人先替自己生了气,又还了手。 夜里风冷,牵着的那个小孩的手却热得炙烫。苗烟手脚都暖,不像她,体温低,易受寒。 一种怪诞的感情在心间升起,撞破波澜不惊的心池。 章寻宁不再责备她莽撞,换了个话题:“明晚吃什么,我明天不忙。” 苗烟不记仇,一听到这个,笑得灿烂:“云吞,小姨做得云吞最好吃了,跟别人做得都不一样。” 章寻宁说好。 觉得不够似的,苗烟又伸出小拇指,非要和章寻宁拉勾:“以后每一年都一起吃云吞,这样一辈子过下去。” 章寻宁也说好,伸出小指,勾上她的。 苗烟满意了,眼睛亮亮的,看着她笑。在那时的章寻宁眼中,苗烟是个很听话的小孩。 今晚喝了酒,经历又这么相似,章寻宁难免会想起以往的事。 忽然听见苗烟走动的声音,她将烟碾灭在烟灰缸里。 苗烟从餐厅出来,高跟鞋声敲响大理石砖,一进客厅,顿了一下,走过来,看章寻宁: “这么晚还不回去睡?” 真出乎意料,今晚的一切都不大像她的作风。 章寻宁透过还没完全消散的那一点烟雾,看清苗烟现在的样子。 大波浪披肩,美得尽态极妍。神情总是轻佻着,飞一个眼神过来,就能恃靓行凶,一般的人没有招架之力。 苗烟在章寻宁心里是个听话的小孩,至少在从前那时候是。 不像现在,爱勾人,讲话尾调磨人,朋友来自五湖四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踩进她的圈套。 章寻宁想,也许是苗烟当时装乖装得太好了,她才会掉以轻心,全然没想过日后苗烟会变得如此野性不驯,让自己今日处在被动的地位。 不知怎么,也许是喝酒的缘故,章寻宁心底又有了想抽烟的意图。 下意识拿了打火机出来,夹一根烟,还没等点火,苗烟也从她那盒里抽出来一根,叼在嘴里,很自然地弯腰,凑近她手里打火机,要借火。 黑色卷发垂落到章寻宁胳膊,羽毛一样轻飘飘。 离得近,姿态太过亲昵了一些,说不上多严重的踩线,却只差一步就过火。 章寻宁手腕落下去,将打火机掩回手掌中:“抽烟不好,戒了吧,我也不抽。” 苗烟轻挑起一点眉:“抽烟不好你今晚还抽了两根,不会只是不想借我吧,一点火而已,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直起身,抱臂等她答复。 章寻宁跳开这话题,夹着指间那根还没来得及点燃的烟:“找个日子,搬出去住吧。”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迟早有天要擦枪走火。 第36章 话题跳得太突然,苗烟问:“为什么?” 章寻宁只说:“我出钱帮你找房子,不用你操心。” 空气里忽然的静默。 客厅里没开灯,只借着餐厅里的光,暗暗的。苗烟嗤笑一声,忽然弯下腰,从章寻宁手里夺来那只打火机。 啪一声,干脆利落地点燃手中香烟。 火光仅在黑暗里一闪而过。 她侧过头,唇缝滚漏出第一口白雾。 单条腿屈起来,半跪着压在沙发上,就在章寻宁大腿侧边。 苗烟打量着章寻宁的神情,两人轮廓都隐在半亮不明的黑暗里,眼睛成了唯一表达情绪的渠道。 漫长而磨人的几秒钟里,苗烟视线下移,定格在章寻宁颈上的珍珠项链。配一身旗袍,很搭。 她伸出手指,轻慢地勾住那串珍珠:“我搬走了,你真的舍得吗?” 章寻宁:“没什么舍不得的。” “喔,那可不见得。” “谁知道你会不会找第二个钱万琪跟着我呢?” “你说对吧,小姨?” 第026章 助理?感到很烦恼。 今天一大清早, 助理?就收到来自章寻宁的信息。信息里,章寻宁说?了几点要?求,让助理?着手准备一下房源资料, 带着苗烟一户一户去看有没有中意的。 虽说?有额外的加班费, 但助理觉得这个活真的好?累。 从早上跑到下午, 开车带这位苗小姐看了一家又一家,始终没有能敲定的。或者说压根就一点儿都没看入眼。 助理?准备的这些房子资料都是最好的, 户型五花八门, 档次高, 治安好?,偏偏遇上一个难应付的主。 她的一张脸快要?皱成苦瓜了,可?苗烟每次都能说?出十分正当的不喜欢的理?由。 刚看完又一套房子,又没看上。助理?开车, 准备带苗烟去下一家。 路上, 苗烟让助理?靠边停一下,说?让助理?休息休息。 助理?在车里歇着, 苗烟进附近的饮品店里点了一杯冰美式, 坐窗边的位置, 翻看一下手机。 把消息都回完后, 冰美式还?没喝完,苗烟有点无聊, 点进通讯录划了划,目光停在章寻宁的号码那?里很久, 想拨给她一通电话?。 章寻宁要?把她赶出来, 那?她磨叨一下章寻宁, 一点儿也不过分。 手指还?没碰到拨出键,屏幕就跳进来一个来电显示的页面。 来电名称写着“苏冉”二字。 苗烟先接听了苏冉的电话?。 刚接通, 苏冉就开始呼天抢地:“啊啊啊啊好?丢脸啊昨天!对不起!我当时喝多了,没注意?,今天醒来才想起自己都说?了什么!” “我……我昨天看你进警局,吓得要?死,哭着给你小姨打电话?说?你出事了,都是我害得,搞得好?像生离死别……” 苏冉回忆起来自己说?的这种八点档狗血剧台词的时候简直想找个地缝埋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苗烟笑了,说?句没事。 怪不得章寻宁昨晚那?么着急。 苏冉嚎了一通,平复下来,向苗烟道谢昨晚的事情。她自己回想起来,也是一阵后怕。 “……不过现在陆梓雨走?了,我突然变得有点无聊,在家待着心情闷闷的,好?想出去玩。” “对了,你在做什么?” 苗烟喝掉最后一口?冰美式,回苏冉:“在外面看房子。” 苏冉问:“你要?买房吗?” 苗烟:“不是,租房,我要?搬出去。” 只不过租的房子是免费的,一手由章寻宁操办,她又是本地最大的房地产商。 苏冉惊:“什么!为?什么要?搬出来啊,你在那?里住得不好?吗?” 苏冉完全想象不到是章寻宁要?把苗烟赶出来的。 毕竟章寻宁永远一派平静的模样,其他人也看不见她们?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苗烟也没有心思和?外人多解释。 苗烟随便道:“先不说?了,房子还?没看完,改天再讲。” 苏冉噢噢了一句,配合地挂断电话?。 扔掉空的冰美式瓶子,苗烟走?回车里,跟着助理?继续去看房子。助理?一想到没办法和?章寻宁交代?结果,距离工作结束遥遥无期,脸重新皱成苦瓜。 这么一忙,再回到章宅时已?是黄昏。 有点饿了,但苗烟还?不想吃饭,自己去厨房里找面包吃,顺便问了一句佣人章寻宁回来了没有,佣人说?回来了,正在书房办公。 既然如此,苗烟就不去打扰章寻宁了。 她叼着面包片坐到客厅角落里的沙发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处理?自己的工作。 不知多久过去,苗烟才听见高跟鞋声响。 章寻宁关了书房门,想回卧室,经过客厅,正好?与抬头的苗烟对上视线。 “房子看得怎么样了?听助理?说?,你没有看中的。”既然对上视线,章寻宁也不躲避,直截了当地问她。 苗烟合上笔记本电脑,回答她:“就那?样吧。” 一见到章寻宁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苗烟就觉得心底有火苗在窜,很痒。 恨不得撕开她的表象,看看内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真能忍。 昨晚出乎苗烟意?料的是,章寻宁毫无半点被揭穿的忙乱,反而直接承认钱万琪是她找的。 第37章 章寻宁当时说?:“人是我找来跟着你的,但那?又怎么样?” 波澜不惊,苗烟的话?撼不到她半分。 “你觉得我找钱万琪跟着你,是因为?放不下你吗?”语调平静,“如果你这样想,那?么越是这样,我们?越该分开,不是吗?” “明天就去和?助理?看房吧,这周最好?就搬出去。” 章寻宁的意?思苗烟当然懂,无非就是如果章寻宁真如苗烟所想,是放不下她才找钱万琪跟着她,那?么越是有这样的感情,就越该分开。 距离才会使双方克制。 以一言蔽之,就是别越线,别过火。 身为?年长者,总觉得自己有责任不带歪年轻的那?个人。 所以今天一早苗烟醒来,就见到了整装待发的小助理?。 此刻回想起,苗烟觉得自己还?是太莽撞了。 对付章寻宁这种人,亮出自己的底牌就是大忌,迟早会被她反将一军。钱万琪的事,她不该这么早就说?的。 现在看来,还?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学着润物细无声啊。 没办法,谁叫她是章寻宁。她耐起性子来,谁也比不过。 和?她这么周旋,苗烟觉得自己的耐性都快往佛性上发展了。 也挺好?的,就当是修身养性。 章寻宁听苗烟说?就那?样吧,问她:“哪里不满意?等下告诉我的助理?,她会重新帮你找的,明天继续去看。” 苗烟“喔”了一声。 只要?没有章寻宁住的房子她就都不满意?。 助理?怎么找? 这边话?刚落,章寻宁要?上二楼,佣人就过来了,说?是章姿来了。她停下,让佣人请章姿进来。 苗烟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工作,章姿进来后先和?她打了招呼,然后与章寻宁坐在离她远一些的客厅正中的沙发上。 虽在工作,却一字不落将二人谈话?内容听进耳朵。 章姿声音听起来有点累,不像之前那?么热情似火了。她问章寻宁最近忙不忙,过得怎么样,有没有空闲时间?。 章寻宁用瓷盖拨杯里茶叶,说?还?行。 章姿絮絮叨叨一圈,进入正题:“寻宁啊,你也知道我最近海外的分公司出了点问题,我得飞过去解决一下,不方便带着孩子,再说?那?边也不知道孩子们?住不住的惯,思来想去,不知道让谁帮忙照顾一下……” “咱们?有血缘,起码亲近一些,其他人我真不放心,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看一下?衣食住行这些都不用你操心,只需要?腾出两间?屋子给他们?住就行,保姆什么的会跟过来的……” 章寻宁说?好?。 章家这么大,住都住不过来,腾出几间?屋子给小孩子和?保姆住不成什么难题。 章姿喜不自胜,连连握着章寻宁的手道谢。想来以后事业上肯定更愿意?多站在章寻宁这边。 送走?章姿,章寻宁回到卧室,苗烟还?坐在沙发上和?对方交流设计稿的细节。 只是打字的手指稍微用力了一些。 这算什么,这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她让自己搬出去,然后让俩小屁孩住进来? 哪有这种道理?啊。 第027章 之后的几天里, 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每天都和助理出去看房,章寻宁从不?陪同,即便是问到?为什么不喜欢这些房子, 也要通过助理交流。 看起来章寻宁这次是铁了心要和她分开。 第三天正好是个周末, 章寻宁在家。苗烟赶设计稿, 下楼倒了杯橙汁,就准备回楼上, 耳朵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声, 能听出是章姿家那俩小孩来?了。 她对小孩们不?关心, 回去继续赶设计稿,没想?在?小朋友面前露个面。毕竟不?管怎么说,章寻宁想?办法把她往出赶,却接了两个小孩回家, 她多少有一点不?爽。 这边苗烟回到?二楼卧室, 那边两个小朋友就进来?了。 章姿家的保姆跟着过来?,一手牵一个, 看着都是不?超过六七岁的小孩, 左边是哥哥, 叫朱子星, 右边那个是妹妹,叫朱圆。 之前他们和章寻宁见过好多次了, 本来?不?该怕生的,只是保姆拿着大包小包, 加上自己妈妈离开了本地, 免不?得有点拘谨。 先乖乖和章寻宁问了好, 就被保姆带去了院子里,也没敢放开玩, 有点懵懵的。 保姆拿着各种玩具逗了好一会儿,两个小朋友才稍微高兴了一点,开始比较安静地玩着。后来?见章寻宁默许,时间也长了,对这里熟悉了些?,才放开玩儿。 他们放开玩的那一会儿,正好是苗烟刚赶完设计稿想?安静休息的时候。 今天是交设计稿的最后一天,苗烟从昨天就开始反复和对方推敲需要修改的细节,今天画了一整天,一忙完,她只想?放松。 结果?刚躺进舒服柔软的床里,就被外?面叽叽喳喳地喧闹声给吵起?来?了。 她揉了一把头发,知道是章姿家的小孩在?玩闹,心底想?今天不?上学吗?又想?起?今天是周末,确实不?用?上。 不?过一转念,苗烟发现现在?正是寒暑假期间,两个小孩寄住在?这里的一段时间,可?能都不?会太安静了。 她嫌吵,干脆穿了外?套,打算下楼透透气?。 第38章 结果?刚一下楼,进院子,两个小孩的吵闹声就停下来?了。有点突兀,像被谁按下了暂停键。 苗烟奇怪,往那边一看,见两个小孩有点脸红,看她看直了眼。 朱子星有点紧张,小声对妹妹说:“除了寻宁阿姨以外?,我又看到?了一个仙女。” 朱圆提早进入中二期,摇摇头,笃定地说:“不?,寻宁阿姨是好看的仙女,我们眼前这个美女恶魔!” 苗烟身体曲线起?伏错落,腿长腰细,像盛放期的红玫瑰。 也不?怪朱圆觉得她是美女恶魔,毕竟气?质不?是仙气?飘飘,不?像章寻宁那样不?食人?间烟火,反而还有点恃靓行凶。 她们两个一个张扬,一个清冷,是截然相反的气?质。 只回头看了一眼,苗烟又把手插进牛仔外?衣的兜里,往外?面走。 小孩子们一看美女恶魔马上要走了,心急如焚,朱圆噔噔噔就往苗烟身后跑,朱子星则有点腼腆,慢半拍才追上去。 正拉开大门,苗烟感觉自己的裙角被人?拽住了。一低头,朱圆抱着个球,有点害羞地盯着她,追上来?的时候是挺勇敢,一对视上美女恶魔的眼睛又怯生生的: “姐姐……你是谁呀?我从没在?这里见过你。” 保姆紧随其后,生怕小孩给人?添了麻烦。她认得苗烟,哄着小孩们说:“这位是寻宁阿姨的家人?,你们要叫她苗姐姐。” 小孩子们乖乖地叫了。 朱圆脸红红的,举起?球:“姐姐,我可?以邀请你玩这个吗?我哥哥呆呆的,总是输给我,看着就没有姐姐聪明,我想?和姐姐一起?玩。” 朱子星被妹妹出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跟着点头,又马上摇头。 打小苗烟就是孩子堆里的孩子王,成年后她变得不?喜欢小孩,小孩们却都特别喜欢她,爱缠着她玩。 美女恶魔在?哪里都很受欢迎,只要章寻宁把她往外?推。 虽说不?喜欢小孩子,倒也没那么讨厌。尤其是他们俩都眼睛亮亮地盯着自己,拒绝后让小孩受挫,好像也不?太好。 而且要是他们伤心到?掉眼泪,章寻宁肯定会把让她搬出去这件事更早的提上日程。 于是苗烟答应下来?。 保姆又感激又歉意地看着她,说句麻烦了。苗烟摇摇头,反正画了一天稿,就当运动?一下。 一陪小孩子玩起?来?,孩子们就越对苗烟崇拜和着迷。 无?他,只因苗烟从小就是孩子王,什么踢球啦、弹弓啦、卡牌啦都玩得特别好,在?小孩子眼里简直就是精通十八班武艺,羡慕得不?得了。 到?中场休息的时候,两个小孩气?喘吁吁地坐在?苗烟身边,见苗烟呼吸依然平稳,更崇拜她了。 苗烟喝了口水,往客厅的落地窗看,章寻宁坐在?沙发上看书,很宁静的模样。自己耳边是小孩子们的夸赞,他们虽然只有两张嘴,却叽叽喳喳到?说出了七嘴八舌的架势: “苗姐姐好厉害!我长大了也想?变成姐姐一样厉害的人?!” “就是!要是我能一辈子都住在?寻宁阿姨家里就好了,这样每天都能见到?苗姐姐,好幸福!” “是啊是啊……” 听到?这么天真的话,苗烟有点想?笑,随口说了句:“就算你们一辈子住在?这里也不?可?能每天见到?我,我马上要搬走了。” 还在?叽叽喳喳地小孩们一下子静下来?。 朱圆可?怜巴巴:“为什么要搬走啊?” 朱子星也问。 苗烟又往客厅看了一眼,章寻宁面目平淡,静读一本书,丝毫不?被方才院子里的吵闹所影响,真耐得住性子,还得多向她学习。 “你们的寻宁阿姨要我搬出去住,我只好搬走啰。” 俩小孩泪汪汪:“能不?能不?走?” 见这副样子,苗烟本想?笑,却忽然灵光一闪,计上心头。她勾唇,让那俩小孩离自己近一点,他们立马挪动?屁股坐过来?,竖个耳朵听。 “我也不?想?搬走啊,毕竟你们两个这么乖,这么听话,姐姐还想?天天陪你们玩呢。”苗烟一副很可?惜的样子,“要不?然,你们去和寻宁阿姨说不?想?让我搬走怎么样?” 前一句话已充分勾起?了小孩们的想?象力,畅想?着每天和美女姐姐玩该有多幸福。一听到?后一句,立马忙不?迭点头。 朱圆说:“姐姐你放心,寻宁阿姨人?很好的,以前我们来?这里玩的时候她总买礼物?给我们,就算她要你搬走,肯定也没那么狠心的,只要我们去求情一下,一定可?以让你留下来?的!” 苗烟作出“辛苦你们了,你们真是太能干了”的样子,拿捏了小孩的虚荣心和表现欲,兄妹两个更是觉得必须要帮这个忙。 临要去见章寻宁的时候,苗烟还说:“这个阿姨不?够喜欢姐姐,所以才让姐姐搬出去的,你们让她多喜欢姐姐一点,这样姐姐就一直住在?这里了,好不?好?” 兄妹俩一脸“包在?我身上了”,酝酿一下情绪,一前一后往客厅里小跑过去。 哄走了这两兄妹,苗烟悠哉悠哉喝着水,看向沙发上的章寻宁。 穿一身素雅的旗袍,只低低挽了个发,垂眼读书,眉目安宁,全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事。章寻宁会反将一军,她也会。 第39章 这样来?看,倒也不?一定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苗烟想?,说不?定自己还得感谢这俩助攻呢。 第028章 下午在苗烟陪孩子们玩的时候, 章寻宁都在看书,修身养性,陶冶情操。 间或也抬目远望一下, 能看见院子里朱家兄妹在做什么。 起初章寻宁见苗烟不怎么喜欢小孩, 一下午过去?后, 反倒同他们打得火热了起来。 心底在想,果然还是年轻爱玩的年纪, 沉闷并不适合她。 后来不知怎么?, 章寻宁发现朱家兄妹不再同苗烟玩, 反倒朝自己这边过来,口中吵闹着什么?,跑进?客厅。 她合上书,问?朱家兄妹怎么?了, 心下起了疑。 朱圆会说话, 她率先开口,免得自己那个呆呆的哥哥讲露馅:“我听说苗姐姐这周就要搬走了……可不可以不要让她搬走……” 说着, 就开始眼泪汪汪。 朱圆拉章寻宁右边旗袍裙角, 朱子星拉章寻宁左边旗袍裙角, 一左一右, 噙着眼泪,抬头望她。 章寻宁一下无言。 保姆紧随其后跟进?来, 就听章寻宁问?朱家兄妹:“谁和你们说的这件事??” 朱圆手指攥紧了一点旗袍,有点小紧张, 但没磕巴, 忽然福至心灵, 转身指着跟来的保姆:“是刘阿姨讲的。” 保姆:…… 完了,这无妄之灾。 朱圆拼命朝她眨眼, 让她别拆穿。 保姆也给这位小小姐擦过好几次屁股了,硬着头皮顺下来: “我听佣人说的,闲聊的时?候没注意?,被小姐和少爷听见了,我也没想到小姐少爷这么?伤心。” 见保姆这边没有露馅,朱圆和朱子星又齐齐回头,继续可怜巴巴地盯住章寻宁,两张小嘴一唱一和,苦苦诉求不停。 看这架势,章寻宁眉心一跳,没讲话,捏了捏鼻梁。 章姿家的小孩初来乍到,只留宿一段时?间,开口提了一个不算多?过分的要求,至少在外人看来一点都不过分。 明?面上,她和苗烟一没吵架,二关系并非不好,顺应小孩子的童言无忌,将苗烟搬出去?的事?缓下来,看起来才是理所应当的。 毕竟没有小辈五年没归家,一回来就要人走的道?理。 私下里的种种无法摆到明?面上言说,章寻宁这次吃了个哑巴亏。 她本想搪塞过去?,讲了些哄小孩的话,奈何性子淡漠,哄孩子的话生硬,不得门道?,不仅没按捺住朱家兄妹,反而被朱圆聪明?地识破。 朱圆继续喋喋不休,乘胜追击。朱子星帮腔,看起来这兄妹俩合伙作案不是一回两回了,挺轻车熟路的。 见小孩子们还是不死心,非想留下苗烟姐姐,说些诸如没有苗姐姐我就吃不好啦,睡不好啦,小珍珠也要掉下来啦这些话,把章寻宁弄得没辙。 她不怎么?会对付小孩。 两人才住进?来第一天就被弄得伤心哭了,该怎么?和章姿交代?? 保姆觉得自己可能该劝阻一下,转念一想,苗烟在,这两个孩子就听话得不得了,反倒对自己有利,于是也只是象征性地哄了两句,毫无实际意?义。 至此,这间屋子的四个人里有三个都倒戈向苗烟阵营。 章寻宁不擅应对小孩,苗烟寄住在她家时?,就已经领略过了。见朱家兄妹执意?想和苗烟一起待着,章寻宁松了口。 朱子星雀跃:“太好啦!” 朱圆一蹦三尺高:“耶!” 还不忘苗烟临了交代?给她的任务,赶紧美言几句:“苗烟姐姐那么?美的人住在这里,寻宁阿姨你也不吃亏的啦!” 提起苗烟,章寻宁端起茶盏,淡淡抿一口。 那点小心思?很明?显不是两个孩子会有的,不过不碍什么?大事?。至多?不过半个月,章姿就会回来。只要把苗烟留到那个时?候再让她搬走就好,一周内搬离也是搬,两周内搬离也是搬。 朱圆和朱子星欢天喜地的时?候,苗烟正好从院子里走进?客厅。苗烟早看见朱圆给自己比的暗号,一眼会意?,心情挺好。 她穿红色丝绸长裙,走路时?,步履摇曳。 经过沙发上坐着的章寻宁,她吹口哨哼歌,声调上扬,从她面前路过,带过一阵香风。 熟透了的红玫瑰香气。 一边路过了章寻宁,苗烟一边往厨房里走去?,张罗那两个小孩吃饭。苗烟一开口,简直是一呼百应,两小孩兴冲冲跑过去?准备吃饭。 保姆擦了一把汗,心说平时?都那么?讨厌吃饭,这时?候怎么?变得这么?轻松。 吃过了饭,朱家兄妹坐在院里走廊下乘凉,和苗烟说东说西。聊了一会儿天,一个小时?就过去?了,保姆来喊他们去?做作业,他们觉得不尽兴,抱怨着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苗烟问?:“你们还有作业?学校留的吗?” 朱圆皱皱着脸:“是妈妈留的。” 朱子星挺有礼貌,举手回答:“读绘本,妈妈说要我们练一练阅读。” 朱圆问?:“苗烟姐姐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因为这两个小孩刚帮自己解决了个问?题,苗烟很愉快,欣然应允。保姆拿着两册一模一样的绘本,递给朱家兄妹。 保姆刚想坐下,结果两人把苗烟夹在中间,保姆没地方坐了。 第40章 苗烟笑了下,让保姆先去?休息,说自己教他们读。 保姆连连道?谢,感激不尽。 绘本故事?是大家都耳熟能详的小美人鱼,他们兄妹很早就知道?了,章姿是要求能够拼写其中的内容。 学着学着,朱圆忽然发问?:“为什么?小美人鱼要远离大海呀?大海明?明?那么?漂亮,我都没有去?过,她却?巴不得离开。” 朱子星挠挠头:“虽然我不太清楚小美人鱼的想法,但是我也很喜欢海,如果我也能天天住在海里,那就好了。” “你们没去?看过大海吗?安时?市就在附近,坐个车很快就到了,那里有一片很大的海。” 苗烟想起自己童年的记忆。 朱圆摇摇头:“本来期末如果我们都考了班级前十名,就可以去?安时?市看海,结果爸爸妈妈突然有事?,我们就去?不了了。” 朱子星撑着脸叹息:“好遗憾!下次再有机会去?看海,可能要明?年了。” 章姿工作忙,这次食了言,可能要等待很久以后才能去?。苗烟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 她近期所有工作都宣告完成,倒挺空闲的。 苗烟提出自己可以带他们两个去?安时?市玩。 朱家兄妹马上睁大兴奋的眼睛,说她真好。 苗烟笑了笑:“你们帮我,那我也帮一下你们。” 又说:“但你们得好好完成今天的作业,完成以后,再说这个。” 他们两个立马埋头苦学。 等朱圆和朱子星学完之后,时?间已是很晚,他们看着有点发困。苗烟把保姆叫来,俩小孩也没怎么?挣扎,跟着就回去?睡觉了。 苗烟伸了个懒腰,往二楼走。 好久没和小朋友打交道?,真是新奇的体?验。 回到二楼以后,苗烟并没有直接进?自己的卧室。想起答应兄妹二人的事?情,她停在章寻宁房门前,敲门。 进?去?以后,章寻宁开口第一句就是:“以后晚上不要来我的房间。” 苗烟:“可小孩这个点才睡觉啊,要不是我把他们哄睡了,这会儿有你烦的,你难道?不该感谢我?” 不提小孩还好,一提起,章寻宁就蹙起眉头:“今晚你到底和他们说什么?了,少教他们不好的东西。” 看这兴师问?罪的架势,苗烟冤枉:“我哪有啊。” 免得章寻宁接下来还要约法三章,她迅速转移话题:“刚才读绘本的时?候朱圆和朱子星说想去?安时?市看海,我这段时?间正好挺空闲的,想着正好带他们过去?玩一玩。” 章寻宁疑心她有诈,眉头依然微蹙:“你怎么?知道?的。” 苗烟见她这样,又气又好笑:“章姿答应他们期末考到前十名就去?海边玩,结果她临时?有事?,食言了,不信你问?章姿。” 章寻宁眉间平缓下来。 “对小孩食言不怎么?好,一来二去?,他们该不信大人了。你最?近忙不忙?不忙的话,跟着一起去?吧,毕竟章姿是把孩子托给你,而不是我。”苗烟看似轻松地道?。 别看章寻宁淡漠,其实只要不是过分的事?情,她都会答应。苗烟是章寻宁养大的,不会不知道?。 尤其是章寻宁总是自知作为长辈,更会顾全大局一些。章姿把人留在这里,她不可能会放着两兄妹出去?而不跟着,这是有失关照的做法。 而且苗烟早打听清楚了章寻宁这段时?间空闲很多?。 年长者以淡漠疏离来推拒她是特权,她作为年轻的一方,钻点小空子也是特权。 难道?还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章寻宁的想法苗烟早就拿捏得一清二楚,答应朱家兄妹时?就料定她不会拒绝,一定会同行。 果不其然,章寻宁微微点头。 尽管早有预料,苗烟还是免不得有点妒意?。 什么?嘛,她费尽心思?想留下来,章寻宁要百般推拒。那两个小屁孩有点什么?心愿,章寻宁答应得倒不优柔寡断。 不过,也不能这么?想。 她觉得自己还是要感谢这两个助攻的,毕竟计划比想象中提早完成。 计划达成,苗烟笑眯眯:“那我们定个日?子?” 反正现在没捞到的油水,以后都会捞回来的。 不着急,慢慢清算。 第029章 苗烟提出要带他们去安时市的海边玩, 章寻宁便电话联系了章姿,询问他们母亲的意见。 章姿很信任章寻宁,一定能带好孩子, 于是欣然同意, 连连道谢。 同时觉得一举两得, 还可以?抵消一点自己食言了的愧疚。 定好出发日期以?后,不知苏冉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知道她们一行人要去安时市看海玩, 想跟着一起去。 于是苗烟接到?了苏冉的电话。 苏冉从酒吧那?天之后便一直闷闷不乐, 尽管强颜欢笑,却能看出几分不对。 这通电话里,苏冉道:“可不可以?带我一个一起去呀,我自己能吃能住, 比小孩子乖多了。你们都能带小孩去, 也带我一个嘛。” 苗烟笑她:“本来就是专程带小孩子去旅游的,你也是小孩?” 苏冉长念了一大串不管不管, 然后说:“可我最近在?家?待的真的好闷啊, 心情就低落到?谷底了, 认识的朋友里没有要出去玩的, 组团都组不到?。你们能不能行行好,可怜一下我。” 第41章 最近一段时间, 苏冉的情绪确实反常。听她自己提起烦闷一事,苗烟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怎么待得闷, 青山市现在?都不够你玩了。” 苏冉哀声?叹气?:“受了情伤!” 苗烟挺意外:“怎么回事?失恋了?” 苏冉本想说几句, 后来硬生生憋回去了:“算了,你不会懂的, 我要是说出来,一定会吓到?你。” 既然这样,苗烟也不问了,只说她愿意来就来。 没几天之后,章寻宁下班后路过厨房,很突然问了她一句:“苏老板家?的女?儿要和我们一起去安时市。” 章寻宁平时不大主动和她讲话,本还想洗耳恭听一下,一听是苏冉那?件事,就平平淡淡哦了一声?。 见她不意外苏冉会来,那?大概是早知道了。 章寻宁没外泄什么情绪,转身就走?。 苗烟当然不意外,苏冉是苏老板的掌上明珠,宠得不行,章家?和苏家?生意往来频繁,托个人情把?她加进来,不算什么难事。 于是出发那?天,一共有六个人到?场。 苗烟和章寻宁,朱家?兄妹和保姆,以?及一个插队进来的苏冉。 苏冉和苗烟不同,她特别喜欢小孩。当时选择职业的时候,考虑过做幼师,后来还是苏爸爸心疼女?儿当幼师会太?累,才找了个清闲的记者职位。 她此刻一见朱家?兄妹,如见亲故,只需三分钟便打进他们内部,成为好朋友。 因人多,且安时市离得真的很近,六人选择坐列车过去。选择列车还有另一个原因,朱家?兄妹刚学到?讲列车的课文,很好奇,想坐一下尝试尝试。 一坐上列车,朱家?兄妹便打视频电话给章姿,用不算大的音量和母亲聊着天。头等车厢一共就八个车位,另外两个座位没人,这么聊天也不扰民。 章姿见朱子星剥橘子皮,大夸:“我儿子就是厉害,这么独立!” 朱子星飘飘然。 又见朱圆编头发,特大夸:“我女?儿真美,心灵手巧,编辫子这么难的东西都会,以?后肯定会是成大事的人。” 朱圆有点小骄傲。 苏冉则自己在?车位里化妆,她一觉睡到?快中午,出门有点赶,所以?在?车上化,只匆匆和章姿打了个招呼。 列车经过山洞,车内倏忽黑暗下来,伸手不见五指。苏冉正好在?扫腮红,等车从山洞过去,章姿在?视频电话里喊她:“我都想你啦,你怎么也不在?视频里露个面!” 苏冉探个头,进入屏幕范围内,却看见自己露出一张大红脸,原来过山洞那?会儿下手重了。她大叫一声?,赶紧拿粉底遮一下。 从屏幕外到?屏幕内都发出爆笑。 苗烟也跟着微微笑着,转眼看了下身旁的章寻宁,没什么反应。 但心情应该也不差。 过了会儿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列车员推着餐车过来,两个小孩选了汉堡和鸡翅吃,苏冉点了个意面,苗烟选盒饭,章寻宁则吃牛肉面。 牛肉面是现煮的,因此最后才上来。 一打眼,就能看出老生常谈的问题。讲着是牛肉面,牛肉却没两块,全是面。苗烟皱皱眉,觉得不行,章寻宁本就体寒,多吃才好。 正好自己盒饭里肉多,苗烟毫不吝啬,夹了好几筷子放进章寻宁碗里:“小姨多吃点。” 垂眼看碗里多出的几块牛肉,章寻宁有种微妙的被照顾的感觉,明明苗烟是小辈,偶尔在?印象里,还是把?她当成十五岁时的那?个小孩。现在?一看,却已经懂得照顾人了。 在?成人与小孩之间,让章寻宁有一种轻微的割裂感。 好像注视着注视着,她就已长得这么大了。 苏冉点的意面不好吃,见状,便偷摸伸筷子想去苗烟盘里顺走?点东西。苗烟制止:“我只给小姨吃。” 哀嚎一声?,苏冉欲哭无泪。 章寻宁有身为年长者的自觉,主动将苗烟拨给她的那?份拨给苏冉。苏冉推脱两下,就跟推脱过年红包似的,还是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苗烟再要给她拨,她摇头:“你吃。” 咬着筷子,苗烟感觉后槽牙有点痒,想找个东西磨磨。章寻宁还真是不动声?色就把?自己给她的都挡回去了,一点儿也不肯要她的东西,再问,也不肯收下。 离得近,午饭后没多久,列车就已抵达安时市。 她们要去的地方是安时市最著名的主题游乐园,那?边的游乐园自带酒店,打算在?园区酒店住下来,这样玩起来也方便。 安时市的主题游乐园颇负盛名,其?中最有名的项目叫做“勇者之跃”,苗烟从小就听过它的故事,只是那?时没有条件去玩。不过十几年来,这项目仍然经久不衰,现在?再去体验也不迟。 没料到?一进主题游乐园外围的小镇,朱家?兄妹俩就走?不动道了,看哪都新奇,哪都想玩,就是不想去酒店,恨不得立刻买入园门票。 保姆拉不动他们,没辙,尤其?是苏冉这个二十几岁的大孩子还在?添油加醋,大张旗鼓喊着“就是要立刻去玩”,搞得他俩心里长草。 见状,章寻宁让保姆先拉着行李去酒店那?里办入住,她们三人则先带着两兄妹到?处逛逛。 保姆应声?,自己去酒店那?边。 第42章 主题乐园光是外围的小镇就够逛好一阵子了,那?些玩偶商店看的眼花缭乱,兄妹俩好想买回家?,可惜保姆没回来,没人帮忙拿,只好又期盼保姆阿姨快快回来。 待保姆回来后,几人买了入园门票,拿到?了园区地图。 忽然苏冉想起什么:“对了,苗烟你是安时市本地人吧?这里哪个项目比较好玩啊?” 说起这个,苗烟没玩过,当然也没有发言权。 她余光看了眼章寻宁,即便知道自己没有发言权,也还是提议道:“最有名的当然是勇者之跃,玩这个应该都不会失望的。” “勇者之跃”声?名在?外,颇受好评。 这是一个过山车游乐设施,早年出名是因为陡峭的斜度,急速下坠,如同一跃而下。后来再度出名,是因为那?句宣传标语: 【若是前路未知,那?便勇敢跃下,极速俯冲之时,你会听到?想要的答案。】 至此,在?那?个逼近九十度俯冲的地方,许多慕名而来的情侣会手拉着手,大声?喊着表白心意的话,给对方一个答案,也是给自己一个答案。 苏冉当然也知道,得到?这个答案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瞬间露出很憋屈的表情。 不过很快,她嘟囔道:“我就单纯当刺激的过山车玩好了!” 这个项目还是挺热门的,有好多人排队。 朱家?兄妹因身高受限不能玩,保姆带他们去坐小孩专用的小型过山车。 排到?她们时,却出现了苏冉赶上最后一个位置的情况。 苏冉看看苗烟,颇有壮士断腕的决心,挺着胸脯坐了上去。抛开浪漫的跃下以?外,这个项目本身蛮吓人的。只是因为有相?爱的人在?身边,便多了无尽勇气?。 轮到?她们二人时,周围没有任何一个认识的人,全是陌生人。工作人员再三确认防护设施没有出现问题,才开启运作。 一开始,过山车的速度并不激烈,甚至算是平稳。 章寻宁直视前方,平静得不像在?坐过山车。她淡淡道:“我们这样周旋下去,没有意思?。” 说到?底,还是章寻宁更年长,更懂人情世?故。 去海边说是为了小孩,但只要稍加琢磨,就能品出是苗烟本人的意图。提出玩勇者之跃,苗烟的小心思?也不难猜出。 嘈杂人声?里,章寻宁的声?调很特别。 苗烟把?玩着安全带搭扣,听下文。 “我比你大了七岁,年长于你,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却对你有照顾和抚养的责任。”过山车开始一点点加速,“除了做家?人以?外,其?他的一切都不合适。” “你怎么就是不懂呢。” 过山车加速很缓慢,前面却快要到?那?个几近于垂直的俯冲了。 身后的恋人情侣们紧张的低呼,又雀跃的期待。整班车,大多数都是情侣。勇者之跃会见证她们的爱情,即便害怕和惊悚,却是甜蜜的。 “我也想真的懂啊,你以?为我愿意热脸贴你的冷屁股吗?”苗烟勾勾唇,面前就是万丈深渊,即将一跃而下,吊足了多巴胺的分泌,“可我就是喜欢刺激的,怎么办。” “啊————” 一整车人的尖叫与呼啸,夹杂着几句喊破音了的告白短语。 在?极速俯冲而下的前一刻,苗烟平静地说:“可我就是喜欢你啊,这辈子都改不掉。” 尖锐的风声?冲散她的话语。 “勇者之跃”的宣传标语其?实还有一行几不可查的小字。 【若是前路未知,那?便勇敢跃下,在?极速俯冲之时,会听到?你想要的答案。】 【胜利属于勇者。】 胜利属于勇者。 不会冒险尝试,永远拘泥于舒适区,那?是不会赢的。 第030章 巧的是玩完“勇者之跃”以后, 保姆也正好带着朱家兄妹从小型过山车下来。六人面对面汇合时,苏冉迎面见苗烟和章寻宁走来,心底好纳闷。 两人都长得?高, 一米七几?, 撑得起衣服。虽是并肩走着, 长腿一迈动作很齐,赏心悦目, 但却?总感觉貌合神离似的。 走?在一起, 却各想各的。 苏冉想着, 这两人怎么上得过山车就是怎么下来的,一点变化?都没?有?,头发也不凌乱点,脸色都这么冷静。 都不像刚坐完那?么刺激的过山车一样。 “勇者之跃”所在的园区并不小, 她们一直在这里玩到?吃晚饭的时候。所幸园区里就有?餐厅, 她们排队吃过后,又一直玩到?临近睡觉的时间。 保姆看了眼手表, 对大?家说:“这个时候小姐和少爷该睡觉了。” 朱圆和朱子星瘪瘪嘴, 但一想到?如果不按时睡觉, 会?被妈妈骂, 于是没?敢说什么,乖乖听话跟保姆回去。 苏冉一见自己的那?两个忘年之交的朋友都走?了, 只剩下苗烟和章寻宁,顿时倍感凄凉。 有?爱闹的小孩子中和一下还好, 人一旦少了, 章寻宁的存在便会?很难忽略。 那?是一种很沉稳的长辈威严。 苏冉走?在她身边, 总有?种梦回被高中教导主任注视的害怕感。 虽然章寻宁只是走?自己的路。 遂商议过后,六人一起回了游乐园的酒店。 第43章 到?酒店大?厅里, 因还在园区内,装潢依然童趣好玩,朱圆和朱子星在会?客区的座椅上打闹起来,显然是白天玩嗨了,现在到?哪都能?玩得?起来。 苏冉不甘寂寞,加入疯玩大?军。 保姆则给她们几?个分房卡。 酒店只剩双人房,即是那?种两张单人床的房间。保姆数数人数,订了三间,打算她和朱圆朱子星一间,剩下两间由她们三个人分。 结果苏冉一听这分配,开?始打小九九算盘:“刘阿姨,我能?不能?和朱圆住一间呀?我感觉和她特别投缘,不信你问朱圆,她肯定也想和我住一间!” 这俩忘年交早在上厕所的时候就偷摸约定好要一起住一间了,半夜窝被子里偷摸打游戏。 保姆一眼看穿,没?想到?朱子星帮朱圆讲话:“让她们住一间吧,我和妹妹两个人一张床也太挤了,我才不想跟她住一起,她刚才都把我掐疼了。” 保姆打算和兄妹二人住同一间双人房,那?必然是一张床住两个小孩,另一张床住她自己。 不管怎么算都挤,剩下一间双人房却?只住一个人,多少有?点浪费,还不如分开?住。 朱圆知道哥哥是在明贬实帮,也不理?会?他数落自己了,眼睛放光,连连点头:“就是啊,我在家都一个人住惯了,和哥哥一起挤一张床要打架的。” 一提起掐架,保姆就感到?一阵头痛。 保姆再三衡量,说道:“那?你和苏冉小姐住一起,但不准贪玩,我会?过去检查你们有?没?有?好好睡觉的,如果没?有?,我就朝你妈妈打小报告。” 朱圆忙不迭点头。 反正先住到?一起,到?时候总有?机会?偷摸玩的。 立在一边的章寻宁原还想开?口,见苏冉兴冲冲分了房卡,有?闭上,没?再说话。除了苗烟注意到?她的模样以外,没?人发现。 保姆提出分房卡之时,章寻宁想说让苗烟和苏冉住一间,自己单独住。没?料想到?苏冉嘴那?么快,再去和小辈抢,反而失了风范。 第二次吃哑巴亏了吧。 苗烟在心里数着次数,免不得?有?点得?意。 各自拿了房卡以后,便都打算回去洗漱睡觉了,除了苏冉和朱圆在打小算盘,想趁机熬个夜,偷摸打游戏。 章寻宁让苗烟先进去,她说自己有?个电话要打,给助理?交代些事情。 苗烟说好,自己先进去了。 这一通电话一打,就是将近四十分钟。章寻宁要给助理?打电话,并非故意避开?苗烟,而是真的有?事情要交代。 刷卡回了房间,却?见一片黑暗,灯也没?开?。 章寻宁一打眼,哪里都没?有?苗烟,喉间一紧,种种不太好的想法忽然浮上心头。 她刚打电话就在房间对面人比较稀少的走?廊,没?看到?苗烟出来。 人怎么会?凭空消失不见呢? 一瞬间,从前读过的有?关酒店发生危险的新闻都袭上心头。 她总是下意识担心苗烟。 只剩下露天小院一个地方?没?看,章寻宁步伐稍急了些,提起了心,推开?露台的玻璃门,随时准备折回后面,抄起玻璃瓶子防御。 没?成想,一推门,扑面而来的是温泉水涌起的热潮。章寻宁往右睨一眼,转过身来,慢慢垂眸。 苗烟只穿黑色泳衣,除开?重点部位以外,大?片肌肤裸露在外。夜色里,白得?无法忽视。 她用发抓松松夹起长发,脸边垂下两缕被热气氲湿的鬓发,一见章寻宁,便微微笑起来。 一弯身,苗烟从温泉池那?边缓慢游来,热气熏腾的池面划出蜿蜒痕迹,如同美女蛇出洞。 腰肢扭动,跟给人下蛊似的。 苗烟抬起脸,自下而上,含情带笑地注视她。 章寻宁垂着眼眸,视线里是大?片大?片属于年轻躯体的雪白,几?乎晃了她的眼,让她想避开?。 方?才心情太过担忧紧张,乍一进来时,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一低头,就是苗烟带笑的面庞,雪色的颈,还有?盛了几?珠水的锁骨窝。 带着露水的红玫瑰,朝向她,热气灼人地盛放着。 章寻宁下意识想走?,才刚一挪腿,半厘米都不到?,苗烟便很敏锐地发现了,一把从水中伸出手臂,湿漉漉的掌捉住章寻宁的小腿。 章寻宁的腿纤长而细,体温微凉,握在手里有?如一块寒玉。 苗烟依然含情带笑着,仰起脸,天真地问:“跑什么啊?” “水温正好,累了一天,下来一起泡温泉吧。” 她的手掌微微收紧,方?才从浴池里带出的水珠从两人肌肤间滑落,一路往下,是泛着和苗烟掌心同样的热意的。 章寻宁觉得?热,可?苗烟却?在说: “小腿怎么这么凉,我帮你暖一暖吧?” 那?双眼睛盯着她,真如同勾人的蛇一样。 第031章 小腿上那双带着年轻人滚热体温的手一再收紧, 如同过电一般,章寻宁猛然发觉温泉水周围的空气温度实在太高了。 温度一高,就会显得暧昧异常。 因居于长辈位置所自觉产生的担心, 反而成了引蛇出洞的饵料。 她?忍下心绪, 语调尽力平缓, 听起来毫无半分异常:“松手。” 第44章 苗烟道:“又不是我故意抓着你不放,谁叫你一进院子里就?要跑, 话都没讲一句, 我只是想让你先留下来听我说话而已。” 她?蛮自?然的收回手, 笑着,讲章寻宁是不是想太?多?了。 气氛倏忽轻松下来。 苗烟又问?:“下来泡泡澡吗?你还没回答我。” 章寻宁干脆利落地拒绝:“不泡。” “为什么不泡啊?热乎乎的,多?舒服,你本来就?体?寒, 这?样对你身体?好一些。” 苗烟观察章寻宁神?情, 歪了歪头,突然又笑了, 问?她?:“你想什么呢, 咱俩都穿着衣服泡温泉啊, 你又不是没带泳衣。” 她?往水里一窝:“我可没别的想法, 单纯教你物?尽其用而已。既然有温泉可以泡,那当?然是不泡白不泡啰。” 这?家酒店自?带一个围墙很高的小院, 从玻璃门走出来,右手边就?是一个不小的温泉池子。在屋子里看, 属于视野盲区, 不怪章寻宁一开始没看见她?。 不像章寻宁出生就?在富贵人家, 穷了没几年后又东山再起,苗烟确实从小苦过来的, 在两人一起过得最艰难的时期,某些生活技巧还是她?教给?章寻宁的。 她?长大后开销变大,也?不会吝啬,想买就?买,花钱不手软,但确实从不浪费。 日常化的话语微微冲散了方才灼热的气氛。 见章寻宁还是立在那里,半点留下的意思都没有,苗烟托着下巴,露出点恶劣的笑容,放出个狠招: “除非你本来就?心虚。” 这?句话不说,章寻宁执意要离开也?不像有什么的样子。但一讲出口,章寻宁就?被?架在那儿了。 温泉水的热浪让人的思绪也?染上潮意,变得模糊。章寻宁道:“我在这?坐着,你自?己?泡就?好。” 只要她?不走,就?不算心虚。 章寻宁拉开温泉池边的座椅,坐在高位,垂眼看苗烟。如同长辈注视小辈在搞小动作,却包容并不戳破,只是不声不响地施加压力。 苗烟在水里观察着章寻宁的脸色,一如既往素净,脸颊耳廓都没有半分发红。她?心里在想,怎么做才能让章寻宁有点儿不同于冷静的变化呢? “你不下水那就?没意思了。”苗烟说着,从水里彻底站起身,哗啦一声响,整个人都出来了,“哪有长辈在一边看着,小辈自?己?享受的道理,那我多?没礼貌啊。” 她?用手撩了下鬓边湿发,微微笑着。身体?曲线起伏分明,饱满而美,已经是成熟的人了。 章寻宁没想到她?这?样直接,一时没有防备,雪白肌肤全然闯入眼帘。 五年不见,那时还略显青涩的小孩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成长了许多?,早已变得成熟。视线偶然撞上,脑海里却想起苗烟回家第一天时曾说的那句话。 ……确实是这?样。 自?己?的衣服她?该穿得有些勉强了。 苗烟悠然自?得往章寻宁身边走,步履摇曳,跟模特步似的,也?不知是不是常年被?模特熏陶,带出来的。 越是靠近,章寻宁心中?铃声越响。 面上没有变化,脊背却绷直。 苗烟却在椅子旁停下,伸手拿浴巾,简单擦擦身上的水珠,擦完一扔浴巾,问?章寻宁:“我穿这?身泳衣怎么样?” 曲线分明。 伊甸园里的蛇一般。 在章寻宁思绪发散,警铃大作以前,苗烟又慢悠悠补充:“过几天要和小朋友们去看海,我担心不适合在他们面前穿,请你帮我看一看。” 暧昧氛围又被?苗烟悬崖勒马,警告她?别越线,理由也?变得不充分。 章寻宁垂眼,面容不甚明朗:“还行。” 苗烟笑,在她?对面坐下,用小叉子叉葡萄吃:“只是还行?” 意有所指。 章寻宁感?受到对面微微的热气,是从年轻躯体?上散发的。 带着苗烟常用沐浴露的味道,玫瑰香。闻起来更像大马士革玫瑰,成熟里带着几分甜腻。明明不是青涩,却露出一点儿孩子气,让人感?到无?法分辨她?的真实意图。 她?嚼着,说:“那看来也?不是那么古板么。” 只是在某些地方太?认死理了。 自?己?吃还不够,苗烟又叉了一颗葡萄,往章寻宁唇边送。 她?用过的东西,又给?别人用。暧昧的举动一个接一个,却只是笑眯眯地盯着章寻宁。 “啊——”苗烟说,“吃呀。” 对于逗弄长辈倒是很热衷。 章寻宁再好的脾气,也?禁不住凝眉:“我早说过了,别越线。” 苗烟无?辜的样子,看她?:“什么越线啊,我哪越线了,你仔细说说看,我根本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含蓄的勾引点到为止,再往下踩线,把章寻宁真惹生气就?糟了。 苗烟站起身,往屋子里走:“洗漱睡觉了。” 走得听干脆,像真没多?牵挂章寻宁一样。 苗烟离开后,一池热气仿佛才慢慢消散开。章寻宁站起身,也?往屋子里走,一遇到温差,才发现自?己?后颈满是细汗。 等苗烟收拾完,章寻宁也?去卫生间洗澡。 这?次住宿条件比上次好多?了,不是情侣房,各有各的床,浴室也?密不透风,门一关一锁,什么也?看不见,谁也?进不来。 第45章 章寻宁洗澡的时候,苗烟窝在被?窝里刷手机。泡了温泉浑身惬意,一看朋友圈,苏冉还在打游戏,把战绩耀武扬威的发到了朋友圈,她?里面那个双排一看昵称就?认得出是朱圆。 苗烟失笑,心说幸好朱家的保姆没有她?的微信,不然一下就?抓包了。 等章寻宁出来,苗烟放下手机,熄了灯,随着章寻宁的作息睡觉,不打扰她?。 关了灯,室内一片漆黑,唯有清浅的呼吸声。躺了半天都挺安静的,苗烟也?是真没意图再去撩拨章寻宁,酝酿着睡意。 没成想睡意刚酝酿出那么一点儿,隔壁就?传来声响。 还不简单,挺暧昧的。 苗烟一侧头,感?觉章寻宁应该也?听见了。 她?心里想,自?己?确实什么小动作都没有啊。 可惜今晚注定了会一波三折,不得平静。 第032章 隔壁的声响从细碎再到大声。 果然古人云隔墙有耳, 行?走?在外要多加小心,毕竟不能保证每一堵墙都能密不透风。 苗烟听得一清二楚,章寻宁自然也能。 她侧躺着, 正对着章寻宁睡觉的那张单人床。此刻黑暗里, 半边脸埋进酒店柔软的枕头里, 露出反着光的黑色眼眸,看章寻宁。 今晚本已都想着点到为止了, 做得踩线的事要是再多, 恐怕要把章寻宁惹得生气了。 这?会儿又横插这?么一杠子, 真要命。 苗烟一边看章寻宁仍闭目躺着,一边心下盘算着,章寻宁等下该不会连同新账旧账一起算吧。 撩拨她那么多次,苗烟扪心自问, 当?然是故意的。 又想, 隔壁也是缺德,在多是小朋友里的酒店搞什么搞。 心烦了一会儿。 幸好隔壁只?浓情蜜意了一会儿, 来的快, 去?的也快。 隔壁房间慢慢趋于平静之时?, 章寻宁清浅的呼吸声?也放得平稳。苗烟翻过身躺平, 看天花板,又觉得有点好笑。 只?是经过这?么一波折, 苗烟睡意全无,躺了半天, 怎么也没?有困意, 反而越发精神。 章寻宁睡觉时?间太早, 分别五年?,有点没?适应。 她想翻起身喝杯水, 润润喉。 没?成想她一坐起身,章寻宁也坐起身。 两人不约而同对视,过道极窄,这?一同起身后,面对着面,距离很近。若其中一方稍微倾点身过去?,就?将?鼻尖碰鼻尖,呼吸可闻。 好吧,这?下苗烟也理解了隔壁房间为什么会擦枪走?火。 这?房间设计就?是有问题。 对视不过片刻,章寻宁垂目,视线从苗烟眼眸滑落到她鼻梁。 苗烟眼睛生得张扬,瞳孔是亚洲人纯净的黑,却水亮亮的。一对视,就?能看到她眼里晶亮,像泉水溪流里的波光。 静了几秒钟,苗烟忽然往前倾身,章寻宁微蹙眉,几不可查地往后靠去?一点。 苗烟今晚搞得小动作太多,踩线踩到了极致,章寻宁免不得高度紧绷,她冷淡道:“安分点。” 苗烟一摊手:“我就?是想站起身而已。” 她方才姿态确实是预备起身的动作,过道狭窄,站起身体时?,上半身自然会稍稍前倾,不可能直上直下。 “真无辜,我明明什么都没?干,今晚却被质疑了两次。” 心里想,要是真干了点什么,那还了得。 夜光下,章寻宁半边脸颊浸在月色里,带一层朦胧的光,目光冷静,盯着她:“别装傻了。” 她清楚苗烟知道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意味着什么。 一件一件堆累起来,本还没?到如此?出言提醒的临界点。可惜隔壁的插曲来得不是时?候,成了一触就?燃的导火索。 身为年?长者必须要纠正她的心思。 苗烟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可我一身正气好吗,你再逼问我,也问不出什么啊,事实如此?。” 她站起身,将?原本过近的距离拉远。 “你老是讲别越线,挂在嘴边,我都要听出茧子了。心里有什么的人,眼里就?是什么,我可是很本分的。” “除非……真正想越线的那个人是你。” 她笑笑,去?桌边倒水,不缓不慢地喝,喝完抿抿唇,说要睡觉,紧接着往床上一倒,侧过身,背对着章寻宁睡。 黑暗里,章寻宁看着苗烟的身影,看了很久。 脊背不知什么时?候已无意识地绷紧,轻微发颤,似乎不想什么东西?被人看穿。越是这?样,坐得越直。 苗烟闭着眼睛听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章寻宁也拉开被子躺下的声?音。 * 酒店早上有免费的自助餐,包含在订购房间的套餐里面了。 八点钟,苏冉拖着虚浮的步伐,和困得哈欠连天的朱圆从房间里走?出来,六个人在早餐厅汇合。 章寻宁单独行?动,她年?长,事业有成,是六个人里话语权最大的,独来独往很正常,除了苗烟没?人敢和她搭茬。 保姆带着朱家兄妹去?选餐,苏冉则和苗烟结伴。 苏冉困死了,昨晚打游戏打到半夜,连续发朋友圈,苗烟早上醒来都看到了,所以理解她为什么困成这?样。 苏冉用夹子夹菜,抱怨:“为什么旅游还要早八啊,这?是放松吗,这?不是另外找了个班上吗。” 第46章 苏冉抹抹打哈欠流出的眼泪,又一副八卦表情,对苗烟挤眉弄眼:“嘿,你昨晚听见点什么动静没??” 她们订的三间房并非紧挨着的,苗烟和苏冉的房间中间就?隔了昨晚发出声?音的隔壁房客。 苗烟点头:“怎么了。” 苏然皱出八字眉:“真扰民,我和朱圆在打游戏,她突然听见这?声?音,一直问我发生什么了,还要我给?酒店前台打电话,看看是不是有人打起来了……” “我怎么解释?我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啊啊啊,尴尬的我脸都要笑僵了。” 苗烟噗一声?笑,跟苏冉端着盘子回到她们吃早餐的座位。 章寻宁一同回来,路上见她们并肩走?着,欢声?笑语,此?刻桌子前三人面对面,章寻宁一言不发,往最角落坐。 朱家兄妹回来后,开始各吃各的。 苏冉总觉得低气压,隐隐感到不对。她偷偷摸摸抬头看一圈,虽然章寻宁面色一如既往淡淡的,毫无变化,她却莫名觉得暗流涌动。 啊!她发现了! 这?一家人怎么坐的这?么远!她好像挡在人家中间了! 从昨天起,那种她们两个貌合神离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苏冉一紧张,低头看苗烟,苗烟感受到视线,也看她。 苏冉用眼睛和眉毛说话:你跟你小姨不愉快了? 她想原来一家人出门旅游也会出现摩擦啊,果然住酒店就?是一道坎,细节见人品,不知道她俩是哪里起了矛盾。 苗烟挑眉:没?啊。 虽然差点把章寻宁惹火,但不愉快也谈不上吧。 怎么说呢,顶多算有点小暧昧? 摸小腿,共用叉子,鼻息对着鼻息,暧昧的事情全干了,这?会儿章寻宁离她隔了那么远,一不说话,二不对视,避嫌得一干二净。 真是掩耳盗铃,亡羊补牢。 但这?其中缘由?苏冉哪里懂,她就?算再敢脑洞大开,也不敢往那方面开。 这?时?夹在两人中间,僵硬的气息笼罩着她,她疯狂思考找点什么话题好,半分钟后,终于装作自然地提起: “话说,今天你们都打算去?玩什么项目啊?” 朱圆和朱子星说都想玩,又问苏冉想玩什么,苏冉是个很爱玩热门项目的人,属于那种喜欢上网找攻略,挑最好的玩,坚信玩的人多就?是被更多人试验过,肯定错不了。 她略一沉吟:“先去?玩摩天轮怎么样?我听说这?里的摩天轮每年?有好多人来许愿呢。” 这?家游乐园的摩天轮要更高,更大,一览无余全区景色,因此?打卡的人很多。人们都说,在高处许愿的话,上帝可以听见自己的心声?,就?越容易实现。 朱圆和朱子星眨巴眨巴眼想了想,点头说好。 苗烟和章寻宁通常不反驳任何提议。 苏冉咬着叉子,不知道想到什么,显得特别好奇,问苗烟:“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在那上面许什么愿望呢?” 几人目光忽然聚集在苗烟身上。 第033章 面对苏冉的突然提问, 苗烟狡黠地笑?了笑?,看了一圈周围的人,说了句保密。 苏冉虽然被吊起了好奇心, 但并?没有继续追问, 她理解。 之?后话题被岔开。 章寻宁早吃完了自己选的餐点, 坐在那里慢慢喝茶,苗烟偶尔若有似无地注意她一眼。 苏冉和朱家俩兄妹继续聊着去哪里玩的事情?, 越聊越嗨, 把摩天轮的事情?抛之?脑后, 等出发到园区里面的时候才想起,一拍脑门,说这?路不是通往摩天轮的啊。 朱圆说:“晚上再去嘛,摩天轮不是要晚上坐才有意思吗, 看夜景呀。” 苏冉说也对。 一行人就这?样满园区到处窜着玩, 折腾得很。因玩得很愉快,不知不觉间, 黑幕便?已降临。 朱圆看中一个射击的项目, 还蛮想玩的, 苏冉却嚷着要去摩天轮。 朱圆想着她们两个的姐妹情?谊, 忍痛割爱,小手牵着苏冉, 被苏冉往摩天轮排队的方向一路拉过?去。 “八点钟,园区会放心形的烟花, 烟花一共放三下, 可以许三个愿望。”苏冉一边排队, 一边在晚风下朝她们几?个人说,“我?刚才上网查过?了, 要在放烟花的那一刻许愿才会灵,你们等一下可千万不要忘了。” 脸边发丝都被吹乱了。 朱子星和朱圆懵懵懂懂地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苗烟也转过?头看章寻宁。 晚间的游乐园被夜幕覆盖,却依然五光十?色。近的远的霓虹灯,汇集成一片如梦的光。 章寻宁立在其中,脊背笔直,穿浅色旗袍,光点落到她的身上,彩色交织,仍旧不矜不伐。 晚风吹过?她披肩的发,卷过?脸颊边。 苗烟和她挨得近,问她:“冷吗?” 或许是想起昨晚温泉池边的乌龙,章寻宁微微避开她一些,说不冷。 暧昧的事都做遍了,这?会儿又避嫌得干干净净,真是小气。苗烟想着,转头对着摩天轮方向。 因保姆恐高,排到她们的时候,保姆并?没有一同?上去,只在下面遥遥地叮嘱:“少爷小姐你们千万不要乱动啊,在上面不要蹦,不要跳,不要吵,不要给人家添麻烦——” 朱圆朱子星也拖长语调:“啊——知道了——” 第47章 摩天轮缓慢升起,包间浅浅滤过一层外面的音乐声浪,像整个世界只剩下这小小一方天地。 往下望,大地就在脚下,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有了无所不能的勇气。 怪不得情侣们总是在这里大起胆子亲吻对方。 朱圆和朱子星很兴奋,一直趴在玻璃窗上看下面,指指点点,觉得自己好像有了点大人模样。 苏冉陪他们一起叽叽喳喳,很热闹。 缓慢升起的这十分钟里,章寻宁一言不发,苗烟也没有参与苏冉她们的聊天,仿佛她们两个在另一个旁人看不见的空间,安静的独处着。 忽然,苏冉特别激动的叫了一声:“快看!烟花!” 一道光束升起,划破天空,一瞬炸开。 苏冉和朱家兄妹忙不迭闭眼,双手合十,心里默念着愿望。 苗烟也合眼,在这一刻里,她没有想别的。不管心底有怎样大逆不道的肖想,也不管平时撩拨的多大胆,到这时候她的心愿反而非常纯情。 她希望章寻宁平安喜乐,岁岁年年。 第一声烟花落下,苗烟睁开眼,她只有这一个愿望,没有别的多想的,所以剩下两声烟花炮响她并不打算多许几个愿。 睁眼以后,摩天轮包间里另外三个人都紧紧闭着眼,一副非常虔诚的样子。 章寻宁坐在对面,手肘撑在玻璃窗下的扶手,支着下巴。 顺直的黑发被她别在耳后,她望着天上烟花,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声烟花炸响,光束成为散落的星星点点,章寻宁素来寡淡着一张脸上映着光斑,眼底倒映着色彩。 章寻宁也没许愿。 苗烟想着。 就在她想到的这短短一瞬,章寻宁转过头,淡淡地看向她。与此同时,代表着最后一个愿望的烟花也升上高空。 第三声响,天空炸开丘比特射穿爱心的图案。 园方由衷祝愿游乐园里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下一秒,苏冉和朱家兄妹睁开眼,又很欢脱地讨论起来,章寻宁移开视线。苏冉蛮好奇的,问朱家兄妹:“你们都许了什么愿望啊?” 朱圆说:“我希望今天妈妈能多给我一点压岁钱,我想买裙子。” 朱圆问:“那你呢?” 苏冉哼一声,双手叉腰:“你小苏姐姐我还能许什么愿望,绝不可能是和爱情这种臭东西挂钩的!多幼稚!当然是变美变强变开心啦!” 苏冉还想问朱子星,没想到朱子星泪汪汪的,苦诉衷肠:“你居然没许有关我的愿望,我的三个愿望可都许给你了。” 朱圆有点心虚:“啊……最后一个愿望许给哥哥啦,希望哥哥变高变帅气,不要再比我还矮啦!” 朱子星绷不住了,哇一声掉了点眼泪。 苏冉急忙调节小朋友矛盾,幸好朱子星好哄,一会儿就自我调节好了。苏冉还在纠结愿望的问题,想问苗烟:“那你许了……噢噢,你说你保密是吧,那我不问了。” 这下包间里只有一个人的愿望没有被问过了。 苏冉有点蠢蠢欲动,但实在是害怕章寻宁,不敢问。 朱圆初生牛犊不怕虎,怯怯的,睁着个大圆眼睛,小声问向章寻宁:“寻宁阿姨,你许的是什么愿望呀……是许愿今年找到合适的恋人吗?” 大着胆子,最后一句话还是问了。 章寻宁垂眼看了下朱圆,苏冉心一紧,心说朱圆真大胆。 这场景有种学生催婚学校里那个性格最冷的教导主任的既视感。 但也不怪朱圆想问,主要是章寻宁这么沉默寡言的冷美人,往那一站就很有故事感,她们都很好奇章寻宁的择偶标准是什么。 问出这问题的时候,苗烟就坐在章寻宁对面,却在看玻璃窗里她的倒影。 章寻宁答:“我没许愿。” 苏冉震惊:“三个愿望一个都没许吗?” 章寻宁“嗯”了一声。 苗烟将视线从倒影里抬到章寻宁的面庞上。 是根本不想许愿,还是想许下的那个愿望,她不敢许呢? 第034章 在游乐园的几个园区都玩了个遍, 玩心也差不多该收收了,再玩下去,恐怕要沉迷于玩乐了。 旅行最后一天, 定在安时市的海边, 履行对朱家兄妹的诺言。 正巧明天章姿就要回来了, 章寻宁打算今天下午看完海,就趁晚上这功夫回去, 回家正好睡觉。因此订了晚上的列车票。 早上一醒来, 还没等吃早餐, 六人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因为每个人收拾行李时间长短不一,并没有一起到早餐厅汇合共同吃饭。 章寻宁和苗烟吃完早餐后,苏冉才带着朱圆姗姗来迟。苗烟见状,没急着离开, 坐下等苏冉她们吃完了, 再去找保姆和朱子星。 苏冉刚端着早餐盘回来,眼睛有点浮肿,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刚打了个哈欠坐下, 章寻宁便说要去回房间检查一下行李, 苗烟说好。 等章寻宁走了,苗烟问苏冉:“你没睡着吗?眼皮有点肿, 等下我去那个雪糕给你敷眼睛。” 苏冉没梳头发,看着愣愣的:“是吗, 我都没注意, 可能是有点没睡好吧。” 第48章 苗烟有点疑心是她?哭了?, 毕竟这几?天早上苏冉从没这样过,虽然很轻微, 但不像是睡肿的。 苗烟旁敲侧击问朱圆,温和笑?着:“你们昨晚几?点睡的呀,有没有再熬夜?” 朱圆吃得脸颊鼓鼓,回答:“没有呀,昨晚睡得可早了?,小苏姐姐还说自己是个?夜猫子呢,结果昨晚那么早就说要睡,我还有点没熬够……” “呢”字没说出口,保姆从身后领着朱子星出现,朱圆讪讪闭嘴,熬夜的事?差点露馅。 那这么来看,昨晚苏冉没有在朱圆面?前表露出什么异常,最多就是睡得有点早,仅凭这一点,看不出来什么东西。 正推理着,苗烟听见苏冉兜里?的手机响了?。 苏冉看了?眼,对其?他几?个?人说:“我去外面?接个?电话,你们先吃。” 其?他人点点头说好。 另一边章寻宁重新检查了?一遍行李箱,确认一切都无误,才从房间里?出来。从中学时期起,苗烟有时候总有点马虎,丢三落四,日积月累之?下,章寻宁潜移默化养成了?替苗烟检查一切是否无误的习惯。 例如行李箱,考试日期,出门要带的东西等等。 往早餐厅那边走?去,途中会经过苏冉和朱圆的房间。 还隔着十几?米,章寻宁便听到熟悉的女声,对着电话讲什么东西。听得出声音的主人忘记把房门关上,住酒店的房客搬离前一天,常常有回去时不关门的习惯。 但因房门虚掩的缘故,字句还是有些?模糊。 “你说我和……还没……的事?吗,是啊,一点……进展都没有,她?……不知道,我其?实还是很期待的,但现在可能……,如果强求不来的话,那就算了?吧。” “我还是想努力一下,毕竟……那么久感情还是……,对,我控制不住总是想她?,如果最后能成的话,我就告诉你。实在不行,当朋友也行。” 声音的主人拉开房门,听到的字句变得清楚。 章寻宁正好从房门前走?过,看见苏冉挂断电话。苏冉一见是她?,脸都憋红了?,愣了?好几?秒,才追上去,支支吾吾半天,吐出一句: “那个?,小姨,你听见我打电话了?吗?” 章寻宁顾及年轻人面?子,说:“你打的吗?没怎么听见。” 苏冉想憋出点什么来,又说不出话,把自己差点搞得憋昏过去,满心都在想,完了?完了?,要是章寻宁告诉苗烟自己的通话内容,苗烟肯定会来问自己的。 眼见快到早餐厅了?,苏冉心一横:“不管您听到多少,能不能别?告诉苗烟?” 章寻宁点头,苏冉松一口气。 章寻宁是长?辈,答应的事?不会反悔。 * 一到了?海边,朱圆和朱子星往腰上一套游泳圈,撒开丫子满沙滩跑,保姆追在他们屁股后面?,一句一句叮嘱。 朱圆和朱子星都跑完一圈回来了?,苗烟,苏冉还有章寻宁三个?人才走?进海滩范围内。 朱圆眼睛闪闪的,兴奋的指着大海:“原来大海这么漂亮!好广阔!很蓝,像地面?上的另一个?天空!” 苗烟被朱圆这句“另一个?天空”给逗笑?了?,蹲在沙滩上,替她?摆正点游泳圈,说:“你还挺有想象力的嘛。” 朱子星说:“像安徒生童话里?写?的那样,真的是矢车菊一样的蓝诶!” 苏冉接茬:“而且和矢车菊一样清新好看!” 朱圆和朱子星跑去挖沙滩做城堡了?,苏冉懒洋洋往沙滩椅上一趴,从背包里?拿出一盒防晒,问苗烟:“你涂吗?” 苗烟说涂,苏冉说:“那你帮我涂,等下我再帮你涂。” 涂个?防晒霜而已,这没什么好避讳的,苗烟又问章寻宁:“你涂防晒吗?我帮你涂。” 章寻宁摇摇头。 苗烟“哦”了?一声,心里?想着章寻宁生得那么白,跟玉兰花瓣子似的,还真好奇她?会不会被晒黑。 两?人涂完防晒后,跟着朱圆还有朱子星一起往海里?去。苗烟不想章寻宁不下水,因此拉着章寻宁过去,强迫她?到浅水区。 苏冉一头扎进水里?,跟朱圆还有朱子星去玩水了?,拿着路边买来的水枪,互相滋滋滋,欢声笑?语,越游越远。 章寻宁本就想象征性地下水待一会儿,这功夫看苏冉她?们都跑远了?,苗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便打算去岸上坐坐。 刚往回蹚了?几?步水,章寻宁就感觉腰间被什么东西环抱住了?。 拖着她?,不让她?走?。 一回头,苗烟神?出鬼没地从她?身后游过来,带着点笑?意,水蛇似的缠住她?腰间:“这么急着走?,多玩会儿啊。” 她?知道章寻宁对玩水这些?东西提不起兴趣,所以从水里?站起来,松开抱着章寻宁腰部的手:“那天坐摩天轮,你真没许愿?” “想不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望?” 章寻宁看着她?。 苗烟今天穿的泳衣根本不是在温泉池里?穿的那件,今天穿的很保守,连体泳衣,该遮的不该遮的基本全遮住了?,估计是看在同行有小孩子的份上,看样子她?一早就打算好了?穿这套。 ……一个?小撒谎精。 第49章 苗烟只是目光灼灼盯住她,可劲儿想勾起章寻宁的好奇心。 章寻宁很少穿泳衣,偶尔见她这样打扮,苗烟生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像她这么总是波澜不惊的人,最适合被海水打湿,变得湿漉漉的,不再克己复礼。 两人对视期间,章寻宁刚要开口说话,忽然苗烟背后掀起两股浪,一左一右扑向她,是朱圆和朱子星干的。 苗烟回头,苏冉站在她背后,拿着水枪暗算她。 笑骂了一句,苗烟掀起水反击,苏冉大叫一声,躲不开。 论玩儿这方面,谁都玩儿不过苗烟。 一对上,必然输。 章寻宁看苗烟的反击几乎把苏冉打得落花流水,在这一幕嬉戏打闹中,很突兀的,想起苏冉今天早上打的那通电话。 苏冉那通电话里很明确的是有喜欢的人。 苏冉还让她别告诉苗烟。 第035章 顾念着让小孩子们多玩一会儿, 章寻宁订车票订的是较晚时间的一趟列车。青山市离这里车程也不过半小时,吃了晚饭再去赶车,时间绰绰有余。 她们一行人就在海滩外围的小店吃烧烤, 海边的烧烤就是好吃, 临着沙滩, 看日落,忙忙活活地聊天、上烤串, 听老板娘趿拉着人字拖鞋忙里忙外。 海边与落霞一色, 烧烤炉子熏出烟雾, 很快天也黑了。 各种海鲜都点了一遍,烤鱿鱼啦、烤扇贝啦、烤小黄鱼啦,还有各种平时不常见的海边美食,在这里都能吃到。 苏冉和朱家兄妹吃得很满足, 回酒店拿了行李赶上列车时, 三个人整齐划一往座位里一摊,挺起个圆滚滚的小肚, 齐声说好幸福。 在水里待着很消耗体力, 苏冉她们上车坐了几分钟, 就有点昏昏沉沉的, 全不见白天那股疯闹劲儿,这会儿点着头, 发困。 白天被苏冉那么一打断,直到上了列车周遭变得安静时, 苗烟才又想起忘记继续问完章寻宁的那个问题。 她和章寻宁坐并排, 一转头就是章寻宁侧颜, 说点悄声话很方便:“所以你想不想知道我在摩天轮上到底许了什么愿?” 本以为章寻宁不会搭理自己,毕竟自己也是想撩拨她一下而已。 没想到章寻宁开口:“我希望你过得幸福、快乐, 做过的任何事情在之后的某一天想起来都不会后悔。我从不许愿,但我的心愿一直如此。” 苗烟一愣,才意识到章寻宁是在答自己白天在海里问她的第一个问题。 ——你在摩天轮上许了什么愿? 静一两秒,章寻宁继续说:“至于你的,我不想知道。我希望你可以为自己许愿,而不是为我。” 苗烟说:“好吧,既然你不想知道,那我现在就不说了。” 不过以后章寻宁总会知道的。 她玩了一天,多少有点累,列车启程的时间有些晚,乘客们都眯着眼睛休息,困意很容易传染,苗烟歪了歪头,往章寻宁肩头一滑。 波浪卷发一直垂落到章寻宁肩前。 苗烟困困的开口:“不是占你便宜,就靠着你睡一会儿,等下到站了喊我。” 章寻宁没答应,但也没有动,她的仪态很好,靠着座椅靠背坐得很直,不论何时,永远没有松懈懒怠的样子。 青山市和安时市距离着实不远,这一觉还没睡实,就到站了。 保姆和章寻宁叫她们醒来时,苏冉还有点恍惚,一直挥着手说别吵别吵,帮我把闹钟按一下,马上就起床。 苗烟本还没那么精神,看苏冉精神恍惚到这么好笑,被苏冉的反应弄得彻底清醒了。 她把苏冉拉起来,又带着朱圆和朱子星往列车外走。 下了列车,外面停车场就是章家的司机在等,很方便,直接把她们送回了章宅,不用大晚上打车。 苏冉则有自家的司机,跟她们挥挥手告别,还让朱圆和朱子星去苏家找她玩。 回到章宅后,竟一下子冷清起来。 保姆要先到客房整理行李,让朱圆和朱子星等在客厅里。章寻宁回房洗澡,苗烟留在客厅,免得他们两个怕孤单。 和小朋友打交道,最重要的是讲义气。和章寻宁打交道,则是易守难攻,但不论如何,得先守住,才能攻下。 她招招手,让小孩子们过来点。 朱圆和朱子星还在犯困,懵懵懂懂靠过来。 苗烟说:“这些天我帮了你们这么多忙,又是玩又是看海,你们说苗姐姐好不好?” 他们两个齐齐点头。 苗烟循循善诱:“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讲义气,你看我没对你们食言,你们也不该对我食言,是不是?” “你们明天就回家了,寻宁阿姨一看你们不在了,那不还是要我搬走吗?所以啊,你们要多多回访,多多提起,得麻烦你们上点心,记住了吗?” 朱圆拍胸脯:“这当然是一定的啦!放心吧,我们不会忘了你的!” 苗烟满意,估计保姆也收拾得差不多了,遂带着他们两个上楼去找保姆。 * 章姿是一早上飞回青山市的,保姆早早把朱家兄妹喊醒,整装待发,准备回家。苗烟今天醒得也早,多陪了一会儿朱圆和朱子星。 第50章 临要吃早饭时,朱圆和朱子星知道妈妈回来,都乖乖坐到桌边。 苗烟也要过去,却被?坐在沙发上的章寻宁叫住。她走到章寻宁旁边,站着,没坐下,问怎么了。 周围没有旁人,不必顾忌会被?朱家兄妹听到。章寻宁道:“今天下午有空吗,如果有空,那继续去和助理看房吧。” 果然如苗烟预料,章寻宁之前答应朱家兄妹只是?缓兵之计。不过幸好,她早有准备。 苗烟笑眯眯,脾气蛮好:“好啊,正好我下午有空,助理什?么时候来你告诉我就行。” 这倒让章寻宁微微讶异了一下。 苗烟这性子转得太快,过于乖顺,让人不太适应。佣人第二次来客厅喊吃早饭,章寻宁没有多?想,与苗烟一同去餐桌边,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吃完早饭后,朱圆和朱子星搬着自己的专属小板凳看了一会儿电视,章姿就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阔别?多?日,至亲相见,分外眼红。 章姿眼含薄泪,长大双臂,一把将朱圆和朱子星圈进自己的怀里,一手摸一个脑瓜壳儿:“呜呜呜妈妈再也不要和你们分开了——” 朱圆也抚摸章姿脑瓜壳儿:“妈妈不哭,妈妈好厉害,这下子应该没有事情了吧!” 章姿点头,说以后不用再出那么久的差了。 朱子星道:“妈妈是?我的超人!” 眼见母子三人一顿黏黏糊糊,互诉最近发生的趣闻,兄妹俩就好像差点要把苗烟交代下来的任务给忘了。 保姆都提起?行李了,还没人想起?来叮嘱章寻宁。 幸好有惊无险,朱圆在上车前忽然噔噔噔跑回来,拉着章寻宁的手:“寻宁阿姨,你要和苗姐姐好好的,千万千万不要让她搬走,不然我会好想她的。” 章姿一头雾水,跟着女儿回来:“怎么了,你忘了什?么东西?没拿吗?” 朱圆是?个小机灵鬼,见状,趁机把事情闹大:“不是?啦妈妈,是?寻宁阿姨要让苗烟姐姐搬走,我不想以后见不到苗烟姐姐,所以来求情的。” 效果加倍。 一听苗烟要搬走,章姿很意外。 找模特那件事确实麻烦了一次苗烟,怎么说都有苗烟的功劳,章姿这时不可能不为?苗烟多?讲几句。 “哎呀,你怎么要让苗烟搬走呢?苗烟好不容易回来,你现在就让她搬走,不好吧。” 正好章姿作为?母亲刚和孩子分离几日,满心都是?舍不得和思念,一脸心疼抱着自家小孩,劝导章寻宁: “再说了,一家人住在一起?和和美?美?的多?好。” “你听我的劝,不然到时候苗烟搬出去住,你又?得想她,来回折腾多?不好。” 长辈的长辈发话。 绝杀。 章寻宁哑然,苗烟从她身后路过,哼着小曲儿。 这是?章寻宁第三次吃哑巴亏了吧? 时间?过得很快,下午吃了饭,左右没有事,章寻宁待在客厅沙发上看书。这里光线好,不累眼,还可以垂夏风,暖融融的,气温不会很炎热。 小朋友们一走,章宅立刻显得分外清净下来。 没有叽叽喳喳,没有吵吵闹闹,没有院子草坪里到处乱丢的玩具,也没有保姆一天几百遍地叮嘱声。 苗烟往章寻宁对面的沙发上一躺,发出摩擦声,咣叽一下,陷进去。长腿长脚伸直,抻个懒腰,好不惬意。 “下午好空闲,好无聊——好困,想睡觉。” 她侧过身,手腕支着头,章寻宁对她发出噪音的打扰毫无反应。 章姿出言相劝,章寻宁和她有亲缘关系,她还要大章寻宁十几岁,朱圆和朱子星兴许没有话语权,但?章寻宁多?少要给章姿几分面子。 苗烟知道下午不会再有什?么助理过来打扰她和章寻宁的二人世界了。 光是?躺在章寻宁对面沙发上还不够,苗烟起?身,去章寻宁坐着的沙发上,一躺下,头伸进章寻宁大腿与书籍之间?的空隙中,枕在章寻宁身上。 不是?不看她吗,无视她吗,看这回章寻宁还怎么不理睬。 果不其然,眼前的书脊被?挪开,映入眼帘的是?章寻宁那张低垂下来的脸庞,不施粉黛,凝起?细眉。 似乎在恼火她过于强烈的存在感,也似乎是?因为?在苗烟这里吃了第三次哑巴亏。 “回你自己的卧室去睡觉。” 章寻宁对她道。 明知助理不会来了,计划已达成,苗烟却还是?明知故问:“我不敢回房睡觉呀,你不是?叫我去看房吗,我怎么敢忤逆你。助理什?么时候来?我都要困得睡着了。” 隐忍再三,章寻宁道:“不用你去看房了,现在回卧室去睡觉。” 苗烟眨巴一下眼,笑起?来,没刨根问底。 “怎么?讨厌我枕在你腿上?以前我上学的时候说累,你都会让我枕在你腿上替我按摩太阳穴的。” “我最近可是?忙了好久的工作,画稿画的腰酸背痛,你这么狠心,这样都不心疼我。” “真是?人心不古。” 苗烟唉声叹气,好像确有其事。 章寻宁不接茬,拿起?书继续看,书面挡住苗烟的脸庞。 长辈虽然嘴硬,却很容易心软。 因重新被?书遮挡,苗烟眼前是?那本资料书的封皮大字,她还在看字是?什?么,听到头顶上面隔着一层书本,传来声音: 第51章 “过几天我要出差。” 苗烟“喔”了一声,问:“几天?” 二人世界的计划泡汤了。 章寻宁道:“回来的前一天佣人会告诉你。” 苗烟还想跟她拌几句嘴,没成想一道突兀的电话铃打进来,她拿起手机,因头顶有书本遮挡,只好放在胸前看。 隔着一道书本,苗烟没看见章寻宁余光一睨,屏幕信息尽收眼底。 是苏冉的电话。 苗烟想,才回家一天而已啊,这就迫不及待要找她玩了? 好不容易正大光明占一会儿章寻宁便宜,苗烟接了苏冉电话,想说自己要在家里休息一天,先不出门。 没成想一接通,对面的鬼哭狼嚎声要把耳膜震破了。 苗烟被哭得脑袋里嗡嗡的,把电话拿远了些,推开头顶的书本,坐了起来,认真听苏冉要说些什么。 “我……我真的笨,我好崩溃,我怎么能踩进同一个陷阱里两次!呜呜呜……苗烟,我不知道该和谁说了,我不敢跟任何人讲,我现在能说的人只有你了,但我怕吓到你,你能不能答应我,不管我说了什么你都别嫌弃我?” 苗烟一听这架势,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事发生了。 她安抚苏冉,然后说:“你先别着急,电话里讲不清楚,你在哪里,我现在过去找你,有什么事咱们当面说。” 苏冉哭哭啼啼,说好,挂了电话,在社交软件上给她发了定位,苗烟回复说现在就往那边赶。 看来不光二人世界计划泡汤,得来不易的占便宜机会也如到嘴的鸭子,飞了。 苗烟往楼上走,还不忘和章寻宁说:“小姨,我今晚可能不回家吃了,你们不用等我。” 章寻宁翻书,应声。 苗烟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她知道苗烟骨子里是个重情义的人。 她不阻拦。 * 苏冉这会儿不在家,在一家餐馆的包间里。看来这件事苏冉也不敢让家里人知道。 一进包厢,苗烟就见苏冉面前摆了一大堆可乐罐。苏冉抱着可乐罐子喝得醉生梦死,苗烟觉得自己该给她点几袋薯片才应景。 苏冉一直在哭,眼泪根本止不住,现在看见苗烟出现在自己眼前,却又怂了,没有打电话的时候哭得那么汹涌了。 苗烟一坐,问:“怎么了?” 苏冉抱着可乐罐小声哭,也不敢拿可乐灌自己了,她低声啜泣着,弱弱说:“你先答应我你不会歧视我。” “我怕把你吓到……” 在苗烟的承诺下,苏冉还是坚持这件事会把苗烟吓一跳,怯怯懦懦不敢说。 半晌,苏冉才低声开口:“那……那我真说了……我喜欢女人。” 苗烟松了一口气,多大点事。她开门见山:“我也喜欢女人,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喜欢的女人还是章寻宁呢,看苏冉的胆量,要是哪天告诉苏冉,恐怕要把苏冉吓死。 苏冉终于放松了,呜呜咽咽说:“太好了,你不会嫌弃我……” 经一顿安抚,苏冉开始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冉作为一个被千娇万宠长大的富二代,从大学起就意识到自己喜欢女人。但因第一次暗恋不顺利,把暗恋的女生吓了一大跳,从此连朋友也做不成了,给苏冉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不敢和其他人暴露自己的性取向。 后来她到其他城市旅游,经过朋友介绍,认识了一个女人,比她大三岁,叫白诗璐,很体贴耐心,又漂亮。 苏冉总感觉对方若有似无地撩自己,但因为第一次暗恋实在失败的太惨烈了,所以不敢轻易确认。 直到后来苏冉和她交换社交软件的联系方式,苏冉才很惊诧地发现对方是个小网红,有一点点粉丝,是个les。 在对方都温柔攻势下,母胎solo至今的苏冉很感动,沦陷了。 只是苏冉后来还是要回青山市,两人一直保持着异地恋的状态。 前一段对方提出要跟她分手,苏冉很伤心,但她是个不多纠缠的人,虽说平时是小太阳,在感情这方面还是稍微有点内向的。 苏冉因此闷闷不乐了那么久,一直强行告诉自己不就是受点情伤吗,早点走出来就好了,还主动跟去苗烟她们旅行,散散心。 没成想今天她才从另一个朋友那里得知,对方根本不喜欢自己。 白诗璐是个网红倒没错,但她并不是les,只是直装姬来圈女人钱的。苏冉那么有钱,白诗璐一眼就看出来了,成功哄骗到手,恋爱期间拿了她不少礼物,都是些牌子货。 但于此期间,白诗璐脚踏几条船,还骗着其他人。 直到最近她找到一个特别舍得花钱的富二代男,断绝了所有暧昧关系,就打算嫁给这个男人。 苏冉从朋友口中得知,发觉自己不仅是失恋那么简单,简直就是被人当一张白纸给骗了。 崩溃之下,到餐馆来吃饭,希望吃饭能够治愈心情,结果吃着吃着就开始哭,想喝酒,老板看她长得小,脸嫩,误以为是未成年,不卖她酒。 苏冉郁上加郁,遂点了一大堆可乐,以可乐代酒,企图把自己灌醉。 苗烟听完,开导了她一阵子。 第52章 苏冉抱着可乐罐,一脸生无可恋倒在角落,不声不响。 苗烟也不急着走,很有耐心的一直陪着苏冉待着。 大约半个小时后,苏冉眼中突然死灰复燃,垂死病中惊坐起?,坐起?来看着苗烟,说:“怎么可以让她继续在外逍遥啊!现在她的那些粉丝甚至还不知道她是?直装姬呢!” 苗烟问:“那你想怎么样?” 苏冉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她身边,附在她耳朵边说了些什?么。 * 章寻宁出差赶飞机的时间?在上午,苗烟和她一同用了早饭。 方才一吃完,佣人便拖着行李箱,一路骨碌骨碌,到餐厅问章寻宁:“章女士,东西?都收拾好了,现在要走吗,还是?我先放门口?” 章寻宁道:“司机在外面,你交给司机就好。” 佣人去送行李时,苗烟从身后拉住章寻宁的手,语调发腻:“早点回来,我会很想你的。” 仗着章寻宁这下没办法?把自己赶出家门,苗烟行事都变得大胆了起?来,踩着章寻宁的底线来回蹦迪。 章寻宁看她一眼,不动声色收回手,拿起?手包,拉开些距离,说:“嗯。” 她不理会苗烟那些小动作,自顾自地叮嘱:“这些天自己住在家里,晚上记得检查有没有锁好门。平时少让厨房给你做辣的吃,少吃外卖,多?吃些青菜水果,晚上早点睡觉,少在半夜出门,不安全。” 她问:“都记住了吗?” 苗烟笑眯眯,说当然都记住了:“你的话我从来都记在心里。” “而?且我晚上又?不会出门鬼混,只会在家里等你回来,你放心好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讲出了独守空房的语气。 章寻宁收回视线。 苗烟如果真的将她的话都记在心里,那就不会总想着越线了。 有时候年轻人的甜言蜜语,很有可能是?陷阱。年轻人做事向?来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有人能保证她们从不后悔。 快要到起?飞时间?了,章寻宁往司机停车处走,那边司机已将行李装进后备箱,就等章寻宁上车。 章寻宁走一步苗烟跟一步,见章寻宁要上车,苗烟靠着门框,中指与食指并拢,贴在唇边,飞了个吻:“早点回来,我可是?满心都在等你呢。” 弯腰进后座,临关门前,章寻宁不答苗烟看似撩拨的话语,只说:“我叮嘱你的,要记得照做。” 关门,黑色车辆扬长而?去。 苗烟靠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往章宅里面走。 佣人见她路过,问:“苗小姐中午和晚上想吃些什?么,我好提早准备。” 出发前一夜,章寻宁单独找几个佣人谈话,要她们好好注意苗烟饮食习惯。章寻宁是?沉默寡言的性格,大多?事情她都看在眼里。 苗烟吃辣,重油重盐,这样的饮食习惯长久来看并不健康。自己还住在家里时,苗烟通常就与她吃一样的菜品,她一走,恐怕苗烟故态重萌。 因此她不光叮嘱苗烟,也要叮嘱些佣人。 正当佣人打着算盘怎么完成任务时,苗烟却开口:“不用做了,我不在家吃,等下要飞去其他地方。” “关于我出远门这件事,你不用告诉小姨,知道了吗?” 被?她笑着看一眼,佣人后背一凉,感觉到了威胁。 佣人忙说不会说的。 在卧室换了身衣服,背个包,涂个口红,苗烟便重新下楼,出门坐了苏冉的车,也朝机场赶去。 一路上,苏冉紧张兮兮:“那个女人可不好对付了,你要小心点,还有这张卡你拿着,到时候买的东西?全归你,算我请客……” 苗烟接过卡,一一应下。 心里早已有了钟情的人,怎么可能会被?别?人动摇。 下车进机场,苏冉还在说有状况给她打电话,她会一直盯着手机看的。苗烟说好,过了会儿登上飞机。 这次飞行的目的地有些远,不如安时市那么近,好几个小时才到。 一下飞机,就有女人举着横幅来接。 苗烟一身轻松,没拿行李,反正就住几天,把要做的事情做完,就该回青山市了。 她调整下心情,露出点笑容,朝那女人走去。 白诗璐迎上来,朝她温柔的笑:“倩倩说你是?第一次来这里旅游,有什?么不懂的,你问我就好了。” “我来这里旅游过好几次了,你不用怕麻烦,有事尽管和我说。” 苗烟笑了一下,说真是?谢谢你。 这女人演的还挺真,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苏冉想揭露白诗璐的真实面目,但?苦于没有实质性证据,因此苗烟到这里来,是?帮苏冉拿到苏冉想要的东西?。 想要和白诗璐产生交集要花点心思,这种事,苗烟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钱万琪。钱万琪的业务能力挺好的,除了当侦探,骗人也在行。 钱万琪一听是?苗烟,下意识就不想跟这个女魔头再有交集。 但?是?没办法?,钱万琪只是?一个打工人。还是?那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她给的实在太多?了。 而?且一想到白诗璐要面对的是?能手拿菜刀的苗烟,就不免一阵幸灾乐祸。 钱万琪为?了钱鞠躬尽瘁,瞻前马后,几天时间?就已成功混入白诗璐的交际圈,又?看似不经意提起?,她有个“朋友”要到隔壁城市,是?个女人,特别?有钱,她可以和白诗璐合作,一起?诓这位朋友的钱,事成后对半分。 第53章 虽说白诗璐打算结婚,但?婚前再赚一笔,那也是?白赚白不赚。 因此她和钱万琪一拍即合,要做她婚前最后一笔骗钱的生意。至于白诗璐口中的“倩倩”,也就是?钱万琪的化名。 下飞机时间?晚了,白诗璐陪苗烟在高级餐厅吃了一顿,见苗烟确实有钱,点餐毫不手软,对钱万琪所说的有钱程度更是?深信不疑。 她面上温柔的笑着,心里乐开了花,还不知道之后自己要面临的是?怎样的东西?。 晚饭后,需要找个地方住。 白诗璐带她到酒店办入住,苗烟心里膈应和她住一间?房,遂开了两?间?,一人住一个,这样晚上不必有交集。 因两?人是?旅游搭子,第一天见面还不熟,苗烟提出这个,白诗璐心里并不起?疑,心说要慢慢骗才行。 这样想着,在前台办理入住时,白诗璐靠近苗烟一些,几乎是?肩膀挨着肩膀,苗烟能闻到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很抵触,想往旁边退一点。 白诗璐没发现,还特别?心疼地抬起?手,轻柔地替苗烟撩头发:“看你坐了一天飞机,一定很累吧,要不要我替你按按肩?我学过点按摩。” 苗烟心下作呕,但?又?不好表现出来,笑着拒绝了她,心说苏冉这个忙还真难帮,这算工伤了吧,回青山市之后还得再狠狠敲她一笔。 不动声色地退着,苗烟右边碰到另一个人肩膀。 体温微凉,丝绸面料。 苗烟转过头,熟悉的旗袍和身姿,古典瓷器一样沉静的面容。 不是?章寻宁还能是?谁? 章寻宁去哪里出差势必不会告诉她,问了也是?白问。没想到就这么一点纰漏,竟然碰撞出这么大的巧合。 与此同时,章寻宁也略微侧目,看见了她。 片刻,又?接过前台小姐手里的房卡,道了声谢,往电梯里走去。 另一边,白诗璐还在温柔的关怀苗烟,苗烟却心里猛的一跳,顾不上白诗璐了。 回想起?早上答应章寻宁的话,她难得有一次头脑空白。 ……糟了,这次运气也太背了吧。 刚好被?章寻宁抓了个现行。 第036章 经过这么一打?岔, 苗烟顿时一点?和?白诗璐周旋的心情都没有了,只觉略有烦躁。 本来肯答应苏冉,也是因为知道章寻宁要出差, 解决白诗璐这件事要不了几?天, 到时肯定能赶回来, 不会轻易被发现。 结果现在又突发状况。 一瞬间,苗烟有点?想把白诗璐撇下跟着章寻宁走了。 毕竟自己先说了要一直在家?等章寻宁的, 结果大半夜飞了好几?个小时的飞机, 出现在酒店跟人开房。 孤女寡女的, 真是解释不清,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章寻宁本来就不够信任她,现在会不会觉得自己之前都是骗她的?或者觉得自己这么几?年?在外面学坏了,成了人渣海王? 苗烟确实挺想?追过去, 但深知现在追过去只会把两?件事都搞砸, 因此耐着性子等前台小姐递出房卡,耳边还是白诗璐在讲话。 照理说白诗璐声线动听, 人长得温柔可人, 打?扮很有大姐姐的氛围感, 细声细语, 即便知道她不是个好人,应该也不会特别厌恶她讲话。 但苗烟现在就是觉得白诗璐像个老妈子, 喋喋不休,耳朵起茧, 对?她的厌恶到达了极点?。 还得偶尔分个神应付一下, 只觉得办个房卡都如此漫长。好不容易进电梯回房间, 苗烟想?,早上才跟章寻宁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现在一日还没过去,她觉得九秋都有了。 漫长,煎熬。 本来各自领了房卡就该相安无事,结果房间挨着,白诗璐非要去她房间看看,还体贴的从行李箱里拿出一瓶没开封的沐浴露,说知道苗烟没带,自己买了,送她。 苗烟感觉自己脸要笑僵了,接过手,心里把白诗璐千刀万剐了一百遍。要不是这个蠢人做了蠢事,祸害到了苏冉,那她也不必两?肋插刀为朋友做到如此地步,还被章寻宁抓了个现行。 一想?起章寻宁,她就头疼的厉害。 所以这孤女寡女的大半夜开房,到底该怎么解释啊? 好不容易把白诗璐这尊瘟神送走了,苗烟揣好房卡,向门外走去。 方才前台递给章寻宁房卡时,苗烟看到她的房间号,这会儿打?算摸过去,先试着解释一下,章寻宁信不信再说。 敲响房门前,苗烟清清嗓。 章寻宁打?开门,以为是自己叫来的水,没想?到是苗烟,正想?关门。 苗烟眼疾手快,拦下她,露出点?笑容,问:“一个人吗?” 先探探口风,免得房间里有其他同事,到时她祸从口出就是雪上加霜。 没料想?,这句话反而让章寻宁误解。 她皱皱眉:“怎么?” 苗烟说:“你得听我解释,我跟她真的是清白的……” 章寻宁打?断:“所以?” 苗烟:“事情是这样的,我和?她住两?间房,没住一间……喂,你先别关门,一言两?语说不清。” 章寻宁依然要关,苗烟快拉不住了,还想?说点?什么,却听章寻宁道:“不论如何?,这是你的私事,不必向我说明任何?原因,与我无关。” 第54章 “啪嗒”一声,门关得严严实实。 苗烟站在门前,与姗姗来迟的送水的服务员对?视,忽然怒极反笑,扬长而去。 服务员:? 下一秒房门打?开,服务员露出职业微笑:“您的矿泉水。” 章寻宁接来,说了句谢谢。 另一边苗烟回到房间内,已经全无自证清白的心情。她想?,那自己偏要直接跳进黄河的沙子里,干脆不洗清了。 苗烟倒要看看,到了那时候章寻宁还说不说得出“与我无关”这四个冷淡的字。 第二天一早,还是跟住安时市的酒店一样,酒店包了免费的早间自助餐。 白诗璐来找她吃早饭,苗烟便跟着她去。经过一夜调节,苗烟心态恢复正常,对?付白诗璐绰绰有余。 一进早餐厅,果然不出意?料,章寻宁在和?与她同行的人吃早饭。 苗烟看了眼章寻宁,转头继续和?白诗璐笑着讲话,语气熟稔了几?分。白诗璐心里一喜,感觉有了些进展,骗钱指日可待。 两?人并排选餐点?,白诗璐靠紧苗烟,飘散出若有若无的熟女香气,含情脉脉,温柔又?细心往她餐盘里夹菜,软声介绍哪个好吃,又?说些若有似无的话,想?暗暗撩苗烟。 苗烟表面应付着,心里却都在想?,也不知道章寻宁会有什么想?法。 选座位的时候,苗烟一眼挑中?章寻宁对?面那桌。白诗璐坐她对?面,苗烟隔着白诗璐坐在章寻宁对?面。 两?人一对?视,苗烟便转开视线,看白诗璐。 白诗璐眼带羞涩,企图更进一步:“你盘子里的那个,可不可以喂我吃?我刚刚没拿。” 苗烟看了一眼,说可以。 反正自己也快吃完了,喂完白诗璐这筷子就不用了,专用勺子就行。 她夹一口,喂进白诗璐口中?。 苗烟边喂边笑:“我喂你的难道要更好吃吗?不然你怎么不自己吃。” 因一早就通过钱万琪得知苗烟喜欢女人,白诗璐早就打?算好要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慢慢撩她,这会儿苗烟有了点?上道的意?思,心中?暗喜,只觉得两?人蜜里调油,骗钱指日可待。 实则除去表象的装装样子,苗烟这只是个普通问句。 苗烟不觉得白诗璐撩人的手段有多高级,无非仗着自己漂亮,年?纪稍长,卖弄点?小手段,就有年?轻女孩子上钩。 实际上苗烟感觉大概也只会有苏冉那种被家?里呵护的很好的小女生?才会被骗。 这边刚浓情蜜意?地喂完,章寻宁那桌的人便陆陆续续起身。章寻宁提起公文包,没往这边给任何?一点?视线,走了。 白诗璐还要亲手喂苗烟,苗烟拒绝了,转移话题,说出门逛街吧。同时不忘自己的人设,要找几?家?奢侈品店消费。 这座城市临港口,有许多大牌的品牌门店,许多到这里旅游的富人都喜欢先到那边逛逛。 苗烟按计划,跟着白诗璐到那边去。 进门,苗烟把卡一摆,叫店员小姐将新一季的东西都拿出来看看。 配上那张恃靓行凶的脸,真有股浑然天成的豪横的劲儿,踩着高跟鞋走路跟模特似的,票单能拉出一米长。 爽了,苗烟想?。 苏冉真的够大方,给苗烟的这卡一直刷也不见底。反正她买的包包、香水、护肤品等等到时候也能再反手还给苏冉,就当帮苏冉当了一次代购。 白诗璐眼睛都看直了,她心谈的那个富二代男友是舍得给她花钱,但也没有苗烟这种花钱的架势。 某一瞬间,白诗璐看着苗艳的脸,心里都开始动摇了。 要不……试试看能不能说服苗烟跟自己去国外结婚? 这算盘刚打?响,苗烟叫起白诗璐,让她陪自己接着去下一家?店逛,白诗璐摆出一副柔美微笑,又?开始扮演贴心大姐姐的人设。 逛了那么一大圈,吃过晚饭再回酒店时,天色已晚。 这座城市的晚间灯火辉煌,高杆路灯的光亮映在水中?,星星点?灯,波光动荡。从她们所在的位置回酒店,途径一片港湾,虽说可以绕道而行,但这片港湾也算是这座城市的一个景点?,白诗璐提议从这里走。 在门店里消费的那些首饰箱包等都让店员送去她们的酒店住址处了,两?人手中?没拿什么东西,适合坐船。 这个点?坐轮船的人不多不少,临到她们两?个时,船员想?凑个满员,稍等了一会儿。 白诗璐就在港口处与苗烟一同吹河边的风,柔声说着些什么。 身后忽然来了一队人。 想?起船员想?凑个满员再开船,白诗璐回头一望,急着同苗烟回酒店培养感情,见一行人其中?有个穿旗袍的女人,鹤立鸡群,一眼便看见,还有她身边的行人,白诗璐想?着随便抓个人上船得了,笑问:“两?位美女,要一起坐船吗?只差两?个人便发船了。” 苗烟听白诗璐拉拢人上船,本是手肘撑在栏杆上远望,此刻跟着白诗璐一同回头,却蓦然对?上章寻宁的平静双眼。 这里夜风还是有些冷,章寻宁外套一件薄风衣,穿高跟鞋,手提公文包。 眉心又?是重?重?一跳。 怎么好死不死的,全赶在一起撞上了? 只心乱一刻,苗烟情绪又?平复下来。她料想?章寻宁已是看见自己,必然不会与自己搭乘同一条船,便转回头,对?着风吹。 第55章 带一点?湿漉漉的气息,让人想?起前些日子的海边之行。 没成想?,身后传来不轻不重?的一声:“嗯。” ? 船员见人满了,便催促苗烟与白诗璐上船,打?算启船出发。这下苗烟深感骑虎难下,就算现在说等下一班船,也未免显得太怪异。 因空缺两?人位置,章寻宁叫了同行的助理不缺空位。上船时,四人一起,出口却就那么大点?,少不了会挨挨挤挤些。 过窄道时,船在水面微晃,不大稳当,苗烟不慎碰上章寻宁肩膀,风衣面料发冷,也不知能不能暖得了章寻宁的体温。 那手中?公文包被她碰得摇摆一下,章寻宁面不改色,直视前方,往里面走。 港湾是个景点?,小船是露天的,装潢别致,花了一番功夫。四人一桌,临着船边栏杆,可一览港边夜景。岸两?边高耸的写字大楼里簇拥着的光亮,衬得路灯反而有些微不足道了。 章寻宁与助理并排坐,她们同行的余下几?人估计要等另一班船,助理在船上跟剩下几?人叮嘱些什么,船便开动了。 期间有服务员上前递菜单,有些小食可以选,白诗璐含笑依偎苗烟身边,教她认菜名,告诉她哪个好吃,还说苗烟这次来得匆忙,下次还可以约她出来,到时她们再来吃一次。 白诗璐规划着以后,话语间留出引人遐想?的余地。偶尔间或甜蜜的笑两?声,自认为把氛围感拿捏到位。 对?面的小助理先左边看看苗烟,又?右边看看白诗璐,怀里捧着台笔记本电脑,眼神充满了不解。 这不是苗小姐吗?怎么在这里?章董事没说她也会来这里啊,早知道一起订酒店不是更好吗。 不久后,服务员将小食端上来,白诗璐言笑晏晏,用筷子夹了一口,凑到苗烟唇边,喂她:“这个好吃,你尝尝?” 苗烟心里火气一下就窜上来,觉得这人这不是上赶着找死么,表面上却还得笑着应付白诗璐。 一口咬进嘴里,苗烟觉得后槽牙嚼得都发酸。 她是没想?洗清关系,但也没想?这么近距离、面对?面的,就差骑在章寻宁头顶上和?其他人演着暧昧的戏码。 喂完还不够,白诗璐笑着凑近她耳廓,问了句:“你用的是我昨晚给你的那瓶沐浴露吗?是不是很香?” 苗烟一阵失语。 也不知白诗璐是鼻子不灵敏还是怎么,闻不出她用的是酒店自带的沐浴露吗? 撩人硬撩就没意?思了。 表面上,却只能僵硬地笑笑,模棱两?可:“嗯。” 这边同苗烟讲完话,白诗璐自己慢慢地吃着小食,还挺热情地同章寻宁和?她的小助理聊天:“两?位美女,你们也是来旅游的吧?” 章寻宁说不是,助理年?轻,本本分分答:“来办公的,忙事业。” 助理看看苗烟,想?着苗烟怎么不讲话解释,这不是苗小姐的朋友吗? 白诗璐笑了下,手挽着苗烟的手:“我和?她是来这边旅游的呢,这里风景好,你们办公之余也要注意?放松哦,多出来走走。” 没人应答。 苗烟被她挽着手,胳膊贴着胳膊,想?杀人的心都有了。这下再跟章寻宁说清白二字,那简直是无中?生?有了,任是谁都不会信的。 前有章寻宁三吃哑巴亏,现有她苗烟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助理眼睛继续瞟,心下奇怪得很。 怎么章董事和?苗小姐看起来不熟的样子?两?人不打?招呼,也不讲一句话,莫非是自己认错了,对?面的人其实不是苗小姐? 只是这么一想?的功夫,船便停靠在了岸边。 渡过这片港湾所用时间不长。 章寻宁带着助理下船,站在岸边,等下一轮船开过车,与同行的人汇合。苗烟则和?白诗璐一起下船,期间白诗璐亲密地和?苗烟挽着手,苗烟几?次不动声色退开,白诗璐又?贴了上来。 狗皮膏药,苗烟暗骂。 甚至已经超出了工伤的范畴吧? 谁能补偿她的身心? 一路上,人流拥挤。回到酒店时,章寻宁她们大约还在岸边,来不及过来。 进了酒店大厅,苗烟让白诗璐先不要上楼:“把我的那间房退了吧,住你那间。” 白诗璐面上仍是柔柔的,其实快要按捺不住狂喜了。苗烟的财富实力?她今天已经窥见冰山一角,现在见苗烟说一起同住,白诗璐只觉得天助我也。 在前台办完退房后,苗烟和?白诗璐一起去她那间房。 大床房,很宽敞。 关了房门,苗烟道:“我们喝点?酒怎么样?” 白诗璐含蓄:“嗯……也好……” 在白诗璐的幻想?里,应该是喝点?有情调的红酒,烘托一下气氛。 直到外卖员敲开房门,搬进来两?箱啤酒。白诗璐背对?苗烟,目瞪口呆,但奈何?谁有钱谁是老大,不敢直接表露。 苗烟开了一罐,和?她碰杯。 边往肚子里灌着,苗烟边思忖着,不能再这么缓慢行事下去了。 虽说最优解是温水煮青蛙,效果才好,也更稳健,但两?次三番把事情搞成这样,再这么下去,好不容易在章寻宁那里守下来的成果,就要功亏一篑了。 必须要快速解决。 第56章 苗烟一罐接一罐灌着白诗璐,白诗璐还不忘偶尔送个眼波,撩撩苗烟。间或软软依偎在苗烟身上,说点?什么自己所谓的秘密,看似打?开心扉。 此情此景下,做点?什么再合适不过了。 但苗烟清楚此刻白诗璐还能装,就说明她没醉。 这一灌就是一个小时过去,苗烟的酒量后来都已练的很好了,这时候却发觉白诗璐酒量也不赖。 目前唯一一个发现的白诗璐的优点?。 或许爱行骗的酒量都好吧? 苗烟自觉醉意?快有些上涌了,灌倒白诗璐却还没有完全成功。她转变策略,微微朝着白诗璐笑: “你想?不想?玩点?不一样的?” 白诗璐娇羞:“也不是不可以……” 直到“不一样的”真出现时,白诗璐大脑又?宕机了。 苗烟把自己的衬衫外套拧得很结实,绑白诗璐的手腕,那架势跟绑牲畜一样不遗余力?。 白诗璐心里有点?摸不着底,略磕巴问了一句:“然、然后呢?” 苗烟笑了一下,左手轻拍她的脸,右手把牛仔裤的皮带解了,抽出来,对?着空中?劈了两?下,划出风响。 “当然是好玩的。”苗烟道。 她笑着,眼神却让人背后发凉。长而卷的发垂下,半张脸在阴影里,像个杀人不手软的女反派。 “先说说你的锁屏密码是什么吧?” 从白诗璐包里翻出手机,苗烟拿在手里晃了晃,问她。 白诗璐:“不是、不是玩点?不一样的吗……这是……?” 苗烟笑:“对?啊,就是这种不一样。把你干过的事都公布出来,难道不刺激吗?” 白诗璐脸色一下就变了,挣扎着要起身,苗烟一皮带抽上去,白诗璐痛得蜷缩起来。 她是骗人,但没骗到过这种硬茬。细皮嫩肉的,根本经不起苗烟的手段。 没多会儿功夫,苗烟解开她手机,拿相机把聊天记录都拍下来,包括转账记录,还有一些其他苏冉需要的证据。 做完这些只需半小时,动作行云流水。 到了最后,苗烟把皮带往床上一扔,看白诗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朝她道:“早把一切都交代清楚不就好了吗?也不用挨那两?下抽。” 把反派风范发挥得很彻底。 白诗璐还在诅咒着苗烟,苗烟无所谓的耸耸肩:“咱们孤女寡女的,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信你?放心好了,抽你那两?下没几?天就好了。” 然后没再理会白诗璐的咒骂,苗烟转身离去。 到酒店走廊里,醉意?愈发厉害,苗烟扶着墙清醒了一下,口中?骂了一句。 粗暴解决了问题,下一步就是去找章寻宁。她留了个心眼,回来时将房间退了,这下子就算是章寻宁要赶她,也得费点?功夫。 趁这功夫,赶紧解释。 凭着记忆里的房间号,苗烟脚步虚浮走过去。酒精的后劲儿来势汹汹,让她有点?没了力?气。 到章寻宁房间门口时,苗烟定了定神,用力?拍了三下门:“开门,是我。” 房间里毫无动静,一片死寂。 她睁着一只眼扒在猫眼上看,房间是黑的,没开灯。苗烟想?,章寻宁别这时候不在房间吧,那她演给谁看? 又?抬高些声音:“你不会没胆量给我开门吧?” 还是无人应答。 苗烟都觉得自己有点?像在演独角戏了,咬着牙,最后用力?拍三下门。 “你也不想?看我醉成这副样子去跟别的女人过夜吧?” 激将法都用上了。 依然一片沉默。 苗烟想?,事不过三,这次再不开门,自己真不陪章寻宁这么玩儿下去了,她喝得太猛,胃里有点?难受,得找个地方吐一吐。 为了帮苏冉,她付出了太多。 “哦,那我回去了。白诗璐还在等着我呢。” 这话也没错,白诗璐那个德行,估计解不开自己手腕上的衣服,很可能需要自己的帮助。 然而就在苗烟转身的这一刻,身后的房门啪嗒一声开了。 苗烟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甚至来不及回头,就被拽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第037章 章寻宁生得白, 日光下,肌肤也是牛奶色。两条胳膊纤长,从旗袍短短的袖口垂下来, 如洗得白白净净的藕一样。 偏偏就是这双纤细而长的手, 竟能这么有?力。 苗烟醉意上涌, 脑海里一阵天旋地转,一瞬间差点失去平衡。幸好身前那只手紧紧攥着自己, 才不至于身体一软, 滑倒。 章寻宁一路拽着苗烟进来, 步履也快,将?她推到床上,一撇,就像往那撇了个破布玩偶似的。苗烟有点晕乎乎的, 看章寻宁走远的背影。 实在不胜酒力, 她和白诗璐两个人把两箱啤酒都喝了,这会?儿没劲, 苗烟支不起?来身体, 脊柱形同虚设似的, 她往后一滑, 张开双臂,任由自己躺在章寻宁床上。 带淡淡玉兰花香, 好软,不想?起?来。 她眯缝着眼睛躺了许久, 只听厕所?里一阵叮叮当当响, 困倦与醉意一同席卷, 死命撑着,才不至于一点儿清醒意识都没有?。 章寻宁把她拽进来, 然后往这一扔,什么话也不说,这就完啦? 这么想?着,苗烟醉醺醺开口,喊人:“你去干嘛了?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第57章 话落,章寻宁从卫生间迈出来,只看她那身形,都能从中品出几分压着的火气。借着月色,苗烟看出她穿长长睡裙,头?发披着,拿了个脸盆,又拿着一条拧得半干的毛巾,走过来。 章寻宁见她横七竖八地躺着,火气更是添了几分,压抑着没发火,拉着她胳膊腿摆正了,好好躺着。 苗烟不知?死活,还哼哼唧唧说:“你真没什么想?跟我说的话?” 章寻宁用手探探毛巾温度,又重新浸回脸盆里跑着,再捞出来拧干,水声?淅淅沥沥。她抿唇,将?毛巾握在手里,一手梳着苗烟躺乱的卷发,按着她头?发,半晌道: “不会?半夜去鬼混?” 这话看似没头?没脑,苗烟却?笑了,知?道章寻宁这是在答那句想?说的话。还是压抑了挺久没绷住火气,强行平静着说出来的,把临别时的承诺拉出来鞭尸。 方才章寻宁把她晾在门外那么久不搭理,这会?儿苗烟也存心?要逗弄她。 俗话说酒壮人胆,苗烟本?来就什么都不怕,此刻简直是恶向胆边生,胆子壮得没边儿了。 章寻宁手里毛巾落下,在她额头?,是温热的。 苗烟喟叹一声?,说:“你不是叫我再找一个吗?不出去鬼混,那我怎么找?” 与罗松止共吃晚饭那天章寻宁说的话,她记到现在,就等着这时候将?章寻宁一军呢。 忍了忍,为苗烟擦脸的力道还是缓着来的,并不迁怒毛巾。 章寻宁:“我叫你找这样的了吗?” 苗烟呛她:“那找什么样的,你倒是说说,我按你说的标准找。” 章寻宁:“起?码家世清白,不会?玩票,夜场鬼混找来的,对你又能有?几分真心??” 长辈为小?辈的终身大事往往操碎了心?,生怕出什么差错,致使一生不幸。 但苗烟想?,章寻宁本?不用操这个心?的。 她睁着清亮亮的眼睛,一瞬似乎又成了十九岁那个倔强青涩的小?孩,而非风情万种的二十五岁的苗烟:“你说的要求倒有?个人都符合,但人家不答应,我怎么办?” 章寻宁被她气得哑然,闷着继续替她擦拭酒后出汗的脸庞,擦一遍,又没入热水中拧一遍,捞上来重新擦。 苗烟即便?半醉,也知?这话恐怕有?些过火。 她补一句:“没说你,说别人呢,别多想?。” 此地无银三百两,章寻宁更失语。 心?里还记挂着解释,见章寻宁半冷着一张脸,不接茬,不讲话,苗烟灼灼盯着她,忽然将?自己滚烫的手覆盖章寻宁为自己擦脸的那只手,紧紧贴着,揽到脸边。 “我跟那个女人真没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过来找她,只是帮苏冉一个忙而已。那女人骗了苏冉,我来骗那女人,给苏冉出气。你放心?,一点关系都没发生。” 苏冉让苗烟受了如此惨烈的工伤,指望着她赔付,那肯定是不行。必要时刻,只好出卖为上。 反正章寻宁口风严得吓人,又不会?告诉别人。 感受到章寻宁收回手,坐在窗边,垂头?看她,一副面目浸在幽暗里,有?点冷冷的,苗烟却?更来劲儿了,撒娇耍赖,“你临走时,我确实没说谎,满心?都在等解决完这边的事情,再等你回家和你相见呢。” 这话说得更引人质疑了。 章寻宁就这么冷冷看着她,面无表情,睡觉时没摘两只翡翠玉镯,此刻抬起?手,撞出脆响,慢慢在水里泡着毛巾。 仍旧无言,只是沉默着给苗烟擦脸。擦了几遍,觉得干净了,又往下擦,擦耳后,擦脖颈,无视那灼灼的视线。 好半晌,章寻宁才又将?那句子含在口中念了一遍:“满心?都是?” 苗烟点好几下头?,发出嗯嗯的声?音。 章寻宁正好擦到她喉咙处,不知?怎么,擦拭力度微微重了,让苗烟觉得有?点难受,但又发痒。 “你为陆梓雨跑前跑后,为苏冉坐几个小?时飞到陌生城市,也不怕遭遇危险。” 这话单拎出来看,其实没头?没脑。但在此情景之下,语意绵长,点到为止。 苗烟发笑,不管混沌的意识,强撑着身体坐起?来一点,方才被擦拭得干净的脸庞凑到章寻宁面前,染上了点她的玉兰花香气。 今晚是玉色圆月,并不多见,散发淡淡清辉,这光亮不足够看清彼此,但彼此轮廓五官却?早已印在心?里。苗烟攀着她,笑:“啊……你说这个,我可以一个一个给你解释,就看你想?不想?听了。” 语调拖长,蛇一样勾人。 很难说她不自知?。 章寻宁见她逼近,皱眉,微微后退些。 距离早已过了所?谓的限制,近得呼吸可闻,心?跳声?都能听到。苗烟还靠近她,那张鲜艳的柔软的红唇一再凑来,讲着话,吐出来的每个字混着呼吸,如同在不停细碎的吻着人。 若再近一点,实在是不妙。 夜色昏暗,场景适宜,最容易擦枪走火。 章寻宁疑心?苗烟想?借机亲密,后退一寸,不欲再产生更多牵扯。没成想?幸好是后退这一寸救了她,苗烟往前一趴,“呱”一声?吐了,吐了章寻宁睡袍满身,要是方才没躲那么一下,这就要吐脸上了。 黑着脸,章寻宁站起?身,看苗烟扒在床边吐,地毯也跟着遭殃。 第58章 今晚喝得本?来就多,刚才一进门被章寻宁一拽,天旋地转,本?就想?吐。撑了一会?儿,胃酸不停往上翻着,实在憋不住,一口吐了出来。 这一开始吐,醉意和困意都压不住了,半点清醒意识也没有?。 见她为跟一个人鬼混,或是说帮忙,把自己喝成这副模样,章寻宁眉都拧起?来,又心?疼又气,压了一宿的火气终于有?了要泄露的意味,结果苗烟一抬脸,眉毛都成八字了,可怜兮兮朝她讲:“我难受……” 章寻宁一瞬间又没了脾气,低声?道:“活该么。” 大半夜的,章寻宁换了身睡袍,进卫生间重新拿了毛巾,拖把,任劳任怨照顾了苗烟好几个小?时。等把苗烟这堆烂摊子收拾完,苗烟这小?孩在呕吐的难受中都睡着了。 章寻宁看她,看了良久。 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和衣躺进同一个被窝里,沉沉睡去。 再到次日苗烟醒来,都已是日上三竿。 这里不同于青山市,夏季没有?阴雨连绵,暴雨瓢泼,这个时候的太阳毒辣,能把人从睡梦里晒醒。 窗帘是拉开的,不知?是什么人故意这样做。 苗烟捂着头?,在被子里蜷缩起?来,感觉头?痛,胃也疼,昨晚连续呕吐,一觉醒来后只感觉整个腹部?都酸痛异常,跟被人打了一拳头?似的。 缓了好几分钟,苗烟才倒吸一口气,慢慢撑着身体坐起?来,酒后空缺的记忆慢慢回笼。 她环顾四周看了一圈,没人,满地狼藉也没了,章寻宁把她昨晚弄遭殃的东西?全?收好了。 至于章寻宁本?人,此刻早已不在房间内,穿的衣服拖鞋还有?行李箱、公文包等等全?部?不见,估计是一早就走了,只是自己早上睡得沉,没发觉。 房间空荡,苗烟动了动酸痛的肩膀,莫名有?一种被始乱终弃了的感觉。 酒店内共度一夜,老话说千年修得共枕眠,好歹一起?睡一张床睡了一晚上,就算没发生什么,怎么能一大清早就把她单独扔在这里自己走了呢。 在床上坐了几分钟,苗烟再站起?身时,感觉身上的不适好多了。 她端起?床头?那杯水,想?润润喉。结果方才一端起?杯子,杯底压着的纸条便?显露出来。 苗烟放下水杯,先捡起?纸条,展开来看。 【如还想?继续住在章宅,每晚十点钟门禁,非重要情况和意外情况,不得逾期晚归。】 字迹清隽,一眼便?看得出是章寻宁的字迹。 每家为家中小?辈设下门禁,无非是为小?辈着想?。经昨夜一事后,或许为苗烟遇人不淑而操心?,章寻宁才留下这样的话。 苗烟看了半天,逐字逐句读了多遍,才勾着笑意将?字条放回原处,进酒店浴室中简单冲了个澡。 不管怎么说,章寻宁还是对她放不下心?。 这是好事。 * 白诗璐的事情解决完,章寻宁显然也早已回青山市,苗烟没有?再留下的理由,选定了下午的飞机准备回去。 回去之前,苏冉曾为了这件事的顺利成功而给她发消息,想?着晚上等她下了飞机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 拿到证据后,白诗璐的好日子估计就到头?了。她之前专挑女人行骗,现在的男友也知?道,只是她对男友解释成以前走投无路才会?如此,这次证据确凿,如果她男友得知?事情缘由是这样,估计他们两个的婚事也会?吹了。 同时她的那些粉丝也不会?再为她买单,算是人财两空。 下飞机时,天已快黑了。 苗烟在机场看了一圈,本?来说好苏冉来接机,苏冉此刻人却?并不在。发消息没回,打电话不接,挺奇怪的。 想?着或许是临时有?事在忙,毕竟苏冉虽说清闲,但职位还是记者,偶尔也会?有?工作需要完成。 这么想?着,苗烟先到了两人约定的地点去等着。 苗烟和苏冉约定的聚会?地点在肖冰家的烧烤店,苏冉说自己吃腻了山珍海味,上次的海边之行彻底勾起?了她的烧烤瘾,打算吃点接地气的东西?。 这么一形容,苗烟便?向她推荐了肖冰家的小?店。 虽说地方小?,位置稍微偏了些,但量大管饱,价钱实惠,味道风格独特,这都是肖冰奶奶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手艺。 选定来肖冰奶奶家吃饭,也有?苗烟自己的私心?。 上高中时,奶奶常对自己关照有?加。她是个重情义的人,上次来烧烤店时奶奶因身体劳累早早睡下,这次提早一些来,提着些礼物,也算是感谢高中时的照顾。 没成想?一进店内,看见了个老熟人。 肖冰坐在柜台底下打游戏,间或帮点忙,递个东西?什么的。一抬头?见是苗烟,肖冰笑了:“好久不见。” 上次相见后,两人生活都很忙,已许久未曾见过面。这次误打误撞凑到一起?,苗烟坐下来,同她还有?奶奶聊天,顺便?把礼物递出去。 奶奶很喜欢苗烟买的这些小?玩意儿,戴着老花镜看来看去,乐不可支。 三人在桌边聊了会?儿天,苏冉才匆忙赶到。肖奶奶见苗烟朋友来了,起?身让位,回去与店员一同忙烧烤和上菜,近八十岁的人身子骨倒还爽朗。 第59章 苏冉不知?忙了些什么,一路气喘吁吁地进来,在苗烟对面一屁股坐下,蛮生气地拎起?水壶倒了满杯,一饮而尽,开始喋喋不休讲起?来:“苗烟我和你说,我今天遇到了特别让人生气的事……” 正怒气冲冲地吐糟时,肖冰在旁边顺手帮肖奶奶递了个东西?,苏冉这才发现自己身边竟然一直有?人,顿时蛮尴尬的收回比划着的手势,拘谨地坐起?来。 苗烟见苏冉吃瘪,有?点想?笑。 肖冰见她神经大条,才发现自己,并不介意,还特地开导:“没事,你讲你的。” 见状,苗烟为两人介绍了一下彼此,简单握过手之后,算是打破了尴尬的僵局。 撸串撸来气氛很容易就热起?来,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烧烤的魅力。苏冉注意到肖冰正在打游戏,探着自己的圆头?圆脑凑过去看,惊奇道:“你也玩这个!” 再仔细一看,战绩非凡,亲切感更上一层楼。 那边两人聊起?游戏,不大会?儿功夫便?熟络起?来。苗烟独自坐在一边吃串,看着她们相处愉快,心?说游戏还真是通向友情的桥梁。 没想?到下一刻,苏冉说这游戏就是要人多才有?意思,苗烟本?想?拒绝,后来想?想?苏冉遭遇了这种烦心?事,陪她换换心?情也好。 只是苗烟却?有?种很微妙的直觉,虽然还不明显,但打量了一下对面两人相谈甚欢的架势,莫名想?到点什么。 最后一局游戏打完,已经很晚。苗烟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本?能驱使她点开了短信,里面蹦出一条未读消息: 【门禁。】 发送时间,一小?时前。 发件人是章寻宁。 方才打游戏开了防打扰模式,这会?儿倒是自食恶果。今晚一忙,她把门禁这事给忘了。 苗烟揉太阳穴,调整下心?情,站起?来说了下要回家的事情。苏冉见时间不算太晚,还想?留她再打一会?儿游戏。 苗烟心?说还打游戏?就是陪你打这么会?儿游戏,出了大问题。 但这事讲起?来有?些麻烦,遂苗烟只是粗略朝肖冰道:“你陪苏冉玩会?儿吧,我先回家了,我小?姨催我。” 肖冰答应。 苏冉看苗烟离去的背影,小?声?嘀咕:“之前提到小?姨不还是挺高兴的吗,现在怎么看不出高兴的劲儿了……奇怪。” 肖冰没听清:“什么?” 苏冉:“没事。” 心?底却?浮起?极其怪异的联想?,怎么说呢,有?一种……被妻子抓包夜不归宿的感觉? 苏冉拍拍脸,觉得自己真的是越来越敢想?了。 另一边,苗烟尽快回到章宅。 章宅一向是寂静无声?的,偌大一座古典洋房矗立着,就连佣人扫院中落叶的声?音也是细碎的,不惊动任何人。 用钥匙开了锁,苗烟走进玄关处,脱了累脚的高跟鞋。 略微一打眼,苗烟倒有?些意外。都这个时间段了,客厅竟还有?人。再一细看,挽着低低发髻的背影娴静,是章寻宁。 空气中有?略呛人的烟味。 章寻宁一听门响,知?道是苗烟回来,便?默默将?手中细烟按灭了,留一缕飘散的白雾。 待苗烟走近时,还能看见空气里尚未消散的薄薄的烟,想?来章寻宁坐在这里抽了不是一时片刻,不然不至于积累这样多。 一起?度过那么多年,苗烟是很了解章寻宁的生活习惯的。她遇事常是咬牙硬抗,别看身段清瘦,那双瘦削的肩却?顶起?了很多事。 不爱讲话,却?会?在沉默中把很多事情做好。 只是偶尔章寻宁也会?有?心?烦的时候,每当这时,她并不爱吐露心?声?,仅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吸一根细长的香烟,当做是排解。 苗烟抬了抬眉,不知?什么事又让她吸起?烟来。从再度相逢到现在,章寻宁抽烟的次数要比她想?象得多,她曾以为章寻宁会?在功成名就后彻底把这东西?戒了。 “怎么抽烟?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吗?” 章寻宁闻言,略微抬起?眼睛,她呼吸缓慢,眼瞳是古典的黑色,带一点倦色时看人,往往有?种幽深之感。 最大的不顺心?、也是最担心?,就在自己眼前。 她将?烟盒收到手包里,说:“没事,今天工作忙,或许是累了。” 苗烟站到她身后,替她捏肩:“现在都这么有?钱了,偶尔歇一歇吧。” 章寻宁没阻拦她替自己捏肩,在苗烟讲完这句话以后,没有?接下文,任由气氛这样沉静下来。低着眼,盯着手包的搭扣。 半晌,章寻宁道:“我跟你说过的话,你是不是半点没有?放到过心?上?” 苗烟捏肩的手一顿,马上又变得卖力一些。听这语气,章寻宁好像在生暗气。她笑眯眯,打岔:“哪有?啊,你要不要吃水果,我削点?忙了一天,吃点水果对身体好。” 从养她的时候就知?道,这小?孩油嘴滑舌,甜言蜜语,最会?看人眼色,表面上好像有?时漫不经心?,实际上心?里门清儿。 章寻宁不理她转移话题,仍旧继续方才的话:“我说过,如果你还想?要再住下去,那就要守我的规矩。” 抚着腕上的玉串珠,她淡淡道,“十点钟的门禁你都回不来?” 第60章 苗烟知?道章寻宁话少,动辄不爱回应,这么多年来,除了讲工作方案以外,只有?在对她讲道理的时候话才多。 趁捏肩的功夫,苗烟顺势往下看了一眼。 坐着的人抚弄玉串珠,习惯处于高位者姿态。黑色直发梳的精致,拢一个发髻,很娴静的装扮,如同她这人一般,好似白开水一样淡。 苗烟却?能精准的透过表象,意识到她是真生气了。 用力揉着肩,提供最好的服务,苗烟为自己开解道:“总共超时也不过三十分钟嘛,下次不会?这样了。” 章寻宁的信息是提前发的。 灵光一闪,忽然福至心?灵,苗烟想?起?字条上的内容,又将?苏冉出卖:“你不是说除了意外和特殊情况吗?今晚苏冉临时有?事,我才回来这样晚的。” 章寻宁依然坐着,不动如山,没拂去她捏肩的手,但也没讲话。 有?种“继续你的狡辩”的意思。 苗烟知?道这是章寻宁让自己继续说下去,继续狡辩也好,继续解释也好,甚至是继续胡诹也好,她都会?听。 “苏冉不是记者么,她今天采访时遇到医闹,我和肖冰帮了些忙,这么一闹,时间本?来就晚了。苏冉又不愿让爸妈知?道,为她担忧,所?以来找我们诉苦排解,是她拉着我们不让走的,肖冰当时也在场。”最后一句的意思是,这次不是孤女寡女的了,你千万别误会?。 “朋友有?难,当然要帮。这种美?好品德,可是你从以前就告诉过我的。” 还把章寻宁自己说的话也拉出来当挡箭牌。 反正开导苏冉也算是一种帮忙,这时候不用白不用。 这话讲完后十几秒都没有?动静,苗烟还在想?要不要再补几句,忽然章寻宁抬起?头?,她猝不及防对上那双黑色眼睛。 淡色的唇没有?妆点,轻轻吐出一句话:“你对这个朋友很上心?么。” 这是一句陈述句,而非问句。 盯着那双沉静的双眼,似乎有?让人顺着她的节奏讲话的魔力。 下意识的,苗烟想?答没有?。 但现在的苗烟早不是那个青涩的孩子了,动动唇,转而又倏忽笑了,话锋一转,非但没有?踩进她的节奏,而是把她带进自己的圈套:“怎么,你舍不得我对别人上心??” 从被章寻宁审问,再到审问章寻宁,攻守变化?只在一瞬间。 “舍不得”这三个字用的妙,带着隐约的暧昧,经不起?深想?。章寻宁只是抬头?看着她,时间停在这一刻。 苗烟笑,乘胜追击:“如果你说是,那我就……” “就不会?对旁人上心?”这几个字还没讲出口,章寻宁拍开她的手,站起?身来,顺一顺旗袍下摆,朝楼梯口走去。 抬手关了灯,章寻宁道:“下次晚归记得报备。” 苗烟不急,也没有?追上去。 她重新在客厅里坐下,坐在章寻宁方才的位置。 压抑的火气是最好的导火索,一旦积攒起?来,燃的时候就会?非常迅速。 那么……再添一把火试试看呢? 第038章 烧烤店内, 又是三人组局一起边吃边打游戏。 自打那天吃烧烤时偶遇肖冰之后,苏冉再和章寻宁聊天,总是三句不离她。苗烟看得有点想笑, 但又?不好直接戳破。 而且按苏冉这个天然呆性格, 估计她可能甚至还没意识到?。 因苏冉一直提肖冰, 苗烟问她没加上肖冰的联系方式吗。 苏冉很诚实地回答:【没有,只加了游戏好友, 但她不常上线。】 苗烟扶额。 遂临时组了个局一起再聚。 这会儿功夫能看见苏冉全身心都专注在游戏上——或者说, 是专注在与她一同打游戏的肖冰身上。 夕阳已?至, 见她们相处渐入佳境,苗烟深觉自己这个媒人已?经做得?足够到?位,准备离开。要离开的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章寻宁设下的门禁。 昨晚超时, 那今天就早一点回去, 俗话说拆东墙补西墙,可能就是这样的吧。 当?苗烟说她要离开的时候, 苏冉显得?比昨晚更?要不可置信:“这才几点钟, 天都没黑!你是准备去评什么三好学生奖吗?” 肖冰同样也有些?震惊, 苗烟过去几年有多爱玩, 作为高中同桌的她不可能不知道。 五年之?后性子转得?这么快?不敢相信。 苗烟微笑:“当?然是要回家啊,家里可是有人在等着我呢。” 神情让苏冉一瞬延续昨晚的错觉, 甚至变得?更?甚,就好像……就好像家里有妻子在等她回去。 不过对于苗烟来说, 昨晚章寻宁真的在门口堵她, 确实让她很意外。章寻宁工作繁忙, 今晚就别让她再等那么久好了。 苗烟如是想。 回家时章寻宁并不在,苗烟坐在餐厅里吃着零食, 喝冰咖啡,浏览着最新一季各大品牌的设计,休息了这么久,也该是时候重新投入进工作了。 看了没多久,章寻宁后她一步回来。 苗烟警觉地竖起耳朵,放下手中的冰咖啡,听章寻宁脚步声。只是关门声响之?后,没听章寻宁再往里面走,而?是站在门边打着一通电话,说着什么。 “……文件到?时交给?……” 第61章 从餐厅出来往外看,章寻宁站在落地窗边抱臂打电话,背对着她,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 某个捉弄的心思?忽然升起。 苗烟轻轻走过去,她控制得?当?,几乎听不见走来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又?一步,章寻宁都没有回头。 两人距离愈发近了,章寻宁却还在打着电话,将脆弱清瘦的脊背面向她,两人之?间不过一步之?远。 那捉弄的想法在苗烟的脑海里愈发清晰,如同拿着三叉戟的小恶魔,露出恶趣味的嘴脸。 双手熟练攀上她的后背,再一路抚摸到?腰,最后牢牢锁在她的身前,环保住她。 如同一条灵巧的蛇。 章寻宁正好交代?完所有事项,最后一句说完,电话还不等挂断,就感到?身后人略显大胆的举动,呼吸一乱,手微微抖了下,比大脑反应更?快,迅速按断了电话。 那一瞬间,章寻宁也没想清自己到?底是在怕什么。似乎很怕苗烟下一刻要说些?什么过分的话被?人听见。 略镇静下来,章寻宁暗恼。 早在玻璃窗倒影里看见苗烟,若是当?时转身就好了,也不至于如此匆忙…… 一个想法被?按捺在章寻宁心底,最终没有清晰的浮现。 但打电话讲公事时被?苗烟从背后抱住的那一刻,被?她的手触碰的那一刻,有一种难以言说、却不为人知的隐秘感,像在背着人做什么。 苗烟之?于章寻宁而?言,就是伊甸园里的那条蛇。 对面被?挂断的人听着耳边的忙音变得?茫然,还忍不住看了好几次通话界面,最终没有拨回去。 这人想,也许章董事是有什么急事呢。 这边,章寻宁自觉挂电话的举动有些?失态,但碍于苗烟还在身后,大概不知道她挂电话其实匆忙,也只好将错就错。 转过身来,神色依旧泰然自若。 章寻宁如无?其事从苗烟怀抱里离开,苗烟不等她讲话,先笑眯眯讲自己的事:“我今晚不会再出门了。” 章寻宁:“然后?” 也不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怎么,反正章寻宁没说出苗烟想听的话,苗烟就执意往下说自己的:“回来得?够早吧?比门禁时间早好几个小时呢。” 接着图穷匕见:“有没有什么奖励给?我?” 苏冉说她要去评三好学生,苗烟这时候还真往那个方向走了,乖巧等在章寻宁面前,等这位老师给?自己贴个小红花。 章寻宁看她一眼,似乎觉得?幼稚得?有些?过分。伸伸胳膊,将她挡开,一路往书房里去。 既然没得?到?答复,苗烟便重回餐厅将剩下的冰咖啡喝了,继续浏览网页,期间听到?章寻宁叫佣人过去的声音。 不知多久,佣人打开了门,提着外卖袋子走进来。 苗烟专注看各家的新品设计,直到?佣人将那盒外卖放在桌上,苗烟的注意力才被?分散开来一些?。 她看佣人剥开外包装,里面是满满一盒麻辣龙虾,还是热腾腾的。 自打从这住下以后,佣人极少做重口味或是辣口味的菜品。即便她嘱咐过,佣人也往往是推三阻四,东扯西扯,就是不肯做。 要么就是做了也做得?清淡,根本不够过瘾。 佣人不讲,苗烟也知道这肯定?是章寻宁的意思?。章寻宁讲究饮食清淡,以往最不喜欢她熬夜又?爱吃油腻或麻辣的食物。 章寻宁常说,她该珍惜自己的身体。 可苗烟偏是一个这样的人,她生性如此,以往几年里,常是章寻宁替她管。 因为有这样的缘故,苗烟倒对佣人点这道菜的举动有些?狐疑了。她叫住要去拿盘子装龙虾的佣人,轻声问了句:“谁点的?” 佣人迟疑着,没有说。苗烟一个眼刀递过去,佣人才招架不住她的气?势,想着只说个点菜的人名应该也不过分,遂全招了:“章女士说今晚家里可以吃点这些?东西。” 一听这个,苗烟笑起来:“她怎么说的?” 佣人:“就说……偶尔换换口味。” 点了点头,苗烟将佣人放行,自己关了笔记本电脑,捡了两只小龙虾出来,剥壳品尝。 好香。 章寻宁嫌她幼稚,小红花却照样给?。 嗯……她该怎么形容章寻宁这样的举动才好呢? * 心满意足吃完小龙虾以后,苗烟在院子里散散步,随后回到?卧室,准备泡个澡放松一下。 自打过了最忙碌的时候,苗烟的工作准则一向是工作多久休息多久,绝不累到?自己。 点个香薰,放上最近新买的浴盐,撒点从楼下花瓶里顺来的花瓣,苗烟解了睡袍,进入水中。 顺便选了个电影看,打发时间。 然而?还没等把?身体泡热,正播着电影画面的屏幕上方滑下来一条待读消息,发送人是肖冰: 【你在忙吗……我有事要和你说,奶奶上楼踩空摔倒了,现在已?经送到?了医院,现在还在昏迷,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醒来。】 接着又?是一条: 【奶奶过去几年其实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和我提起你,讲我们高中时发生的事情。她是个总喜欢回忆过去的人,我想如果你能来的话,她醒来后会很高兴的。】 肖冰的奶奶亲人不多,也许是缺什么的人就越希望有什么,肖奶奶年老后的愿望一直是子孙承欢膝下,享天伦之?乐,可惜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身边只剩下这一个孙女。 第62章 所以她格外喜欢肖冰身边的朋友、同学,对她们都很好。 人们都觉得?她是个很和蔼可亲的奶奶,常去烧烤店的人也都很喜欢她,苗烟也是如此。 此刻看见这样的消息,立刻从浴缸里“哗”一声站起来。 她极其快速地冲了个澡,然后擦干身体,边穿衣服边给?肖冰打电话。 肖冰那边很快接了,苗烟张口问:“奶奶现在还好吗?医生说情况怎么样?” 三言两语简洁地了解了一下情况,苗烟推开自己卧室门,挂了电话,说马上就会赶到?那边。 过楼梯转角时,苗烟步履过快,险些?冲撞到?章寻宁。 章寻宁方才从书房出来,一时没注意,也被?苗烟晃了一下。看她动作迅疾,章寻宁问:“这次又?要去做什么?” 楼梯过道就那么宽的距离,章寻宁站在中间,苗烟过不去。 已?过了门禁的时间,苗烟自己也知道,撞见章寻宁时,心道一句这段时间真是发生点什么都要撞上一起。 明明傍晚时还自己许诺过今晚不会再出门。 心急,加上这些?事混在一起的头疼,苗烟这次真的来不及仔细解释,只能匆匆说一句:“这次是真有急事,肖冰的奶奶住院了,晚点回来再仔细说。” 章寻宁微侧身,苗烟从她身旁走过,因步履过快,生起一阵浅浅的风。那往下走的身影不知想到?什么,又?快步往回返了几步,用?力握了一把?章寻宁垂下的手,十指相扣。 苗烟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才又?继续往下走。 章寻宁握了握虚空。 掌心被?苗烟留下炙热的温度。 第039章 说是晚点回来, 但医院那边要做的杂七杂八的事情太多了,这一晚,就晚了?一整夜。 苗烟再?回来时, 已是第二天早上。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难闻, 尤其是苗烟格外讨厌这股味道。 在医院待了?一整夜, 帮着肖冰忙前忙后,鼻息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即便是坐车回家吹风吹了一路, 也没有明显的?缓解。 虽说苗烟身上沾染的?不良习惯很多, 但她?一向身体好,像通个宵之类的?事情,一贯不会有很明显的?疲惫感,仗着身体好, 也是仗着年轻好。 但今天回到?章宅, 苗烟难得表露出疲怠之色。很轻微,但那股疲怠压在眉眼, 还?是能看出一二。 此时正?是早上六点, 章寻宁在家吃过佣人煮的?粥和小菜, 坐在花房读报, 时间太早,还?没有打算去上班, 大?约还?要过一会儿才去。 见苗烟回来,带一身清晨的?凉气, 章寻宁合了?报纸, 看她?的?身影, 然后将未读完的?报纸压在茶盏之下,同她?一起进了?客厅。 章寻宁了?解苗烟, 也了?解她?的?身体反应。 她?平时对苗烟衣食住行多加仔细,却?也很清楚苗烟身体好,通常都是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今早回来却?显出劳累,一定?是出了?什么让苗烟烦心的?事。 而且更?何况苗烟去的?地方是医院。 章寻宁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苗烟讨厌消毒水的?气味。 抬手?招呼一下佣人,章寻宁低声吩咐:“去热一碗小米粥,做几个热菜,再?熬一碗桂圆红枣山药汤,等我去公?司后记得叮嘱苗烟好好吃完。下午去买些鱼,晚上做鱼汤吃。” 佣人说已?记下来之后,章寻宁走路很轻,站到?苗烟身后。 离得近了?,能闻见苗烟身上那股从医院带出来的?味道。章寻宁垂头,探苗烟额头,体温正?常。 苗烟感受到?额上被人触碰,睁开闭着的?眼,握住她?的?手?腕,皱皱眉:“小姨……好累啊。在医院忙了?一晚上。” 一字没提曾经的?那件事,但章寻宁却?能感应到?苗烟一定?是又想起来了?。 章寻宁没挣开她?,任由她?握着。 昨晚赶去医院后,肖冰和苗烟仔细解释了?一下现在的?情况,还?有医生所说的?话。简而言之,就是肖奶奶还?在昏迷中,老?人不经摔,如?果引起并发症会很棘手?。 现在就看剩下的?造化了?。 肖冰很痛苦,她?是被奶奶一手?带大?的?,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已?都不在人世。奶奶看似精神很好,但也无法忽视已?是耄耋之年的?事实。 肖冰明面上不说,其?实很紧张,每天都对肖奶奶的?饮食、气色还?有身体状况观察入微。 毕竟陪着她?的?,只有肖奶奶一个人了?。 意外事件发生的?时候时候都很突然,有时候也许老?天就是不愿遂人愿。肖奶奶只是上楼时一个不小心,就从楼梯上摔下来。肖冰很自责,在想自己到?底为什么当时没有陪奶奶一起走,就算没扶住,起码也能不至于摔成这样。 但一切都没有假如?,肖冰心如?油煎,却?只能和苗烟一直忙里忙外。所幸医生说总体来看肖奶奶目前状况还?是比较稳定?的?,算是喂了?肖冰一颗定?心丸。 此刻即便苗烟已?经离开医院,躺在沙发上,却?还?是不能避免地回想起。 人在遭遇意外时除开震惊的?情绪,通常会想和人说说话,找个发泄口。 “肖奶奶情况……”她?想到?什么,停了?口,改说:“昨晚肖奶奶摔伤昏迷,今天早上还?没有醒。” 第63章 人生大?事,无非生老?病死,先出生,后老?去,老?去以后,病痛随之而至。再?之后的?那个字大?家都不愿讲出来。 医生是喂了?她?们一颗定?心丸,但其?中的?利弊也讲得很清楚。 这一次恐怕凶多吉少。 章寻宁手?腕被苗烟紧紧攥住,她?轻轻地回握,意思是她?一直在听。 在这种时候,章寻宁发觉苗烟就算长?得已?经这么大?了?,已?经有了?许多人羡艳的?人生,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遇到?伤心事需要找人讲话的?孩子。 一个依赖着她?的?孩子。 苗烟闭着眼睛,显然不是因身体的?缘故,而是心里的?疲累更?多。 她?讲着,感受章寻宁腕上的?温度,还?有回握的?触感,略微嗅到?那熟悉的?玉兰花香气,似乎就能安心一些。 讲完心中所有顾虑,苗烟忽而又沉默了?,她?紧锁眉头,似乎是在想什么。章寻宁不打扰她?,只站在她?身旁,任由她?一直握着自己的?手?。 时间愈发久了?,忽然佣人进来:“司机在门外等了?好久,见您没出去,让我来……” 章寻宁摆手?,用口型示意今早先不去公?司了?。 佣人得到?答复后默默退了?出去。 低头看苗烟的?面容,眉头依旧锁着,呼吸却?渐渐平稳下来。太累了?,苗烟少见的?倒头就睡。 这么看着,章寻宁伸出另一只手?,很轻地抚平她?眉间褶皱。 她?没动,也没抽手?,怕惊醒苗烟。 在苗烟需要她?的?时刻,她?一向是这样付出无声的?安慰与陪伴。 * 苗烟醒来时,章寻宁并不在她?身边,身上却?盖着一条睡着前未曾出现过的?小毯子。 遇到?困难睡一觉就好了?,从以前到?现在,苗烟一直是这样解决的?。一觉醒来之后,调整心态,重新面对。 佣人正?在打扫庭院落叶,一见她?醒了?,进去厨房将饭菜都热好,又把桂圆红枣山药汤倒出来一碗,再?出来叫苗烟吃饭。 苗烟四下打量一圈:“我小姨呢?” 分明记得睡前还?拉着她?的?手?,怎么一觉起来人就离开了?,甚至在梦里也没感觉到?章寻宁抽走手?腕的?动作。 自己睡得这么死? 佣人早把章寻宁叮嘱过的?说辞讲了?一遍:“您睡着后章女士就去公?司了?。” 还?自己补了?一句:“毯子是我给您盖的?,不是章女士盖的?。” 苗烟:“……” 苗烟:“行,知道了?。” 在佣人双眼注视下,苗烟把东西都吃了?,汤也喝完了?,便出发去医院。 下午一直守在病房里,大?约三点多钟的?时候,肖奶奶醒来过一次。 据肖冰说,这是肖奶奶意外后第一次醒过来。怕惊扰到?肖奶奶,她?们几人都尽量少讲话。 苏冉也来病房看望了?,意外摔伤是在昨晚她?离开烧烤店后发生的?,今天才知道。 此刻见人醒了?,自己默默退出去。 肖奶奶还?有些不大?清醒,看了?好一会儿的?天花板,没用别人来解释如?今的?情况,就似乎自己意识到?了?什么。人在行将末路时,常常有所感知。 安静陪了?一会儿,肖奶奶才要讲话,她?先让苗烟坐到?自己身边来:“你还?年轻,如?果有想做的?事情,一定?要放手?去做。” “像我这样老?了?以后想起以前的?许多事情,总是在后悔。” 不明说,苗烟和肖冰也知道奶奶是在指肖冰父母的?事情。 反复用话语叮嘱好几遍,肖奶奶才将苗烟放走,让她?先出去,有话要单独和肖冰讲。 病房外,苗烟和苏冉一同等了?许久。 不知具体讲了?些什么,肖冰出来后眼角是湿润的?,她?背过身,自己擦了?擦,不想让人发现。 到?天黑以后,肖冰让苗烟和苏冉先回家。 不论怎样想要留下,肖冰都说昨天让苗烟劳累一晚已?经够麻烦她?的?了?,又宽慰说有值班医生,没事的?。 最终承诺如?果出了?事,一定?会立刻电话通知苗烟,苗烟这才同苏冉一起离开医院。 回家时,厨房传来香气。 苗烟见平时煮饭的?佣人此刻在打理花房花草,换了?鞋子,走到?厨房那边,见章寻宁穿了?围裙,正?在洗手?作羹汤。 走过去,在她?背后不到?半厘米的?距离,苗烟问:“在做什么?” 章寻宁耳后被苗烟吐出的?气息痒到?,几不可查缩了?一下,接着又放缓语气:“云吞。” 低头一看,大?理石台上确实都是些厨具。用过还?没来得及洗的?菜板、装馅料的?盆子,这顿云吞是章寻宁亲手?做的?。 在苗烟离开青山市以后,章寻宁已?很久没有再?自己做过餐食了?。 章寻宁难得多讲几句:“我没想到?你这么早回来。” 一想起今天佣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语,再?加上章寻宁现在似乎有些多余的?解释,苗烟在想,是不是章寻宁打算等她?回来之前就做好,然后假装是买的?或者佣人做的?? 第64章 这一想法出来,本来沉闷的?心情缓解了?许多。 捞出一碗云吞后,章寻宁将其?放到?桌上,苗烟用勺子慢慢倒腾,晾凉。 章寻宁解了?围裙,安静坐在另一把椅子上,没有走,看着她?吃,不像以往那样看她?一眼便拉开距离。 虽然依旧是沉默的?,却?让人安心。 苗烟爱吃章寻宁亲手?做的?云吞,这味道一记大?概就是一辈子。 她?以前总说章寻宁做得云吞味道和其?他人做的?都不一样,其?实做法和材料都差不多,再?怎么做也做不出花儿来。 觉得记忆里味道特殊,无非是因为做这个的?人是章寻宁。 收到?母亲死亡通知后,在外面玩儿不慎受伤以后,考试不理想以后,出了?事儿以后……章寻宁都会给她?做一碗云吞。 因为不善言辞,所以只会做些其?他事情尽自己所能来宽慰苗烟。 云吞是一种,沉默待在她?身边是一种。 第040章 青山市夏季暴雨仍旧暴雨瓢泼, 不会因为某个人或某件事而停滞。 老人家的病情最?终还是恶化了,自昨日一睡,一直处于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下午所说的那些话, 或许真的是最后的遗言。 下?午的时候, 苗烟从医院出来, 发觉自己早上提过去的果篮到现在可能起不了什么作用,大?概也没有人会再吃了。 来时还是一路晴天, 苗烟站在医院大门的檐下?, 仰起脸望着天。雨珠斜落, 倾盆而下?。 夏季植物被这?雨打得蔫了。 她没带伞,心情略有低落,长?呼一口气,站在大?门前面, 没想迈步出去。 身侧响起高跟鞋声, 轻缓,走得不急, 伴随着水珠落地声。苗烟侧过头, 问:“你怎么来了?” “回家时发现你没在, 想着你应该是在医院, ”章寻宁没收伞,站着答她, “这?么大?的雨,怕你一个人不好回来。” 她撑一把不小的黑伞, 足以容纳两个人。 “要回家吗?”章寻宁与她并排, 一同望医院院子里的雨幕。 又站了会儿, 怕暴雨天的寒气对章寻宁身体?不好,苗烟缓了口气, 道?:“……走吧。” 章寻宁撑着那柄略重的黑伞,将?苗烟一同容纳伞阴之下?,朝停车位里那辆黑色商务车一起走去。 待走近些,先让苗烟上了车,自己则绕到另一边收伞,司机忙下?来搭了一把手。 不知章寻宁在这?里等了她有多久。 上车时,苗烟在想。 章寻宁和她一同坐在后座,车子发动后,章寻宁问她:“怎么样?” 想起那样的结果,很难说得出口。 老人本就怕摔,如果骨折更是难以预料的后果。 她心里沉闷着,不愿说这?样的结果:“……消毒水的气味好难闻,可不可以抱我?一下??” 章寻宁没有犹疑,轻轻将?苗烟的肩膀揽到自己怀中,缓慢地抚着她的后背。章寻宁也许会在越线时提醒你,在过火时推拒你,但她永远会停在你的身后。 沉默寡言,却会以自己的身体?将?你拥抱在怀里。 章寻宁问:“情况不好?” 苗烟觉得自己头沉沉的,闷在章寻宁肩膀,声音也如在玻璃罐里一样模糊:“嗯。” 章寻宁很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将?下?巴搭在苗烟的头顶,觉得搂着她,还是如搂着多年前的那个小孩一样。 她常是一副疏离的面貌,嗓音也淡淡,却藏着某种不易察觉的温和:“没事的。” 苗烟默默抱着她。 肖冰奶奶的事情,苗烟在之后也同章寻宁仔细解释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世事就变得无常。 车外暴雨噼啪,章寻宁垂眼,看苗烟的头顶。 世事无常…… 念着这?几个字,章寻宁出神地在想些什么。 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个会先来,如果世事无常,再?也见不到苗烟,她会不会后悔自己现如今的决定? 这?一念头刚冒出,章寻宁心里一紧,迅速压在了心底,只?专注着抚苗烟后背。 不论是这?个猜想里的哪件事,都让章寻宁一时不敢深想。 苗烟埋在章寻宁肩膀,感受那极淡的玉兰花香,似乎就能冲散一些消毒水气味所带来的不适感。 * 苗烟那样讨厌消毒水的气味,是因为母亲的离世。 十五岁那年被母亲带到青山市,其实对苗烟来说很突兀。她理解不了母亲的用意,也理解不了那种近似于“抛弃”的举动,将?她一个人丢在那里,然后离开?,算什么事呢? 即便清楚那就是把她丢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苗烟都不想面对这?个事实。 心里也为着母亲离开?时的那句“只?要你待在这?里,那么妈妈一定会找到来见你的路的”而等待。 小姨不是也说了,直到母亲回来之前,她会一直照顾自己吗? 那就说明母亲还会回来,只?是暂时将?她寄住在这?里而已?。 但与此同时,心底里又有另一个声音越来越清晰。 在从安时市来到青山市之前,苗母就已?开?始去试着相亲了。一个人带着孩子,尤其是在家里不怎么宽裕的情况下?,日子是过得很艰难的。 第65章 孩子是张只?吃不吐的嘴,单身母亲只?赚一份钱,一个人的吃穿用度掰给两个人,只?能说是两个字:勉强。 苗母本没有相亲的意图,说到底,苗烟的父母是非常相爱的,父亲失踪那么多年,母亲一直在努力寻找,只?是毫无消息,石沉大?海。 日子久了,再?多的不甘心也会被磨平成一句接受结果。 但相亲也并非那么容易。 苗烟就算长?到二十五岁,也不会忘记那年每次去相亲,来的男人都会上下?打量她,在苗母看不见的地方?露出对她不耐的神色。 一个小孩,根本就是拖油瓶。 所以苗烟有时候会在想,是不是因为带着自己太难二婚,母亲才逼不得已?做出这?样的举动? 就算这?种心声越来越强烈,但苗烟还是怀着信任,走过夏季的暴雨,迈过秋日的落叶,再?到冬天的第一场雪,等母亲的到来。她始终为母亲找补。 和章寻宁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半年,出了一件大?事。 那天正在上课,临近中考,课程很紧凑,轻易没人请假。章寻宁却破天荒推了工作,到学校来,亲自向班主任说明需要带苗烟离开?一次。 那天苗烟隐约有不太好的预感,她牵章寻宁的手,那时还比章寻宁矮半个头:“小姨,我?们去哪里?” 章寻宁只?说:“去见你的妈妈。” 冬天的青山市车站拥挤,章寻宁带她坐一班到安时市的大?巴。 那时苗烟跟在章寻宁身后,看她背影,心底想小姨这?样一副书香卷气息浓厚的人,也会为她来挤这?样令人讨厌的车站。 人流涌动,摩肩接踵,章寻宁清瘦的脊背却总是笔直,永不会动摇。仿佛只?要牵着她的手,就永远不会走到岔路。 车上,章寻宁向她慢慢说事情经过。 具体?是怎样的话语,当时又是怎样的心情,苗烟已?全然忘记了。在经历剧烈的冲击时,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会模糊掉、甚至忘掉一部分记忆。 很多年后,车上那段对话,只?成为苗烟记忆里的一句精简却不能忘记的话。 她的母亲已?走到绝症末路,再?见已?是阴阳相隔。 那句“只?要你留在这?里,妈妈一定会找到来见你的路”,原来是这?样的含义。 只?是这?趟路由苗烟亲自来走。 在安时市下?车后,苗烟跟着章寻宁一起奔波,见了苗母遗体?的最?后一面,苍白而冷,甚至与记忆里的面容都不像了似的。 医院里,消毒水气味突然变得刺鼻,并非是消毒水本身的原因。而是苗烟那一刻突然懂了母亲将?自己送到青山市,以及绝症这?件事到底有什么联系。 这?种结果甚至更难接受。 她被消毒水的气味刺激的作呕,章寻宁用随身带的丝帕轻轻掩住她的口鼻,以淡淡玉兰花香抵御无孔不入的懊悔与自责。 等好不容易有一点喘息的时间,是在殡仪馆的长?椅上等通知。 事发太突然,苗烟从下?车开?始头脑就一片空白,如果不是章寻宁冷静的忙前忙后,可能母亲连善终都不得。 殡仪馆的播报屏幕上不断滚动着大?字,有时轮到某一个人,根本无人去认领。这?是苗烟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么重要的事也可能会被人抛之脑后。 或许是不想负责?也或许是不想出买墓地的钱,或是骨灰盒的钱。 苗母的骨灰盒钱都是章寻宁出的,选了比较好的那种。殡仪馆宰人不眨眼,价格高的就像在明晃晃的说我?在坑你。可尽管那时赚得还不多,章寻宁却能面不改色掏出这?么多钱。 捧着骨灰盒走出来时,安时市外面在下?雪。 章寻宁撑伞,苗烟捧着骨灰盒。章寻宁在细微风雪里,低下?头,道?:“老师,安息。” 苗烟是这?时才明确章寻宁与自己彻底没有血缘关?系的,之前只?是推测而已?。 苗母在遗书里写,希望可以将?自己海葬。 幸而安时市冬日不算太冷,也有不结冰的河面。按遗嘱办完了这?些,已?经是挺晚了。 章寻宁顾及苗烟在这?里长?大?,又破费订了一晚酒店,全当安慰苗烟的思乡之情。 进房间后,章寻宁先烧了壶水给苗烟喝,然后开?始脱外套。 南方?冬天没有那么寒冷,章寻宁外穿一件深色羊呢大?衣,里面还是旗袍。苗烟捧着水杯喝水,忽然好像懂了一个道?理。 殡仪馆有里没人领取的骨灰,这?世上也有大?把无人在意的人。 苗家没有亲戚,苗母死后,苗烟就是孤身一人。将?她送到青山市,是苗母得知自己死期将?至后,唯一能做的最?有保障的事情了。 章寻宁脱去外套,走过来,捂她的手,问:“冷不冷?” 苗烟愣愣抬头,觉得小姨的手比自己还冰,却在问这?个。 因为失去而处在强烈的难捱的情绪之下?,现在拥有的,就显得弥足珍贵。 章寻宁站在她身前,摸她手的温度,穿一件浅绿色旗袍。明明窗外大?雪狂风压倒一片枯树,苗烟却觉得所有生机都在她身上绿意盎然。 很久很久,苗烟不出声,章寻宁也不强问,只?是握着她的手。 偶然想起同学和她发牢骚,说她那小姨美丽却不爱讲话,让人觉得难以亲近。可章寻宁只?要开?口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完成。 第66章 说要照顾她,就从未抱怨过,始终是说的少做的多。 章寻宁握她的手,见她不语,以为是想家:“这?里有落地窗,看夜景吗?” 没想到苗烟却一头扎进她怀里,抱着她。 苗烟闷着头,没哭。 她说:“……我?一辈子也不要离开?小姨。” 章寻宁一怔,答:“好。” 这?是章寻宁第一次和人做下?如此长?久的约定。 第041章 暴雨季节下?, 并非每种植物?都能安好生存。对于喜水或顽强的植物?来说,也许这次挺过去,就是崭新的明?天?。也有一部分植物的根被水长久浸泡, 渐渐无法吸收营养, 凋零成泥, 成为埋在地下?的养料。 几场来势汹汹的雨后,老人家还是走了。 活到八十多岁去世, 也算是高寿。肖冰常这么宽慰自己。 如同植物衰亡后回归土地, 成为养料, 肖奶奶停留在肖冰的记忆里,曾经教会她?的、告诉她?的,也都成为一个老人对子孙所能最后供给的养料,成为撑着肖冰熬过痛苦的精神支柱。 肖奶奶离世前不久, 那个在店里帮忙的远房亲戚已经回?了老家, 谋求其他工作。这段时间里,烧烤店一直关着门, 也还没来得及找到新的店员。 葬礼办过后的几天?, 肖冰重新开业。 那天?下?午肖奶奶讲了很多, 最重要的希望, 是她?好好地把?日子过下?去。不要因为她?或其他什么人而停滞不前。 因为尚未在店内找到新的职工,苗烟和苏冉在晚上会来帮忙。 苏冉从小就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苏爸爸一点苦都不肯让她?吃,十指不沾阳春水, 哪里懂得做杂务的门道?, 常常闹出?一堆乌龙。 不过苏冉会及时补救, 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再用那种又可怜又无助, 好像小学生被家长抓包的眼神左看看右看看,就把?肖冰逗得发笑。 苏冉见她?笑,更害怕被责怪,愈发拘谨,肖冰也愈发被她?的举动?逗到。 一来二去,心情缓解了不少。 这天?是苗烟来帮忙的最后一天?,贴了几天?招聘启事,肖冰家烧烤店的口碑还是不错的,很快就有人来应聘,从这以?后,苗烟打算隔段时间来看看就好。 弄完最后的东西,已是黄昏时间。 苗烟边回?头和苏冉肖冰招手说再见,边推开玻璃门下?台阶。 没成想就是这一回?头,没注意眼前,有个穿学生服的女孩大叫着“快让开”,边按自行?车刹车,朝着苗烟冲过来。 饶是再快的反应速度,也抵不过这近在眼前的自行?车。 “啪”一声,撞上苗烟小腿,自行?车歪了几下?,那女学生稳住了,最终没倒,赶忙下?车过来查看苗烟情况。 店里的肖冰苏冉正在串串子,一听外面闹翻了天?,都赶紧出?来了。 苗烟跟个没事人一样?拍拍土站起来,倒把?肖冰吓死了。现在的肖冰最见不得旁人受伤,连忙上下?查看。 “对不起……我刚刚骑上车就有个男人从我身边跑过来,把?我的钱包抢走了,我一下?着急,赶紧骑车追他……” 前面,那小偷被路人抓住了,扭送过来,把?钱包交出?。 路人见苗烟被无辜卷入,围了一圈,大爷大妈们嘘寒问暖,两件意外交织到一起,理也理不清,乱成一锅粥。 最终女学生怕耽误时间,没有报警,将?钱包收好后,主动?陪同苗烟到最近的诊所进行?包扎。 因为只是外层表皮被擦伤,处理不用多麻烦,拿碘酒消消毒,绕一层纱布,就完了。处理时,女学生在旁边,显然很紧张,苗烟找话题帮她?缓解:“你上几年级啦?” 女学生答:“初中,初一。” 又紧张兮兮:“因为那个钱包里是我这一周的饭钱,所以?我很怕弄丢,才会那么着急的,下?次一定不会了。” 苗烟不追究,毕竟起因是有小偷:“没事,下?次注意。” 包扎要不了多少费用,苗烟没让女学生拿钱,女学生很愧疚,感激连连,鞠躬好几次,才因为等下?有补习班而不得不离开。 要回?家时,苏冉提出?叫来司机送她?,苗烟忍俊不禁,说自己又不是瘸了走不了路。走出?诊所之后,三人告别,肖冰还让她?一定路上小心。 自己回?了家,一进门,就被铺天?盖地的欢笑吵嚷声给淹没了。 “苗烟姐姐你回?来啦!我们等你好久了!” “上次以?后好几天?没见面了!我们要想死你了!” 一低头,是朱圆和朱子星兄妹。 往客厅一看,章姿含笑望她?,打个招呼,章寻宁正将?薄披肩挂到衣帽架上,还没看到她?进门。 苗烟想蹲下?和这俩兄妹打个招呼,结果没等蹲下?来,朱圆就用小手捂住嘴巴,惊吓道?:“苗烟姐姐你受伤了!” “怎么会这样?啊!”朱子星也看见了。 一声衣料落地响,苗烟往里看,章寻宁手里的披肩掉到地上。因背对着,看不见章寻宁神情,只见她?重新捡起来,挂上去。 章姿离得近,起身就过来。 苗烟蹲下?来,又站起来,笑眯眯同兄妹两个人解释:“没事,你们看我这不是还行?走自如吗?” 第67章 章姿一把?将?两个小孩扒开,告诫他们不许碰苗烟姐姐的伤口和伤口周围的皮肤。训斥这功夫,章寻宁走过来,蹲下?身慢慢检查她?被包扎的那一块地方。 没抬头,章寻宁握她?脚踝,细致地看:“怎么弄的?” 苗烟道?:“一个小孩骑车没注意,撞的。放心吧,皮外伤而已,已经在诊所消过毒了。” 一群人围在门口看自己不像个事,苗烟主动?先往里面走,几人也跟着坐到沙发上。 章寻宁给医生打电话,问这种情况要怎么办才好。医生一听就知道?问题不大,模板化地叮嘱了一堆,章寻宁听完,一五一十复述给佣人,叫佣人照做。 那些?注意事项听得苗烟头大,她?笑:“也不用这么高度紧张吧?安心点,小姨,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章姿坐在沙发上,揽着两个孩子:“你这么年轻懂什么呀,这叫——” “关、心、则、乱。”章姿说完咯咯笑,“这是好事。” 又转头问章寻宁:“你说是不是?” 章寻宁半晌哑然。 是自己太高度紧张了吗?也许是吧。 在听朱圆和朱子星说出?苗烟受伤的那一刻,章寻宁的心是被提起来的。自从暴雨那天?从医院接苗烟回?家以?后,章寻宁脑海里老是挥之不去几个字。 世事无常,难以?预料。 她?是在酒店里都会疑心害怕苗烟遭遇危险的人,更遑论?如今苗烟真的受了伤。那颗自从得知医院的事情以?后就七悬八吊的心,愈发收紧。 兄妹俩七嘴八舌地说“一定是”,似乎戳中什么,让章寻宁侧侧头,回?一句:“……没有。” 至于有没有关心则乱,她?自己清楚。 小孩子们遗憾地“啊……”了一声,看看章寻宁,又看看苗烟。不过年纪小就好在注意力?转移快,玩了一会儿?,又开始可怜兮兮求自己的妈妈:“今晚可不可以?住在这里呀?一点都不想走……” 朱圆甚至夸张装病:“哎呀,脚痛,头痛,走不动?路了啦!” 章姿戳破他们,说不行?。 兄妹俩哀嚎一阵。 隔着这层小孩子们的吵吵闹闹,苗烟看了一眼章寻宁,总是感觉这些?日子章寻宁不如以?往那样?推拒自己,好几天?没再听她?提起过越线过火一类的警告了。 也不知是因为这几天?沉闷的氛围使然,还是仅仅只是自己的错觉。 第042章 自从上次烧烤店自行车事件之后?, 苗烟本来是近期不再打算去那里了。 结果苏冉常常打来电话,一会儿问肖冰喜欢吃什么,一会儿问肖冰惆怅的时候该怎么安慰, 一会儿又喊“救命啦这个事情我处理不了”。 苗烟看得头疼, 但既然已做了一次媒人, 她就本着把媒人做到底的精神,一次又一次耐心地解答。 老人家离世后?, 肖冰在?世上便没有说得上话的亲人了。苗烟认识苏冉也有几个月了, 苏冉这人有事就写在脸上, 挺好摸清她的真实性格。 双方家底苗烟都一清二楚,倘若两人真的能在?一起?,那倒是一件好事。该怎么说呢,总之如果是这样那她也就对这两人放心了。 但光是口头解答, 苏冉这个空白脑袋并不能完全领悟。所以搞来搞去, 苗烟还是得三天两头往烧烤店跑。 至于这一切,章寻宁自然看在?眼里。 但她没有讲什么, 依然每天做着自己的事情。 而在?苗烟眼里, 又是另一番不同的景象。 在?忙着牵红线的期间?, 苗烟也没有忘记观察章寻宁的状况。在?她眼里, 章寻宁工作是越来越忙,竟然连饭点都会推迟往后?, 三餐不准时。 曾问过几次原因,章寻宁都说是最近公司事情多。 别看章寻宁表面是个寡淡的人, 内里其实是个很好强的性格。事业对章寻宁来说意味着什么, 苗烟很清楚。有关?事业上的事, 她再怎么劝,章寻宁大概也不会听, 只能偶尔多加提醒。 只是不知为何总感觉越是提醒,这三餐还越吃越不准时了。 苗烟自己作息混乱,进食不规律,但她心里有数自己身体是怎样的。换句话说,就是有的人天生?身体抗折腾,她怎么造作都没事。 章寻宁不一样,她体温比常人低,按中医讲就是体寒。 所以这几天苗烟也在?琢磨怎样才能帮章寻宁分担些事业上的压力,可几经打听,都没听说公司出现了什么状况,也不过是稍微忙一些。 没想到这一琢磨,还没等琢磨完,就出了新的变化。 章寻宁早上没去公司,问佣人,佣人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章寻宁不爱讲话,有了事情都是嘱咐一个结果,不怎么讲原因。 苗烟想着是不是这段时间?饮食时间?与之前?有差别,章寻宁身体不适。又因章寻宁一关?房门就是一整天,几乎不出房间?,苗烟怕她是在?睡觉休息打扰到她,也没敢过去问。 因此她一整天都窝在?卧室没出门,多加注意隔壁的动静,怕章寻宁头疼脑热时找不到她。 这担忧果然是对的,到了晚上,苗烟本想到餐厅打杯果汁喝,却见章寻宁不知何时出来了,靠着柜子扶着头,正发晕。 苗烟赶紧过去扶住她,问:“哪不舒服?” 第68章 章寻宁想挣开,但只一下,又按捺住。 她随口道?:“工作忙,累到了。” 问也问不出个实话,章寻宁总是担心她,但轮到自己不舒服,却总怕她忧虑,因此选择不讲。 苗烟将她扶到卧室,暗暗窥她的面色。章寻宁天生?就白,这会儿却要更白一些,但那不是通透的瓷白,而是带虚汗的苍白。 再仔细看看章寻宁无意识的动作,苗烟很快发觉是怎么回事,在?她房间?找了个热水袋烧上。 早年间?章寻宁一个人扛着压力,在?酒桌上为了人情世故,必要时也要喝酒,不是小酌一口那么轻松的情况。不像现在?,不想喝也没人敢强迫她。 就是那段时间?,章寻宁落下了胃病的根,没有很严重,但偶尔不注意养护,就会发作,例如受寒。这段时间?暴雨下得频繁,饶是夏天,也常常有股寒气萦绕。 弄完这些,给?章寻宁掖好被子,苗烟又下楼叫来佣人,叫佣人熬一碗红糖姜汤。 佣人听完后?本想去厨房,却又被苗烟叫住:“小姨最近三餐吃得怎么样?” 吃得有些晚,这一点大家都有感觉。 佣人答:“吃得比较少,每次收拾碗筷的时候,都会发现没吃什么,感觉……有点像有事在?忧虑?小姐你可以去问问,我们也不好开口。” 苗烟若有所思,又问:“以前?我不在?家的时候,小姨工作忙,会不会像现在?这样饮食不规律?” 佣人想了想:“有过,但只是一两顿而已,很少像最近接连几天都这样。” 苗烟点头,放佣人去熬红糖姜水。 回了章寻宁卧室,章寻宁正闭目养神,阖眼靠在?床头,素净面庞上细眉微蹙。 苗烟走过去,轻轻坐下:“你最近到底在?想什么?很困扰吗?” 竟然都困扰到食欲不振。 章寻宁闻言,睁开眼,只与她对视片刻,又错开眼神。 与其说是不想回答,还不如说是在?抗拒回答,因此只好作出那副寡淡的样子。 苗烟问她的问题,章寻宁的答案根本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口。 这几天里,肖冰家人离世的消息,依旧缠着她的脑海。她做事素来专注,最近却频频茫然地出神,才致使寝食难安,旧疾复发。 世事无常,意外,私心等等等,种种复杂到甚至无法精确描述出来的情绪,在?章寻宁心底不断碰撞摩擦着。 简而言之,就是理智与私心起?了争执。 是要按部?就班走着她为苗烟设想的更广阔的人生?,还是要……呢? 那个想法甚至不敢成型。 说不出口,自然也就不说了。 气氛沉静着。 苗烟手机带在?身边,在?安静气氛中,很突兀地震动起?来。 章寻宁看她手机一眼。 苗烟站起?来接电话,章寻宁听不大清对面的人在?讲什么,只知又是苏冉。近来苏冉找苗烟的频率,实在?太高?了一些。 蓦然,那天苏冉在?海边之行的酒店里说的话又闯进思绪。 苏冉有喜欢的人。 苏冉喜欢挨着苗烟坐,去早餐总是同苗烟一起?欢声笑?语,爱从苗烟背后?扑水玩,做点什么事情都要先过问苗烟一遍。 如此种种,不断放映在?脑海之中。 章寻宁垂下眼,手中是苗烟方才烧好的热水袋。 掌心里的炙烫,总有一天要分给?旁人。 但也有时候会有不同的、隐秘的想法冒出来。 电话打完,章寻宁问:“很重要么?” 苗烟:“不太重要。” 章寻宁:“嗯。” 长?久的静默。 苗烟自接电话后?就站在?床边,没有坐下。 胃突然抽痛,钻心似的。章寻宁抬眼,眉目是温婉的疏离,却带着几分很轻微的年长?者?的强势:“那就别去了。” 门禁的时间?快到了。 第043章 ——那就别去了? 苗烟早就挂了电话, 此刻抱臂站在床边,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的意味。品着品着,就品出几分?微妙之感。 食欲不振, 难以安寝, 到底是因为工作?繁忙所致, 还是章寻宁心里有无法言说之事压在心底,始终忧虑着不敢讲出口, 才变成这副逞强的样子? 章寻宁波澜不惊的表象露出一分?破绽, 正是苗烟有可乘之机的时候。 苗烟笑起来, 毫无胆怯对视章寻宁,笑意半轻佻半真心,语气?稍含坏心思:“不重要所以就别去了?那要是重要的事呢?你就会让我去?” 气?氛僵滞。 章寻宁敛起眉眼情绪,望向前?方, 不再与苗烟的视线交织。 掌心还是热水袋的温度, 刚烧好不久,热度惊人的炙烫, 贴在小?腹, 如同苗烟的手掌轻轻覆上。 不同于章寻宁, 苗烟的手脚总是热的。章寻宁因为体寒, 以往每次一摸到苗烟,都觉得仿若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个处在终年沉闷的寒冬中, 另一个天生属于炙热张扬的夏季。 这种炙热可以暖人心扉,但偶尔也会让人觉得难以招架。 某些时刻, 简直达到了令人恼火的地步。 章寻宁没有回答, 很明显就是想避开?话题, 让这件事从?两人脑海中遗忘,偏偏苗烟是那种给了她几分?颜色就要跑到人家眼前?开?染坊的性格。 第69章 苗烟慢慢走近几步, 紧贴床边,再度问她:“你?会吗?” 顿了下,改口:“或者说,你?情愿吗?” 年轻的好处就是无所畏惧,不懂退却?。 但也因此将气?氛变得尖锐。 章寻宁表面还是那平淡的样子,额角却?有细密汗珠,不知是因胃痛,还是因这过于锋利的问句。 幸而这时走廊响起脚步声,苗烟收回视线,看向门口。 佣人站在门口,身形迟疑。 本来是要送红糖姜汤进来,进来时却?明显感到这房间?的气?氛不对。但要细说哪里不对,佣人也说不上来。 佣人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该退出去,把?这里让回给她们二人。 正在佣人纠结时,章寻宁让她进来:“姜汤吗?放在这里就行。” 手指点了点床头柜。 佣人松了口气?,赶紧进来。 放好姜汤后,却?还没走。 佣人顿了下,将手机拿来,递给章寻宁:“方才您手机落在楼下没拿上来,我看章姿女士给您打了电话。” 章寻宁接过手,确实有一则未接来电。 苗烟问佣人:“还有事吗?” 佣人连忙摆摆手,说没事了,然后离开?了房间?。 因送姜汤这么一事,方才尖锐的气?氛被冲散不少,终于有喘息之机。 回拨给章姿时,苗烟就站在一旁,听不连贯她们的对话,只在通话中间?听见章姿很大声地吼:“朱圆!说了别抢妈妈手机!” 显然是被抢走电话后又夺回。 章寻宁话少,只是间?或“嗯”或者“好”一声。 与章姿的事情说完,苗烟看她关了手机,问:“什么事?” 章寻宁将手机放下:“明天章姿要出门玩,问我能不能让兄妹两个到我这里来住。” 苗烟:“你?同意了?” 章寻宁点头。 半晌不再有任何动静。 那种气?氛一旦被冲散,便很难再续。 章寻宁沉默一会儿,道:“你?回自己的房间?吧。” 苗烟低头,看她怀里还用着自己递给她的热水袋:“用完我,就把?我赶走?” 章寻宁只是端起姜汤抿一口,面色仍然苍白:“需要静养。” 苗烟失笑。 这意思是说自己讲话太多,吵到她了? 不过一见那还不算很好的起色,苗烟也舍不得再多折腾她。 只好耸耸肩,听了她的话。 * 翌日傍晚,保姆带着朱家兄妹,以及各种玩具若干,准时来到章家。 他们来的也是巧,青山市天气?变幻莫测,前?脚刚进门,后脚外面就下了大雨。 或许是上次章姿将两个小?拖油瓶寄住在章寻宁家里上瘾了,发?现这样能自己敞开?了玩,也或许是朱家兄妹闹得太厉害,非要过来住。 他们来的时间?正好是章家开?晚饭的点,一个两个围好餐巾,举起勺子,兴冲冲等饭吃。 章寻宁的胃病过了昨天,吃了药,恢复正常饮食,今天已好了大半,平时注意保养也起到了作?用,恢复得很快。 几个人一同在餐桌上吃完了晚饭,就各干各的。 章寻宁坐在单人椅上看书,苗烟和?朱圆朱子星一起打游戏。趁章寻宁倒水那功夫,游戏还在等待中,朱圆眨眨眼,偷摸小?声问她:“寻宁阿姨还赶你?吗?” 敢情这俩兄妹闹着要到章家住是来售后了,怕她被人赶出去。 苗烟笑:“还行,情况稳定。” 朱子星比了个耶,意思是大胜利,朱圆蛮讲义气?,说:“你?放心吧苗姐姐,我们会经常过来看你?的。” 这话才用气?音说完,章寻宁便端着水杯回来了,朱家兄妹赶紧噤声,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还虚张声势道:“开?了开?了!” 遂又开?始打游戏。 打到激情时,兄妹俩嗷嗷直叫,章寻宁没嫌他们吵,外面狂风骤雨倒是更?用劲儿了。 噼里啪啦地下,电闪轰鸣,一道雷惊炸在天边,劈出巨大的蛛网状,在黑夜里亮得吓人。 佣人喃喃:“这雨也太大了……别把?外面的花浇死了……” 朱家兄妹沉浸在游戏气?氛里,浑然不觉,正因局势紧张而尖叫时,外面又是一道大雷——唰一下,整个房子的灯都黑了。 所有人:? 还是章寻宁先说:“雷太大,停电了。” 声音平静,稳住人心。 苗烟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屋子里才没显得那么暗。 朱圆和?朱子星抱怨:“联不上网了,队友会不会举报我们挂机?” 苗烟笑话他们:“这时候还在担心这个?” 佣人借着二楼窗户看了一圈,附近几栋别墅也都是一片漆黑,应该是这一片儿都被雷弄得停电了,不止她们。 在黑暗中沉静待了会儿,朱家兄妹到底是小?孩子,开?始坐不住了。 本来今晚就是准备过来好好和?苗烟姐姐一起玩的,现在玩也玩不了,这么少见的机会,居然就这么错过了。 郁闷至极! 保姆看他们坐不住,去翻带来的行李。 结果?都是些球、弹弓、玩具剑之类的,摸黑完也玩不了还怕看不清出意外。 也有些跳棋、飞行棋、纸牌之类的,但朱圆和?朱子星在家都玩腻了。最?终挑挑拣拣,朱圆惊奇地发?现:“诶!我之前?买的牌竟然带来了,我还没玩过!” 第70章 把?东西摆出来看了看,苗烟发?现这其实就是真心话大冒险,用猜拳定输赢,输的人选真心话,那就抽纸牌一,回答里面的内容。要是选大冒险,那也要抽纸牌二。 赢的人负责给输家抽牌。 但是这东西人少就不好玩了,朱家兄妹硬是把?满屋子人都劝来玩儿。章寻宁对这种东西没兴趣,不过陪一下小?孩子,就当?打发?时间?了。 再说,小?孩子买的东西,也不会怎么。 第一轮很安全,输的人是佣人,选了真心话。纸条内容是:你?今晚吃了什么? 这也太没劲了,兄妹俩小?小?失望一下。 第二轮是朱圆输,选了大冒险,要做十?个蹲起,很无聊。 第三轮是保姆输,选真心话,问题是:你?现在恋爱了吗?这问题也很好回答。 第四轮、第五轮、第六轮…… 没有任何一轮是惊险的,都是些很保守的内容,例如比个猪鼻子啦、说出你?最?要好的三个朋友、你?玩过最?可怕的游戏是什么等等。 唯独场上有两个人一直没输过。 苗烟和?章寻宁就像天选之子,只在旁边旁观别人倒霉,自己则完全没掺和?进去,朱圆小?声哼哼不公平,苗烟得了便宜还卖乖,说谁叫我们两个运气?好。 不过风水轮流转,这运气?下一局就破了。 苗烟赢,章寻宁输。 这一屋子的人可都太紧张了。 又期待章寻宁会抽到什么,又害怕她下不来。毕竟威严在那摆着,除了苗烟,没人敢挑衅。 抽牌之前?,苗烟挺有仪式感地摇了摇盒子,朝章寻宁笑:“我的手气?你?还不相信吗?放心吧。” 心里却?有点恶趣味上涌。 “哗啦哗啦”抖两下,从?盒子里抽一张出来。 苗烟先把?牌扣过来,环视一圈,吊足了紧张气?氛。 下一刻,她翻过来,答案揭晓。 苗烟一字一句朗读:“你?、的、初、吻、对、象、是、谁?” 气?氛死寂了一下。 众人惊:这套牌不是很无聊的吗,怎么突然劲爆了起来! 苗烟则露出点笑,盯着章寻宁看。 那双笑眼里,带着点只有章寻宁才能看懂的不怀好意。 初吻对象,是绝对不能在众人面前?说出来的人。 章寻宁哑然。 苗烟还故意添一把?火:“不能说谎的哦?” 章寻宁迟缓片刻,几双眼睛都在看她,等那个答案。最?终她道:“换大冒险,可以吗?” 章寻宁不常玩这些,不懂规则,不知道不能随便换内容,在场的人也不好刁难她,见状,都点头如捣蒜表示支持。 苗烟没点头,心说没劲。 再摇一次牌,是从?大冒险里选择的。 依然是先扣过去,再揭晓谜底。 “请输家亲吻赢家的额头。”苗烟读到。 众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这套牌还真是没意思到底了。她们是一家人,亲个额头有什么的? 只有两人不这么想。 章寻宁进退两难,苗烟看着她,言笑晏晏:“快点哦?你?可是已经悔牌一次了,再悔的话,不好吧。” “章董事长不会玩不起吧?” 第044章 亲还是不亲? 在众人注视之下, 章寻宁更想选择后者。 但也是因为被众人注视着,选择后者也?并不是最优解。 只是亲一下额头,章寻宁自知如果拒绝反而显得反应过大, 实在怪异。不知?是否是因为心里有鬼, 章寻宁忧虑, 倘若再悔一次,别人心里是否会察觉出不对? 外面骤雨狂风不停, 朱圆在黑暗中睁着两只圆圆眼睛, 举出手, 突兀且大胆地说了句:“亲呀亲呀,难道寻宁阿姨讨厌苗烟姐姐吗?” 听?到这?句话,章寻宁眉心一跳。 朱圆则看向?苗烟,眨了眨单边眼睛。 意思是说:我?们可?是专程来售后的?!绝不会让你被赶走。 苗烟心底不停涌上?笑意, 眉眼也?一片揶揄, 看向?章寻宁,主动把脸凑过去:“我?都送上?门来了, 怎么不亲啊。” 又恍然大悟, 把头低下来:“我?忘了, 原来不是亲脸, 是亲额头。” 章寻宁垂眼,手指微微捏紧。 一秒、两秒、三秒……就在苗烟以为章寻宁还会继续悔牌的?时?候, 一片冰凉柔软印在自己额上?,蜻蜓点水, 一触即收。 多?碰一秒就会死一样。 苗烟想到。 朱圆和?朱子星偷偷在桌下碰了个掌, 被章寻宁觉察到。 本?以为小孩子玩的?东西不会有多?危险, 没想到却还是在这?里被人算计了。心底窝着点被人支配的?火气,面上?却还是未曾表露。 只是淡淡让佣人收了牌, 再道:“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 朱圆和?朱子星一听?睡觉魔咒,脸唰一下就垮下来了。他们两个偶尔是挺有勇气的?,但到底还是害怕章寻宁的?,只好乖乖跟保姆回去了。 这?又是大雨天又是停电的?,坐在那里没什么好玩的?,朱家兄妹回去睡觉,其他人也?是回房间休息。 一下子,几?人散开了。 保姆回房安顿好朱家兄妹,转身出来,经过走廊,准备到洗手间去上?个厕所,再回来睡觉。 第71章 保姆举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借光,却照到一立人影安静立在洗手间前,把保姆吓了一跳,手机没拿稳,“啪”一声滚到地上?,又手忙脚乱去捡。 熟悉的?平淡女声响起:“当心些。” 保姆一听?是章寻宁,这?才松了口?气,安着心将手机捡起来,说:“不好意思啊,今天晚上?雷太大了,我?有点太紧张了” 章寻宁:“没事?。” 正想错过身到一楼洗手间,保姆却被又叫住:“今晚那套牌,扔了吧。内容尺度不适合小孩子,以后他们买玩具,你要多?注意。” 保姆:? 保姆:啊,原来是说真心话大冒险那件事?。 避免被革职,保姆连声道:“一定的?,一定的?,明天白天我?就扔掉。” 章寻宁“嗯”了一声,交代完就准备回到卧室休息,结果隔壁厨房一阵窸窸窣窣,两人都站住了。 保姆心说难道真要雷雨天闹鬼了? 片刻后,苗烟拿着一根鸡腿走出来,边吃边含糊说:“饿了,我?吃点东西充饥,你们两个继续聊,我?什么都没听?见。” 根本?就不知?道亲爱的?寻宁阿姨要迫害朱家兄妹。 保姆见是活人,悬起来的?心终于放下。 不过回头一看,章寻宁已走远了,苗烟胆子倒是大,不怕黑也?不怕雷,大咧咧坐在沙发上?啃鸡腿,还朝她笑了一下。 章寻宁方才不知?想到什么,心尖似有小火灼烧,一阵发烫。说是慌乱,但也?不算是。只是下意识不想碰面,因此?她一声不吭,回到二楼。 反正章寻宁独来独往惯了,不讲一句话就走也?很常见。 回到卧室以后,她很简单的?卸了首饰,又换上?睡袍,躺在床上?阖眼,睡不着,在那里闭目养神。 外面偶有闪电劈过,即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强烈的?光亮。 苗烟第一次来到章家,就是在一个雷雨夜。 也?是这?样打着雷,她还记得自己对苗烟说,如果害怕,夜里可?以到她房间待着。 之后许多?年,每逢雷雨夜,苗烟经常会钻进她的?被窝。问苗烟为什么过来,苗烟就笑着看她,下巴埋在被子里,只露一双眼睛在黑夜里发亮。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苗烟知?道章寻宁讲话一向?作数,所以把那句“害怕可?以到我?房间来”当成免死金牌,一用就是好几?年,直到离开。 漫漫雷雨长夜,章寻宁无眠。 正睡不着之时?,门扇忽然被打开。 章寻宁看过去,苗烟抱着个枕头,丝毫没觉得半夜闯进她的?卧室有什么不对,理所当然地关门,然后走进来。 章寻宁蹙眉:“你来做什么?” 苗烟举举枕头:“没看见吗?我?来你这?里睡觉啊。” 她多?贴心,自带枕头诶。 章寻宁眉间愈发皱起,苗烟打补丁:“这?么可?怕的?雷雨天,我?好害怕,所以过来跟你挤同一个被窝,怎么,你不会嫌弃我?吧?” 恰巧窗外一道轰鸣雷电闪过,苗烟作瑟缩状,却依然盖不住内里的?那点恶趣味,章寻宁在黑暗里盯着她,视线冷冷的?,像要把苗烟盯穿了。 “别这?样看我?,”苗烟把枕头放下,铺被子,跪坐在床上?,“那是牌的?问题,又不是我?的?问题。” “我?可?是把好运气都押注在那上?面了呢,谁叫老天不做人呢?” 某种程度上?,苗烟说押了好运气在上?面,确实是没错。 章寻宁半撑起身,想坐起来,避免和?她躺在同一张床上?太暧昧。 她开口?:“回你的?卧室睡觉,害怕就开夜灯。” 果然啊,五年不见,章寻宁变得如此?铁石心肠。 苗烟勾起笑,靠过去,跪在她身侧,双手不容置疑将她抬起的?肩膀压下去,发丝垂落,带着阵阵成熟的?玫瑰香气,不让章寻宁有挪动的?机会。 与五年前那略显顽皮的?青涩截然不同。 她微微俯身,用气音在章寻宁耳边低声:“小孩子就住在我?们楼下,你也?不想闹太大动静,然后被人知?道我?们现?在在同一张床上?吧?” 月色里,那张恃靓行凶的?面庞上?是张扬的?笑意,吐出的?字句却带着点恶劣。 第045章 雷声渐停, 唯有窗外暴雨依旧如瀑。 苗烟跪坐在章寻宁身侧,单手压着她肩膀。 章寻宁本已经半撑起身?,此刻却与苗烟对视, 两双黑亮亮的眼睛在夜里看着对方, 一双轻佻而灼灼, 另一双沉着眉,冷着眼。 许久之后, 章寻宁还是缓了力道, 没再和苗烟的力气作对。 苗烟笑?眯眯, 心情很?好。 果然一戳中软肋,章寻宁多少会服点儿软。 该怎么说?她算不算把章寻宁拿捏住了? 章寻宁松了力道,慢躺下去,扯了点被子, 盖过?胸前, 似乎打算彻底不再在意苗烟会有怎样的举动,阖上眼, 口中告诫:“如果你还想待下去, 那现在睡觉。” 苗烟盯着章寻宁安静容颜, 恶劣的心思一直往上冒。 美?女恶魔的名?讳, 坐实了也好。 那被子盖过?胸口,严严实实, 苗烟却轻慢地伸出手,微微勾住边沿, 一点一点地拉下来。因存心要看章寻宁反应, 拉下被子的窸窣声响了许久。 第72章 于章寻宁而言, 只觉布料摩擦声有如响在耳边,与暴雨声一样扰人?心乱, 好似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她又睁眼,一双眼睛注视苗烟:“管好你的手。” 苗烟还是笑?眯眯,勾着她被子的手没停,一直拉到腰腹,才缓缓收回?了手。 然而之后却又伸向章寻宁的脖颈。 章寻宁蹙眉想躲,却动不了。 低头一看,原来是苗烟手指捻住她颈间那颗淡红宝石项链,将她拉住了。 或许是晚上歇息时心境太烦躁,章寻宁难得粗心大意一次,没把首饰卸干净,留了这么一个在身?上,被人?抓住可?乘之机。 白银链子很?细,却如月老红线一般将两人?连接,章寻宁暗恼,越是想挣,越挣不开。 就?如近期甚至是多年前发生的一切一样,她想避开苗烟,想守住线,想让这种关系回?到正常,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苗烟回?来,一步一步往她身?边走。 而她自己呢?有时甚至也割舍不下。 为人?长辈,怎么能?不做好表率。 苗烟笑?:“躲什么啊?又没对你怎样,你睡觉不脱项链吗?” 章寻宁握住她手腕,扯开她手:“我自己摘。” 扯了两下,没扯开。 苗烟笑?吟吟勾着她脖颈间那条细细项链,姿态漫不经心似的,实际却用了力气,让章寻宁处在被她牵拉的境地。 趁夜色昏暗,苗烟靠近她耳边,讲话声调慢,吐字却很?清晰:“今天晚上的真心话,你怎么不回?答啊?” 章寻宁停手,看向苗烟。 那双唇微抿,不说话。 苗烟勾着她项链,让两人?距离更近一些:“所以到底是谁呢?为什么不愿意说?” 问这句话的时候,苗烟盯着章寻宁抿紧的唇缝。 姿态是散漫的,语调是轻佻的,然而说心里没有悬起来,那才是真的不对。她需要一个一定是唯一的答案,真心话的那个问题的答案,是和她想的一样的吧? 可?即便这个答案她已经有了底,她也想亲口听章寻宁讲一遍。 窗外?大雨滂沱,雨声遮盖住夜晚隐秘发生的一切。此时此刻,那压低的气音只有她和章寻宁能?听到,除此之外?,没有旁人?。 那颗宝石握在指腹,冰冰凉凉。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时,能?感觉到上面切割出的棱角。 她指腹的热度,慢慢将其温暖。 章寻宁的唇色浅,苗烟越是深问,越是紧抿。 苗烟勾着她项链的手松了一点儿,朝她笑?:“这么紧张干嘛,和你说私房话呢,聊聊天而已啊。谁家?不八卦一下?” 还是没出声。 项链被人?勾着牵着,那种感觉并不怎么好。尤其当对方是苗烟时,更生出一种被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章寻宁垂眼,脊背却已绷得很?紧。幸而掩饰在宽大睡衣之下,看不出端倪。 “那好吧,我换个问法。”苗烟知道这问题还是太露骨,之于现在的章寻宁,仍旧不愿回?答。她以退为进,给这问句蒙上遮羞布,“一共有几?个人??” 没说的太明白,言下之意却是,像亲吻这样的事?情,应该只和我一个人?做过?吧? 章寻宁面色不详,只保持沉静。 苗烟也清楚,这样僵持下去一定是不行的,倘若任由章寻宁不言不语,那比耐性,章寻宁必然更胜一筹。 倏忽,苗烟又露出微笑?,恶趣味再次浮上。 章寻宁当然有保持沉默的权利,她也有搅乱章寻宁心弦的权利。这才公平。 苗烟靠近章寻宁,一点一点的,两人?呼吸几?乎可?闻,苗烟将气音压得不能?再低,在章寻宁眼里,几?乎只剩下她的口型变换。 要、是、你、再、不、说、的、话—— 那我可?要喊了哦? 苗烟会喊什么? 知苗烟者莫若章寻宁,养她到那么大,章寻宁不会不清楚她那一肚子坏水都是什么样的。无非是要喊些颠倒黑白、撒娇耍赖的话,声音再大些,能?把睡在一楼的人?都喊醒。 见不得这种场面出现,章寻宁耐着性子,深吸一口气,还是答了:“一个。” 苗烟步步紧逼,食指比了个一字:“一个?” 章寻宁“嗯”了一声,苗烟才肉眼可?见的欣愉起来。 不等章寻宁有下一步反应,苗烟已经哼着轻声小调,从善如流地帮章寻宁将项链摘了,贴心放到梳妆台上,又是一副乖顺的样子。 再对比方才那几?乎是蜜里含刀的架势,判若两人?。 苗烟重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枕头,侧身?躺到章寻宁身?边,像个十?分依赖着人?的小孩。打雷天需要人?保护陪伴,根本没有任何坏心思,她简直是世界上最纯善的人?。 卖乖卖得不得了。 觉得距离近得过?分,章寻宁向旁边动了动,侧过?身?去,背对着她,她也没有再赖上来,给予章寻宁独自休息的空间。 偶尔步步紧逼,又学会步步为营,不至于把章寻宁逼急了,也还没有到触手可?得的地步,只是这样不紧不慢的温水煮青蛙。 苗烟向来不信没有捂不热的冰,何况是章寻宁这样嘴硬心软的主儿。 而床的另一端,章寻宁呼吸缓慢,盯着窗外?乱雨斜打,困意全无。 第73章 真是……养狼为患,自食恶果。 第046章 自逼问一事过后, 安然平静地度过了一晚。 章寻宁醒得早,她通常五六点钟就会起床。早上坐起来时,尽管将动作放轻, 还是?被苗烟感知到了。 苗烟打了个哈欠, 把头埋进被窝里?, 过了几秒钟才抬起来,朝她扬起一个睡眼惺忪、但难得可爱的笑脸:“早啊。” 章寻宁微怔, 简单回一个“早”字, 便坐到梳妆台前梳发?, 侧对着苗烟,不再去看她。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章寻宁梳发?的速度比往常要慢。 在苗烟扬起毫无?防备的笑脸的那一瞬,章寻宁的心轻轻跳了一下, 在她过去五年非常公式化?的生活里?, 很少有这样充满烟火气?的时刻。 那一个瞬间,几乎是?不受控制的, 她的脑海里?出现一个声音非常微弱的想法: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 会不会也?是?幸福的? 只一秒, 章寻宁又将其压入心底。 有这样松懈的想法, 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趁章寻宁梳发?的这功夫,苗烟抻个懒腰清醒一下, 遂站起身,懒洋洋地离开?了章寻宁房间, 没?有过多的纠缠, 听话得让人不适应。 原因无?他, 装乖卖巧是?苗烟的攻势之一。 她知道?章寻宁不想被别人发?现她们住在一间房,所以?趁现在时间还早, 回自己卧室,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假装她没?有在夜里?到章寻宁房间,假装她没?有咄咄逼人地问过那些问题,假装她们两?个之间的距离依旧很安全。 假装她根本?不知道?章寻宁服过软,假装她根本?不清楚章寻宁已有松懈。 没?有越线,没?有过火。 什么都没?有。 等到七点钟时,苗烟才重新和章寻宁会面。 这会儿?佣人才做好饭,保姆带着朱圆和朱子星下楼。章寻宁侍弄窗边花草,苗烟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两?人未曾与对方问过早,也?没?有说多余的话,仿佛一夜没?见,此刻各自专心做自己的事。 客厅开?着窗,吹来一阵早间的风。 是?暴雨过后的植物青草地与潮湿泥土的气?息。 佣人请她们到餐厅吃饭,苗烟自然地拉开?章寻宁身边那把椅子。 章寻宁伸手盛一勺汤,玉镯子轻响。态度既不抵触,也?不欢迎。 朱家兄妹在对面桌下偷偷打来打去,争个高低,保姆正一个头两?个大的想办法喂他们吃饭。 苗烟夹菜,问:“你?们两?个别掐了,昨晚睡得怎么样?” 一句话成功解决了保姆劝架的难题,朱家兄妹争先恐后回答苗烟的问题,把打架抛之脑后,大意都是?说睡得很好,自己很勇敢,根本?不怕雷。 朱圆道?:“倒是?刘阿姨很害怕呢,我们两?个昨晚一直在保护刘阿姨!苗烟姐姐我们厉害吧!” 被揭老底,保姆一阵羞恼。 苗烟先安抚了保姆,然后再笑眯眯夸赞夸赞朱家兄妹。 等那边安静下来,苗烟抿一口汤,没?去看章寻宁表情,轻描淡写问:“小姨呢?昨晚那么大雷,害怕吗?” 章寻宁一顿。 苗烟其实明知道?昨晚是?怎样的,却偏要一肚子坏水地问这么一句。 “有点吵。”章寻宁道?。 苗烟想,那就是?嫌她话太多啰? 保姆趁机给自己打圆场:“章女士也?是?觉得雷声吵吗?我也?是?觉得雷声吵,这两?兄妹非要我说怕打雷,真是?的。” 章寻宁“嗯”了一声,没?有驳她的面子。 几人又重新专注于吃早饭,无?言。 吃完早饭后,苗烟与章寻宁之间又重归于相安无?事之间。章姿来接兄妹俩回家,过了一会儿?,章寻宁也?去了公司。 这下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不知道?是?真忙还是?怎么,章寻宁中午没?有回家。苗烟等啊等,没?等到人,最终自己吃饭了,撇撇嘴,心说中午不回来,那晚上你?也?见不到我。 大约傍晚,苗烟独自出了家门,打了辆车,往苏冉所在的公司过去。前几天就约定好了,她今天会和苏冉一起去看肖冰,到烧烤店里?帮帮忙。 只是?到了下班的时间,苗烟等了挺久,也?没?见苏冉从公司里?走出来。 苗烟觉得有点奇怪,按苏冉的性格,难道?不该是?踩着下班的时间冲出来吗?还是?说苏冉初心大意的毛病犯了,把时间说错了? 将近二十?分钟之后,在陆陆续续离开?公司的人里?面,苗烟终于看见苏冉。苏冉不怎么高兴的样子,头发?有点乱,边弄着衣服边走过来。 苗烟看她心情不佳,问:“怎么了?” 苏冉瘪瘪嘴,有点生气?:“今天快下班的时间老板到我工位说点事情,谁知道?有一对中年男女冲进来,保安拦都拦不住,那两?人冲着老板来的,结果把我误伤了,堵着我不让我走,扯我的衣服。” 苗烟安抚两?句,又说:“你?们老板做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了?有什么小道?消息让我也?听听。” 苏冉一边和苗烟往街边走,一边继续检查身上:“我也?是?之后去洗手间整理的时候才听同事说,那对夫妇前几年就来闹过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又来了……” 第74章 她整张脸皱在一起,吐槽:“我卷了好久的头发?!都被他们扯乱了!” 接着才继续说:“具体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就是?我们一个前辈的事情吧,她当时是?很有名的记者,只是?不知道?后来为什么离开?了,听说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啊,对比一下时间线的话,你?小姨可能也?接受过她的采访?” 苗烟怔了一下,嘴比脑子反应快,先问:“你?说的那个前辈,叫什么?” 苏冉没?怎么需要想,脱口而出:“向如珊啊,你?听说过吧?” 默了片刻,苗烟才开?口:“当然。” 这是?个多么熟悉的又陌生的名字。 * 苗烟见过向如珊,不止一次。 最早的时候,是?在她和章寻宁合租的那间公寓楼下。 彼时苗烟已经读高三,临近高考没?有多久。因为她日?渐长大,章寻宁的工作也?愈发?忙了,便也?不大常去接她放学。 下小雨的晚上,苗烟自己撑伞回家。 离她们所住那栋楼的楼门口还有些距离的时候,苗烟看见两?个女人站着,面对面,其中一个是?纠缠姿态。 另一个穿一身旗袍,抽回手。 怎么形容比较好呢?苗烟觉得纠缠章寻宁的那个女人,一眼可以?看穿她的心怀不轨。 几乎只是?一瞬间,苗烟的火气?便噌噌往上涨。 那时候的苗烟还并不懂得这种下意识冒出来的火气?意味着什么,也?不清楚自己的愤怒到底从何而来,总之等她反应过来时,已噔噔噔举着伞朝她们两?个所在的位置走过去。 苗烟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赶跑那个纠缠章寻宁的女人。 没?想到刚走过去,那纠缠的女人便已被章寻宁打发?走了。 她站到章寻宁身后,不得已停住脚步,章寻宁一回身,见她站在自己身后,也?微微被吓了一下。 不过到底是?章寻宁,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很快就调整过来,让她和自己一起上楼,很顺手的从她手里?拿过伞,替她合上,抖了抖雨,提在手里?上楼,没?用?苗烟拿。 这是?苗烟和章寻宁之间的默契,从没?有人可以?打破。 章寻宁会从细枝末节处关照她,绝大多数时间,眼里?只有她。 她不想跟任何人分享章寻宁。 两?人一路无?声进了门,苗烟坐在门口凳子上脱鞋,心事重重,动作很慢。 她和章寻宁同时开?口: “你?和那个女人……”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又双双住嘴,等对方讲话。 还是?章寻宁先接过苗烟的话头:“你?看见那个人了?” 苗烟闷闷的“嗯”了一声,继续问:“她是?谁啊?感觉没?怀好心的样子。” 章寻宁挂包的手微不可察的一顿,才道?:“之前有一个采访,她是?记者。” 苗烟紧追不舍:“叫什么?记者的话,采访完不就不联系了吗?为什么还跟着你?到这里??” 没?有明确的回答,章寻宁只是?说:“这些你?都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以?后见到这个人最好躲远一点走。” 苗烟还是?一直问:“为什么我不用?知道??” 倔强的脾气?愈发?重了。 章寻宁轻轻看她一眼:“我说的话,你?记住了没?有?” 那时苗烟还不大舍得和章寻宁叫板,脾气?也?还没?那么不驯轻佻。她最后自己在心里?闷了闷,还是?低低说了句知道?了。 第一次见到向如珊时,苗烟并不知道?她的名字。 第二次见面,苗烟才算真正的认识她。 这是?一个……让她本?能感到厌恶的人。 那天苗烟感觉头有点疼,请了个假,正好在家补补这几天在学校起早贪黑落下的觉。没?想到才睡到下午,就有人敲门,声音之聒噪,让苗烟的起床气?都被点燃了。 抹了把脸清醒一下去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个女人,年纪和章寻宁差不多大,化?很妥帖的职场妆。 那女人见是?个高中生来开?门,有点没?反应过来。 接着,这女人笑了一下,用?一种让苗烟很不舒适的、循循善诱的语气?问:“你?是?苗烟吧?你?小姨呢,不在家吗?” 苗烟皱眉,肩膀靠在门框上抱臂,眉间略有不耐烦,挡在门口,不许她进来:“你?是?谁啊?有事?” 化?职场妆的年轻女人笑了起来,明明应该给人感觉是?温柔的,却无?端让苗烟觉得很阴险。 她说:“我叫向如珊,是?你?小姨的好朋友。” 又问苗烟:“那么你?小姨呢?不在家吗?你?给她打个电话帮阿姨问问她在哪里?,好不好?” 苗烟还是?靠在门框上,把这小小的入口处遮了个严实:“你?是?她好朋友?那你?自己给她打电话不就好了么?你?打不通她的电话,那我也?打不通的。” 又很宣示主?权地说:“有什么事告诉我就行,我帮你?转告。” 向如珊微笑僵了一下:“听话呀,就帮我打一个,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小朋友不需要懂的哦。” 说找她的小姨有事——那直接给她小姨打电话不就好了吗? 第75章 是?打不通联系不到,还是?说根本?就没?有办法打进章寻宁的电话? 小姨说过,这个女人只是?一个记者。 想通的那一瞬间,苗烟嗤了一声:“我说了,你?告诉我就行,我会帮你?转告的。” 不知想到什么,向如珊微微低下头:“不行,不能告诉你?。” 苗烟愈发?烦这个女人了,讲话这么磨磨唧唧:“为什么?” 而且章寻宁也?说,她们之间的事,自己没?必要知道?。想到这个,这让她更不爽了。 向如珊深深低着头,苗烟起初还以?为她是?心怀不轨被戳破了,做贼心虚。没?料到半晌过去,向如珊发?出很古怪的笑声。 那副温柔的脸笑着,神态却隐隐透露着某种奇怪的兴奋:“因为……” “我知道?你?小姨见不得人的秘密,而你?不知道?。” 第047章 那天苗烟听到苏冉所提起的事情, 她回家后并没有告诉章寻宁。 这是一种本能反应,出于保护,抑或是规避, 也或者?是厌恶。 苗烟厌恶向如珊, 这是从很多年前就已经存在的事实。 她相信章寻宁也同样。 与此同时, 苗烟也拜托苏冉再多多留意有关向如珊父母的动向。 只是这消息知?道的人?不多,那天来闹事时, 向如珊父母并没有说为什?么。看样子, 老板也不想?闹大, 因此选择私了?。苏冉留意了?很多天,依然没有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结果。 在这之后,苏冉试图和苗烟分析。 向如珊当年离职的原因知?道的人?不多,随着时间过去, 一件又一件新鲜八卦早把此事埋藏。听说, 向如珊之所以?离开岗位,和她的精神问题有关。 苏冉说,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呢? 苗烟想?了?挺久, 最?终很少见?的保持了?沉默。 随着留意的这几天过去, 又到?了?章寻宁每年去祭拜离世的章家人?的日子。 章父、章母、章寻宁的哥哥接连在八月和九月离世。一方面是因为彼此之间感情淡薄, 另一方面是因为这样更省事方便一些,每年章寻宁都会在八月选择一天去祭拜。 章家直系亲属只剩下章寻宁一人?, 祭拜往往都是她独身过去,那场景想?想?就很凄凉, 所以?以?往每年都是苗烟陪她去。 只是后来了?解的越多, 苗烟越觉得章家人?死有余辜。 淡漠如章寻宁, 也有不能完全?舍弃掉的烦心事。 如果可以?,苗烟觉得按章寻宁的性格, 是会再也不来看望这家人?的。只是人?多眼杂,倘若真的再也不来,被有心人?戴上一顶不孝的帽子,在圈子里风评不好,会生很多不必要的是非。 今年本来章寻宁也是打算自己?去的,毕竟已有五年之久都没有苗烟陪同,章寻宁已经习惯。 苗烟从佣人?那里听到?风声,软磨硬泡,才搭上章寻宁前去祭拜的车。 祭拜时间很早,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 墓园露气深重?,即便是夏天,进入此地也感到?不寒而栗。太阳升起?不久,日光渐暖,混着空气中?的冷照在肌肤上,是很突兀的热意,让人?很不舒服。 章寻宁抱一捧花,安静走过墓园,苗烟就跟在她身后,保持一两步的距离,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拿。 她一向是认为这种家人?没什?么好拜的。 这一片儿人?迹罕至,毕竟没什?么人?会大老远跑来墓园。 正往章家那三座相邻的碑前走去时,远远的,苗烟看见?一个男人?身影,抽着烟,对着其中?一块碑说着什?么。 苗烟眯起?眼睛细看,也没认出那是谁。 难道这世界上还?有人?记挂章家那三个人?烂人?么? 往前面看一眼章寻宁的侧颜,倒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既然如此,苗烟也没有主动说话,继续跟着章寻宁走。 临到?墓碑前,那男人?特意看过来一眼,视线在章寻宁身上打转,又看了?下苗烟。 章寻宁不怎么搭理无关人?员的视线,一心只想?完成祭拜这件任务。 她弯下腰,将捧花放到?墓碑之前,还?没等默哀,旁边那抽着烟的男人?便开口了?:“你是寻安的妹妹吗?” 章寻宁打量一眼这人?,年纪约摸和她差不多,脸倒是没什?么印象。 她淡淡点头,想?敷衍了?事。 没想?到?这男人?看不懂眼色,还?笑着想?搭讪,随手?把烟头一撇,脚尖踩灭了?,要继续说话。 苗烟把这举动收在眼底。 来看望亡故之人?,行?动却?如此轻浮,显然没有半点敬畏之心。那说他是挂念章家这几个人?,就有点没道理了?。 那么他是图什?么才来的? “我是你路宇哥啊,不记得了??你高三那年你哥读大一,我是他舍友,去你家时见?过你,记得你那时候学习成绩特别好,不怎么爱理人?,”路宇在笑,却?让人?感觉又谄媚又讨厌,“那时候我想?认识你,你哥还?不让,没想?到?这么多年,居然又见?面了?。” 没听出此人?到?底要做什?么,章寻宁不答话,只是给了?个面子,听他讲话,算作是礼貌。 见?自己?的话没人?接,路宇难免有点尴尬,又继续介绍自己?,希望能被章寻宁想?起?来。 第76章 一听说家世,苗烟有点印象,路宇应该也算是其他城市的小富二代,不知?道跑来青山市做什?么。 单纯祭拜一下大学时期的狐朋狗友?反正苗烟是不信。 或许是路宇也觉得自己?突如其来的搭讪效果不好,没话找话起?来,随口讲了?一下哀悼的话,诸如章寻安这么年轻就死了?真是可惜之类的。 苗烟听了?想?笑,说章寻安死得好才对。 听路宇讲了?几句,章寻宁对陌生人?的耐性没有好到?那种地步,她看了?眼腕表,轻淡说了?句:“等下公司还?有事,我可能要先失陪了?。” 路宇见?联系方式都还?没交换到?,有点急了?,他话锋一转,找了?个更生硬的由头:“你哥当年还?欠我一笔钱,但是我们毕竟是好朋友,这钱我就不要了?,请我上门喝个茶,总可以?吧?” 喔,这人?的意图苗烟算是看出来了?。 跟什?么悼念啊、祭拜啊、朋友啊,都没有关系,单纯是奔着章寻宁来的。 除了?对苗烟,章寻宁对旁人?都算是油盐不进。 她打开手?包,抽出一张名片:“有空的时候可以?去公司找我,钱的事,我会结清的。” 接着她收回手?,扣好手?包,却?感到?肩上一热。 苗烟将那件薄牛仔衣外套脱下,披到?章寻宁肩上,揽着她离开,挺配合章寻宁不想?多跟此人?纠缠的意图的。 路宇拿着那张名片,想?追,但不怎么好追,站在原地。 这一站,两人?身影就已经远了?。 章寻宁与苗烟一同离开墓园之后,便轻轻推开了?她搭在肩上的手?,连牛仔衣一并奉还?,顺便让司机先送苗烟回章宅。 但苗烟执意要和章寻宁一起?去公司,也不知?是拗不过她还?是祭拜这件事让章寻宁太疲惫,没怎么费劲,就答应了?她。 车子里,章寻宁没什?么心情关注其他事情,明明才是早上,却?倦怠地捏了?捏眉心。祭拜这件事,即便没做什?么太累的,也足够耗费心神了?。 苗烟当然也知?道。 她一定要跟着去公司的原因,就是不想?让章寻宁一个人?心情沉郁。 就算经过这么多年的波折,有过那么多五味杂陈的情愫,苗烟和章寻宁却?早已习惯相互陪伴,至始至终不能改变。 回公司里之后,根本没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忙,所谓“有事”,不过是搪塞路宇的一个借口罢了?。 章寻宁的办公室很大,分为会客厅和办公区,还?有一间单独隔开的休息室。 按理来说,苗烟作为客人?,应该比较安分的等候在会客厅。可她不爱按常理出牌,章寻宁在哪儿,她也要在哪儿。 那边章寻宁坐上办公皮椅,苗烟便绕到?她身后,双手?微微覆盖章寻宁肩膀,轻声说:“我替你按按肩膀吧?” 才经历清晨的凉气,蓦地被苗烟滚热的双手?一烫,章寻宁轻微瑟缩了?一下,虽然很快变得镇定,苗烟也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 果不其然,下一刻章寻宁开口:“你去沙发那里坐着,或者?到?休息室里睡觉,都可以?,不要在这里打扰我办公。” 苗烟笑:“哪里打扰你?帮你按摩诶,正好缓解下疲劳。” 章寻宁想?拂开她的手?,却?被苗烟按的更紧,有一种被人?掌控的感觉。长久居于年长者?身份,这样被小辈牵着鼻子走,实在是糟糕透了?。 她反驳:“这是办公的地方,贪图放松不该是正常的。” “喔,真是好敬业呢。”苗烟俯身,用很轻的气音说,“可是,按按肩膀而已,这又有哪里不正常呢?” 办公室其中?一面墙是单向玻璃,里面的人?能将外面一览无余,外面的人?却?看不见?里面。 公司里的人?穿制服,正襟危坐,来往的员工行?色匆匆,都在做自己?的本分工作。 纵使知?道别人?不会看见?里面的人?这一点,章寻宁还?是没由来的喉头一紧。 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苗烟吐出的气息近在耳廓,让人?凭空生出一种好似在耳鬓厮磨的错觉。 余光里,助理在看向玻璃墙这边,更让人?心感不安。接着,章寻宁看见?助理一步一步往办公室这边走。 心跳顿时因紧张漏了?一拍。 助理正在整理文件,有点犹豫要不要去和章寻宁汇报。 毕竟今天她刚去祭拜了?逝去的亲人?,助理并不知?道章家内幕,下意识觉得章寻宁可能会很伤心,不太敢去打扰,所以?走一步看一步办公室方向。 最?终助理还?是决定要和章寻宁讲一下。 助理站在门前,站直了?敲章寻宁办公室的门。一下,两下,三下,没人?喊进来。 这有点奇怪啊,助理想?。 章董事长工作态度一丝不苟,十分认真,一般不都是很快就喊请进了?吗?难道现?在不在办公室?可刚才没看见?她出去过啊? 正疑惑着,办公室内才传出熟悉的女声说:“请进。” 助理这才推开门。 一进来,面对面的却?是坐在会客厅里的苗烟。 她好整以?暇坐在沙发上,端起?章寻宁常用的茶杯,抿一口章寻宁常喝的茶,见?助理进来,还?朝助理微微一笑。 第77章 助理不知?道苗烟也在办公室,眉间疑惑更甚,下意识转过头往里面的办公区看过去。 章寻宁垂眼看资料,一贯是平静无波的姿态。 助理:?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诶?那为什?么刚才让自己?等了?这么久才进来? 第048章 虽说疑惑不减, 但助理的职业素养到底还在,问?了句要不要避人,意指询问下面的内容苗烟能不能听?。 章寻宁说不用, 然后助理才开始汇报。 助理汇报工作的全程苗烟都坐在沙发?上, 反正她不着急, 慢慢喝着茶,心情很悠闲。 茶汤泛润泽, 鲜而厚重。 初品清淡, 再?慢慢品, 甘甜却回味无穷。 章寻宁每天就是喝着这样的东西么? 倒还真是什么人喜欢什么东西,这茶如她一样。 先?嘴硬,后心软。 品茶不宜着急,应当?慢条斯理, 所以等助理汇报完了所有事项, 苗烟手里的茶还没消下去多少。 临离开前,助理忍不住又瞥了一眼苗烟。 苗烟微笑着, 友好地说了句:“再?见。” 助理一头雾水, 稀里糊涂跟着说:“苗小姐再?见。” 助理不知道的是这句再?见大有学问?。 再?见再?见, 字面?意思就是再?次见面?。她以后当?然?会多来办公室的, 那当?然?要多次再?见啰。 这边助理刚走不久,苗烟才把茶盏放下, 前台的电话又打了上来。 她想,章寻宁还真是大忙人。 但这次忙的不是工作, 苗烟在会客厅听?见章寻宁讲话:“姓路么?” 前台小姐又说了什么。 苗烟听?见章寻宁道:“那让他上来吧。” 姓路?还让他上楼? 这一结合, 估计是早上在墓园看见的那个路宇了。 有一点?不爽。 路宇是不是在青山市找不到作伴的朋友, 最?后想了想,还是来骚扰章寻宁了? 前台小姐效率挺高, 很快就把路宇引到楼上来。 路宇跟助理一样,进门先?和苗烟面?对面?,有点?发?懵。直到几秒以后章寻宁从办公区走过来,请路宇坐下,路宇才回过神来。 刚得到落座许可,路宇并没有延续早上提到的那件关于欠款的事情,而是一个劲儿看着章寻宁,眼都移不开,估计心里还在为?混进章寻宁办公室而沾沾自喜: “我最?近刚到青山市旅游,就想着去看看寻安哥,没想到遇见你。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好吗?” 这开场白好无聊,苗烟心里想。 章寻宁见他又扯别的,不想闲聊,因此端起?茶盏来想抿一口,用以躲避回答。凑到唇边时,才看见瓷白茶盏上那残留着的鲜艳的口红印记,霎时如感到烫手一般。 但端都端起?来了,别人都还在看着,放下显得有些奇怪。更重要的是,苗烟这人古灵精怪,一下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脑海里浮现苗烟会噙着笑看自己的样子?,章寻宁莫名?有些焦躁,不愿露怯。 几不可查的,她将茶杯转了个方向,在那口红印记边上轻抿了一口茶。 茶这样的东西,章寻宁凭本能就觉得苗烟不会喜欢。味道清淡,无趣,要慢慢品才能品出甘甜。 苗烟那样的急性子?,耐不下心来的。 只品一口,章寻宁便原样放回去。 苗烟视线顺着她放下的茶盏,那瓷白的杯口紧挨两支口红印记。差一步,就能重叠在一起?。 心底倏忽有点?痒。 路宇说了些什么,在场的两人都没有听?,他一个人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又是说自己还没结婚,又是问?章寻宁现在的状况,都没有回应。 只能感觉到有无形的气场交融在另外两人之间,而他怎么也插不进去。 慢慢的,路宇也停下了自己的嘴。 他一不讲话,办公室立刻清净了下来。 正是因为?他没再?继续聒噪,章寻宁才有耐性跟他提起?欠款一事。见章寻宁好不容易与自己搭话,路宇忙说这个不用还了,顺便暗暗显摆了一下自己现在挺有钱的。 苗烟别过头去一点?,肩膀微抖。 路宇:“苗小姐怎么了?” 苗烟压住笑:“没事,单纯觉得你很搞笑而已。” 路宇:“?” 在章寻宁面?前显摆自己有钱,也不知道是不是路宇太蠢了一点?。 不过,章寻安的那些狐朋狗友里估计有脑子?的并不多。毕竟章寻安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烂人,和他在一起?玩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路宇充阔装面?子?,一直说没事,一起?吃个饭,那些事就过去了。 除了欠款一事,章寻宁不理他其他的话。看样子?,是决心要还个干净,不做多余的牵扯。 一见这样,路宇也没辙了。 他报了个数,不怎么多,应该是上大学那阵子?欠的,有欠条,没想到路宇来搭个讪还真带着这东西。 他们在讲欠款一事时,苗烟百聊无赖,坐在一边打开手机,点?进一个青山市的本地群里面?,发?消息: 【你们谁知道路宇为?什么要来这边?】 其他人纷纷冒出来,七嘴八舌回应: 第78章 【路宇?不知道是谁,查无此人,哈哈哈。】 【是不是路家?的那个啊?前几年?我在那边的时候听?说过,了解不多。】 【怎么了,他干啥事了吗,是不是又要有新瓜了!给我们吃一口!】 苗烟说没什么瓜,今天和他碰了个面?,就问?问?。 有人回:【前天我好像在酒吧看见他了,但我没看清他身边那人是谁。】 后面?艾特了个人:【她跟我一起?去的,你问?她。】 被艾特的人正好在看手机:【哎呀,我那天喝太多了,有点?断片,好像是有看见他,但他们那边挺多的人的,我有点?想不起?来。】 【我想想,想起?来了就跟你说。】 苗烟回了个“ok”,接着关了手机,听?见章寻宁说:“你可以离开这里了。” 她以为?是在说路宇,没动。 结果一室寂静。 一抬头,路宇早就被章寻宁打发?走了。 苗烟指指自己:“我?” 章寻宁点?头。 那行吧,可能在办公室里对于章寻宁来说一时间还不能接受。 不过反正以后又不是再?也不去章寻宁的办公室了,还有大把大把的机会,苗烟遂听?她的话回了家?,扮演了一把乖孩子?。 在章宅自己待了一下午,临近傍晚时,苗烟在客厅吹风,顺便搬来笔记本电脑做点?工作上的准备。 这风没吹多久,就被佣人打断了。 从进章宅第一天就足够张扬,高调地宣扬自己就是这个家?里的另一个女主人,潜移默化?的,佣人慢慢习惯了只要章寻宁不在家?那么这个家?就由?苗烟来做主的潜规则。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真的登堂入室了。 佣人起?先?是听?到有人按门铃,在玄关处看了眼屏幕上的人像,与其对话,然?后才找到苗烟,说了一遍这件事。 “路宇?又是他?”苗烟挺不耐烦的,把笔记本电脑从腿上移下来,一开口就是想拒绝他进来。 挑章寻宁快下班的这个点?回来,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过想了想,苗烟还是没有。她忍了忍,对佣人说:“你先?别给他开门,告诉他在门口等我,对了,别说我是谁。” 接着离开客厅,上楼去找管家?。 章寻宁的这些烂桃花,她非要掐一掐不可。 她必须得搞点?狠的,掐得越干净越好,最?好是接近章寻宁身边都会觉得害怕。 苗烟找管家?拿了一把车钥匙,脚步略快地往车库走,倒车开车一气呵成,显然?是开车的老手了,有经验且很熟练。 路宇压根没想到在门口等着等着,等来的是却是一辆杀气腾腾的车。 苗烟夏天穿得清凉,胳膊长腿长,看着更不好惹。她把胳膊搭着车窗边沿,头微微探出来:“你来干嘛?” 大门自动打开,路宇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找章寻宁啊,你怎么在这里?” 他还记得这是白天跟在章寻宁身边的女人。现在想来,好像真是寸步不离。 所以她们是什么关系来着? 路宇在想。 苗烟冷笑一声?:“以后别来找她了,听?见没有?你没看她都不想理你吗?” 路宇从小被家?里人惯坏了,不仅对章寻宁的冷眼相待没有清晰的认知,这时候还继续跟苗烟抬杠:“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别多管闲事行吗,你怎么知道她不愿意让我来找?” 苗烟踩油门,车辆往前冲,发?动机轰鸣,这架势确实有点?不要命的意思,路宇没见过这种程度的,吓得直往后退。 这猛的一吓,可能是急中生智,路宇才模糊的想起?这两人好像是姨侄关系,但不是亲的。 他爆了句粗口,本来就是想勾搭一下高岭之花,结果没进展不成,现在还得玩命,这他可玩不起?,谁知道这女人有没有点?轻重。 短短一瞬间,路宇心里把前几年?来找他的那个疯女人在心里骂了一万遍。 要不是那个疯女人,自己也不至于在多年?后突然?想起?章寻宁,然?后起?色心找过来…… 苗烟心里有数,距离把控到位,不管怎样,并不会真的伤到人。 她知道路宇本质上是草包,使点?儿狠劲吓一吓,估计马上就会知难而退。当?然?了,还得再?配合一下放狠话:“以后再?来我就真撞你了,来一次撞一次,你说为?什么不能来?” 路宇气势上不想输,自己自言自语骂了几句,没敢让苗烟听?见,不过心下也有了琢磨,既然?两人是姨侄关系,那估计就算自己勾搭到了高岭之花也得天天防着这人的暴力?手段,划不来。 苗烟坐在车里,等路宇彻底离开了,才慢慢转头。 结果这一转头,就对上了章寻宁回家?的车。她弯腰从后座走出,保镖围上来,替她打遮阳伞。 经过苗烟时,不轻不重瞥来一眼,然?后往客厅走去。 苗烟摸摸鼻子?,突然?想到—— 她之前是不是……骗章寻宁说自己不会开车? 小疯狗一下子?又变成了小乖狗,车是怎么开出来的,就又是怎么开回去的。接着车钥匙往兜里一揣,藏好了,苗烟也跟着往客厅那边走。 章寻宁拿一把花剪,站在客厅落地窗边修剪花草,她是个有耐性的人,爱好也是诸如品茶养花等需要耐性的事。 第79章 不论在外面?有多疯的小狼狗,总不会对养育自己长大的人露出凶狠的一面?。 她微笑着,凑过来:“回来的这么……早?” 不是回来得早,这时间下班很正常,苗烟想说的是回来的这么巧,一下就撞见她开着车的场面?。 章寻宁目光凝在花剪上,看起?来全神贯注。间或抽出点?空,轻飘飘道:“不是说不会开车么?” 之前刚回青山市的时候,苗烟为?了测试钱万琪说的是不是真话,用了谎称自己没驾照所以打车的招数。 没想到章寻宁这么能屈能伸,为?了假装没有舍不下她,竟然?能顺势演下去。 现在想来,章寻宁那时候应该装得很辛苦吧。 早八百年?前的事了,章寻宁记到现在。苗烟拿起?另一把花剪,站在章寻宁身旁,她手巧,在修修剪剪这种事上生来就有天赋。 “你找钱万琪跟着我,我的事你不是都知道吗?”她笑里略带狡黠:“你和我不过都是半斤八两罢了。” 咔嚓一声?,枝叶顺花剪掉落,章寻宁垂眼。 她明知苗烟是个撒谎精,小骗子?,很可能是个耐不住时间的急性子?,不见得会真的长久。 可她在苗烟靠近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就像现在面?对面?共度时光,她不想走。 百般拒绝,防线却愈发?不攻自破。 “明天章姿在家?办了聚会,托我邀请你过去。”章寻宁道,“晚上七点?,别迟到。” 苗烟说了句好。 第049章 章姿这次举办聚会属于家族聚会, 请的都是自己的亲戚。章寻宁是她的远房亲戚,更是合作伙伴,所以必须要请。 苗烟帮过她?的忙, 和章寻宁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四舍五入, 也算是她?的半个亲戚。 因此苗烟也在章姿的邀请之?列。 晚上七点钟, 一辆黑车停在章姿家的宅院门口。 车内,一前一后?下来两个女人。一个穿黑色丝绸长裙, 随性扎了?个头发, 另一个穿古法?旗袍, 不喜言笑。 她?们两个站在哪里实在是很显眼,朱圆和朱子星虽然年?纪小?,但爱凑热闹,挤在门口迎接客人。 这功夫见?了?苗烟和章寻宁, 连忙跑过来, 一个人拉一个,请进了?餐厅里的座位。 苗烟刚落座, 一打眼, 有眼生的也有眼熟的。 章姿的亲戚圈子和章寻宁没什么关系, 都是她?自己那边的老熟人, 苗烟会觉得陌生也是正常的。 也许因章姿年?龄的关系,在座的各位穿着端庄, 化妆妥帖,看着都是些很有社会经验的成功人士。年?纪小?的那个坐在这里, 自然就?显得很备受瞩目。 有两三?个不大?认识她?的人挺新奇地看看, 问了?几句, 立马有人接茬。 “这个女孩子我?认得,是叫苗烟吧?哎哟, 真人比照片还要好看。” “苗烟……我?有点印象,是不是苏冉总往群里推的那个?” 苗烟没料到苏冉来了?这么一手,问:“什么往群里推的?” 女人回答:“苏冉这孩子不是有个社交账号吗,总发你的画,每次都发到我?们群里让我?们点赞什么的。” 苗烟:“……” 苏冉从很久之?前就?是她?的粉丝,一直运营着一个专门为苗烟建立的账号,大?多是搬运她?的画,再加上后?期加工过的文案和推荐语,也积累了?一点人气。 苗烟知?道,但一直没怎么去看过,没想到苏冉居然是这么玩的。 待众人都到齐以后?,章姿坐到首位,举起酒杯敬酒,然后?便随意的开饭了?。毕竟这里都是些熟人,吃饭不需要那么多的规矩。 席间自然少不了?闲谈,聊了?一大?圈子,又兜回了?苗烟的身上。 在座的都是些比自己年?纪大?的,多数已经成家立业,这时眼见?来了?个年?轻漂亮的人,少不得出现她?们喜闻乐见?的催婚环节。 阿姨们七嘴八舌地聊开了?:“苗烟有没有打算恋爱的意图啊?好像没听说过你有男朋友。” 章姿初时一听,还不觉怎么样。一口菜含到嘴里,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她?们三?人单独一起吃饭时候苗烟说自己不喜欢男人的话,再听了?听周围这此起彼伏的催婚声,心都提起来了?。 完了?,怎么收场啊?苗烟会不会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章姿细品了?一下,说不喜欢男人,那大?概率就?是喜欢女人。虽然说同性恋这种事对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还是有点超前,但是她?自认为是比较开明的性格,就?算不太能理解,但还是很尊重苗烟的。 第一时间,章姿想着要怎么跳过这件事,赶紧岔开。 但是想了?半天,不仅没成功想出什么太好的新话题,反而催婚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再看苗烟,似乎也没有明显的抵触。 反而是笑眯眯的,看不出生气的意思。 章姿想,难道自己想多了?? 而与?此同时,桌下正发生着其他人都没注意到的事情。 章寻宁就?坐在对面,苗烟今天穿尖头高跟鞋,一面应付其他人,一面用鞋尖去撩拨章寻宁。 微微划过章寻宁的脚踝,一下一下的,存了?心要捉弄章寻宁。 第80章 大?家似乎介绍上瘾了?,不少人纷纷说自己有认识条件很好的人,可以试着谈一谈,说不定就?成了?。 有人举着手机给她?看:“这个怎么样?在读博士,家里条件挺好的,性格不错,人长得也帅……” 苗烟凑过去看,嘴里说着看似认真实则搪塞的话,大?部?分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在桌子底下对章寻宁作祟。 只蹭蹭她?的脚踝已经不能满足了?,苗烟鞋尖往上,缓慢而小?幅度地蹭着章寻宁的小?腿,间或用鞋尖勾一下,如果不是在场那么多人,这基本上应该算是没安好心的勾引了?。 痒,很痒。 章寻宁脊背一阵战栗,又不能够表现,只能垂眼看盘里牛排,用刀叉切割,分散桌下传来的异样感。 “这个看着还好吧,学历我?挺满意,其他的话……” 苗烟语调拉长,睨一眼章寻宁,吊着她?胃口,那条长腿依然不安分。章寻宁穿古法?旗袍,两侧有开缝,苗烟愈发得寸进尺,顺着那里往上轻慢地摩挲着。 一面和人物色相亲对象,一面又和她?在桌子底下打暧昧官司。 真是让人忍无可忍的一心二用。 章寻宁防她?太过火,到时不好收场,也因心中难以忍受,在苗烟进一步往上之?前,微微抬起腿,用了?点力道,把她?作祟的那双腿压下去。 苗烟自然感觉得到,所以笑意更甚,下一句说:“其他的话,我?好像没什么兴趣。” 又转过头,朝着章寻宁笑一笑:“你觉得呢?” 她?的腿被压下去了?还不懂得收敛,再次蠢蠢欲动,又是用鞋尖撩拨章寻宁。 那难言的痒意从小?腿传到心底,让章寻宁拧起眉,忍着,说了?句:“你自己看就?行。” “喔——”苗烟又回去接着看,和那群人聊得仿佛还挺愉快,一句接一句,笑靥如花。 而所有的碰撞与?摩擦,都藏在暗处隐秘地进行着。 三?番五次地蓄意撩拨,饶是章寻宁再不想应承她?的意图,也受不住她?这样不按寻常出牌的野路子,实在很漫长而折磨。 苗烟的意思摆明了?就?是,你不帮我?解围,我?就?继续搞下去。 那边的人们接着轮番介绍了?几个,章寻宁最终还是说话了?,开口之?前,轻轻吸了?一口气:“行了?,她?自己愿意找,就?自己找了?,没找就?是也不需要人来介绍。” 苗烟到底还是别人家的孩子,人家的长辈都开口了?,自己这个做外?人的,根本没道理再继续掺和,遂慢慢停止了?这个话题。 没人在意的地方,章姿松了?口气。 果然还得是一家人才亲,才知?道怎么帮对方解围。 她?们俩感情真好。 酒过三?巡,章寻宁也没怎么讲过话。 这群人素来知?道章寻宁话少,只是今天实在少得不寻常,几乎是除了?替苗烟说话那一次就?没再说过了?。 有人问起,章寻宁简单说了?句有点不舒服,章姿立马好好关心了?几句。 收了?刀叉,章寻宁顺势站起来,往下说:“我?出去透一口气,等会儿再回来。” 大?家都说没关系的。 苗烟吃了?几口,找了?个由头:“不知?道小?姨哪里难受,我?过去看看,等会儿再回来。” 大?家也说去吧去吧。 露台上,章寻宁坐在角落的藤椅里。 略有烦躁的抽着烟,抬眼又见?罪魁祸首也跟着过来了?。 垂眼,稍稍用力吸了?一口。 苗烟怎么可能不知?道章寻宁是哪里难受,她?太知?道了?,但就?是使坏心,装不知?道:“怎么了??胸闷吗?” 章寻宁与?她?对视,目光有点冷。 本以为替她?解围后?就?该有所收敛,未曾想反而是变本加厉的开始。一次又一次的摩挲,根本制止不住她?蓄意的勾引。 被那冷冷目光一瞪,苗烟破功,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蹲下身,将温热手掌覆盖在章寻宁小?腿外?侧,轻轻按摩。章寻宁指间夹烟,涂指甲油的手指在夜里格外?好看。 素来寡淡的人吹着晚风抽烟,莫名的让人觉得性感。 章寻宁想动,被她?按住了?。 她?比了?个嘘在唇边。 “不是难受吗,帮你止痒呢,躲什么?你挣扎幅度太大?的话,等下把人引过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哦。” 苗烟微笑,算是在威胁她?。 章寻宁坐着,苗烟蹲在她?身前,她?当然可以自上而下地俯视苗烟。眉目间那一股疏离的温婉掺着点寒意,莫名锋利起来。 吸一口烟,她?低头,口中吐出长长一道烟雾,轻柔喷在苗烟面庞上。 不呛人,很薄,但是有点痒。 这个小?孩一次又一次打乱自己的生活,一次又一次打破自己的底线,可是为什么戒不掉呢? 为什么根本就?舍不下? 苗烟知?道章寻宁有点生气了?,这会儿没再耍滑头。如果就?这样看她?的话,好像还挺老实本分的。 ——老实本分,但是会勾引人。 或许出来时间有点久了?,章姿她?们大?约也有点担心,因此派了?朱圆往这边跑,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81章 朱圆到露台的时候,苗烟已经站了?起来,两人之?间看不出破绽和端倪。只是肉眼可见?章寻宁面色发冷,不像很高兴的样子。 朱圆先?把章姿的话传递过来:“那个,妈妈说,如果寻宁阿姨实在难受的话,可以先?回家的,聚会不要紧的。” 章寻宁也慢慢站起来,碾灭了?香烟,说没事,可以回去了?。 虽然说着没事,但章寻宁的低气压很明显。路上,朱圆牵着章寻宁的手,小?脑袋瓜飞速运转:苗烟姐姐说寻宁阿姨要把她?赶出去住,现在又在无人的角落对苗烟姐姐冷脸…… 等一下!难道! 朱圆看过的各种霸凌剧突然在心头浮现,什么漆黑的小?角落里打人啦,在别人看不见?地方骂人啦,还是有点恐怖的。 虽然可能不至于那么严重,但朱圆还是捏了?捏章寻宁的掌心。 章寻宁低头,却听朱圆小?小?声说:“寻宁阿姨,那个……我?没有怀疑你啊,只是提醒一下,你不要欺负苗烟姐姐,她?人很好的。” 静了?半晌,走在后?面的苗烟才听见?章寻宁有点僵硬的吐出一个“嗯”字。 苗烟有点想笑。 她?很爱看章寻宁吃了?哑巴亏又说不出话的样子。 第050章 几天后, 苗烟打一把伞,顶着暴雨,走进摄影棚内。 摄影棚内的大家还在做准备工作, 苗烟看了眼腕表, 自己抵达时间确实要比约定的早一点。 她穿一件牛仔裙, 为上镜需求涂了大红唇,头发也是刚卷过的, 波浪弧度漂亮得很惊艳。 站在布景颜色单一的摄影棚内, 一眼就能看见。 有个很腼腆的年轻男性走过来, 打扮得整洁正式,看起来应该也是参与采访的相关人员。 年轻男性朝苗烟走过来,很礼貌的和她握手?:“你好,我是卢清, 是这次访谈的主?持人。” 又说:“先坐吧, 等一下才开始。” 苗烟回握,点点头, 笑了一下, 坐到那把椅子上。 那天结束聚会?以后, 苗烟记着那些人说的苏冉往聊天群里?分享链接的事, 本想给她发消息告诫她以后别再这样做了,结果未曾想到, 她还没说出?口,苏冉就先一步找上了门。 最新的帖子, 苏冉放出?了苗烟最擅长?也是最具有灵气的玉兰花主?题画作合集, 顺便还放了一张苗烟的照片, 那是摄影师在画展上拍的。 画面里?,苗烟站在自己画作面前, 偶然回头,对上摄像师的镜头,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 波浪长?发,漫画身材,美得尽态极妍。 这帖子一下就爆了,很快被顶上了热搜,好多路人本来是冲着这些构想绮丽的画作点进来,结果翻到最后一张,瞬间?都被带跑偏了。 评论画风清一色喊着“姐姐我可以”、“漫撕女走进现实”等等。 苏冉发了一条六十秒的语音,一直在兴奋的大叫还有傻笑,为自己偶像突如其来的爆火而高兴。 接着苏冉还告诉她,有人希望可以通过账号运营人联系到苗烟本人,进一步合作。 苗烟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拒绝,毕竟这些人无非就是觉得她有潜质演戏捞钱而已。 从大学时期就不?断有人联系她,总觉得她适合当演员,那样的话一定会?赚得盆满钵满,但她并不?想暴露在大众视野里?。 一个是她觉得自己画画设计稿挺自在的,另一个是——以章寻宁那个性子,她要?是成了公众人物,章寻宁绝对会?为了她的演艺事业考虑,再也不?会?和她接触。 虽然苗烟一开始就都推了,苏冉却是她的事业粉,让她先别着急拒下来。 苏冉先替她过滤了一遍,然后发了几个提议不?错的企划过来,苗烟见她这样热情,本想象征性看看就算了,结果一点进去,其中一家的合作让她停下了滑动的手?指。 这一家的合作要?求是先接受访谈,然后再由苗烟画一幅玉兰主?题的画作制作成周边贩卖。 访谈不?怎么吸引苗烟,主?要?是后一条还不?错。 如果一定要?以玉兰为主?题——她想起自己拍卖出?第一幅画作,很可能就是被章寻宁买下了。 这样的话,正好可以借机探探章寻宁口风。 “三?、二?、一,开始!” 访谈时间?到了,摄影棚内灯光一瞬亮起,有点刺眼。 卢清先说了些访谈该有的那些开场白,接着才开启第一个话题:“请问为什么您的画作大多数都与玉兰花有关?” 这是一个中规中矩的问题,搪塞过去也可以。 但苗烟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因为一个很重要?的人。” 合作人也在现场,听?苗烟这么说,立马嗅到了八卦的气息,迅速让人找了个纸牌,自己用黑色记号笔写: 【改问题,问她这个是谁。】 卢清看到,不?得不?将原先准备好的对话换掉:“我能问一下这个人为什么很重要?吗?是您的恋人,还是亲人?” 都算是,但在镜头面前,苗烟不?可能这样回答。 她玩了点文字游戏:“是重要?如亲人但却不?得不?分开的恋人,她陪我走过很多个春夏秋冬,沉默寡言,但总是默默支持。分别那天我想送她一把玉兰花,但最终没送出?去。” 第82章 在场的人不?免露出?点遗憾的表情。 提词板又换,合作人示意主?持人深挖。 卢清顺着往下问,想问出?这个人是谁,苗烟笑了一下:“至于她是谁我当然不?能说。” 然后示意合作人这个问题先过,继续后面的流程。 合作人也没有勉强,毕竟挖到这些意料之外的讯息对他们而言已经值了。 再接下来就都是之前约定好的问题,细节上有些出?入,大体上没什么变化。 访谈结束后,苗烟起身,向各位工作人员道别,然后独自去门口拿了来时放在那里?的伞,打算回家。 从上大学以来,苗烟经常出?入摄影棚,但通常都是她指挥别人拍摄,或是提供修改意见,还是第一次被人拍,这经历挺新奇的。 临要?出?去时,卢清却站到她旁边。 卢清看样子才出?社会?不?久,面对她还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我有车,我送你回家吧?” “不?了,谢谢,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苗烟笑了一下,打开伞就往出?走,没给人继续挽留自己的机会?。 打车回到家时,暴雨渐小?。 她路过庭院,见车库里?停了章寻宁常坐的那辆车,因雨天溅射泥水的原因,佣人正在洗刷。 看样子,章寻宁也回家了。 那倒是正好。 只是一进玄关,苗烟却听?见客厅有几声不?大熟悉的女人的笑声,似乎很想和章寻宁拉近关系,显得热络点。 她走进去,沙发上坐着的是那天参加聚会?的其中一个女人,姓马。 马女士一见苗烟回来,更是笑开了花,嘘寒问暖:“哎哟,我们小?苗回来了,这不?正好么,我正和你小?姨说有关你的事呢。” 苗烟虽不?知是为什么,还是走过去了,很自然地坐在章寻宁身边。 马女士见她离那么远,招呼道:“来我这边坐啊,这里?宽敞些,坐那么远不?好讲话。” 苗烟笑答:“我坐小?姨身边就挺好的。” 顿了顿,又看似很乖巧的说:“看样子马女士您来找我是有事要?说吧?在家里?面小?辈该听?长?辈的话,长?辈拿主?意就好,我都听?小?姨的。” 章寻宁余光睨她一眼,不?置可否。 长?辈拿主?意就好?都听?她的? 也不?知是谁一开始就没安好心思,给几分颜料就能到头顶开染坊。 马女士见状,连声说好好好,又道:“是这样啊,那天聚会?咱们不?是提到相亲的事么?我当时还没来得及介绍,你小?姨就发话了,我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倒显得我讨嫌。” “不?过我后来回去想了好几天,总觉得你们两?个特?别登对,万一我一给你们介绍就成了呢?思来想去啊,我这心就是放不?下,害怕错过一桩好姻缘,还是想来给你介绍一下。” 马女士捧心,遗憾状。 苗烟心说您可别了,真正的好姻缘就在您面前,您现在这是在棒打鸳鸯散啊。 “不?过……”马女士看了眼章寻宁,又看看苗烟,“我是问了你小?姨,她说这样的事还是等你回来再说比较好,让你自己做选择。” “所?以这事到底怎么办呢?” 苗烟看一眼章寻宁侧颜,笑笑:“哦,是吗?你让我自己拿主?意啊?” 背后却隐秘地伸手?,五指扣在章寻宁手?背,挺有威胁性地抚摸她涂了甲油的手?指。 章寻宁想抽手?,被苗烟按住。 她看着似乎很亲昵地贴近章寻宁,外人看来像小?辈撒娇,实则对章寻宁耳廓半吹着气:“我年纪还小?,这种事真的能自己做决断吗?” “小?姨,你帮我参谋一下吧?” 马女士自然不?懂她们之间?那微妙的气氛,只顾着自己这媒人能不?能做成,胡乱帮腔道:“要?不?就让她们见见面好了,怎么样?小?孩子们成家立业,你看着也高兴吧?” 成家立业这几个字仿佛触到神经。 章寻宁却还是没有说话。 方?才耳边被吹气的异样感似乎还在,让她思绪也有起伏。 做长?辈的,自然有能指点小?辈的资格,甚至可以左右小?辈的人生?。但以这种身份去干涉苗烟,未必能够真正见得苗烟的心愿。 倘若她选错了,怎么办? 年长?的人经历的更多,做决定总是深思熟虑,尤其是对最重要?的人,更是容易生?出?许多细枝末节的考量。 窗外暴雨又渐渐打起来,雨打芭蕉,声音比蝉鸣聒噪。 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苗烟还用力按着章寻宁的手?,得寸进尺到强硬挤进她指缝。 苗烟想听?章寻宁替她拒绝,章寻宁想听?苗烟自己做决断。 张扬和沉默在碰撞,谁也不?肯让谁。 马女士还在等着。 最终,苗烟故意说:“那这样看来,还是见一面比较好吧。” 章寻宁敛起眉眼情绪,一把将手?从苗烟掌心下抽开,弯腰端起茶盏,以抿茶掩饰心事。 马女士喜笑颜开,站起来小?碎步走过来,拿出?手?机和她加联系方?式,然后把那人资料卡推过来,顺便又讲了许多好话,把对方?夸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第83章 还说,他们两?个真是很登对,看起来像天作之合呢。 苗烟捡起这句,朝章寻宁笑:“天作之合……小?姨,我可要?遇见我那个天作之合的另一半了呢,你听?到了吗?” 章寻宁低声“嗯”了一下。 苗烟就是存心刺激章寻宁,她倒要?看看章寻宁怎么忍得住不?吃醋的。 第051章 联式方式已经给到, 见面估计也是板上钉钉的事,马女士喜滋滋的,又随口先?聊几句, 便离开了?章宅。 马女士离开前还在想,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媒人做完了本分的事, 就该留情人间去独处了?。 对,她马女士就是这样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 这边马女士离开, 章宅又没?了?什么声音。回来以后很多时候苗烟都在想, 离开的这五年?里, 章家一直这么寂静,章寻宁不嫌沉闷的吗。 不过转头见章寻宁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样子,苗烟也不开口。 她站起来,往中?间那张更?为宽阔的沙发上一坐, 长腿伸直了?, 搭在软凳上,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打开手机看马女士发来的介绍信息。 马女士不仅刚才为对方讲了?一大堆好话, 还发了?很多相关信息给苗烟。 不看不知道, 一看还真是巧得惊人。 姓名卢清, 读播音专业,家境优良, 作风很好,品行端正……长相那一处的介绍则附带了?一张照片。 一个略显腼腆的年?轻男性。 就是白天和?她一起做访谈的那个人。 一开始听见马女士讲这个名字的时候, 苗烟还以为是同音或者重名, 没?想到是同一个人, 这下还真是天助她也。 苗烟没?忍住笑了?一下,加上微信, 对方同意很迅速,显然早有准备。估计白天主?动搭话要送她回家,应该是已经想好的。 不过出乎卢清意料的是,苗烟根本没?讲相亲的事情,反而是打了?个招呼说句好巧,然后开始专心?致志聊工作、聊访谈。 这让卢清有点不懂,但到底还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有点腼腆,一直顺着苗烟的话题往下聊。 而在章寻宁眼里,却是另一幅景象。 从马女士离开前推完联系方式后,苗烟便抱着手机没?放下,还一直笑眯眯的,打字打得挺快,看起来聊得如火如荼。 他们两个挺合得来的。 章寻宁习惯性抿茶,心?里想。 另一边,苗烟觉得工作聊完了?,放下手机,抻个懒腰,看着章寻宁。 马女士真是个好人,做完媒婆就留情人间去独处。 这么说的话……马女士怎么不算是一个成功的媒人呢。 她故意的,就是看不惯章寻宁的平静表象:“怎么不恭喜我啊?小姨?” 章寻宁垂眼,淡淡:“恭喜。” “说着恭喜这种话,怎么看起来一点都没?有高兴的样子啊?你是真心?的吗?”苗烟眼里狡黠,“笑一下啊。” 茶盏被那双纤细修长的手放下,不知为何重了?些?,发出略微刺耳的划动声?。 苗烟耸肩。 好吧,也可能是章寻宁天生就不爱笑。 虽说已将手机放下,但卢清还是在给苗烟发信息,叮咚叮咚一直响,在安静到只有雨声?的章宅显得很明显。 苗烟拿起手机看,注意到章寻宁不轻不重也看她一眼。 她这次没?再回卢清消息,转而朝章寻宁笑眯眯的:“我说,你该不会是……” “ 吃醋了?吧”这四个字到嘴边拐了?个弯,换个说法,“该不会是舍不下我吧。” 顺便找了?个补:“就像父母舍不得女儿出嫁那样。” 眼望窗外雨打芭蕉,苗烟自顾自说:“不过你当时没?表态,所以我就答应了?,现在就算是你舍不得也没?办法。” “毕竟成熟的孩子不该那么依赖长辈,要自己做决定的,对不对?” 章寻宁:“还有别的事吗?” 说着站起身,拿起手包,看样子是要回卧室了?。 苗烟笑:“别走啊,当然还有别的事。” 章寻宁静静站住,等她讲。 苗烟:“我接了?个工作,是一个访谈,甲方要求我画一幅以玉兰花为主?题的画,想来想去,感觉还是小姨你最适合玉兰这个主?题了?。” 说得像是临时想来想去,然后才迫不得已想到了?章寻宁。然而其实?是早就蓄谋已久,接这个工作,完全就是为了?章寻宁量身打造。 她继续:“找一个能激发灵感的模特很重要,要是我画不出来就交不了?差,就还得继续跟甲方他们磋磨时间,小姨,你不会拒绝我的吧?” 因站着的缘故,章寻宁要低头看苗烟,苗烟仰着个笑脸看自己,好像是一脸有恃无恐,早就认定了?结局。 这个小孩惯会撒娇耍赖,方才还一直黏着她,这会儿又离她坐那么远,一副远远隔开的样子。 章寻宁拎起手包链条:“这是你自己的工作,和?我没?什?么关系,你该靠自己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 说着转身离开。 苗烟盯她背影,笑了?,又转头看窗外,暴雨不再打芭蕉,已经是个晴天。 青山市的雨总是来得快去得快。 看样子章寻宁暂时还不明白那句“找不到灵感就交不了?差”是什?么意思。 第84章 没?关系,她很快就会懂了?。 * 只是苗烟也没?想到章寻宁竟然会懂得这样快。 公司里,章寻宁见公务已经处理完善便准备提早离开。只是还没?等从办公椅上起身,便接到了?来自前台的电话。 前台讲,卢太太前来拜访。 章寻宁让她请上来。 一进门,卢太太先?寒暄一阵,章寻宁等半天也没?见她进入主?题。章寻宁和?卢家有过合作,以为卢太太这次来找也是因为生意。 然而话题几经周转,卢太太把?生意这件事打到了?苗烟的头上。 卢太太语气温婉,看着特别会心?疼人似的:“哎哟,听说你家那个苗烟长大了?,现在人很优秀,特别厉害呢,想来我还没?见过她,哪天有时间,我们组个局见一见?” 章寻宁不动声?色推了?这事。 “我真是特别想要一个女儿的,你也知道,我当时要不是因为身体不行,不然怎么样我都要生一个女儿养的。”卢太太惋惜,“听说卢清之后要和?苗烟见面,倘若两人合适的话,那我一定会把?她当亲女儿对待,对她一定特别好,你放心?。” 原来是为着这件事。 章寻宁直截了?当开口:“这种事要尊重小辈意愿,你来找我,我也左右不了?她。” 卢太太讪笑:“我没?有这个意思,就是想着,苗烟和?卢清现在能这么偶然到一起工作,就说明很有缘分,但我听马女士讲,你好像有点舍不得苗烟,一直没?松口,我想着来探探你口风,看看你是不是不满意卢清哪里,我们都改。” 章寻宁一顿:“工作?” 卢太太迷惑:“苗烟没?跟你讲吗,她最近参加了?一个访谈,卢清和?她有工作上的接触,就是画一幅玉兰主?题的那个画,你应该知道吧?” 其实?工作上有交接这件事,本来就是卢家人亲自做的。 得知苗烟接了?这个合作,卢家人连夜找关系让卢清去做了?主?持人,也算是专业对口,只要没?人讲出来,那就是一桩巧合的姻缘。 “嗯,知道。”章寻宁答。 她现在想知道苗烟在做什?么都要从别人嘴里听到了?,挺好的。 卢太太一拍手,笑:“那既然这样,我就等着咱们哪天再见面了?……” 又谈了?谈别的,见章寻宁有下班的意思,便知趣的离开了?。离开前,还满面笑容朝章寻宁挥挥手,看那样子是觉得胸有成竹。 章寻宁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坐了?会儿。 外面风吹云散,阴晴迅速变化。 她不怎么喜欢卢太太这种自作主?张的态度。 而且……一想到那句“一定会对苗烟特别好”,章寻宁就不自觉拧眉。 这世界上不会再有另外一个人会比章寻宁对苗烟更?好。 这是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傍晚章宅里,苗烟听见章寻宁回家的动静,慢腾腾往一楼挪脚步,想着弄杯饮料喝。结果她到餐厅打果汁,章寻宁也到餐厅拿茶叶。 她往客厅走,片刻,章寻宁也往客厅走。 她坐沙发上不动弹了?,章寻宁坐另一边沏茶叶。 好像巧合有点多? 苗烟啜饮果汁,看手机里的新闻。 周边只剩下茶具碰撞的细微声?音,章寻宁动作慢,每一步都做得细致。 半晌,才听她说话:“工作的事,怎么样了??” 只要章寻宁开口,苗烟就能把?她的心?思揣摩得透彻。看样子,是比她预计知道的时间要更?早一点。 她按兵不动,轻描淡写:“嗯,还好吧,就那样。” “顺利吗?”章寻宁将茶盅内的茶汤分倒入杯盏之中?,问。 苗烟顺势抛饵料,“没?太找到灵感,谁让我找不到模特啰,那天还以为亲爱的小姨一定会帮我呢。” 将杯盏端到鼻息之下,细闻茶香,章寻宁语气照常:“……我可以帮你一下。” 仔细去听,尾调带点生硬。 苗烟忍不住笑:“又愿意帮我了??不是说这是我自己份内的事,该自己好好办吗?不是说与你无关吗,怎么,现在和?你有关系啦?” 一肚子坏水就知道往这里使。 章寻宁面不改色,品茶:“作为你的家人,你有什?么问题自然要帮。” “嗯……”苗烟继续看新闻,“说得也对呢,反正小姨说的都对。” 心?里头却是完全相反的论调:真难为章寻宁这么快就能想出这种说辞。 第052章 卢清看起来没怎么和女生接触过?, 选定吃饭地点时,一直拿不定主意,反复地询问苗烟。 因为本来也没打算弄得多正?式, 苗烟随手?一挥, 在导航上点将点兵点出一家?商场, 然后决定在商场里吃个饭就好。 见?面互相问了个好,点完餐, 卢清找了几个话题, 却能很明显感觉到苗烟并不感兴趣, 不禁联想到访谈时的苗烟曾说过的那个人。 送了对方一捧玉兰花,但并没有送得出去。结局不算圆满的恋情,一定是最让人魂牵梦萦的遗憾。 卢清这么想,有点没了底气, 很怕自己竞争失败。 待餐点上齐以后, 卢清才终于把想问的话问了出来:“那个……我能不能问一下访谈那天你?提到的那个人,到底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第85章 犹豫一下, 补一句:“是不是永远都忘不掉他的那种呢?” 试探着可能性。 苗烟吃自己点的套餐, 几乎不用怎么思考, 就回答:“对, 不可能会忘掉她,永远也不可能。” 她曾经?以为自己只要一走了之, 也会像章寻宁那样随着时间忘掉对方。但?事实是她没做到,可能这辈子?也做不到了。 而从章寻宁目前表露出的种种迹象来看?, 章寻宁也同样没做到。 这么冷情冷血的一个人, 也做不到快刀斩乱麻。那还不如两个人共沉沦, 纠缠到底。 顺便,这句干脆利落的回答也是在告诉卢清她来见?面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不必太过?重视。 得到这样的答复,卢清多?少有点失落:“你?们感情……真是深厚。” 苗烟笑?了笑?,后面两人就一直没有再围绕感情的事上面讲话了。吃过?饭,看?看?腕表,时间还是太早了。 这么早就回去的话,对两方家?长都不好交代。 卢清可能会被卢太太问到底怎么回事,苗烟还想着吊着章寻宁,回去太早的话没有那种效果,遂随便选了场电影看?,选的电影不怎么好看?,就是一部比较失败的商业片。 看?完电影后,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两人一起走出商场,分道扬镳。临分开前,卢清犹豫了一下,喊住她,话没说出来,最后只是道:“再见?。” 苗烟:“拜拜。” 遂离开了商场大门。 一出来,就见?商场门前停车场里有一辆熟悉的车。 章寻宁将车窗放下,胳膊搭在窗边,吸着烟看?她,不知道看?了有多?久,也许从她和卢清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在注视她了。 她笑?了一下,快步走过?去,娴熟拉开副驾驶,坐了进?去:“怎么来接我?都没提前告诉我。早上让你?来接,你?不是说不接吗。” 今天苗烟要出门去见?卢清,早上特意告诉了章寻宁,还问她能不能去接自己回家?。章寻宁提着公文包就要走,扔下一句“你?自己开车”,便去了公司,头也没回。 结果到现在不还是来了吗。 章寻宁弹了弹烟灰,吸最后一口,然后将其?按灭在烟灰缸里,把车窗都打开通风,免得堆积烟味:“看?你?没把车开走。” 苗烟:“这样啊。” 真是观察得细致入微,连这种小?事都注意得到,说是不在意她,鬼才信。 到章宅以后,苗烟叫住章寻宁,问她:“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有时间的话,劳烦你?做一下我的模特。” 章寻宁说了声“嗯”,苗烟让她到自己卧室。 章寻宁顿了片刻,略有疑问:“在你?卧室?” 苗烟说:“当然啊,布景什么的都在我的卧室,不然把你?卧室弄的那么乱,你?会愿意吗?” 话里话外,都是在指明这只是工作需求而已。 至于有没有夹带私心?,那只有她自己知道。 到卧室后,苗烟丢给她一件经?过?自己剪裁的衣服。 前几天说定当自己的模特之后,苗烟就把章寻宁的衣柜翻了个底朝天,挑出一件满意的,在章寻宁的默许下拿回自己进?行再次裁剪。 她这次算是窥探了一把章寻宁的私人领域,还能在里面为所欲为的按心?意修改。而这一切发?生时,什么越线啦,过?火啦,一个也没被提到。 章寻宁在洗手?间关了门换衣服,半晌没出来,苗烟坐在床上,下意识在脑海里构想章寻宁穿上这件裙子?的样子?,然后顺便也是气定神闲在等着—— 洗手?间内,传出一道声音:“过?来一下。” 苗烟露出笑?容,确实都如她预料。 走过?去,苗烟声音状似困惑,实则有股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心?机感:“怎么?你?不会连衣服都需要我帮你?穿吧?” 按下门把手?,推开门,章寻宁回过?头,淡淡看?她:“这个扣子?扣不上。” 视线下移,白炽灯的光亮之下,是大片大片雪白的脊背,纤细而柔韧,后背的美人沟终年?隐匿在旗袍之下,终于得见?天日。 美人沟末端被腰窝处的丝绸布料掩盖,以下再也无法窥见?。 莫名让人想到欲说还休这几个字。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后背那一粒极其?微小?的纽扣。 苗烟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旗袍后背处裁剪出一个圆形,露出肌肤的部分不多?,是时下很流行的圆形露背款式,但?是在圆形最底端,放置了一个除非别人帮助就一定无法扣上的很小?的纽扣。 “纽扣而已,这也扣不上吗?”她走过?去,将背后敞开的那两片衣料合上,却意外注意到章寻宁后背薄薄的肌肉并非放松姿态。 雪白皮肤下,通过?光影变化,看?得出是微微绷着的。 她恶劣的心?思升起,轻轻触碰,章寻宁的肌肤果然绷得更?紧一些,很克制的样子?。 章寻宁转头:“别乱动。” 苗烟的小?恶魔角一下收回去,看?起来老实巴交:“我看?看?是不是版型有问题。” 又说:“这是在工作,请你?自重,不要多?想。” 那纽扣一下搭好,章寻宁便提着下摆,离开这一方窄得让人觉得透不过?气的洗手?间。 第86章 通风系统也许该换换了。 出来以后,两人之间又仿佛若无其事,苗烟蹲下身摆弄布景用的白纱和玉兰花瓣子,顺便指挥章寻宁半躺在床上。 坐回画架面前,苗烟看了一眼章寻宁的模样,只一眼,便收回视线,一副真的打算公事公办到底的模样。 然而章寻宁的样子却已经深刻拓入心底。 白旗袍被她改成了下摆是白纱鱼尾的款式,窄窄的,收到小腿,上半身部分则做了些钉珠的处理,都比较简单,因为毕竟不是设计稿,只是大致弄个氛围来找找灵感。 但这些都有苗烟的私心。 尤其是章寻宁黑发上的那捧白纱,戴上如新娘。 苗烟第一幅拍卖的画作,是一个女人站在玉兰花树下,头上洁白的瓣子盛开,如同一顶硕大的白色头纱。 现在章寻宁在她的眼前,只向她一人再现了梦中场景。 打着大致的型,苗烟好像随口提到:“小姨知道我曾拍卖过一幅画么?也是以玉兰为灵感,当时是以一个很让人出乎意料的价格成交的。” 章寻宁回:“不知道。” “喔,本来我也没指望你知道,”苗烟笑一下,看她一眼,继续画,“前一阵子我去联系买家,想再看看那幅画的细节,毕竟那幅画对我来说有很重要的意义,结果你猜怎么着?” 章寻宁似微微屏息,又放松:“怎么?” 苗烟盯着画布中线条,笑:“他说被人匿名买走了,还花了更高的价格,我问了一圈都没问出这个人是谁,你说她为什么当时不来参加拍卖,非要事后做那个冤大头呢?” 章寻宁语调有点冷:“我怎么会知道。” 室内又安静下来,苗烟似乎渐入佳境,彼此耳边只剩下炭笔与画纸相触的沙沙声。 这场对话也不知触到章寻宁哪根神经,她渐渐飘远思绪,在想什么的样子。 在商场门口,卢清与苗烟近距离道别的样子还印在脑海。章寻宁垂眼,略有松懈,苗烟出言提醒:“动的幅度不要太大。” 那表情好像根本没有关注过章寻宁本身,只是在意工作而已。 片刻,章寻宁问:“你今天玩得很开心?” 苗烟神态专注,随口道:“嗯。” 章寻宁又问:“跟他合得来?” 苗烟敷衍:“还行吧,可以交流一下试试。” 章寻宁最后说:“喜欢么。” 苗烟好像这才从画里分出点注意力,笑问:“你觉得呢?” 主语转换,章寻宁没答。 也许因为分出了些注意力,那作画的沙沙声也变得缓慢,时间也仿佛被慢放。凡事只要慢下来,便会显得无限暧昧,露水滴落因慢镜头而显得缱绻,昙花一现因调慢倍速而显得缠绵。 所以在这缓慢得磨人的沙沙声之下,即便脱离了狭窄而窒闷的洗手间,在这样大的一间卧室里,也显得气氛胶着起来。 苗烟见她不答,抬眼,带点笑意,发出“嗯?”的音节。 是在逼她必须回答。 章寻宁侧卧姿势,神态还是老样子,似乎没露出什么端倪,苗烟却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醋坛子的味道。 章寻宁道:“这件事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再度把问句送回去。 苗烟也学不会服软,没有直面回答,很会转移话题:“嗯……在青山市一个人多无聊,总得有个朋友吧。那我不要他,谁陪我呢,你吗?” 什么性质的朋友她没有说清,凭白留下无限遐想。 顿了一会儿,章寻宁说:“这段时间有工作,很忙。” 那就是说等过段有空就可以陪她出门玩啰? 笔尖微微用力,铅涂出来的曲线在这一刻好像已经不是止步于单纯的一段线条的含义,而是渗透过纸张,如她指尖真正到达章寻宁肌肤。 笔尖所勾勒的身体,是她手指曾经抚过的。 空气随暑天闷热而显得湿热黏连。 苗烟不着急,又好似公事公办的态度,从感情中抽身,站起来:“大致的型都打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章寻宁那句话落空,再没有回复。 床上,披着白纱的章寻宁慢慢坐起,苗烟走过去收拾一地道具,蹲下身,一个个捡,根本没分一点注意力给章寻宁的模样。 过了会儿,章寻宁声音自头顶响起,平平淡淡:“以后都不需要我到这里?” 苗烟抬头,章寻宁俯视她,面庞上带着天生的上位者姿态。因逆光,眉眼都在阴影里,只眼底泄出一点反光,给她的冷带来了些很不一样的感觉。 禁欲寡淡,却在越线边缘。 就这么看着,让苗烟心底痒痒的。 谁说章寻宁不会勾引人?只不过没在明面上而已。 有点嘴里发干的感觉,苗烟忍了忍没舔唇,说:“嗯。” 但所谓与人拉扯不能拒绝得太干脆,要留三分余地才算是张驰有度:“不过偶尔可能还需要你过来完善一下细节。” “但是现在呢……”苗烟把门打开,很绅士的比了个出去的手势,“我要一个人专注工作了。” 她说道:“请。” 第87章 想要引蛇出洞,玩的就是一个心?计。 第053章 关于这?次合作的主题画作已经完成了初步的构想, 起草也顺利完成,剩下的就是不断完善和细化?。 这?幅画苗烟还是挺满意?的,况且也寄予了不少其他心思, 遂在那天之后把自己关在房门里一连就是好几日, 专心把这幅复杂绮丽的作品画完。 闭门画到最后一天, 除开一些微小细节还有待进行最后的确定,基本就算是已经完成。 因此苗烟难得出了房门散散步, 佣人有点惊奇, 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 问她晚饭要吃什么。 苗烟:“小姨吃什么?” 她本想参考一下章寻宁晚上的菜谱,然后再加一两个菜,却没成想佣人这?样回?答:“章女士说因为晚上要和员工聚会,一起去看电影, 所以今晚干脆在公司吃晚饭。” 补了一句:“应该是不回?来了。” 苗烟若有所思, 点点头:“那也不用给我做了,我点几个外卖就行。” 遂在院子里抻抻胳膊, 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又?回?了卧室。 简单收拾了一下画具, 苗烟打开手机想点餐, 却没成想屏幕弹出一个来电显示,是卢清的。 她挺纳闷, 不知道卢清还有什么事。 按了接听?,对面是卢清略有紧张的声音:“那个……现在是晚饭时间, 真是打扰了, 但我今天拿到了两张电影票, 上次看的那个不怎么好看,所以我想着再请你一次……” 苗烟扶额, 原来是为着这?个事。 看样子,卢清是还没怎么认清状况,上次还以为表现的已经够清楚了,没想到还是得好好跟他解释一下。 她刚想开口,却听?楼下传来脚步声,高跟鞋敲出声响,步履温柔且稳重。 和人相处久了,能凭一阵脚步声,或是一个背影、甚至单纯的行为习惯就能认出一个人,苗烟一听?,就意?识到这?是章寻宁回?来了。 卢清还在那边纠结地?讲着,大意?是说自己还是不想放弃,不知道能不能见个面补救一下,苗烟都没心思仔细听?了。 好几天没和章寻宁见面,估计章寻宁这?次回?一趟家等下还要走?,现在不见就来不及了。 她有点想念章寻宁。 看来好好和卢清解释清楚得等在之后某一天了,苗烟先推开了门,往外走?,有点仓促地?应付着:“晚上吗?我晚上有约,抱歉,估计是没空了。” “我现在有点事,可能得先挂了,有空再和你讲。” 收起手机,苗烟走?路速度加快,急着去见章寻宁。到最后两级台阶,她又?放慢脚步,调整了下呼吸,等到往客厅走?的时候,已经看不出刚才三步并两步的样子,姿态闲庭信步。 余光瞥一眼,章寻宁还坐在沙发上,苗烟没着急,往厨房走?,拿了一大瓶饮料,也往茶几那边靠近,看似随意?提起:“你回?家啦?” 此?时佣人路过:? 啊?刚刚不是都和苗小姐说了吗,怎么她还又?问了章女士一遍? 不过一接触到苗烟眼神,佣人一声没敢吱,溜过去浇花了。 章寻宁掀起眼皮,看她:“回?家送个资料,等下要出门,和员工们一起去看电影。” 苗烟:“真好啊。” 喝口饮料,又?说:“你们看什么电影,带我一个呗?” 章寻宁本在想公司聚会带亲属是否不太方便,下一句,苗烟状似苦恼想:“不然卢清刚刚又?来找我出去吃晚饭,我想不出用什么理?由拒绝,现在还在想呢。” 其实刚才已经拒绝过了,这?会儿是拼演技的时候。 章寻宁方才的想法最终没说出口。 苗烟微笑?,因刚喝过水,唇上还泛着光泽,亲昵地?凑过来,离她肩膀不过几公分?,直勾勾盯她眼睛:“跟他出去没意?思,我今天不怎么想去,要是说等下要和你一起去看电影,卢清肯定不会再找了。” 章寻宁视线从她唇上一瞬掠过,转回?头。 这?时苗烟手机正好响了,她看了眼,是苏冉发的,但却能面不改色说:“卢清又?来催我了。” 睁着眼睛说瞎话,她的强项。 章寻宁从沙发上起来,拎着手包,只留给苗烟一个往外走?的背影,到玄关处,淡淡睨她一眼:“再不走?要迟到了。” “跟不跟上?” 苗烟把饮料放在茶几上,说让章寻宁等她一下,换个衣服,就好像挺平常一件事。转过身去,唇角却翘起点弧度。 从推拒再到默许,一切都如她预料一样顺水推舟地?发展下去,没有什么太大的偏差。 * 明明章寻宁说了再不跟上就要迟到了,但很明显她们到达影院的时候公司这?次来看电影的员工起码有一大半还没到。 苗烟觉得,应该不会有那么多人敢放公司老?板的鸽子吧? 尤其还是章寻宁这?种看着就冷的老?板。 偏头看一眼章寻宁,章寻宁还在平静答几句员工怯生生的问话,情?绪一点儿也没外泄。 苗烟在想,章寻宁这?么怕答应得晚一步她就去和卢清吃饭啊? 从表面上,还真是看不出来。 在等待期间,有些员工一直止不住频繁偷瞄苗烟,她倒是挺大方的,谁看她,她就坦然自若微笑?回?去。 第88章 过了一会儿时间,大约员工也渐渐放开了一些,有几个胆子大的、自来熟的,没忍住上前问她:“那个,请问你是不是那个最近上热搜的画家……?” 有人来和苗烟搭话,章寻宁注意力稍微分散了点儿,听她们讲话。 苗烟笑了下,没有扭捏,直接应下来了。 部分人稍微有点激动,飞快翻着手机,聚过来问苗烟:“有点冒昧,但是可不可以问一下你在访谈里讲的那个人是谁?啊啊啊,我们私下一直在猜在想,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你,还和章董事长是朋友……” 苗烟纠正:“不是朋友。” 几个大胆的称呼在心里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正常回答:“我叫她小姨。” 员工们有点惊讶。 虽说知道董事长有个家人,但她们也没想到这么巧,居然就是苗烟。 章寻宁在另一边听见“小姨”二字,耳廓微动,偏头来看。 被章寻宁这么一注意,员工们顿时蔫了不少,比较胆小地磕巴着解释:“就是,我们发现苗烟小姐居然是最近很火的那个女画家,和她讲了些话……” 胆子大点的,朝章寻宁说:“访谈里讲了一个很特别的爱情故事,所以我们有点好奇,就问问。” 此话一出,安静三秒。 其他人疯狂给这人使眼色,意思是当着章董的面八卦她家人的恋情,你不要命啦! 章寻宁瞟了一眼苗烟,语气似乎有点凉凉的:“访谈?和卢清的那个?” 那个胆子大的员工还不知道天高地厚,回了一句:“就是和他呀,我们当中还有人在磕他们的cp,不过听苗烟小姐讲的那个故事,感觉和卢先生可能是要be了吧!” 章寻宁也没再看苗烟,只是朝员工们讲:“少分心关注这些,工作都完成了没有?” 员工们缩了缩肩膀,有几个往后甚至靠了靠。虽说章寻宁对员工挺好的,但老板的威压多少还在。 苗烟只是笑,自始至终都没讲话,留章寻宁一个人去猜。 气氛安静了几分钟,才又逐渐活跃起来。有人提问:“话说,我们今晚要看哪部电影啊?” 顿时七嘴八舌开始聊:“群里在投票,你没参与吗?” 其中一个人看了眼手机,说:“哇,平票了,这两部电影的受欢迎程度不相上下诶!” 角落里,有人弱弱说了句:“其实也不是平票吧,还差章董那一票。” 章寻宁打开屏幕,群里果然有人发起了投票活动,只是因为大家投票慢,才导致在临到影院前还没定下来看哪部。 苗烟凑过来,亲昵熟稔将下巴搁在章寻宁肩膀,顺着她视线一起往下看,呼吸近在咫尺。 周围人声嘈杂,她在章寻宁耳边细声道:“这部还不错,我挺喜欢的。” 伸手指了一下那个选项。 章寻宁也指:“这个?” 苗烟轻笑:“嗯。” 还补了一句:“和卢清看的就是这个。” 章寻宁吐字轻飘飘:“哦,是吗。” 苗烟笑:“是啊。” 她就爱在章寻宁雷点上蹦迪。 接着,苗烟感觉到下巴一坠,章寻宁离开她身前,方才搭着的肩膀不见了。她将手机随便塞给苗烟,脸却朝着广播屏幕方向,神色不明:“你替我选吧。” 苗烟微笑:“那我就选和卢清看的那个了哦,我那天看得挺开心的,这部片子确实不错。” 还无中生有道:“问卢清,他也说这个好看,看来品味不错。” 章寻宁不作声,看广播屏幕滚动。 品味不错?是想说品味相投吧? 那边,苗烟动动指头,替章寻宁投好了票。 大概是看见群里的投票结果,顿时大家又开始议论起来,有人欢喜有人悲,不过唯一的好事是终于确定了要看什么。 选好以后,苗烟把手机递回给章寻宁,继续和章寻宁并排坐着,间或答几句员工迷妹的问题。 心里琢磨着—— 章寻宁现在心里应该很想知道那天她和卢清看了什么电影内容吧? 第054章 买票的时候, 章寻宁出手是真的阔绰。 因是公司聚会的原因,她干脆包了全场。 取票是苗烟去取的,章寻宁只在原地等候, 远远看见苗烟和其他员工说了些话, 似乎有动作变换。 却因隔了太多人, 看不清到底做了什么。 电影开场前大家去检票,苗烟把那张票塞进章寻宁手里, 拿着一桶爆米花, 和她一起并排走到最末端。 不过很意外的是这边的电影院在做活动, 检票员站在门口,朝她们露出很温馨友善的微笑:“小姐,女士,选一个手环吧?咱们在做活动, 只要是来看这部电影的人都能拿到。” 检票员端着的筐里放了不少金属手镯, 在手镯中部有个缺失一半的爱心,另一半则需要和另一只手镯对上。 这款手镯是仿照电影里男女主的手镯制作的, 黑白一对则喻示是情侣关系, 商场考虑到不一定都是情侣来看, 所以白色和白色、黑色和黑色, 也做了额外对应缺失爱心的款式。 检票员在推荐:“通常我们是情侣会拿黑白一对,亲人会拿白色的一对, 朋友会拿黑色一对……诶,小姐, 你是不是拿错了啊?” 第89章 在检票员讲解的过程中, 苗烟兀自仔细挑选了一对黑白色的。做工不算精湛, 材质也一般,但胜在风格简约, 看?着很顺眼。 她把?白色那?只戴在自己手腕,又拉起章寻宁手腕,不容分说戴了进去?。听见检票员这样讲,苗烟笑了下:“必须要按规定拿?” 检票员被问懵了:“没、没有。” 因这一耽搁,前面?已检完票的员工们不由自主回头看?她们。 苗烟解释:“我觉得黑白一对更好看?而已,所谓情侣款、亲子款、好友款,不都是用相同元素呼应的吗?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 员工们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有几个人挺遗憾的:“哎呀,早知道我也去?拿黑白一对的了,我也觉得那?个款式好看?……” 一群人吵吵嚷嚷往六号厅走,苗烟和章寻宁走在人群最?末端,也是最?安静。她牵章寻宁手,两人手腕挨得近,镯子偶然碰撞出声响。 苗烟低头看?了一眼,有点坏心思地捏了下章寻宁掌心,很轻,比羽毛刮过还要轻:“我说的对吧?” 专门问章寻宁她刚才说的那?番话。 戴手环这个事,只要光明正大,那?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除非心里有鬼,才会一直掩饰。 章寻宁回:“要过台阶了,看?路。” 进了影厅,已是漆黑一片。 苗烟压根没看?票根上的座位号,直接带着章寻宁往最?后?排走,然后?坐在了这排正中间的位置。 这一排除开她们以外,再无?旁人。 再往前看?看?,大家都坐在影厅正中间适合观影的位置,太高了不好,太低了不好,太往两边偏也不好。适合看?电影的位置拢共也就那?么几排几个位置。 买票时是章寻宁付钱,苗烟一手排座位。 排完之后?,只有两人是在最?后?一排的。 章寻宁落座,回想之前看?苗烟在和其他?人说着什么,像在交换电影票。 原来是为?了这个。 估计其他?人还会觉得苗烟小姐真好,竟然把?适合观影的位置全部让出来,自己去?了最?偏僻的地方吧? 章寻宁想,苗烟那?点儿古灵精怪的心思全用在这上面?了。 电影开始后?,直到?中段,大家都在安静地看?着。 苗烟也是这样。 最?后?的高潮部分,是男女主破镜重圆,彼此?都戴那?对手环相拥、亲吻,在狭窄的杂货间里纵情诉说爱意。 情人间干柴烈火,再正常不过。 正在男女主不住低声念着对方名字时,章寻宁却觉耳边一热。 电影院里音响声巨大,倘若观众想要说话,除非贴近耳廓,否则无?法听清。苗烟的唇瓣离她也许连一公?分都不到?,也低声念她名字:“章寻宁……” 磅礴音乐声中,人声显得如此?渺小,却一下把?思绪从电影情境中拽回现实。 割裂又重合。 苗烟也在念她的名字。 章寻宁问:“嗯?” 电影院讲话费力,她本就沉默寡言,这时更是话少?。 苗烟口中热气吐出,灼到?她耳廓,字句也暧昧:“我那?天?来看?的时候,影院没有发礼品。” 言下之意是,我只和你戴过这对手环。 章寻宁微侧头,影院密不透风,一片黑暗,苗烟眼睛晶亮,荧幕上色彩倒映进她眼睛里,显得年轻而朝气。 或许暗色最?适合掩盖行踪,在对视这段时间,章寻宁被她漂亮的眼睛分心,竟没注意两根手指轻轻搭在她旗袍盘扣上。 轻轻一扭——就像那?天?在闷热洗手间里一样,她能帮章寻宁搭上衣服,自然也能解开。 章寻宁低头,伸出修长手指包住她手掌,防她居心不良地解盘扣:“你那?天?来看?的时候,也是这样做的?” 因这一握,她们腕上的金属手环相撞。 微弱的声响只有彼此?能听见。 苗烟笑了:“这当然也是只和你做过的。” 既然动作被钳制,苗烟便?两指捻着那?粒盘扣指腹慢慢磨了一遍又一遍:“你是不是没专心看?电影,你没看?电影里的人也是在这么做吗,我学得像不像?” 气音在她耳边响着,语调慢条斯理,说是轻佻,却又故作几分认真,耍流氓还耍出了点理由。 章寻宁分神去?看?一眼,苗烟倒也没说谎。 趁这功夫,苗烟便?想挣脱她的手,没成想章寻宁丝毫没懈力,握得很紧,淡淡问她:“这么喜欢学?” 苗烟身体倾过来,半倚着她:“但你不觉得在角落里很适合做点什么吗?” “而且你握我的手握的是不是有点太紧了点,这么舍不得我啊?” 果不其然,章寻宁手底下松了劲儿。 苗烟抽回来,有时候她也在想,章寻宁看?起来明明是这么纤细的一个人,怎么力气倒不小。 两人面?对面?,鼻尖对鼻尖,苗烟言笑晏晏,荧幕上男女主爱到?浓时,喘息声微微,伴着背景音乐不断震响。 戏外,她们的呼吸也近在咫尺。 从那?天?见到?卢太太之后?,章寻宁一下就懂了为?什么苗烟要说“越是找不到?灵感就越交不了稿”,苗烟私下算计她,她也知道苗烟正在算计她。 第90章 但是对于她来说,越是清醒,越是沉沦。 理智和感情正在拉扯着她。 正在两人都没防备时,突然“哗”一声响。 视线不约而同看?去?,夹在座位中间的爆米花桶被苗烟倾过来的身体压倒了,洒了满地。 前座的几个女生也回过头来,看?向她们,见是爆米花桶倒了,惊呼一声,还有人想拍马屁:“章董,苗小姐,我来帮你们捡吧?” 幸而是在昏暗的影院,看?不太清面?上表情变化,苗烟皮笑肉不笑,说了句:“不用。” 前面?女生有点疑惑,用特别小的声音和同伴说:“刚在你有没有听见后?面?有什么声音?总感觉她们是不是在打架啊,不然爆米花桶怎么会掉。” 另一个女生说:“哪有啊?你听错了吧?” “可是……” “别多想了,她们是一家人,怎么可能会打架呢。” 后?座,苗烟把?桶扶起来,洒的不多,随便?捡捡地面?上就干净了。 她表面?泰然自若,心里却已经把?这个桶骂了千八百遍。早知当初,就不把?这个煞风景的爆米花拿进来了。 既然经历过了高潮片段,那?么影片自然便?慢慢走向结尾。 影厅灯光亮起的瞬间,大家慢慢站起来,甚至觉得有点意犹未尽。 往外走的时候,有人提议:“听说今晚广场会放烟花,就在十分钟之后?,咱们现在坐电梯下楼的话,正好能赶上,谁要一起去?看?烟花?” 那?边叽叽喳喳报完了名,也有人回头问苗烟和章寻宁:“章董事长和苗小姐要不要一起去??这边不经常放烟花,但是放的都很漂亮。” 苗烟握着章寻宁手腕,拉着她往前走了几步,笑说:“不了,我们现在要回家。” 那?人没有多问,苗烟牵着章寻宁与人流分散。 然而眼前的方向却并非通往离开的路,章寻宁微疑:“回家?” 苗烟带她走安全通道,走廊里不如室内人多那?样发热,一进来气温骤降。她说:“不回家。” 又笑了笑:“至于去?做什么,这个要保密。” 电影院所在楼层离商场天?台不过两层,爬过以后?,便?可达到?最?顶端。 一上去?,苗烟带她到?栏杆边。往下望着,人影缩成小小的模糊的原点,看?不清晰。 她让章寻宁站在身前,自己则站在章寻宁身后?,手掌盖住章寻宁眼睛。 苗烟附在章寻宁耳边:“三、二、一……” 双手蓦然松开。 耳边划过尖利的烟花升空声,章寻宁睁眼,看?天?穹绽开璀璨烟花,星星点点,落入眼底。 “好看?吗?”苗烟笑问。 路不止有一条,其他?人往下走到?广场上能看?到?烟花,她们往上走,也能看?得到?。 区别在于一个热闹,一个寂静。 在无?人的天?台上,烟花绽放的这一刻仅仅属于她们。 章寻宁胳膊搭在天?台栏杆上,只觉自己与烟花距离如此?之近。 她说:“好看?。” 在这一瞬间,苗烟盯着章寻宁长发被风吹起,心脏微跳。 在摩天?轮上看?烟花和在楼顶天?台看?烟花是一样的,都离烟花那?么近,因此?也会显得愈发盛大。 她和章寻宁肩并肩,手掌撑着栏杆,仰脸望天?上烟花过后?的星火落下,再消散不见,然后?又是新的一轮烟花升起:“……那?天?在摩天?轮上的愿望,要不要重新许?” 章寻宁那?天?没有许愿。 苗烟现在问章寻宁要不要重新许一次。 聒噪声响中,章寻宁转头看?苗烟,问了一个仿佛没那?么应景的问题:“那?天?你和卢清看?的电影,不是这部吧?” 苗烟笑了,姿态泰然自若:“对啊,你怎么知道。” 她和卢清看?的确实不是这一部,反而是另一部很烂的片子。但这一部她也提早看?过,只不过是一个人看?的。 章寻宁转过头,看?着天?空,烟花还在接连不断地升起,一朵越过一朵。 苗烟是她一手带大的,这个小孩的心思她向来一清二楚。 回复在意料之中,她唇角微微牵起,轻声道:“……真是小骗子。” 第055章 青山市难得出了个很晴的天?, 一点?儿阴云都没有?。 苗烟单独约见了卢清,要和他把事情讲清楚。这次她开门见山,讲话很直接, 用大白?话说清自己来吃饭只是想给马女士一个面?子而已, 至于其他的, 她没有?考虑过,估计以后也不会考虑。 直来直去的话看似比较伤人, 但对双方都好, 这样能节约时?间, 不拖泥带水。 卢清大学毕业不久,猛一面对苗烟这种直爽的性格,还是受挫不小,自己坐在那缓了半天?, 然后苦笑着说他知道了。 这次见面?也没有?约地方吃饭, 苗烟只是点?了杯咖啡,和他面?对面?讲完事?情。讲完以后, 便各自分道扬镳。 临到商场门前, 卢清还是有?点?依依不舍:“我……让我送你回去吧。一开始和你见面?, 其实就是因为我妈想让我快点?稳定下?来, 本来我也没想着能怎么样,毕竟还是自由恋爱更好一些。” “但是真的遇见你之后, 我就觉得你这么优秀的人,我还是不想错过, 所以之前才又找了你一次, 给你添了麻烦, 真的很抱歉。” 第91章 苗烟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卢清要送自己回家的提议,鬼知道章寻宁这次是不是在门口?等她, 被看见就不好了:“不用了,我有?小姨接。” 卢清勉强笑了下?:“好吧,既然如此?,我还是祝愿你能和那个人顺利在一起。” 出了商场大门,果不其然,章寻宁的车就停在停车场上。 正好能将她和卢清告别的位置一览无余。 苗烟笑起来,快走两步过去:“又来接我啦?” 微风吹过,一同带起盛夏的闷热与?雀跃。 章寻宁这次没有?抽烟,手扶着方向盘:“嗯。” 又问:“见面?三次,感?觉如何?” 苗烟系上安全带之后才意识到章寻宁在指什么。 见面?三次,指的是她居然和卢清一共见了三次面?。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你还想和卢清见多少次面?? 苗烟笑:“这个该问你。” 章寻宁听她又是踢皮球的语气,淡淡看一眼,莫名让苗烟感?到点?儿威压,“兴趣相投,相处不错,还有?可以试试?” “这是你人生里重要的事?,作为你的家人,我应该有?知情权。” 苗烟唇角微妙地勾了勾。 章寻宁所说的三句话,都是她自己亲口?对章寻宁说的,这样子看来,她还真是罄竹难书啊。不过换个角度的话,这些话的效果还不错。 与?那沉默寡言、思虑过多的性格不同,自影院一事?后见章寻宁没有?明显抵触,她本就热烈的性子更是天?不怕地不怕。 她挨过去,胳膊勾住章寻宁脖颈:“兴趣相投、相处不错、可以试试……这些都不是说他的。” 那是说谁的呢? 夏季燥热,心池也易被搅乱。 不等章寻宁有?反应,苗烟替她理了理脖颈间项链,道:“这里有?点?别扭,我帮你顺一顺。” 弄妥帖后,收回勾着章寻宁的胳膊。 那被触碰过的地方蔓起点?热意。 章寻宁启动车子,平淡道:“回家吧。” 意思是劝告她要开车了,别再乱动。苗烟转头看车窗外,闷着点?笑意说“嗯”,心里却觉得章寻宁的话外音也太好懂了。 然而,另一边—— “咔嚓”、“咔嚓”。 从拍摄角度来看,苗烟揽着章寻宁脖子贴上去,就像在亲吻一样,即便真的没亲,这姿势也不像正常的家人。 拍照的人点?击发送,不知发给了谁。 片刻后,对方迫不及待打?回电话:“这几张拍的不错,我会给你多加钱的。记住,继续跟着她们拍,越是亲密的照片,我越会给你更多钱。” 拍摄者?压低声线:“是,知道了。” * 一整个白?天?未曾下?过雨,到了晚上,气候更是闷得要命,大家都猜是不是一会儿要下?雨了。 毕竟下?雨的前夕最闷,整个青山市都像是个巨大的玻璃罐子,不透气。 卧室里,苗烟和苏冉在打?电话。 这些日子里,苏冉一直陪在肖冰身边。 她本就对肖冰抱有?好感?,但最动容苏冉的还是肖冰的责任感?。肖冰没有?被这样的打?击打?垮,虽说心情压抑,但却越挫越勇。她为肖冰和肖奶奶的感?情而感?动,也为肖冰的坚强而心疼。 不知何时?开始,苏冉觉得自己对肖冰的感?情已经超越了朋友界限。 “……我觉得,我好像越陷越深了,”两人之中最先?开窍的竟然是苏冉,“但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更进一步,每次一说起这个,就感?觉自己好像在打?她的主?意,不怎么正经的样子,好有?负罪感?。” 苗烟回:“这有?什么好负罪的?慢慢来,她会懂的。” 不过隐约的,苗烟也觉得自己这两个朋友都有?点?像榆木疙瘩,不怎么开窍。想了想,还是支了个招:“有?哪里能去玩的地方吗,你约她出去吧。” 苏冉在电话那边苦思冥想了许久,最终说:“呃……啤酒节怎么样?就是那个位置在郊区,有?点?远。” 苗烟说只要能约出去就行。 不知苏冉在对面?打?什么小九九,过了会儿才不好意思道:“那个,要不你一起过来吧,不然我怕我的心思有?点?太明显,而且万一冷场了就不好了……” 本来苗烟觉得自己不该去当这个电灯泡,结果想了想,突然想到了章寻宁。她顿了下?,和苏冉说:“你介不介意我多带个人?” 苏冉茫然了下?:“谁啊?” 结果下?一秒突然又激动:“诶!该不会是你在访谈里提到的那个人吧!” 作为头号迷妹,苏冉当然看完了整场访谈:“你访谈里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苗烟想了想,还是答:“……一个你认识的人。” 苏冉一头雾水,努力地想:“……我认识的人?” 苗烟不想和她多透露,怕苏冉这个小胆量被吓破,敷衍了几句,挂了电话,去隔壁找章寻宁。 不是说前几天?有?工作要忙吗,公司聚会都结束了,现在应该很清闲了吧?她去找章寻宁出门走走,章寻宁该履行承诺了。 进了章寻宁卧室,她应该是刚洗了澡,苗烟见她在梳妆台梳发,贴过去,从背后按住她梳发的手,露在吊带外的肌肤碰到章寻宁,一阵微凉。 第92章 夏天?要是抱着章寻宁,应该会很消暑。 章寻宁却觉得她胳膊烫得人不舒服,问她:“大半夜不睡觉,找我做什么?” 她弯下?腰在章寻宁耳边讲话,特意磨人:“苏冉说过几天?啤酒节,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想起了你,所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来?” 气氛忽然静默了几秒。 章寻宁吐出两个字:“苏冉?” 苗烟点?点?头,后来又觉得不对劲。她突然想起之前海边行那阵子,章寻宁是不是误会了她和苏冉什么? 有?点?要命,白?天?是卢清,晚上又是苏冉。 显得她的花言巧语越发不可靠。 “你去不去?”苗烟最终还是没主?动解释,存心吊着章寻宁。 谁叫章寻宁之前又推又拒,这都是自找的。 章寻宁对着镜子,挣开苗烟的手,继续梳着头发,口?中扔下?一个字:“去。” 苗烟莫名觉得,章寻宁那架势好像是要去捉奸的。 第056章 青山市举办啤酒节已?经?是很多年的传统了, 苗烟和?肖冰上高中时就来啤酒节一起玩过。说起来,还挺难忘的。 几人会?面时,苏冉怎么也没想到苗烟带来的人竟然是章寻宁, 睁着眼?睛看了大半天, 直到章寻宁都回视了她, 问怎么了,苏冉才回过神来, 灵魂出窍一样说没事没事。 看她一个劲儿摆手, 说没事那?才怪了, 像活见鬼似的。 章寻宁遂瞥了一眼苗烟。 苗烟岔开话题:“我们?往里面再走走吧?” 一路上?,苏冉忍不住一个?劲儿偷看章寻宁,心里还在想前几天打电话的内容。 难道说“访谈里的那?个?人”就是章寻宁?不会?吧,这应该不太可能。苏冉觉得自己就是想多了。 毕竟苗烟也没说访谈里的那?个?人和?带来啤酒节的是同一个?人, 也许是不同的人呢。 在苏冉和?肖冰的后面, 苗烟与章寻宁并排慢慢走着。 啤酒节开始的时间是在天黑以后,晚上?才更有气氛。免费或低价的啤酒, 随处可见的举止豪放的游客, 热情招待的商家, 酒精使大家被炎热夏季催生出来的躁意有了释放之处。 青山市的啤酒节一向?是热门节日, 街道上?人群拥挤,摩肩接踵。 在嘈杂人声与音乐鼓点中, 苗烟和?章寻宁也几乎是肩挨着肩,垂下?的手偶然摩擦, 要牵不牵的。说要牵, 即便是家人关系, 也显得太腻歪,说不牵, 但好像逛个?街也不是不能牵。 苗烟问她:“习惯吗?会?不会?觉得有点吵?” 章寻宁说:“还行。” 苗烟讲:“等一下?舞台那?边有灯光秀才是最好看的,我们?先在周围小吃摊逛一逛,不至于?那?么吵人。” 苏冉和?肖冰也说好。 毕竟年轻人的游玩突然带了个?长辈,她们?多多少少免不得顾念些章寻宁的喜好。 每年到啤酒节的日子,最赚的还属街边贩卖小吃、玩具和?特产的商贩们?。他们?在道两?旁支起摊子,火炉里的木炭噼啪作?响,把本就闷热的夏季炙烤得更上?一层楼。 临近火炉子,能看见空气微微抖动。 苏冉和?肖冰在前面边买边吃,吃得最多的还是苏冉。她们?最近一起经?营烧烤店,肖冰还有职务在身,烧烤店多数时间都是由富贵闲人苏冉来打理的。 趁这机会?,苏冉仔细点评这些竞品,也不知道是为了生意还是为了肚子。 见状,苗烟问过章寻宁几次,章寻宁都说不吃。 她饮食清淡,不大爱这些东西。除开小吃摊,剩下?的就都是些特产啦,玩具啦之类的摊子,特产那?种东西别人恨不得天天往章家送,章寻宁自然看不上?眼?。玩具诸如风车,陶瓷人,也不太适合章寻宁的年纪。 本还在琢磨弄点什么东西给章寻宁,前面苏冉却挺新奇地叫了一声:“占卜诶?我是第一次见啤酒节有人摆摊占卜的。” 苗烟往前看,一个?年轻女生穿个?老大的尖帽子斗篷,脸上?画浓妆,说是帮人占卜,更像是万圣节的cosplay。 那?女生可能是生意一般,一见她们?四个?走来时盯着她的摊子,立马眼?睛一亮,敲了敲手中的小石头,推销自己:“走过路过看一看呀,姻缘啦,事业啦,爱情啦,友情啦,我这都能算的。” 苏冉:…… 这也太杂了吧?听着就不正经??女巫是这么占卜的吗? 看着这年轻女生手里那?不知从哪顺来的牌,苏冉嘴角一抽,感觉像扑克牌,可能更适合打斗地主,而不是占卜。 没想到身边的苗烟却凑近去:“多少钱?” 女生老实回答:“老板,十五一次,啥都能算,保管说您爱听的……啊不是,保管算得特别准。” 苏冉觉得偶像肯定?不会?上?当?受骗的,没想到苗烟还真的掏出手机转账,说:“算一下?我的爱情线吧?” 苏冉:??? 怎么回事啊? 接着又见苗烟看自己一眼?,又看肖冰一眼?,苏冉好像明白了什么。这意思是助攻一下?她们?? “小姨,你也来算一下?吧?算算爱情线怎么样?” 见苗烟甚至排除万难,就连章寻宁也敢去喊,苏冉顿时感动——苗烟为了让自己找肖冰一起算爱情线不那?么突兀,都做到这份上?了,自己再不勇一点,实在说不过去。 第93章 遂叫了肖冰一起,肖冰倒也没拒绝。 章寻宁顿了一会?儿,看看苗烟,又看了眼?披斗篷的年轻女生,最终还是默许了。 要是只?有苗烟一人要算,她拒绝得也能爽快些。只?是跟年轻人出来玩一次,其他人都答应的事情,自己却总是不参与进去,那?确实有些扫她们?的兴。 也不知这人是从哪里学得占卜,样子不靠谱到了极点。但无所谓,苗烟清楚这种人属于?人精那?类型,会?读别人脸色。 她就想听点好听的。 那?女生对着牌一顿搓,神神叨叨念了一大串咒语,最后分别将?四人的结果写在不同的纸条上?,一个?一个?递过去,保密工作?做得不错。 苗烟自己拿了纸条没先急着看,反而先觑了一眼?章寻宁的。奈何那?纸条怎么也进不到视野范围内,才不得不作?罢,去看自己的。 【你最近遇到了一件足以改变你之后生活的大事,这跟你的另一半息息相关。但你们?之间还有心结未解开,待一件大事过后,必将?破镜重圆。】 【请不必担心,这件事一定?会?有一个?好结果。】 读完自己的,抬头看一圈,肖冰和?苏冉不知道读到什么,脸都有点发红。再看章寻宁,神色风轻云淡,叫人牙痒。 “你们?的结果都怎么样?顺利吗?” 苗烟不想直接问章寻宁,绕了挺大一个?圈。 苏冉脸红扑扑的:“也就那?样子啦。” 肖冰说:“写得云里雾里的,其实有点没太懂……” 只?有章寻宁不语。 灯火通明中,两?人安静对视一瞬。 在这一刻,也许都想得知对方结果是什么,却都没有开口询问。 视线交织就如方才一路要牵不牵的手一样。 还是苏冉好奇先问:“苗烟的呢?和?访谈那?个?人有关吗?” “算,也不算。”苗烟故意卖关子。 剩下?没问的还有章寻宁,但在场的人除了苗烟以外都没那?个?胆量去问,遂作?罢,准备往中央舞台走,去看一看最热门的灯光秀。 不知是默契还是怎么,两?人在后面步伐一同慢下?来,和?苏冉还有肖冰拉开点距离。 音乐鼓点躁动,敲在心弦上?。 彼此之间仿佛有情绪涌动,却只?是继续在灼热夏季并肩走着,偶然拥挤,碰得到对方垂下?的手,或是带温度的肩膀。 心事打了几个?盘旋,没出口。 苗烟低头瞟一眼?章寻宁掌心握着的纸条,没想开口问,不过又挺想知道那?个?女生会?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她想着,今晚必须找个?机会?弄过来。 第057章 啤酒节的舞台搭在整个场地的正中央, 请了各种偶像和歌手还有?音乐人,各处的海报上都能?看见他们的出场顺序。 在灯光秀期间登台的,一定是大热的明星。 也许是出于热爱, 也许是出于凑热闹的心理, 游客们一股脑跟着人流往舞台旁边凑, 想要一览当红明星的风采。 所以在她们过去的路上,人免不得变得特别多。 四个人前前后后走着, 并没被人流冲散。 苏冉还在前面与肖冰掰扯些什么, 一会儿聊时下的热点, 一会儿又聊烤串的味道,还讲该怎么改进才好。 盛夏炎热,音乐躁动。注意力和听觉都分心在这些事上,自然做不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就?在这谁也没分出心, 一个男人挤了进来。 看着很?年轻, 跟苗烟差不多大。啤酒节人头攒动,挨挨挤挤, 温度比平时还要高, 这男生额头细汗密布, 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他伸出手机, 笑着凑到苗烟眼前,试探着问:“美女, 加个联系方式可以吗,我刚才在那?边看你很?久了, 感?觉真的很?想和你做个朋友, 想了挺久还是过来问问, 看看有?没有?机会。” 一时间,四人都安静了, 苏冉和肖冰也停止了对?话,看着这个男生。 男生被一齐盯着,本?就?紧张的冒汗,这会儿手里都打滑,特别怕一个握紧把手机挤出掌心,讪讪笑了一下。 而且尤其?是那?个穿旗袍的女人,看他的眼神淡淡的,却又无端让他觉得又沉又冷,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不道义的事情。 在他说完话后,几?人又看向苗烟。 苗烟自然感?觉得到视线,同时也明白这些含义。苏冉无非是觉得这男生没戏,肖冰不知?道她的性取向,则是好奇自己一同长大的会不会发展下恋爱。 至于另外那?道视线么——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苗烟压下翘起的唇角。 她当然不知?道章寻宁是什么意思啰。 就?算知?道,也要装不知?道。 不过免得这男生下不来台,苗烟还是先说:“不加了,有?恋人。” 那?想压下去的唇角还是没彻底压住,补了一句:“她特别容易吃醋,吃起醋来很?可怕,我不敢加其?他人,真是抱歉。” 男生有?点尴尬,干笑两声,自己找补道:“啊,这样?啊,没事的,其?实我就?是真心话大冒险输了而已,过来做一下任务,打扰你们了。” 然后一头扎进人群里,借着人流量大,片刻后便消失不见。 第94章 待那?人走后,苏冉和肖冰同频率惊呼: “你谈恋爱啦?她是谁?” “什么时候谈的,他叫什么?” 回以两人视线,苗烟笑了一下:“没谈,用来拒绝刚才那?个人的。” 这句是事实,确实没谈。 两人双双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而放心,可能?是觉得自己作为苗烟的好朋友没有?第一时间知?道显得很?不够格。 苏冉这才接着说:“不过你们觉得他刚才是大冒险输了吗?” 肖冰说:“不知?道,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被拒绝了确实会有?点尴尬,我们还是不要去想这个问题了。” 苏冉吐吐舌:“我随便八卦一下啦。” 苗烟在后排走:“但他还挺有?勇气?的,我之前和人玩真心话她输了还反悔。” 苏冉:“啊?谁啊,这么小气??” 苗烟想笑,心说这人就?在你身后,你当着人家面说坏话。再偏头一看,章寻宁倒是行得正坐得端,目不斜视,脊背笔直,慢慢往前走。 行吧,不愧两人一同过了那?么多年,也不愧她是章寻宁一手带大的。 两人装糊涂的架势如出一辙。 再往前走走,肖冰突然想起:“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高中时也来过一次啤酒节?那?个时候还有?人为你打起来了。” 苏冉一听,忙问:“怎么回事啊?” 肖冰笑:“苗烟上高中之后就?有?很?多人都喜欢她,那?天啤酒节是我们好几?个同学一起请了假来的,走着走着,我也忘了是聊什么话题,反正有?两个暗恋她的男生就?打了起来。” 苏冉疯狂使眼色,用眼神告诉肖冰:这种事你也敢在长辈面前说! 肖冰道:“没什么好避讳的,这件事章女士也知?道,当时也没怪苗烟。” 说起来,肖冰倒一向觉得苗烟小姨对?她总是无限度的包容。上高中时,大家都没少?羡慕她家钱多还事少?。 苏冉惊了,回头看章寻宁,怎么看都觉得她这样?一个古板的人不会那?么开明:“小姨也知?道?” 章寻宁点头。 可能?是一下意识到自己把章寻宁想象得太吓人,苏冉又倏忽大胆起来问:“那?你那?时候怎么想苗烟这种,呃,被人追捧的常态?” 章寻宁:“受欢迎也是很?好的一件事。” 苗烟没讲话,心里在想章寻宁讲话倒是讲得好听,有?本?事那?时别吃醋。 受欢迎应该翻译过来叫——从小就?沾花惹草惯了。 眼见苏冉嘴没个把门的,又要继续往下挖,肖冰怕真问到章寻宁不喜欢的,连忙拉了一下苏冉:“那?首歌马上开始了。” 苏冉回过神,同大家一起听见歌手热情暖场:“在这个时刻,你们可以大喊自己想说的任何事情,说你的愿望也好,你的遗憾也好,你的心事也好,你的暗恋也好——总之,发泄自己的心情吧!” 说完便举麦给台下观众。 灯光四射,色彩变幻,彩带从上空飘落,人们激动喊着自己早已想说却没办法说的事。有?说不幸的,有?说幸福的事的,也有?趁机表白的,大声高喊某某某我喜欢你。 苏冉在她们前面带头大喊:“我要做出好多好吃的烧烤!” 又拉了一下肖冰,肖冰想了一会儿也试着喊了一下:“我要和苏冉一起做好多好吃的烧烤!” 音乐声浪一浪盖过一浪,带动人心欢悦,想要尽情享受当下,就?在所?有?人都在尖声宣泄时,苗烟压低了声音,凑近章寻宁耳畔,念她名字,难道正经?: “章寻宁……” 在那?些刺激耳膜的尖锐声中,只有?她的声音是平静的,是放低的,好像她们两个单独在人潮中分出一片小小天地。 章寻宁耳廓微痒,不禁想起那?天影院的暗色里,苗烟也是这样?念她名字的。 她没听清,问:“嗯?” 苗烟却只是笑了笑,说:“没事。” 人声鼎沸时,却是欲说还休。 章寻宁没有?多问,前面苏冉来惯了这样?的场合,这会儿功夫像个小麻雀似的在人潮中蹦来蹦去,嗨得不行。 不知?人潮里是谁开的头,有?人体内酒精作祟,晃起啤酒瓶就?是一阵泼,弄得人群中惊叫连连,伴着笑声和打闹声,增添气?氛。 苗烟下意识想揽章寻宁肩头,却还是晚一步,已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将酒瓶口对?准章寻宁,嬉笑着泼她一身。 章寻宁不防后背偷袭,忽然这么一下,蹙起了眉。 虽没有?追究,但苗烟知?道章寻宁不怎么高兴。 她虽抽烟却很?少?喝酒,比较不喜欢酒精的气?味。平时喝一喝还好,这会儿沾了一身肯定是不满意。 苗烟问她:“我们要不要先走?” 前面苏冉和肖冰也回过头,肖冰看出事情的缘由:“现在回去的话起码开车要一个小时,还不如在周边酒店找个地方洗澡换衣服。” 苏冉也这样?建议:“找个酒店住吧,啤酒节连开三天,我感?觉还没玩够,你们可以先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再继续玩。” 章寻宁大概不想在外面过夜,保不准苗烟会搞什么幺蛾子?。但捏着鼻子?拎了拎被酒水打湿的旗袍下摆,又沉又难闻,紧贴在身上不舒服。 第95章 就?算不愿,也不得不承认住在周边酒店是最好的选择。 她看一眼苗烟,苗烟读懂她的意思:“走吧,我们一起去找个地方住。” 第058章 一开始她们本来只想在这里玩一天的, 毕竟啤酒节这个?东西,苗烟虽说?要找个?机会跟章寻宁一起出来,当?然也知道章寻宁不怎么喜欢这些, 可能?嫌吵, 玩一天找找新鲜也就算了。 结果临时出了这么个?岔子, 幸好章寻宁后面两天没排公务,加上章寻宁实在厌恶这种诡异的黏腻感, 遂妥协了。 苏冉见可以, 连忙给苗烟飞了好几个眼色:“你们回去早点睡觉呀, 尤其是苗烟,千万不要熬夜,明天早上我还要和你再见面一起玩呢!” 看那疯狂使眼色的架势,苗烟说?了句:“知道了, 明天肯定会出现的。” 苏冉怕苗烟不能?领会她的意图, 继续叮嘱:“我和肖冰都在等你,你缺席了就不好玩了。对了, 你们先去找酒店, 找到了给我发定位, 这样我们等下过去和你们住同一个?。” 苗烟忍笑, 点点头。 苏冉这意思再明显不过,无非是觉得现在独处一会儿挺好的, 但要是之后几天一直独处,苏冉怕自己把握不住会冷场, 所?以极其需要苗烟在一旁随时支招。 比如说?像今晚占卜那件事一样。 虽然苏冉全然不知这其实并不是苗烟想帮她, 纯粹是苗烟为了自己考虑而已。 临往人群外挤的时候, 苏冉还不忘说?:“一定要记得我说?的话啊,我会很想你的。” 暗示意味特别明显, 就差写出来贴在脑袋瓜上面了。苗烟想,幸好她喜欢的是肖冰,肖冰显然没转过来弯,一头雾水看苏冉拼命挽留苗烟。 而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人也把这一切都收进?眼底。 从海边之行开始,苏冉就经常凑到苗烟身边。这次啤酒节来玩,又如此?害怕苗烟离开。苗烟本人更愿意为苏冉而孤身去另一个?城市……巧合不是一星半点得多。 章寻宁垂眼,忍受身上黏腻的不适,跟在苗烟身旁一起走出啤酒节的场地?。 乍一出来,没了人潮聚集和火炉子的热意,夏季夜晚还是微刮凉风。这么一吹,身上衣料贴紧肌肤,竟发冷了。 苗烟看得出来,想揽她,顺便还贴心解释:“这样暖和点。” 章寻宁默默摇头,也不知是这冷风把理智吹回来了还是怎么样,又同苗烟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没把她推开,却也没有彻底接纳她的到来。 自电影院一事之后,苗烟并没有急着?追问?章寻宁到底有没有想好要不要重新许愿。正如章寻宁了解她,她也了解章寻宁。 章寻宁有心病,有顾虑,这都不是急着?逼问?就能?解决的事。 解铃还需系铃人,苗烟不再是五年前那个?连独立都不能?做到的小孩了,她现在有的是时间陪章寻宁玩下去。 出场地?不过一百米左右,马路对面就是一家酒店。 因?为这处场地?常用来举办活动,游客多,所?以酒店设得这么近,倒也算是解决了她们的燃眉之急。 到酒店前台去办入住花不了多长时间,苗烟拿着?房卡往楼上走,章寻宁发觉自己已习惯和她一同坐酒店电梯了。最开始她回来,连共处一室都做不到完全镇定。 一回生二回熟,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到了楼上进?了房间,苗烟坐到凳子上调试电视,章寻宁进?了卫生间,下意识想反锁,却发现这门锁根本就是坏的。 在那儿弄了几下,转动锁头的声音苗烟也听见了。她从椅子上转过头来,微微嗤笑一声,苗烟好整以暇:“放心进?去洗吧,我又不会偷看。” 章寻宁被点明心中顾虑,抿唇。 片刻后才合上房门,动作不太快,看样子是有些质疑苗烟是否真是正人君子。 待章寻宁一进?去,苗烟便从椅子上站起来,想找章寻宁的手包。 那纸条苗烟记得,章寻宁起先是攥在手里,后来收进?了包里。那纸条里写的内容,她是真的很好奇。 人对于所?爱之人,即便是并不真实的占卜结果,也会充满探究欲.望。 结果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苗烟拢了拢长发,最终目光直勾勾锁定章寻宁虚掩上的那扇门,手包很可能?是被章寻宁带了进?去。 里面传来淅沥水声,偶尔散发出氤氲热气。 章寻宁已经开始洗了。 越是高岭之花,就越想看她被打湿。 湿漉漉的,只能?为自己一个?人盛放的样子。 方才她还讲过那样的话,这时候却又把手搭在了门扇上。 里面的水声渐小,也许是在洗头发。 苗烟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她是个?爽快性子,此?刻依然也是这样。 手只搭在门上一秒,便毫不犹豫地?推开。 笼在浴室里的热气顿时扑面而来,混杂着?章寻宁的洗发水香气。 潮湿,闷热。 极其清淡的玉兰花香。 “唰”一声,章寻宁将浴巾裹在身上,动作快得像提前预知到了苗烟的意图。一双眼睛将苗烟清清冷冷望住,又是很体面很淡漠的样子。 “不会偷看?”章寻宁抓住她漏洞,反问?。 仔细看看,章寻宁还没有洗头发。 第96章 方才水声小了,大概是章寻宁已察觉到苗烟靠近门扇,正要提早做准备。 看样子章寻宁的顾虑也没错。 苗烟笑笑,挺光明磊落的:“我又不是偷偷的,哪能?叫偷看呢。” 章寻宁已把浴巾过好,此?刻和她平视,气势也不输掉。 几缕顺滑而直的黑发沾了水,乖顺地?附在雪色脖颈上,连带着?蜿蜒过锁骨和胸前。 常是保守的穿着?,鲜少?有这样高的露肤度。 苗烟垂下眼,隔着?浴室里重重雾气,什么也看不清晰,她视线掠过那双笔直修长的腿,只觉这景象才是真的欲说?还休:“我进?来是要问?你买什么衣服的。” 补了一句:“你的衣服都湿了,今晚肯定穿不了。即便能?穿,穿那样的衣服睡觉也不舒服。” 玻璃隔间里面,章寻宁静了一下:“都可以,舒适一些的就好。” 得到这样的答复,苗烟却还是迟迟没走,反而更靠近一步。 她们彼此?隔一道玻璃门,一个?人在里面,一个?人在外面。湿哒哒的雾气将她们环绕,每一次呼吸都是水汽。 惹得才被冷风降下去的体温再次升高。 章寻宁站得依旧很直,是因?脊背肌肉在用力?:“怎么?还有事?” 苗烟笑着?,隔着?玻璃门伸手比划几下:“我在想……你要穿多大码的才合适,免得买错了码数。” 语气却含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含混。 “不过好像也不用看,毕竟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不仅知道,甚至于亲手抚摸。 沉沉的雾气飘在浴室里,与人肌肤紧贴,就好像无形的触碰。 章寻宁微微冷下脸,转过身:“少?贫嘴。” 又在端着?长辈架子呵斥她。 苗烟轻松哼着?歌,说?知道了,趁章寻宁转过身的时候,路过洗漱台将那手包顺走。 计划得逞。 现在可以看看占卜纸条写的到底是什么了。 第059章 【尽管外表一向淡漠, 一律克制却并非最好的结果。你看起来坚定,实则总是在顾虑着什么。你对?目前要发生的事情保持怀疑,也许是因为你曾受到过伤害, 但?请你安心, 倘若想要解决掉疑虑, 最好的方式是打破。】 这一大段话下面,又另起了一行?字: 【前路会是好的, 祝愿你不再这样封闭心扉, 留一些机会给别人。】 苗烟坐电梯下楼, 把纸条在手中慢慢展开,借着顶光读着。 读到了最后,苗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脑海里浮现出章寻宁在占卜摊子旁边读了以后就迅速将纸条捏在手里的样子。 虽然这些不一定是真?的, 很可?能是那女生胡诌出来的, 但?恰好确实是苗烟想让章寻宁听到的话。 章寻宁有心病,心病需对?症下药, 这些话也许能歪打正着。 “叮咚”一声, 电梯行?驶至一楼。 苗烟将纸条揣进牛仔短裤的兜里, 往外走着, 和前台问了个路,得知了最近的可?以买衣服的店子在哪里。 出了酒店大堂旋转门, 苗烟在看路。 街边路灯坏了,黑糊糊一片。苗烟盯着路牌看, 刚辨认出内容, 准备往这方向走的时候, 手机突然响了。 来电人是苏冉。 再低头一看,锁屏界面蹦出来好几十条消息。 苗烟一手接了电话, 一手划进社交软件界面,看看都?是什么。 即便是在和肖冰二人世界,苏冉也没把苗烟忘了,一直给她发自己玩的照片,还有和肖冰的合照,不过?也可?能是以给她发消息为借口跟肖冰合照。 正看着的功夫,苗烟听见话筒那边人声鼎沸,伴有主持人的声音还有音乐鼓点。 苏冉在其中扯着嗓子喊:“喂!喂?听得见吗!” 苗烟眯着眼把手机拿远点:“听得见,但?你再喊我就要聋了。” 苏冉这才说:“你们没事就好,不是说到了酒店给我们发定位吗,我看时间过?去这么久也没个消息,有点担心,想着这又偏僻又天黑的,怕你们出什么事。” 接着又很好奇地问:“你们去干嘛啦?这么久没回消息,把我忘了吗?” 苗烟顿了下,说:“办入住有点忙。” 忙着光明正大看章寻宁洗澡,忙着像个小学?生一样偷拆人家的纸条。 苏冉那边又极度嘈杂了一阵子,嘈杂到几乎听不见人声。大约几秒后,才听见苏冉讲话:“……那……吧,我们回头见,不打扰你们了。” 也不知是不打扰苗烟,还是说意?思是要继续和肖冰二人世界去了。 电话挂断时,苗烟正好到服装店门口。 这一片儿虽然偏远,但?可?能考虑到往年常有啤酒节泼人事件发生,超市也兼职卖一下衣服。 这些都?是趁这几天啤酒节挂上?的衣服,均码,款式朴素,很显然就是单纯为了这几天赚一笔临时进的货。 苗烟挑了半天,也不觉得章寻宁会喜欢其中任何一件衣服。 不过?—— 到其中一件时,苗烟却停下脚步,拿下来打量了一番。 最终,她笑了笑,跟老板说:“就这件。” 倘若章寻宁此刻在这里,一定会对?她这种神情蹙起眉头。因为苗烟这样的表现,算是半个家长的章寻宁着实太过?熟悉了一些。 第97章 那种带一点顽劣、不听话的笑,一看就是要做让人头疼的事。 * 苗烟拎着手提袋回去时,章寻宁在浴室里的水声刚好停下。 她瞥了一眼关不上?的浴室门,心里在想是章寻宁故意?拖到她回来,还是刚好就那么巧? 比起最初似乎略显恶劣一推而进,苗烟这次则有礼貌得多。 她敲三下门扇,高?声道:“衣服买回来了,我给你送进去么?还是你自己出来拿?” 隔着一道门,浴室内水汽湿重,里面的人即便讲话也如闷在罐子里:“不用,挂在门把手上?吧。” 方才停下淋浴喷头,热气还没完全散开。透过?一层层渐渐淡去的白?雾,章寻宁擦着头发,余光见一条修长胳膊伸进来。 苗烟人老实本?分,没进去,将手提袋挂在内侧门把手上?,方便章寻宁来拿。 有点乖得不像她了。 尤其是一开始是那样略显轻佻的举动,现在却这样守礼节。 擦完吹完,章寻宁走到门边拿起那件衣服展开来看,安静打量半晌,突然觉出几分不对?之处。 怪不得苗烟这会儿这么听话,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苗烟这个人,向来是一处做过?了头,另一处就会收敛些。想要她没有缘由就听话,那是绝无可?能的。 今天去啤酒节苗烟挑了个简洁宽松的短袖穿,不容易累,还自在。 而章寻宁手里这件,款式印花和苗烟身上?那件如出一辙。 说不是情侣款,估计不会有人信吧。 前有情侣款手镯,后有情侣款衣服。 明明光是看着就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主意?,到苗烟口中反而却有百般辩解的余地,诸如亲子款好友款也是这样,总之就是不容许她多想。 尽管该做的都?做过?了,但?好像只要不提,一直隔着这层朦朦胧胧看不清的窗户纸,那么做什么好像就又都?是可?以的。 章寻宁抿唇,过?了会儿才把这件衣服穿上?。 雾气褪去,镜中显露出她的模样,也一同显露出了她本?不该有的心事。 推门出来,苗烟早已闭眼躺在床上?,屋内没点灯,只有昏暗月色和夏季蝉鸣,气氛是奇妙的安静又聒噪。 章寻宁躺到另一张床上?,盖了薄被,合眼休息。 另一床的苗烟长久没有动作,静得仿若早已入梦,章寻宁也慢慢安下心,本?因这件衣服迁出的心事不再作祟,难得在与苗烟独处时心情平静。 殊不知,心情平静却是放下戒备的前兆。 果然只安心片刻,身后就传来嘎吱轻响。 也许是夏季闷热,一双滚热的手掌不知不觉中抚上?她腰身。水蛇般难缠,力度又轻得好像错觉。 苗烟无意?识将下巴靠在她肩膀,长长卷发如海潮,和她长发交织,扰乱本?来平静的节奏。 吐气是热的,恍神间,有如五年前那个夏天。 窒闷,潮湿,混乱又难捱。 在这好似重复那天一样的夜晚,章寻宁绷紧理智,却越是在理智之下清晰感受到自己却在被她融化。 那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门,随着苗烟回到这里,正缓慢地被蚕食着。 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去抵触。 章寻宁转过?身,想脱开苗烟攀上?来的掌心。 然而正是因这举动,两人交织的发丝却越是纠缠,难以分开,越发理不清。 她伸出手挡在自己和苗烟中间,却没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早已没了推拒性?,在日复一日的温水煮青蛙下,开始变得毫无威胁:“今天很热。” 苗烟笑了下,本?还以为她会问自己为什么碰她。不过?说辞都?准备了,苗烟还是照常说:“只是用手量一下尺寸到底合不合适,怕你穿着不舒服。” 接着陷入沉默。 暗色里,章寻宁被苗烟双眼注视,难得有闷得喘不过?气的感觉。 她当长辈当太久,也或许是因为心底藏着的难以言说的情感,总是对?苗烟格外宽容。 即便是这样拙劣的借口,也舍不得说些什么重话。 有些时候她已经发觉自己正在融化,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她只能一点又一点地感知到,却无法阻止。 章寻宁头一次主动转了话题,不知是闷的还是怎么:“给苏冉她们发定位了吗?” 苗烟老实回答:“发了。”心里在想,这时候还在提别人的事。 章寻宁“嗯”了一声,说:“回去睡觉吧,两个人挤在一起太热。” 苗烟没再碰到以往那些口是心非的推拒,越发得寸进尺。 她小腿压在章寻宁小腿上?,神色一本?正经,却在双方视线范围外不知廉耻地厮磨着:“哦,真?的热吗,我怎么不觉得?” 靠近些,吐字都?如吹气:“……明明根本?不热,是你该反思一下自己了吧?” 说着这些假正经的话,她的勾引却愈发大胆了。 到底还是耐性?更好,章寻宁按住她大腿,心平气讲道理:“你该睡觉了,苏冉明天还在等你。” 提及苏冉,咬字却有些微妙。 苗烟神情不明,呼吸比起往常略快,不知是什么缘故。 鬓边细碎卷发遮了半张脸,苗烟唇齿离章寻宁更近,和她咬耳朵:“怎么,你希望我句句都?听苏冉的?” 第98章 抬眸盯着章寻宁,语气轻得惑人,盖不住年轻气盛的咄咄逼人之感:“换句话说,你希望我句句都?听别人的?” 这个问题难以回答。 对?于?心病未医的章寻宁来说,是个进退两难的问题。 她闭口不言,只双眼看着苗烟。在彼此视线交融之间,夏季蝉鸣长久。 这场对?视很漫长,气氛也黏腻起来。 然而就在章寻宁要开口时,苗烟却先?一步把章寻宁要讲的话堵回去。 她从床上?起来,坐回自己那张床,慢条斯理顺一顺头发,眯眼笑:“算了,还是睡觉吧,反正早点睡也没什么不对?,我不该问的。” 想说的话没说出来,这时候堵在心口倒变得不上?不下起来。安静半晌,章寻宁才翻了身闭上?眼,那口堵着的气却还未平复。 她难以安寝,苗烟却一身轻松,看样子已准备入睡。 ——都?是这天气太热了,蝉鸣也聒噪。 章寻宁在想。 第060章 既然再留啤酒节玩一天的邀约是苏冉提的, 翌日一早,自然也是她主动?找过来。 和暗恋对象共住一晚,苏冉心情不?错, 抬手按了门铃, 挺着胸脯神清气爽等苗烟来开门, 只是没想到来开门的不是苗烟。 是章寻宁。 是一个很不一样的章寻宁。 开了门后,章寻宁没有多留, 握着手机放在耳边走进卫生间, 似乎是在和对面交谈着什么, 可能是工作,也可能是其他的,反正样子都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只是苏冉免不?得愣愣盯着章寻宁背影。 惯常是复古的旗袍打?扮,偶然脱了那一身标志化的衣服, 难得穿上过分宽松的长t恤。 古巷子里的冷美人走出来, 也渐渐融入日常生?活。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眼熟? 另一边,苗烟在咖啡机接了一杯咖啡, 慢慢啜饮着走过来, 模样是休闲度假的懒散, 和章寻宁的气质截然不?同。 她见苏冉一直盯着章寻宁, 拍下苏冉肩膀:“怎么了?” 苏冉如梦初醒,转过头, 发觉自己似乎有些不?礼貌。 然而下一刻,她有点?结巴:“你们……你们就是这么共度一晚的?” 她才发现两人衣服如出一辙, 简直就是情侣装! 苏冉在想, 她和暗恋对象共住一晚都没有这种?发展, 怎么她们就…… 苗烟是个就算行?得不?正也坐得直的性格,她端着咖啡, 笑:“哪里不?对吗?很?正常啊。” 苏冉被绕迷糊了,好像说?的也没错,毕竟她们是一家人。 平复一下一开始的心情,苏冉和苗烟一起坐在沙发上。 苏冉问:“你小姨是有事?要忙吗?是不?是不?能继续和我们一起玩了?” 苗烟抿咖啡:“差不?多吧。” 苏冉立刻两眼放光,抓着苗烟衣摆,苦苦恳求:“那你可千万不?能走!你得留下来跟我们一起逛!” “没了你,我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正逢最后一句拖长尾音,章寻宁拉开门,从浴室出来,手里还握着手机,显然电话没挂断。 她眉眼里带着点?工作时才有的冷肃,淡淡开口问:“所以你跟不?跟我走?” 这一瞬间?,室内画面定格。 苗烟捧咖啡坐沙发上,苏冉回头看章寻宁,手里却还抓着苗烟衣角。章寻宁站在她们对面,淡淡发问,内容免不?得有些锋芒毕露的意味。 这下真成抓奸现场了。 苗烟摸摸鼻子,这场景不?用多想,她肯定会选章寻宁,于是老实本分说?:“当然跟你走。” 勉强洗清了一点?儿嫌疑,但也只是那么一点?儿。 得到?答复,章寻宁撇开视线,朝电话另一边的人讲了些什么,才对苗烟说?:“司机说?他还有几分钟就到?。” 然后径直路过她们二人,独自整理仪容仪表。 苏冉对这微妙的气氛一知半解,抓错了重点?:“你也要回去?去哪里?” 苗烟说?:“章姿找我和小姨有点?事?,要去一趟她家,你来之?前刚打?来的电话。” 苏冉可怜巴巴,泪汪汪说?:“好吧,我会想你的,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讲这句模棱两可的话时,章寻宁再度从她们身边经过,拿着毛巾回了浴室。 步履略快,带过一阵浅浅凉风。 苗烟很?想说?你别误会,苏冉其实只是怕她走了没人继续帮自己出谋划策怎么追肖冰。 但是话在喉咙里一转,苗烟又觉得这么解释很?没趣,章寻宁不?是吃暗醋吗,那么只要章寻宁不?主动?问,她就不?解释,反正牙根酸溜溜的人也不?是她。 思及至此,苗烟笑眯眯,朝苏冉说?:“没关系,下次还可以一起出来玩。” 苏冉如见到?自己恋爱路上的救星。 章寻宁肯定听?见这句话了,又是毫不?留情地径直路过她们面前。 * 从郊区回来之?后,两人还没歇多久,便又去往章姿家里。 这次聚会来得有些突然,人很?少,只有她们三个人。章姿口头名义是有些事?要与章寻宁说?,顺带想感谢下苗烟帮她找到?陆梓雨这个好苗子。 电话里,苗烟听?说?陆梓雨现在过得不?错,已经成为一棵章姿在海外种?下的摇钱树了。 第99章 在章姿家门口下车,庭院里静悄悄一片,没见兄妹两个出来找她们。一问保姆,原来是去上兴趣班了,估计回来时要很?晚,今天大?约是见不?到?。 青山市夏季多暴雨,乌云蔽日。大?雨倾泻过后,空气也跟着凉爽些。 一旦天晴了,就像现在似的,日头毒辣,晒得人发晕。直到?进了房间?有空调吹着,才感觉舒适一些。 保姆问她们空调是否还合适,见没人说?需要再调,便到?后厨去帮忙。 客厅里一没了人,要做什么便该做什么。章寻宁找个地方落座,她走到?哪,苗烟便如巧合一般也走到?哪里。 因此待章姿出来时,看见的便是—— 章寻宁坐得笔直,纤细而端庄,而她身边那个小辈没什么正形,半扎着头发,搂她胳膊随性靠着,那个做长辈的倒也纵容。 怎么说?呢,章姿有点?意外。 这次找她们二人过来,章姿的说?辞比较含蓄,没有开门见山。说?是要找章寻宁,实则主角却是苗烟。 故而章姿见了苗烟,便笑着过去,顺口打?趣了一句:“平时不?怎么看见你这样没精神的样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苗烟没骨头似的,靠在章寻宁身边,懒散地笑,学着章寻宁昨晚的语气:“今天很?热。” 又补了一句自己的话:“热得没力气,小姨身上凉,所以贴着她。” 话落,掀起眼皮看章寻宁侧颜,倒没见对自己学她的语气有什么脾气。 也许是早就习惯了。 虽说?章寻宁生?来淡漠,不?论是喜怒哀乐,面上没什么表现,耳廓脸庞都不?爱发红,但苗烟也不?是吃素的,早发现她与众不?同的地方。 那纤瘦笔挺的后背与沙发空隙之?间?,一根修长食指屈起—— 骨节微碰,能感到?脊背轻微缩紧。 下一刻,那惯是波澜不?惊的人转过头来,用眼尾看她,看起来不?大?客气。 苗烟笑眼弯弯,没觉得自己鹦鹉学舌有什么不?对。 章姿不?知她们之?间?的加密通话,只以为是字面意思:“就是怕你们热,我今天中午让她们做得都是清热的饭菜。不?过天气确实热得厉害,你和寻宁都要小心中暑,少在外面待太久。” 又张罗她们吃水果消暑,自己起身回去看后厨进度。 上桌开饭后,章姿在与章寻宁谈之?前工作上的事?,苗烟没插话,自己慢慢吃着凉糕,清甜绵软。 偶尔目光有一搭没一搭看章寻宁,没有过分关注,却故意给?她留个钩子。 结果也不?知怎么,吃着吃着,章姿开始把话题往苗烟身上转。 提一句,苗烟答一句。转了一个又一个话题,章姿忽然讲起苗烟读的大?学,苗烟问:“怎么了?” 章姿看一眼章寻宁,又看一眼苗烟,有点?不?好意思:“哎呀,就是我老家有个亲戚的女儿也想到?青山市发展,我问了,是和你同一个大?学的,比你小一届,算是你学妹。” 犹豫了下,才说?:“我想着,有机会的话,你带带她怎么样?” 苗烟:“比我小一届?是谁呢?” 章姿拿起手机,翻出照片给?她看,苗烟扫了一眼,对这张脸有个大?概的印象,两人没有实际接触过,但却看过这个学妹的作品。 挺有灵气的,带一带也不?亏。 反正到?时多条人脉多条路。 接着就这个话题聊了几句,苗烟最后说?倒是没什么问题。 章姿挺开心的,说?那就这样定了。 这期间?苗烟光顾着看照片、专心想怎么帮才好,没太注意章寻宁的反应,算是一时忽略。 直到?这顿饭结束,也还没有发觉什么不?对。 出来一吹午风,离了空调房,还是闷热得窒人。苗烟同章寻宁一起上了车,助理早就侯着了,一直没有关空调,气温合适。 商务车里,苗烟和章寻宁在中排并排坐着。 车内皮革气息微重,章寻宁鬼使神差点?了根烟。汽车平稳行?驶,她开了后座车窗散烟雾。 苗烟从后视镜里看见她单手夹烟,另一只手的指尖带着点?不?耐,慢慢去解最顶上那颗盘扣。 冷而淡,神态禁欲。 只看了一眼,苗烟便移开视线,边看手机边问她:“热了?”又叫一声助理,让她把冷气再开大?一些。 她会这样想也是正常。 可章寻宁却只是转过头,垂眸看她,微蹙眉:“你还真是什么忙都愿意帮。” 她熄了屏幕,看屏幕里自己的倒影。 原来是因为这个。 带着烦躁解扣子原来是因为这个。 苗烟自然会意,但没有急于解释。 后座车窗吹进外面极热的夏风,章寻宁指尖烟雾被塑造成风的形状,日光炙烤空气,让人焦躁。 正相反,苗烟语气却轻描淡写,漫不?经心:“对啊。” 章寻宁指间?烟丝燃烧,微微发焦。 “助人为乐不?是美德吗?” 苗烟笑说?。 章寻宁偏过头对向车窗,抬了抬下巴,吐出一口长长白烟,同时也淡淡吐出一个字,咬字微重:“哦。” 克制的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是输家。 第061章 第100章 章寻宁和章姿这么多年互相扶持, 不管是?单纯出于家人身?份,还?是?其他那些不可言说的情愫,苗烟答应这件事于情于理都是合适的。 本来苗烟也没想过会有什么报酬, 只是?章姿竟还?留了?一手。 那天她们一同去章姿家吃午饭被朱圆和朱子星听说后, 兄妹俩便吵嚷着要?过来玩。 第二天来是来了, 却不是?空手来的。 两个个头不高的小孩子背着书?包,一人从包里拿出一张门票, 分别当面交给她和章寻宁。 朱圆还?郑重其事?拍拍她们的手说:“苗烟姐姐, 寻宁阿姨, 你们一定要?一起手拉手去这里玩哦!” 低头一看?,原来是?两张青山市新开业的游乐园门票。 苗烟哭笑不得,可能是?那天晚宴时朱圆真的以为她和章寻宁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吧,小小年纪, 居然已经有了?做和事?佬的潜质。 收了?两张票, 章寻宁倒也没有拒绝。 没有任何明确的同意的话语,也没有什么很明显的眼神交流, 但她们彼此之?间就是?确定了?会一起去游乐园。 到出发那天, 两人不约而同在门口等着对方。 一同去游乐园的那天是?个很罕见的好天气?, 青山市的夏季要?么暴雨倾盆, 要?么是?炎热酷暑,少见的是?一个既没有热得让人烦躁也依旧是?晴天的天气?。 可能是?天公作美吧? 踏入游乐园之?前, 两人先去排队检票。这家游乐园刚开业,宣传做得很足, 来玩的人不少, 幸而她们来得早, 没怎么等便轮到了?。 一开始凑近检票站的时候,年轻的女检票员还?低着头在里面核对着什么, 两只不同的纤细的、漂亮的女性的手伸进去递来游乐园票时,女检票员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女检票员抬头看?一眼她们,才忍不住低低惊呼一声,暗含质疑:“你们是?情侣吗?” 章寻宁心脏轻跳,苗烟眉梢微扬。 两人均是?不置可否。 但也同时不知道为什么检票员会有这种误会。 女检票懊恼的捶了?一下头:“啊……我?真是?多余问……你们买了?情侣票,一定是?情侣吧?” 说着看?了?看?后面,低声自责:“对不起啊,真的很少见到同性情侣,我?特别意外,你们一定要?加油啊!勇敢面对心意!不要?害怕!你们就是?最棒的!你们一定会长长久久在一起的!” 虽说女检票员是?好心,但这乌龙闹得有些太大了?。 章寻宁淡声:“你误会了?,是?家人。” 见章寻宁出言解释,苗烟也象征性撇清一下关系:“嗯,她是?我?小姨。” 这句刚说完,年轻的女检票比了?一个“哒咩”的手势:“不必解释,我?都懂!” 毕竟不是?情侣的话,怎么可能会用情侣票来游乐园呢!对吧! 说着,检票员还?从室内拿出一个比一人份更大些的白色冰淇淋甜筒,微笑着递出来:“这是?情侣票的赠品——祝福二?位幸福。” 顺便递出了?票根。 苗烟打眼一看?,票根背面确实有一行小字说是?情侣套餐,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章姿应该不至于送她们情侣票吧? 思来想去,应该是?朱圆兄妹没太认真细看?,章姿可能是?只打算给她一人的,都是?朱圆这个小和事?佬自作主张,才闹出这样的误会。 不过转念一想,这似乎也不算什么太大的误会? 从五年前到五年后的现在,只差戳破隔在她们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朦胧的、满含心事?的纸,就能够认证彼此的关系。 章寻宁眼见和检票员解释不通,后面的人还?在排队,只好先和苗烟一起随着人流往园区里面走?。 那个稍微大型一点儿的甜筒是?苗烟拿着,虽说今天气?温已经不太毒辣,但到底还?是?在夏季,依然炎热。 她边看?地图边吃了?一口,看?完后抬起眼问章寻宁一句:“先去哪里?” 捕捉到章寻宁视线从她手中甜筒一掠而过,她笑了?下,送甜筒到章寻宁唇边:“吃吗?解暑?” 本靠过来一些要?看?地图,没成想是?带着凉气?的冰淇淋送了?过来,险些蹭到鼻子。 她垂眸,刚想拒绝,苗烟已灵巧地把?冰淇淋转了?个面,这一面苗烟没有吃过。 “吃吧,别装不热。”苗烟说。 刚才送过去时章寻宁之?所以顿了?一下,无非是?还?在避嫌,唯恐两人共吃同一个甜筒成了?间接接吻,落实了?情侣票的说法。 现在苗烟做得缜密,章寻宁没有办法,微微低头,就着苗烟手中的方向,很轻地尝了?一口。 手指合拢挡住垂落的黑发,眼睫随视线一同下落,在眼睑拓出小片阴影。章寻宁生得淡漠是?没错,但当淡漠的人视线集中时,却总无端的有种重情之?感。 苗烟看?她尝甜筒,发觉她这样的姿态很像在接吻。 一手收回甜筒,一手送出地图,苗烟让章寻宁选个地方去:“外面很热,我?们可以选点室内的玩,这个海底观光车怎么样?” 她一只手伸手指着,另一只手姿态很自然地将冰淇淋送到口中。 就在交接地图的这片刻功夫,章寻宁看?见苗烟的唇瓣印在她的齿印上?,免不得心底意乱。 第101章 她记得那是?十分柔软的、温暖的触感。 章寻宁收回视线,平静道:“那就去这里吧。” 说是?海底观光车,其实只是?人造景色而已。通过等待区的长廊,抵达上?车入口,工作人员为满车乘客一一检查腰带是?否扣好。 在这之?后便缓慢地发车。 海底观光车并不是?什么刺激的项目,恰恰是?整个园区除旋转木马之?外最温和的设施。 隧道很长,四面八方均是?绮丽的投影,如身?临其境,一寸寸生动?还?原着海底景观。粉色珊瑚、吐泡泡的游鱼、大片大片随水波浮动?的光。 苗烟抬头看?水波纹浮动?,海洋的蓝色光影映在她的脸上?。她在一片私语声中,以更轻的声音喃喃道:“这是?我?们第一次出门约会吧?” 章寻宁静了?片刻,说:“不是?。” 苗烟笑了?笑,以为章寻宁是?在下意识规避关系。但其实章寻宁那一瞬间脑海里掠过的,是?她们曾经那么多年每一个相处的画面。 约会的字面意义,就是?事?先约定好的会面。 她和苗烟曾有过许许多多、大大小小,完成过的也有未完成过的约定。如果这样解释,那她们已经约会过很多次了?。 苗烟以为她有些事?情已经记不住,但其实将所有事?情记得最深刻,也是?最清楚的,其实是?章寻宁。 虽然章寻宁不想承认,或者说她不敢承认——正因记得太深刻所以才不敢——她也极力使自己不要?再去想,可就算用力否认也没用。 事?实就是?事?实,即便装聋作哑,也没有办法改变。 海底观光景色很美,有人忙着看?景色,有人忙着看?在看?景色的人。 但唯一的共同点是?,彼此都将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隐藏,暂时留在安全?区域内,没有踏出,但也并没有退缩。 那一杆秤在章寻宁心里倾了?又倾。 诸多顾虑快要?抵不过来自本能的驱使。 人们都说海洋才是?最莫测的东西,海底世界变幻无穷,光是?两只眼睛去看?,有太多无法捕捉到的东西。 苗烟就这样和章寻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字里行间聊得是?大海,至于心里想的是?什么,那没有人知道。 气?氛就停在这样刚刚好的尺度,苗烟一直握在手掌里的手机屏幕倏忽亮了?。 因在公共场所,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在这不算太明亮的地方,发光的屏幕成了?最瞩目的东西。那来电显示的两个字备注此刻显得如此硕大:苏冉。 可能是?要?找她过去。 接听键一下一下闪烁着。 苗烟抬起头,笑着看?章寻宁,似乎是?对这通电话拿不准主意。 ——我?需要?你的首肯或否定。 她的眼神无声传递着这样的讯息。 观光车经过一个小陡坡,模拟海底并不平整的沙坡。浮光掠过章寻宁面孔,是?透明的,平静的,美得很安静。 她瞥一眼,问:“你要?过去?” 苗烟不置可否。 没几?秒钟,章寻宁又道:“观光车还?没坐完。” 苗烟唇角忍不住有弧度,手指在接听键上?轻轻一划,屏幕熄灭:“嗯,对。” 她凑近章寻宁耳畔,没有包含什么勾引意味,语意纯粹而模糊,也直白而动?人:“我?还?想多延续一会儿这种误会,所以我?不去了?。” 意有所指入园那会儿被检票员误会是?情侣的事?。 章寻宁喉头微动?,很轻微,几?乎无法发觉。 身?侧的苗烟被投影的五光十色包围着,海洋绮丽的蓝色光影如水般流动?在她面颊,而她笑眼弯弯如月牙。 如同她们真的正在海底对视。 后座是?一对真正的情侣,他们正在接吻,起初没什么声音,但难免还?是?有些细微声响。苗烟听得到,章寻宁自然也听得到。 苗烟竖起一根手指,立在章寻宁唇前,似点非点,又似乎只是?表示噤声,她自己的声音也是?轻到快要?听不见,让人分不清她真正的意图:“你说,我?们要?不要?也这样做呢?” “要?,还?是?不要?呢?” 潜藏起来的水蛇,又再次探出洞穴了?。 第062章 好消息是, 章寻宁在想;坏消息是,观光车到站了。 随着这一列车乘客的有序离场,气氛被中止打断。 广播里机械女声在说:“谢谢光临, 欢迎下次再?来体验, 祝您拥有一段愉快的旅程……”而另一边, 又有新的游客在启程。 苗烟也和章寻宁一起下车,并肩走在出口处的小厅堂里面。 这种游乐设施建造在室内, 同时为?了营造海底气氛, 冷气开得很足。她?们之间的话本来就说得很模棱两可, 这会儿?散场,那?暧昧灼人的气氛也被冲淡了些许,方才?的事就当没有发生。 冷气更能使人找回理智。 在人前?,她?们之间依然很体面, 除了那?套情侣票是缜密盘算之外的漏洞, 其他找不出任何端倪。 一起出了这个站点,外面就是园区设置的饮料店。饮料店里同样凉爽, 同时做些快餐和甜品, 游客玩得累了, 正好在次稍作休憩。 那?只入园拿到的赠品甜筒早已吃完, 苗烟看见?这家小店,顺便进去买杯冰可乐。 第102章 到了饮品店的收银台, 苗烟付钱后拿到可乐,靠着柜台顺便看了眼消息。方才?她?挂苏冉电话挂的那?么爽快, 原因?是早先就已看到过?苏冉的短信。 苏冉是个名副其实的话痨, 追肖冰的途中老是拿不定主意?, 总是来找她?这个场外援助。就在今天早上入园时,苗烟还看见?苏冉发来一则讯息: 【急急急, 我给她?做了冰豆浆,她?全喝完了是什么意?思!!】 诸如此类的消息太?多,苏冉和肖冰这种不太?开窍的恋爱笨蛋总是关?心则乱,苗烟有时候也会晚点再?回复。 今天看苏冉突如其来打这么个电话,苗烟也以为?是因?为?肖冰的事,毕竟前?车之鉴实在太?多。但?到底放心不下,怕是真的有事,所以还是再?看一眼。 没想?到就这一眼,苗烟的心脏不受控的收紧。 忽略上面六十几条恋爱笨蛋的苦恼日记,最下面一行简洁易懂:【肖冰好像发现了你父亲的消息,但?还不是很确定,需要?你们面谈一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单独和她?说就行。】 旁边的章寻宁见?她?神色不对,问:“怎么了?” 苗烟调整神色,极力看起来轻松:“没事,我先去一趟厕所,小姨你在这里等我,我晚点就过?来。” 章寻宁看她?,没有深问:“好。” 一进卫生间隔间,苗烟迅速将门反锁,给肖冰回拨了电话。 等待接通时的忙音如锥子,一下又一下敲在苗烟的心上。她?的父亲失踪了那?么多年,本已不抱什么太?大希望,可现在又出现了线索,怎么可能不揪心。 接通那?一刻,苗烟听见?肖冰熟悉的声线,按捺不住去问:“真的找到了吗?在哪里?” 肖冰说:“还不确定,只是我打听到了一点。各方面描述的话,都和你父亲相?似度很高,而且暂时还不能确定具体地点,你得到时候亲自跟我去看才?行。” 手里不自觉捏紧手机,很难形容那?种心情。 苗烟低声说了一句好,问肖冰什么时候有时间。肖冰回答:“就这几天吧,这个事也不宜拖延。” 又解释:“对了,刚刚我让苏冉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手机没电了,但?是了解到了这些消息实在太?激动了,就用她?手机给你打了电话发了消息……” 苗烟很感谢肖冰,道谢许多,又提议:“下次有时间,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肖冰:“都是我该做的,这也没什么。” 简单讲几句,肖冰又要?继续去忙了,遂挂断了电话。 苗烟在隔间里整理了好一会儿?的心情,反复在洗手镜前?练习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平常一些,免得让章寻宁担心。 章寻宁的担心从不在明面上,但?以往多年都证实过?,章寻宁的担心即便是无声的,也超越了她?本身的忧虑。 她?不想?再?让章寻宁那?么劳神费心了。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结果苗烟一走出来,警戒顿时又提高到了全新的高度。 章寻宁站在柜台旁边,显然是在等她?,但?此刻却背对着她?的方向。而章寻宁对面的那?个男人,面孔无比的眼熟。 那?是从回到青山市时就如同苍蝇一样乱转的罗松止。 苗烟心里一紧,快步走上前?去,用力攥住章寻宁手腕,像初识丛林法则的狼狗在护食,神态不善:“你在这里干什么?” 罗松止自从被换下继承人位置之后,虽然还是人模狗样,但?不再?看着那?么礼貌文雅,整个人放纵了许多。 他笑着,却有点阴毒:“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呢,我陪我的女友到游乐园玩一玩,碰见?你们只是巧合。” 被罗松止一把拉进怀里的女人有点尴尬,长发遮住面孔,没敢看人。 自苗烟曝光一事之后,罗松止的名声算是烂透了。罗家本来有两个孩子,各自都有优秀之处,罗老爷子本就在犹豫,结果在这节骨眼上得罪了章寻宁,罗老爷子爱面子,彻底将继承人换了下来。 现在整个青山市提起罗松止,都如提起过?街老鼠一般,不知他怎么还有脸面待下去的。 “倒是你们……”罗松止依然笑着,绅士风度却早已不再?,只剩某种古怪的感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好像在暗示着什么,又好像没有。 苗烟拧起眉头,罗松止的目光却紧紧锁定在她?们相?扣的手腕之间:“你们的关?系是不是好的有些太?过?分了?” “那?也不关?你事。”苗烟回敬。 罗松止像在看笑话:“怎么可能不关?我事啊,你知不知道她?当初那?么着急找……” 倏忽,章寻宁出言打断:“够了,你该走了。” 语气态度都很强硬。 罗松止的话戛然而止,显得有些滑稽。 因?为?自己那?些盘算,此刻的他在章寻宁面前?多少还有点忌惮,只能愠怒,却不敢真的出言不逊。但?他安慰自己,很快就要?到出头之日了,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女人似乎很尴尬,毕竟罗松止的事她?早有耳闻,没想?到真的运气那?么背,居然撞上她?们二?人。她?柔声劝罗松止先走,罗松止眼珠转动,不知在想?什么,最终还是离开了。 第103章 苗烟看着罗松止的背影,微微松了些攥着章寻宁的手。 只是她?不太?明白一件事—— 什么叫当初急着找?找什么? 第063章 翌日, 钱万琪正在自己那家小?小?的?侦探事务所里面哼着歌熬煮咖啡的时候,忽然?来了个老熟人。 苗烟推门而入,熟练地坐在办公桌对面的那把椅子上, 示意钱万琪过来说话, 这家侦探事务所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 钱万琪下?巴都要惊掉了, 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把这祖宗招惹过来了,赶忙端着咖啡杯过来, 思索了一下?, 最后把咖啡放到了苗烟身前, 陪笑道:“怎么了,这是什么风把您刮过来了?” 虽说之前被苗烟那样威胁后钱万琪再也不想和她共事了,但架不住她钱多,已?经是算是半个老客户。 钱万琪为钱折腰, 这时?候还没等苗烟讲话, 她就?已?经开始揣测老板的?心?事了:“是为了让我调查的?那件事吗?” 许久之前,苗烟在她这里定下?了另一次委托。 钱万琪还以为她是为了那件事来的?, 因此自顾自解释道:“取证有点难, 还得再等等, 但不是完全没有头绪, 你得多给我一些时?间……” 苗烟这次来并不是为了这件事,她抿一口咖啡, 面上没有浮起往常惯有的?笑意,显得有些冷肃:“是另外的?事, 你还有没有精力再接一件委托?这次的?比较着急。” 避免钱万琪不答应, 苗烟补一句:“随便你开价。” 钱万琪犹豫着, 有点想拒绝,毕竟最近确实很忙, 直到听到苗烟最后一句,她立刻喜笑颜开:“当?然?了,时?间都好说,老板您先讲讲是什么事?” 打开斜挎包搭扣,苗烟拿出手机,翻出几张照片,最先挑出罗松止那张:“你最近去跟踪一下?这个人,看看他都做了什么,然?后告诉我。” 钱万琪有点意外,但没有多说什么。 昨天在游乐园偶遇罗松止之后,本来好不容易一同约会游玩的?轻松心?情被毁得一塌糊涂。苗烟心?里当?然?窝着火,不过最让人费解的?是,罗松止说话的?内容和语气都很怪异。 就?好像很胸有成?竹的?掌握了什么秘密一样。 从少年?时?代起,苗烟就?极度厌烦这种?似乎被人握住命脉的?感觉。与其被人牵制,还不如先发?制人。 而且说实话,苗烟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罗松止一定是已?经在准备行动了,不然?绝无可能当?着她们?的?面讲这种?阴阳怪气的?话。 思及至此,苗烟又道:“跟踪罗松止还有之前那件事要尽快得到结果,我可以多加钱。” 钱万琪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非常理解:“为了老板我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每天加班到没时?间吃饭也在所不惜……” 讲这些屁话的?时?候,钱万琪发?现苗烟还没有要走的?意图,边做笔记边顺口问了句:“老板还有其他要求吗?” 苗烟顿了一下?。 气氛安静片刻,直到钱万琪都忍不住抬起头,苗烟才慢慢道:“另外,你查一下?我之前拍卖出去的?那些画,现在到底在谁的?手里。” 这些年?来,苗烟不止拍卖过一幅画。 之前举办个人画展的?时?候,苏冉所提到的?那幅画有可能是章寻宁从其他人手里再次买回来的?。 但关于这件事其实一直没有定论?,苗烟觉得房子再大也不过那么大而已?,想要找出一幅尺寸不小?的?画作,应该不是多难的?事情。 没想到就?这么一幅画,苗烟愣是没找到,章寻宁倒是藏得很深。 章寻宁是个嘴硬心?软的?性子,直接问她肯定是问不出任何东西,所以苗烟才出此下?策,委托钱万琪来查清。 她想知道章寻宁是不是真的?买下?了那幅画。 这对她来说意义很特殊。 待钱万琪再次确定了所有委托任务以后,苗烟独自回了章宅。 章宅内一片平静,这正是下?班的?时?刻,庭院里却并没有汽车驶入的?发?动机声响。 苗烟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等不到章寻宁回来,便叫住佣人询问:“小?姨呢?今晚不回来么?” 佣人在原地站住,一愣,似乎也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片刻后,佣人给出了万能回答:“今天章女士没有说晚上回不回来,也许是路上堵车有些迟了。” 顺便打个补丁:“不过章女士工作繁忙,偶尔突然?需要去应酬也不是没有过,也许是今晚有事情没来得及说。” 苗烟说了一句好,佣人便继续去做家务了。 四下?无人,苗烟搬来笔记本坐在沙发?上做自己的?事。 做着做着,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这样看着微薄的?雨景,倒有些想念章寻宁了。 她想起读书时?也是这样,青山市总是多雨,章寻宁得了空闲的?时?间便去接她放学,十次里有八次,都是她安然?伫立在雨幕里的?样子。 不过此刻一想到章寻宁,免不得心?底涌起点不太好的?预感。她的?直觉总是很准,五年?前临要分?开前也是曾这样感到烦躁过。 章寻宁到底去做什么了? 第104章 苗烟了解章寻宁,她的?小?姨做事一向井井有条,如果不是实在突然?又棘手的?事情,一定会拨个电话回家通知。 窗外的?天快要黑了。 直到吃完了晚饭,苗烟才听见大门处传来汽车鸣笛的?声响,她到落地窗前看,车前灯的?光束透过雨幕,是章寻宁回来了。 章寻宁从车上下?来,保镖大步上前替她撑伞。 只从车前到屋檐下?这么片刻功夫,身上旗袍已?染了些微潮气。她开了门锁进?来,掸了掸衣裙下?摆,换双鞋子。 心?事重重时?,章寻宁倏忽听见拖鞋声响,抬头一看,苗烟扬起灿烂笑意,算是在迎接她回家。 她心?里一颤,没忍住偏了偏视线。 年?轻人锋芒正盛,她总是架不住。 只能眼看着事情无法克制地发?展下?去。 “你今晚怎么回来这样晚?去做什么了?”苗烟跟着她进?客厅的?脚步,笑问,“也不打个电话回家通知一下??” 章寻宁半垂眼睫,遮盖情绪。 她语气淡淡,没有讲实话:“一点小?事而已?,忘记说了。” 今晚少见的?没有吃晚饭,胃里轻微发?疼,章寻宁心?口也微疼,不知是不是胃病所引起。 她去厨房倒了杯壶里温水,润润喉,也是让胃里不再那么空。 正喝水的?功夫,章寻宁顾念着心?事,没有分?心?去注意苗烟。 腰际忽的?攀上一双温热的?手,掌心?滑过她平坦的?腹部,水蛇般缠上来,背后也感受到一具曲线分?明的?身体?紧贴上来。 她心?神一分?,手不自觉抖了抖,水撒了些许。 苗烟还不自觉,熟稔拿了一旁的?毛巾擦净,讲她难得粗心?大意:“这么不小?心?,是不是还没吃饭?所以没什么精力?” 她笑了笑,听不出试探意味:“既然?如此,我煮面给你吃怎么样?” 如果章寻宁吃过晚饭,那说明事情即便棘手,也还没有太过分?。要是晚饭都没吃,那一定是特别让章寻宁牵肠挂肚的?事。 章寻宁转过身来,神色平常,说违心?话也没变半分?神色:“不必了,我已?经吃过了。” 那水蛇般亲密的?缠绕感此刻让她无比清醒。 章寻宁扶在大理石台上的?手微微收紧,轻推开苗烟的?肩膀:“有些累了,先回房间睡觉了,你也早些休息。” 而在她的?身后,苗烟安然?注视着她的?背影,没有讲话,也没有跟上去。 章寻宁自己回了房间,关上房门,罕见的?没有把灯点上,而是就?着黑暗慢慢换了衣服,安静地躺在床上。 临睡前,她照例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什么工作上的?消息。 一名较为年?轻的?女员工传来报表,她点开对话框点击接收。目光不慎上移,她的?动作却不自觉停了下?来。 这名女员工之前一起同行去看电影,曾问过苗烟几个问题。回来后,女员工主动给章寻宁发?了一则视频连接。 那是播出后备受好评的?采访,还上过几次热帖。 评论?里的?人无一不在赞美苗烟,章寻宁不太关注娱乐新闻,但却很清楚这些人一定很喜欢苗烟。也许因为她是自己养大的?,章寻宁下?意识觉得没有人会不喜欢苗烟。 苗烟是个很好的?小?孩,不会有人讨厌她。 起初自己那副冷淡疏离的?样子,也是费了心?力才做足的?样子。 但即便这样努力,依然?却在苗烟的?靠近下?渐渐清醒的?沦陷。就?在前一天,几乎就?在守不住线的?边缘。 直到听到今天罗松止找来公司那番威胁的?言论?,章寻宁才不得不从蜜罐子里醒过来,强迫自己继续面对现实。 诚然?罗松止的?威胁对她来说没什么作用,但对苗烟呢? 尤其是苗烟已?经上过那么多次热帖,倘若罗松止不怀好心?将事情颠倒黑白,舆论?会对苗烟造成?什么样的?攻势? 舆论?这个东西的?威力,章寻宁早在大哥自杀时?就?已?经领略过了。 她生性淡漠,挺得过来,但她的?家里人挺不过来。人的?心?理有时?是很脆弱的?,只需只言片语,便会绝望崩溃。 章寻宁没办法保证苗烟能够接受,也不能保证苗烟就?算一时?接受,以后又是否会后悔。 她早不是苗烟那样的?年?轻人了,苗烟大可以横冲直撞,一腔热血,因为她会在暗处默默为苗烟兜底,她永远是苗烟的?后盾。 但扪心?自问,她永远不可能做到像苗烟那样随心?所欲。 年?轻人有年?长者兜底,她身为年?长者,背后不再有任何能够为她撑腰的?人,纵使?是章姿,她也很清楚那更多的?是合作伙伴的?关系。 从小?到大,她一向是为人兜底的?那个。 所以章寻宁不敢赌,唯有在苗烟这件事上,她害怕去赌,害怕有任何赌错的?可能性。 她见过太多太多会后悔的?人,见过太多太多只是一时?兴起的?人。新鲜度维持两年?三年?,四年?五年?,维持得了一辈子吗? 一旦苗烟真的?后悔,她们?两个将难以收场。 这是章寻宁最不愿面对的?局面。 第105章 可章寻宁也知道自己有多么矛盾。 她保持理智,权衡利弊,但孤独而单调的?生活了那么久,她也会渴望触碰,渴望接纳,眼下?这两种?想法不断扯着她,难舍难分?,让她的?胃病愈发?重了,一阵阵抽痛。 章寻宁总是理性的?,淡然?的?。 然?而她偶尔也想追从本心?一回。 她不知道心?里的?天秤到底该往哪一边倾斜。 * 自打在游乐园偶遇过罗松止以后,苗烟明显能感受到章寻宁与她相处时?更克制了。 虽说半句也不提越线过火,却很明显已?经在找回理智。苗烟知道因为五年?前章寻宁心?里有个结,这个结不好打开,但并非毫无胜算。 但她现在已?经不再是五年?前那个只能被动,只能等待的?孩子了,她已?长大成?人,具有属于自己的?锋利的?、果决的?那一面。 不论?是对什么事情,苗烟总是认为应该先发?制人。 只有在自己的?节奏里才是最安全的?。 之前委托钱万琪找画的?那个结果,苗烟也并不再那么想等了。 章寻宁如今再推拒她时?那种?充满犹疑和自我撕扯的?克制,苗烟当?然?可以察觉出来。答案就?在她自己心?里,她不必在等到答案后再去行动。 私下?,苗烟联系了看房子的?中介。 章寻宁前些日子那么想让她搬走,现在却不再提这件事,说明她至少此刻是不想看到自己离开。既然?如此,她还不如来一剂猛药,借此治一治章寻宁的?心?病。 对于淡漠的?人,逼一把或许有奇效。 这天,苗烟早已?和房东说好要搬去,随意收拾了些行李,便打算拖着行李箱离开章宅。东西自然?不用收拾那么妥当?,毕竟以后还会回来的?。 刚把行李箱搬下?楼梯,佣人正巧路过,免不得一阵大惊:“苗小?姐,您这是要去做什么,出差还是旅游?” 苗烟继续拖着行李箱往外走:“搬家。” 佣人这时?简直大惊失色:“这、这……这怎么这么突然?啊,您有没有和章女士说过,章女士她知道吗?” 苗烟头也不回,步履生风:“这种?事有什么好和她说的?,我早就?是个成?年?人了,搬出去也理所应当?……” 正说着,眼前的?门忽然?开了。 章寻宁开门,大概听到了她所说的?这段话,视线下?移,落在她手里拖着的?行李箱。 佣人和章寻宁对视,磕巴解释:“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章女士,我真的?拦过了……” 旁边的?苗烟却笑了,略带点轻佻的?含义,极大力度的?煽风点火:“小?姨今天回得也太早了些,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我打算搬出去住了。” 又抿唇笑:“你觉得怎么样?如你所说,我确实该学着更独立一些了。” 一室静默。 章寻宁被她的?出其不意打了个措手不及。 第064章 从章宅搬出来住后?, 苗烟将有相当一段长的空闲的时间。 但苗烟没有利用这段时间休假或是玩乐,接了?少量工作的同时,苗烟一直在和肖冰一起到处走访, 希冀着能够找到失踪多年的父亲。 自打那天肖冰打来电话后?, 苗烟便和她一同去了大大小小许多地方。 说实话, 父亲失踪已有十几年,苗烟本不太抱有什么期待能够找到, 但这次的消息却?突然变得十分灵通, 出乎意料的让人感到些可能性。 可越是这样?, 就越让人忐忑。 太过真实的消息反而会让人的心脏提起无法落下,因为这样?希望变得太高,一旦最后?发现并不如预想?一样?是个?好结果,落空的时候就会越难受。 之后?一连好几天, 苗烟和肖冰都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 不过得益于她们没有放弃, 不停在走动,一些零星的线索一点一点拼凑起来, 竟然也有了?新的发现。 最终她们找到了?青山市周边小镇的吴大妈, 这是据说最有可能曾见过苗烟父亲失踪的人。 得到这个?消息后?, 苗烟连夜赶去了?那边, 肖冰因为第二天还有任务,无法分.身, 因此两?人暂时分开,苗烟独自行动。 吴大妈在小镇开一家老旧的小超市, 门前微掉的墙皮上是十几年来贴满的广告印章, 苗烟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 沉了?一口气,拨开帘子?往里走。 前一天就已电话联络过, 吴大妈一见苗烟,便问:“你是昨天说要过来找人的那个?女生?吗?” 苗烟难得有点拘谨,说了?一声是,吴大妈请她到超市后?面的小隔间坐着,小声嘀咕一句“这年头找人的怎么?这么?多”,苗烟彼时还没有理?解到这句话中的奥妙之感?。 吴大妈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她坐下慢慢说。 水是温的,苗烟不觉得口渴,所以抿了?抿,便开门见山拿出一张图纸,询问她:“十五年前,你有没有见到过这个?人?” 说来很巧,苗烟是安时市人,父母却?都出生?于青山市。 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苗烟会有一天要遇见章寻宁,可能就算不是那时候显得那么?狼狈的形式,也会在其他情况下互相吸引。 第106章 缘分二字,或许不过如此。 吴大妈盯着素描图纸看?了?会儿,有点犹疑:“确实是有些印象,不过我?还不能确定?。我?只记得十五年前有个?看?起来有些痴呆的男人路过我?家门口,我?给了?他一碗水和一些食物,后?来可能是经过介绍去了?其他镇子?……” 苗烟父亲具体怎么?失踪的,谁也说不准。隐约有个?传言说,早上四点多钟天还没亮,看?见疑似是苗烟父亲的人和一车人起了?争执。 目睹的人因为天太暗看?不清,再?回过神来,车子?已经开走了?,追也追不上。 那天一同失踪的,还有一个?早上醒的早偷摸出去玩的小女孩。 过段时间,大家才听闻有团伙作案拐卖人口的新闻,但这一切都晚了?,那年还不像现在一样?监控遍地,找起人来实在是大海捞针。 又仔细交流询问了?一番,吴大妈说得时间点都对得上。 苗烟不自觉屏息,手?攥住水杯。 吴大妈道:“这件事我?还得再?帮你联系联系周围这几个?镇子?的人,目前肯定?是没有……” 话讲到一半,突然被打断。超市门外响起不大不小三声敲门响,苗烟耳廓微动,这样?的间隔与轻重,似乎似曾相识。 吴大妈往外看?了?一眼,只从磨花玻璃里看?出一立剪影,看?不出是什么?人,她朝苗烟快速说了?句:“先等等,来客人了?。” 苗烟让她先忙。 超市门口处不知交谈了?些什么?,对话声音模糊,接着是混杂在一起的脚步声慢慢近了?,能听得出其中一道是高跟鞋声。 嗒、嗒、嗒,走得不疾不徐。 足够熟悉一个?人的时候,光凭脚步声便能认出对方。 苗烟抬眼,往隔间门口看?去,正巧章寻宁这时掀开帘子?,那副透露着疏离的眉眼看?过来,四目蓦然相对。 气氛一顿。 今天的巧合真多。 章寻宁垂下眼睛,手?放下,帘子?垂落,噼啪撞在一起。 从苗烟身侧路过时,目不斜视,两?人不过才分开几天,却?好像陌不相识。然而方才那一瞬视线不经意交织,又胶着至极,无声对峙。 家人变情人,情人变陌路人。 感?情反倒是在趋于平静的表象之下愈演愈烈。 苗烟故意彻底避开视线,手?握着被子?,指甲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杯子?,声响漫不经心,然而听者有意,只觉如同抓痒般扣在心弦。 吴大妈看?看?苗烟,又看?看?章寻宁,饶是再?外行的人,也能看?出气氛不对。 吴大妈问:“你们认识?” 苗烟:“一般认识。” 章寻宁:“嗯。” 极其默契的异口同声,话落,彼此微微诧异,却?并没有看?向对方。 就连避讳视线交集这一点也如出一辙。 吴大妈松了?口气:“那就好,既然这样?,我?就不多费口舌再?讲一遍了?,你和她说一下就好。” 听到这话,倒像是章寻宁也是为了?父亲的事来的。 苗烟觉得怪异,瞥了?眼章寻宁,章寻宁转过头,表情还是那长久不变的淡漠。两?人眼神相撞,又触电似的分开。 “好。”苗烟道,“那联络的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吴大妈摇头:“周五那天我?给你打电话就行,我?等下还有点事要忙,得出门一趟。既然如此,你们两?个?先走吧,到时我?们再?见面。” 这里的主人发话了?,没有理?由再?不走。毕竟找人的事本就麻烦,能愿意帮忙就已经很让人感?激了?。 同吴大妈寒暄几句,苗烟与章寻宁一起走出超市,在门口停下。 她要搬家搬的突如其来,一点儿也没给章寻宁反应的时间。 那天章寻宁没什么?反应,只是停在原地没动,不知是脑袋没转过来还是怎么?,就这样?愣愣地看?她拖行李离开。 苗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一向冷静行事、头脑清晰的章寻宁,在那个?时刻越茫然、越措手?不及越好。 从搬走之后?,苗烟就没有再?过问任何有关章宅的事情了?。她忙着自己的事,晾着章寻宁在一边,两?人有许多天未见。 在计划之外的偶遇让苗烟有点意外,她和章寻宁沉默并肩走了?会儿,到章寻宁车前停下,两?人不约而同一起靠在黑色车门上,没讲话。 苗烟心底在想?,章寻宁这几天会是什么?心情呢,是像肉眼看?见的这样?冷漠,还是只是在极力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乡间土坡小路上,蝉鸣间或响起。 热风吹来,章寻宁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含在唇里点燃了?。她抽一根给苗烟,苗烟没有什么?以往那样?亲昵的举动,自己拿了?打火机点上,没黏着人。 一口薄烟吐出,让苗烟感?到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是,今天主动破冰的竟是章寻宁:“你最近过得怎样??” 这是与人分开多时后?最常用的一句问候。 百搭而且挑不出错。 苗烟笑了?笑,这种笑意并不轻佻,饱含礼貌与克制。越是有礼貌,就越是说明生?疏。 她答:“挺好的。” 话尽于此。 第107章 章寻宁含着烟嘴,烟雾在她口中过了?几个?来回,举止仍然端庄,低着眉,可能在想?什么?,也可能没有。 五年前和苗烟分开,习惯那种一个?人的感?觉尚且要适应很久。五年后?再?度重演,这感?觉成了?结了?痂的伤口,碰不得,挠不得,痒却?止不了?。 想?问为什么?突然搬走,也想?问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但怎么?也问不出口,胸腔里好像顶着一口气,堵着千言万语讲不出来。 想?讲出来,又怕讲出来。 最后?话题转了?又转,章寻宁回到正题:“你父亲的事,我?一直在找,既然你也找到了?这里,那么?这是你自己的家事,我?就不再?参与了?。” 苗烟“嗯”了?一声。 夏季炎热,烟丝发焦,橘红色燃烧在她们的指间。 她们中间隔了?半人远距离,不论是姿态还是肢体,亦或是交谈内容,都显得半生?不熟,不痛不痒。 心底情绪却?各自沉默的涌动,克制使人疏离,疏离却?使人渴望靠近,渴望触碰。 这种疏离在苗烟主动搬走后?达到了?顶峰,以往压抑的情绪似野草般生?长,堪堪压在还想?要保持体面的面子?之下。 俗话说触底反弹,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章寻宁在想?着东西,苗烟自然也有自己的盘算。 这时候不见章寻宁再?主动说话,多半是压着心情守着最后?一道线,忍着没讲出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章寻宁的心结没打开,讲了?反而也是白讲。 章寻宁倚靠着车门,唇微微动了?动,苗烟却?在这时将香烟灭了?,制止她讲话:“我?先回家了?。” “……我?送你?”章寻宁拉开车门。 苗烟这次展出切实一点儿的笑意,往另一方向走去:“我?自己会开车,我?考过驾照的,小姨忘了?吗?” 与章寻宁相反方向约二十米处,是苗烟的车。苗烟打开车门,弯腰进主驾驶。 章寻宁哑然,定?定?看?着苗烟离开。 她当然不会忘了?。 因为她曾打听过苗烟离家五年时的所有动向,这一举动之下,饱含她五年内克制而隐忍的,不能言说的感?情。 即便苗烟此刻不提醒,她也是一定?不会忘的。 第065章 也许是?得知了苗烟从章寻宁家搬出来的消息, 章姿第一个沉不住气了。 本着一家人就该和和美美的理念,章姿思来想去?,琢磨着让两人破冰的事情。即便她不清楚五年前发生了什?么, 但她知道这两人之间的心结一定还未打开。 为她们操碎了心, 章姿最后想出的办法是?将有关于亲戚家女儿的会面提前。 只是?让苗烟颇为意外的是?, 这次聚会地地点竟然不是章姿的家,而是?章寻宁住的宅子。 进了章宅大门, 还是?那副老样子。 庭院幽静, 那遮天蔽日?的古树仍旧一复一日?落着叶子, 佣人拿一把?扫帚,慢慢地扫,一扫就是?许久。 这里的一切都如章寻宁的作风,沉静而古典。 树下, 佣人停了动作, 忍不住讪笑。离开不过几天,佣人再见她便有些手足无措, 问她:“苗小姐还好吗?” 苗烟今日?涂大红唇, 也微微扯出一个笑, 很明艳:“还好。” 佣人想劝, 半天劝不出一个字,再回过神来, 苗烟已大步进了客厅。 苗烟先进客厅看了一圈,地点章寻宁家, 宅子主人却藏在?二楼没有下来。 反倒是?章姿先代?章寻宁尽了地主之?谊, 热切笑着迎上?来:“哎哟, 好久不见我们苗烟了,快让我看看, 有没有在?外面过得不好?” 一开口先奔着这件事。 苗烟笑了笑,任由章姿拉着自己的手寒暄,她道?:“我自己已经?在?外面过了那么多年,现在?只是?搬出去?住而已,不用?这么担心。” 章姿放低了声音,悄声在?她耳边:“我当然信你?能照顾好自己,只是?哪个明眼人都看得出你?搬走一定事出有因,你?和你?小姨闹了什?么矛盾么?” 她嘘声,指楼上?:“你?也知道?她是?个嘴硬心软的性子,这几天我都看得出她的不对。” 趁章寻宁还没来得及下楼,章姿赶紧多说几句:“你?们以前日?子过得不容易,好不容易过得好了些,又分开了五年。你?说,有什?么比一家人团圆更重要的呢?你?小姨有什?么不对,你?告诉我,我替你?说她。” 面上?,苗烟只是?微微笑着,客气敷衍:“离开小姨的家也并不是?因为什?么大事,我只是?……” 楼梯上?传来高?跟鞋声响,苗烟抬眸,章寻宁穿一身?象牙白旗袍走下来,面容清丽,不食人间?烟火状。 既然口中?谈论的人已经?下来了,苗烟立时闭口不言。 她知道?章寻宁肯定听见了前半句,那后半句就不说了。 就是?故意存心吊着章寻宁。 章寻宁没有什?么表态,身?后跟了个和苗烟差不多大年纪的女生。女生见了她,忍不住露出点笑意,挺自来熟的挥了挥手。 苗烟也和她挥了挥手,章寻宁倒把?这越过她却与陌生人打招呼的举动尽收眼底,面上?静静的,心底不知有没有在?咀嚼什?么滋味。 第108章 章姿介绍:“这就是?我说的那个父母都希望留在?青山市发展的亲戚家的女儿,叫洛玟,先前和你?介绍过了,是?你?学妹。” 洛玟上?前一步,大大方方:“学姐好。” 既然章寻宁和洛玟下楼来了,几人便围到餐桌边吃饭,章姿不再提两人间?是?否存在?什?么矛盾,转而把?话题侧重到了洛玟身?上?。 桌上?是?章姿在?为洛玟美言,讲她拿过的奖项,为人的优点,洛玟不像大多数才出社会的大学生,她懂得表现自己,却并不会显得谄媚,那是?种很有活力和干劲儿的感觉。 苗烟面上?说着夸赞洛玟的话,实则却在?留心章寻宁的一举一动。 最近有意晾着她,饭桌上?也故意忽视她,不理睬她,进了门一句话也没说,甚至也没有任何眼神交流,苗烟就是?爱在?章寻宁雷点上?蹦迪。 一顿饭下来,三人谈的融洽,章姿想让章寻宁也说几句,都被苗烟不经?意的带了回来。 酒过三巡,愣是?没有半点儿接触。 越是?不能碰,心底那道?结了痂的伤口就愈发的痒。 饭桌上?融洽谈到最后,苗烟问洛玟理想的公?司是?哪家,这问题却被章姿抢先答了,洛玟简直没有插嘴的机会。 苗烟听到章姿给出的方向,不置可否。 这几天她问了问其他人,得知洛玟其实最想待的公?司是?她之?前离家五年间?那一家,这和章姿说得有出入。 有些话在?其他人面前不好直说,苗烟也没有当众戳破洛玟的想法,只是?先应承下来:“既然这样,过几天我再来找你?。” 这句话本来是?该对洛玟说的,只是?章寻宁与苗烟座位挨得近,想与洛玟讲话,还要夹着章寻宁。 乍一听,倒好像在?和章寻宁说。 章寻宁品茶手一顿,又听洛玟笑着应答,手背不自觉有些绷紧。 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情感在?发酵。 章姿:“既然这样,那我们今天先吃到这里,改天再见也好……” 然后又觑了两眼苗烟,章姿有点心虚似的说:“洛玟对水仙花过敏,我家里又恰巧养这个,你?们也知道?小孩子嘛,很任性的,怎么劝说都不许我丢,所以这几天只好先让洛玟住在?寻宁家里了。” 接着是?真实意图:“苗烟你?要是?来找洛玟的话,直接到你?小姨这里来找就好了。” 苗烟想笑,觉得章姿坐到这份儿上?也真是?不容易了。 她睨了一眼章寻宁,章寻宁也掀起眼皮看她,虽整晚没有接触,可视线一旦触碰,便如磁铁般相吸,像必然会发生的某种化学反应。 就在?这种隐秘的化学反应间?,彼此都较着劲儿,不愿输给对方。 只一眼,便又错开,回归到正常轨迹。 苗烟收回视线时,垂眼想,不知道?洛玟住到章家这一步,章寻宁参与了多少呢? 是?做了什?么,还是?仅仅是?默许? 苗烟觉得只是?默许的可能性比较大。 章姿先走一步,叮嘱苗烟留下再和洛玟聊聊天,苗烟没拂她的面子,坐了下来,没有走得那么决绝。 钓着人也得分轻重缓急。 章姿说让她再和洛玟聊聊天,实际是?想让苗烟和章寻宁多聊聊。没想到苗烟这样懂得变通的人现在?这么一板一眼,只要章寻宁不讲话,便只跟洛玟说话。 聊着聊着,洛玟可能也觉得不对劲,主动把?话题牵到章寻宁身?上?:“话说,读大学时早就听说过学姐你?的传闻,但没听过你?还有章总这个家人,我第一次听家里人提起,大吃一惊呢。” 苗烟扫一眼章寻宁,章寻宁不动如山,没有插话的意图。 她轻描淡写地笑着,却着实大大添了一把?火:“普通家人而已,没必要大张旗鼓的到处说。” 章寻宁抬眼看她。 苗烟不畏章寻宁威压,无所谓的直视她。 洛玟觉得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她看了看章寻宁脸色,急着补救:“不过,学姐你?回到青山市来肯定是?为了章总吧?不然首都待遇那样好,学姐肯定不会放弃的嘛。” 苗烟:“也不是?,单纯觉得青山市节奏比首都慢一些,所以就回来了。” 完了,洛玟想,怎么还越说火药味越重了。 章寻宁放下手中?报纸,洛玟不敢再把?话扯到她们之?间?的关系。 为缓和气氛,洛玟闲话几句苗烟毕业后学校里发生的一些趣事,苗烟跟着聊了几句。 苗烟这人最擅长逢场作戏,笑起来明艳动人,眼神和笑容都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却天生像在?勾着人。 那边章寻宁早已不再读报,苗烟这幅模样,一眼便收入眼底。 青山市的雨季从来名不虚传,就这么会儿聊天的功夫,天上?突兀浇下倾盆大雨,没给人一点儿缓冲的时间?。 苗烟和洛玟谈话声渐渐小了,不约而同看窗外大雨。 章寻宁看一眼佣人,佣人会意,去?后厨端来了几道?点心,都是?适宜夏季吃的。 端上?来后,佣人开口挽留:“这下雨天的,天色也晚了,苗小姐不如就留下来吃些饭后甜点,直接住下别走了。” 苗烟一打眼,曾经?的记忆回笼。 第109章 她初中?那阵子最爱吃甜食,也许是?因长身?体的缘故。到了夏季,她老在?糕点店前走不动路,那会儿她们日?子有些艰难,章寻宁却不吝啬,总是?买给她吃。 佣人端上?来这几样,都是?她以前最爱吃的。 不过现在?的苗烟可不是?以前的苗烟了,她现在?沉得住气,比章寻宁还沉得住气。 苗烟笑了笑,委婉拒绝了。不等佣人再做什?么,苗烟问人要了伞:“工作什?么相关的都在?家里面,不得不回去?,先失陪了。” 和前段时间?赖着不走的地痞流氓型不同,苗烟一转身?就消失在?雨幕里,身?影显得那么干脆利落。 章寻宁看她远去?背影,没有讲什?么,佣人却先忧心忡忡道?:“苗小姐顶着大雨也要先离开这里,真是?不知道?要怎样留她才好……” 章宅内一时间?唯有雨声。 章寻宁看雨幕重重,视线也许是?落在?苗烟离去?的方向。 片刻,章寻宁道?:“东西都收了吧,也该睡觉了。” 她从沙发起身?,一向淡漠的五官看不出心绪变化。高?跟鞋敲响台阶,她兀自回了二楼卧室。 沙发上?,洛玟大气不敢出,最终抱着手机吭哧吭哧给好朋友打字发消息:【劲爆!某知名老总其实也面临家庭代?沟问题!】 想想章寻宁那清瘦的背影,洛玟还加了一句自己的脑补: 【空巢老人急需年轻人关爱!】 第066章 苗烟答应帮洛玟的事当然不会忘记, 只?是对?于这件事?并没有着急,她决定先放任洛玟自己去寻找方向。 最适合自己的道路,一定是要自己去寻找的, 苗烟向来是这样想的。 一晃眼?, 周五很快就到了。 寻找父亲这件事?苗烟前前后后也筹备了几年之久, 如今真的要再?与失散多年的亲人?见面,未免感觉到有些不太真实。 怀着忐忑和不安的心情?, 第一次与父亲见面, 却并没有太过?近距离的接触。 吴大?妈几经周转后联络到?朋友, 询问下,得知苗父所在的地方是个小小镇子,民风淳朴,村民都讲苗父失忆已久, 脑袋不大?灵光, 怕乍一见面,倒把他吓到?了。 隔得远远的, 苗烟见苗父做些简单的手工活, 村民说他来时?就是不记事?的, 思维也缓慢了些, 但听得懂话,这些年给了他维持吃喝的一些活儿, 算是好心帮扶他了。 周五那天?见面并没有太久,不过?已经有了第一次, 第二次再?见便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苗烟预想过?很多次真正的见面, 但真正发生后, 心情?却难得变得平静。 那是一种好不容易尘埃落定的安心感。 大?家都说苗父最近一二年隐约有恢复记忆的苗头,脑袋也比以前灵光了, 只?是苗烟与他面对?面,他还是没大?记起来。 只?是见了苗烟便忍不住反复提起,说自己有个妻子,他的妻子很美很美。 他说记不起她是谁,但很想念她。 少年时?期那几年苗烟几乎不掉眼?泪,那时?生活没有保障,现实里拥有的一切都显得随时?会不翼而飞,所以心性?不得不需要变得无?坚不摧。 没想到?现在成年已久,反而比以前要脆弱了些。 苗烟听见苗父说“很想念她”这句话时?,没忍住,有了鼻子发酸的感觉,但最终还是忍忍,展出个笑。 也不知道倘若父亲得知母亲早已不在了,会是怎样的表现。 后来,苗烟有空便往那边跑,村民私下也与她商量过?,觉得苗父记忆恢复得是越来越好了,但还是不能够辨认谁是谁。 本来以为日子会这样维持下去,曾经失去过?,再?遇见之后,即便是些略显陌生的接触,也会觉得已经足够。 然而事?情?的转折比苗烟想的要快,有一日再?度见面时?,苗烟忽的感觉苗父一下安静了许多。 苗父年纪大?了,不像寻常中年人?那样有人?照顾,这些年来风吹雨打都是独自扛着,他两鬓早已生白,那沉默的眼?神盯着人?,有种很奇异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复苏的感觉。 苗烟那天?没讲话,两人?面对?面坐了一下午,一个字也没说过?。 下一次再?去,村民们说苗父愿意和苗烟一起走?了,说是“要回家”,苗父说自己想家了,看样子记忆复苏的进程比想象的要快。 但在离开这里之前,苗父还想再?做点?最后的道别,因此回家的日子定在了另一天?。 苗父怎样和村民道别的,苗烟并不知道。 她来接苗父的时?候,已经是苗父收拾好所有东□□自等待她的时?候了。苗烟带苗父往离开这里的路上走?,吴大?妈跟他们一起离开。 然而没走?出几步,苗烟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车停在树荫之下。 章寻宁站在车门边上,凝眉抽着烟,吐烟时?很慢,像老电影里的慢动作。见了苗烟出来,那凝着的面孔才放松些,轻轻甩了甩手,灭了烟,示意她和苗父上车。 之前在超市的时?候苗烟听章寻宁说这是她的家事?自己不会再?参与,苗烟理所当然的以为章寻宁不会再?出现在有关于苗父的事?情?里面。 毕竟她亲爱的小姨金口玉言,驷马难追,怎么可能出尔反尔呢。 第110章 她没想到?章寻宁还真破天?荒的主动来了,而且一声不吭。 吴大?妈眯着眼?睛确认了半天?,才惊讶的一睁眼?,朝苗烟说:“我?自作主张了,我?想着你父亲也是她的老师,就跟她讲你们今天?要回家,我?真没想到?她会来。” 苗烟心说,章寻宁心思变幻莫测,谁猜得到?。 她说没事?:“那您先回去吧,她看样子在等我?。” 吴大?妈走?了另一条路,章寻宁还倚靠在车边,静静等苗烟过?来。 苗烟明知她在等自己,却故意和苗父从章寻宁面前经过?,看样子是要对?章寻宁视而不见。 哪想擦肩而过?之时?,一双微凉的手桎梏住她手腕,扯住她,那力道不准许她再?漠视下去。 苗烟转过?头,露出个极温柔的笑:“怎么?” 章寻宁沉默了下:“你没开车,我?接你回去。” 气氛又开始僵持,彼此气场不服输的对?峙。 苗父开口,打破了这种氛围:“这是……你的朋友吗?看着有些眼?熟。” 苗烟对?她们之间关系闭口不答,章寻宁也知道苗父的状况,三言两语简洁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我?姓章,那年您和老师一起资助过?我?。” 苗父尽力回想,最终道:“抱歉,很多事?我?都记不起来了。但是对?于你,我?确实有些印象,我?妻子好像提起过?……” 每次讲话,苗父都围绕着苗母。 但凡是现在还有些记忆的事?情?,都是苗母带来的。苗烟有时?候都不敢想有一天?父亲知道母亲不在了会是怎样的。 看了看,苗烟见苗父和章寻宁有话可说,没有再?推托章寻宁送她回去。 上了车,冷气开得没那么大?。苗烟回想起攀上她手腕的那种微凉的、细腻的肌肤触感,不知道章寻宁怎么会这样容易发凉。 夏天?抱着,可能会有消暑的作用。 当然这仅仅是猜想而已。 苗烟系了安全带,听苗父和章寻宁讲了几句闲话,车内便开始沉默。 大?约进了市区,苗烟突兀地问章寻宁一句:“不是说不来了吗?”指关于苗父的事?情?。 章寻宁握着方向盘,视线专注路况:“……有些放心不下。” 苗烟点?点?头,偏过?脖颈去看窗外绿树成荫。 还是像以前那样,总把她当小孩子,总怕她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章寻宁是关心则乱,所以时?至今日还未曾完全了解苗烟早可以独立的一面。 有时?候两人?之间的误会,也是由此而来。 苗烟不想章寻宁再?把自己当小孩对?待,她是个大?人?了,她已经成熟。 开车驶进苗烟租住的公寓小区内,章寻宁在她报的楼道号停下。 苗父先下了车,章寻宁默然看着这栋楼,心里可能是在评估,也可能是在担心。 苗烟待父亲下车后,自己也勾住车门把手,打算离开。 就在这一瞬,章寻宁转过?头来,微微倾身,抿着唇,眼?神欲说还休。她从前座回过?头来,两人?距离便很近,清浅的呼吸拂过?,似羽毛般轻。 章寻宁顿了下,问:“你就住这里?” 苗烟笑着,点?醒她:“亲爱的小姨,现在我?住在哪里其实和你没有关系。” 话落,推门而出。 苗烟现在非常不好哄,她早不是读书时?那个一盘糕点?,一句放低姿态的话就能哄好的小孩。 她要看章寻宁无?法克制的那一面。 禁欲者破戒,才是最有趣的反应。 * 回到?楼上,苗烟先帮苗父安顿行李。 因为本来就没想真的搬走?,苗烟选公寓选的没那么仔细,小区环境和室内装修差不多就行。 章寻宁方才在打量,可能是觉得这里不是最适合她住的地方。 家里冰箱空着,苗烟点?了外面,然后父女二人?便静静坐着。 父女多年未见,却并没有太多能够叙旧的,毕竟苗父记忆缺失,能不能彻底回想起来都是个问题。 蔬菜和水果外卖到?了以后,苗父抢着先去接了,自顾自拿到?厨房里,显然是习惯了做饭炒菜这些事?由他来做,开始洗菜切菜,苗烟想拿过?来都不知道怎么拿。 没办法,只?好在一边打下手。 看苗父刀功依旧不减的样子,苗烟有点?出神。 很多很多年以前,父亲也是这样的。母亲对?做饭不太开窍,从她记事?起就是父亲做饭做家务,母亲喜欢带着她看诗词歌赋,虽然她总是更爱随手涂鸦。 正式这样轻松融洽的家庭氛围,滋养出了苗烟这种遇到?困境也不会放弃的性?格。她要强,开朗,不爱掉眼?泪,总是能逢凶化吉。 这一切都是因为从小得到?的都是来自父母的百分百的爱意和肯定。围绕着她的,从来都是正向反馈。 她靠着橱柜看父亲取调料,上手帮了帮忙。 苗父笑:“哎,我?还真是一把老骨头了,拿东西都要确认半天?。” 苗烟说哪有的事?。 没想到?交流起来,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自然。 就这样不断回忆着从前,苗烟突如其来的想到?一件事?。 大?家都说良好的童年治愈一生,她这样乐观的性?格是因父母的培养,那章寻宁生来淡漠,到?底是因为后天?影响,还是基因遗传,故而生性?如此? 第111章 凡事?都是有原因的,苗烟想知道章寻宁以前的经历,从五年前就迫切的想了解。 章寻宁有长辈架子,不愿示弱,总以淡漠将过?去的经历掩饰得很好。她筑起心墙,就没人?能够勘破她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刚才那个女人?,看起来你对?她有些印象,她是个怎样的人?,你还记不记得?”苗烟脑袋一抽,忍不住问。 苗父顿住了,思索半晌道:“她姓章,是叫章寻宁对?吧?” 苗烟:“对?。” 苗父有些苦恼,最后说:“说实话,我?一回想起这些,要么是觉得一片空白,要么是觉得雾蒙蒙的。” “我?只?记得她和你母亲关系不错,她读大?学时?,还是我?们资助了她一段时?间。其余的,我?现在想不起来。” 资助过?一段时?间? 苗烟有点?儿纳闷,章家在章寻宁读大?学时?还没有垮倒,即便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读大?学的钱也拿不出来,章寻宁曾经竟有需要人?资助的境遇么? 那时?候的章寻宁大?约也是很青涩的,但有些遗憾,苗烟并没见过?那样的章寻宁。她遇见章寻宁时?,章寻宁早就是个心性?稳如磐石的大?人?了。 塑造她这样性?格的过?去,苗烟从未参与。 在苗烟还没有独当一面、却早已情?窦初开的年纪,总是对?此感到?无?法言说的遗憾。 正思索这个问题时?,苗父又叹了声:“她也是个可怜的人?啊……” 苗烟一愣,琢磨为什么这样讲。 苗父的记忆停留在十几年前,那时?章家尚未垮台。 那么苗父说的可怜指的是什么? 苗烟往窗外望去,追寻着章寻宁方才停车的位置,没想到?目光掠过?,那辆黑车还是沉静地停在那里。 她意外,挑了挑眉。 第067章 自那天将苗父搬来的事安顿好后?, 苗烟又着手准备去为苗父体检的事。 据当地人的说辞和苗父仅剩下的些微记忆来推断,事情经过大概是苗父逃出来时?磕到了头,伤势不算很?轻, 因此导致脑部出现了问题。 虽然这么多年也就?这样过去, 苗父的脑部问题并没有进一步加重, 但苗烟到底还是不放心。 苗母突然的病症使苗烟很?没有?安全感?,总是忍不住去想假使她当年早些发现端倪会不会是另外?的结果。 也正因?此, 她觉得这一生里该做的事、想做的事, 都要尽快去做, 绝不能拖延。 把苗父安顿好以后?,苗烟为苗父安排了全面的体检,以防任何意外?情况的发生。 在医院忙前忙后?花了些?日子,检查报告里苗父的各项指标没什么问?题, 也没生病, 早年受到过剧烈撞击的头部?幸运的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只是失忆这一点可能很?难治了。 医生说?, 她可以多带父亲去以前生活的地方看一看, 熟悉的环境也许能刺激病人记忆的恢复, 但时?间过去了很?久都没有?完全好转的迹象, 对?于记忆全部?复原,还是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现在苗父对?任何事情的记忆都很?模糊, 像隔着一层水雾看玻璃瓶里的事物,但唯独对?苗母的事情格外?敏锐。 从接苗父回家后?, 苗父总是在想苗母在哪里。 苗父曾问?过苗烟, 这个公寓是不是她和母亲现在的家, 还旁敲侧击问?过母亲是否早已改嫁。 触及后?面的话题,苗父不禁显得有?些?忐忑, 苗烟只能勉强扯出点笑,想法子转移话题。 现在偶尔她自己回想起母亲的病逝,都会觉得梦一样不真实,更遑论是思维本就?不如以前灵敏的苗父。 也许是因?记忆缺失,苗父底气并没有?那么足,所以当遇见苗烟避而不答时?,也会有?些?失落,但没有?刨根问?底。 私下里,曾辗转反侧而焦灼过好几个夜晚,这些?都没有?让苗烟知道。 既然父亲身体健康,陪伴他熟悉一段新环境之后?,苗烟开始为洛玟的事情奔波起来。 也就?是在为洛玟规划前途时?,一通来自钱万琪的电话打了进来。 苗烟这天正在卧室电脑前与洛玟打字交谈,钱万琪电话来得突然,但苗烟并不意外?,她先让洛玟等一等,然后?接了电话。 “老板,你之前让我查的罗松止的事情,我查了个大概,你先听听,”钱万琪电话那头有?点吵,“我最?近跟踪他挺久的,感?觉他应该是生活不太如意,总是买酒寻欢,女友换了好几个。” “之前还听人说?他挺彬彬有?礼的,我纳闷他转变怎么这么大,查了一下,好像是他同父异母的那个妹妹快要完全取代了他的位置,老板你之前放出的消息刚好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过,罗松止也有?些?异常行?为,跟踪他的时?候我查出他前一段还找人跟踪了你们。” 钱万琪声音放低,报了个日期,“就?在那天晚上,他去找过老板你的小姨,在你小姨的公司待了挺久,这个地方我很?难混进去,所以不清楚他们说?了些?什么。” “在这之后?他隔三差五就?去您小姨公司,具体的原因?,我觉得您直接去问?章女士好像更方便。” 第112章 苗烟默了下,心说?就?是问?章寻宁不方便才来找你查的。 不过有?了这个大致的方向,苗烟也不难琢磨出是怎么一回事。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罗松止会突然找人跟踪她和章寻宁,一般来说?,常人不会这么轻易就?下定论的。 说?完这个事之后?,苗烟又问?她前一段让她找证据的事情都弄好没有?,钱万琪说?都找好了,明天就?能当面交给她。 通话最?后?,钱万琪有?点犹豫,好像是觉得丢脸,但半天还是说?:“那个,老板,至于你说?买画的人是谁那件事,我查了挺久的,但是没查出来,不过您放心,再多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搞定。” 钱万琪本来觉得这件事是最?好查的,但是真动起手来却发现,这事比查罗松止还麻烦,那个匿名买家把东西转手了很?多次,目的就?是掩盖她的身份。 憋了半天,钱万琪在电话里憋出一句:“老板,你是不是得罪谁了啊?” 不然这个匿名买家怎么像职业间谍一样难查啊! 听到这件事是这个结果,苗烟忍不住勾了勾唇,查清罗松止的事情之后?她心情本来就?好,这时?候更是确定了匿名买家很?可能就?是章寻宁。 毕竟这世界上除了章寻宁,还有?谁会对?一幅画做这么大费周章的保密处理呢。背地里章寻宁能耐倒是挺大,能把一幅画的来路去处折腾得这么密不透风。 怎么面对?面的时?候不见她这么威风? * 得到两个好消息的这天晚上,苗烟约定和洛玟前去参加一个聚会。 聚会规模不大,只是几个熟人一起闲聊打发时?间而已。本着章姿的叮嘱,苗烟顺手把洛玟带上了。 包厢里的人和章姿也很?熟悉,这些?人见了洛玟,忍不住露出长辈般的微笑,多和洛玟说?了会儿话。 章姿一定是提前和这些?人暗示过什么,她们聊天的方向都是不断在和洛玟说?在青山市发展有?多么便利,前景多么好,洛玟即便大大方方的来了,但多少也有?些?招架不住。 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苗烟也弄清楚了洛玟的心事。 洛玟独自思考了几天才敢和苗烟说?,她其实并不想在青山市本地发展,之所以表面上没有?反驳章姿,是因?为觉得长辈这样帮她考虑也是煞费苦心。 但从本心出发,她更想留在读大学时?的那个城市。 而她最?期待进入的公司是苗烟的前司,这也就?是为什么她如此愿意在章姿的介绍下与苗烟相识。 综合考虑几番之后?,苗烟觉得洛玟自己的想法也许是更好的。老一辈的人都更盼望子女生活安定,洛玟去离家那样远的地方工作,放心不下也是在所难免。 私下里,苗烟替洛玟铺了些?路,暂时?还没有?告诉章姿。 这顿饭是应章姿请求而来,饭桌上洛玟对?苗烟投来求助眼?神时?,苗烟笑了笑出言替她不动声色挡了那些?劝导,洛玟这才松了口?气。 这顿饭到很?晚才散,苗烟为了帮洛玟挡长辈的劝导没少喝酒,酒劲儿还没完全上来就?已经有?点儿发晕了。 出了餐厅,因?是深夜,路上车辆行?人都少,估计这个点儿都回家去睡觉了。 洛玟看出她有?些?醉,请她先回家,苗烟执意要送洛玟回章宅。 这是个才出社?会不久的女生,苗烟觉得自己有?义务要保证她安然无?恙回家,见说?不过,洛玟便上了苗烟拦下的出租车,两人一同往章宅过去。 一如记忆里那样,章宅跟着章寻宁的作息走,熄灯的时?间很?早,这功夫只在客厅留了个小灯,整幢房子浸在一片黑里,几乎不透出什么光亮来。 洛玟有?钥匙,开了门,还想请苗烟进去坐坐:“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学姐你就?住在这里吧……” 苗烟站在门口?,酒劲儿上涌,阵阵发晕,她轻轻摇了摇头,笑说?:“我回去住,我看着你进去就?走了。” 然而冷不防,一道清冷女声传来:“醉成这样,别?走了。” 朦胧暗光里,章寻宁披着披肩,扶着楼梯栏杆,站在客厅深处。即便看不出她隐匿在晦暗中的神色,也能感?到那双视线的威压。 意外?的,向来及早休息的章寻宁到了现在还没有?睡。 第068章 灯火俱暗, 这句“别走了”,倏忽变得如此耐人寻味。 苗烟抱臂,站着没走。 也许是头太昏沉, 她将肩膀靠在门框上, 歪着头, 几缕长而卷的黑发垂在脸边,夜空的?光亮在她身后照来。 她噙着笑?, 醉意上涌时双颊也酡红, 却衬一对黑色眼仁更明亮。 一副懒怠又放松的?模样。 “‘别走了’, 为什么?” 轻轻在唇齿间过一遍章寻宁的?话,苗烟反问。 她在玄关处靠着门,不急不缓,是好整以暇的?姿态。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谁也分不清她是不是在逢场作戏。 几天前, 也是在那里懒散的?把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任性?的?、恣意妄为的?,有了什么想法便要?横冲直撞, 从不让人省心的?苗烟, 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 紧绷的?那个人, 又变成了章寻宁。 第113章 章寻宁掌心微攥, 拧眉看?苗烟这副样子。 从一开始,她不过是想下楼喝杯水, 没想会?真的?这么巧遇见洛玟同苗烟回?家。 一打开门,隔了几米远的?距离, 也闻得到那股酒精气味, 虽不难闻, 却扰人心烦。 这种心烦在看?见苗烟那张醉酒后不自觉媚态的?面庞时又过了一个高峰。 这句反问为什么,她们?都很清楚不是真的?在问字面意义上的?为什么。 不是为了一句“怕你夜深回?家危险”、“怕你醉酒不能独自照顾好自己”, 不是为了这种表面到不能再表面的?原因。 苗烟在问更深层的?缘由。 是讨厌她和别人喝醉成这幅样子产生了嫉妒的?心理,还是那难以压制的?情感终于翻滚起难挨的?感觉? 然而,章寻宁只能抿紧唇,她怕任何?一个字难以控制的?从口?中蹦出来。 洛玟还在场,她不能这么没有顾忌。 苗烟却是百无禁忌,她逼不出想要?的?回?答,便懒懒一垂眸:“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留在这里住是不方便的?,我父亲还在家里等我。” 又是回?绝。 章寻宁发觉苗烟在给自己下套,不论?自己是说还是不说,苗烟都决定了要?走。 就在两人隔几米远隐秘的?交锋时,洛玟正站在旁边楞楞发呆。她没看?出这问题为什么要?问,章寻宁又为什么不答,只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电灯泡了? 思及至此,洛玟试探道:“那个,我先上楼了。” 话落便一溜烟跑了。 看?着洛玟提着包跑路的?样子,苗烟一捋长发,转身就走。 推门而出的?那一刻,却感到一道身形紧跟不放。苗烟微侧头,章寻宁还是拧着眉的?模样,一言不发盯住她眼眸。 章寻宁压着火气,平直吐出几个字:“夜深了,我送你。” 苗烟倒也没有拒绝,她现在学得聪明,只要?是章寻宁给予的?,全部照收不误。但章寻宁想试探的?,却闭口?不答。 章寻宁取了车来,苗烟正好不必再亲自打车,倒很方便。 两人无言上了车,苗烟昏昏倚靠在车座靠背上,章寻宁似乎一路生闷气,只专注于开车,半个字不说。 因太过静谧,酒意不减,快要?到苗烟所租住的?公寓住宅时,苗烟已?到了半睡半醒的?程度,头往下点着。 章寻宁熄了火,没着急叫醒她,只是沉默的?盯着苗烟看?。 座椅上,苗烟困顿异常,似梦非梦,忽而一只纤细素手轻轻搭上她下颌,那微凉触感如?蛇,把她弄得一激灵,猛地清醒了。 她睁着醉眼望去,章寻宁不施粉黛、白?净如?瓷的?面庞近在咫尺,近得像一个朦胧的?梦。 下巴被扳过来的?触感却又这么真实。 这个夜晚真的?很安静。 静得没有蝉鸣声,没有雨声,没有风声,只有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声,闷闷的?,自己才听得到,其他人无法察觉。 她们?都是如?此。 半晌,章寻宁开了口?,嗓音因这句话吐得艰难而微哑:“……到底为什么搬走?” 那天聚会?上苗烟和章姿讲到一半便戛然而止的?缘由,终究还是把章寻宁勾住了。 如?果不是今晚见苗烟那副烂醉的?样子,章寻宁可能也不会?真的?问出口?。但偏偏阴差阳错,章寻宁就是撞见了。 她一直劝自己苗烟离开自己,离开章宅,减少那些和自己的?纠缠,不再有那些容易被人当成把柄的?绯色缠绵,就是对苗烟很好的?一件事。 章寻宁为苗烟着想,极力克制着自己。 她反复告诉自己,苗烟既然想走了,那便彻底放她走吧,想的?时候只是去看?看?,解一下思念,也就足够了。 然而今晚章寻宁却在想,苗烟离开了自己,就是为了去过这种在无用的?酒局上喝得烂醉、及时行乐的?生活么? 有一个声音开始不冷静的?,情绪化的?冒了出来。 万般都是路,这条路未必就更好。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出现,很危险,很可怕。 但更危险的?是—— 夜色下,狭小车厢里,苗烟微微伸手,便按住她近在咫尺的?心房,而后吐出一句极轻的?话:“你自己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苗烟莞尔笑?,看?向?她。 章寻宁喉头微动。 心口?处传来掌心的?温度。 同样的?,苗烟也能感受到心跳节奏。 昏暗路灯下,树影婆娑,车子早已?熄火,这一方小小空间内是彼此的?体温与心跳。 两人探出座椅,面与面相对,侧颜轮廓背着光,浸在一片黑暗,似一纸黑色剪影,像电影般定格。 闷热雨季是潮湿的?,空气也黏稠,使?人想起那年逼仄房间里曾情不自禁的?交换过的?长吻。 那是很多?、很多?、很多?年前了。 气氛停滞两三秒,苗烟收回?手腕,转身推开车门,章寻宁感到心口?一轻,温度冷却下去,掌心已?然不在。 开了车门后,迅速涌进冷风。 温度的?下降使?人清醒,夜深的?疲乏使?人意识模糊。两种相左的?感觉混杂在一起,章寻宁默然地想,方才是苗烟的?醉话吗? 第114章 还是真心的?问句? 怎么分清? 冷静自持如?章寻宁,也难得生出半分茫然。 与苗烟一同下了车,章寻宁要?将她送到楼上,亲眼看?着进了家门才会?安心些。苗烟却拦住她,说自己一个人走就好了。 哪想迈台阶时一个不稳,章寻宁皱眉,还是稳稳当当扶她上去。 直到进电梯,也是章寻宁从苗烟手中接过了卡,替苗烟刷的?。夏季冷气到处都开得很足,晚上微凉,电梯厢内却更冷。 章寻宁侧目,苗烟倦倦的?垂着眼睫,脸颊醉酒的?红晕未消。 看?起来真的?醉了。 出电梯门时,苗烟脚步略有虚浮,半个身子靠章寻宁借力。倘若要?不是章寻宁跟着送上来,这功夫她可能已?经倒在哪个角落开始睡觉了。 站在门口?拨弄钥匙时,章寻宁问苗烟几次哪个是她家钥匙,苗烟看?了好久,醉得眼前发花,没选出来,章寻宁气不打一处来,最?后还是敲了门请苗父来开的?。 苗父一开门,本想迎接苗烟,结果意外又和章寻宁撞上视线,这突然多?出个人,倒让苗父也意外的?愣了。 章寻宁只是点头致意:“她喝醉了,送她回?家。” 说着把人从自己身上过到苗父身上,由苗父搀苗烟回?卧室。毕竟这里她没来过,也不知?道哪个是苗烟的?房间。 不管是什么,苗烟这人可一个字都没和她透露。 苗父疑惑,但还是接过苗烟往回?走。 他记得晚上参与聚会?的?没有这个人吧?怎么绕来绕去,竟然是她送苗烟回?家的?? 太复杂了,苗父想不明白?。 待放好苗烟出来之后,苗父见章寻宁利落的?在厨房里煮醒酒汤。他歉意道:“这样晚了,就不麻烦你了吧。” 章寻宁顾着手中的?东西,来不及分神:“没事,您不用担心。以前几年里,我这样照顾她照顾惯了,做完这个喂她喝下我就走了。” 又补:“您去睡觉吧,我很快就弄好了。” 苗父道谢几句,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思来想去,还是回?房睡觉了。 这帮年轻人的?事,他不知?道怎么掺和。 只在厨房点着灯,章寻宁忙前忙后,盛了汤出来,耳朵里听见拖鞋拖沓声,身体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毫无预兆。 始作俑者眼睛都没睁开,一副又困又醉的?单纯样子,两只胳膊紧紧纠缠着她,上半身完全靠在她身上。 章寻宁想起苗父还在家,一紧张,先把汤放下了,便要?推苗烟,就这么一刹那,苗父已?经闻声而来:“怎么了?” 苗烟醉着,说不出话,说了也都是些嘟嘟囔囔的?胡话。 章寻宁看?向?苗父,替苗烟解释:“没事,她可能是睡糊涂了。” 苗父连声:“给你添麻烦了。” 也就是这时,苗烟在她耳边含糊说着醉话,只有两人能听见:“亲……要?亲亲……” 章寻宁背后顿时汗毛倒竖。 想了办法把苗父先劝回?去,章寻宁浑身冷汗,觉得自己天生的?冤家就是苗烟,人生里少有的?几次狼狈,全都和她挂钩。 这要?是真的?被苗父听到……章寻宁不敢去想。 章寻宁低声呵斥她:“你疯了,你忘了你父亲还在家?” 没得到回?答。 章寻宁低头,苗烟竟已?沉沉睡在她肩头,呼吸平稳,看?样子也许是刚才在卧室半梦半醒听到厨房声音故而出来。 此刻惊险过去,一见苗烟安宁的?睡相,章寻宁立时又什么狠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叹了口?气,将苗烟扶回?卧室,只能认栽了。 第069章 那晚章寻宁将苗烟扶回卧室, 见她是真?入睡了,便不?再想打?扰她的好眠。 将醒酒汤放在冰箱,留了纸条让苗烟醒来喝下, 章寻宁如和苗父所说的那?样, 如?约回到了章宅, 并不?逗留。 翌日忙了一白?天,章寻宁没见苗烟再来找洛玟, 也没听洛玟提起苗烟。 故而自然以为是她昨天在外面沾花惹草, 今天在家休养, 倒是挺正常的一件事。 到天黑,章寻宁看了看腕表,换身衣服出去赴约。 她今晚本不?想去谈这个合同的,但?老?朋友力荐她过?去。不?论怎么讨厌对方暴发户做派将地点设置在风花雪月的场所, 也不?得不?给老?友卖个面子。 今晚不?过?是走个排场, 她不?喝酒,早就等下要找个什么借口离开, 免得和这群肤浅之辈有什么太深的交集。 到会所门口, 章寻宁接了熟人的电话, 熟人在那?边赔笑:“章董, 您到了吗?” 章寻宁往里面走:“到了。” 熟人说了一长?串:“这地方是不?大?好,有些吵, 您放心,咱们就在这儿吃一会儿, 一会儿就走, 我那?个朋友爱吵闹, 您见谅……” 那?边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赔罪的话,却发现章寻宁一个字也没说。 狐疑时, 对面试探着?问了一句:“您还在听吗?” 章寻宁猛地回神:“嗯,我先挂了,马上就到。” 说着?,心不?在焉将电话挂断,视线却黏着?一个人身上,死死盯着?。 第115章 看来是昨晚嫌沾花惹草得不?够,苗烟竟有出现在这种地方。 擅自以为她在修养,倒是自己太小瞧她了。 就这么爱玩? 快步走过?去,章寻宁一把拉住苗烟手腕,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苗烟回过?身,见是章寻宁,挺意外的。不?过?意外不?过?一秒,她又收拾好表情,无懈可击。 苗烟笑:“小姨你不?是也在这里么,我为什么不?能在?” 章寻宁忍了又忍,拽她到隐秘角落:“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不?是什么高级的会所,低俗,某些事情根本上不?了台面。章寻宁不?知道苗烟为什么来这里,出于下意识的担心或是某种难以启齿的妒火,她难得失态的低声呵斥。 面前的女人喝得烂醉的面孔似乎还近在眼?前。 一个轻佻的、散发着?成熟香气的年轻女性,总是那?样漫不?经心地说着?撩拨的话语。某种程度上,章寻宁恍惚觉得苗烟倒真?有可能会做出那?些寻欢作乐的事情。 苗烟抽回了手,呛她:“当然知道啊,就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才来的。” 那?柔软的手从她掌心抽开时,她的冷静似乎也被抽离。 那?火气都快要压不?住了,章寻宁双目紧追苗烟表情,却还只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怎么,她的意思难道是她就是奔着?这个来的? 昨晚那?声音又开始冒头。 万般都是路,倘若放任苗烟离开,苗烟选择的是这种东西,那?甚至还不?如?…… 然而不?等她想完,苗烟错开她,没有什么留恋意味:“我还有个重要的人要见,抱歉,让让,你挡我路了。” 章寻宁想使力气拽住她,然而苗烟灵巧如?鱼,似必然会与她错过?的游鱼,混入人群如?得了水般自由,片刻便消失不?见。 许久后,熟人在走廊里遇见她。 本想上来开个玩笑讲她这样守时的人竟然有一天会迟到,没想到便对上的是一副沉沉的脸:“不?是说马上……哎哟,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真?神奇,章寻宁这种寡淡的性子竟还会生气? 熟人都有些好奇是谁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章寻宁敛起情绪。 然而开口却是与今晚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你认得这里的老?板么?” 熟人摸不?着?头脑:“倒是认识,怎么了?” 章寻宁:“我见一面,就当认识个朋友了。” “顺便拜托她帮我查个房间号。” 熟人震惊。 至今还没见过?把章寻宁这样的人惹得这么大?费周章的人呢。 而章寻宁脑海里只是一直盘旋着?一个想法—— 重要的人,是怎么个重要法儿? * 与章寻宁分别?后,苗烟到三楼和今晚要见的幕后推手见面。 推开那?扇包厢门,门后是浓重的烟雾缭绕,香烟气味略呛人。 往里探头,一个穿宽大?黑色西服的女人靠在最墙边的沙发上。仔细去看,那?女人的脸很白?,几乎是病态般的白?,带着?一股化不?开的阴郁味道。 苗烟从包里取出一套文件,表情不?如?平时那?样轻佻随性。她开门见山,和包厢里的女人直接进入公事公办的节奏里。 几句交谈过?后。 “你想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苗烟压低身体,将文件放在茶几上,用手指骨节敲了敲。 那?女人的脸从阴影里探出来,指间夹着?烟,吞云吐雾,眉间是沉沉的,看着?倒有半分渗人。 因突然的倾身向前,那?藏在阴暗里的五官全然露在光亮之下。 这是罗松止继母所生的后妹,名为罗书妤。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想尽办法要把对方斗下台。 这就是苗烟的杀手锏。 有些事她不?好做,也做不?来,那?么心狠手辣的事自然要交给手黑的人。 恰巧罗书妤足够不?择手段。 苗烟将从钱万琪那?里收集到的证据交给罗书妤,这是双赢的局面,苗烟在托人联络罗书妤之前,就已经确定罗书妤不?会拒绝她的邀请。 大?约是满意自己所看到的一切,罗书妤弯了下唇角:“谢谢,那?么你想要什么?”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苗烟把这么大?一条鱼拱手让给她,势必也想从她手中拿到些什么东西,罗书妤在等苗烟开口。 包厢灯光晦暗,苗烟面目低垂,皮笑肉不?笑,平白?使人背后一凉。 她语气善良,没讲什么狠话:“你看着?来就好了,你最想怎么对待罗松止,那?就怎么去办吧。” 看似并没有交代什么,罗书妤却已经会意。 她微笑,让苗烟放心。 章寻宁把她当成尚未能够独当一面的小孩对待,因此总是下意识把她藏起来,把事情藏起来,一个人闷声去解决,害怕她受到任何波及。 若想解决这样的症结,便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章寻宁越想把她藏起来,她偏要露出头。章寻宁越想闷声把事情解决得一了百了,她偏要在明?面上声势浩大?的让所有人都知道不?能得罪自己。 只有这样,才能让章寻宁从内心有所转变,也只能是这样,才能使她们之间的关系彻底对等。 第116章 任何恋爱的开端,双方的身份一定都要是对等的。 但?凡天秤上有一人是弱势,那?便注定这场恋爱博弈会东倒西斜。 苗烟在慢慢加筹码,她要彻底和章寻宁站在同一高度。 她们两?人都是速战速决的类型,话讲到这里,便不?再需要多说了。 不?知想到什么可能是彻底解决掉那?个哥哥心情比较放松,她语调也稍轻快些,话变得多了:“那?个女人还在等你吧?” 话题转得快,苗烟微愣。 但?很快,苗烟就意识到罗书妤指的是章寻宁,也许是来时曾撞见过?她与章寻宁在走廊里的纠缠。 苗烟免得多讲多错,遂只是“嗯”了一声。 “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不?过?,”罗书妤苍白?的面上露出点笑,“她好像要等不?及了?” 顿了一下,苗烟推门,没有再继续有关章寻宁的话题。 她离开烟雾缭绕的包厢。 和罗书妤合作确实高效且愉快,但?那?阴郁的气氛却使人不?适。 说到底,这世界上只有和章寻宁相处才会让她感到天生的心安。 离开会所前,苗烟想去一趟洗手间。 为打?造纸醉金迷的氛围,走廊里灯光极暗,人群挨挨挤挤,辨不?清方向。苗烟逆着?人流,朝路牌走去。 也就在这一瞬分心的功夫,她感到手腕上一阵微凉且细腻的触感。 回头,章寻宁眉目压着?,是表露不?快的前兆。 糜烂艳俗的音乐躁动中,章寻宁干净的声音在她耳边掠过?:“……去这里。” 轻如?羽毛刮过?。 苗烟耳廓一痒。 第070章 再回过?神?来, 她们已置身于无人包厢。 会所走廊里那些扰人嘈杂的声音已被隔绝在外,处于这间漆黑包厢内,听外面一切声音都闷闷的。 章寻宁说话声音轻轻淡淡, 手下力度却?不?容小觑。 方才?一进来, 章寻宁一把利落关了门, 落了锁,苗烟被她向后一折, 胳膊受人钳制, 上?身结结实实压在金属门?扇上?。 苗烟微痛, 轻轻嘶声。 有许多次她都在想,章寻宁看着清瘦,怎么做到力气还能这样大的。 每次想捉她手腕,都能捉得?那样稳。 身后, 是紧贴在她身体上?的女性的柔软与?冷冽。这两种本该相反的感觉, 倒在章寻宁身上?结合得?很好。 在她带着那点冷冷威压讲话时?,总是莫名很吸引人。 章寻宁气息吹过?她耳廓处:“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带着点不?怎么高雅的酒气, 激得?苗烟抵在墙上?的指腹一紧。越是冷着面孔的人, 生起气来就越是使人着迷。 而在章寻宁视角, 她不?安心了一个晚上?。先是去找这里的老板查了包厢号, 吃饭时?却?又一直心不?在焉,本想说不?沾酒, 然而烦躁心情作?祟,酒精成了消遣。 要怪只能怪苗烟总是在她的雷区蹦迪。 这种情绪受人摆布的感觉很不?快。 苗烟挣了挣手腕, 脱不?开章寻宁的禁锢。 她向后转了转头:“你就是这么问人话的?起码也得?让我?先转过?身再说吧?” 那堵在她身后的身体动了动, 章寻宁自?觉失态, 让了步,手也松开。 苗烟转过?身来, 低着头,握了握被轻微勒痛的手腕,暗想今天的事?以后一定要还回去。 脱离被人压制的狼狈姿态,苗烟又变得?漫不?经心。 她移开目光,看起来不?大耐烦:“当然是有事?要办啊。” 潜台词:关你什么事?,我?们是什么关系你问这么多。 语气搪塞程度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章寻宁攥了攥掌心,到底压抑着没发作?。 这是什么意?思?打发她快点走么?然后放她一个人在这到处都是危险的风月场里? “……我?是在问你,你来见?谁。”章寻宁探出修长手指,挡住苗烟身后门?把手,肢体语言很明显是:不?说就别走。 苗烟笑:“不?是说我?父亲回来后那些就都是我?的家事?了吗?听你那样说,我?还以为你要和我?撇清关系呢。” “怎么现在还是这么在意?我?啊?” 语调上?扬疑惑,看似是问句,实则却?是个极其轻佻的肯定句。 “……” 章寻宁抿紧唇,对这番说法似乎有些抵触,反而抿唇又抿,最终没有推翻苗烟所定下的结论。 似乎有轻嗤一声,苗烟艳红指甲划过?她肩膀,引起战栗:“你连我?在哪个包厢都能知道,那房间里的人是谁,你顺便去问问不?就也知道了吗?” 又是直白了当戳出她的心事?。 “你觉得?这风月场里的人会有几分真心,我?让你走,不?是让你到这里自?毁前程的。” 平复那被苗烟撩拨起来的情绪,章寻宁冷冷道。 但这番告诫到底是毫无杂念的,还是道貌岸然、以借口掩饰那心底的妒火,章寻宁也有些分不?清了。 至少就在今夜,她不?想分得?那么清。 静了半晌,苗烟才?开口。 计谋早已筹划好,是为章寻宁量身定制,她抛下鱼饵:“我?来这里当然是有要紧事?要做的,我?来见?的人你也知道,是罗书妤。她有大把的医疗人脉,治我?父亲的失忆,见?她总是没错的。” 第117章 这当然不?是实话,可惜章寻宁不?知道。 她眉间沟壑愈发深了:“你到底知不?知道罗书妤是怎样的人,做事?不?择手段,接触她,你觉得?自?己会有好下场吗。” 苗烟心里门?清儿罗书妤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把一众排挤她的亲戚的生活都搞得?鸡飞狗跳,换句话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种女人确实该敬而远之——或者?说,苗烟觉得?章寻宁为了让她规避风险,一定会想法子让她敬而远之。 所以在听章寻宁这样讲话时?,苗烟知道她一定是咬上?了勾。 她依旧垂着眼,将鬓边发丝理到耳后,无端生出点需要人保护的弱势:“那不?然呢,我?不?找罗书妤,难道找你吗?你认识这方面的人?你愿意?帮我??” 这委曲求全的样子,半点看不?出是她方才?在跟罗书妤合谋。 包厢内沉默半晌,走廊里躁动鼓点敲着墙壁。 苗烟拨开章寻宁的手,按在门?把,语气姿态都像要去赴汤蹈火,隐忍得?很:“那我?先走了,罗书妤还在等?着我?。” 哪有什么人还在等?着她,都是编给章寻宁听的而已。 缓慢按下把手之时?,章寻宁拦住她。 两个字冷冷从她口中吐出: “认识。” * 苗烟那天在会所的激将法多少还是有些作?用的,第二天,章寻宁就已联系了青山市关于这方面最有名的专家。 不?过?这天一同去医院的,还有章姿。 章姿听说章寻宁要和苗烟为了苗父的事?情到医院来,怕她们两个把苗父夹在中间闹不?愉快,因此立马主动加入,说自?己也要去医院看看脑袋。 提及原因,章姿都是五十多岁的人精了还挺会装傻充愣的,说是要去医院检查检查,预防老年痴呆。 于是这次医院之行?成了四个人一起。 在医院门?口一汇合,章姿与?苗父见?了面,立刻亲亲热热上?前去寒暄。 苗父不?怎么会场面话,更何况这时?年老了,加上?脑袋不?太灵光,有点不?好意?思道,只有点拘谨地答着。 说不?过?三句,章姿就图穷匕见?,为章寻宁好好美言了一番,把她知道的关于章寻宁的有点全讲了一遍,还有章寻宁和苗烟之间的患难之交等?等?,吧啦吧啦说了一堆。 苗烟嘴角一抽,意?识到章姿这次硬要插进来是做什么。 原来是想通过?软化自?己的父亲,达成让父亲接纳章寻宁,然后她们两人便不?得?不?奉命和好的局面。 怎么说呢,槽点略多,但可以理解。 只是这场面乍一看起来——倒有种亲家见?面分外推销自?家人的喜感。 余光一瞥,苗烟见?被章姿推销的那个淡淡站着,波澜不?惊的样子。视线转回,苗烟不?由得?耸肩。 章寻宁还真是很心安理得?的被推销啊。 进医院后,不?论是挂号还是排队,章姿都津津有味和苗父讲着章寻宁和苗烟之间的事?情,推销章寻宁推销到嘴皮子都要起火了。 一路上?,章姿全程没提自?己要看医生的事?,苗烟和章寻宁也懒得?戳破她。 苗父的病情即便是专家来看,其实统共也还是那几句叮嘱。 放松心情,多运动,定期体检,多去以前熟悉的环境看看,和以前的人多接触接触,刺激大脑恢复记忆。 她们都心知肚明这个可能性也许真的不?是很大,但也不?想放弃任何希望。 又是一顿奔波做检查,出医院时?已是黄昏。 夕阳西下,四人行?走在医院板油路上?,往停车场方向去。 章姿走着走着,忽然开口:“诶,我?突然想到苗烟你以前不?是安时?市人么?要不?,你带着你父亲回那边去住一段时?间,说不?定有助于恢复记忆呢。” 简直是意?外之喜,苗烟方才?还在思考要如何引入这件事?,没想到章姿竟不?谋而合主动将话讲了出来。 本以为章姿会成为电灯泡,现在这样看,好像她硬插进她们之间,反而是件好事?。 苗烟藏好自?己的小算盘,语气照常:“其实我?早就想到了,我?和父亲还有母亲以前一直住在安时?市,只是后来搬走了。那边的房子我?已经安排好了,等?时?间合适就打算回去住一段。” 章姿思维敏锐,一下抓住可乘之机,她眼睛咕噜咕噜转,有点贼心的看了看章寻宁。 然后清了清嗓子说:“这个事?啊,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寻宁你一定可以帮忙的吧?” 在人群中,章寻宁向来是最安静的那一个。 她不?紧不?慢跟着走,这时?忽然被提及,难免有些古怪道:“我??” 乍一听,没听出什么必要关联。 章姿大脑飞速运转,一阵瞎编:“对啊,你和苗烟父亲不?是曾经挺熟的吗,这次苗烟回安时?市,你跟着一起回去多好啊,你们两个都在,他肯定会想起来的更快的。” 又是这种似是而非的场面话。 然而章寻宁下意?识去看一眼苗烟,捕捉她的反应。 苗烟也在看她。 也许是感觉再劝劝有戏,章姿补充道:“寻宁啊,你之前忙了那么久,不?休息也不?好的,这次去安时?市就当休假吧,要不?我?真怕你哪天累坏了。” 第118章 黄昏光下,章寻宁面庞是安宁娴静的。 她们彼此因章姿的话而对视,明明中间隔了一人远,如非常陌生,却?又极为默契的领悟到对方的意?思。 视线别开。 苗烟开口,报了个日期:“车票订好了,我?们那天出发。” 没有任何暗示意?味,讲话语气就如今天天气真好那样随性,似乎也不?打算一定让章寻宁陪她一起去。 但章寻宁知道—— 她的言下之意?是,你可以在那天去找我?。 成年人的暗示,总是点到即止。 第071章 打算出发去安时市的那一天, 章寻宁准时出现在苗烟租住公寓的楼下。 明明那天在医院时双方并没有吐露出任何明确这是个约定的字句,但彼此却对这次赴约心照不?宣。 选定的车票是在傍晚时分启程,在章寻宁下班吃过晚饭之后。他们三人乘车到安时市后, 天已?是墨黑色。 在上次与苏冉等人一起到这里来的海边之?行?时, 章寻宁还没有什么心情细品这里的风土人情。 此刻走在居民楼下的林荫路, 竟生出半分难得的宁静感。 与青山市那钢筋水泥筑成?的快节奏大城市不?同,安时市是不?太大的临海小城, 托青山市这棵大树在前, 安时市也不?至于落后, 但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确实很适合忙惯了的人偷得半日闲。 而那次海边之?行?与其说是答应一同出行?,还不?如说是被赶鸭子上架。 苗烟回来得太突然,像炮弹一样打破了章寻宁本该继续掩饰在风平浪静下的生活和心情。 每一次与她过招, 都是败兵而归。 至于这次……也不?能说她已?然懂得如何?应对苗烟了。 正相?反, 可能是更糟糕的境地。 倘若苗烟不?再?回来,章寻宁压抑在心底的所?有感情都能如这五年?一样。她为苗烟单独放置了一个小小匣子, 埋在心底, 里面藏满最珍贵的回忆与感情。 可苗烟回来了, 在这五年?间曾被暂停的情感, 这段时间里重新被勾起来,如得到超量养料般疯长, 所?有刻意避讳的,现在全都加倍奉还。 偏偏就在这种?隐秘而无法克制的情感快速滋长时, 苗烟又?突然搬离了章宅, 几?乎不?再?与她见面, 即便是见了面,彼此之?间也鲜少交换眼神。 方才在车上那半个多小时, 她们甚至没有讲上一句话。 这趟安时市之?行?,反倒是苗父更热情一些。 或许回到曾经熟悉地地方确实会使人感到归属感,苗父一路活跃地讲着安时市的风土人情,这其中免不?得反复提起苗母,讲述他们曾经度过的那些日子。 路上,苗父还提到要带章寻宁去他们曾经最常吃的那家火锅店去。 说是章寻宁到安时市一趟也不?容易,所?以要请她体验一下舌尖上的享受,章寻宁答应下来。 聊着聊着,他们停在一栋居民楼下,苗烟边找钥匙边上楼。 这是幼时住过的那套房子,其实它在很多年?前早就被苗母卖掉了,后来苗烟自己挣了钱,重新将其买下。 三人趁月色推门?进来,这幢房子常不?住人,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老旧的木质气息,并不?难闻。 苗父进房子后看了一会儿,一路上话多的嘴巴也停了下来,倏忽变得沉默。 过了会儿,才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之?后一直没有再?主动说话。 苗烟看一眼父亲,没有多话,她知道这些年?来时过境迁,不?管父亲怎样尽力表现的活跃或平淡,在面对过去的景物时,多少会受到一些无法言语形容的冲击。 或许是哀伤,也或许是感慨,也或许是其他的种?种?情绪。 总之?,苗烟不?想去打扰。 三人各自收拾好东西后,又?一起分了房间,苗父住主卧,苗烟则和章寻宁住一间。 而面对这样的分配,章寻宁只?是抿起唇,却并没有说什么话。 她也知道这种?局面无非是必然要面对的罢了,苗烟小时候家境不?好,房子本就小,要是一开始想避开住一间,那她就不?该来。 可她还是来了。 说不?清道不?明其中缘由,章寻宁觉得心里全是一团纠缠纷杂的乱线,想理清,却又?理不?清。 正是这种?情境之?下,章寻宁不?免有些心烦意乱。 分好房间之?后,章寻宁先去卫生间洗漱,洗漱的这功夫,也让她有些喘息之?机。 安时市这所?房子设施简单,因此章寻宁没多做其他什么准备,简单掬一把水洗洗脸,漱口刷牙,再?对镜怔愣片刻,确认自己没什么在表象上的失误,才走回卧室。 然而未料想一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毫无拘束、自如坦率的,仅穿着一件单薄吊带的苗烟。 二十五岁的女?性身体早已?成?熟,腰肢带着点柔软,背对着她,趴在床上铺床单。 曲线分明,乍一闯入视线范围,使人大脑莫名宕机,血液加速。 似听到开门?声,那专注铺床的女?人也回过头来,随意看了眼章寻宁,带着点说不?出来的清水般的疏淡,视线就这样掠过。 最陌生又?熟悉的关系不?过如此。 就像普通同事、普通朋友,每天都要打照面,实际上并没有多想和对方见面,说起来,不?过是点到即止的关系。 第119章 这样清水般淡漠的触感的视线才一从章寻宁身上转过,便将她此前种?种?心烦意乱微微冷却下来。 她想到此刻双方不?过就是这样普通的关系罢了,没什么好紧张的。 然而只?是一想到有“普通”二字作为关系前缀,章寻宁又?觉心口被蜂蛰了一下,难言的酸痛翻搅着。 那天苗烟对洛玟所?说的“普通家人”四字似乎重响在耳边。 普通家人,又?是怎样的关系? 要怎么去相?处才好? 思绪万千的这一刻,其实也不?过几?秒钟过去。 只?是感官将其无限放大,仿若被拉长,成?了最难捱的考验。 也就是这一刻,苗烟出言:“你用完了?那我去卫生间了。” 说着,没等章寻宁回答,兀自擦过她肩膀,如无痕的风经过,不?会有任何?额外联系。 吧嗒一声,小小卧房门?关上。 这不?过八平米的室内倏忽变得闷热窒人。 一抬眼,周遭全是苗烟从小用过的东西,那张靠窗的床、脚下踩的地板、窄窄的一张书桌,全部?承载着苗烟的过去,还有她的气息。 连同这个夏天与苗烟突然重逢的现在,裹着夏季潮湿的空气一同将她包围。 章寻宁想躺,却又?难得感到脊背僵直。 这张苗烟方才铺好的床,像一张漫不?经心编织出的一张网,黏住她,捕食她。 而她本可以避开,本可以不?来。 但还是行?不?由心的来了。 思绪一转到这里,便如捧到烫手山芋,章寻宁双手交叠在腹部?躺着,一向冷静镇定的心情忽的生出几?分茫然和恐惧。 老房子隔音很差,耳边是透过墙壁传来的汩汩水声,苗烟在洗澡。感知里大约过了不?到二十分钟,水声停了,苗烟出来,开门?进了卧室,手里毛巾还在擦着发尾。 章寻宁闭目,感官却被放大。 身体能感觉到床垫微陷,是苗烟单膝跪在床垫上爬上床,手指微微撑着。 这张一米二宽的小床顿时使章寻宁觉得自己无处遁形,那带着潮热的手指和她小臂距离不?过一公分,热气灼过来,无形攀上她手臂,再?往上蔓延,灼到心房。 海边城市总是潮湿,风偶尔带淡淡盐味。 身边的人回到老家,行?李拿的随意,没用惯常喜欢的玫瑰香,沐浴露是清爽的柠檬味。 一切都很干净。 根本就没有任何?暧昧之?处。 是她自己心乱了。 这一想法陡然出现,章寻宁背后冷汗涔涔,心里那团乱线好像有了什么头绪,但在指间一捻,又?跑没了踪影。 躁乱不?过一瞬,苗烟很快躺好。 不?过在章寻宁思绪动荡之?时,苗烟并没有一躺下就睡觉。 她拿起手机看了看,屏幕只?开着微弱的光,手指随便动动,应该是在打字回消息。 床很小,那光亮也照到章寻宁。 章寻宁睁眼,微偏头看到苗烟对着屏幕专注地写着什么,接着下一秒,苗烟又?微微侧过手机,像是在遮挡内容,不?想被她看见。 什么情况需要这样遮遮掩掩的? 不?知不?觉的,章寻宁眉头微蹙。 联想到在会所?碰面那一天,苗烟走在灯光糜暗、烟雾缭绕的场所?里那样熟稔大方的姿态,章寻宁眉头拧得更紧。 不?想还好,这一去想又?牵连出更多的联想。 送苗烟回公寓楼时,苗烟趴在她耳畔讲那种?亲密撒娇的话,听起来不?像是她和苗烟之?间会有的相?处模式。 那时她也惊异于苗烟那句突然的话。 但如果?换个角度去想,好像又?可以有新的解释。 假如那句话……不?是对她说的呢? 苗烟那天喝醉了,到底认不?认得自己是谁?认不?认得送她回家的人是谁? 第072章 然而这因偶然生出的疑问, 却?找不出问出口的方式。 一切都是因为她们现在只是“普通关系”。 “普通关系”这四个字就像压在心里的一块山石,一道她作茧自缚的界限。那些难捱的、自找的情绪,都因这四个字而必须压在喉咙之下, 找不到表露的发?泄口。 只能一直感受着胸腔里的情绪在一点点、又一点点地无限胀大。 无异于是种折磨。 苗父提到过要带章寻宁尝一尝安时市的餐馆这句话?很快便提上?了日程, 在?到安时市的第二?天, 他便兴致勃勃地带她们一起去。 那是一家本?地很老?牌的火锅店。 苗烟站在?那张招牌下面?,几乎是一秒之内便将其有关的记忆都想起。 在?家里出事以前, 父亲在?本?地通过打工为生, 母亲教书, 他们是简单、清贫、但又极其幸福的普通的三口之家。 每月发?工资的那天,母亲会很高兴地带家人一起来下馆子。 这是母亲教给她的人生课程中的其中一课。 不论你?有着怎样的社会地位,生活是否艰辛,不要放弃任何会使你?开心的机会。及时行乐, 才是人生真谛。 往事回笼, 不免心绪也跟着短暂变化。 走进火锅店内,店内的装潢肉眼可见也翻新过, 和当年很不一样, 不变的是依旧人声鼎沸。 第120章 也许因为安时市是苗父熟悉的地方, 他显得自在?很多, 主动选了一桌落座,笑着招呼她们也快坐。 背景音是时下的流行曲, 节奏轻快,朗朗上?口, 喧闹谈笑声一波又一波起落, 锅内沸水蒸腾出白雾, 使店内热意翻涌,章寻宁捏了下手心。 要怎么坐? 她觉得脊背有些热, 但明明开着空调。 最常见的情况,却?成了章寻宁心里最难解的题。 她站在?原地没动,苗烟也没动,像在?等她先做抉择,章寻宁也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太小题大做。 她意识到自己应该正常对待,可自己心里存了许多许多不可告人的心事,即便在?此?刻极力疏解那团乱线,反而却?将自己越缠越紧,越容易暴露她的欲盖弥彰。 这正常二?字,怎么也做不到。 几秒钟过去,还是苗父先发?了话?:“你?们坐一起呀,坐到我的对面?。” 此?话?一出,章寻宁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准备动一动自己的位置,苗烟比她更快些,从她身边擦身而过,没有话?语,没有视线,没有任何交流,视她为空气?,转身进了里座。 敛起眉眼,章寻宁也收起手包,坐到另一把椅子上?。 落座后,视线无意间一抬,正对向对面?空着的座椅。透过此?处,章寻宁看见前面?那桌上?滚滚煮着的沸水。 热气?升腾,她视线所即,蓦地觉得自己像被那沸水轻轻烫了一下。 烫伤过后的痒止不了,痛也止不住。 苗烟的漠视近在?眼前,比五年前的分别似乎还来得更清晰。而之于章寻宁而言,更加醒目地感受到所谓“普通关系”,到底是种什么情况。 分别不见还好,可常常见面?,难道都只能是这样不痛不痒、不轻不重?的相处方式吗? 一去深想,心口上?那道结了痂的伤痕更为不适难忍。 招呼服务员过来点单后,菜不久便陆续上?桌了。苗父的目光看着,忽然笑了一下,像想到什么极为柔软的事情:“等我好了以后,把你?妈一起叫上?出来吃饭。” “也像现在?这样坐,好不好?” 也许是脑海中想到的场面?太过温馨,苗父唇角弧度轻微而和蔼。 苗烟夹菜的手却?一抖。 鱼丸不慎滚落到桌上?,留下水痕。 找回苗父以后,苗父当然经常询问妻子的情况,苗烟也对此?早有预料,因此?找了个善意的借口,说母亲现在?身体?不大好,怕猛然见面?使她受惊,暂时先等苗父恢复些记忆再?说。 因为说实话?,除此?之外她想不出任何缓兵之计。 此?刻苗烟只能露出个尽量自然的笑容:“好。” 其余的承诺或构想实在?是无法说出口,因为除了苗父以外,这桌上?的人都知道苗母已经不在?了。 章寻宁不必去看也知道苗烟现在?状态勉强,她筷子越过苗烟,接替苗烟重?新夹了个鱼丸下进锅里,语气?没有刻意的痕迹,自然的提起其他事情,帮苗烟解了围。 苗父那边顿了一下,便又继续乐呵呵地接下了有关字画的话?题,没有再?提及苗母相关的事情。 聊着聊着,话?题自然转到章寻宁身上?。 “说起来,时间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你?近况如何?”苗父问,“你?还和家里人联系吗?你?祖母现在?身体?怎么样?” 这个话?题倒微微引得苗烟注意。 她竖起耳朵,分神去听。 有关于章寻宁的过去,苗烟向来知之甚少。 听说以前的家里人,还有一个自己很陌生的“祖母”,苗烟想知道章寻宁会怎样回答。也许能够以此?更加深入的了解她。 桌上?水汽升腾中,模糊了章寻宁的面?目。她面?容无异,随意着说:“都不在?了。” 苗父吃惊:“这……抱歉,我唐突了,请你?节哀顺变。但怎么会这样?” 章寻宁似不愿多提,毕竟在?场的苗烟也知道那段时间有多么鸡飞狗跳。她一笔带过:“说来话?长,但都过去了。” 至此?这个话?题便撂下了,大家渐渐沉默地吃起来。 只是坐章寻宁身旁的苗烟难免垂眼多想。 当年章家长子、章父和章母都因那件意外带来的连锁反应而辞世,但其实还有一个人,也在?这场闹剧的不久后离开了人世。 那个人就是章寻宁的祖母,苗烟并没有见过她,只在?人们的口中曾听过相关的风言风语。 一个年事已高的老?太在?家服用过量农药身亡,本?来就是稀奇事。 据说当时祖母还留了一封遗书,但有了解的人都对此?守口如瓶,有很多人曾猜测过到底是什么。 说家道中落?恨命不由人? 苗烟常能听到人们八卦此?事,但章寻宁从不提祖母,后来去祭拜也都是同一天里随意敷衍一下,因此?便不怎么在?意,没有特意打听过。 但从刚才苗父的说法里,苗烟发?现了特别之处。 父亲是先问章寻宁是否还和章家人有联系,这点能说明章寻宁和亲人关系不好,这点苗烟也有所耳闻。至于祖母,却?是单独拎出来问的,语气?中带有几分关怀。 那这是不是说明祖母之于章寻宁,其实是一个不一样的人? 第121章 可这么多年来,苗烟并没有感觉到祖母对于章寻宁有什么太重?的分量。仔细回想起来,完全?没有提过任何一次。 就连方才苗父主动提起,章寻宁的反应也显得那么平平。 思绪运转之时,苗烟突然接到洛玟的来电。她低头看一眼,没有立刻接听,先朝两人说一句“去一趟洗手间很快回来”,才带着手机离开。 坐在?苗烟身边的章寻宁自然知道她有电话?打来,去洗手间很可能就是为了去接这通电话?的。 面?前锅内热气?上?涌,熏得章寻宁脑内发?热。 是和昨晚同一个人吗? 到底是什么人发?消息要避着她,接电话?也要避着她? 突然的,章寻宁觉得自己也需要去一趟洗手间。 用冷水洗洗手也好。 然而在?她想着这件事还未做出行动时,苗父或许是觉得方才问得太唐突,提起章寻宁伤心事,此?刻想找补,便又单独和她讲:“安时市夏天的海特别好,特别美,你?有没有看过?这几天我带你?和小苗一去看看吧。” 章寻宁垂眼,胡乱应了一声好,苗父又自顾自念叨:“等会儿?她回来再?告诉她一下……” 然而章寻宁脑袋里却?苗父的声音却?与火锅的蒸汽一同模糊了。 不知自己又说了什么,等回过神来,章寻宁已走到洗手间内。 此?处没有店内的沸水蒸腾,又正是空调风口,空气?倏忽一下变得凉爽起来。她定定神,想往里走。 然而迎面?的就是苗烟。 她含着最后一丝笑从隔间里走出,手上?挂断了电话?。然而抬首后两人四目相对,苗烟又慢慢收起笑意,从她身边径直走过。 目不斜视,似不相识。 转过拐角离开了洗手间。 章寻宁被定住,立在?原地。 某种情绪开始从她脚下生根,使她无法移动。这就是双方各退一步后再?无交集的样子吗?会是以后的常态吗? 片刻后,她才慢慢挪动到洗手台前。 特意调成极冷的水流,乍一流经肌肤,本?该使人轻微战栗,章寻宁却?像无知无觉。 关掉水龙头后,章寻宁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外表惯是那样波澜不惊。 只有她知道自己心底被翻搅成了怎样的满地狼藉。 那极冷的温度还留在?指尖,微微捏起,章寻宁觉得自己一开始就不该到安时市来。但为什么还是无法控制的挂念?为什么每一次、每一次都难以拒绝? 双目直视镜子里的倒影。 那略冷的声音在?她的心中响起来,想像以往那样去告诫自己,然而却?愈发?觉得无力。 章寻宁,活了三十几年,怎么一到了她的事上?你?就拎不清? 流言蜚语的恶意,你?还想让苗烟也再?承受一遍吗? 第073章 名义上, 章寻宁是为了加速苗父恢复记忆,也就是陪自己的?小辈的?父亲、自己老师的丈夫到安时市来的?,苗父对?这一点深感愧疚, 总觉得要不是因为自己, 也不必麻烦人家跑这一趟。 故而苗父很主动地履行起东道主的?义务, 短短几天内,时?常带苗烟和?章寻宁一同去以前和?妻子常去的地方多看多玩, 毕竟他有关于安时?市的?记忆, 也只?剩下了这些。 那日在火锅店提起的去海边的?计划, 也随之?安排好了。 安时?市的?夏季是旅游旺季,这里生活节奏相较于其他大城市要慢,临海,景色好, 空气?也比那些地方要新鲜多了, 慕名而来的游客络绎不绝。 才?走?到海边外围,便已是人满为患。 挤到了里面, 大海蔚蓝, 沙滩上有人在打排球, 人群的?欢声笑语将她们包围。苗父逆着这些吵闹声, 抬高声音问章寻宁要不要一起去玩排球。 章寻宁此行没打算下水,也没有想玩什么东西, 她穿一身极为轻薄宽松的?乳白色纱质旗袍。 目光远望时?,未曾想视线撞上苗烟, 匆匆别开眼睛, 那大片裸露在泳衣外的?白还是惹得她垂了垂眼。 将苗烟放心?托付给?她的?人还在场, 章寻宁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想法。 尤其是苗父还以为自己是第一次来看安时?市的?海,这种意外的?误会更是让章寻宁有种极为紧张的?背德感。 她在之?前就和?苗烟一同来看过安时?市的?海了, 怎么也忘不了苗烟在海里如水蛇似的?缠住她的?腰。 而一切的?起源都?是五年?前,作为年?长?者的?她没有及时?守住底线,才?是导致她们之?间的?关系一步一步变得不正常的?导火索。 道德感的?铡刀悬在她脖颈之?上,使她喉头发紧,随之?而来的?是失职的?愧疚感。这种状况下,她只?觉得和?他们待在一起呼吸都?沉重。 章寻宁没有抬眼,只?淡淡道:“不了,你们去玩吧,我在旁边看着就好。” 苗父拍了下她肩膀:“果然啊,你性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喜欢这些东西。” 说着,苗父和?苗烟一同往沙滩排球那边的?场地走?过去,他们三人在这个拐点渐渐分道扬镳。 落在后面站定的?章寻宁看了眼苗烟。 她笑如灿阳般与人有说有笑地往前走?,才?分开不过一分钟,一路上便已呼朋结伴,找到了一同打排球的?伙伴。 第122章 对?谁都?热情洋溢,唯独对?自己无动于衷。 这些天里一直都?是这样。 “普通家人”这四个大字压上她心?头。 难道以后就只?能……像现在这样不尴不尬的?相处着了吗? 章寻宁逆着人群往沙滩边角走?,那是与人群中心?距离比较远的?地方。是一片石块垒成的?岸,水深,石头棱角锋利,容易划伤人,而且因为没什么人来而显得分外寂静,伴着发蓝的?海水,倒显得有些渗人。 章寻宁习惯了独身一人,不怎么介意此处人烟稀少,反正能看得到苗烟与苗父就足够了。 她选中一块大石,抚平裙摆坐下来。 海风带着轻微的?咸湿气?,远处浪潮起伏,另一个远处也有人潮攒动,唯有章寻宁安静观望的?这一处只?有白色鸥鸟成群飞来。 视线落回沙滩排球处,苗烟应该是早就组织好了成员应该怎么做,划分好了阵营,正边笑着边颠球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眉眼是一眼惊艳型,手长?脚长?地往那一站,什么姿势都?显得很舒展。卷发随海风飘扬,美得很自由。 苗烟打排球姿态都?很利落,带着点刻在骨子里的?自如,肌肤也白如鸥鸟的?羽翼,在日?光下带着莹泽。 章寻宁就这样远远看着她,总觉得她起跳时?像只?真正的?鸥鸟,即将乘风而起,可以随心?所欲,这世界上没有她到大不了的?地方。 这就是章寻宁和?苗烟最?不同的?地方。 这也是章寻宁最?被苗烟所吸引的?地方。 尽管章寻宁不大提起自己的?成长?经历和?过去,也不总是去想那些事情,但?毋庸置疑,它们已经在章寻宁的?性格上留下了塑造雕刻的?痕迹。 小时?候章寻宁很少接触到运动类的?事物,跟野外挂钩的?几乎都?与她无缘。父母总说她是个女孩,没必要发展那些不文静的?东西。 一旦错过了那对?运动充满探索欲的?时?期,便很难再将这种兴趣生根发芽了。 后来的?章寻宁也发觉自己并不热衷运动,她可能生来就没什么运动细胞。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以后,章寻宁自知?最?适合她的?,也是她最?擅长?的?,就是坐在写字楼里当淡漠的?、使员工感到威压的?领导者。 但?在陪苗烟长?大的?时?期里,章寻宁很喜欢看苗烟像自由的?鸟一样发挥她那天生的?运动细胞,似乎可以带给?她不一样的?色彩。 生命力是章寻宁在陪伴苗烟成长?时?所最?深切的?感受到过的?东西。 顽强,飒爽,比骄阳晃眼。 有着使章寻宁目不转睛的?魔力。 然而正在看苗烟跃动身形时?,这一幕却被一道人影挡去了大半。 章寻宁抬眼,是个穿沙滩裤的?男人走?过来,待人走?过,她又继续专注盯着沙滩那边的?动向。 正看着,耳边却被沙滩裤男打扰:“嗨,美女,你也是来这边旅游的?吗?我看你好像不是本地人,感觉你和?我一样是外地来的?。” 明眼人都?能听得出这是搭讪开场白,如果有意,就会顺着好奇的?问下去为什么看得出来。 章寻宁:“嗯。” 沙滩裤男:“……”比外表还要冷的?回应!好像他是空气?! 沙滩裤男坚持不懈:“果然被我猜对?了吧,这么巧,要不我请你喝个饮料吧,解暑。” 章寻宁:“不必。” 视野里,那离得很远的?苗烟似乎打完了一场,和?苗父说了些什么,然后到小车边去买了水。接着,苗烟目光状似不经意地一动,便找到了她所在的?位置。 沙滩裤男还想没话找话:“那美女你有恋人吗,这么高冷,是不是家里那位爱吃醋啊,哈哈,要真是这样那我不就没机会了。” 那充满年?轻活力的?身影继续朝这边走?来,肢体修长?,两手都?拿着饮料杯,长?发垂在单薄泳衣,面容逆着光,看不大清。 鬼使神差的?,章寻宁看着朝她走?来的?苗烟,说:“有。” 不知?是在搪塞沙滩裤男,还是在短暂的?欺骗自己。 沙滩裤男尴尬:“啊,这样吗……” 不多久,苗烟手捧两杯饮料走?过来,挺拔鼻尖上是细汗,看得出刚剧烈运动过。她很快锁定章寻宁和?她身边的?男人,毫不犹豫,利落的?直挺挺地坐在他们中间。 然后将其中一杯递给?章寻宁:“水。” 沙滩裤男被一连串拒绝,这时?又被人隔开,自觉是在自讨没趣,装作不在意的?挠了挠头走?开。 海边只?剩下她们二?人。 比起有不认识的?人在的?时?候,气?氛倏忽轻松融洽下来。 头顶成群的?白色鸥鸟飞过,章寻宁白色裙边微荡,鼻息间是成熟女性运动过后扩散的?发香。而侧目,那线条流畅的?纤长?手臂微微支在礁石上,咬着习惯随意的?吸着海边饮品。 风经过,吹起她长?发,像鸥鸟随时?准备振翅而飞。 苗烟没看章寻宁,在看海:“我父亲说看你在这一个人待着很孤独,让我来关爱你一下。” 章寻宁手捧那杯水在想,原来只?是因为这个吗? 口中应了一声,心?情随海水撞击礁石的?声音一会儿沉下、一会儿浮起,似海浪顶撞心?扉,而她是那只?海面上徘徊不定的?舟。 第123章 苗烟可能不喜欢这种干巴巴的?氛围,她随口找了个话题,也许她对?待普通朋友也是这样的?: “他以为你是第一次到安时?市看海?你怎么不说你上次来过?” 顿了下,说:“上次才?应该是你第一次到安时?市看海吧?” 语气?带着点漠不关心?、但?迫于“来关心?她一下”的?任务才?不得不开口的?感觉。 那次海边之?行的?暧昧,似乎就这样随着浪潮褪去的?泡沫而消散干净,苗烟抽离得这样快,快到她有些不适应。 章寻宁否定:“不是。” 苗烟讶异,声调微微上扬:“不是?” 章寻宁道:“第一次来看海,是我祖母带我来的?。” 苗烟表面漫不经心?,心?底却打起了主意。在她的?印象里,这是章寻宁第一次主动提起从前的?事。 “祖母吗,那她对?你一定特别重要吧。” 不知?想到什么,章寻宁声音有点生硬:“嗯,是。” 彼此间又安静下来,只?剩下海风穿过。 又两个年?纪较小,看着不过是中学生的?女孩子结伴找过来,叽叽喳喳打破了沉默的?现状:“……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呀?找了你好久……” “打排球缺人,姐姐你来不来玩嘛……” 瞥一眼身边的?章寻宁,苗烟微低头,手臂撑着石头站起来,觉得和?章寻宁相处的?时?间差不多了,不打算多给?甜头,遂朝她道:“那我先?走?了?” 章寻宁目光虚落在远方。 有那么一瞬间,挽留的?话语就要说出口了。 * 沙滩排球一直打到黄昏时?刻才?停手,苗烟和?苗父与临时?搭组的?伙伴们挥手告别后,踩着沙滩一前一后往她所在的?礁石处走?来。 海滩上人渐稀少,苗父主动担当起导游的?角色,带她们往岸边集市上走?。 上次到安时?市她们其实已经领略过集市的?样貌,架不住苗父盛情难却,两人便又如未曾一起结伴而行那样装不知?道,捧苗父的?场。 苗父介绍这些海边特产、贝壳制作的?摆件等时?,着重试图引起章寻宁注意。说起来,他其实略有歉疚,总觉得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安时?市,却没能安排出什么使人家真正玩的?开心?的?东西。 今天一整个下午章寻宁都?独自坐在海边大石上安静看海,苗父知?道她心?里大概不怎么介意,毕竟是习惯了独身一人的?性子,但?多少感到自己做这个东道主做的?实在不够格。 围着这一圈熙熙攘攘的?集市转着,章寻宁还在倾耳听苗父的?话,身边的?苗烟不知?什么时?候却落后了半步。 她无意识的?也将脚步放缓,去迁就苗烟。 “寻宁啊,你喜欢这个吗?我买一个给?你,你拿回家里摆着怎么样,多少也留个纪念品吧……” 苗父的?声线之?外,章寻宁敏锐听见两道清甜的?青涩女声。 她回过头,苗父也与她一起站立在原地。 身后不到半步远,是苗烟笑眼弯弯在同那两个初中妹妹讲话。只?一眼,章寻宁便认出这是下午到海边去寻苗烟一起打排球的?那两个小妹妹。 大约是方才?逛街时?互相认出,这会儿正在随意闲聊着些什么。 “……姐姐你打排球真的?超级厉害哦!真的?特别崇拜你!” 另一个说:“姐姐你明天还来海边玩吗?今天好晚了,明天要是也来的?话,可不可以教我们呀?” 苗烟笑:“估计不行啦,姐姐不住在这里,过段时?间就回去。” 又说了些夸赞小朋友的?话。 章寻宁在原地耐心?地等,初中妹妹简直是与苗烟依依惜别,不舍地讲了好多,最?后还要送苗烟临别礼物。 圆脸的?那个女生从背包里拿出一只?小号海螺棉花玩偶:“这个送给?姐姐,这是我们自己扔飞镖赢来的?。” 苗烟没有拒绝小朋友的?好意,她笑着收下来,表达感谢,顺便问:“你们在哪里玩的?飞镖?我也去赢一个玩偶送你们。” 没料到还有意外之?喜,两个初中女生眼前一亮,回身指路:“就在这里,如果手气?好可以中靶心?的?话,能拿那个最?大的?玩偶呢。” 抬眼看去,不过两三步远的?距离。 苗烟拍拍她们的?肩膀:“看我给?你们拿个大玩偶,中个靶心?好不好?” 女生们嚷着一定可以的?。 在原地等待的?章寻宁本以为不过两三句寒暄便结束了,没想到事态方向一转,苗烟竟要去玩扔掷飞镖的?游戏。 可能是常年?浸在成人规则的?圈子里,章寻宁完全不懂孩子们童真的?行动力这么强。 跟了两步过去,章寻宁听到工作人员正和?苗烟热络介绍着什么:“小姐,我们这个扔飞镖活动是免费的?,是本地推出给?旅客的?福利活动。” “只?要您在便利贴上写下您与大海之?间的?故事,贴到墙上,就可以免费获取一次扔飞镖的?机会啦。” 章寻宁侧目,摊子边确实立着好几面可移动的?写字墙,密密麻麻贴满纸条。大约是本地为推动旅游业发展推出的?活动,用这种写满故事的?墙作为招牌。 第124章 毕竟只?要其中有一个动人故事,那么关于安时?市海边旅游的?宣传便会变得毫不费力。 默默无声的?苗父突然窜出个头:“这么好?我先?来!” 工作人员体贴的?递来纸笔,苗父唇角擒笑,边写边说:“我和?安时?市的?海的?故事说来可就话长?了,我和?我妻子呀,就是在海边定情的?……” 絮絮叨叨念了一阵,他露出便利贴,贴到写字板上。 【在海边与妻子定情。】 便利贴上的?字如是写着。 两个初中妹妹和?工作人员忍不住感慨了几句,目光便移到章寻宁和?苗烟身上,等她们谁要第二?个来。 苗父目光一转,锁定章寻宁。他知?道章寻宁多数时?间是安静的?,但?这不代表她本性一定讨厌热闹,恰恰相反,章寻宁或许就是在长?久的?独自静默中慢慢缄口,变得不善言谈。 思及至此,他鼓动章寻宁:“寻宁,你要不要也参与下这种活动?” 说着,却已盛情难却地将纸笔递到她手中。 章寻宁垂眼,看了片刻,最?终没有推辞。 但?她话不多,只?是迅速地落笔,写下一行字。展露出其中文字时?,圆脸的?那个初中女生忍不住念出来:“……广阔的?海是我的?第一个目标?这是什么意思?” 乍一看,确实有些没头没脑的?。 苗烟也侧了目去看章寻宁,等她解答。 感受到来自苗烟的?视线,章寻宁微微敛了眼睫,难得倾吐:“祖母带我来看海的?那一天,我决定要到更广阔的?地方去。” 这样看来,祖母确实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竟然连人生的?第一目标都?是因为祖母而诞生? 苗烟如是思索着。 章寻宁倒略微有些不自在地避开那张便利贴的?所在之?处。 最?后顺理成章地轮到苗烟。 初中女生们特别想听有关她的?故事,眼巴巴看着她拿起笔,追着求着她讲,可能是因为打排球带来的?偶像滤镜,使人的?探知?欲迅速上涨。 苗烟笑了一下,弯腰拿笔写字,边写边慢慢说:“我第一次看海,是我妈妈带我来的?。” “她告诉我大海是广阔的?,无垠的?,是最?磅礴但?是也最?浪漫的?,是最?适合许下誓约的?地方。她说如果我以后找到了决定相守一生的?人,一定要带她来看一次海。” “所以——”她停笔,寻找一个合适的?空位贴上便利贴,“我与海的?故事,也会是我与我的?恋人之?间的?故事。” 苗烟语气?轻描淡写:“可惜,我的?恋人还没找到。” 是未找寻到爱人,还是与爱人擦肩错过? 在场只?有一人能感应到她的?心?事。 话落,她捡起一支飞镖,闭起一只?眼睛瞄准,然后抬手扔掷。 正中靶心?。 “好厉害!” “果然是一等奖!”初中妹妹们忍不住欢呼雀跃。 而在那两道稚嫩青涩的?欢呼声中,章寻宁却怔忡片刻。 苗烟轻飘飘的?声音带着海浪的?潮意,每个字都?敲进她的?心?房,敲得往下沉,仓皇中只?觉得好像错过了些什么,心?情逐渐落空,充斥着茫然。 黄昏霞光朦胧的?时?刻,成群的?白色鸥鸟从苗烟逆光的?身影后冲出,朝着更广阔的?天空飞去。 她的?长?卷发被带动,飘扬不止。 恰在这时?,苗烟不经意的?瞥眼过来。 视线在瞬息之?间定格。 章寻宁只?觉口腔都?变得干涩,心?情却忽如气?球般被放飞、升高。 这是她用心?养育成人的?孩子。 其实她本可以一伸手就将其握在掌心?,令其无法离开,然后毫无道德的?将其禁锢、拥有。 第074章 那平地惊雷的念头?一出, 章寻宁顿时感到脊背冷汗涔涔。 有那么一瞬间,章寻宁疑心自己?被鬼上身,不?然怎么会生出这样荒诞不经的念头?。 故而之后一同在外面用餐、包括一起回家的路上, 章寻宁都显得异常沉默。 巨大的失职感将她淹没。 属于长辈该有的责任与义务不?断谴责着她。 这份沉默苗父当然感觉得到, 但章寻宁平时就已足够不?喜言谈, 苗父并没有把事情往章寻宁不?高兴那一方?面去想,反而是忧心忡忡地想着他?自己?有关两个年轻人的顾虑。 因此一到小区门口, 苗父便找了个理由将苗烟支开, 让她先上楼, 说是他?要带章寻宁去买些她该用的日常品。 关于这一点,苗烟没什么反应,随他?们去,没有固执的要参与其中。 章寻宁觉得心间失控下?坠的感觉愈发强烈, 有什么东西马上要从指间溜走的失去感不?断涨大着。 苗烟上楼后, 只剩她与苗父走在林荫小路上,这是去往便利店的方?向。 晚风吹过?, 带起些微凉意, 章寻宁这才觉得自己?清醒了一点儿。她默不?作声的走着, 指甲却?快要掐进肉里。 身边是苗烟的父亲, 章寻宁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那个大雨夜,老师是多么狼狈、凄惨而绝望地求助到自己?门前。 老师以为章家一切如故, 希望她能代替自己?陪苗烟走过?人生的旅程,以她的眼睛代替自己?去看苗烟平安成长。 第125章 而自己?又欠着老师那样的恩情, 也该到了去还?的时候。 可自己?又做了些什么呢? 照顾苗烟长大是老师的遗愿, 她应下?了那个承诺, 却?对自己?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动了那样使人不?齿的卑劣心思,甚至在五年前情难自禁, 一晌贪欢。 事到如今,她居然还?止不?住自己?的本能。 倘若有一天她和苗烟的事情东窗事发,流言蜚语是足够逼死一个人的。 且不?说世人对同性相爱的包容度,仅仅是表面关系上的“小姨”和“侄女”,就足够恶毒的人编纂出无数个使人中伤的谣言。 章家垮台那一会儿,到处都是一些不?堪入耳的流言,有的是真,有的是假。 章寻宁比任何人都清楚流言的威力?,祖母就是忍受不?住被戳着脊梁骨的指指点点,最终含恨而终。 要是……有一天流言也把苗烟逼到那个份上该怎么办? 她对不?对得起将苗烟托付给自己?的老师? 到了那时,她能对得起谁? 虽说这种最坏的后果不?一定?发生,但章寻宁赌不?起这个“万一”。 就像那时她也看不?出祖母其实早就后悔了。 这一段沉默的路程里,章寻宁不?可避免地想着这些事情。 巨大的负罪感倾袭而来,快把她淹没。 直到苗父开口,才稍稍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这些年我不?在,是我的失职,真的要多亏你?照顾着小苗,这份感情,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感谢才好?……” 章寻宁:“不?必这样,这是在报答您和老师当年资助我上学。” 气氛静默了片刻。 最后,苗父做了几番心理斗争,还?是斟酌着开口:“你?养育苗烟那么多年,实在是很?不?容易,我简直无以为报,说你?才是她的亲人也不?为过?。但是有些事情,我还?是怕你?在心里不?舒坦。” “这些天里你?和苗烟看起来不?对,不?大和对方?交谈,这些其实我都看在眼里,但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去说。我不?知道你?们闹了什么矛盾,是不?是因为我回来,使你?们之间感觉到生分了?” 这些天,苗父一直忧心忡忡的事就是这个。 他?看得出两人之间的隔阂之处,害怕是不?是自己?回来的缘故。苗父认为这种感觉有些像养父母的孩子认回了亲父母,免不?得会生出摩擦。 “我已经问过?苗烟了,也对她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忘恩。只是她这孩子倔,坚持不?说发生了什么,就光顾着跟我说没事。” 苗父继续说:“苗烟是个挺好?的孩子,不?管我这样说信不?信,但请放心,她一定?永远把你?当成自己?最亲的家人。她年纪轻,脾气有些轴,像她妈年轻的时候,她有什么不?是,我替她给你?赔罪。” 章寻宁垂眼。 该怎么说呢,其实根本不?是苗父想的那样。 她们之间出现今天的情况,是因为更复杂、更难以启齿的原因。 章寻宁快要在闭口不?答中将自己?压垮,那道德感的铡刀愈发落下?,紧紧贴着她的肌肤,到了火烧眉毛的境地。 越是被苗父感谢,章寻宁的负罪感就越重。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其实不?称职,自己?到底对他?的女儿存有怎样卑劣的心思。 越是沉默,越是闭口不?答,章寻宁就越发觉得自己?的面部肌肉有千斤重,怎么也牵扯不?了唇角做出口型,再发出音节。 最终,章寻宁说:“没事,只是小摩擦而已。” 章寻宁也否认她们之间有不?愉快,苗父没了辙,不?知还?要怎样开导年轻人之间的是是非非。 本来对话到这就该打住,章寻宁却?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但是如果我这个监护人根本就当得不?合格呢?” 她最近似乎犯了太多低级错误,先是跟到安时市来,现在又问出这么危险的话。 可是无可控制的,章寻宁觉得问出来反而松了一口气。 苗父愣住片刻,随即和蔼笑起来:“怎么会,你?也没有教过?她杀人放火,为什么会说这种话呢?” “再说了,她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被你?照顾的很?好?,也没缺斤少两。” 没有教过?她杀人防火……那么话外之意,就是只要除开这些事以外,怎么样都是可以的吗? 这句明明是包含感激与宽慰的话,章寻宁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进行?曲意的解读。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竟然会觉得这是对她的宽恕与默许。 宽恕她作为长辈却?对苗烟存有那些令人不?齿的心思。 默许她的这种心思……肆意生长。 反正?也不?是杀人放火这种滔天罪行?,不?是吗? * 与苗父回家后,章寻宁意外发现苗烟竟早早便熄灯睡觉了。 仔细一想也是,白天用了那么多体力?嬉笑玩闹,睡得早倒也正?常。因此她也放轻手脚,简单洗漱便也躺下?了。 只是这一躺,就是干巴巴睁眼望天花板好?久。 困意像同海滩边的白色鸥鸟一齐飞走了。 剩下?的只有那藏匿在胸腔里的心事,越堆积越多,几乎就快到了涨破的边缘。 第126章 只因为身边躺着的、安然熟睡、浑然不?觉她心事的苗烟,是那个只要看一眼,就使她的隐秘的情感与惭愧的负罪感一同迅速滋长的人。 因此一夜章寻宁睡得不?怎么好?。 翌日醒来,是个清闲悠然的海滨城市的早晨。 今天没有出门游玩的计划,章寻宁在早上手洗了自己?的衣物?,拧干后准备拿到露台的架子上去晾。 推开露台门才挂了没几件衣服,章寻宁发觉屏幕上显示来电通知。 她放下?湿漉漉的衣物?,看是助理打来的,便想去接。然而余光不?知怎么一扫,看见苗烟也往露台来的影子,她反而将这通电话先摁断了。 苗烟才睡醒不?久,大约是昨天玩累了。 她拿着夏季凉被进来,打算给被子晒晒太阳。一边踮脚去挂东西,她一边随口问:“昨晚你?和我爸出去是有说什么吗?” 想了想,换了个问法:“是不?是他?又记起了以前的什么事?” 太久没有过?两人单独相处的闲谈,章寻宁没由来的心里一紧。 遂也继续挂衣物?,想以此驱散那种异样的紧张感:“没有。” 想起昨晚那些离经叛道的想法,也许是心虚,她也难得主动撒了个谎:“只是买日用品而已。” 苗烟:“哦。” 随后专心晾被子,没讲话。 露台又窄又小,两人无言地并肩晾东西时,免不?得有肢体触碰。章寻宁手背偶然被苗烟的手背擦到,几乎是一瞬间便想缩手。 女人肌肤温热,触感是久违的细腻。 露台的玻璃门紧紧关闭着,周围是身处高楼的寂静。 这种封闭又像心房里潮湿阴暗的角落,易滋生细菌,易滋生危险想法,易滋生不?该有的念头?。 然而苗烟那疏离客气的状态,却?蓦然显得章寻宁未曾向人吐露的隐秘心事那么不?合时宜。 那属于道德感的铡刀寒光闪烁,紧贴她大动脉之上的薄薄皮肤。只差一毫米,只要微微一按压,就将要开始审判她的罪行?,使她无地自容。 幸而电话铃声暂时让她有了喘息之际。 还?是助理打来的。 连续打了两通电话,那说明助理一定?是有要紧事找她,这次必须要接。 果然,助理那边出了点小状况,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问她可不?可以赶回来处理。章寻宁先在电话里告诉她处理办法,接着先结束了通话。 关于回去这件事,她暂时还?不?想提起。 然而熄灭屏幕后抬头?,章寻宁才觉出气氛静谧得诡异。 苗烟没有继续打理衣架上的被子,她站在章寻宁面前,目光平静,语气却?有点似笑非笑:“你?要回去?” 没等?给出回答,苗烟像是已经猜到了结果,微微扯了扯唇角:“你?想回就回去吧,我知道你?也不?想留在这里。” 说是讽刺吗?却?又好?像有种自嘲的委屈。 章寻宁觉得自己?的心被揪起。 悄然的,那背德的种子破壳发芽。 那芽很?小、很?稚嫩,倘若粗心大意,便无法发现它的存在。 她想说不?回去了,想答应陪苗烟继续待在安时市,但不?知为何嗓子变得哑然,就连挤出这几个字,似乎都有些难。 好?不?容易开了口,字句还?没吐出,却?猛地听?客厅内传来“咚”一声巨响。 两人双双回头?,苗烟的瞳孔急剧收缩。 客厅地板上,是昏倒的苗父。 第075章 就在目睹苗父昏迷的那一瞬间里, 苗烟只觉头脑充血,耳鸣嗡响。 当年听到母亲亡故消息时因茫然和绝望而推迟的恐惧之感,都在这一瞬间涌上心头, 第一反应就是要赶紧送到医院, 第二反应甚至根本来不及有。 她几乎是有?些慌不?择路地做事, 幸而?这一路上有章寻宁陪在她身边,才使这趟送医之途变得稳健顺利。 所幸苗父昏迷晕倒并没有?很久, 在到医院后便慢慢转醒过来, 在医生的建议下去做了几个检查项目, 确认没什么问题,具体?为什么晕倒,苗父自己说可能是最近玩得太累了吧。 只是苗烟总觉得苗父看起来似乎很憔悴。 于是苗烟又打算择日?带苗父在安时市的医院再重新多做一遍体?检。 毕竟才在青山市做完那些体?检项目没多久,苗父就突然昏倒, 苗烟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必须要再好好看看医生。 这种事不?宜拖延,苗烟很快提上了行程。 今日?一清早便带苗父到医院来做各种项目的检查, 忙里忙外不?得清闲片刻。到了中午, 因下午没有?需要空腹检查的项目, 他?们可以?先去吃顿午饭休息一下。 在医院走廊里从小门出来, 是医院后院的草坪,有?护工陪病人们散步。 苗父提出说时间还早, 他?也没什么胃口,不?如先散散步好了。苗烟心下有?些不?安, 但没有?说出口, 只是应答下来。 草坪周围是回?廊, 安时市夏天的日?头也不?容小觑,父女两个并肩在廊下走着, 在阴影中乘凉。 瞄到护工们陪伴病人活动,苗烟心下忍不?住泛起酸涩。 她本就讨厌消毒水的气味,尤其?是更是害怕到医院里来。一个是因为母亲冰冷的容颜似噩梦萦绕脑海,另一个是因为,她怕看到这些病人会忍不?住多加想象。 第127章 要是母亲还在……那该多好。 因无人开口说话,两人并肩行走的气氛愈发沉重。 偶然一声护工笑?呵呵的鼓励,似乎才把他?们从恍神中惊醒。苗烟看一眼苗父,他?的面?容浸在阴影之中,看起来仿佛苍老了好多年岁。 心脏忍不?住一紧,苗烟那不?安的感觉越发的强烈。 果不?其?然,下一刻苗父嗓音苍白无力:“你和我说句实?话,你妈妈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苗烟只觉耳鸣急剧变响,脊背发冷。 她喉头紧涩,一字说不?出来,下意识的反应竟然完全是“要是章寻宁这时候在就好了”。 依赖和信任早已深入骨髓。 见?没有?明确的回?答,苗父继续说着,仔细听的话,似乎在发颤:“其?实?这种事我也猜到了,我是脑子出了些问题,但还没有?痴呆到那种地步。” “我一直问你妈妈在哪里,你却总是不?说,总是讲一些似是而?非的话。那天吃火锅,我一提到你妈妈,寻宁这孩子也帮你转移话题。” “这些天我一直睡不?好觉,几乎每天躺在那张我和你妈曾经一起睡的床上都睡不?着,我怎么能睡得着呢?我一直在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可能会变,也有?可能会因遭遇不?测而?离开人世。” 他?住口,转而?看向苗烟:“都到现在了,你愿意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苗烟觉得眼前一阵阵发晕。 她本该是伶牙俐齿的,可这一刻却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掌握语言的能力。 原来父亲看起来憔悴是因为早就预料到真相而?无法安眠。 自己似乎又变成了一块浮木,要是这时候章寻宁在身边就好了。那年得知?母亲死讯赶往青山市,章寻宁在人群中为她开路的笔直身影似乎还历历在目。 只要跟着她走,就永远不?会是错误的方?向。 可惜现在章寻宁不?在身边。 苗烟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不?得不?面?对现在的情况。 她觉得自己被抽空了力气,先叫苗父在回?廊长?椅上坐下来,然后才慢慢地讲起多年前的事情。 “……” 费了些力气讲完过去的那些事情,苗烟觉得好像整个人都被抽空了。 时至今日?,她依然无法完整的面?对过去。 她总是觉得,要是自己再早些发现就好了,要是再早些发现母亲藏着心事,要是自己再敏锐些的话…… “没事,这都不?怪你。”苗父也觉心口如被堵住,一个字难以?吐出。他?察觉得到女儿的消沉,先想办法宽慰她。 苗烟垂首,盯鞋尖。 “那些年你也很苦,日?子很难过,都怪我,要是我不?去拦那一车人的话,要是我早上不?出去的话……” 倏忽沉默。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假设。 苗烟慢吞吞的,找不?回?声音似的说:“都过去了……” 其?实?那段时间,她也觉得快要无法度过了。 那是一个很寒冷的冬天,即便是南方?城市,她也觉得那么那么冷,像一只失去窠巢的鸟类,冻死在漫漫长?夜也是理?所应当的。 章寻宁看出她的强烈的痛苦,曾择机和她进行过一次彻夜长?谈。 漫漫长?夜,因此成了生机勃发的起始。 苗烟是个很乐观的性格,也是个很坚强的性格,她哭过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但碰到这种在三观上、生活上都足以?造成毁灭式打击的事情上,苗烟也曾短暂的钻过牛角尖。 她第一次生出自己是个拖油瓶的想法,觉得如果自己不?出生,父母不?会过得那么惨,父亲不?会失踪,母亲不?会病亡。 而?母亲临终前卖房留下的那笔遗产,更是使她感觉羞愧。 章寻宁不?善言谈,但她和苗烟讲了很久。 那段话,苗烟至今还清楚的记得。她说,每个人都会有?无能为力的、不?完整的阶段,在这个阶段你会经历很多不?好的事,收到很多糟糕的结果,但这一切都是为了使你变成一个更完整更坚强的大人。 经历过这些磨砺以?后,你会成为一个自己也很钦佩的人。 而?到了那时,你就有?了改变结局的能力,也能够去做好一切,可以?去保护那时想保护的人,不?必再面?临遗憾。 最后,章寻宁还略显生硬地说了一句:“你要学会为了生者而?活。” 苗烟也记得当时自己的想法。 她下定决心要为生者而?活,也是在那时尚且年少的她萌生出了一个想法——以?后她要成为一个可以?保护章寻宁的人。 往事在心头盘旋而?过,苗烟与苗父在长?廊上坐了很久,各自消化情绪。 约二十分钟过去,才十一点多一些,苗烟意料之外的接到章寻宁打来的电话。 她接起,章寻宁声音有?些气喘,像在赶路:“你们吃饭了吗?” 苗烟怔愣:“还没。” 章寻宁说:“那你们去医院外面?找家超市吧,我做了饭,现在给你们带过去。” “好了,就这样,我先挂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一通电话使苗烟一时无法回?神。 第128章 但确实?冲散不?少那压抑的情绪。 苗父问起怎么回?事,苗烟简单说了一下,两人便到医院外去寻找一家合适的超市。 才坐下不?久,章寻宁的电话又接踵而?至。 发了定位过去,章寻宁便赶到。 苗父看着风尘仆仆的章寻宁,由衷感激:“麻烦你这样远赶过来……” 章寻宁面?不?改色,淡然坐下,将保温餐盒分开放:“医院人多,找地方?吃不?如自己做来得方?便。” 苗烟目光忍不?住跟着章寻宁的动作走,如磁铁相吸。 去医院体?检本就是件劳心劳力的事情,她没有?同意章寻宁跟过来。只是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章寻宁竟还是把一切都安排得这么井井有?条。 分完餐盒后,苗烟注意到章寻宁没有?给自己准备:“你怎么不?吃,吃我的这盒吧?” 章寻宁回?:“提早吃过了。” 这样啊。 苗烟微顿,端起自己的那一碗汤,向章寻宁喂去一勺。 略迟疑,章寻宁还是张口喝了。 苗烟也贴上来,两人共用一个勺子分食同一碗热汤。 喝汤时,唇与唇的距离很近。 这本该是个极暧昧的距离,但此刻却并没有?掺杂其?他?任何。没有?情欲,没有?杂念,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想法。 有?的只是无需开口、却永远存在的纯粹感情。 这是从那个两人因机缘巧合而?不?得不?同舟共济的夏季雨夜,就已经开始产生羁绊的感情。 第076章 发生这么一出闹剧之后?, 三人没有再继续待在这个海滨小城,而是选择返回青山市。 章寻宁有?公司的事情?要忙,苗烟则先留在公寓里陪伴父亲。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次极具惊吓性且突然的昏厥过后?, 苗父竟开始渐渐想起从前的事。 修养了一段时间?的身体, 苗烟慢慢试探着,发现随着时间?过去苗父的记忆几乎全部找了回来。 这对?她而言无疑是定心剂。 证明苗父可以开始脱离自己?无时无刻的看护了。 陪苗父适应了一段时间?的现代快节奏生活后?, 苗烟也需要回到工作当中去了。她选择了一些不?那么繁忙的单子接下, 白天有?时也需要到外面去忙碌, 和人交谈沟通等等。 与章寻宁的联系,就断在回青山市的那天,苗烟并不?着急找她。 眼下的日子似乎就这样顺利的回到正轨。 直到这天苗烟正与工作相关的伙伴在外面喝咖啡,意外接到这通来自章寻宁的电话。乍一看来电显示的备注名, 苗烟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顿了几秒, 她才按下接听?。 电话那边是熟悉的章寻宁平静的声音:“你父亲忘记拿钥匙和手机了,你现在能赶回家帮他开门吗?” 苗烟:? 啊? 苗父出门忘带钥匙这件事尚在她的理解范围内, 也能理解苗父向路人借电话求助, 但是没想到这个“路人”怎么会是章寻宁? 到底是什么缘分才能使两个住那么远的人碰到一起? 这种事在电话里肯定无法?三言两语说清, 不?过好在今天没什么重?要的事, 苗烟挂断电话后?向同伴致歉,然后?离开了咖啡店, 打?车回家。 才出电梯,就见一立隽秀的旗袍身影。 在旁边是她的父亲, 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她笑着, 可能是觉得?忘带钥匙不?大?光彩。 苗烟将钥匙捅进门, 请两人进去:“你是怎么和他碰面的?” 照理说不?应该的啊? 章寻宁不?像路过偶遇帮了忙的雷锋形象,她沉默着接受邀请, 进屋换了拖鞋,一时不?知该怎样去说。 好像怎么说都有?漏洞。 还是苗父在旁边帮忙如实解释:“我本来想出门散步,出门的时候比较随意,就忘带手机钥匙什么的了。楼下恰巧碰见来看望我的寻宁,就只好托她给你打?电话。” 苗烟睨一眼章寻宁,章寻宁面容淡淡的。 是作为学生身份来探望她的父亲,还是想以此为借口?来看她? 是不?是太久不?见,有?人按捺不?住了? 不?过好像也没有?很久吧,分别才几天而已。 心知肚明章寻宁怕被戳破,那么苗烟顺势就当不?知道这份心思,没有?再继续深问。 进入公寓房门后?,苗烟只与章寻宁有?方才的短暂接触,双方依然生疏,距离不?过分,但比起安时市那一阵子,有?什么东西似乎缓慢融化了。 章寻宁在沉默中突兀地说了一句:“你们吃晚饭了吗?” 苗烟说没有?。 章寻宁垂眼,习惯性走进厨房。苗烟看见她的动作,叫住她问:“你要做什么?” 不?得?已,章寻宁才开口?:“没吃晚饭的话,我正好可以帮你们做一顿。” 苗父大?惊失色:“这怎么能行,也太麻烦你了,我来做吧,你歇着就行,正好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厨房门前一顿推拉,不?善言辞的章寻宁到底还是败下阵来,退居客厅,同苗烟一起坐在沙发上。 苗烟打?开了电视,调出节目。 章寻宁目光也落在上面,但注意力却并不?在那上面。 第129章 主动的找过来是以学生身份看望苗父为借口?,但到底是为了谁,章寻宁心里是清楚的。这样再次拉近距离是危险的,可是—— 可是她想来。 方才在厨房门口?时她尚且还有?回去的余地,但本能却不?断在告诉她,留下来吧。 留下来吃一顿饭又能怎样? 反正是以看望苗父为由。 只要自己?不?说,没有?人会知道她此行到底是为了谁。 那颗背德的种子已经隐秘的发了芽,这株小芽掩盖在纷乱的杂草之下,只要粗心大?意一点,绝无发现的可能。 她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 但她却哄骗自己?不?知道这株小芽的存在,她假装自己?毫无知觉,她选择逃避。 而这种短暂的逃避最终带来的连锁反应却是不?可预料的,也许、甚至是大?概率会带来无穷的祸患,不?将小芽扼杀在摇篮里,那么它终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届时必然无法?收手。 可是章寻宁却继续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那在事业上、人生上所有?敏锐如指南针的预判都失了灵,只想目光浅显地与苗烟共吃一顿饭用以缓解思念,不?会多做其他的,仅此而已。 她只想要今朝。 * 章寻宁答应吃一顿饭,就也真的只是吃一顿饭而已,不?怎么说话,吃完没什么寒暄,便要走了。那利落的速度就好像要是再多留恋一会儿,就要有?水蛇缠上她的身,使之殒命。 看她走那么急,苗父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不?是说来看望自己?的吗?好像也没怎么看望啊。 不?过习惯了章寻宁这样寡淡的性子,苗父一时也未曾多想。送走章寻宁以后?,苗父收拾桌子碗筷,进厨房清洗餐具。 苗烟本来在假模假样的看电视,这时起了身,跟着苗父一同到厨房里去刷碗。 父亲记忆全部恢复,借此机会,苗烟倒是很想探听?一些有?关于她的过去。祖母是一件,还有?大?学时期那个资助也是一件。 总觉得?相处了这么多年,还是对?小姨的曾经知之甚少?。 苗父听?她问这个,有?点愣。然而盯片刻女?儿神情?,竟觉出几分微妙。 他继续洗碗,也没有?隐瞒,开始讲述:“我知道的其实也没有?很多,基本都是从你妈那里了解到的,你妈之前到青山市去过一段时间?,她在你妈妈那里补过课……” 有?关章寻宁的曾经,至此在苗烟脑海里拉开序幕。 苗父所讲述的章寻宁的身世?,有?一部分是她早年曾在街坊邻居嘴里听?到过的,有?一部分是她完全不?知道的。 她知道的无非也就那些:章家重?男轻女?,章寻宁从小在章家便是查无此人的状态,只是平安的养育她成人,给予了吃饱穿暖的条件。 虽然生在优渥的家庭,但这却并没有?成为她坚实的后?盾,也没有?得?到过来自家人的关爱,反而在数年后?发生不?测时成了吸食她的无底洞。 苗烟一向是觉得?这家人死有?余辜的,只是从苗父口?中,又难以抑制怒火的觉得?他们死的也太过轻松了一些。 第一件讲起的,是章寻宁大?学时需要苗母资助的事情?。 比起那个不?成器的大?哥,章寻宁成绩优异,说是从小到大?永远都是第一名也不?为过,这种成长经历使其话少?、懒于和人交谈,似乎好像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成绩带来的光环,也差点被章家人所夺走。 章家父母片面且刻薄的认为,章寻宁作为一个女?孩不?该出青山市读大?学,更该在本地读一个差不?多的学校,毕业后?嫁人联姻,为这个家贡献最后?的价值。 但是章寻宁从很早就懂得?这个家是靠不?住的,从她出生的那一刻,父母因她性别而给予她的不?是欢迎的那一刻,她就必须只能靠自己?。 而读一所顶尖大?学,不?随波逐流、任人宰割地留在青山市,就是途径之一。 父母为了控制她选择断掉她的所有?生活费,章寻宁却并未因此止步,她选择在假期外出打?工攒钱,苗母是了解她的家庭的,作为她的语文老师,苗母一向非常惋惜且赞赏她的志向,主动提出帮她在那边找好房子等等,顺便资助一部分饭费。 这是章寻宁变为心性稳如磐石的大?人之前,最至关重?要的一次历程。 苗父讲的第二件事,是章寻宁的祖母。 因苗母扼腕叹息章寻宁的境遇,所以了解得?更多些,偶尔会向苗父骂一骂章寻宁的家人。 章寻宁去外地读大?学最大?的一件担忧,就是她祖母的事情?。看起来章寻宁为人性格淡漠,但实际上她是最记得?住恩情?与感情?的人。 出生在这种抱有?偏见的家庭,祖母是唯一曾关照过她的人。 尽管这种关照在苗母看来也微不?足道。 章寻宁家人极度偏心哥哥,只要是有?什么东西,一定都会全部给哥哥,留给章寻宁的,是什么也没有?。 祖母偶尔会在他们之间?进行一些调剂,例如看望他们时也为章寻宁带一两个礼物。 不?过在章寻宁眼里来自祖母最大?的恩情?,是某种程度上的救命之恩。 第130章 家人不?重?视章寻宁,她很小的时候曾在冬天得?过一次感冒,一开始不?算很严重?,但迟迟没有?人送她去医院,药也是没有?的,大?人们只说“普通感冒而已,挺挺就过去啦”,没人为她上心。 这感冒一拖就是好久,迟迟不?好,到最后?拖到极为严重?的地步,还是祖母过来探望哥哥时,额外的发现了章寻宁的病情?。 那时章寻宁烧的都糊涂了,情?况很危急,倘若不?是祖母送她去医院,章寻宁在成为大?人以前能不?能挺过那个属于童年的寒冬,或许都是一个未知数。 她后?来体弱,也许跟这个有?关。 而祖母也是唯一一个表达了支持她去外地上学的言语的人,尽管祖母并未施以援手。 章寻宁以前和现在取得?的一切,都是靠她自己?沉默而不?屈的行动力。 苗父讲完这些,碗也刷完了:“好了,你洗洗手去客厅看电视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擦干了手掌,苗烟慢慢坐到沙发上。 她坐的位置是章寻宁方才坐过的。 怎么说呢,听?到这些事情?,苗烟其实并不?意外,因为她也从风言风语里得?知章家人有?多令人憎恶,但她没想过居然比她想的还要恶心。 一对?向自己?的亲生孩子抱有?恶意的父母、一个吸食妹妹的血长大?的哥哥…… 这对?在即便是在低谷也互相鼓励支撑亲人的家庭长大?来说的苗烟,几乎是无法?理解的事情?。她不?懂这世?上为什么有?人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而也就是在今天晚上,苗烟突发地想到—— 章寻宁以自己?清瘦的脊背撑起了属于自己?的全部生活,是从没有?人理解与陪伴的,一路只有?自己?沉默的走过来。 性格很大?程度是被童年所决定着的。 是不?是因为从出生就未感受过被人坚定的拥护和支持着,即便倾诉也无人帮忙、甚至就连倾诉都无处可讲,才使她只能缄口?不?言? 所以章寻宁才会直到现在都是……遇到事情?只会自己?去想,从不?和她去说? 这个习惯不?应该是她的小姨会有?的。 如果能改掉,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第077章 章宅内, 章寻宁坐餐桌边安静用茶,读一份最新的报纸。 餐桌对面是正在吃早餐的洛玟。 自那日以学生身份去看望苗父为借口之后?,她和苗烟又回到了分别的状态。她们之间本该存在?的联系忽然断掉了, 如断线落了满地, 怎么连, 也连不起?来。 那次见面的短暂疏解过后?,卷土重来的却是更强烈的思念。 章寻宁想见苗烟。 即便是没有更合适的借口, 她也想要去见。 但另一方面, 还有一道声音不停回响着, 使她不敢跨过那如鸿沟的界限。 已经够了,浅尝辄止已经足够。 章寻宁,你到底还有什么好贪心的? 她垂眼,放下读完的报纸, 用瓷盖轻轻拨着茶盏里?的绿叶。 此刻对面的洛玟也正好吃完早餐, 正要起?身。不知是怎么,章寻宁听?到她不慎撞翻筷子?地声音, 抬头看去。 洛玟慌忙把筷子?捡起?, 小声说了句抱歉, 只是视线还忍不住黏在?手机屏幕上, 似乎对什么感到很震惊。 章寻宁蹙眉,问她:“怎么了?” 洛玟:“没、没事……” 说着整理好表情, 想把餐盘端下去。 哪想章寻宁就?这样静静盯着她,她到底扛不住压力, 还是将餐盘放下了, 拿着手机往章寻宁那边走:“其实?就?是您之前那个, 呃……” 洛玟才称呼上犯了难,最后?还是说:“就?是那个罗松止出了点事。” 她将手机屏幕递给章寻宁, 一条热度爆满的新闻映入章寻宁眼帘。 先是一段视频。 章寻宁点开看,视频背景是在?一间办公室内,罗松止跪在?地上,手里?举着一个大写“对不起?”的牌子?,底下陈列自己的罪状,低声下气的道歉。 这对于罗松止来说应当是天大的侮辱,不知他怎么会?这样做。 往下翻翻新闻内容,章寻宁弄清了个大概。 罗松止以职权和身份诱骗无数年轻少女?被侵犯这件事爆了出来,证据确凿,每一条都是极其准确的指控。 这件事发酵了几天,网民们都在?愤怒声讨罗松止,但其他热帖也不断在?往下压,导致一直没有大爆。 直到今天罗松止口述承认事实?,跪下道歉的视频流出,才终于顶上热一。 洛玟说:“实?在?是没想到这种人渣居然会?突然转性承认了这些事,我有点惊讶过度了,才不小心撞掉了筷子?。” 评论里?也是一水儿的愤怒加上不解。 大家都不清楚罗松止为什么要在?前几天当缩头乌龟,今天却又突然这样屈辱的道歉。 为了获得原谅吗?实?在?是不像。 网民们纷纷猜测是不是有正义人士在?背后?做推手。 章寻宁放下手机,还给洛玟,对她道:“下次注意一些。” 洛玟忙说好。 拿回手机后?,洛玟走到玄关处穿鞋,准备出门。 没想到却又被章寻宁叫住。 第131章 关于罗松止这件事,章寻宁越是弄清事情缘由,心下的猜想就?越来越强烈。 章寻宁问:“你要去哪里??” 洛玟在?玄关处站定,脑子?有点发蒙。住在?章家这段时间,章寻宁算是很难接触的那一类型。倒不是说多吓人,就?是对谁都很冷淡,又自带一股上位者?的威压,不怎么和人说话。 今天突然主动问起?她,她有点没反应过来,不过还是如实?说了。 先讲完了白天要去做的工作?,然后?再?讲到晚上不回家。一想到晚上要去做的事情,洛玟顿时恍然大悟,终于会?意章寻宁为什么要问她这个。 洛玟继续说:“……晚上的话,要和学姐一起?去吃饭。” 章寻宁点头:“几点回来?” 洛玟:“大概不会?很晚吧?七八点钟那样子?。” 洛玟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章寻宁说没有,让她出去忙吧。看起?来反应平平。 明?明?想着不该再?贪心了,可是本能却无法制止。 她能感受到自己心底升起?了久违的期盼,期盼着苗烟晚上会?送洛玟回章宅,然后?与自己碰面。 如果能够碰面—— 章寻宁还想问苗烟,罗松止的事情,是不是她做的手脚? * 晚上的酒局,洛玟肉眼可见的开心。 最近去安时市这段时间苗烟也没忙着,一直和洛玟通过发短信和打电话沟通,关于洛玟想回之前那个城市的事情,已经小有成效了。 估计不久之后?就?能办妥,也不怪洛玟喜形于色。 虽说开心是好事,但洛玟有点开心得过了头。 苗烟看她一杯一杯喝酒,拦也拦不住,果然后?果如她所预料,洛玟喝得烂醉。 酒局一结束,苗烟连拖带拽的让洛玟离开醉酒现场,然后?再?把她整个人塞进出租车里?,准备送她回章宅。 这一套流程下来还有点小麻烦。 苗烟坐在?出租车里?,洛玟也不安分,可能乖乖女?当久了,喝酒后?就?放飞自我,先是唱了会?儿歌,又贴过来苗烟这边儿,不顾司机还在?场,朝她讲早上发生的事情: “学姐,你、你就?回去吧……” 洛玟醉到讲话甚至大舌头。 “其实?章董事真的也很关心你呀,我看她最近吃的不怎么好,话比以前少了好多好多,虽然她以前也不爱说话,但现在?感觉都快成哑巴了!” 苗烟被她的比喻逗笑。 不过,好像确实?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洛玟自顾自的为章寻宁美言:“她真的很想你,连我都看出来了,我早上出门前她还问我要去哪呢,听?到是要和你出门,就?、就?、就?满意了。” 这样啊? 果然还真是一贯的嘴硬心软。 苗烟唇角忍不住笑意。 司机一个转弯,洛玟感觉大脑继续眩晕,明?明?没怎么,她却头往车门上磕,这架势有点吓人,苗烟捞她一把,让她先别说了,闭眼睛缓一缓酒劲儿。 进了章宅,又是熟悉的佣人。 佣人有点讶异苗烟来了,赶快上来招呼她坐下,很想把她留下在?这里?,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 苗烟摆摆手说不用了,把洛玟交给佣人,让佣人先带洛玟去醒酒。 佣人这才注意到东倒西?歪的洛玟,忍不住咂舌:“哎哟喂,怎么醉成了这个样子?!” 将洛玟接过去,佣人又回头,顿住脚步,犹豫了一下朝苗烟说:“那个,章女?士在?二?楼书房,我现在?腾不出手,麻烦苗小姐上去告诉一下章女?士洛玟小姐现在?的情况吧?” 等到苗烟答应,佣人才搀着洛玟往客房走。 苗烟目送她们离开,接着独自去往二?楼的书房。 敲了敲门,里?面的人说请进。 声音听?起?来很远、很淡,有种不真实?感。 推开门,苗烟没有在?书房的桌椅处见到章寻宁。往里?面再?看看,才见一道清丽的背影在?书房露台的栏杆处抽烟。 她走过去,也朝章寻宁要了一支烟,然后?在?唇畔点烟。 一抹红烧开在?她的指间。 吐出第?一口烟后?,苗烟对章寻宁说:“洛玟喝醉了,醉得有点厉害,我让佣人先去照顾她了。” 身边的人只闷头抽烟,夜色不甚明?朗。 “我觉得洛玟不适合现在?的工作?,这里?虽然离家近,但她对于这份工作?没有热情。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和章姿说一说吧。” 这种话她自然可以自己和章姿说,但不如章寻宁说出来更有说服力。 身边的人终于有了动作?。 章寻宁闷声“嗯”了一个音节,显得有些敷衍。苗烟察觉到她的不上心,但没有多话。 毕竟这件事和章寻宁没什么关系,她不愿意帮忙也是情理之中?。实?在?不行的话,自己去和章姿说也可以。 静默半晌,两人并肩看天上星子?稀疏,心事各异。 那本不该破壳生长的小芽不仅生长了,还带来了附加作?用——占有欲。 在?听?苗烟进来第?一件事是提洛玟,第?二?件事还是在?提洛玟,章寻宁几乎是立刻生出了不满之心。 第132章 露台处风大,那指间蜷曲的烟丝忽明?忽灭,烟雾被吹得四零八散。 在?苗烟做出要走意图之时,章寻宁才缓缓开口:“罗松止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这个问句略显突兀,苗烟故作?不懂,扮猪吃老虎:“啊?哦,倒是有听?说,今晚洛玟她们和我讲的。” “怎么说呢,真是恶有恶报啊。” 是今晚才听?说吗? 未必见得。 章寻宁想,苗烟可能比罗松止本人都要更早知道今天会?发生的一切。 见她是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回应,章寻宁选择单刀直入,挑明?话题。 章寻宁转过头,直视她,那素来淡漠的眼神多了几分锐利的审视:“我是说,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极淡的月辉下,苗烟那美得浓烈的眉眼被朦胧化,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自在?。 她含一口烟,微微笑了。 一点淡漠、一点轻佻、一点什么也无所谓的模样,勾成了她面目上使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奇异神色。 心跳漏了一拍。 明?明?是章寻宁先发制人,可这时却不自然的微微别开视线,不再?直视。 和苗烟对阵,她总是败落下风。 苗烟视线却依然紧盯章寻宁:“章总这么关心我的私事啊?” 莫名的,章寻宁觉得一阵唇舌干涩,竟讲不出话。 苗烟也没逼她一定要答,蓦地将气氛轻松下来:“不是我做的,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章寻宁回过神来,将信将疑看她。 苗烟笑:“看我干嘛?我还能对你说谎不成。” 话题这才暂时中?止。 不过苗烟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也没说谎,事情是她筹划的,但做出这些事的人却是罗书妤,也勉强能算是她没做吧。 书房外?忽然急促地敲门,佣人在?外?面高喊:“章女?士,洛玟小姐突然吐了一地,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章寻宁将香烟碾灭,吐尽口中?的烟,看了一眼苗烟,打算向外?走去,苗烟也随她而动。 未曾想苗烟脚步还没挪几步,就?被章寻宁阻止:“你不用去了,我怕你过去帮倒忙。” 苗烟失笑:“真的吗?那好吧。” 这其实?只是一个借口。 那小芽破土而出,成长速度愈发地快,占有欲与其一同生长。章寻宁早受够了她一进门就?满口是洛玟,这时更不想让她再?去接触、关心对方。 章寻宁走到门边,朝她道:“你自己找个舒适的地方休息一会?儿吧。” 苗烟应下,章寻宁关门离开。 待书房内没了人,苗烟视线百聊无赖的游走着。 她目光在?书架上飘着,想拿本书解解闷,从左到右边走边看,章寻宁这里?书籍浩瀚如海,说她把书房当藏书馆用也不过分。 只是多数都是些学术相关的,她不怎么感兴趣。 书架最易被人遗忘的角落里?,一本因磨损而失去名字的书吸引了她的视线。 她被引起?兴趣,将其取出,随意翻开来看,想看看到底是讲什么的。然而还不等消化入目的文?字,一只泛黄的信封从里?页中?“哗”一声掉落。 弯腰捡起?,看清信封上名字那一刻,苗烟觉得时间有如凝滞。 是章寻宁祖母留下来的? 脑海里?突然想起?那些流言,人们说章寻宁的祖母自杀身亡时其实?留了封遗书。 纸的颜色发黄,陈旧程度倒也符合时间年份。夹在?这本没有名字的书籍里?,停置在?这个最没有存在?感的角落,好像早已被书房的主人遗忘。 鬼使神差的,苗烟很想将它拆开。 她真的很想知道祖母到底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为什么听?起?来在?回忆里?是一个那样重要的人,可章寻宁却从不提起?,从旁人口中?听?说神色也显得冷淡生硬? 书房中?静谧异常,针落可闻。 片刻过去,她将信纸抽出。 第078章 自洛玟醉酒呕吐后, 下一次再见,则是在?章姿家里。 尽管彼此之间的联系已经断开,但却又总是每一次都能够以水到渠成的理由见面。 可能这就是剪不断理还乱吧。 这一次她们到章姿家里来?, 是为了?给洛玟送行的。 章寻宁最初听?说这个原因, 倒是很有?些讶异。 上次听?苗烟与她?谈起帮忙和章姿讲几?句话, 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始行动,苗烟就已经在?这短短两三天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就连送行宴都准备得这么利落。 只不过是章姿请客。 落座后?, 章寻宁倒忍不住频频往苗烟那边看去?。 看她?风生水起地闲谈天南海北, 看她?眉目之间顾盼生姿, 看她?……偶然捉到?自己?视线,略微挪揄地一挑眉。 章寻宁垂落视线。 关于帮助洛玟完成心愿并且排除万难这件事,章寻宁是觉得有?些不真实的,因为苗烟将这件事做得很好, 她?甚至不知道苗烟是怎么做到?的。 但是总之, 苗烟的确做到?了?,而且无需她?的帮忙。 那种不真实的感觉, 是因为这是章寻宁第一次直面?苗烟竟然也是个大人了?的这件事情。 第133章 那个第一次到?她?身边来?只是个念着初中、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无能为力的孩子竟然真的长大了?。 而且是蜕变式的长大。 曾经事事都要依靠她?的苗烟, 竟然已经完全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有?了?去?改变周围人、帮助周围人的能力, 而且不止局限在?自己?擅长的地方。 这让章寻宁几?乎有?了?一种冲击感,心底里某个缝隙越裂越大, 动摇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 这顿饭吃到?后?面?时,众人纷纷举杯向洛玟表示祝福的话语, 例如什么一帆风顺啦、事业有?成啦之类的。 洛玟有?礼貌的一一收下祝贺, 最后?又起杯敬苗烟:“要不是学姐帮忙的话, 我也不一定能够这么顺利的做成自己?想要的事情。” “这一杯我敬您,希望学姐以后?步步高升。” 苗烟微笑着回她?一杯, 说着其实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见洛玟这样懂事,作为刚被苗烟劝醒的章姿也投来?赞许的目光,朝苗烟举杯:“苗烟年纪轻轻就把我说得心服口服,我这一杯呀,祝你以后?一直这样才辩无双……” 苗烟抿酒,视线从杯盏上方空隙透过,看向章寻宁:“小姨不祝福一下我么?” 反正都是自家人聚会?,她?讲话随便点也没人在?意。 被点到?的章寻宁顿了?顿。 她?垂下眼帘,面?孔素淡,似是思绪转了?一下,平静道:“……愿你心想事成,我以茶代酒。” 苗烟眉梢微动。 心想事成吗?章寻宁倒真敢说。 两人杯盏微碰,液体微晃,复而又归于平静无波。 吃到?大约下午一点多时,这顿饭便散了?,洛玟还要去?赶飞机,行李早都收拾好了?。 苗烟要回自己?的公寓楼,没想到?要出门时被章寻宁身形微微一挡。 不是多强势的姿态,却是不容置疑的。章寻宁道:“我送你回家。” 苗烟似有?为难,迟迟没有?答应,只是一同出了?门:“你不送洛玟去?机场吗?” 章寻宁看前方:“也可以送你。” 说着走到?车前,朝她?勾手?:“上车。” 什么啊,根本没给人拒绝的余地。 苗烟想着,倒还是坐上了?车,没有?真的拒绝。 车子先去?机场送洛玟登机,然后?才打算转回去?公寓楼的路线,倒费不了?什么太大功夫,苗烟下午没事,也不着急。 洛玟下车时,苗烟同章寻宁一起帮她?搬行李箱,洛玟忙说不用,临别时,又表达了?一番感谢:“学姐,我是真的特别感谢你,要不是你帮忙劝说的话,可能我爸妈,还有?章姿阿姨到?现在?也不能赞同我……” “谢谢你,”洛玟露齿笑,眼里是去?追梦的闪闪光亮,“希望你可以一切都好。” 苗烟没进机场,只在?门口目送洛玟,她?笑了?笑,说:“哪里的话,其实这也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要不是你努力的话,你也不会?突破这些阻碍的。” 在?她?不知道的时刻,章寻宁微微偏了?视线,去?看她?对洛玟告别的侧颜。 光传过建筑间的缝隙,照在?苗烟面?庞上,显得她?的笑意很美,那是一种很别样的悸动。 洛玟已经突破了?层层阻碍去?为梦想二?奋斗,那苗烟呢? 苗烟早已走出重重困境,她?面?对的早就不是阻碍,而是已经成为了?可以帮别人解决困难的大人。 送完洛玟后?,章寻宁开车送苗烟回公寓楼下。 路上章寻宁只是沉稳的开车,没有?讲什么话,但思考却一直没有?停止。从那天得知罗松止出事后?,有?一种情绪始终特别强烈。 到?底是不是苗烟做的这件事? 如果是的话,苗烟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把罗松止搞垮成这样子?是因为她?知道罗松止的威胁了?吗?她?是怎么知道的? 种种疑问盘旋着,将要问出口。 车停在?公寓楼下面?,苗烟解开安全带,打算下车,章寻宁却叫住她?,再度问了?一遍:“罗松止的事情就是你干的吧?” 目光紧紧搜寻着苗烟的表情。 苗烟去?摸车门的手?停下,重新靠回座椅。 她?笑着,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都说了?不是我啊,小姨你未免太多心了?吧?” 明明是否定,可就在?这一瞬间里,章寻宁却觉得那个答案已经落定。 章寻宁已经能够确定就是苗烟做的了?。 得到?这一答案时,章寻宁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其实罗松止的威胁根本没有?用,如果不是牵扯到?苗烟,怕罗松止将那些从不知哪里得到?的亲密照片公之于众,向苗烟泼脏水的话,章寻宁根本对罗松止这种小喽啰是轻蔑的。 但是罗松止看出来?她?的软肋是苗烟,所?以她?的行动才会?受到?桎梏。 不过随着时间,章寻宁终会?将罗松止连人带照片处理掉,就像当年处理掉那个女记者一样。 只是她?唯一害怕的就是——曾经有?女记者,现在?有?罗松止,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其他人? 她?能把事情滴水不漏的处理好一次、两次、三次,甚至更多次,但她?赌不起万一哪次出了?纰漏该怎么办。 第134章 她?不知道苗烟能不能承担得起后?果,多年后?又会?不会?后?悔。 答案尘埃落定,章寻宁压在?心底的最后?一口气终于可以长舒出来?。 遇到?困难苗烟可以自己?解决。 她?有?她?自己?的性格,也有?她?自己?的思想。 苗烟已经不是青涩的孩子了?,或许……她?现在?不再需要那些过度的保护了?。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那株背德的小芽如得到?成千上百倍的灌溉滋养,势不可挡地极速成长。 顷刻之间,已成为无法收手?的巨树。 果然,如果不将其扼杀在?摇篮,那就会?是后?患无穷。 但不到?最后?谁会?知道这到?底是福是祸? 章寻宁的目光无法从苗烟的面?目上移开。 那些过去?曾压抑着内心而拼命压制的情绪,开始变本加厉的奉还。简直就像一场不要命的高利贷,毫无道理可言。 喉头微微滚动,几?不可查。 章寻宁没有?拆穿苗烟想要扮猪吃老虎的恶趣味,只是微微垂下眼睫,朝她?低声道:“搬回来?吧。” 苗烟问:“什么?我没听?清,你声音太小了?。” 章寻宁重复一遍:“我说,你搬回来?吧。” “你父亲年纪大了?,上次忘记带钥匙差点进不了?家门,这不就是一个例子么?住到?我那里有?佣人照顾,你也就不必再为这种事情来?回奔走了?。” 借口,又是借口,又是这样漏洞百出的借口。 可即便是漏洞百出又怎样?以那拙劣的借口倾吐她?隐秘的情感,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也是唯一想做的事。 苗烟笑起来?,似听?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她?微侧头,松散枕在?座椅靠背,长发浓密,很衬她?那双黑色瞳仁,显得晶亮。 她?语调上扬:“哦——?” “之前不是一直急着把我赶出去?吗,怎么我现在?搬走了?,你又想要我回去??” “为什么呀?” 最后?那个为什么问得倒是天真无邪,把扮猪吃老虎发挥到?了?极致。 章寻宁喉间一涩,注视她?现在?语笑嫣然的面?颊,蓦地回想起那时候在?章宅,苗烟微微蹲下身来?握住她?双手?,一字一句和她?说“那你可千万别后?悔”的模样。 苗烟见她?不语,只盯着自己?,继续火上浇油:“怎么不说话?” ……还能怎么说呢? 章寻宁想,果然是一语成谶,人不能把话说得太死。 第079章 章寻宁被她问得卡壳, 静默不语。 俗话?说没有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既然想不出来,那还不如专注于得到问题的答案, 因此继续执着地问了一遍:“所以要不要搬回去?” 盛夏蝉鸣, 晌午昏热, 明明是最该涌起?困意的时刻,她们双方却并无懈怠, 打起十二分精神看着对方眼?睛, 均毫无退避之意。 “嗯——”苗烟拖长尾音, 看似状若苦恼的在思考,“关于你说的这个事情么,还是要考虑一下。” 都说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她这时开始假模假样地挑起?毛病:“章宅那边的话?, 离我经常去的工作地点太远, 坐地铁不方便,到地铁站之前要走好?远好?远的路……” 章寻宁说:“家?里有车, 你可?以开。” “抱歉, 这样太麻烦了?, 我手会酸的, ”说着抱歉这种话?语,却全然不见苗烟脸上有惋惜之情。又不是章寻宁给她做司机天天送她, 那她就继续钓着章寻宁。 “章宅那边的话?,房子确实挺大的, 我对卧室的布置还算满意, 但是就是因为太大显得空旷, 我晚上一个人睡有点害怕。”苗烟扯谎也脸不红心不跳的,“再说, 章宅好?是好?,但是我休假时一个人在家?太寂静了?,我不喜欢。” 苗烟挑了?半天刺儿,从内到外都显得特别?娇气?,连同她说的这些话?听起?来就像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找茬似的。 面对这样一通长篇大论,章寻宁很有耐心地听完了?,然后抓重点问:“开车累我可?以给你配司机,太安静多招些佣人,一个人睡怕黑可?以给你买个夜灯。” “那么你到底要不要搬回来?” 苗烟:“……” 得,没?有一个解决方案是她爱听的。 反正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没?得到一个完美且符合心意的解决方案之前,她是不会给章寻宁好?脸色看的。 哼,你以为留给你的路是那么好?走的啊? 她慢条斯理?背起?包,转身要下车:“总之我现?在觉得章宅可?能不是那么适合我吧,外面的好?房子一大把,干嘛死赖在那儿不走?” 说着,开车门下车。 没?成想章寻宁和她一起?下了?车。 苗烟回头,有些不解:“你做什么?不回家?吗?” 章寻宁也是好?脾气?,被一通挑完没?恼火,只是跟在她后面平平淡淡道:“去拜访你父亲,以学?生的身份。” 又补:“顺路而已。” “……” 苗烟一时语塞,忽然发觉这烂得出奇的借口竟能这么好?用。 和章寻宁一同上了?楼,苗父似乎早就在楼上看见她们的车子,提早便为她们开了?门,正围着围裙,应该是在做菜。 第135章 一见章寻宁跟着上来,苗父一顿,又更热络地招呼:“寻宁来了?啊,快进来。” 苗父先去厨房把锅里的炒菜倒出来,关了?火,然后给她们二人倒了?水,挺和蔼地寒暄了?几句。只是寒暄着寒暄着,苗父突然有些拘谨,双手合拢在膝盖前,似是有话?要说,但又很犹豫。 两人感知到气?氛不对,双双朝他看去。 苗父这才下定决心一般,开了?口:“本来我是想过几天再和你们说的,但既然你们都在这里,那我觉得择日不如撞日了?,还是早说比较好?。” “我不想继续留在青山市了?,我想回到安时市。” 苗烟和章寻宁都有些没?准备,一时无言。 还是苗烟没?忍住,先开口:“为什么,是哪里住得不舒服吗?” 苗父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只是我单纯想念安时市那边的风土人情而已。你也知道我和你妈就是在那里结婚的,我们在那边有着很多很珍贵的回忆,说实在的,我知道你妈走了?之后,确实觉得这日子真的过的没?意思,我这辈子啊,最牵挂的人就是她了?。” “但是想了?想,你妈应该也不希望我和你消沉的生活,与其不断缅怀过去,还不如回到安时市,去完成我和你妈妈当年?的心愿。” 苗父笑了?一下,似有憧憬:“我和你妈年?轻时就构想过,老了?之后要在安时市那边开一家?杂货店,然后慢慢养□□度此生。现?在是我应该带着你妈那份一起?完成这个愿望的时候了?。” 这个话?题多少?有些沉重,客厅内气?氛略微凝滞。 但说实在话?,苗父的想法她们也都能理?解。毕竟对于苗父来说,安时市才更像他的故土。 半晌,苗烟才说:“……既然这样,我尊重您的意愿。” 苗父微笑:“既然这样的话?,那你们也不必多么隆重的与我告别?了?,今天晚上这顿家?常饭就当是分别?前的聚餐吧,毕竟又不是不见面了?,你们想见我的时候去那边找我就行,发短信聊天也行。” 接着苗父起?身回厨房,想把剩下的菜做完,结果一转身又“啊”了?一声,解开围裙,朝章寻宁道:“寻宁,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菜,事先没?有准备,你和我一起?下楼去买菜吧,做些你爱吃的。” 不疑有他,章寻宁点头。 下了?楼,章寻宁才发觉这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买菜,和在安时市那天一样,也是单独支开苗烟,其实是想和章寻宁谈心。 “我年?纪大了?,更该多留给你们年?轻人之间一些空间,”苗父边散步边说,“你和小苗之间有什么事我不知道,也不问了?,但是我能感觉到你们间的情感不一般。” 章寻宁心脏猛地一紧,脸色不自觉发白。 不知是不是会错了?意,她总是感觉苗父似乎话?里有话?。 ……自己这些天是否有些太过放松,那些本该牢记在心的告诫,怎么就全部都失了?效? 然而下一刻,苗父的话?却出乎她的意料:“我想和你说的是,你们间有什么想去做就做吧,我知道你性格谨慎,总觉得责任大于天,但我想告诉你,这些都不重要。” “老了?之后你才会发现?,很多事情是来不及后悔的。” 这一句话?,似有叹息。 “小苗她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你也是,我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的,不论发生什么,我永远都在你们背后默默支持着你们。” 章寻宁发怔,苗父看向她,眼?里是实打实的真诚与理?解。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理?解错了?? 通篇没?有触及那些隐秘的话?题,然而气?氛渲染之下,苗父那若有似无的暗示,总让她觉得好?像自己又没?想错。 似乎在参悟到其中含义的边缘,却又无法真正确定。 章寻宁沉默片刻。 想通的下一刻,那棵在她心底长成的参天巨树生出枝繁叶茂,终于可?供旅人闲下心来,悠然乘凉。 那些曾桎梏着她内心的东西,开始一桩一件的消失。 第080章 晚上, 苗烟与?苗父一起收拾好了行李,然后商定了一下回安时市的时间。 苗父越说越觉得此事不宜拖延,应该快点开始着?手准备才?是, 毕竟人生世事无常, 谁也不知道拖不拖得起。 当即敲定明天就出发。 苗烟又联系了几个在安时市本地的朋友帮忙照应一下苗父, 觉得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遂决定去泡个澡轻松一下。 最近一直在?忙, 从寻找父亲、再到安时市、然后突发意?外进医院, 最后又回青山市开始工作, 事连着?事,一口喘息都没有。 如今父亲恢复了记忆,生活也完全可以自理,似乎一切都走向了更好。 苗烟泡了个相当舒适惬意?地热水澡, 回了卧室开始涂身体乳、做面膜, 最后窝进按摩椅里面开始享受生活。 心情说不上多愉悦,但是很安宁。 她闭着?眼感受肌肉被按摩的放松感, 脑海里不断回想着?章寻宁近来的表现。 只是……一想起自己曾碰的那些壁, 苗烟就觉得牙痒。 她决定。 要、好、好、玩、弄、一、下、章、寻、宁。 第136章 想让她搬回去住可没有那么简单, 章寻宁当她人很好哄, 想让走就走,想让搬就搬?她偏不, 主打的就是一个叛逆。 什么时候玩弄够了,再什么时候回去。 正放空的想着?这些盘算时, 苗烟手边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低头看, 是苏冉打来的, 便关停了按摩椅的开关,按下接听:“什么事, 这么晚打给我?” 苏冉第一句话就开始吱哇乱叫:“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办啊!” 苗烟将手机从耳边挪远。 果然不论?什么时候接苏冉的电话都要先做好音量预警。 一通乱叫发泄情绪过后,苗烟才?听苏冉讲起事情内容:“我爸妈最近好像发现我谈恋爱了!天啊,好慌张!” 苗烟:“此话怎讲?” 片刻,她又问:“等下,你和肖冰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谁先表白的?” 她感慨于?这两个恋爱菜鸡终于?开始互啄了。 电话那边的苏冉脸一下红到爆,支支吾吾讲不出来:“反正……不就那样……然后就在?一起了嘛……” 然后清了清嗓,正色:“先不说这个,先说要紧事,我可能确实?有点得意?忘形,每天回家都显得太开心了,所以我爸妈才?有所怀疑的。” 苗烟脑补了一下。 苏冉确实?挺像每天会冒粉红色泡泡的恋爱脑。 苏冉大?声哀嚎:“所以我要怎么办啊,我都不敢和我爸妈讲我喜欢的是女人!天啊,他们会不会骂我,然后觉得我丢脸把我赶出家门!” 原来是来求助怎么应对的。 苗烟问她:“那你想怎么处理?你一开始是怎么规划和肖冰的未来的,难道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父母了吗?还?是说,你也希望他们能够知道你的性?取向?” 这问题一下子就把苏冉唬住了。 苏冉并?不是一个遇事会冷静思考、想得很长远的人,苗烟说的事情,她只在?之前在?脑海里有一个模糊的想法,从未仔细去考虑。 过了会儿,苏冉声音才?闷闷地传出来:“当然是想让爸妈也知道她的存在?啊,谁甘心一辈子藏着?掖着?的?但是……我还?没做好准备……” 既然苏冉的心愿确定了,那么苗烟就觉得这件事不算难办。 苏冉父母是出了名的宠爱女儿,她是家里的独生女,依照苏家父母那溺爱的方式,苗烟觉得接受是迟早的问题。 苗烟:“那我觉得水到渠成就好,你不用主动说,如果他们发现了,你就坐下平心静气地和他们聊一聊。” 苏冉思索许久,似乎也认可了这个提议。 片刻后,苏冉从被打蔫的向日葵重新变为小?太阳,开始兴致勃勃八卦罗松止的事情,讲罗松止真是活该。 只是聊着?聊着?,苗烟发现不对之处。 苗烟蹙眉:“你在?哪里?感觉你那边很安静。” 苏冉:“我在?家里当然很安静啊,大?家都准备睡觉了。” 苗烟沉默。 苏冉现在?是和父母住在?一起。 苗烟反问:“所以你就在?你爸妈也在?的地方和我大?声密谋?你确定他们刚刚没听见你讲话?” 苏冉那边一下噤了声。 半晌,苏冉才?小?小?声说:“不至于?吧,我家那么大?,隔音也不差,我爸妈应该听不见……吧?” 只是说着?说着?,苏冉也越发没了底气。 她越想越觉得浑身不得劲儿,如坐针毡,匆匆讲了几?句,和苗烟挂断了电话,一个人去琢磨心事了。 苗烟正好也做完按摩,收拾了东西,便打算去睡觉。 毕竟明天还?要起早送父亲去车站,早些睡总是没错的。 * 翌日,苗烟送苗父出门。 她准备打个车去车站,但没想到刚一下楼,就见章寻宁立在?她家楼下。 身后是那辆熟悉的黑色车辆。 苗烟起得早,还?不是很精神?。 她回头看看这是自己租住的公寓楼没错,再抬头看看章寻宁。 章寻宁惯是波澜不惊,轻轻倚靠着?车门,眼皮淡然垂着?,气质是拒人千里之外,却在?看到苗烟的时候微微动了下,抬手打开车门。 苗烟:是不是起猛了,她怎么在?这里,明明没有告诉她今天就出发啊? 心里如是想着?,苗烟眉眼也透出几?分狐疑。 章寻宁似懂读心术,跟她说:“你父亲昨晚发短信告诉我的。” 苗烟:“?” 章寻宁和父亲是怎么加上联系方式的,什么时候加上的,她怎么不知道? 她转头看看苗父。 感知到审讯目光,苗父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苗烟。 插曲过后,苗烟上了车,章寻宁亲自为她拉车门,纤细手掌挡在?她头顶,该有的风度礼节一样不落。 不过该说不说,有人专车接送确实?方便。 章寻宁驱车到车站,苗父下车,两人一直送他到最里面。 临别之际,苗父颇有感慨,拉着?苗烟和章寻宁的手语重心长的嘱咐:“你们两个千万要好好的才?行,我去了安时市不能天天见到你们,但希望你们不要吵架,发生事情时多为对方考虑着?想,日子不是一个人就能过下去的,家庭要靠双方共同的努力才?能撑得起来……” 第137章 一番话讲下来,苗烟莫名有种诡异感。 怎么这些话好像叮嘱伴侣的呢?还?是说是错觉? 不过苗父这样说话倒也没错。 毕竟她和章寻宁表面上还?是一家人,可能只是自己想多了。 苗父上车后,苗烟同章寻宁离开车站。 路上,是有些异样的寂静。 章寻宁有万千话语想说,可到了嘴边却又讲不出来。她知道现在?想请苗烟回去是不现实?的,苗烟必然不会同意?。 一想到那句“外面大?把的房子干嘛赖在?你那不走”,有种好像在?暗示“天涯何处无芳草”的感觉。一想到后者?,章寻宁是有些恼火,但却没法发作,毕竟提出让她走的确实?是自己。 她认栽,一拳打在?棉花上。 既然目前让苗烟搬回这条路不现实?,那么章寻宁暂时不打算强求。 安静中,她缓缓开口:“你吃早饭了吗,没吃的话,我请你。” 等了半晌,都没人应答。 章寻宁转头看去,苗烟低头专心看手机,耳朵里大?概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无妨,她不生气。 遂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 苗烟方才?在?看消息,苏冉一大?清早发给她一条“完蛋了”,然后隔了一个小?时,也就是现在?,才?继续发了第二条: 【你现在?能过来一下吗!我有超级无敌重要的事情想和你讲!】 她专心想苏冉这件事,没注意?听章寻宁讲话,因?此在?章寻宁讲第二遍时才?回过神?,还?是没听仔细:“抱歉,刚刚在?和朋友讲话。” “你说了什么?” 章寻宁抿唇,眼底似浮出些不快,很快又压了下去:“没事。有人找你吗,你打算过去?” 苗烟:“是,朋友那边可能有点事吧,你刚才?是不是说要请我吃饭?” 章寻宁收回视线,直视前方:“嗯,那么你要不要先吃了饭再过去?” 苗烟似有些苦恼的想着?:“不必了吧,我朋友会给我准备早餐的,我感觉她那边应该有点着?急,我还?是先过去比较好。” 章寻宁睨她一眼:“哦,那也行,随你。” 她想让自己看起来真的没在?意?。 片刻,走到车前,章寻宁又问:“我送你?” 苗烟:“正好省了打车钱,谢谢。” 章寻宁:“……不必客气。” 上车后,章寻宁不再讲话,似是专注开车看路,苗烟偶尔瞥到她侧颜,目光淡淡,带着?点不常见的低气压。 明明说着?“那也行”、“别客气”,但怎么感觉有的人表面上虽然不说—— 但其实?早就在?意?死?了吧? 章寻宁今天不会一整天都要反复在?想她要去见的人是谁吧?不会一整天都会持续在?意?为什么舍得丢下她去见别人吧? 她的小?姨那么懂什么是不要越线、不要过火,应该不会自己打破规则吧? 不会吧? 应该不会吧? 第081章 苏冉发送的定位是一家西餐厅, 苗烟让章寻宁把自己放在十字路口下车,没打算让她知道详细地址。 毕竟会所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谁知道章寻宁会不会“偶然”认识这家西餐厅的老板, 然后连包厢号带人名都查个底朝天?。 章寻宁自然察觉得到她的态度, 未置一词, 不知心底在想些?什么。 车辆扬长而去。 似乎在表达“自己真的没那么在意”。 苏冉是这里常客,订下了一个包间等她。 苗烟按房间号找过去, 一开门?, 苏冉双眼微微红肿, 正趴在桌子上噘着嘴跟人发语音,语调略带撒娇意味。 一见?苗烟进来,苏冉立刻坐起?来,嘴巴也闭紧了, 似乎在为刚刚自己朝电话另一边撒娇的行为而感到?不好意思?。 苗烟进来坐下, 满桌子都是空的,只有一块小小的蛋糕, 还被?苏冉吃了个精光。 苗烟:…… 脑海里想起?章寻宁邀她一起?吃早饭的事情。 她那时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觉得苏冉会给她准备早饭的。 现?在看来还不如当时去跟章寻宁一起?吃饭好了, 果然论细心体贴程度, 如果章寻宁称第二, 那就没人能称第一了。 不过早知苏冉是个马虎性格,苗烟也不甚在意, 反正地点就在西餐厅,她先叫服务员进来, 对着菜单点了几个餐点待。 服务员离开后, 她才问:“早上到?底是什么事情完蛋了?” 苏冉挠挠头:“这个的话, 被?你昨晚预言成真了。” “我家里隔音,呃, 确实?是我高?估了。” 苏冉老老实?实?说:“所?以我现?在被?发现?了。” 苗烟早就看她双眼微微红肿,应该是早上哭过。 但现?在还能这样?生龙活虎的坐在这里,估计是没什么大事。她没讲话,等苏冉自己说。 苏冉突然戏精上身,一人分饰多角演起?了早上发生的一切。 起?始是她早上出卧室发现?父母坐在沙发上,疑似彻夜未眠,死气沉沉,双眼瞪着天?花板,空气中是死寂般的沉默。 一见?这情况,苏冉瞬间不敢动。 果然事态暴露。 苏冉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头皮发麻。 第138章 苏父苏母先将话题引出,根本不等苏冉讲话,苏父与苏母突然吵起?了架。 短暂吵架过后,苏父苏母生闷气坐在沙发两端,离得老远,都自顾自低头拿起?手机持续搜索有关“同性”的词条。 然后又各自放下手机,气氛一度极其沉默和压抑。 苏冉下意识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含着眼泪,要哭不哭。 最后还是苏母来到?她身前,握住她的手,泪汪汪地说算了,不管你是怎么样?都好,只要身体健康就行。 苏父叹气一声?,开始问起?她与肖冰的相关事情,仔细了解。 这场问责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小时,苏冉父母就从震惊、不敢相信,自我调整,最后尽量理解女儿的选择。 因为苏冉演绎的比较夸张搞笑,苗烟没忍住笑了几次。 不过笑过之后,心底又莫名感觉有些?酸涩。 要是全天?底下的父母都这样?就好了。 不指望他们能够第一时间理解并支持,至少可以有一个理智的时间去接触孩子的想法和经历。 很少能够有人会做到?苏冉父母的程度,尽管他们一开始也将事情极度严重化,但到?最后还是愿意认真倾听。 因为他们是爱她才将她生下来,不是为了企图通过养育她而大赚一笔、或是使自己面上有光。 要是全天?下的父母都能够这样?,她们就不必为此遭到?这样?多的偏见?和压力,章寻宁也就不必为使她不受非议而压抑五年之久。 讲完这些?事,餐点也陆续上齐。 苗烟以为这就是全部的重要的事了,毕竟苏冉性格有些?跳脱,她这样?想也正常。 没料到?,才吃几口,苏冉又贼兮兮地靠过来:“那个……” 苗烟:“干吗?” 怎么感觉好像苏冉图谋不轨。 果然下一刻,苏冉亮出了自己心里的小九九:“我爸妈说给我和肖冰订了个民宿,叫我们两个出去玩,多多磨合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合适。你要不要一起?来啊?” 苗烟讶异,苏冉父母的转变还真是快。 不过—— “你和肖冰的二人世界我去当什么电灯泡?” 苏冉可怜兮兮:“不是你来也会是其他人来的,爸妈说不放心我们两个单独出去,本来他们两个打算和我们一起?去的,但是又怕贸然见?面把肖冰吓到?。” “所?以他们让我再找两个人一起?去,最好是年长稳重一些?的,这样?确保我们两个不会胡来。” 苏冉:“我思?来想去还是找你和你小姨比较好,上次海边之行至少还挺愉快的,要是他们两个找来章姿阿姨那样?的热情长辈……” 苏冉浑身一抖:“我都不敢想要怎么相处!也太尴尬了!” 听她提及章寻宁,苗烟低垂眼睛吃餐点:“你确定章寻宁会来?” 感觉她那种性子,应该会对这些?事情敬而远之吧。 苏冉:“怎么不会,只要你愿意来,她那么在乎你,我就不信你小姨会不答应我!” 合着是把苗烟当人质了。 苗烟垂眼喝咖啡,笑而不语。片刻才说:“我觉得她不会来。” 苏冉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不然我们打赌!” “你先答应我你会来,我赌只要你在,你小姨绝对会同意和我们一起?去。” * 一天?后,章姿到?访章宅。 章姿受人之托前来当说客,她是个热心肠大姨的性格,最爱做这种事。 章寻宁正在家里读书,见?她来了,也没什么举动,只颔首致意,继续安然阅读。 章姿坐下先左看看然后右看看,见?佣人不在附近,才正了正身体,朝章寻宁道:“你知不知道苏冉和她的女……女性朋友去附近的民宿玩几天?呀?” 这开场白未免太古怪。 “不知道。”她淡淡答,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章姿继续说:“你要不要和她们一起?去玩,现?在年轻人之间可流行去包个民宿开派对了,估计很热闹,你天?天?这样?在办公室和书房坐着也不好,去感受感受年轻人的氛围呗。” 章寻宁:“不去。” 章姿抛出杀手锏:“苗烟也在。” 章寻宁翻书页的手一顿,眼神?微移。 片刻,才问道:“苗烟就是那个女性朋友吗?她们单独去民宿玩?” “啊,”章姿说,“那倒不是,这个女……女性朋友另有其人,苗烟顺路一起?。” 接着,放低了声?音劝章寻宁:“你呀,别装了,是个人都能看得出苗烟搬走后你的状态不对,饭都吃得少了吧?本来就不胖,现?在更瘦了。” “要我说,你一个长辈和她一个小辈计较什么呢,出了矛盾,你该多担待她才是,和小辈置气像什么样?子。” 书房内安静半晌,章寻宁揭过这页,然后长久未动。 最终,她目光垂落字里行间,看似平淡问道:“同行的还有谁?” 章姿眉梢一喜,知道有戏:“肖冰,苏冉的那个女……女性朋友。” 每次一提到?肖冰身份,章姿都要反应不过来,只觉得拗口。她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挑明。 反正她觉得章寻宁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我直说啦,肖冰是苏冉新谈的女朋友,是恋爱对象,你去了那边可千万别歧视人家啊。” 第139章 关于苗烟搬离的原因,章姿私下里十分热心的解析过多次。 最终,她想起?苗烟说自己喜欢女人。 这样?一想,她们之间的矛盾有可能是关于这个的。 章姿以为是章寻宁不支持苗烟的想法,遂嗔怪她:“你也别当老古董了,这年头性取向很多元化的,我都能接受,你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孩子健康快乐不就行了。” 章寻宁:“……” 章姿自顾自继续开解章寻宁:“这次你和她们一起?同行,就会知道人家其实?也是很正常的,你少对人家有偏见?。” 章寻宁看书,不理:“……” 有关同性相爱的事情很少被?人拿到?台面上来提,章寻宁也不知道如今人们对这种事接受程度如何。 她对此还停留在很多年前。 只要提起?,就会被?人当成异类口诛笔伐。 章姿似看出她所?想,为她解答:“你也不要想她们以后该怎么办,迫于现?在的环境,在现?实?生活里确实?不能那么大张旗鼓,但咱们这些?亲人都不会觉得有什么的,要是真心喜欢,去国外结婚也行。” “你家苗烟以后也可以这么办,到?时你要好好对待她和她的恋人,听到?了没有?” 误会大了。 章姿和她简直跨频交流。 章寻宁合了书:“嗯。” 虽说章姿在和她跨频交流,但无意之中,也为她提供了一种充满可行性的模板。 说实?话,章寻宁以前确实?会担心周围人会如何看待。 这倒不是为了她自己,她性子淡漠,旁人的话中伤不了她半分,只是未免会恐惧苗烟无法承受。 如果是按章姿说的这样?做,倒也可以。 心中的障碍,似乎又解除了一道。 章姿刨根问底:“所?以你去不去?借这个机会,你好好跟苗烟相处,快点冰释前嫌,一家人就该和和美美的在一起?。” 这次没什么好犹豫的。 章寻宁只简要地答了一个字:“去。” 第082章 去民宿的那?天, 从下午就开始飘起小雨。 苗烟将手头工作做完最后收尾,便出发去了民宿所在的地址。虽说只来这里简单的住两三天,但有些必须要的行李该带还是要带的。 她推着一个极小的行李箱进来, 将其靠在鞋柜处, 然后眼神慢吞吞地在屋内转了一圈。 屋内是原木风装潢, 墙壁上?挂氛围灯,有一整面落地窗, 连接户外小院。 透过洁净玻璃, 可窥见绒绒细雨中独属于青山市的葳蕤植被, 青翠一片。 除开提早到来的苏冉和肖冰外,再无他人。 想起那?个赌约,苗烟直觉应该不?会出差错。只是此?刻没在屋里见到人,难免也带了几分猜疑。 心事浮现, 她进到房间里面。 没想到才走?出几步, 身?后的门倏忽开了。 她回头,章寻宁正反手将门关上?。 啪嗒一声脆响, 门关了, 章寻宁抬头, 苗烟对上?她沉静的黑色眼睛。 染着点潮气, 就这?样撞进她视线。 双方垂眼,似乎这?仅是一场偶然到不?能?再偶然的相?遇。 苏冉听见有人进来, 立刻过来招呼她们。她这?个东道主?当的确实不?合格,也不?怪乎苏家父母不?放心她们两人单独出来。 才招呼一瞬的功夫, 苏冉就没影了。 再听见她声音, 已是兴高采烈地在和肖冰打游戏。 玄关处重归寂静。 苗烟没在意章寻宁的存在, 进入民宿厨房,走?到吧台边调着饮料。 音响放着轻声低喃的歌谣。 片刻过后, 章寻宁也进来,似是误闯,见她也在这?里,不?免顿了一下。 然后才朝她开口:“帮我也调一杯。” 苗烟含糊应了一声,算答应。 她在吧台边专心调着,没分出任何视线,口中随便闲谈:“在这?里也能?遇到你,真?巧啊。” 好像话里有话。 但这?感觉一闪而过,不?甚明显。 章寻宁坐在高脚椅子上?,回答:“受人嘱托,顺路过来。” “没想到你会在。” 隔着一层要戳不?破的纸,她们字里行间不?提明知?对方会来。 就这?样形容自然的演着戏。 下一刻,苏冉走?进厨房,意外听见章寻宁最后一句。 苏冉也是进来拿饮料,她比较懒,直接到冰箱里取现成的雪碧。本想拿了雪碧就走?,却意外听到章寻宁这?样讲。 她忍不?住好奇宝宝状询问:“章姿阿姨没告诉你苗烟会来吗?” 气氛陡然死寂。 苏冉纵使再慢半拍,也能?发觉自己一定是说了什么错话。 即便不?明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句话不?对,但她觉得?还?是先离开作案现场比较好。 遂脚底抹油地溜了。 “……” 厨房里又只剩下苗烟和章寻宁。 苗烟将那?杯调制好的冰饮送过去,胳膊撑在吧台面上?,和章寻宁面对面。 她笑?,重复章寻宁咬字:“顺路来的?” “怎么看这?样子是专程来的。” 又半费解半轻佻地问:“可这?里有谁值得?你专程来一趟啊?” 第140章 章寻宁垂眼,接过自己那?杯冰饮。 玻璃杯触感极寒,杯壁接触到皮肤温度,顿时挂满水汽,握到一手潮湿。 她转杯,悄然将自己五指与苗烟方才留下的掌印重合,不?否认那?句说她专程过来的话。 被拆穿仍镇定自若,只反问:“你觉得?是谁值得??” 苗烟却六亲不?认:“我哪知?道,我不?是只是你的普通家人而已吗?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章寻宁不?语,去抿苗烟调制好的冰饮,乍一入口,毫无防备。 清凉的因子在口腔中炸开。 是薄荷汽水。 冷,躁动,像个又让人着迷又难以摆平的刺儿头。 完全是一场蓄意而不?成熟的报复。 另一边的苏冉离开了厨房,又转头回来。 也许觉得?刚才是自己不?慎毁了气氛——虽然她真?的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出于礼貌,她觉得?还?是要救一下场。 于是又折回来,谨慎地探个头:“打不?打牌?输家喝酒的那?种。” 几分钟后,四人取来一大罐冰啤酒,坐在民宿客厅的地毯上?围着茶几打扑克牌。 苗烟今天打牌运气不?好,倒不?是体现在她手气有多么差。 这?种运气差体现在她一开局成了苏冉的队友。 她出牌,苏冉缺心眼打她。别人出牌,苏冉还?管不?住。 一顿极其糟糕的配合下来,这?几场果然毫无默契地满盘皆输。 苗烟作为苏冉的队友也跟着被罚酒。 连输好几场下来,就算是再不?在乎输赢的人估计也要火大了。苗烟额头上?划满黑线,碰上?苏冉这?个游戏黑洞还?真?得?自认倒霉。 苏冉可能?也自知?太菜,垂头丧气的,快要掉小珍珠了。 她伤心道歉:“对不?起,都是我拖你后腿了。” 肖冰见她低落,心情也免不?得?被牵扯。她凑过去一点,抚摸苏冉后背,低声鼓励。 在苗烟视角来看,跟浓情蜜意简直没区别。 苗烟:“……” 怎么感觉空气中一股恋爱的酸臭味,更受不?了了。 片刻后,肖冰和苏冉忽然发觉在人前这?样似乎太亲密了一些,顿时都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像小学生一样讷讷坐着。 愈发浓郁的恋爱的酸臭味使苗烟捏了捏眉心。 下一回合,苗烟竟又和苏冉一组。 她觉得?今天运气是不?是差得?有些过头了。 没办法,硬着头皮打吧。 只是洗牌时千叮咛万嘱咐,苏冉还?是不?开窍。 本来苗烟已经?不?再抱有幻想了,却没想过这?局竟会赢牌,全是因为章寻宁做了那?个垫底的。 苗烟赢牌固然高兴,只是看着章寻宁闷在手里那?一大堆牌,略有狐疑:“你手气这?么差?我看看你手里什么牌。” 章寻宁想把牌扣过去直接洗牌,还?是苏冉一把将牌从她手中抽出。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哪里是手气差,简直手气好得?不?得?了,全是连张和同花,连个小牌都没有。 这?样的牌还?能?输,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苏冉自己玩得?烂,质问也显得?有种清澈的愚蠢:“为什么小姨你刚刚不?出牌打苗烟呀,你这?张明明能?拦住她的。” 章寻宁:“看错数字了。” 在场的人均沉默。 倒……也不?是不?能?相?信? 苏冉和肖冰实在很难相?信章寻宁这?样的人会说谎。毕竟以她的辈分和地位,说谎实在是很没有必要。 紧接着第二?把、第三把、第四把,苗烟运气都很好,章寻宁始终慢一步垫在苗烟后面。 这?次输家运势好像落到了章寻宁和肖冰头上?。 直到第五把,肖冰忍不?住了。 她作为章寻宁队友,其实一直有关注场上?都打出去了什么牌。三个人的牌都打完了,这?一整局也没见大小王。 果然章寻宁一扔牌,闷手里的就是全场最大的大小王。 肖冰不?解:“小姨,你刚刚明明可以出这?张牌然后直接赢的……” 苏冉无情戳破:“这?样的放水是否有些太明显了。” 章寻宁认罚,倒一整杯冰啤酒,眼皮没抬,淡淡道:“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还?请你们多担待。” 苏冉:“……” 肖冰:“……” 那?好吧! 苗烟却忍不?住弯起唇角。 她好像觉得?,恋爱的酸臭味似乎也没有那?么难闻? 这?分明是人之常情,她现在可以理解苏冉和肖冰了。 茶几对面,章寻宁端杯,正打算一饮而尽时,视线偶然瞥见苗烟。 苗烟坐在氛围灯下含笑?看她。 那?张面颊受到氛围灯打光影响,是黄昏的橙红色。 目光与她交接时,像在一场加州落日下的对视,短暂而漫长,美好得?惊人。 章寻宁别过眼,将最后一口冰啤饮尽。 而那?个含笑?注视着她的人明明什么都知?道。 知?道她在想什么、知?道她为何而来,却仍只是这?样微微地笑?着,并不?拆穿。 第141章 罚酒喝完。 只觉那?些藏在冰啤酒里的细小气泡顺食道滑入心房,咕噜噜地升腾。 虽说不?再年轻,可心脏还?是会像情窦初开时一样兀自跳错拍。 似误打误撞闯进一头林间小鹿。 而本属于自己身?体的自主?权,就这?样拱手让人。 第083章 打牌打了一会儿也就没意思了, 民宿内自带音响设备,苏冉和?肖冰又开了这些设备,准备把这儿当ktv来玩。 苏冉和肖冰偏好流行情歌, 苗烟坐沙发上看她们唱, 点的曲子都很腻歪, 毋庸置疑,就是唱给对方听的。 成了电灯泡的苗烟用视线去搜寻同为电灯泡的章寻宁。 章寻宁坐在角落懒人沙发上, 面目半带困倦, 看起来不怎么感兴趣, 也懒得听。 确实,她们两个在跑调边缘,没什么好听的。 趁灯光昏暗,苗烟轻手?轻脚绕到章寻宁身后?, 曲起指节, 敲她肩膀。 苗烟说:“嫌吵?跟我出去。” 也不说去哪儿。 章寻宁对她却百分?百信赖,什么也不问, 只顾跟着她走。 两人出去的悄无声息, 估计还在深情对唱的苏冉和?肖冰都没发现。 透过落地?窗边的推门走出去, 外?面是夏季青草地?的新鲜气息。 下午一直飘着的小雨早在打扑克时就停了, 空气中微带潮湿植被气息。庭院中绿色葳蕤,树影重重。 是夏夜最静谧的时间。 落地?玻璃墙隔绝了屋内喧闹乐声, 这方小小天地?只剩她们两人。 庭院里有个不大不小的木台子,上面搭建起简易的白?色帐篷, 作为?露营房间来用。这是这家?民宿的亮点之?一。 要是讨厌被蚊虫咬, 也可以回房间睡。 选择很多。 苗烟本想去帐篷里带章寻宁休息, 屋内有音响的缘故,一定?是震天响, 章寻宁困倦了必然休息不好。没想到她还没走几步,章寻宁忽然轻轻圈住她手?腕。 章寻宁说:“等下。” 苗烟不明所以,章寻宁也不解释。 片刻后?,苗烟见章寻宁从庭院角落里翻出捕虫网和?玻璃瓶子。 一点黄色萤火从树丛中飘出,又消失。 苗烟这才懂章寻宁要做什么。 那么黑黢黢的一个角落,她一个事先做过这家?民宿功课的人都没发现甚至还有捕虫网和?萤火虫这东西?,章寻宁倒是眼尖,才一进?来就看到。 嗯……不过,好像有人刚刚打牌的时候说自己眼神不好? 尽管多年久坐办公室,章寻宁的动手?能力其实也不是真的弱。 她捉萤火虫确实有一手?,将一点黄色萤火圈入玻璃瓶,便和?苗烟一起到帐篷里趴下,将那小小玻璃瓶放在眼前木质地?板上。 一只萤火虫在玻璃瓶中,便能吸引其他异性?萤火虫过来。 没多久光点便在玻璃瓶中满溢。 萤火流淌,似天上星子的另一种存在形式。 好似有人徒手?摘星,呈放在她眼前。 章寻宁和?她肩并肩趴在帐篷里,因略有困倦,面容也显得安静。不是冷然或淡漠的安静,是很纯粹的、卸下防备的,如一整个雨后?夏夜的安静。 这样的夏夜里,章寻宁说:“送你的礼物。” 语气平淡,如闲话日常。 可她认真着面孔,苗烟盯她侧颜,一不小心,便目不转睛。 是素面朝天,未施粉黛,苗烟却蓦地?觉得这比任何慎重的誓言都要更加直击心扉。 很多时候真的要打动人心,未必一定?要隆重。 最使人心跳加速,其实是来源于生?活日常中的小事。 一个表情,或一个眼神。 也可能是现在这样,一件毫不值钱的礼物,只能在眼前的时间里短暂的存在。萤火虫无法永久保存。 可记忆会一直保存这份礼物。 这也许就是人类记忆的美好之?处吧,能够使短暂的瞬间长存,超越了一切物质容器。 只要生?命还在,那么这份礼物就会一直存在。 不知怎的,苗烟也难得有不自然的时候。 她耳廓微红,为?掩饰这份不自然,偏头失笑。 一贯处于感情主导位的人也会因为?丢失节奏而慌张,真诚果?然才是必杀技。 帐篷没锁拉链,就这样敞着,鼻息间是浓郁青草木气息。 章寻宁问:“你不喜欢吗?” 在一阵心跳加速中,苗烟终于找回一点自己的节奏。 她笑着,五官明艳,姿态松弛:“也不是不喜欢吧。” 苗烟用逗人的语气逗章寻宁:“嗯,只是,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份礼物呢?我们只是普通家?人诶,送我萤火虫是什么意思?” 她转头与章寻宁对视,肩并肩趴着,挨的很近。启唇又问:“还是说,我们不是普通家?人?” 肩与肩之?间的空隙,一个吻便可填满。 心动距离,也不过如此。 章寻宁嗓子干涩。这世界果?然讲究因果?轮回。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她先前总是那样说,打死也不认自己心意,没想到报应来的这样快。 蝉鸣在响,脑子都转得变慢,似年久失修的机器,需要机油润滑。 第142章 她低声,终于承认:“不是。” 在这一瞬间,苗烟低低地?笑了。 即便已经成长为?大人,可少年感却又在她身上融合的很好。真心笑起来时,仍是永不磨灭的青春朝气。 章寻宁看她,问:“笑什么?” 蹙着眉,语气略显生?硬。 也许是有点不好意思。 苗烟摆手?:“没笑什么。”专注看成群的萤火虫光点流淌,不想错失一分?一秒。 其实她笑时是在想—— 没想过你章寻宁也会有今天吧。 恰逢苏冉和?肖冰唱完歌,室内室外?都倏忽安静下来。 章寻宁只见苗烟要说不说的样子,得不到答案,倒心底一阵发痒。 呼吸都放了缓,心底落空又升高,反复不止。 推拉门处有些声响。 两人看过去,是苏冉和?肖冰。 苏冉:“你们什么时候来这里的呀,我们都没发现。” 肖冰眼里比较有正事:“很晚了,我们打算睡觉了。你们先去挑房间吧。” 苗烟打了个小哈欠,确实困了。 支着头,她问章寻宁:“你要去哪里睡?一共就两个房间。” 章寻宁没有拖延症,理?智告诉她应该挪挪脚步上楼了,可身体却不自主发懒。在帐篷里与苗烟共处的感觉实在太难得,竟有些不想走了。 偶尔懒这么一次……应该也没关系吧。 苏冉终于有了眼力见:“还是说,你们两个要在这里睡?” 章寻宁淡淡点头。 苗烟恶趣味又升起,她问:“为?什么啊?” 章寻宁侧过脸,躲视线:“困了。” 不知不觉中,找借口竟然越来越熟练了。 苗烟又开始控制不住地?肩膀发抖,章寻宁微蹙眉盯她,又拿她没办法。 得到答案后?,苏冉和?肖冰便回二楼去挑选房间了。 时间不早,章寻宁和?苗烟各自躺下。帐篷里,空间不怎么大,尤其是拉上拉链之?后?,倏忽密闭。 闭眼时,空气微微闷热着。 捉萤火虫的人,似乎变成了被困在玻璃瓶的一点萤火。 而苗烟则是引她入瓮的那一个。 虽已是准备入睡的姿态,可不知为?何困倦却悄然飞走。章寻宁睁眼,想去看使她失眠的罪魁祸首。然而罪魁祸首还在看手?机,非但没与她一样满怀心事,反而和?人聊天,打字打得起飞。 侧躺着,背对着她。 聊天内容一字不见,只知道苗烟必然和?对方聊得火热。 这分?外?相似的场景,好似在安时市那晚重复上演。 一提起那时,猜测的心思又开始作祟。苗烟那晚背着她发消息的对象是谁?醉酒时亲昵的话到底是对谁说的? 现在,又是在和?谁讲话? 帐篷里的另一边。 苗烟正在和?苏冉商议明天的行程,忽然感觉身后?一道幽怨黑影盖来。 下一刻,一只微凉的手?大力扣下她的手?机屏幕,挣脱不开。 好像怕她被此举吓出声,又一只素白?的纤手?捂住她唇,五指用力,气息都微窒,是完全不能忽视的存在。 章寻宁又幽又冷的声音响起在她耳边,活像个索命女鬼:“睡觉了。” “你屏幕太亮,影响我休息。” 苗烟口不能言,只好小幅度点头。 这突然袭击搞得她以为?自己是要被暗杀了。 放下手?机后?。 帐篷内变得黑暗。 苗烟清浅呼吸近在耳畔,章寻宁更睡不着了。 翻身是她,背身是她,这小小的一间帐篷毫无遮挡,同床共枕也不过是这样了。 帐篷如蒸笼,温度升高。 过了会儿,苗烟在被窝里动了一下,凑近她,用气音问:“你不觉得我们离得太近了吗?” 章寻宁:“有吗?” 夏夜私语,氛围逐渐往暧昧走去。 明明到这里是来做长辈监督小辈们行事的,她们两个监督人却在无人到来的角落挨得这样亲密。 趁月色不甚明朗,章寻宁眼神黏在苗烟的面上、唇上、脖颈上。 隐隐有种渴求在心中低声回响。 “你……”苗烟嗓音很好听,压低声音时,如热融融的蜜拉了丝,甜而黏,是一网甜蜜的蛛丝。分?食她或是被她分?食,都心甘情愿。 章寻宁屏息,等她讲。 然而下一刻,她吐出无情话语,打破暧昧气氛:“不觉得太热了吗?离我远点,去那边。” “……” 沉默,是今夜的帐篷。 章寻宁觉得这一幕也似曾相识。 啤酒节住旅馆时,苗烟和?她挤一张床,她让苗烟离她远点,借口是太热。 自作孽能怪谁呢。 已经三十几岁的章寻宁独自卷着凉被挤去角落,清瘦背影,简直可怜至极。 第084章 昨晚帐篷里, 苗烟是在和苏冉确认第二天什么时间出发。 这次民宿之行一共两天?,很短暂的一次游玩。除去第一天?在民宿里玩儿,就剩下第二天?去登山了。 苏冉一开始把时间定的很早, 还兴致勃勃地说早上空气好, 养生?。 苗烟表示质疑, 觉得她醒不来那么早。 一番商议过后,出发时间定在早九点。 第143章 结果没想到, 苏冉这一觉睡到大天?亮, 快中午才?起, 没办法,登山时间只好改到了下午。 苗烟盘问肖冰是不是昨晚和苏冉熬夜了,不然苏冉怎么可能?会?到这时候都起不来,睡在床上像只死猪。 肖冰支支吾吾, 不敢讲。 苗烟使出杀手锏:“不然我就要定性为你们昨晚女女关系混乱了。” 肖冰立刻证明清白:“熬夜打游戏了。”顺便?拿出游戏战绩, 看时间是一直开黑到凌晨五点。 苗烟略无语。 这两个人还真是意料之中的纯情,真就老老实实开黑到天?亮也不做点什么情侣间的事吗。 感觉苏家父母的担忧完全多此一举。 下午一点, 她们出发去附近有名的景点登山。本来说要走?上去的, 结果苏冉熬夜熬猛了, 脚步虚浮, 像被?吸□□气,半死不活。 懒懒打了一连串哈欠, 苏冉求饶:“坐观光车吧,我真走?不动了。” 肖冰一下就心软了。 遂登山这项有益身心的活动, 顷刻之间就变成了懒人坐车。 苏冉和肖冰童心未泯, 执意要去坐观光车最后排那个背对着大家的座位。苗烟不拦她们, 看她们像小学鸡一样快乐的跑过去,然后自己也找了一排落座。 她坐下, 章寻宁便?跟着坐她旁边。 苗烟一声不吭,挪挪尊贵的屁股,坐到另一个座位。 这样一来,她和章寻宁之间留了个空位。 章寻宁抬眉看她,不懂:“怎么?” 苗烟侧过脸不看她,像个受气包,隐忍着说:“和你保持距离。” 再补一句:“怕你嫌我离太?近,像以前那样和我生?气。” 语调隐忍且坚毅。 “……” 章寻宁说:“不会?。” 苗烟以受伤语调道:“谁知道你会?不会?骗我。” 略沉默。 昨晚被?赶去角落的好像是自己。 但以往经历被?拉出来反复鞭尸,都说欠债容易还债难,章寻宁只好忍气吞声。 观光车行至山顶,这里有一处著名的打卡景点,一般都是情侣过来拍照留念。 情侣拍照是什么样也不必多说,都是腻歪一点的姿势。苏冉是小学生?脸皮,她心里打着盘算,目光来回瞟章寻宁和苗烟。 最后她偷偷溜过来,拉着苗烟就往公?厕跑过去了。 苗烟一头雾水,直到进?了公?厕洗手台前,才?得知苏冉是什么意思。 苏冉朝她拱手,拜托她:“我想和肖冰去那边拍照啦……咳,你和你小姨在的话,我会?放不开的,求求你,你支开你小姨可以吗?不用很久的,很快就好。” 苗烟略一沉吟,答应了。 出公?厕,苏冉立马兴高采烈奔着肖冰过去,踪影消失不见。 而章寻宁立在树荫下等苗烟,目光低垂,神色似有淡淡乌云笼罩。见她走?出来,才?好些。 尽管不想承认,毕竟作为长?辈这样,未免显得太?小心眼。 但她不喜欢苏冉总是那么自来熟的对待苗烟。 还有昨晚,苗烟是不是就是在和苏冉讲话? 疑问接踵而至,章寻宁想等苗烟过来,然后一个个的问。 未曾想,苗烟步履不停。 她直直朝章寻宁走?过来,苏冉和肖冰已消失不见,这阴凉路边行人稀少。 章寻宁不防备,被?她带着往后走?了几步。 耳边忽然清净。 她们已进?入这一方无人到来的树林之间。 章寻宁心绪一乱,那些想逼问出口的话语通通不翼而飞,只剩下喉间干涩。 遇到苗烟后,似乎总是觉得口干。 她觉得自己成了沙漠里的旅人,苗烟是不远处的绿洲,只要跋涉过这座沙丘,便?能?止渴。 想……靠近。 想靠近得更多。 章寻宁被?逼至树前,苗烟也没讲话。 头顶枝繁叶茂,章寻宁那一直以来隐隐作祟的渴求也在极速疯长?。 太?久了,她和苗烟分别已经太?久了。 五年里被?压在潘多拉之盒最底层的情绪,此刻蓦地一放出,便?开始不停搅乱她的心扉。 苗烟却说:“别动。” 章寻宁问她:“哪里不对?” 苗烟神色异常认真:“有一只蜂在你身后,我怕它咬你。” 紧张感倏忽拉满,伴随着心底滋长?的欲念。章寻宁忍不住舔下干涩的唇,这动作很轻微,完全是无意识的。 但她有个非常危险的想法。 身后有只蜂又?怎样?它蛰自己时的痒和痛,难道还会?被?苗烟更磨人吗? 从那一刻开始,苗烟掌握了她的喜乐与难捱。是云端还是跌落,好像只需苗烟一个举动或一句话。明明是稳重的年纪了,却还是被?小辈牵着鼻子走?。 然而片刻后,章寻宁却见苗烟忍不住唇角微翘。 这一刻其实她还没懂得太?多,直到很快,苏冉和肖冰回来,进?树林里找她们。苏冉和肖冰脸色发红,一副很不好意思很怕被?人发现的样子。 再结合苗烟那忍不住要笑的模样,章寻宁哪里会?不懂。 这附近就是有名的打卡地,苏冉和肖冰作为情侣想去腻歪一番无可厚非。而苗烟呢?一开始就没想要和她怎样。 第144章 把她逼进?树林,完全是为苏冉肖冰拖时间。 然后心安理得的扮猪吃老虎,是在耍弄她玩呢。 她目光凉凉搜寻着苗烟面目,不置一词。 苗烟装不知道。 等走?出树林后,苏冉和肖冰已经开始欢声笑语,章寻宁面容还是冷冷,苏冉忍不住凑来,可能?是刚瞒着章寻宁去和肖冰腻歪有点心虚,她问:“小姨,你怎么不笑啊?不开心吗?” 苗烟笑眯眯,替章寻宁答:“不用管,她天?生?就不爱笑。” 章寻宁:“……” 章寻宁蹙眉,火气在心中酝酿。 在山顶看了一阵子风景后,之后的下山路没有再坐观光车。 肖冰给出的理由也很正当,正经的批评苏冉不该总这样懒怠。再说,下山路也没有上山路那么难走?,反而轻松不少。 就这样,几人往山下走?去,准备到下面找个饭馆吃一吃。 未想临到半山腰,忽从几人脚边窜出两只你追我打野猫,那样子是动真格的在打架。 只是殃及池鱼,绊了一脚章寻宁,她微微往前倒去,手勉强扶在树上。一回过神来,才?觉出手掌上的痛感。 她低头,看掌心,苗烟却比她还要先一步,检查她的伤势。 手部皮肤嫩,一刮蹭到粗硬树皮,免不得破皮出血。伤口不深,有些长?,流了些血液,看起来是痛的。 苏冉和肖冰惊呼,围过来关心章寻宁。 章寻宁收了手掌,不适应被?人围着大惊小怪:“没事。继续走?吧。” 苗烟拽她手腕:“哪儿没事?” 她看章寻宁是嘴没受伤,还嘴硬。 “我带你去包扎一下。” 临路拦了观光车,苏冉和肖冰跟她们一起,章寻宁让她俩别跟着了。一番舌战,到底还是没再跟着,只是民宿之行就这样到此结束,苗烟会?送章寻宁回章宅。 到就近诊所消毒包扎后,苗烟打出租车,陪她一起回去。 送她到了章宅屋内,不知何时,窗外?小雨渐渐下起。下午四?点左右,天?便?昏昏暗暗。 佣人围过来,也像苏冉和肖冰那样先大惊小怪了一番,让章寻宁去休息。这时间不早,佣人开始着手准备晚饭。 章寻宁伤的是右手,做事什么的都不方便?,苗烟帮她弄了点儿东西,将她安置在床上坐着,确认一番没有其他?不对之处,便?准备离开。 正说了道别话语转身时,章寻宁以左手拉她衣角。 很轻,好像没什么力气。 苗烟转头,章寻宁坐在床上,右手被?包扎得很好看,整个人面目浸在雨天?微微的阴暗里。 她讲,像某种挽留:“我……受伤了。” 语意犹未尽。 苗烟耐心地等她。 素来是有担当的长?辈,此时却露出一点不常见的弱势之感。章寻宁吐出下一句:“……需要有人来照顾我。” 苗烟挑眉。 那张清冷的面庞微微低下去,似怕她拒绝。 长?发披肩,眼睫低垂,明明是最成熟稳重的人,向来示人以淡漠,对他?人都毫不客气。 此刻却带一点脆弱,一点邀请,请求你照顾她。 请求你陪伴她。 这是她只对你流露过的弱势的一面。 尽管你知道她大概率是装的,是在和你卖可怜。 但你真的会?忍心拒绝吗? 第085章 那话语中的意味已然不言而喻。 苗烟却还像是不懂, 像是不明?白她此举的含义,顾左右而言他:“那我住哪儿呢?” 完全模糊了这句话的重点。 章寻宁拉她衣角的手早已放下,掩在眼睫下的视线微微移着, 这样答她:“你想住哪间, 就可以住哪间。” 想住哪间, 就住哪间。 意思是所有的房间都随她挑。 “所有的房间”自然也包括这座宅子的女主人常住的主卧。 这是一个范围极广的选择。 苗烟歪过头?,如在思考, 却是故意的钓着人, 不放过思绪紧绷一线的章寻宁, 使她不得不全神贯注的揣度自己接下来的答案。 在这一刻里?,章寻宁忽然想到苗烟那天在车里?和她所讲的话。 苗烟说开?车太累,手酸。还说这宅子太冷清,一个人住卧室会怕黑。而那时自己的回答, 是不是不够缜密? 如果有机会, 应该再重新答一次。 就在章寻宁还想开?口矫正自己的话语时,苗烟先一步拦截她:“那就住一楼左手边第三?间客房吧, 那里?正好可以看到花园, 我喜欢那儿。” 章寻宁话语未吐出, 一噎。 她掺着几分疑惑、几分不甘, 问?:“那儿?” 苗烟点头?,答:“就住那儿。” 宛如章宅其他?地方?之她而言, 毫无吸引力。 章寻宁还欲开?口,想做最后补救, 佣人却很煞风景端晚饭进来, 朝她们道:“晚饭好了, 三?菜一汤。” 不等佣人退出去,苗烟先将答案固定下来, 不许章寻宁再有更改的机会:“晚上我住一楼左手边第三?间屋子,劳烦你帮我收拾一下。” 佣人乍一听有些愣,然后一喜:“苗小姐您要住这儿?您要回来?” 苗烟破灭佣人幻想,也是破灭章寻宁的:“就几天。” 第145章 佣人觉得即便是这样也好,有助于缓和关系。 佣人走后,章寻宁还没?等想出来再开?口的话,苗烟已如连珠炮般开?口,不给她思索的机会,打定主意要让她吃个瘪。 苗烟抱臂,居高临下看她,带点笑问?:“伤到哪种程度了?饭能不能自己吃?” 思索时,章寻宁没?动眼前碗筷。 苗烟本以为章寻宁必会逞强,起码喂饭这种实在过于腻歪的举动,她未见?得会愿意接受。 没?想章寻宁只是垂眼:“不能。” 语气淡而柔。 苗烟站在床边,微一愣。 她站着,章寻宁坐床上,垂眼时头?也微微低着,莫名使人想起低人一头?这个词语。但?不是贬义的。 常常以冷漠示人的年长?者,向她表示不那么?明?显的服从意味。 恶劣心思升起,苗烟应她的话,拿起瓷勺抵住她浅色的唇,幅度不大的摩挲着,再问?:“真的不能?” 她给章寻宁退路。 她要看章寻宁是会退,还是仍旧进。 然而章寻宁只是抬眸看她一眼,而后轻轻地答:“……不能。” 唇边抵着瓷勺开?口,柔软处变了形,却只是就这样保守地看她一眼。 含蓄,柔婉,带淡淡疏离,是很标准的东方?美人。如一只历久的古瓷瓶一样,易引起人探究的欲望。 每一眼,就像一个说不完的故事。 需得撬开?她的唇舌,才?能清楚每个故事的由?来和奥秘。 莫名的,苗烟被?她一看,觉得指尖都发烫,勺的长?柄如火似烧,替章寻宁灼了她一下。 佣人端来的三?菜一汤,均为色泽清淡的佳肴。 比起苗烟饱满红润的玫瑰色唇,章寻宁的唇色很浅。苗烟用勺喂章寻宁吃东西,一下一下探进她口中。 冷漠的人最适合露出点儿藏在身体里?的柔软,舌尖就是其中一种。 苗烟想起五年前。 她曾更直白、更深切的感受过。 虽说喂饭时苗烟免不得用点恶趣味的心思,但?到底还是没?什么?大波澜的吃完了。毕竟说一日三?餐最重要,章寻宁胃不好,没?必要在这时候折腾她。 喂完章寻宁晚餐,苗烟自己也吃过了。 章寻宁似有话要说,苗烟故意不理她,装看不出,先喊了佣人进来,说晚饭吃完了。 佣人把?东西收拾好,对苗烟讲:“苗小姐,客房收拾好了,您先去住吧,这儿交给我。” 说罢,还向章寻宁投去胜利一眼——怎么?样,我成功把?苗小姐留住了,不错吧! 始终因佣人打岔而开?不了口的章寻宁:“……” 再抬头?,苗烟已离开?了这里?。 客房已被?佣人收拾的干净整洁,风也通过了。佣人问?她怎么?不回自己卧室睡,还讲章寻宁每日都叫她们打扫,一定是早就期盼她回来住。 思及此,佣人犹豫下,又说:“虽然不知道您和章女士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您没?回来的那几年里?,您的房间也是每天被?她看着打扫整理出来的。” 待佣人走后,苗烟躺到床上,倚靠着床头?,还没?来得及细细品佣人最后所说的话,手机里?收到来自苏冉的短信: 【超级无敌劲爆的消息!听吗!】 苏冉讲话爱夸大其词,苗烟都习惯了。她敷衍至极回复: 【听。】 才?分开?也就一整个下午,苏冉能听说到什么?,苗烟实在想不出,估计又是和肖冰腻腻歪歪的日常。 未曾想,苏冉抛出的话题却使苗烟微微坐直了些。 【之前来我们那里?闹事的向如珊,就是那个记者前辈,你不是问?我她的事情吗?我之前就一直在给你打听这个,本来都不抱什么?希望了,毕竟大家都不愿意提,今晚回家居然有人愿意跟我讲!】 【不过可能也是她爸妈闹得太厉害了,估计快要瞒不住了,才?有人跟我讲。】 苗烟看她消息,下意识打出一行: 【然后呢?】 苏冉回:【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啊,反正就是,向如珊这个人好像精神有点问?题,但?是她业务能力很好,精神问?题也是偶尔才?会发作,所以大家都不提这件事。】 【之前她被?调离岗位,就是因为精神出问?题犯了错误,好像不是很大,我听说是有人想把?她弄下来,才?出的事,把?她辞退了,不然本来不用走的。】 【她爸妈就坚持觉得向如珊的精神问?题肯定不是自家造成的,一定是上班之后才?出现的,一直像精神病一样来闹,之前消停了几年,回了老家,结果现在又回来了。】 【回来是因为……】 消息还没?看完,突然有人敲门。 苗烟准许来者进来,门缝一开?,是章寻宁。她站在门边,肩膀瘦削,穿一身丝绸长?裙,没?迈进来,似怕打扰到苗烟。 白炽灯光映亮她的面庞,是清淡的秀丽。唇色微微发白,可能是受伤后不大舒服。 章寻宁的语言艺术敌不过苗烟,想了那样久,还是生硬地开?口:“这屋里?没?有夜灯。” 苗烟:“嗯,我知道。” 章寻宁继续说:“你不是说怕黑吗?” 第146章 苗烟避而不答,只问?:“那么?哪里?有夜灯?” 章寻宁有半点儿不自然,但?很快压下去:“我的卧室里?有,装在墙里?的。”言下之意是,搬不走。 苗烟要被?她弄笑了。 图穷匕见?,但?她的小姨藏的也太浅了吧? 苗烟一把?关了灯,身体隐藏在黑暗,说不清是在打章寻宁的脸还是怎么?,反正是有点恶趣味的:“保持距离,谢谢合作。” 一室静默。 佣人路过,惊奇道:“咦,章女士你怎么?在这里??受伤的话,还是早些睡觉吧。” 然后又小声在章寻宁耳边自以为的劝告:“您别赶走苗小姐啊……好不容易回来的……人家何其无辜,要在半夜被?您赶走!” 苗烟在夜色里?忍笑忍得肩膀抖。 对,她是何其无辜。 章寻宁:“……” 最终,她只能隐喻地叮嘱一句:“害怕的时候可以回二楼住。” 门合上。 苗烟再度打开?手机屏幕,看见?苏冉发得最后一条消息:【这次回来是因为,向如珊车祸去世,她的那两个精神病爸妈非得来要赔偿。】 【你说这跟我们公司有什么?关系?是她自己半夜要出去游荡的。】 【诶,不过你说,真没?准是向如珊得罪了什么?人呢?不然以她当时的势头?,不该这么?快就被?辞退回家的吧。】 苗烟回:【停止脑补,你简直可以去做编剧了。】 苏冉:【肖冰也老这么?说我。】 苏冉:【我脑洞真的这么?大吗?】 没?有回苏冉最后的话,苗烟关了手机,侧身躺下。 夏夜风微凉,从窗外吹进。 苏冉脑洞很大的阴谋猜测苗烟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只是想起曾经,向如珊其实在她的生活里?出现过好几次。 每一次,都不怀好意。 第086章 过后回想起?来, 向如珊的出现,更?像是出现在她们情感之间的、第一道的充满厄运的征兆。 这种与世俗理念相违背的情感,总是会经历更多的考验。尤其是在她们双方还都不够强大?, 某些情感方面甚至有些脆弱的时候。 认识向如珊, 其?实就?像章寻宁所和苗烟讲过的那样。 那时章寻宁事业渐起?, 曾被新闻报道,接受采访。而恰巧, 采访她的人是当时最受本地电视台领导器重的记者向如珊。 接受采访时, 向如珊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反而是很专业的态度。结束采访之后,已?经是天黑,章寻宁不放心?苗烟,遂想快些回家。 向如珊却礼貌上前问?她要一个联系方式。笑容是温温柔柔的, 化很得体?的精致淡妆。 章寻宁的第一反应却是不大?舒服。 那次章寻宁拒绝了向如珊的请求, 并且她也认为,这会是她和向如珊的最后一次接触。 未曾想, 这只是烦扰的开端。 在此之后倒是安然了几天, 不过没多久, 章寻宁的手机总是会接到向如珊的电话或短信。内容无非均为温柔的关照着她, 像只是想交个朋友那样。她没有告诉向如珊自己的联系方式,但向如珊有办法得到。 起?初, 章寻宁还保持客气?的应对着。后来厌烦了,干脆拉黑了。向如珊却有换不完的电话号码, 成了一个非常令人不齿的骚扰狂、跟踪狂。 然而向如珊本人虽只是个记者, 但她背后的领导、认识的人脉, 却使得章寻宁不能轻易和她撕破脸皮,这样不体?面, 也不利于一个新起?之秀的发展。 这样的纠缠多了,章寻宁也从认识的人那里?听到部?分有关向如珊的事情。 向如珊并非本地人,读大?学时很会搞人际关系,因此跟家境不错的同学到青山市来发展。据说她家条件很差,小时候留守在山村,常被领导拿来当做励志典范。 不过,向如珊也有……很诡异的地方。 她对待感情偏执,曾经有个共事的男同事被她逼走,原因就?是她对此人追求狂热到几乎是骚扰的地步,逼得此人不得不离职。但不知她怎样解释的,与她交好的领导同事等竟都认为是那位男同事的错。 再后来几次三番的烦扰未果,向如珊找来章寻宁办公室门前,要与她见面。 思及许多复杂的原因,章寻宁还是捏着眉心?让助理请她进来了。 话题一开始,章寻宁还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向如珊反复殷切询问?她的事情,宛如关心?。问?她家里?是不是还有个小孩,又问?她们关系怎样,小孩是不是读高三,快高考了,也提到,她知道这个孩子姓苗,叫苗烟。 还说希望她到高考那天,千万不要发挥失常。 章寻宁略敷衍的和她交谈,过会儿会有宾客到访,到时就?可以将向如珊赶出去。她等着时间,不紧不慢,一向的波澜不惊。 直到向如珊开始将话题变得诡异。 向如珊还是温柔的笑,问?她极其?过分的超越了社交界限的事情。问?她的私生活,问?她为什?么还不找另一半,问?她找另一半的要求是什?么。 章寻宁看她,已?有些不悦。 再问?下一句时,向如珊眉眼里?已?带上诡异的兴奋,讲出自己这许多天里?产生的臆想:“或者,你喜欢女人?” 第147章 向如珊喋喋不休,讲着自己的臆想和猜测。 讲述了大?段大?段自己的臆想之后,向如珊忽然停下,面容是诡异的僵滞感。她忽然提及:“你是为了照顾那个小孩才不选择找另一半的吗?” 章寻宁本还在抿茶的身形一僵。 向如珊的笑容越扩越大?,带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渗人感:“小孩子有什?么好喜欢的呢?你每天陪着那个孩子,到底……” 话音戛然而止。 向如珊恢复温柔贤淑的模样,轻轻柔柔地问?:“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新闻呢?我还在思考选题,或者,你这样好的一个人,能不能帮我提供一个——” “最具有话题度的事件呢?” 思绪突然飞速运转。 之前向如珊的话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你家里?那个小孩是不是在读高三?她叫苗烟吧? 你这样牵挂她啊,要是她过得不好,想来你会很心?疼吧。为人长辈,我能理解你。 真希望她高考时不要发挥失常,那样很可惜。 小孩子有什?么好喜欢的呢? 一句一句串联在一起?,章寻宁忽觉四肢百骸冰冷涌过。 她才弄清楚向如珊此行的目的。 怒火在心?扉压抑着,唇齿间几乎是冷冷的磨着吐出几个字:“你不去当狗仔,真是很可惜。” 向如珊却笑得很高兴,回答的驴唇不对马嘴:“可我真的很喜欢你,尤其?是了解完你的故事,我真的觉得……我们是注定的那一对吧。” 章寻宁不是没有遇到过别的刁难,但她从没有害怕过。 只有这一次,被人提及家中那个还未完全长大?的孩子的时候,她感到一股无法言说的紧张,紧张到快要反胃。 几年前流言蜚语的恶意,最难捱的岁月,一瞬重回心?头。 苗烟才十九岁,该怎么去承担那些深入骨髓的恶意? 也就?是这一瞬间,对其?他?事物向来漠视不理的章寻宁,第一次产生了一个极度危险的想法。 要是这个人消失,那就?好办了。 * 晚上,章寻宁接苗烟放学,一路上却是心?事重重,那心?事在胸腔中坠胀着,使她不得安宁。 艺考已?经过了,但高考近在眼前,不能够有任何松懈。学校课程排得紧,平时不放假,仅在月末休一天,明天就?是属于苗烟的久违的假期了,尽管很短暂。 在校外?人流中,章寻宁等苗烟。 肖冰和苗烟一起?往外?走,苗烟见是她,一双眼睛都发亮,神采奕奕,奔着她来。肖冰被她拖着走,来到章寻宁面前时,半是调侃一句:“小姨,苗烟也太不自立了吧,我说月末假一起?出去玩,她说要在家陪你。” 苗烟浑然不觉自己的黏人程度完全不与自己的年龄相符。 她好像没有叛逆期,对家中唯一的长辈充满全然的爱。爱里?面参杂着一些她半懂不懂的东西,外?人看不出,只当她是过分依赖小姨。 接走苗烟后,章寻宁与她一起?到蛋糕店拿定做的好的蛋糕。 往后不会再有穷困拮据的日子,章寻宁的事业前途光明。为庆祝这一点?,章寻宁想了很久,决定搬家,搬离这栋略显局促的居民楼。 在蛋糕店等候店员拿出蛋糕时,章寻宁沉默许久,最终还是问?:“怎么不和肖冰她们一起?去玩?” 说不上是试探还是亲人间的正常问?句。 苗烟的异常外?人不懂得,章寻宁和她朝夕相处,却能最直接的感受到苗烟的任何的细微的变化。 雷雨夜她不再坦然的和自己共睡一张床,总是带半分羞赧和期待。 她也不再随便堆放自己待洗的贴身衣物,而是有意识的分开。 她总是盯自己抽烟时的模样。 盯自己的唇,盯自己的旗袍盘扣,被发现后再装自己其?实没有在看她。 以目光去描摹一个人,和单纯的去看一个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些不是青春期少女该对一个女人会有的反应,章寻宁心?知肚明,这更?像是传统观念里?青春期少女会对异性才有的、蓬勃的求知欲。 可她只能装不知道。 她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她保持缄默,装聋作哑,只是模糊的想着,等苗烟长大?了就?好了。 但长大?以后该是什?么样子呢? 是所有情感水到渠成,还是迷恋顺理成章的消散? 章寻宁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 从记事起?,周围的人很少给?她情感上面的反馈,这个家总是围绕着名义上的兄长在转。正面的或是负面的情感,她几乎不大?会收到。 因为没有人关注过她。 与其?说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还不如说是一个工具。 久而久之,她不甚灵敏的情感反应变得分外?淡漠。 她不懂怎样去处理这样复杂的关系。 在思绪纷杂的这一刻,服务员将蛋糕打包好,呈上,祝她们生活愉快。苗烟接过手,灿阳般的笑着回答她:“就?是像肖冰说的那样呀,陪小姨。” 停顿,又饱含某种细密感情的说:“陪你。” “陪你”。 很平等的叙述方式。 云雾渐开,有什?么东西好像快要露出来。 第148章 而比起?下午被向如珊那样阴暗的威胁时,章寻宁反而觉得此刻更?让她害怕。 回家后章寻宁同苗烟分食了这个八寸蛋糕,但她胃口缺缺,只切了很小一块。苗烟独自吃不完,将蛋糕妥帖放置进冰箱,临了还雀跃凑过来,沾着奶油的唇吧唧一口章寻宁面颊,和她说晚安。 待苗烟回卧室后,章寻宁也慢吞吞回了自己房间,开始整理搬家要带走的东西。然而坐在床头,却什?么整理的头绪也没有,满心?都因为这个本该很正常的家人之间的亲吻而悬起?。 最该整理的,或许是她一团乱麻的内心?。 苗烟太依赖她了,几乎是全身心?的依赖,这种依赖让章寻宁感到一种极度的负担。 它可以是个甜蜜的负担,也可以是个恐慌的负担。 鬼使神差的,章寻宁拿出那把小钥匙,打开床头柜最上面那层带锁的抽屉。 她伸手,拿出一张信封。 是祖母的遗书。 其?实她已?经很久不去看它了,她很想表示自己真的不再在意过去的事情。 但是这一刻,她反复的看那一行短短的文字,似乎想从这张年份久远的纸张里?看出点?什?么带有寓言性质的东西。 也或许是在找寻一个答案。 她试图费力的从这张遗书上得到一个答案—— 那个青涩的、还未完全长大?的孩子,是否有一天,也会像祖母一样毫无道理的后悔、然后恨上了她? 第087章 章寻宁的手伤并不严重?, 只是伤在右手,行动不大方便。既然是出行时受的?伤,苗烟留在章宅一天作为陪伴, 从情面?上来说就已经足够。 毕竟又不是骨折, 也不是什么重?病, 卖可怜也要有个度。 作为成?年人的?章寻宁自然也知道,想要靠这样子骗苗烟待下去行不通。 两人才再度相聚于章宅不过一天, 章寻宁便能隐约感到苗烟想走的?意图。她吃饭时不专注, 不喜欢与她同?桌, 昨晚那短暂的亲昵的捉弄,又是一吹即散。 下?午章寻宁接到助理电话,要回公司去看一眼。虽只是看一眼,但到底免不得有些忧虑。 苗烟的?心不在这里, 章寻宁的?心也一直悬着。 临去公司前, 她叮嘱苗烟要等她回来。苗烟随口的?答应着,但彼此都知道, 她早已是个成?年人, 有独立做事的?能力, 是走是留, 其实光凭一句话是拴不住的?。 苗烟不是五年前那?个总是听她话的?、有时倔强到似乎钻进牛角尖的?那?个孩子了。 现在她面?对的?,是一只狡诈的?狐狸, 步步诱骗,步步为营。可她甘愿落网之后, 苗烟却?又将网掩藏起来, 不再?给?她明?确的?机会。 章寻宁心不清不净的?走了, 苗烟却?已打开了社交软件,和人聊着晚上的?去处。 苏冉约她和肖冰晚上去夜店, 她其实今晚就要走,不会多待,但她没有告诉章寻宁。 她要让章寻宁自己发现。 天刚一黑,苗烟就出了章宅。 章宅又不是戒备森严的?监狱,就那?几个佣人还?不够拦着她的?。佣人再?细心,也有要去忙的?时候,她想走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大约十点多钟,苗烟就和苏冉肖冰二人在夜店碰面?。都说浓情蜜意,苗烟觉得她们这对小情侣简直把这四个字具象化了起来。 登山过后,肖冰和苏家父母正?式见了面?。这几日来苏家父母也有自我反思,真正?将女儿当成?掌上明?珠来对待的?他们,已能良好消化整件事。 肖冰是个很好的?年轻人,每个接触她的?长辈都会这样评价。 苏家父母做过关于肖冰的?背景调查,觉得肖冰或许是个能够真正?托付的?人。 等气氛嗨起来,苏冉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子站了起来,冲苗烟说起:“对了,我和肖冰的?话,过段时间可能要出国旅行……” 她有点不好意思,紧紧拉着肖冰的?手讲着:“爸妈说,是给?我们的?蜜……蜜……旅行。” 因过于不好意思所以自动消了音。 苗烟微笑,恭祝她们以后生活一帆风顺。 只是她在鼓噪音乐中?晃动时,也会想起,那?自己的?呢? ——也许很快就会有眉目了。 但是在这之前,还?需要有一些不大不小的?考验。 下?了舞池后,音乐嘈杂,灯光炫目,苗烟忽觉手机震动,她拿起来看,是章寻宁的?来电。 她接了电话,身体还?随着节奏在蹦,苏冉和肖冰已经不知道被人群挤到了哪里。 耳朵被声浪灌满,勉强才能分神出来去听话筒里的?声音。 那?边的?声音气质沉静,与周身快节奏现代化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在话筒里,倒还?显得有些失真起来。 也可能只是自己的?错觉。 “你去哪儿了?”章寻宁问她。 苗烟玩得略带气喘,听起来不是在专注回答她,尾音也显得漫不经心:“当然是去寻欢作乐了啊,不然在你家里当尼姑啊?” 章宅不常接受客人到访,总是一副冷清样子,和章寻宁一个样。有时候待在那?里,真感觉像个肃静的?佛堂。 那?边静了会儿。 第149章 片刻,苗烟才听见章寻宁压着火气问她:“定位呢?我去接你。” 苗烟想起刚回来时章寻宁也曾那?样压着火气的?和她在电话里讲话。那?时是怎样的??是她主动打给?章寻宁,章寻宁回敬她“与我无关”这四个字。 现在章寻宁打给?她,要接她,但她暂时还?不想。 她拿远话筒,装信号不好,说了好几声“喂、喂?”,然后果断的?挂断了电话。 后面?和苏冉肖冰再?碰面?,几人玩到很晚,她们两个都走了,苗烟也没有走。她独自一个人在纷杂彩光下?的?卡座里坐着,其实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也有人见她独自一个人待着过来搭讪,她也不和人讲话,间或抿两口自己的?酒,不断去想自己接下?来想要去做的?事情。 感觉时间消磨得差不多了,苗烟才打算离开,回自己公寓楼里睡觉。 已是夏季末尾,深夜以后的?空气是凉的?,猛一从那?热闹的?场所出来,伴着点激情消散厚的?乏累和不清醒,倒是感觉头脑都被冻得一激灵。 不怎么舒服的?感觉。 苗烟摸了一把裸露在外的?胳膊,偶然抬头转眸,瞥见一辆黑色车辆停靠在路边。 车窗降下?,是个带古典东方韵味的?女人,盘扣严密扣到脖颈处,如青花瓷瓶。 章寻宁坐在车里抽烟,烟雾散开,盖过了她面?颊。 隔着一层稀薄的?朦胧的?雾,章寻宁看她。 没有想象中?的?怒气,也没有不耐,章寻宁头靠着车窗框,面?容依旧是浅淡的?疏离,带着雨夜过后的?冷,就这样看她。 根本不像是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 却?始终如一的?等着她。 章寻宁的?出现挺让苗烟意外的?,这毕竟不在她的?计划里。 她问:“还?不睡呢?” 章寻宁将烟嘴凑到唇边:“你不在,睡不着。” 吸一口烟,章寻宁又问:“寻欢作乐完了?” 苗烟双手插兜,说了个“嗯”。 章寻宁看看她身后,没看出什么,才继续讲:“那?怎么不见你带人回家?” 目光如生着青苔的?一池凉水,平静地望住她,不见半点长辈架子,只是这样很自然的?问着她,就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吃得好吗。 越是正?常越是平静,就越是十分在意。 这一点,章寻宁没有想隐瞒。 苗烟听到她讲出这句,不知什么意味的?,轻轻地笑了。 霓虹灯牌在她脸上映照出五颜六色的?光,艳丽,但是不俗气。她问:“你这么着急干嘛?催婚吗?这么急不如你介绍一个给?我好了。” 半逗趣半认真的?话语,到章寻宁耳朵里,到成?了需要全神贯注去思索的?话语。 章寻宁微低头,抽最后一口烟,烟蒂沾着点儿不深不浅的?口红色,让苗烟想起自己年少时曾为此牵魂过的?梦。 一口烟吸完,章寻宁唇形微动,香烟雾气被她含在口中?,一点点倾吐:“你可以带我回家。” 午夜霓虹,雾气深重?。 最适合一场临时起意的?露水情缘。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含蓄。 可苗烟只是笑了下?,拦下?路边恰巧过来的?出租车,没有应答她的?话,就这样离去,留无限想象空间给?她。 与其是说欲语还?休,或不如说是在留她独自参悟。 凌晨时分,灯影静默,喧嚣仿若被隔绝到尘世?以外,只剩下?清凌凌的?空气,指间的?烟静静地烧,快要烧完了。 不论是从情感上还?是现实的?空间距离上,苗烟都好像在一点一点离远自己。而?自己呢,握也握不住。那?些朦胧的?暧昧,苗烟想要勾销就可以一笔勾销,然后烟消云散。 就像今晚这样乘车离去。 章寻宁心间酸胀着。 一个念头变得无比清晰,直至彻底浮出水面?。 她是否不该再?坐以待毙? ……她不想仅仅再?是一晌贪欢。 第088章 酒桌上, 各位商业人士礼貌谦逊地互相吹捧。章寻宁安然坐在一边,向来?不怎么参合。 商业合作上的老朋友做东请客,庆祝他女儿近来?走入婚姻殿堂。 人们闲谈时, 她间或尝一口菜肴, 越发觉得食之无味。 那天出租车驶向深夜长街尽头, 也一并将章寻宁的情绪拽入一片晦暗之中。 往前望,辨不清哪儿才是明路。 她倒是很想?约苗烟出来?, 或是去见苗烟。想?知道?苗烟在哪里并不是很难, 难的是要以怎样的理由去见她。 苗烟的态度自?然也摆出来?了?, 看着有些油盐不进,章寻宁在感情?方面的经验几乎一片空白。 按解决其他事情?的思路,章寻宁习惯性的思维是,要先缓和关系、再拉进关系, 然后才是更下一步的东西。 只是在缓和关系这一步上, 就犯了?天大的难。 苗烟简直是她人生中?花费最多思绪和心力的人。即便是如?此,却还?是会被这个狡诈的人牵着走。 首席位置上, 东道?主侃侃而谈, 讲他女儿当年?成绩如?何优秀, 国外留学时又多么不让人操心烦忧, 再讲起如?今成为大人,寻到真爱, 又是一番感慨唏嘘。 第150章 现在的人普遍晚婚,在座几个人听他讲得这样幸福美满, 不免带上点羡艳, 纷纷讲:“不像我家那个, 带他相亲好久都没下文……” “要是我小孩也和你的一样不让我在这方面操心就好了?呀!” “……” 一片轻微的抱怨声。 忽的有人提起章寻宁,讲苗烟情?感状况如?何。 章寻宁猛被提起这无关饭桌的事, 不知该怎样回?答。只是回?想?起朋友拿给她看自?家小孩的结婚照,俊男美女,穿洁白婚礼礼服,在海边笑得真心,倒是登对。 老友又劝她,千万上点儿心,别到时候想?催发现晚了?。 章寻宁思绪才回?笼,但又禁不住再次飘远。 朋友的话,让她脑内开始浮起苗烟也穿洁白婚纱、手拿捧花的样子。苗烟这样上镜的人,拍订婚照一定会很好看。 会比他们所有人的都要好看。 幻想?出的画面扩展,猛的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形。 章寻宁顿觉心脏收紧。 再想?起那夜里出租车渐渐远行时自?己的无力感,她隐约觉得倘若自?己再不将双手攥紧点,将苗烟合在掌心里,那苗烟就将离她越来?越远了?。 心脏处传来?的刺痛感缓慢的扩大。 自?己要是抓的不够紧的话,要是放她走的话,总有一天结局会是这样的。 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自?己握着一张订婚照片,看那个笑靥灿烂的人身边是另一张完全的陌生的面孔,又该怎么办? 这是章寻宁此前一直从?未深想?过的画面。 她也许模糊的想?到过,但强迫自?己不去细细的构想?那个画面、那个事情?的发生。 可是逃避的话,等事情?发生时,自?己真的会水到渠成地接受吗? 章寻宁现在很难坚定的回?答一个“会”字。 到后来?,她耳边话音都已不再清晰,只盼着这顿饭结束,快点离开这里。 一定……要紧紧抓住,越快越好。 脑海里只剩下这样一句话。 冗长无趣的聚餐结束,章寻宁因沾了?几滴酒,助理打?算开车送她回?去。 章寻宁只是站定在车门前,沉静地立身站了?一会儿,开口让助理走了?。助理不解,不大知道?她等下要怎样回?去,但确信这位上司不会做出酒驾行为,遂只好不多言离开了?。 夜晚时分,天幕浓黑,星子稀疏分散着,亮而寡。 她背着身,手扶车门,迟迟没有坐进去。手指翻着屏幕,一行行文字缓慢滑过,最终定格在那最熟悉的两个字上。 苗字共八个笔画,烟字共十个笔画,每一笔她都早在心底默默书?写过无数遍。 早就不能忘却了?。 夏末冷风吹过,她突然很清醒地发现,想?要去找一个人,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事先准备好的周全的借口。 她想?找苗烟,她想?见苗烟,这就是全部的理由,这就已经足够了?。 章寻宁被早就在心间划定好的条条框框拘束了?太久,淡漠独身的日子过了?太久,竟然忘了?一切本来?其实?就可以那么简单的去做。 手指轻触拨号键。 嘟、嘟…… 短暂忙音过去,话筒那边响起了?懒散女声:“喂?” 另一边的高?架桥上流光浮动,光芒照亮她身侧。 章寻宁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轻轻地升起,似忐忑,似不安,也好像有种期盼尘埃落定的安然感。 没听见她讲话,苗烟那边有吵闹声,声音含含糊糊地问她:“什么事啊?都这么晚了?。” “你怎么老是大晚上不睡觉?” 章寻宁握紧了?一点手机,垂眼:“我喝酒了?。” 苗烟:“嗯。” 章寻宁:“你能不能来?接我回?家?” 话筒内是极短的一阵安静。 苗烟轻笑,话筒另一边有晃动啤酒罐的声音:“章总也有缺人接的时候啊?你身边不是很多人鞍前马后么,哪轮得上我。” 这是一场小小的报复,报复章寻宁之前对她的千推万拒。 章寻宁几不可查地微微倒吸一口气。 她必须得承认,苗烟之前赌的那条路才是对的。从?苗烟千里迢迢的回?到青山市的那一天,自?己其实?就总有这么一天的。 再开口,章寻宁语气很轻:“可我想?要你来?接,只想?要你来?接。” 苗烟摇晃啤酒罐的动作一顿。 章寻宁还?在继续轻轻讲述:“我照顾过你那么多年?,只向你请求过这样一回?。” “难道?就连这种很小的请求也不行吗?” ——从?再度见到苗烟的那一刻开始,她总有一天会输给苗烟的。 总有一天会像现在这样,向她服软。 * 苗烟晚上本来?在家里开派对,和在青山市本地的工作上的、生活上的朋友们一起玩。 在她之后的计划里,以后会不会再见她们这些人,其实?她也不确定。 得到章寻宁电话这一刻的时候,苗烟先离开公寓一步,她说要晚一些才能回?得来?。朋友们不拦着她,随她去忙。 到定位地点之后,苗烟上了?车,送章寻宁回?家。 两人一个坐主驾驶,一个坐副驾驶。说实?话,章寻宁面容很安静,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变化,看不出喝了?酒,就连酒气也极浅,几乎闻不到。 第151章 将章寻宁送到章宅里面,苗烟就准备要走。 走廊里暗淡灯光下,章寻宁眼睛映着光泽,静静注视她:“这么着急走,是有事吗?” 苗烟靠在主卧门框边,看似郑重思考了一会儿,才答:“有事啊,我正在家里开派对,你一个电话就把我叫过来了,我还急着回家去寻欢作乐呢。” 语落,轻轻地笑。 章寻宁往房间里面走,边走边解头上盘发。 低发髻散开,她甩了甩头,黑发披肩,愈发显得清瘦。房间里没有开灯,她迎清浅月光走到桌边,抽一支烟点燃。 她开始讲话,声音是平淡好听的,如一盏茶,就像在讲一个故事:“我今天去和老朋友吃饭,她们之中很多人的子女后代都结婚了。” 苗烟不明章寻宁说这些的意义,只歪过头看她。 章寻宁请她坐下。 章寻宁在黑暗中碰到苗烟的手,她没有避开,另一只手继续夹着烟:“我那个时候忽然想到你。” 苗烟古怪地笑了,重复一遍:“想到我?” 章寻宁说:“嗯,想到你。” 她吸一口烟,然后吐气,修长指间的烟送到苗烟唇畔,沾染一圈浅浅的口红颜色,有女人独有的香气。 苗烟低下眼睫,去看递到自己跟前的烟。 还是和记忆里一样,章寻宁永远吸烟如品茶,不紧不慢的架势,自己那时总是觉得好像一辈子都学不来了。 她垂首,和章寻宁共吸同一支烟。 昏暗室内,两人肩靠肩,卧靠在一方不大不小的沙发上,烟雾稀薄地笼住她们彼此的面庞,像一层纱。 章寻宁含着那口烟,像在为讲述接下来的故事做准备。 就在这一刻,她再度回想起那天从公司回家发现苗烟不在时的心情。起初她以为苗烟是待在房间不出来,所以没有着急喊她出来。 直到晚饭时,大家才发觉那么大的一个人早就离开了这座宅子。 目光触及那空荡荡的房间时,章寻宁说不清自己有多么心慌。 好像再一次丢失了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慵然消沉的气氛下,章寻宁继续讲起饭桌上人们谈论的结婚生子。 苗烟吐出一口白烟,笑起来,在此景此景下未免显得有点没心没肺。她发觉章寻宁想要讲什么,打断她。 一旦让苗烟讲起话,又是字字珠玑:“你当初不就是希望我回到正轨吗?让我找人恋爱,结婚,跟谁都好,反正不要跟你继续搅在一起就行。” “难道不是吗?” 章寻宁胸腔里是微微的刺痛,她指间发颤,将那支香烟凑到唇边,吸烟如同在吻身边的那个人。 那些种种复杂的感情、需要她一个人隐忍的撑起来的事情,又在这一刻被放大到成千上百倍,再次重演,已到了快爆发的边缘。 她低低的呢喃,好像想为自己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唇边脸色又发白。该用什么立场为自己说话呢? 五年前的那些事,好像根本都讲不清。 这五年来的日日夜夜,她所有的隐秘的期待都要被藏起来。 她其实也很累。 光线暗淡,苗烟去看她,面目低垂,逆着光,声音也发冷,问:“章寻宁,你到底还要怕到什么时候?” 怕她受伤害,怕流言蜚语,怕一切未知的变数。 自己都没怕,她凭什么一怕就是这么多年? 烟丝烧红,闪烁着。这是一个声音很冷的问句,激起她一身战栗。 她今天其实想了很多,苗烟那夜坐出租车离开,无非就是为了告诉她——一段蜻蜓点水般的关系随时都可以烟消云散,如果想要这段关系能够长存,那么她们之间的名义,一定要更为深刻。 章寻宁转过头,直视着苗烟。 她深深吸了最后一口烟,终于不再是永远不紧不慢的姿态。 是啊,章寻宁,都到现在了,你到底又在怕什么呢? 香烟的那一点红光被掐灭。 她去解自己旗袍的第一颗盘扣。 既然嘴笨不会讲话,那不如做点行动上的事情。 第089章 那段有关于青春期情窦初开的心事, 由一支从女人指间点燃的烟开始讲述。 自那次向如珊不请自来的“探访”苗烟后,苗烟就总是能够在自家附近见到此人的踪影。 在苗烟的眼里,向如珊本人跟记者这个职业几乎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向如珊会出现在角落, 如同一个最卑鄙的跟踪者、偷窥者, 顶着那张总带着温柔笑意的面庞, 做着最让人不适的事情。 苗烟一开始还不能够明确的感知到向如珊真正的意图,也并不很懂向如珊究竟所求为何。只是下意识的, 她隐约开始戒备起来。 也许是因为向如珊这过于令人厌恶的强行的出现方式, 使得苗烟开始忧虑章寻宁是否会被其他人抢走。 如有机会, 苗烟开始有意无意的去了解章寻宁的行程,企图将自己参与进章寻宁的生活中,而不仅仅只是扮演着一个“还未完全长大、需要被方方面面照顾着的”小孩的身份。 一些尚且不够完整的想法在她脑中浮现。 第152章 青少年的占有欲发?作得如此?之快,她难以接受自己?的小姨身边会出现?其他人, 不论男女。多年来的相互扶持惯了, 她总是下意识的认为,章寻宁是她的。 被向如珊烦扰的重重忧虑恼火之下, 苗烟只觉得头顶如有淡淡乌云笼罩。尚不明晰的心绪, 也使她倍感焦躁。 高三课程十分紧张, 笔头磨烂, 试卷翻飞,课堂压抑沉闷, 老师声音快速而急促。 日日浸在这样本就劳心费力的环境里?,苗烟因?心绪而被扰乱的状态, 极其容易被看穿。 那本来很好的睡眠也渐渐离开她的身边, 她在夜晚开始变得多疑, 开始变得焦躁,开始变成一个自己?不大熟悉、但总会慢慢成为的另一个的自己?。 睡眠质量变差带来的负向反馈, 最先体现?在注意力的难以集中上。 往常晚间苗烟总坐在餐厅里?复习功课,章寻宁会在客厅台灯下点灯陪她。可近来苗烟心不静,做题时频频出神?,去看那个自己?本该很熟悉,可现?在却变得难以辨别究竟该怎样对待的人。 台灯的光落在她半个侧身,眼睫低着,读掌心的一本书或杂志,好像什么也不会注意到。 苗烟总是在这样本该全神?贯注于学习的时刻,分神?去盯章寻宁。 心口有块石头压着似的,气也不敢大喘,可目光还是灼灼着。 她知自己?的视线该隐蔽一点,可她做不到。 她学不会躲在角落里?偷偷看人,她学不会在章寻宁面前藏起自己?的异常。 她以目光去描摹章寻宁的脸颊,肩与?腰与?臀连成的线。 她开始像同年级的其他女孩一样好奇着人体的构造,一知半解的想象人体的奥秘。但不是对于异性,而是对于同性。 有时站在淋浴喷头下洗着澡,苗烟看自己?的身体,会猛地让她想到,章寻宁也是女人,章寻宁的身体是不是也和?自己?是一样的?都是同样的结构吗? 这种充满探知欲的疑问虽不含任何污秽的成分,然而每当这时,苗烟都会忍不住捧一把水洗自己?的脸,使脑内放空。 她觉得脑内如火在烧,但她尚且不懂这是为什么。 这样独属于青春期的略抱有羞赧而又大胆的幻想持续了一段时间,苗烟起初以为只是自己?正?在长大,这种好奇心只是青春期里?其中一个令人不堪其扰的附加品而已。 直至一场过于令人惊骇的梦境到来。 一次普通小考过后,章寻宁单独叫住她,同她宽慰学习上的事。 事业渐有起色,章寻宁告诉她不必为日后生活奔波而苦恼,成绩并?不是唯一的一切,开导她可以适当放松一些。 苗烟胡乱的应下,便从阳台拿了新晾干的衣服回?卧室。 她一路低着头走?,有几分羞愧之情。章寻宁认真开导宽慰自己?,可自己?却并?不是全然因?为学习才变得状态不够对劲。 回?卧室路上,苗烟最后飞快地抬眼看章寻宁最后一眼,她看见章寻宁站在露台上抽烟,许是这段时间工作压力不小。 夜晚里?,女人的影是晦暗的、模糊的,可苗烟的脑袋里?却无比清晰的浮现?起她抽烟时会有样子。 几年里?千百次的注视,她早就将这一切的模样都烙印在心中。 苗烟顿觉更慌张,快步回?了卧室。 或许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晚入了睡,苗烟就做了一个过于荒诞的梦。 梦中一切都很朦胧,泛着白,不足够清晰,隔着一层未捅破的薄薄的白纸一般。 场景在客厅,她与?章寻宁一同看电视机,章寻宁坐在她身边,近在咫尺,点一根细长香烟,静默地吸着。 电视机里?不断传出人物对白,苗烟却无心去听,只是微微侧过视线,去看章寻宁的唇的形状。 也许她也自知是梦,平日里?的顾忌终于可以抛开。视线忐忑胶着在章寻宁面颊,看得着迷、入魔。 章寻宁的唇形很漂亮,唇峰清晰,是略有些薄的,这份薄显出了她的淡漠与?威压,却并?不显得刻薄,只是变得不那样好接近。 可这样难以接近的人,却与?自己?共住屋檐下这么多年。 此?刻在梦中,微微转过头来注视着自己?。 波澜不惊的一双眼,似有一层浅浅雾霭缠绕着,辨不清她那双疏离眼里?是有怎样的情绪。 可就越是这样平静的看着她,她就越发?觉得心跳加速,无法受控。 青涩的情愫在她胸腔内跳动,她屏气,即便是在这么朦胧、不清晰的梦里?,也可以令人感觉到迷蒙的美?好感。 唇缝、口红、指间的烟,还有没抽完的烟上留有一圈浅淡的口红印记。 苗烟看了又看,舍不得转开视线。 只觉呼吸逐渐变得艰涩。 而梦中人吐出的烟似乎成为了香炉熏出的雾,茫茫然飘入她大脑,盖住她的理智、蒙蔽了本该存在的礼义廉耻。 潜意识在作祟,她梦见章寻宁向自己?转过身来。 脑袋好像变成一只笨拙而重的火炉,腾腾的冒着热气,她闭上眼。 梦境升至云端。 她梦见自己?成为了那支烟。 她被章寻宁含在口中。 “……” 这是少年期的苗烟第一次梦到这种事情,她略有或然和?惶然,更多的却是怀揣着发?颤的心情不断去回?想。 第153章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的,她觉得好像不是。 可是没有人能够为她解答。 也正?因?为这种事人们总是压在唇舌下耻于提起,苗烟从那次夜晚的梦之后,逐渐变了很多。 她发?呆时目光总是落在章寻宁的烟盒,可却又板板正?正?将自己?和?章寻宁的衣物分开来洗。 她以前总在雷雨夜撒娇耍赖躲去章寻宁房间,可即便现?在青山市这座城市依旧整日浸泡在雨水之中,她却不再常去敲章寻宁的门了。 深埋在心底早已成熟的某个想法还没有彻底显露,青涩而倔强的苗烟只能这样充满矛盾的去处理。 她学着更加独立,她开始不要章寻宁来学校接她回?家。 她想通过拉开距离来让自己?仔细辨别、慢慢确认,可心绪只是愈加乱起来,不和?章寻宁待在一起她会觉得心情全部都落空,和?章寻宁待在一起,她又觉得不安而焦躁。 怎么做,好像都不对。 在思绪缠乱到无法理清的时刻,向如珊仍步步紧跟。 说她跟踪,可她每次又都有正?当的理由?。她的出现?好像完全是巧合,令人恼火却又抓不到把柄。 晚自习上到十点钟,走?在夜深后的路总让人无端想起鬼片。 角落里?的鬼魂、街角突然冲来的丧尸、出没在无人出的连环杀人犯,大脑总是会在这种时刻变得很活跃。苗烟天性大胆,她倒没有这种害怕之情。 只是和?鬼片里?所上演的内容差不了太多。 小巷里?,一个女人尾随着她。 苗烟冷冷回?头,果?不其然,又是怎么甩也甩不掉的向如珊。 向如珊只是站在她身后温温柔柔地笑,语气状似关心:“你怎么没有和?你小姨一起走?呢?我知道她今天很早就回?家了。” 苗烟不理睬,闷头往前走?。 小姨说过,遇到这个女人就不要搭理她。 向如珊却如苍蝇般一直围在她身边嗡嗡作响。 她问苗烟是不是章寻宁终于要舍弃掉她这个拖油瓶了,还柔柔笑着讲起自己?了解的章寻宁的事情,每一句话?都拿腔作调,苗烟烦闷心绪不断积累。 苗烟紧闭嘴巴不言,向如珊喋喋不休一路,忽然也沉默。 有风经过,树影婆娑着。 向如珊以温和?所伪饰的表面开始崩裂,她像个疯子,像苗烟小时候家楼下的那个精神?病人。 不再是温柔语调,向如珊顷刻间变得面色阴沉,情绪切换太快,思维跳脱,将出口的话?难以理解。 向如珊逼问苗烟,她明明没有任何立场,可她却在自己?的臆想中圆满解释了一切。 她认为苗烟是自己?的敌人,苗烟不欢迎自己?一定是因?为苗烟同样试图独占章寻宁。就是苗烟心怀不轨,向章寻宁讲了许多自己?的坏话?,而章寻宁也听信了苗烟的谗言。 向如珊歇斯底里?地想着,吐出口的话?也变得肮脏。 那粗鄙的话?语在耳朵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极尽恶意的揣测着,不断讲她这样是违背世俗的、终有天会遭到报应的。 可苗烟第一反应不是否认。 她只是恼火地在想,不被世俗认可又怎么了?她作为一个已经成年的人,会去喜欢另一个人,怎么就不是自己?该有的权利? 到底还是涉世不深,她终于忍不住,冷漠朝向如珊吐出一句: “我喜欢她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至少我总好过你这样活在阴暗角落里?的老鼠吧。” 未曾料到向如珊阴郁的表情倏忽转晴,她爆发?出一阵大笑,让人无法理解的夸赞苗烟说得真是太好了。 苗烟只觉得原来这世界上真有这样诡异,被人辱骂竟还会笑得这样高兴。 * 生活不会因?为有臭虫烦扰而停滞不前,日子一天推着一天往前过,高考就在磅礴大雨中落幕。 家长们守候在场外,连片的伞在头顶遮成一顶遮雨棚,即便苗烟出门前忘记拿伞,走?在这片阴翳之下也不会被淋湿。 她心不在焉往外走?,偶然撞进一人伞下。 抬眼,是章寻宁。 这座城市的大雨天气里?,天是微微阴暗着的,章寻宁却穿一身青绿色,比起早春的葱茏还要有春意。 苗烟张了张嘴,没讲出话?,章寻宁已握着她的手腕,带她向外走?。 每个高考生都有家长来接。 苗烟也不例外。 高考落幕的这一天,本该是轻松的这一天,苗烟却高兴不起来。 她愣愣盯着那握着自己?腕骨的手,无意识的张了张五指,做出一个相扣的举动,但最终还是没有大胆的落下。 家长来接,这是好事。如果?放在一二年前,苗烟会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是现?在她突然犯了难。 家长二字,成了她心事中的一道难关。她不再满足于这么简单的两个字。 高考结束后,同班三年的同学们即将分道扬镳。第二天就有人组织一场聚会,庆祝大家奔向自己?的前程,也庆祝三年同窗情谊完美?划下句点。 苗烟当然也去了。 聚会上大家天南海北地聊,无非是一些八卦内容。苗烟虽善言辞,今日却少见的只是侧耳倾听,间或微笑一下。 第154章 她听女同学们讲恋爱中的小事,班内好几对情侣要么分手要么痛哭,苗烟没谈过恋爱,她在这方面兴趣不大,一时间没参悟到是怎么回?事。 女同学们笑她偶尔也有反应迟钝的时候:“还能是怎么样?要是考到同一所大学那还好,要是没考到一起,异地恋要怎么办呢?你想想啊,那可是大学四年。” “你能确保你的另一半不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和?另一个人纠缠在一起吗?” “反正?我是没有那样的信心。” “……” 一阵七嘴八舌地讲开了。 也有人问苗烟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吗。 苗烟握着手中杯子,难得不自在的转了转。 肖冰打趣她:“谁还不知道她是小姨狂魔?一放假就待在家里?,天天陪小姨,我看她以后可能要和?她小姨住一辈子不分家。” 勉强笑了一下,苗烟没搭话?。 聚会结束时天色还早,正?是青山市的傍晚,道路上是阴雨天,天微微的暗着。 马路对面早早亮起的路灯下,是章寻宁打伞来接她。 苗烟走?过去,章寻宁仍旧是下意识握住她的手腕,带她向家的方向走?去。苗烟跟在后面,抿了抿唇。 这是在避嫌吗?为什么永远不能是十指相扣呢? 如果?和?她双手紧扣……又会发?生什么呢? 苗烟静静跟在章寻宁身后,坡跟凉鞋踩过一个又一个浅水洼,溅起轻微的涟漪,小水滴落到脚背她也毫无察觉。 女同学问她高中三年里?真的没有心动过吗,那一刻其实她是想到了什么的。 她想起章寻宁指间的烟,想起那副总是疏离冷淡的面孔,却以令人不易察觉的温和?年复一年地陪伴她。 低谷时没有抛弃过她,事业有起色后先为她的未来铺路。 性格外向如苗烟,竟也有朝一日会哑了嗓子,讲不出来某些充满离经叛道之感的话?。 她只能安静地跟在章寻宁身后。 返回?家中的路上,这场雨越下越大,一把宽宽的大伞遮不住愈发?歪斜的风雨,章寻宁旗袍下摆被吹散,两截小腿全然露在外面,经受风吹雨打。 临到楼道口,她高跟鞋声才慢慢停下。 苗烟心生疑惑,不懂为什么突然停下。 她顺着章寻宁微掀开的伞往前望,猛的觉得这一天里?下的冷雨好像全部劈头浇下,使她从内到外都置身寒冰天气。 下暴雨的昏暗天色里?,白日与?傍晚交接的时段,居民?楼外本就布满小广告的墙壁上多出好几条横幅与?贴纸。 ——这栋楼里?有一对女同性恋,很恶心吧? ——而且她们还是一家人,是不是很不要脸? 一张又一张,一行又一行,那恶毒的字句即便只是打印出来的文字,也能够让人想象到是向如珊讲这种话?时的语气。 四肢百骸涌过冰冷浪潮后,苗烟大脑如被烧灼,失去理智,她满腔怒火地上前,用手去撕那些贴在外墙的纸。 她急切,因?此?动作粗鲁,撕也撕不干净,纸张痕迹呈抓痕留在墙面,依然有几个依稀能辨认出的字。 正?当她焦躁地重复去抠撕那一块地方时,章寻宁忽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你拿伞,我来吧。” 苗烟回?头望住章寻宁面孔,是那样波澜不惊,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一切。她很想问章寻宁为什么不生气,她想替章寻宁生气,替章寻宁骂那些所有躲在角落里?的神?经病。 想发?泄,想怒吼。 可是她突然想到,生气了又能有什么用呢?仅凭生气就能解决这一切吗? 顿时又生出无法磨灭的无力感。苗烟只得接过伞,半退一步,将伞尽可能的向章寻宁那一端倾斜。 与?其一同倾斜过去的,还有她自己?的心。 暴雨如瀑,耳边是刷刷拍打的雨声,周身很冷,章寻宁伸出两条纤细的胳膊,安静抬着眼,斜吹来的暴雨打湿她的衣服,也打湿了她的眼睫,水流一股股从她白皙的面庞滑下。 苗烟忽然觉得很压抑。 雨水越冲刷,章寻宁便越要眨眼,以□□进眼睛。她没有什么情绪,没有喜或怒,只是安然的收拾这一堆烂摊子。 她是个耐心且细心的人,每一张充满污言秽语的纸张,都被她那双柔软却发?凉的手揭下来,一张一张完整的揭下来。 她不像苗烟那样急躁,过去的经历早已在无数个岁月里?将她打磨。 她不会暴怒,她有一套更成熟、更稳重也更需要隐忍的属于自己?的解决方式,而这一切年少时期的苗烟还并?不具备。 向如珊到底还是没有撕破脸皮,造谣纸张并?没有贴上太多,撕了大约十几分钟,便干净了很多。章寻宁懂得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那次办公室的威胁过后,向如珊做出的一个警告。 拿着那一叠被水浸湿的打印纸,章寻宁和?苗烟先后进了走?廊楼道。 苗烟在门口收了伞,因?此?要慢章寻宁一步。她在身后跟着章寻宁,踩章寻宁在每一级台阶上留下的湿鞋印,试图去懂章寻宁此?刻在想什么。 虽是夏季,淋了一场暴雨后却还是很冷。 章寻宁浑身旗袍都已湿透,苗烟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但她身体要更好些,章寻宁体寒,身体底子差,应该要先去洗一个热水澡。 第155章 再三推脱下,还是苗烟强硬的将章寻宁塞进浴室,关上了门,然后她自己?回?房间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才慢腾腾拖着脚步回?到客厅沙发?坐下。 猛然遇见恶劣事件,大脑短暂充血、丢失理智过后,愤懑与?怒火渐渐平息。 苗烟向后仰倒在沙发?上,漫无目的看天花板,随之而来的是身体灌铅一样的重。 一开始遇见向如珊,她并?没有想过会有朝一日发?展到今天这样的地步。这么长的时日相处下来,苗烟早就意识到向如珊不仅是为人上令人厌恶,而是她真的有精神?病却不自知。 被一个具有攻击性、且还会不断臆想的精神?病缠上,是一件最棘手的事。 精神?病杀人还不需要坐牢呢,这样的免死金牌一出,苗烟顿觉无比的焦躁。和?人相处,永远是讲礼貌懂礼义的那一方先吃亏。 以苗烟那时的阅历、几年里?被章寻宁保护的还算比较好的环境,使她对此?事完全没有解决头绪。 浴室里?水声淅淅沥沥地响,苗烟思绪又转回?到章寻宁身上。 聚会上同学讲的话?似乎还停留在耳朵里?,在这样一个极其高压的环境之下,苗烟心烦意乱。即便她参透了自己?心事又如何?她要去北边读大学,和?章寻宁隔了十万八千里?。 这一分别,就是四年之久。 同学讲起之前,她其实还未有太大的担忧。 某种程度上,她被章寻宁照顾惯了、养惯了,下意识认为她们两个是最密不可分的家人,拥有这世界上最坚固的纽带。可是她有时忘了,她们本来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四年,真的太长太长了。 寒暑假是可以回?家,可在除此?之外里?的时间里?,章寻宁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遇到各种各样的变故,就比如今天晚上。 该怎么办才好? 青春期的情愫方才萌芽生长,便碰到倾盆暴雨,心情起伏,患得患失。 浴室水声忽停。 章寻宁叫她,让她帮自己?拿件干净衣服。 方才塞她进浴室塞得太着急,连件衣服也没拿,苗烟进入她房间,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接着走?进浴室。 铺面打来的是热腾腾的雾气,潮湿、闷热。混杂着女人身体的香气,是沐浴露、护肤品还有肌肤的种种气息混杂在一起。 苗烟呼吸微微停滞,心头却漫上沉重的苦涩。 她朝浴帘里?面说:“拿来了。” 章寻宁淋一场暴雨,猛地受了寒,头脑都昏沉,浸在一方小小闷热水汽里?,却还是冷得出奇。她应声,将一段羊脂玉似的胳膊从帘子缝隙里?展出去,挂水珠的手指在等苗烟拿来的衣服。 浴帘外却沉默了。 苗烟看那指间滑落的水珠,滚入下水道,从踪影消失不见,少见的触景生情起来,猛然有离别的不舍与?不甘袭上心头,顶住她的喉咙,使她想哭,想落泪。 可她只轻微的吸了一下鼻子,没吭声,也不哭。 窗外雷声轰鸣,苗烟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也过了一下电,许多说不出口也不知怎么说出口的情绪冲动的顶进大脑,使她的唇发?颤,行动也要比思维更快。 她必须承认自己?在那一刻受到本能的驱使,本能的想要章寻宁留下,做了一件莽夫才会做的事。 苗烟没有递进那件衣服进去,她递进去的,是自己?炙热滚烫的手。 她将五指收拢,紧紧扣进章寻宁指缝。 严丝缝合。 不愿意、也不能够分开。 她大胆且贸然的将头探进浴帘,却不带有任何下流的意味。她只是很哀伤、很悲伤的看向章寻宁双眼,这是来自于一个少年的无力,却又带着某种无法诉说的毅然。 章寻宁的眼睛被水汽氤氲。 滴答、滴答。 淋浴喷头不合时宜漏出两滴水,拍在章寻宁锁骨。 苗烟无法控制而又急切地吻上章寻宁的唇,企图诉说,企图挽留,企图以一个少年人还不够成熟的处世之道去解决眼前出现?的一切困难。 章寻宁头昏脑涨,轻蹙起眉头,却并?没有反抗。 她伸出异常发?热的胳膊,搂住苗烟的后颈。 那双浸透痛苦情绪的眼睛她怎么会看不懂?她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 因?为她也处在这种情绪之中,寻不到一条出路。 苗烟是个很好的孩子,没有人会不喜欢她。如果?她不喜欢苗烟,那么她也就不会意识到先前苗烟那些反常的细节之处。 从古至今,都是只有同类才更能识别到同类的意图。 那双手抚上章寻宁也变得滚热的肌肤,青涩而莽撞的探索起眼前人的唇舌,试图以横冲直撞找寻到一条她和?章寻宁之间复杂情感的出路。 在长期以来艰辛生活的高压之下,那些充满纠结、痛苦、短暂的欢欣和?茫然的心意全部被点燃,烧成一把不管不顾的火。她们在花洒下紧紧相拥而吻,彼此?间的距离被体温所融化,变得没有世俗、没有前路,没有顾虑和?忐忑。 这一刻苗烟只想做章寻宁口中的那支烟。 而章寻宁也只想当一个不必再深思熟虑、瞻前顾后的坚定的长辈。 即便这只是一时的乌托邦、幻想乡。 第090章 第156章 房间内未点灯, 一室暗淡无光。章寻宁侧过身来,是正对?着她的姿态,不躲不避, 淡然从容。 在苗烟目光之中, 她面颊的颜色是午夜的颜色。 纤细的指搭上盘扣, 慢慢地解。 古法旗袍穿脱都繁杂,解开时是急不来的。她单手穿脱, 另一只手撑在皮质沙发上, 正压在苗烟身后, 身体微微前倾。 指腹与袢条的摩挲声在听觉内变得很漫长。 她衣上一列十颗梅花盘扣,每颗都严密精确的扣着,似匣子?上的锁,将她整个人都藏匿起来, 而她也禁止旁人探知?, 向来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然而此刻她才轮到第三?颗扣子?,吻便?向前覆上去。 苗烟予以配合, 掌心抚上她颈侧。 因方才抽过烟, 彼此口中带着薄薄香烟气, 越加迷乱那本就一团糟的思绪。 刚一触上, 章寻宁的唇是微凉的,随之而来的便?是罕见的柔软。五年前那些纷纷扰扰难以讲清的事情, 她不懂该如?何去为?自己辩白,唇边的柔软替她示弱、服从, 展露从不给?他人看的那一面, 诉说自己五年来同样也难以安然。 这样的一个吻覆上来, 起初是轻轻的,蜻蜓点水般。 渐渐的, 呼吸加重,大脑在这沉寂深静的夜晚变得异常活跃。五年前的一桩一件混乱的浮现。 她们耽溺于?纵情的此刻,情绪却逐渐回到过去。而长久时间就是最凶的发酵剂,那些曾深藏起来压抑起来的数不胜数的心绪,掺杂着急切的期盼、未曾诉说出口的爱意和怒火,势不可挡的席卷而来。 不知?是谁先?开始,这个柔软而凉的吻逐渐变了味道,唇与舌的力道开始无限加重。 章寻宁的齿贝咬磨苗烟的唇舌,伴着被引诱、被漠视、被苗烟重新勾起的无名?火以及自己守不住防线而溃败的气恼等的种种情绪,通通以吻还给?了苗烟。 生性淡漠的人,这一生的脾气可能都用在了这种事上。 苗烟全然回敬,舌尖横冲直撞,以最尖利的齿厮磨章寻宁口腔中最软的那块肉。 是为?缠绕着自己五年之久的不甘心而发泄、而用力。 她们彼此之间不置一词,就这样较着真儿的你来我往,与其说是接吻,不如?说是一场纯粹的唇舌间的搏斗。两人均怀揣着心事,谁也不肯落了下风。 暗淡无光的室内,压着细细的喘,两张唇在黏腻潮湿中分开又交融。 气息不再均匀,也不再稳定。 每当交换一个或短或长的吻,章寻宁便?解开一颗扣子?。 待到梅花落下的时分,她们已从沙发吻到了床上,依旧分不出高低,无人肯先?罢休。 午夜光线昏沉朦胧,苗烟单手撑在章寻宁肩膀边,微喘气低头?看章寻宁,率先?从这个吻中抽离开来,眼神却不够清明。 她去翻搅章寻宁的心事,企图寻找到她这几年来同样的不甘。 而章寻宁面目浸在暗色之中,一双黑色眼睛上的细眉紧蹙,愣是不肯泄出任何一点发颤的、脆弱的反应。 在这场长吻中,她咬她的唇最用力,即便?苗烟完全知?道会是什么境况,却还是挑衅似的问?她痛不痛。 又恶劣,又满怀报复心思。 章寻宁哪会看不破,她抿紧唇不答,额边已是细密汗珠,只微微偏过头?,展出修长天鹅颈,还有一根因用力而绷直的筋。 楼下就是佣人房,敢把人带回来,章寻宁就已经是被苗烟冲昏了头?,然而大难到临头?,好像也并没有那么完全的糟糕。 见章寻宁还是那样一字不吐,一如?五年前那般沉默,独自掩盖起自己的所有心事,苗烟也更加恼火起来。 这份爱始于?羁绊,在其生长中又浇灌不甘,结成?果实时是愤懑、头?脑发热、冲动和短暂的恨与蛮力的伤害。 那份情感经历磨难,攀过海啸时的浪、翻过倒塌后的山,脱去抗拒、世俗、重重阻碍,望见两双黑色眼睛里彼此的倒影,是这一刻最真实的模样。 (这两段写得真的是她们的情感经历变化,和前面剧情是呼应的,不要再锁了啊啊啊,这章内容写得也只是亲嘴!打啵!脖子?以上!) 额头?相抵。 闷窒气氛中有片刻纯粹的安宁。 这五年里不甘心的不只是苗烟一个人,也许咽不下被报复的那口气,章寻宁心头?火起,她猛吸一口气,翻过身。 那张面孔收敛了失态,又是微冷的表情,面目低垂,重新成?为?上位者,素手松松将长发拢至单边身侧。 垂眼看人时,有着说不出来的、无尽的令人上瘾的冷感。 章寻宁白皙而清瘦,常年掩盖在旗袍下的锁骨和肩膀是骨干的,有棱角的。 那双修长的手就这样将苗烟困在胳膊之间,如?那天海边时曾有过的想?法一样,现在却不再为?此背负任何负罪感,或许是因为?苗烟方才已把她惹起了怒火。 她承认自己这一刻失去年长者的准则,她毫无道德,烟盒里早已空空如?也,可她唇间却有一支永不熄灭的香烟。 道德的铡刀落下,受到反击的却并不是章寻宁。 食其恶果的是苗烟。 舌濡湿了烟嘴,烟丝因此烧红。 成?为?指间闪烁的光点。 那烟嘴处留有一圈浅淡的口红印记,像烙印,像一辈子?也避不开的羁绊枷锁。 第157章 不紧不慢的性子?,吸烟也如?品茶般清闲雅致,夹香烟时是不轻不重的力道,凑到唇边也是缓缓的,吸第一口烟和最后一口烟时都一样的不紧不慢。轻拢慢捻,极慢极慢,倒很磨人性子?。 苗烟变得讨厌香烟味道,她觉得烟味儿呛人、觉得烦躁,她想?开口催促章寻宁快点熄灭,却又绷着太?阳穴不想?讲话。她还隐约记起这是一场未分胜负的较量,像冷战,谁先?开口谁先?输。 清冷如?佛堂的章宅之内被搅起了个天翻地覆,就在那位威严庄重的女主人房间之内。 可惜无人知?晓。 吮吻也好,撕咬也好,全部隐秘而疯狂。 直至凌晨三?点,烟灰终于?零落。 苗烟放空躺在床上,觉得心和神都空了,随着这个夜晚飘到更远的地方。 她问?章寻宁哪儿还有烟,章寻宁告诉她可以从床头?柜里找。 苗烟翻起身,懒懒的拉开抽屉,薄被滑落,露出她有棱角的肩胛骨,还有一段柔软垂下的纤细胳膊。 章寻宁静静的看,看苗烟轻车熟路,好像她们早已在这里上演过许多个这样的夜晚。 天色仍黑黢黢,此事过后,两人更是无心点灯。 苗烟与章寻宁盖同一张夏季凉被,她靠着床头?半坐着,章寻宁躺在她身侧。打火机“哔”一声,火苗窜出,在黑夜里映亮苗烟的下巴与唇。 唇显出一种靡艳的红。 火光衬得那张唇天生就该被人吻。 细细的吻,蛮力的吻,泄愤的吻,撕咬着的吻。 都好,都适合。 这种时刻最适合来一支安静的烟。 章寻宁屈起胳膊,支起一点身体,仰着头?,凑过去与苗烟交颈,吸同一支。烟雾从她们两张相近的唇中喷薄,糜烂消沉了整个夜晚。 虽是同床,心事却各异。 章寻宁把着苗烟的手,又吸一口,她问?苗烟饿不饿,饿的话给?她煮溏心蛋吃,或者盐水鸭。 苗烟摇头?,说不饿。 章寻宁吸几口便?不贪多,这是她的一贯性情,冷且克制,这种温存时刻也显得略有淡漠。她躺回去,薄被盖过胸口,黑发散落在锁骨,少见的松懈状态。 她淡淡讲起听人说哪家早餐店好吃:“等明天你醒了,我让佣人买过来吃。” 苗烟不语。 见没有回应,章寻宁没有多想?:“不喜欢那家?换一家也好。” 苗烟仍抽着烟,视线不动:“没不喜欢。” 章寻宁点头?,说那就这样办了。 目光锁在那团烟雾里,直至眼神都有些失焦,苗烟才长出一口气,将烟按灭了。侧过头?,章寻宁不知?何时已入睡,睡相安宁。 这样的夜晚最易心绪繁多,苗烟没有躺下,还是半靠着床头?,抱臂远眺。 天黑得发蓝,偶有星子?闪烁,像水波涟漪,整个天空和世界都像一片极深极深的绀蓝色大海。 苗烟觉得自己像其中的一叶扁舟。 心情有点烦。 如?果从那个吻开始来计算这个夜晚的开始,以最后一个吻来计算这个夜晚的结束,那么她们只说上了一句话。 她挑衅的问?章寻宁痛吗,但章寻宁没有回答。 这一次贪欢,是苗烟意料之外?。 可是比起身体,她的心情却是相反的无法满足。 她心烦意乱,满脑子?都是之后的那个计划,一点儿都睡不着,遂想?打开手机转换一下心情。 未曾想?点开手机并不能进入桃花源避难,反而再次直截了当使她想?起之后的事情。 群里就弹出许多条消息,一条接一条跳出来,被晾在家里等她回去的朋友们还在继续派对?,有人问?她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有人问?她是不是有艳遇如?实招待。 还有人问?起:【你机票订的那天?看来今天派对?是不能好好叙旧了,既然要回去,我们到时候去机场送送你。】 【不过说实话你真要回去吗?青山市不好吗?我还以为?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那一叶扁舟遇波澜,险些坠入茫茫的深蓝色大海。 苗烟轻微偏头?,盯一会儿章寻宁侧颜。 最终还是回答:【真要回去。】 【机票日子?的话,还没选好,选好了再告诉你们。】 然后她顺便?讲一下今晚有事,走不开,回不去,朋友群里又叽叽喳喳闹开了讲,八卦魂熊熊燃烧。 而苗烟思绪万千,脑袋仿佛被泡进这片深蓝色夜空的海,发晕发胀。 苗烟觉得迟来的累,腰腿酸意上涌,脑袋也沉了,她将手机关上,略带疲态的钻进被子?里躺下,双眼眨了几遍,最后一次看窗外?夜空深蓝褪去,泛起白色。 离开青山市,是她早就做好的决定。 她没有告诉章寻宁。 这是她的最后一赌。 前路会怎么样,她其实不知?道。 * 这是章寻宁难得睡得极其惬意、安然的一个晚上。 五年里,她入睡后常常处在一片沉重的黑暗里,没有任何梦境、没有任何对?白,潜意识好像因为?苗烟的离开也被一同抽走。可每一次睡眠结束,她都觉得说不出的乏。 按摩也好,放松也罢,效果都不大好。 第158章 章寻宁知?道这是心病。 都说久病成?医,可整整五年里,她明知?道病源,却无法根治。 平常五六点就已早早醒来的章寻宁,这天难得一觉睡到八九点。 她睁开眼,窗帘已从外?面透来大片晃眼的光晕,看样子?是早已日上三?竿。不论是成?年前还是成?年后,这大概是唯一一次被打破生活规律。 打破这一项戒律的,也同样是苗烟。 历经昨夜一晚亲昵,章寻宁心底忽的清朗了很多。 原以为?这是一条路走到黑的死胡同,未曾想?真的走进来,竟觉得破罐子?破摔也没什么了。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黑暗,至少比起那一夜又一夜黑沉可怖的梦来说,要好很多。 她拉开窗帘。 来自崭新一天的日光照进来,温和的铺了满身。 床上已不见了苗烟的踪影,章寻宁下意识认为?大约是苗烟醒得要比自己早,所以这时候应该在其他地方,没有继续留在房间。 她打开卧房门,恰巧佣人在外?擦拭花瓶,见这位女主人真的醒来这样晚,免不得微微有些讶异,问?了一句早上好。 章寻宁开口问?苗烟在哪里。 她还记得昨晚和苗烟讲了今早吃那家店的早点,惦念着去找苗烟一起看菜单点餐。 然而佣人的回答却使得她蹙起了眉头?:“苗小?姐么?一早就走了呀。” 说实话,佣人也不大理解。一大清早看见苗烟从章寻宁房间出来,着实把佣人吓了一大跳。佣人完全不知?道苗烟回来了,也很难想?象怎么会大半夜回来。 佣人心中独自摇头?叹气:这个家里的两个女主人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 章寻宁紧皱着眉头?又松开,意识到自己不该在他人面前失态,遂只点了点头?,又藏好心中的一切神绪,转身回了房间。她拿起手机,准备给?苗烟拨打电话。 昨晚在那样温存的时刻,她问?苗烟说一同吃早点,其实已暗含在确定苗烟会不会留下来。成?年人的交际圈待的久了,她讲话总是含蓄,总以为?苗烟那样答,其实就是答应。 可是没有。 一早醒来,苗烟就走了。 章寻宁心中一团焦躁拱在一起,等待电话拨通时,她垂着眼,依旧无意识的皱起眉。 “嘟、嘟、嘟,您所拨打的电话……。” 第一遍电话,是无人接听后的忙音,章寻宁的心也被悬起来。 “嘟、嘟、嘟……” 索性第二遍电话对?面接了。 章寻宁悬起来的心落下,在听到苗烟接听声音的那一刻,终于?放回肚腹之中。 从很早以前开始,她早就被苗烟的一举一动牵着挂着,整个人的心情反应早已不由自主。 听筒那边,有着微微的嘈杂声。苗烟开口:“喂?怎么了?” 章寻宁听对?面似乎有好几个人,方才松开的眉头?再次不自觉微蹙起:“你在做什么?你那边很吵。” 苗烟无所谓的笑着,好像在和那边的什么人插科打诨,过了会儿才回:“昨晚本来和朋友在开派对?的,结果我去接你放了她们鸽子?,现在当然要补偿回去啊。” 听到有自己的原因,章寻宁稍稍平静一点儿。她说:“一早醒来就喝酒太?伤身了些。昨天不是说好早上一起吃那一家的早餐么?你好歹填了肚子?再回去。” 苗烟在那边浅浅地笑:“谁说我要和你一起吃早餐?什么时候答应的?” 章寻宁拧眉:“我问?你吃不吃那家早餐,是不是不喜欢,你说没不喜欢……” 忽然哑然,话竟讲不出来。 聪敏如?章寻宁,此刻才玩透了苗烟的文字游戏。 捉弄成?功,苗烟忍不住弯下身笑:“我说没不喜欢——没有不喜欢那家早餐店,但我说要吃了吗?” 章寻宁生哑火。 然而一想?起苗烟清早起来这样作贱身体,免不得又再度开口,问?起苗烟在哪里。得知?她在家里时,便?打算过去替她做早餐吃。 养苗烟那么多年,章寻宁哪会不知?道苗烟容易犯懒这回事。 要是自己不在身边多加叮嘱看管,大约总是吃一顿忘一顿。要么就是图方便?,常常点些油盐重的外?卖。 章寻宁开车到苗烟公寓楼下,提着路上挑选买来的蔬菜水果,并一捧用牛皮纸包裹严实的新鲜花束,做了电梯往她居所处走。 开门的是不认识的女人。 往里一打眼,还有好几个不认识的,再然后才是被围在中间的苗烟。 昨夜还同床共眠、拥吻厮磨的那个人,此刻带着些微的笑意,坐在地毯上,手里拿一只啤酒罐,歪过头?靠在沙发上,莫名?风情的看向自己。 好像昨夜真是一场露水情缘。 见章寻宁来了,其他年轻人显得有点儿慌乱,不太?习惯长辈在场,遂各自捡起了自己的衣服就要走。 朋友们和苗烟说着“过几天再见”,然后就离开了公寓。 砰一声门响,房间重归安静。 章寻宁走过来,拨弄茶几七零八落的啤酒罐子?,不轻不重看了眼苗烟。苗烟还是没心没肺冲她扬起个灿然笑脸。 只字不提昨晚的一切。 她简单收拾了下茶几,将这里空出来,然后提着装蔬菜瓜果的塑料袋进了厨房。 第159章 从苗烟的角度来看,正好能见章寻宁一立穿旗袍的纤细高挑身影,自然的挂上厨房围裙,为?她洗手作羹汤。 早餐很清淡简单,不多久便?端上来。 章寻宁把筷子?碗放好,先?拆了牛皮纸,将花束一支一支插进瓶中,接了水,又开窗通风,才慢慢坐回苗烟对?面,共同吃饭。 这一切苗烟都看在眼里。 这是专属于?章寻宁的勾引的风格。 把一切都为?你安排好,知?道你家里没有新鲜花束又懒得照顾,她就自己带过来当着你的面帮你插上。知?道你懒得做饭,就在你面前晃来晃去的做饭。偏偏永远还都是那样看起来淡淡的面容,好像什么意图都没有。 年长者拥有年轻者所拥有的一切,稳重、细心、拥有财富。 而展露出来这一切,唯独只是想?捕获那充满彩色的年轻者。 不管和章寻宁分别这几年来生活作息变得多么颠倒,苗烟的餐桌礼仪还是一如?既往没变。两人面对?面吃饭喝汤,几乎不大发出什么声响。 在细微瓷器碰撞声中,章寻宁倏忽开口:“搬回去吧。” 这是她第二次提及搬家一事。 尽管这个夏季尚未过去,苗烟才回来不过四个多月,可章寻宁却觉得时间如?此漫长。每次与她相处,感官都变得那样细腻。 起初她推拒、找千百般理由,后来清醒着沉沦,每一次都是表面毫无波澜,实际上心情忐忑上下,起伏不安。 可现在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章寻宁希望她能住回去。 希望彼此之间能有全新的开始,尽管她对?这一方面的思绪尚不明晰。 因为?从小?到大没人教过她如?何去爱人。 苗烟喝着汤,抬眼笑笑的看着她,含糊吐字:“是吗?为?什么想?要我搬回去?” 章寻宁已快要吃饭,她慢慢讲:“住在我那里更方便?。” 更方便?的她来照顾她,这确实是种难以抵抗的诱惑。 但是—— 苗烟只是垂下眼睛,暂时不答,因为?她不想?听这些。 章寻宁没有讲出她想?听的,而她也不想?去提示。她想?听章寻宁讲她们彼此之间的关系,还有更多的,可是章寻宁没有讲。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敢确认,所以不敢讲? “不敢”这两个字不论是放在事业上、还是感情上,都是致命的。 苗烟咽下最后一口,拿起手机查机票信息,章寻宁那个角度看不见她在做什么,只还是在等着苗烟的回答。 片刻,苗烟才笑说:“急什么呢?你想?我的话,就来这里看我也好。” 章寻宁还想?讲话,苗烟却以食指轻轻点住了她的唇。 她微笑,以甜蜜语调哄人,是撒娇意味,确实足够能让人目眩神晕:“好啦,想?我就来看我,你先?回去忙工作吧,我一直都在这里等你。” 苗烟演起戏来不会露出任何破绽。 她一颦一笑都泡在蜜罐里似的,隔着茶几稍稍倾身过来,食指压着柔软处,恶趣味的按压碾磨两下,方才还只是早点带来的口欲顿时只剩下了一个欲字。 这顿早餐吃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苗烟起身接了个电话,说是有工作要忙,请章寻宁先?离开。临了苗烟还挺懂得安抚人心那一套,凑过去轻轻亲了一口章寻宁面颊,带起大马士革玫瑰的甜腻而又成?熟的香气,发起糖衣炮弹、然后模糊重点。 接着,就这样从身边经过,然后离去,不给?予任何挽留的机会。 离开苗烟的公寓,章寻宁到公司处理了一天公务。 大约傍晚时分,她才坐上回章宅的车,同时对?着电子?屏幕里某一栏通讯备注,略犹疑,不知?怎样拨通、怎样开口才好。 然而才一进门,还不等章寻宁真的拨通这一则电话号码,就听客厅内一阵嬉笑打闹声。抬头?一看,是章姿带着朱圆和朱子?星过来了。 章姿见她,忙摊手作无语状,解释:“这俩小?孩路过你家小?区,非要进来看你。我说你在忙,他们非不信,闹了我半个小?时,没办法,只能带过来了。” 章寻宁低头?,朱圆已鬼鬼祟祟凑到她腿边,鼓起小?圆脸,好奇问?:“苗烟姐姐呢?好久没来啦,她怎么不在呀?” 原来是为?了苗烟来的。 章姿使眼色,强行?把小?女儿拉回到怀中,笑呵呵讲:“不是说了苗烟姐姐不住这里么?你还非要问?。” 朱圆好像完全没感受到来自亲妈的暗示与威胁,又问?了一句,更像是故意的:“寻宁阿姨,你还没和苗烟姐姐和好吗?” 章姿忍不住拍了一下她胳膊。 章寻宁正把包挂到衣架上,闻言,顿了一下,少见的回答了小?朋友的问?题:“很快会和好。” 今天白天虽一直忙着办公,但章寻宁其实从没有停下过有关于?苗烟的思考。 她想?了很多,她决定在章宅养几只鸟,这样苗烟住回来会热闹些。另外?再多种些鲜艳的花草,年轻人大概都爱视觉冲击,免得这里老像个佛堂,那么苗烟当然不会喜欢住。 然而一直以来追求和美团圆的章姿听见这要和好的话却显得有些古怪。 她脸上一会儿换一个表情,最后问?:“你和苗烟没事啦?” 第160章 章寻宁坐到沙发上:“嗯。” 章姿脸色精彩纷呈,小?声嘀咕:“那她为?什么还要走?” 本来她为?了自己这位亲人和她那个侄女之间耗费了蛮多精力,期待着她们冰释前嫌——虽然她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嫌——结果没想?到下午收到来自苗烟的告别短信。 这样一想?,感觉又是回到了五年前的老路。既然两个当事人看样子?是没法和解,前前后后操心四个月的章姿便?也准备放下不提起了。 没曾想?,章寻宁居然这样讲。 章姿那句嘀咕声音不大,章寻宁没太?听清,朱圆见状,超大声重复了一句:“我妈妈说,那苗烟姐姐为?什么还要走呀!” 朱子?星也眼巴巴看章寻宁,等回答。 而章寻宁却觉得手指发凉,大脑一时间没转过弯来。毕竟那个人今天早上还对?自己讲,想?去见她就去公寓找她。 还有那温暖的指腹、轻轻的面颊吻。 什么离开?她不知?道。 章寻宁感到微微晕眩,再度问?了第二遍。 朱圆怕她不懂,努力的解释起来:“苗烟姐姐下午给?妈妈发短信说她要走了,要回以前的城市,所以打算请妈妈和其他阿姨们去吃饭,最后聚一次餐。苗烟姐姐没和你讲吗?” 指甲微微掐了一下肉。 章寻宁只觉得一阵冰凉涌过,如?坠冷海。 所以也就是说,所有人都知?道了苗烟要走这件事,而自己这个和她那样亲密过的人、养育她那么多年的人—— 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第091章 过早发生的事、下定?的决定?, 很多时候并不会有一个好结果。 这是章寻宁很早就懂得的道理,但彼时年少的苗烟虽早熟,却到底还是横冲直撞的青涩心性, 她还不清楚这个道理。 浴室那天意外情动, 成为了?藏在闷窒夏季里的一段隐秘的故事, 被浴室小窗里闭合的百叶窗严密遮挡。 她们彼此都很聪明的没有再提起过冲动的那一天。 然而那一天留下的痕迹与连锁反应却是不可掩盖的。 高中同?学?聚会结束后下起的大雨来势汹汹,章寻宁因小时候生病常常无人?重视, 身体底子也被反复的拖出了?毛病, 她在成年后总是需要过多注意养护, 才能够做到四季不怎么生病的程度。 所以那天淋了?那么久、那样大的雨后,章寻宁生病了?。 在狭窄浴室里猛烈的亲吻、茫然却又激昂的感情之下,章寻宁升高的体温并没有一早就被发现。 直到苗烟帮章寻宁擦干头发、面?颊,两人?一起出来回到卧室后, 她才感觉出章寻宁的病情。 体温计一量, 发了?低烧。 苗烟想?带章寻宁去医院,可外面?雨还是那样的大, 噼啪浇着, 并不适合发烧感冒的人?出门?。 章寻宁即便生病头脑也依然清醒, 她自己?翻出了?退烧药, 又自己?弄了?冷毛巾擦了?擦额头,便要打算睡觉。 苗烟几次想?搭把手, 都没帮上忙。 因此第二天一早醒来,章寻宁发现常常在假期一睡就到中午的苗烟起的格外早。 苗烟大约是时刻留意着她动向?, 听?见?屋内窸窣声响, 便端着煮好的粥进来。 她坐在章寻宁床边, 舀了?一勺子递到章寻宁唇畔。 章寻宁本?想?拒绝,视线一碰到苗烟那双独属于少年人?清澈又期待的眼睛, 只抿了?抿唇,随便她怎样喂。 这是苗烟第一次照顾章寻宁。 以往互相依靠生活的那几年,虽说是“互相”,但其实苗烟也心知肚明,大部分时间都是章寻宁单方面?在照顾她。 照顾她的成长,照顾她的身体,照顾她的心理健康。 章寻宁从不示弱,也从不会让自己?陷入弱势境地。 她在工作上不可能不会遇到难题,但苗烟从没听?她提起过,就连普通人?常有的抱怨也一字没有。她也懂得?怎样养好身体,除去应酬外,饮食清淡,作息规律。 像个?永远不会打破规律的完美而淡漠的程序。 所以好不容易见?到章寻宁这样脆弱的时刻,苗烟觉得?自己?该提起一百二十分的警戒去照顾她。 吃过饭后,苗烟又替章寻宁按摩脑袋。她想?,发烧的人?总是会头痛。 于是她模仿起章寻宁以往为熬夜学?习后的自己?按摩的手法,她很聪明,这种事做的很得?心应手。 她低头看章寻宁躺在她大腿,常带有一股威压的面?庞沉睡着,带着生病时才会有的一点倦态,由自己?来照顾。 这是种很新奇的体验。 苗烟第一次体验到“成为大人?”的感触,或许长大就是这样。 但其实头沉沉枕在苗烟腿上的章寻宁,并没有睡着。 她闭着眼,觉得?嗓子发干发涩,好苦,苦得?说不出话。但这不是生病的缘故,她清楚这是她自己?的原因。 这场病生得?有些久,低烧总是陆陆续续,去医院看过,也只是开了?些药,医生说多多注意就好。 低烧第三天,章寻宁就开始工作。 这段时期是章寻宁无法错失的上升期,苗烟虽然能够理解,但从内心上还是希望章寻宁最好多休息,不要在生病时消耗精力。 第161章 就这样,章寻宁发着低烧的那段时间,家?里由苗烟来照顾。支出、家?务,家?里人?要吃什么,这都是苗烟自己?来规划。她第一次感觉到对“家?”的支配权,好像这里就是自己?的一个?小家?,这种认知让刚满十九岁的她很满足,也很有动力。 或许是沉浸在这种平静无波却又幸福的日子里,苗烟一开始并没有发觉章寻宁的不寻常之处。 章寻宁依旧不爱言语,苗烟常常围在她身边讲很多,有憧憬,也有对未来的规划,但桩桩件件,总是离不开章寻宁。 但是很快,聪慧如苗烟感觉到不一样的地方。 每次听?她讲了?那么多的话,章寻宁却不看她一眼,好像极力想?把这一切都掩饰为“普通的家?人?关系”。而她讲话的弦外之音,章寻宁努力当作不知道。 好想?她每多讲一个?字,章寻宁就越沉默。 沉默似山,压垮了?章寻宁,也有了?要压倒她的迹象。 在这样的沉默与淡漠之中,高压环境似乎重新回到她们身边。大雨里造谣的纸张、复杂而难言的关系,不得?不使得?苗烟从自己?编织出来的甜蜜罐里出来,再度认清现实。 除了?那么几个?知根知底的人?以外,没有人?知道她们不是亲的。 没人?知道她们其实没有血缘关系。 过去三年里,苗烟磨烂了?笔头,写了?无数道难解的题,没有她学?不会的东西。可是过去三年沉重的学?业已经过去,她却发现好像真正无解的题目,从来不在书本?里。 是在现实里。 更糟糕的是,随着低烧退去,章寻宁日复一日投入到工作之中,全神贯注,早出晚归。她变得?很少回家?,苗烟也就难能与她碰面?。 每天能碰面?的时间,就那么一点儿。 苗烟和章寻宁讲话,章寻宁并不会不理她,只是平静应答着。但除此之外,也就没有再多的东西了?。 章寻宁总是在和她讲完话或没讲几句时就到露台上去接电话,电话里讲着的是公司的事,工作上的事,有些术语和行话苗烟听?不懂,那些又多又杂的人?名,她也难以记住。 她开始尝试学?习章寻宁工作上的事情,开始学?习一个?成年人?的行为处事之道。 但不论苗烟又多么聪明,也无法追赶得?上。 苗烟头一次遇到章寻宁这样淡漠的对待,一朝回到初次碰面?以前。而她对这样的冷遇,竟然没有什么反制方法。毕竟她才是依赖着别人?的那个?,章寻宁即便沉默寡言,可她处在推杯换盏的酒局里也永远不会局促。而自己?呢?目前天大的事就是选一个?合适的专业。 这样一对比,她觉得?章寻宁的世界好像离自己?很远很远。 那些因年纪带来的阅历差距,是不能够在短时间内弥补的。 可是距离她离开青山市,并没有很久了?。 尚未完全成长的苗烟,只能就这样看着章寻宁与自己?渐行渐远,而自己?的未来也同?样在一点一点逼近。 好似稍不留神,那片刻的欢愉就只能成为封存在记忆里的印记。 录取通知书出来之前有好多个?下午苗烟都待在客厅里,肖冰找她出去玩,她没有去。 客厅内是空的,章寻宁在外面?忙。这样的渐行渐远,其实没什么难听?的话,也没有太激烈的争吵。 苗烟逐渐意识到,章寻宁想?要将这段关系无疾而终。 然后双方都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如果是这样……那么那天又怎么会情不自禁呢? 出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苗烟早就做好了?准备。她考到了?想?考的学?校,但那里离青山市很远。大学?四年里只有寒暑假才能够回来,相当于她和章寻宁有将近四年的分别。 女同?学?在聚会上无心的话又在苗烟耳边重响。 她把录取通知书放在家?里,接着走出门?,到居民楼附近的花店。这一天是个?很好的天气,青山市阴雨连绵的夏季,终于有了?晴朗的时刻。 这所小区苗烟和章寻宁很快就要搬离了?,事业有了?很好的起色,章寻宁置办了?新的房子。 花店是个?人?开的,几平米的门?店,走进去狭窄得?像个?极短的走廊,但花香依旧馥郁,老板在柜台后哄小孩,见?她进来,问她要什么。 她低头,精心挑选很久,拿取了?一捧百合花。 老板说她眼光真好。 出花店后,苗烟往章寻宁公司方向?走。 她手里那捧百合花拿在胸前,清香阵阵,呼吸间可以闻到。 百合花的花语是,纯真、庄严,百年好合。 百年都不会分散。 章寻宁忽如其来的冷漠并没有使苗烟停滞不前,她是个?外向?的人?,从小受到母亲的教育就是,如果有想?要去做的事情,那就放手去吧,不然万一有一天后悔了?,是没法回到以前去更改的。 她早就计划好要在出录取通知书这一天去送章寻宁这捧花。 会不会被拒绝,她不知道。 但是她觉得?总要试一试才好。 前台认得?苗烟,章寻宁偶有几次带她来过这里。老板的家?人?不能不认识,前台第一次见?苗烟,就默默记下她的面?容。 第162章 前台有点儿忙,冲苗烟微笑了?一下,问她花是要送给章寻宁的吗?夸她很懂事,然后让她先到办公室外等?她小姨,说是有人?正在和章寻宁在里面?讲话。 苗烟自己?按了?电梯上楼。 红色数字一秒一变换,楼层愈发高了?。 她抿唇,盯着数字的变化,心底忽然有点儿不安。 但她依旧下了?电梯,没有后退。 章寻宁的办公室很气派,苗烟一眼就认出。她抱着那捧花,慢慢踱过去,心事纷杂着,酝酿着自己?要讲什么才好。 办公室内有女人?尖利的笑声。 苗烟抱着捧花,手捏紧了?牛皮纸,后知后觉这声音很熟悉。 接着,是章寻宁清冷平淡的声音,好像在讲述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你未免把她想?得?太重要了?。” “几年前她妈妈将她托付给我,现在她考了?外地的大学?,她和我会有什么联系?” 向?如珊忍不住想?笑的喜悦:“所以,她真的只是你的拖油瓶而已?” 没有迟疑,章寻宁说:“嗯。” 苗烟忽然觉得?有点僵涩,身体和大脑都僵涩。 这些话的内容她不是听?不懂。 她想?,是不是因为自己?最近睡得?不好?不然为什么脑袋转得?这样慢呢? 面?前严密关着的门?内,向?如珊像在发蠢又像是偏执似的,一遍一遍诉说着自己?对章寻宁的爱意,那长篇大论腻人?又膈应的告白,使人?听?了?后槽牙都发麻。 苗烟缓慢转动的思维因这不停歇的告白声而重新活络。 她还抱着那一捧百合花,可却突然掉头就跑,呼吸也急促了?,手指用力的把牛皮纸都捏皱。 转身的同?时,一片洁白百合瓣子掉落,落在这间办公室门?前,遮住了?少女散落满地的、不够体面?的心事。 * 刚长出一对漂亮翅膀的雏鸟,其实尚不具备飞行的能力,即便那双翅膀的筋骨血肉均已成型。 可她却已有了?想?要翱翔的野心。 快速成长带来的情窦初开与实际能力的不想?匹配,造就了?苗烟无能为力而又感到难熬的局面?。 她处理不了?向?如珊所做的一系列肮脏事,章寻宁或许能。但有一件事是毋庸置疑的,章寻宁很清楚她不知道怎么样去处理才好。 比起向?来不流露软弱的章寻宁,苗烟有朝一日也开始痛恨自己?需要被人?照顾。 一开始听?见?章寻宁讲那样的话语的时候,苗烟确实有一瞬间感到自己?如坠冰窟。但回来的路上,她也渐渐清醒过来。 几年间的相处,苗烟并不会仅凭这背后的一两句来龙去脉都不明白的话,就断定?章寻宁对自己?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浴室里的炙热、情难自禁,那双总是淡薄着的双眼只面?对她才有了?那些不常轻易露出的情绪。 可是……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呢? 苗烟择菜,她的行动早不如一开始掌管这个?家?时那样充满干劲儿了?,变得?很慢很慢,是不符合她性格的慢吞吞。 日头渐渐落下,章寻宁回家?。 苗烟就那样坐在门?对面?的餐桌旁的椅子上,直视着回到家?里来的章寻宁。 受到这种不容忽视的逼视,想?要冷处理的章寻宁身形一顿,在玄关处和她对视了?一会儿,才脱鞋往屋子里走。 苗烟将录取通知书往前一推,她说:“我考上了?。” 章寻宁只是路过,平静说:“恭喜。” 随着那身影从身边经过,没有停留,相对着的,苗烟变成了?背对向?屋子里面?走去的章寻宁。 脑袋里没有来想?起那天浴室里看见?的一滴水,就那样从章寻宁指间垂落,流入下水道。 然后分道扬镳,再也不见?。 苗烟尽量声音平静,继续说:“下个?月我就坐飞机走了?。” 章寻宁“嗯”了?一声,她说她会去送她。接着进了?卧室里。 小小的一扇门?,就此完全隔开两人?的心事。 苗烟一个?人?收拾碗筷,然后躺回自己?的那张小床上,双眼放空看着天花板。 这些天里总是这个?样子,章寻宁总是这样,不停的接着那些她根本?无从参与、也听?不懂的电话。而她回家?时又总是带着烟气与酒气,清瘦的身体裹着倦怠气息,是感冒初愈后的些微病气。 问起为什么不回家?,章寻宁就会说,工作很忙。 暗自的,苗烟做下了?自己?最后的计划。 八月底,对于章寻宁来说,是夏季即将结束的时期。 而对于苗烟来说,这是崭新大学?生活即将启航的时期。 苗烟将面?临她新的人?生,新的出路,认识更多的形形色色的人?。邂逅、成熟、机遇……对于一个?才十九岁的人?来讲,很多人?生中真正至关重要的东西,都会在这章寻宁不再太多参与的四年里接踵而至。 而苗烟届时也许会变成一个?新的人?,会有一套新的思维方式。 在那边,章寻宁早就在背地里找好了?能够照顾的老师、以后有可能一起共事的领导,但这些她没有告诉苗烟,如果苗烟不能够变得?圆滑,一辈子可能也终将意识不到章寻宁没有想?要忘记她,她始终牵挂着她。 第163章 只是有的东西、有的身份,使得?人?必须有顾虑,有考量。 章寻宁送苗烟去机场。 等?待登机的时间里,章寻宁陪苗烟坐在长排的铁网椅子上,心平静气的叮嘱了?很多。 稳重的长辈,机场里的冷气,周围冷漠互不交谈的人?群,还有跑道上启航的巨大的飞机。 明明是很日常的画面?,很平淡的语气,可苗烟却能感觉到一团庞大的属于离别的阴影,正在向?自己?这边压过来。 章寻宁说,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在学?校里要与人?为善……等?等?。 句句不是那有关于离别的经典的“我不在你要怎么怎么样”的句式,可是每一句又都是在讲她不在的时候苗烟要怎么做。 这冗长的、不符合章寻宁少言寡语风格的长篇叮嘱,苗烟起初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直到章寻宁讲起这些日子她已熟悉了?如何一个?人?做饭、做家?务,管理家?中的桩桩件件时,苗烟控制不住颤抖的手指。 原来就连生病时默许自己?管理整个?家?也是为了?她会离开做打算。 而自己?那时候毫无察觉,那么高兴。章寻宁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就决定?要彻底放手的呢?是什么时候彻底决定?要让这一切都无疾而终? “每一句,你都没提你自己?会怎样。”苗烟紧紧盯着章寻宁侧颜,章寻宁没有看她,也许是不敢。原来章寻宁也有不敢的时候,“所以呢,你是想?要我一辈子都不回来了?,是吗?” 她的声音很清澈,那时候还在青春期的苗烟不够圆滑,不够轻佻,不懂得?如何去证明自己?,也不懂得?如何把人?勾的神魂颠倒。 她只懂得?直愣愣的、直来直去的,但也就是这种耿直,很多时候并不能解决眼前的麻烦。 这种耿直只会显得?她更加不成熟,更加的青涩,更加容易被人?诱入麻烦。 章寻宁将唇闭紧,最后却又还是开口说:“最好是这样。” 一瞬间酸意涌上鼻腔。 互相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把这种感情简单定?义?为爱或是亲情都是太过片面?的。如果一定?要类比,她们就像要把两块因伤口愈合而长到一起的肉。 提分开,提再也不见?,无异于是用刀再将那道伤痕割开,将两块肉活生生的割离。 苗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在来之前就告诫自己?不要提起办公室的所见?所闻,可她还是讲了?:“那我是你的拖油瓶对吗?你五年里一直都时时刻刻期盼着把我扔去上大学?,完成那份嘱托,对不对?” 自己?抱着那捧白色百合离开时,前台还曾问自己?要不要把花留下,前台来送这捧花。那时她说不用了?,她会自己?送的。 章寻宁一定?会知道她曾经来过公司。 章寻宁也就会知道,她为什么去了?公司却又离开。 而那些方才冲动讲出口的话并不是苗烟心里所想?的。 她只是期盼着,渴望着,章寻宁能够否定?她冲动着讲出来的话语,她希望这个?激将法能有用。 章寻宁默然一会儿。 气氛微妙的僵持了?起来。 登机时间已经到了?,苗烟却因这场对峙而迟迟没有行动。不知不觉间,时间耗尽,机场广播传出寻人?的女声:“请苗烟女士……” 催促她快些登机。 还有十到十五分钟,飞机就要起飞。 广播的催促使人?精神紧张,莫名诞生出一种时间飞速消逝得?危机感,使人?心慌意乱。 这十到十五分钟,也更像是她们之间的倒计时。 在这段倒计时里,会讲出怎样的话语,怎样做出决定?,就是这段感情最后会如何划上句号的方式。 飞机广播最后一遍催促。 章寻宁说:“嗯。” 即便是那样冲动的话语,章寻宁也没有否认。 她说:“你快走吧,要赶不上这班飞机了?。” 讲完这最后的一句,章寻宁别开眼,逃避似的看向?机场大片大片的落地窗外。每天都有无数飞机起飞,航行向?属于它们的广阔的天空。 如果不去尝试一下航行,怎么能够知道这一趟的轨迹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苗烟在“嗯”的那一声里,就已经了?然章寻宁最后的决断。 直到最后,章寻宁还是不肯相信自己?。其实向?如珊的那些话,苗烟从没有害怕过,章寻宁在办公室言不由衷的话语,苗烟也清楚那不是她的本?心。 可造就让她彻底离开再也不要回来的局面?的人?,却实实在在的是章寻宁。 因为章寻宁不够信任她。 章寻宁在害怕什么,苗烟其实也能够感知到一二。 苗烟鼻子发酸,但她只是拿起了?自己?的行李箱,只撂下一句:“那就如你所愿。” 章寻宁只别过头看窗外,良久后再转过视线,登机口处只有苗烟一个?人?。 然后愈行愈远,直至消失。 她掌心却留下了?自己?掐出的指甲痕。 那场一晌贪欢好像只是夏季炎热的头昏脑涨中的一场梦。 乌托邦与幻想?乡,全部都结束了?。 第092章 章姿带着朱圆和朱子星过来时, 章宅好不容易染上点来自孩子们的童真的欢声笑语,显得不再那么沉寂如佛堂。 第164章 可此时气氛再度冰冷下来,佣人和章姿面面相觑, 朱子星不在状态, 朱圆眨巴眨巴眼睛, 一直盯着章寻宁看。 ——苗烟姐姐没和你讲吗? 听?到朱圆这样?的话语,章寻宁只觉得?头脑都微微的眩晕了。 苗烟和她认识的所有人都讲了, 就连朱圆这种年纪的小孩子都知道。而自己呢?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下?午的时候, 她想要苗烟搬回家里, 苗烟拒绝了,还甜言蜜语的对她说想自己就到公?寓那边来找。 就在这一瞬间,章寻宁倏忽懂得?了苗烟这次回到青山市的意图,懂得?了苗烟为什么一开始离她那样?近, 懂得?了苗烟为什么在距离拉近后又搬走?, 也同样?懂得?了苗烟为什么坚持不搬回来。 也懂得?了苗烟为什么坚称想她就到公?寓楼那边去找她。 原来全部、全部都是糖衣炮弹。 从一开始苗烟回到青山市,就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子。苗烟最初的企图, 就是在等?自己意识到她最终一定会离开的这一刻。 章寻宁觉得?嗓子有点儿哑。 她站在客厅里, 傍晚光线微微昏暗着, 头顶吊灯早就打开, 像一盏聚光灯,只为此?刻头脑发晕的自己聚光。而周围那几道目光, 更是使得?她愈发觉得?思?考滞缓。 章姿见她状况不对,问:“怎么了?身?体难受吗?” 章寻宁摆手, 她面色发白, 头脑确实?有点儿晕眩, 但?这不是身?体出了问题。这一瞬间,她好像很突然的就回到了五年之前。 目送苗烟身?影消失在登机口, 经受她质问时的自己,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感觉。 只是那时候自己将?脸庞别过,没有被苗烟发觉异样?而已。此?刻她的苍白、心慌,就这样?袒露在明亮的灯光之下?。 她开口时只觉得?声音都不像自己的,发紧:“……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看朱圆那样?子,章姿应该一开始就不打算过来讲,倘若不是朱圆执意要来,可能自己到最后都不会知道。苗烟确实?长大了,不再像五年前那样?心事透明,竟有了瞒天过海的能力。 章姿倒是一撇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讲:“关我什么事啦?你?和人家苗烟好端端的摆什么架子,她刚回来的时候你?也不看看你?那个脸有多?冷,还闹着要让人家搬出去住,我都帮你?们从中调节多?少次了。” 章寻宁一向骨子里是好强的,此?刻却顾不得?这样?的数落了。 那个问句只在出口时便被她意识到,现在这样?的问话并没有什么作用。苗烟要去哪里,要什么时候坐飞机走?,她都不知道。 她不像苗烟这样?善于布置天罗地?网,如果想要留下?苗烟,那么一定要切切实?实?的见到苗烟的面才行。 一旦意识到这个,方才挂到衣架上的包又被她拿下?来,转身?出了大门。 佣人有点咋舌,难以想象章寻宁也会有这样?急性子的一面。朱圆看着很着急的样?子,不停问东问西,章姿还在说风凉话:“她老是这样?不紧不慢的,也该叫她急一急了。” 另一边,章寻宁上了车。 顾不得?太多?,她拿起手机,快速的滑动到通讯录那一栏,然后点击拨通,放到耳边接听?。 急促之中,只有嘟嘟的忙音,没有尽头,而后是冰冷的女声响起:“抱歉,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这样?的女声,好像也是一种倒计时。章寻宁想起五年前的机场,苗烟就是在一声声的催促中,踩着机场的倒计时,一步一步的离开。 再拨打几遍,依然是无人接听?。 时间不等?人,即便章寻宁不知道苗烟此?刻身?在何方,胡乱去找也要比这样?等?着一通不知何时才会接通的束手就擒来得?好。 踩下?油门,章寻宁一路直奔苗烟所租住的公?寓楼。 路上每遇到一个红灯,章寻宁便要在心里难熬的想,当初如果从不提要苗烟搬走?就好了。倘若自己如章姿所说,一开始就不提搬家,那么苗烟就会一直住在章宅之内,这样?行动与动向,她都会一清二楚,也不必像今晚这样?着急,找人都找的毫无头绪。 那千百般的顾虑好不容易都已消散,苗烟已真正长大成人,思?想和言行都不会被其他事牵动。历经最重要成长回来,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有了坚定选择的能力。 而她也终于敢和她在一起,不再畏惧任何可能会打倒她们的东西。 然而苗烟却要走?了。 在这样?焦灼匆忙的想法之中,章寻宁行驶到楼下?后,便一股脑开门关门下?了车,往公?寓楼上面跑。 电梯运行总要比爬楼梯来的快,章寻宁踩进电梯厢,心情莫名因冷气而跌落。 目光盯着那上行的红色数字。 章寻宁听?到自己的剧烈心跳的声音。 这不是第一次会有如此?强烈到震耳膜的心跳,但?每一次这样?的心跳,都是因为苗烟。因为苗烟突如其来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成为自己的牵挂,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血肉,才会致使她一次次的方寸大乱。 红色数字终于停下?。 章寻宁两手空空从电梯间走?出,置身?夜晚的走?廊里,伴随着她的,是她焦灼的心,与某种什么东西终于彻底无法控制的失控感。 第165章 她起初还是慢慢的敲门,但?没有人应答。 一下?一下?,章寻宁敲得?更用力,指节出白皙而薄的皮肤因这用力的敲击而发红发疼,可她却好像浑然不觉。 可不管怎样?,里面始终没人应答。 走?廊里明明是夏季夜晚的寒凉,可章寻宁却觉得?呼吸逐渐变得?闷窒,好像回到了那个曾经拥抱过一晌乌托邦与幻想乡的炎热的暑季。 然而那炎热暑天的最后,章寻宁后来是怎样?捱过来的,她已不想再体验一遍。 那段时间里,是八月末的三伏天,苗烟随飞机飞到清爽些的北方,而章寻宁却好像被困在了那段闷热的季节里。 难捱的思?念随气温计上的数字一点点升高,她因冲动已经犯下?了罪行,作为年长者,她告诫自己不要再插手苗烟的人生。 她只能找人代她的眼去注视苗烟,就这样?没有任何希望与尽头的望梅止渴。 多?少次她都那样?想飞过去看她一眼,只那样?一眼,然而她却只能沉默的忍下?,忍到胃病发作,痉挛到额头细汗密布。 这种胃痛折磨之下?,她从不告诉佣人,好像只要不讲,自己就会一直健康,而她和苗烟的关系也终将?无人清楚。 思?念火烧,灼烫起她的内心。她只能将?注意力全部投入工作,像个机器,不冷不热的运转着。 稳重自持如章寻宁,没有被家庭绊倒,没有被事业上的为难绊倒,只是她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如此?虔诚且愚昧的祈求,只要自己越拼命工作,越能够打点苗烟在那边的人脉关系,苗烟一定能够越过越好。 她甘心做垫脚石,甘心为苗烟愚昧铺路。她为她规划人生,却把自己拘束在框中,这一辈子都甘心隐忍火烧般的思?念。 可是这坚固的城墙保护罩,在苗烟回到青山市的那一刻,就出现了难以自持的裂缝。 她意识到自己终将?会有一天无法隐忍,这样?的隐忍只是因为苗烟远在北方,只是因为知道苗烟暂时还不会和其他人许下?心意。 看到老友女儿婚纱照的那一刻,更是章寻宁那保护罩彻底破裂的时刻。 倘若就算苗烟没有回来,真的像当年那样?说到做到,彻底如她的愿望,自己真的还能做到那样?波澜不惊吗?她想,不会的。 那些隐忍不过如一层纸一般脆弱。 既然这样?,章寻宁觉得?自己不如不要再忍。挽留总比隐忍来得?好,反正这么多?年里,不是也没舍得?下?么。 她从敲门转为拍门,那门被她清瘦的手臂拍得?直震,依旧没人应答。 走?廊里的灯渐渐黑下?来。 黑暗的楼道迫使她想起曾经无数个日夜里漆黑的梦,沉重而压抑,不能够呼吸,每次醒来浑身?都是无比劳累酸痛。 不想要再那样?了。 再也不想会变成那样?子了。 漆黑将?她包裹住,她终于认清苗烟不在家里的事实?。章寻宁转过身?,靠在门扇上,手里拨弄着手机里的社?交软件。 她找到苗烟的对话窗口,发送消息,问她去了哪里。 心慌意乱之下?,竟只能颤抖着手打出这么无关紧要的问句。可是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要再讲些什么,她不是善言谈的人,她只懂得?当面去说、去做、去表达,即便是这样?,也许也不够能使人欢心。 方才一发出消息,章寻宁视线被吸引,顶部弹出助理回复的一个小红圈,说好的。原来不是苗烟的回复,她点进去,心情更是往下?沉去。 和助理的对话往上看,消息记录是她向助理讲的要多?买些鲜艳花草、漂亮的鸟类,还有些其他年轻人会喜欢的设施,也都拜托助理多?帮忙看看。 这一切都是为了过后接苗烟回家所做的准备。 但?苗烟要走?了。 这想法又紧紧扼住她的心脏,胃开始反酸,又像苗烟不在那时一样?轻微的痉挛起来。 电话打不通,消息没人回,章寻宁沉默站在这漆黑的走?廊里,只觉得?五年前炎热的夏季和此?刻漆黑无光的走?廊都将?她困住了。 竟动不了分毫。 站了好久好久,直到裸露在旗袍外的那两截小腿都发麻发冷,章寻宁耳朵里才听?见电梯运转的声音。 她抬眼,注视红色数字的跳动。 一层、二层、三层……数字一点点向自己所在的楼层靠近。 会不会在这里停下?呢? 章寻宁不自主屏住呼吸。 电梯门缓缓打开,白光乍露,章寻宁本跌落到谷底的心跳再次加速。 然而对上那张陌生的面庞时,章寻宁免不得?垂下?视线,感觉心跳节奏都落空了。 站得?太久走?廊又太冷,小腿忽然一抽一抽的,不知是不是失望情绪太大,腿肚子抽了筋,难忍的疼痛。 但?章寻宁没有表露出来。 那陌生女人见到章寻宁靠在这扇门前,站露出一点儿惊奇的神色。她拖着行李箱,有些迟疑,又有些不确定:“那个……您是这里的住户吗?” 章寻宁:“不是,我在这里等?人。” 避免被人误会,招来保安,章寻宁又补一句:“家人住在这里,我等?她回来。” 陌生女人讶异:“这里吗?可这里是我的住户……啊!难道你?是苗烟姐的小姨?” 第166章 听?到住户二字,大概率就是苗烟已经从这里搬走?了,章寻宁本就不高的情绪顿时有决出几分更冷。她觉得?今晚接二连三的打击使得?自己的面色都有些苍白了。 她僵涩着,开口:“是我。苗烟人呢?” “我换了工作,原先的公?寓地?点离公?司太远,这边正好离得?近,我就想说租住来这边,苗烟姐听?说后就把这里她租的房子让给了我,她说她正好住到月底就不住了,要回之前的城市。”那陌生女人讲,“但?是苗烟姐现在在那里我不知道,我跟她也不是很熟悉。” 想了想又朝章寻宁感激道:“我们只是普通同事苗烟姐都愿意把房子借给我住,苗烟姐真是特别好的人,太感谢她了。” 即便只是普通的同事,苗烟都愿意对她这样?好。 对于自己,却只是不告而别。 章寻宁无力应付,她转身?走?进电梯,意识到自己毫无联系到苗烟的可能。那陌生女人盯着她背影看了会儿,莫名觉得?章寻宁好像很累。 下?了电梯,章寻宁回到车子里坐着。 她咬一支烟,社?交软件界面还停留在她给苗烟发的消息,苗烟没回。 空空如也。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章寻宁仿佛才找回到一点属于自己的冷静的头脑。 她想起朱圆的话。 方才一听?说苗烟要离开,她的思?维因情绪波动而被搅乱,竟然漏掉朱圆说苗烟要宴请熟人朋友这一件事。 既然章姿也在被邀请之列,那么她一定知道和苗烟吃饭的地?点。 这么想着,章寻宁吐出一口烟雾,面容重回平静,指间夹着烟,似乎重新成为那个运筹帷幄惯了的自己。 电话拨通的一瞬间,章寻宁问: “苗烟离开前的聚会地?点在哪里?” * 自从那天下?午的甜言蜜语以后,苗烟便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青山市。 明明人还在这里,可章寻宁就是怎样?也无法得?到任何一点儿有关她的讯息。因为苗烟不想让她知道,所以她就只能煎熬等?待。 就像五年前她成为自己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的大麻烦一样?,五年之后成年后的苗烟,更让她束手无策。 说回来就回来,说贴近就贴近,说给甜头就给甜头。 但?是说离开、说消失不见,也同样?可以斩钉截铁的做到。 而那唯一的可以和苗烟见面的机会,大约只剩下?苗烟在青山市最后的那一场聚餐了。 向来稳重、操纵全局的长辈,这次彻底着了道,只能当砧板上的鱼肉,任凭下?一刀要怎么落。 等?待最后的聚会来临前,章寻宁心情一直很乱。心绪满满堆积在胸腔,又沉又重,没有任何一个缺口可以拿来发泄。 她只能投入工作,就像五年前那样?一股脑的沉进工作里。 像个不知冷热的机器。 好不容易熬到那一天,青山市又是微微的阴雨天气。 傍晚时分,苗烟所邀名单的二十?几人均到了场,都是些和章姿圈子有所交集的长辈们。章寻宁粗略一打眼,有苗烟熟的,也有苗烟不熟的。 这么多?人都请来了,名单却唯独没有自己。 很排斥再见到她么? 章寻宁垂眼,藏起那点微微翻涌的情绪,跟人群一起入场。 这家餐厅新开不久,定位高档,内设许多?间大型包厢,容纳二十?几个人毫无问题。章寻宁走?在队列末尾,遥遥就见苗烟热情笑着同那些熟的、不熟的人打招呼。 握手、点头、笑颜相对。 看起来是觉得?离开青山市对于她来说很轻松吧。 章寻宁想到。 前面熙攘过后,彼此?最终还是要面对面相见。 因章寻宁走?在队列末尾,轮到她们二人相见寒暄时,周围已经没什么人了。苗烟收了热情的笑,唇角弧度只是微微的,倒像章寻宁是个不速之客似的。 没有握手,也没有点头致意。 苗烟只是淡淡的讲:“我记得?我没有请你?来。” “其实?你?可以不用过来的。” 正说着,合拢在身?前的手便要落下?,转身?向里面走?去。章寻宁却并不默许,她伸手,五指牢牢嵌进苗烟指间,与她完成了握手的礼仪。 握得?很用力,似乎想要血肉相融。 章寻宁像没听?见苗烟所讲的话,她像前面那些宾客一般平静着吐出几个字:“好久不见。” 气氛莫名僵滞起来,苗烟很轻的回握,然后离开这里,笑着前往那一室的热闹闲谈之中。 坐入席间以后,侍应生慢慢将?餐点一个一个端上,酒水也蓄满了。 周围都是些她熟识的朋友,这场聚会与其说是苗烟举办,在外人眼里更像是章寻宁或章姿为苗烟张罗的践行宴。 有人朝她敬酒,笑眯眯的,恭祝她有这样?懂事的小侄女,年纪轻轻便已经有所作为。还说这次苗烟飞去北方,一定会像五年前那样?争气的。 章寻宁端起酒杯,浅浅的抿着,没有应答。 酒液倒映出她垂下?的眼睫,宾客无意的恭贺反而像是一根针刺在她心上,说不出的难受。 往来的宾客都喜气洋洋,这场聚会的主人公?也坐在宴席间言笑晏晏,左右逢源,长袖善舞。 第167章 她和她隔着这张桌子间最远的距离,却一抬头就能撞进彼此?视线。 章寻宁目不转睛的注视苗烟,苗烟却总是轻飘飘转开视线。 那些热络的闲谈,章寻宁插不进去。 现在的她融入不进苗烟的世?界,就像五年前苗烟无法融入她的世?界一样?。 只能这样?睁眼望着,却触及不到。 苗烟是很聪明的,不管大事还是小事,都有一套属于她自己的算盘、陷阱以及防御。 这场聚会请的都是些青山市本地?的名流,就像是一道枷锁,迫使章寻宁不能越界、不能失态、不能穷追不舍。 章寻宁只能等?,两者位置相调,原本潜伏暗处的苗烟转身?坐到上位,淡漠也好热络也好,都和章寻宁毫不相关。章寻宁隐藏在角落,注视着苗烟,伺机而动。 就像苗烟发现钱万琪时所说的那句话一样?——现在该换她亲自来注视我了。 酒过三巡,苗烟身?上沾上了些酒气,起身?向卫生间走?去,说很抱歉,要失陪一下?。 心里数着秒数,约三分钟,章寻宁也起身?,说要离开片刻。 今天是个阴雨天气,玻璃窗大敞的落地?回廊里气温阴冷,灌进阵阵带凉风,连带着墙壁上的灯火也显得?不那么明亮。 章寻宁追出来,朝卫生间方向的长廊空无一人。回首看去,反方向的大门处倒有女人驻足。 酒红色丝绸礼裙,懒散地?搭着黑色西装外套,用来防外面风雨。 那女人靠着酒堂大门吸烟,低头摆弄着手机,背影也纤细曼妙。 收起手机时,也一并掐灭了烟,仰着脖子对天吐气。 好像有心灵感应,大堂风口处的苗烟转过头来,和走?廊暗处的章寻宁四目相对,然后迈步往外面走?去,毫无留恋之情。 看样?子是准备离场了。 章寻宁跟上去,快步着走?,细高跟鞋敲出的急促声响在走?廊里空空的回荡着。 两人距离太远,章寻宁追到大堂门口时苗烟已站在路边停下?,抬手在叫出租车。 见她已喊到车,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不能迅速拉近,章寻宁心里一紧,顾不得?太多?,立在灯火辉映的台阶前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苗烟站定,很显然是听?到了。 濛濛细雨中,那足够恃靓行凶的年轻面庞侧过头来,眉眼鼻唇均抢眼,她新卷的大波浪垂落胸前,衬得?她美艳的过分,惊艳如一幕电影。 可惜这一幕电影是别离。 天气好冷,章寻宁这样?觉得?。 秋天总是在夏末毫无征兆的就来了,冷得?使人措手不及,颠沛流离的野生动物,在这时最需要同伴与窠巢。 苗烟的一只手已搭在车把上,另一只手两指并拢在唇边,微微的笑了,与此?同时一起送出个轻飘飘的飞吻。 她把人勾的神魂颠倒,自己倒是很洒脱,很轻松的朝章寻宁大声讲:“后会无期,小姨,这次回来能够见到你?很高兴。” 继而拉开车门,一手虚扯着黑色西装外套,矮身?进去。 出租车扬长而去,路灯下?细雨如金线翻飞。 章寻宁想不了太多?,她三步并两步同样?到路上打车,幸而现在是车水马龙的时段,总有师傅愿意接人的。 她上了车,拉上安全带,便朝司机说:“跟上前面那辆,看见了吗?” 司机略有迟疑。 章寻宁说可以加钱。 飘着细雨的马路上,两辆出租车一前一后行驶着。 前一辆出租车里,苗烟靠着车背,继续发消息给苏冉和朋友们,讲明天出发去机场的事情。 后一辆出租车里,章寻宁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窗,唇都微微的抖了。 看见苗烟上车的那一刻,章寻宁就已略微有些六神无主了。 五年前有那些种种难以解释的事,迫使她必须冷淡,迫使她们必须分离,可现在呢,又算是怎么回事? 青山市的雨季常是大雨,罕见这样?的小雨。这样?小的水珠飘到玻璃窗上,甚至留不下?什么痕迹。 章寻宁闭目,想等?雨停,或者雨下?得?更大些也好,这样?起码可以留下?更浓重的痕迹。 车辆停下?,司机回头,朝她说前面的人已经下?车了。 前面距离大约几个车位的距离,穿漂亮红裙的女人已提着手包进了一家酒店,单薄布料的裙摆随她步履摇曳。 容不得?多?想,章寻宁迅速结账下?了车。 她下?车下?得?急,高跟鞋才在青苔路上,免不得?一滑,但?还是稳住了身?形,跟进酒店一楼。 只差这样?一会儿的功夫,红色裙摆消失在合拢的电梯门内。 章寻宁站定在电梯门前,等?它运行回来。 她记住楼层数字,直奔而去。 无窗的长廊,空气并不流动,像一个等?猎物入笼的陷阱。这家酒店入住的人不多?,这一层长廊里没有人,踩在绵密地?毯上,脚步声也并不明显。 好静谧。 在这样?安静的氛围内,章寻宁少见的直愣愣的走?向一个人。 她身?上还裹着外面的雨水潮气,一张脸愈发素白,气质古典,温婉却疏离,像旧时代画里走?出的人。 那双发凉的手不容置疑攥住苗烟还在翻找房卡的手。 第168章 苗烟抬眸,艳丽五官却是一副平淡的情绪。 脑袋里闪过几个画面。 苗烟站在餐厅内与人握手、点头,笑颜相对。看起来像是对于离开青山市感到很轻松的样?子。 可如果离开这里会使她轻松,那为什么又要回来? 如果能够一走?了之,为什么还会通知明明也不是那么熟的章姿? 如果今夜早就决定要晚宴分别,为什么还会站在门前找这样?久的门卡,然后被自己追上来? 章寻宁盯住她双眸,忽然生出一种被人戏弄的火气,也可能是五年里与那份舍不下?一同滋长的不甘心。 人被攥在掌心里,慌张转而平复。她开口声线还是冷冷的:“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就要走??” 明明是质问,却带着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被动,苗烟敏锐的捕捉到。 依然没脾气的轻佻样?子,她哼笑着问:“怎么不能走?呢?” 腕间被人抓紧,哼笑转而变成闷哼。 气氛冷凝下?来。 她端看章寻宁的失态样?子,章寻宁也就真的失态给她看: “既然要走?,那你?回来又是为了什么?为了搅乱我的生活,为了睡完就走??” 忽而长久的静默。 苗烟也莫名较起劲儿来,不再端着风轻云淡的模样?,她看着轻松,不代表到今天走?下?的每一步都真的那么轻松。 她冷下?脸,没脾气的轻佻性子忽然有了脾气,反手攥住章寻宁搭在她腕上的手,比章寻宁还要用力千倍、百倍,一步一步抵着章寻宁往后走?。 章寻宁面前,那张红唇还在启启合合,诉说她的罪状: “那你?呢?既然一开始就要当一个强硬的长辈,五年前又为什么不克制到底?” “宁愿推开我,宁愿老死不相往来,也要我离开青山市。我离开后你?又在做什么?找人跟着我,想念我,却一面也不敢来见。” “章寻宁,在你?眼里我们这段关系到底又是什么呢?” 狭窄走?廊里,章寻宁被自己养大的小孩步步紧逼,慌张到踩不稳高跟鞋,退到墙角。 那被人戏弄而生出的火气忽然又熄灭,章寻宁像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冷水。 原本还扭着想要脱开的手腕也停下?。 苗烟几乎是露出一个略带讽意的笑:“小姨,我变成了今天的样?子,都要多?亏了你?呢。” 第093章 多亏了她, 苗烟才会离开青山市五年之久。 也多亏了她,苗烟再次回?到青山市,碰壁无数, 再度要重演以前的那一件事?, 离开这里。 那掷地有?声的清脆嗓音停下片刻, 走廊声控灯熄灭,人眼不能够一瞬适应黑暗来临, 因此便觉得是无尽的漆黑, 什么也看不清。 这样的黑像五年里那无数个梦境一样, 巨大的、沉重?的,快要把她清瘦的身躯压倒。 这五年里,章寻宁绝不是表面上那样始终如一的淡漠着?。独自一人时,她曾有?过很?多很?多的情绪, 有?不舍、悔恨、煎熬, 长久的自责和?强制性的冷漠。 但从来萦绕在她心底不提起的是愧疚。 没有?照顾好老师托付给她的孩子、面对这份感情拿不起也放不下、没有?坚守底线、一晌贪欢——其实这些事?在章寻宁心里留下的不是害怕,也不是烦扰, 而是身为长辈没能让一切有?一个圆满结局的愧疚。 苗烟略带讽意的问句, 步步紧逼的姿态, 彻底压垮了章寻宁本就所剩无几的长辈威严。 她嘴唇都苍白了, 在黑夜里,浑身都没了抵御的力气, 向来温婉却又疏离、隔着?一层雨幕般淡漠的眼睛,第?一次流露出象征着?脆弱的情绪。 清冷的、破碎的望向苗烟, 浓密的睫再也掩盖不住越轨的心事?, 甘愿失态。 那对肩膀微微发?抖, 也许是雨天太冷的缘故,水汽凝结在肌肤上, 难免降低了体温。 千言万语汇聚到唇边,最终只吐出一句最祈盼的愿望:“不要走……可以吗?”就这么露出了不为人知的、一击即碎的一面。 然后迟疑的、不敢的与?眼前的人对视。 旧时代?走过来的美人,明?明?带着?一身经年累月的风霜,像一只古典的瓷瓶,却还是在等待你?在她眼中、身上、心底镌刻书写,留下你?的落款。 被这么一看,苗烟本来较着?的劲儿忽然全都没了地方使,心情又确实生气着?,怎么也没法抒发?,一拳打在棉花上的不痛快。 烦躁的捋一把新卷的长发?,对策全无。 她没辙,万般带着?刺儿的话只好藏在唇里,压过去。 两只唇相?碰,这个吻虽然来势汹汹,却不如那天晚上双方打架似的火药味儿的撕咬。裹着?最尖锐的情绪,接一个最柔软的长吻。 酒店内如此的寂静,走廊无人处,她们拥吻。 吻声很?隐蔽,没有?惊动声控灯。城市的广场上霓虹屏幕投着?影,五彩的光照进来,偏爱她们这寂静的一角。 即便是再柔软的吻,吻到最后,也不免变得呼吸急促,情绪燃烧。 明?明?是离别前夕,激烈的情绪却好像是久别重?逢。苗烟的唇不停歇,还在或急或缓的吻着?,手却没闲着?,一把将方才那张还要找好久的房卡抽出来,然后精准贴上感应屏,门一划就开。 第169章 她压下门把手,抵着?章寻宁进房间,章寻宁没什么防备,身体随门扇打开而后倾。然而重?心不稳的危急时刻,苗烟顺势将她压在侧面的墙,吻尚未停止,是永不结束的架势。 反手又将门合上,咔哒一声,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她们彼此二人。 手臂纠缠对方脖颈,怎么都不放下,捧着?脸也好缠着?颈也好,再也不分离,只管闭着?眼深吻,两双高跟鞋一步逼一步,步履乱乱,半跌半撞,吻的天昏地暗,揽着?彼此后背压过好几面墙,最终才找到床的位置。 跌入柔软床垫,手松开脖颈,紧贴后背,掌心处是距离心房最近处。 好像可以听见对方的心声。 这个吻在她们跌落床上时宣告中场休息,然而才猛吸一口空气,那唇又紧追不舍的贴上来,像一场最柔软的报复、最柔软的窒息凶杀案。 今夜从此开始,吻成为今夜的标志,再也没有?停止。 章寻宁几乎吻到大脑缺氧,在混沌中还惦念着?有?话要说,几次三番想推开苗烟,苗烟的红唇又像枷锁一般紧贴上来,不允许也不赞同她用讲话来破坏今晚的胶着?。 毕竟五年前是章寻宁筑起高墙,使自己无法为这段感情的前路讲上任何一句,五年后,她起码要以牙还牙,绝不允许章寻宁钻空子。 好好体会一下有?口不能言的感觉吧。 唇衔着?唇,索取不停,呼吸跟不上拍子,变得无比的被动。有?指轻柔的向下,唇依旧相?贴,好像她们真?是一道?伤口愈合到一起的血肉筋骨。 那无法呼吸之感使章寻宁产生了某种错觉,年轻的泉水流经她的身体,无休无尽的洗涤着?她长久干涸凝固的思想。年轻的泉使她重?新活过来,也使她溺亡。 意识变成一个轻盈的点,她觉得自己成为一条溺水的鱼。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与?上次的打架似的痛完全不同,女人纤细的腿是纺织的线,她们陷进彼此温柔乡,克制的人也会升起贪恋之心。 今夜好像永远不会结束,潮涨潮落,一直未曾停歇。 到了最后来,章寻宁再也无法清晰的记起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即便还在尽力的回?想,却依然无济于事?。 头脑昏昏沉沉,眼皮似千斤般的重?,就这样沉沉睡去。 “……” 潜意识作祟,章寻宁好像做了一个梦。 这并不是一个美好的梦境,正相?反,这是一场重?演无数次的噩梦。在以前她总是重?复的梦到,一年又一年,无限循环,好像这辈子都走不出来了。 梦里面,是五年前空荡的办公室,气氛是诡谲的压抑,向如珊温和?的面目在梦里变得狰狞,或不如说梦里的这副面目才是向如珊的真?正面目。 一个跟踪狂,一个因长期留守和?家族遗传而发?病的精神病,又能有?多么温和?。 场景沉默,是她和?向如珊刚谈完的时候。两人起身,缓慢的往外走。 推开门时,门扇极为悠长的嘎吱一声,好似在提醒梦境的主人公注意这个伏笔。再想要回?避,也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助理路过这段没有?尽头的长廊,面目模糊着?,好像是随意的提起,说前台讲,苗烟小姐刚刚到这一层楼拜访,说是要找您,还抱着?一捧花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又抱着?花走了。 章寻宁沉默,许久后“嗯”了一声。 低下头,脚底是一片百合花的落叶,一抹洁白安静地躺着?、凋零着?。 向如珊诡异的声音尖利的响起,恶毒地讲:“这就是你?的那个小情人,哦,你?说她是你?的拖油瓶,那么只能是她单恋你?了,对吗?” “真?烦人,是不是?” 每次做这个梦的时候,章寻宁都很?想、很?想将先前所做的努力前功尽弃,只为了一时的口舌之快。可现实不容许她这样做,因此在梦里也只能保持缄默。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的弯下腰,捡起那一片百合花瓣子。 好像沾了灰,但是没关系,她会用指腹擦拭干净。手指脏了没关系,她会洗手,但她不想要苗烟怀中的花束不再洁白。 梦境之中,章寻宁将那一页花叶翻过来,想要去寻找是否会再有?其他污点。 然而那花叶揭过面来,却并未露出苗烟零落满地的少女心事?。反而浮现出一行简短的文字,那是祖母的遗言,这使她感觉手指被烫,拿也拿不住。 祖母的遗言其实很?短,并不像外界揣测的那样多么字字泣血。 虽然简短,但很?歹毒。二十个字,困住了章寻宁很?久很?久。 章家没落之后,其实并不是只剩下章寻宁一个人的。没什么可留恋的父母、长兄在短期内相?继死亡,祖母虽年事?已高,却依然在世。 那段时间满天的流言蜚语,有?些是看不惯章家的,有?些是单纯看热闹不嫌事?大,传出过很?多谣言。例如章父有?婚外情、章寻宁哥哥被人下了降头等等,但死人的流言永远不会有?活人的那么有?看头。 那一辈人大多都迷信,尤其是本地名流圈子,不说信佛信道?,至少也会信一点命、信一点风水。外人讲,章家三代?单传,都毁在了章寻宁手中,章寻宁的出生导致章家运势变成如今这样。 第170章 每听人讲起这些风言风语,祖母没有?和?章寻宁讲任何不好的话,她只是关起门,和?章寻宁坐在一起吃饭。 至少那时表象上还有?点儿家的样子。 章寻宁生性喜静,稍显淡漠,因而也就有?人说她看着?像丧门星。这成为了重?男轻女最好的遮羞布,章家人借此将她边缘化。 为数不多的亲情,是从祖母那里感受到的。 小时候生那一场大病,要多亏祖母带她去看。哥哥有?全家人陪着?看海,祖母知道?后,一个人带她去看海。她从没收到过礼物?,只有?祖母送给她过。 虽然这在普通家庭里唾手可得,但这个世界上总是存在着?这样的家庭,甚至有?些家庭里,连这样的“祖母”也不存在。 章家出事?后,章寻宁有?段时间其实是以为自己会这样和?祖母继续生活。 只是祖母到最终选择喝农药自杀。那一天章寻宁还在外面忙,匆匆赶回?家时,祖母枕边有?一张纸条,那是一行很?简短的遗言: 【要是我没有?送她去看病,章家的命数也许会不同。】 说实话,这种不被信任也不被关心的事?情发?生了太多次,章寻宁本该早就对此无动于衷了。可是这件事?还是使她有?所改变,她变得更淡漠,更防备,不再会对任何人轻易的相?信。 她不会觉得章家人做的是对的,也不会觉得祖母这无聊的遗言有?什么道?理可言。家族走向末路,往往是人会歇斯底里的为难人,弱者不去解决问题,总把问题扣在他人身上,借此逃避。 她只能变得更沉默,更坚强,凡事?都要依靠自己。 只要能真?正做到这样,她才会真?正自由,才是真?正的见到了更广阔的海。这是她的目标,她不会放弃。 然而这一切都被那个在雨夜到来的孩子所打破。 几年的相?依为命,章寻宁没法否认,苗烟身上有?着?她永远都会缺失的东西。真?诚、勇敢,是彩色的自由,本身就代?表着?更广阔的海的这份定义?。 所以当章寻宁意识到苗烟的情窦初开、心意难藏之时,她自乱阵脚,漏洞百出,因此只能装聋作哑,不予答复。 她其实是在害怕。 高三生,马上就要进入大学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她怎么能那么自私,利用苗烟的依赖,将苗烟留在身边? 她怕倘若答应,苗烟终有?一天会反悔,然后毫无道?理的怨恨上了她,怨恨她是自己人生的污点,荒唐、离经叛道?的证据。 她也是这段关系里的年长者,年长者天然具有?使危险关系回?到正轨的义?务。 年长者做的不好,年轻人总是有?权利去怪罪和?埋怨。 可另一方面,章寻宁也确实离不开苗烟。 和?苗烟一样,那份喜欢和?爱,早就在几年里形影不离的陪伴开始变质。这变质来得无声无息,却使人在意识到的那一刻就无可避免的震颤起来、恐惧起来。 纠结和?痛苦缠绕着?章寻宁,明?明?已经成为了心性如盘石的成年人,可她却在这件事?上摇摆不定。 向如珊的第?一次威胁,那份摇摆不定虽向一边微微倾斜,但到底还是没有?尘埃落定。直到第?二次找上办公室,向如珊所提出的东西,才让章寻宁必须承担起自己作为长辈的责任。 苗烟是艺考生,她虽然学美术,但很?难会保证她以后会不会以画家身份暴露在大众化舆论?中。向如珊在办公室找到她,给出一份录音。 那青涩倔强的嗓音响起:“我喜欢她又怎样?……” 那天小巷里的录音被向如珊断章取义?。 到底还是年轻,苗烟就这样着?了道?。向如珊发?疯是真?,逼她讲出自己要用来做文章的话,才是最终目的。 章寻宁那天听完,许久没讲话。 她和?向如珊说,这份录音能证明?什么?小孩子的胡话而已。 向如珊说苗烟已经十九,不小了,还说她是艺考生,她的新同学新老师,可能也需要了解一下她不正常的恋爱状况吧? 沉默之中,章寻宁懂得向如珊想听什么,想做什么。而章寻宁只能维持镇定,言不由衷,来维持事?态的安稳。 之前那些只是向如珊的臆想,虽然烦扰,但不一定会有?什么影响。可这份录音是真?实的,不论?真?假,确实会引起舆论?。 章家刚垮台时的流言蜚语、漫天谣言,章寻宁再度想起。 一个十九岁的高考毕业生,真?的扛得住吗?如果为此打进去学业、前途,现在是一时新鲜,爱还是热烈着?的,可时间褪去又会如何?苗烟会不会后悔,然后恨上了她? 祖母写得出那样的遗言,章寻宁尚能接受,不会影响生活。可她假想了一下,如果是苗烟这样讲,她真?的无法承受。 如果是苗烟,她会崩溃的。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章寻宁终于彻底下定决心使这段关系回?到正轨。 冷暴力也好,推拒也好,机场说的那些话也好……言不由衷,但她的初心确实是为苗烟的未来而考虑。 放苗烟离开真?的是章寻宁所愿意的吗? 平心而论?,章寻宁并不愿意。可是责任使她必须要让自己养大的雏鸟出去见识更广阔的天空,认识更多的人,学会更多的事?。即便这样做可能会使雏鸟忘记自己,看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传承的本能。 第171章 很?多时候太爱一个人,比起让她留在自己身边,更愿意看她去走更远的路。 如果要怪,只能怪她和?苗烟相?遇的太早了。 那时候苗烟还不具备成熟的翅羽,而她也还不具备强大的庇护的能力。 因此只能分开。 可章寻宁舍不下,所以五年里她反复做着?那一个梦境——向如珊狰狞的面孔,寂静的无尽的长廊,助理无心的提醒。 还有?那一页洁白的花叶,翻过来就是祖母充满诅咒的遗言。 她不知道?雏鸟是否会遗忘曾经是家的那一片港湾,但她不想忘记曾经发?生的一切。所以即便反复做这样的噩梦,即便反复回?到当初痛苦的情绪之中。 即便很?煎熬,她也觉得比遗忘要来得好。 所以她一次又一次在噩梦里重?回?当年。 * 那个许久没有?再做的噩梦,在昨夜那样筋疲力尽之后再度重?演。 她梦到和?向如珊在办公室时里的对话,梦到一推门就意识到苗烟曾来过的事?实,然后又反复梦到苗烟和?机场与?她离别的时候。 苗烟说她会如她所愿,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么青涩却又决绝的背影消失在登机口,成了章寻宁五年里最不敢想起的画面。 却又频频的梦到。 关于回?忆的梦总是越做越急促,就好像那时机场广播的寻人女声一样,每一分每一秒还是照常的走着?,却因情绪的紧张惊惶而在感官里被无限的加了速。 梦境里的画面一幕又一幕翻飞着?,急促得让人心慌,如同有?怪物?在身后追赶,这样的梦做得又困又累,沉重?而压抑。 潜意识鼓动之下,章寻宁尽力挣脱了这好似没有?尽头的梦。 乍一醒来,满身均是疲惫。 章寻宁惦念着?要和?苗烟讲话,顾不得往常那些古板冗杂的习惯,将衣服一披,便要拖着?倦怠酸痛的身躯找人。 昨晚走廊里苗烟所说的那些质问的话,像一支又一支尖利的箭,箭箭射穿她内心本来早就被苗烟耗尽的防御城墙。 使她变得苍白、无力。 一夜过去,那受到质问后变得空白的脑袋终于回?过神来,也终于有?空闲的口舌可以将内心的话说出来,她很?想快些见到苗烟。 她想快点见到她,告诉她,回?答她,五年前无法强硬的克制是因为她原本就和?她是一样的心意,她离开后其实自己每天都在想她,不敢去见面其实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 因为想越线的是自己,想把这段关系变得危险的是自己。 她想告诉苗烟,自己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心中装满恐惧和?未知。 从始至终,即便自己再如何努力的想装作平静、想用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表象来让自己平复那不该有?的心意,却始终无法做到。 思念在这五年里只增不减,如在发?酵。 所以就算苗烟不会再主动回?来,她到最后也一样心意难藏,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因为她们的关系是——从那个暴雨夜见面后,就已因命运而被注定这一生都无法再分离的,如同血肉生长在一起的关系。 酒店房间宽敞,中间做了一整面屏风作为遮挡。章寻宁从后面绕到前面,目光下意识搜索着?记挂着?的那个人,然而却意外看到茶几上立着?一个极为突兀的玻璃花瓶。 一支被人摘去全部花叶的百合花枝,孤零零的插在里面。 一张祝贺语标签躺在茶几上,上面是花店店员隽秀工整的字迹——那支未送出的花,我在此刻重?新送给你?。 视线方一触及到,大脑其实是先困惑了一会儿的。 片刻过后那个噩梦与?五年前的一切飞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苗烟在五年前也曾送给她一支百合花,那掉落的花瓣色泽饱满、洁白无瑕。再去看眼前凋零的景象,章寻宁怎么可能会不懂。 章寻宁只觉得血液上涌,心跳也快了。 她三步并两步回?了床边,拿了电话,急匆匆拨给苗烟。 忙音阵阵,无人接听。 和?之前一样打不通的电话,一晌贪欢后,一切又仿佛回?到了起始点。 温存和?拥吻仿佛只是短暂的、难以捕捉的幻象。 素来爱干净整洁的人顾不得那么多,昨夜揉搓至褶皱的旗袍就这样穿在身上,随意掸了几下,便步履如风的离开了这家酒店。 边走着?,她边打着?电话,可每一次的结果都是无人接听。 章寻宁没有?放弃,依旧固执地拨出、然后被拒接。 苗烟现在准备在做什么,章寻宁其实心下有?了大概的隐约的想法。宣告离别的晚宴结束,也预告着?她即将离开青山市。 可是该要去哪里找她? 如今的苗烟只要不想说,章寻宁漫天也找不到关于她的讯息。 不知多少个电话都显示出红色标识,那始终坚定拒接的电话主人终于大发?慈悲回?过来几条极短的简讯: 【别打了,我在机场,很?忙,没空接。】 继而又风轻云淡再弹出一条:【分手炮,多谢款待。】 【还有?,最好再也不见。】 站在人声喧嚣、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章寻宁耳鸣嗡响,她尽力镇定的回?过去几条消息,想要问苗烟现在在哪里、航班是什么时间,但无一例外均发?送失败。 第172章 再打过去电话,还是冰冷的嘟嘟忙音。不难想出来,她像五年前一样被拉黑了。 昨日?晚宴分别,苗烟留给她追赶上来的时间。晚宴之前,也留给她找到她的方式。种种迹象都在说,苗烟其实并不是决意离开。 如果章寻宁头脑再冷静一点,一定是可以分辨得出来的。 偏偏她在有?关苗烟的事?情,总是无法维持头脑的镇定。 苗烟把她吃的死死的,她的想法、会有?的反应,苗烟全部都了如指掌。而她现在却总是如无头苍蝇乱撞,每一步都撞进苗烟的陷阱。 作为年长者,这其实是件很?丢脸的事?。 但章寻宁此刻却无心去想丢脸与?否,她只是满心都在想她牵挂的、养育成人的那个孩子,现在到底在哪里。 她迫切想见到她,仅此而已。 青山市只有?一个机场,是五年前她送她离开的地方。 苗烟想要离开,必经之路一定在这里。 容不得仔细思考,章寻宁站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叮嘱一定要尽快到达地点。 如果还想再和?苗烟见面,那么只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她不知道?苗烟会是几点的机票,只能赌运气,赌时间。 也许只慢一秒,就再也见不到了。 七点三十,章寻宁坐上出租车,驶向机场,并不知道?是否能够赶上。 同样的七点三十,苗烟在机场与?苏冉她们汇合,笑着?聊天,讲那边的风土人情、旅游胜地。 八点十分,章寻宁乘坐的出租车遭遇堵车,她眺望茫茫远方,车群堵塞不动,短暂权衡后结账下了车,踩着?高跟鞋急促地跑。 而苗烟那时在机场内刚吃完一盒早饭,往登机口方向走去,等待登机时间到来。 八点四十五,章寻宁终于跑进机场内,心跳如擂,她站在机场大厅,挨个到屏幕前去看,看哪一班是要去往青山市的。 机场楼上的苗烟坐在长椅上,听机场的检票广播,忽然回?头看望,仿佛在等人。 九点钟,留给章寻宁的时间太少,她喘着?气,不再是波澜不惊的态度,频频低头看腕表。 也是九点钟,苗烟站在登机口前迟迟不动,不停回?望,苏冉问她有?什么事?吗,她说没事?,你?们先走。 机场人流涌动,冷气很?足,登机口处排的长队渐渐缩减,零星只剩她和?匆忙赶到的一两个乘客。几乎是所有?乘客都登了机,只剩她独自站在那里。 与?此同时,隔着?一层楼,章寻宁焦急奔波,就这样错过。 有?服务人员疑惑,遂来问询问苗烟是怎么一回?事?,是否在等人? 苗烟这才回?过神来,笑了笑。 她讲:“不等了。” 第094章 机场里, 苗烟平静的坐在登机口前的那一排长椅上。 经历一夜过去,昨天那精心卷出的头发弧度变得松散起来,恃靓行凶的面庞未曾妆点, 就这么坐在那?里望远处天空。 好像是在放空自己。 苏冉和肖冰是今天的飞机, 这次虽不是多么长久的离别, 以后还能再见,但苏冉格外话多, 一直喋喋不休讲自己有关于旅游的想法。 结果讲了半天, 苏冉才发觉自始至终都只有肖冰一个人在应和自己?的话, 她这才转头去瞧苗烟在做什么。 苗烟向来都是身?处于热闹之中的,她从不缺朋友,此?刻却素面朝天、思绪放远,一直频频出神?的回头, 似乎是在看什么。 苏冉略觉得疑惑, 问她:“你在找人吗?”又觉得今天应该没什么人需要找才对?。 苗烟转过身?,摇头说没事。可是目光却还是飘忽不定。 她没告诉任何人, 她其实在等一个人。 她在等章寻宁。 从回到青山市到现在, 苗烟走得每一步都是事先早已规划好的, 今天在机场等到章寻宁, 是她这盘大?棋里的最后一步。 所有的一切发生的都要比想象中顺利。她看着章寻宁一步一步踩进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可在这一刻, 她竟然?还是会有种没把?握的感觉。 章寻宁会来吗?她觉得会。 可是爱有时候会让人变得不够自信,所以苗烟在机场等候的面容略有倦怠。 昨夜发生的那?些, 早就在苗烟的意料之中。而她故意缠着章寻宁的唇, 不许章寻宁讲话, 也是故意把?章寻宁折腾的精疲力?尽,就是不想让章寻宁太早醒过来, 有在酒店挽留自己?的机会。 因为她始终还有隔阂,她心存芥蒂。 五年前的分别,其实早在看到那?封祖母遗书之前,苗烟就已经摸清了章寻宁的想法。说实在的,她不怪章寻宁。因为自己?那?时候还不够成熟,章寻宁那?时候处在那?样的位置上,也未必会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理智上,她理解章寻宁,可是情感上,她始终执拗的钻牛角尖,觉得章寻宁五年前不够信任她。 因为不信她会始终坚定的选择她,不信她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出尔反尔。即便事出有因,不信这两个字也依旧是任何感情都无法容忍的瑕疵。 那?执拗的、却又难以割舍的感情每天都存在于她的心里,无法消散。所以她回来了,一步一步证明自己?长大?了、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她不像五年前那?样直愣愣的,她不会直说,她只是做好了每一件事然?后把?事实摆在章寻宁眼前给她看。 第173章 然?后她搭起舞台,打上灯光,再度重演五年前的一切,包括分别。 时间的齿轮开始转动,仿若再次重回当年,她得承认她从始至终都是故意的,这一次她故意要看章寻宁会怎么抉择。 一分一秒在等待中过去,章寻宁还没有找过来,登机时间却已逼近,人们纷纷起身?,登机口排起队伍,就好像五年前那?样。 苗烟依然?坐在长椅上,不动。 苏冉看看时间,先一步说自己?要走了。 苗烟点头,和她一起到登机口,苏冉和肖冰检完票,苗烟还是站着不动,她们两个站在检票口里面,略有些迟疑。 最终苏冉和肖冰还是什么都没问,向飞机里面走去。 初秋了,机场的冷气还是开得那?样大?,季节的更替总是伴随着某种东西的滞留,让人无法一时之间就能够适应。 苗烟停在原地?,眼见时间流过,和人群经过。 到最后周围什么人也没有了,苗烟仍只是站着。有服务人员来问她,她这时才好像如梦初醒一样,回头望了最后一眼。 然?后,身?影就这样消失在登机口处。 几分钟后,飞机起飞,驶离了青山市。 * 另一边,章寻宁在机场里找了很久很久,她跑遍每一个飞往青山市的登机口,却始终看不到那?个自己?魂牵梦萦的那?道身?影。 周围那?些窸窣的声响,也渐渐在听?觉里变得模糊、微弱。 章寻宁跑得很累,不停急促的呼吸着。最后一班飞往青山市的登机口也找遍了,还是找不到苗烟。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苗烟才好,她希望这时候能够有个人来告诉她。 可惜没有。 就这样站在人流涌动之中,章寻宁无法扼制一个念头反复升起。 三十几年的人生,她并没有留下任何一个重要的人。就连她唯一还有的苗烟,也要走了。 缜密冷静的头脑失去分析的效力?,克制得太久,情绪就会如退潮那?般袭来。这些情绪太复杂、太庞大?,从出生、成长的每一个本以为早就麻木的瞬间开始滋生,语言几乎是无法形容的。 面目表情也变得那?么麻木。 过了会儿?,章寻宁才有力?气继续行动。她低头在包里翻找着,指尖特别的凉,但她没有发觉,她想着,苗烟把?她拉黑了,那?要怎么再把?这通电话打出去呢? 就这样盯着手机屏幕目光空空时,她听?见身?后有声音。 如同那?年雨夜的相遇一般,几乎是带着命中注定般的牵引之感,章寻宁生出强烈的必须要的回头的想法。 回头看,是略显凌乱的卷发披散在身?前。 视线上移,美艳的五官不加修饰,素净着一张脸,神?情自然?的从身?后的卫生间走出来。 苗烟自然?到好像只是饭后散步、偶遇熟人那?样。 这一刻好像回到她们几个月前在青山市的再次重逢,她敲门说是我,语气自然?,神?态漫不经心,完全不管她到底给自己?的内心带来了多大?的震颤。 麻木了五年的情感重新?生长、活络,一点点恢复温度。 失控与失态,从那?时就注定一定会发生的。 而此?刻的苗烟也好像完全不知道再度在机场遇见自己?的失而复得对?于章寻宁来说有多么意义非凡。 她笑了笑,还是那?样的语气自然?、漫不经心。 她抬手,挽头发,然?后说:“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章寻宁好像充耳不闻,只紧紧把?目光贴住她面颊不放。 那?些复杂的、庞大?的情绪像一只失控的热气球一样越升越高,最终在心尖喷薄着炸开。章寻宁先是在原地?站定了几秒钟,然?后一步、一步的,走到苗烟面前。 然?后,那?些早就写好的淡漠克制的程序忽然?开始错乱。 机场人流中,章寻宁按着苗烟肩膀,大?力?的、蛮力?的,爆发式的把?她推回身?后的卫生间,急促而不择路的将两人挤进器重一个隔间,反手落锁。 喧嚣重归平静。 她发冷僵硬的五指捧着苗烟的脸,发泄似的亲吻,分别好像一只穷追不舍的猛兽,让她自乱阵脚。即便这是最后一吻也好,起码留下点什么痕迹。 方一被触碰,苗烟才察觉到到章寻宁的指有多么的冷,海里捞出来似的,可能是路上太着急,没注意到秋季气温的骤降。 苗烟摸着章寻宁手指,闭上眼,随便她怎么吻自己?。 好久之后,章寻宁才松开了唇。 苗烟耐心的和她对?视。 十九岁的苗烟,身?处于一个冷气开得很足、周围行人互不交谈的淡漠的场景。 二十四岁的苗烟,在拥挤的卫生隔间,和当年那?个稳重自持的长辈对?视,唇上还有残留的柔软触感。 十九岁,章寻宁淡漠的叮嘱她自己?不在时要怎么做,她问她是不是一辈子都不要自己?回来了,章寻宁说嗯。无法抵抗的种种事情纠缠在一起,根本理不清。 二十四岁,章寻宁与她额头抵着额头,不再说我不在你怎么办,而是说我想你在。低声的说,她不想让她离开。 行动总是比语言更直观,她断断续续的吻着,是挽留,是祈求。章寻宁不是个爱讲话的人,此?时却一句接着一句往外倾吐。 第174章 不知有多久,那?些压抑了五年之久的想法、挽留,才伴随着细密的吻倾吐殆尽。等了会儿?,没听?再有声音,苗烟开口问她:“讲完了?” 章寻宁说讲完了。然?而手捧着她的脸没有松开,好像怕下一秒这个人就会消失不见。 吻结束了,苗烟没有再说话,因此?隔间里沉默好久,章寻宁几乎是不安着等待苗烟落下的审判,可是什么都没有,越是这样,越是让她心神?都不得安宁。 可是一直默然?着是行不通的,纵使唇舌有千斤那?般的重,章寻宁最后还是开口问了:“……你还是要走吗?” 她已在心里盘算起倘若苗烟还要走,自己?该有什么对?策。 哪想审判非但没有落下,苗烟反而故作不解。 她好像什么都不懂,扮猪吃老虎似的问:“我什么时候说要坐飞机走了?” 这问句使得章寻宁怔怔的,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有些没明白。如果不走,那?来机场做什么。 先后经历大?起大?落的情绪,不等章寻宁把?那?一团乱的思绪捋清,隔间里有电话声响。是苗烟的。 她接听?,与那?边讲着:“对?,苏冉已经坐上飞机了,我把?她送到登机口前,亲眼看着上去的。” 隔间空间太小?,章寻宁能够听?见话筒那?一边的人声。听?了会儿?,她才辨认出是苏冉父母的。大?意是苏冉出远门他们不放心,特此?拜托苗烟过来送一送。 那?苗烟自己?呢?订没订航班机票? 寒暄了一阵子,苗烟挂断电话。她轻飘飘开口说:“你挡路了,让一让。” 见章寻宁没动,苗烟抱臂,好整以暇:“你要把?我按在厕所里多久?我倒是不急,有时间陪你在这里慢慢耗。” “……” 卫生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章寻宁忽然?回过味儿?来是怎么一回事。 第095章 赶往机场的路途中花费了相当久的时间, 未曾料想从这里返回章宅竟是一路顺风,没有再赶上堵车的时候。 踏入秋季的青山市,不再有那样漫长的阴雨连绵的季节, 原以为会骤冷的天气, 带来的却不?是没有窠巢的流离失所之感。 今年的秋天, 是一个干燥清爽的秋天。 返程途中的出租车里,气氛很安静。 在隔间里, 章寻宁听见?苗烟那出?乎意料的话语时确实?有些没转过弯儿。但?很快, 章寻宁就彻底意识到苗烟根本没订飞往北方的机票。 从始至终, 都?是苗烟精心为她准备的、空空如也的陷阱牢笼。 而她还真的慌不?择路的一脚踏进去。 苗烟当?然也知道章寻宁现?在肯定对一切情?况心如明镜,出?租车后座里,她们并排坐着,苗烟偶尔睨过去一眼。 没变化, 章寻宁还是没变化。 耐心已经好到了即使被戏弄也很平静的地步了吗? 短暂关注了一会儿章寻宁的状态, 见?她没有要秋后算账的意思,苗烟便?不?再继续放在心上。从出?租车上下来, 是熟悉又陌生的章宅。 她想起自己四月初回青山市时, 出?租车也是这样从机场扬长而来。上次和这次见?到安静矗立的章宅同样都?是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心境却截然不?同。 和章寻宁一前一后进入大?门, 率先出?来迎接的是佣人。佣人乍一见?苗烟,愣了, 在原地停了一会儿:“苗小姐?” 再一看身?后行?李箱,顿时脱口而出?:“这是……要搬回来了吗?不?走了吗?” 算起来, 搬离章宅也有好一阵子了。 苗烟笑了笑, 说:“不?走了。” 这次不?会再走了, 以后也不?会再走了。她想到。 见?竟有这样的好消息,佣人边帮忙搬行?李边忍不?住开始东问?西问?起来, 苗烟推脱她不?需要这样忙前忙后的,自己拖着行?李箱同她一起回房间,路上一一回答她的问?题,不?过当?然都?是避重就轻的讲。 章寻宁则回到书房接助理电话,处理公务。这一早上的急促和忙碌确实?耽搁了一些事情?,她这一忙,直到晚饭时间才得了片刻空闲,出?来与苗烟共同用晚餐。 吃完了饭,又转身?进了书房忙碌。 造成章寻宁不?得不?加班加点的始作俑者,此刻却惬意窝在章寻宁床上摆弄手机。 如刚回来时那样,苗烟不?仅抢走章家女主?人的头?衔,还要登堂入室、霸占章寻宁的床不?走。 不?知有多晚,苗烟听见?楼下书房有声音,起身?将灯关了,屋里倏忽变得漆黑,她钻进被子里藏好自己,一声不?响。 片刻,有脚步声从楼梯传来,然后主?卧门被打开。 章寻宁半坐到床上,手指正搭在盘扣上要解开,腰部?突然被一双手摸上来,水蛇似的缠着她。 “忙完了?”苗烟自她耳后讲话,气息微微喷吐,有意要撩拨她。好不?容易到可以摘果子的时刻,当?然要好好的享受一下才对。 结果双手反被握住,一时挣脱不?开。 章寻宁半侧过脸,夜色中看不?大?清神态:“戏弄我好玩吗?” 苗烟故作思考状:“嗯……怎么?不?好玩呢?” 话刚落下,苗烟还打算再呛章寻宁两句玩玩,喉间猛地发紧,讲不?出?话来。女人微凉的指探向她,能清晰感受到指腹的触感。 第175章 苗烟没料到这么?一出?,大?脑未免略有空白。 下一刻,章寻宁的话音压在她耳廓,语调平淡着,但?又感觉好像哪里没那么?平淡:“你没订机票,一开始就没打算走。” 这是一个陈述句,没想听到苗烟的回答。 “那么?其他人知不?知道?分别的晚宴,你又是怎么?和那些人讲的?” 章寻宁问?苗烟。 作为始作俑者,苗烟当?然清楚她在问?什么?。她在问?章姿、苏冉还有那些长辈们知不?知道这一切其实?是这样的,她在想她有没有其他共犯,在想是不?是只有自己被愚弄。 那么?审判后呢?要怎么?把这份愚弄还给自己? “怎么?不?说话?” 暗淡夜光中,章寻宁旗袍盘扣严密扣着,神态平常着,根本看不?出?是在做什么?事。这种问?句,倒好像是一种来自年长者有关于生活、考试的审问?。 指尖划过,今夜潮水漫漫。 她披肩发垂落,低眼看那个狡猾的人。 苗烟忍着一口气,极缓极缓的吐出?,睁眼又是一副挑衅的模样:“我不?想说,你能拿我怎么?样?” 倒是不?能怎么?样。 章寻宁没有讲话,指尖讲述情?绪。 潮起潮落,潮起、潮落,无限放慢。再之后,潮起却并没有潮落。 苗烟咬后槽牙,愣是不?回答。她五指插进章寻宁发间,难得愤愤的想,章寻宁竟然也是吊着人的一把好手。 * 翌日一早,章寻宁就去了公司,苗烟懒懒散散窝在床里到日上三竿才起。 她起床后不?紧不?慢的,自己悠闲做了份简易早餐,难得感觉到这里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了。这是她的家,她和章寻宁的小家,她对这里拥有绝对支配权。 有人来拜访,佣人也是第一时间将决定权交给苗烟。 见?是章姿,苗烟便?让人请进来。 章姿进来看了一圈,知道是章寻宁不?在家,她坐到沙发上,蛮好奇问?了一句:“苏冉说你坐飞机走,你不?出?差啦?” 苗烟微笑答:“临时有事取消了。”语意含糊,章姿也没有再多问?,只是颇为欣慰告诉苗烟,章寻宁知道她要走时有多着急。 还说,她们这次最好就一直团团圆圆的吧,再也别闹矛盾啦。 整件事情?其实?不?像章寻宁想的那样有什么?帮凶,但?某种程度上周围人确实?隐瞒了一部?分事实?。苗烟和周围人所讲的是她将出?差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到北方的城市,有可能之后工作顺利的话不?会再回来,但?是都?不?一定,也算给自己留了后手。 关于这一点,章姿自然不?会告诉章寻宁,周围人和她们没那么?熟,自然也不?会多嘴。这样一来,其实?没有人骗章寻宁,但?章寻宁心急如焚,自己毫不?设防就着了苗烟的道。 章姿和苗烟讲,这是活该有这么?一次。 这次章姿来拜访,其实?就是听苏冉讲苗烟没有走,因此意识到苗烟很可能已搬回章宅,所以前来探望。见?终于尘埃落定,遂很替她们高兴。两人寒暄了一会儿,章姿便?也离开了。 苗烟看了看时间,离中午章寻宁回家还早,想着回楼上泡个澡缓解一下疲乏。 她放好热水,正大?光明用章寻宁的洗发膏、沐浴露,心情?放松的哼着歌,浴缸里盛满泡泡,她捞起一个吹着玩儿。 现?在唯一的不?满,可能就是昨晚被章寻宁反将一军。 正想着昨晚受到的待遇,浴室门外渐有声响。这是章寻宁的卧室,只会有章寻宁进来。苗烟转过头?,盯着浴帘看,心里想章寻宁今天回来的倒早。 身?影站定在浴帘外前的那一刻,苗烟伸出?一截泛水光的白色手臂,准确勾住章寻宁项链,将她带了进来,另一手拽住她手腕,拉她跌坐进浴缸,算是对昨晚的报复。 “哗”一声,水四处溢出?。 一支白色百合竖在她们中间,苗烟下意识垂眼去看。 章寻宁意外被带入浴缸,一时间没借到力,原本要庄重送人的鲜花就这么?倾倒在苗烟的唇与下巴上,沾了些微水珠。 也许苗烟见?这束花有些意外,短暂的池水溢出?声后,浴室变得静谧,只有潮气和女人的香气。 水没过章寻宁旗袍,浸湿,却并不?显得狼狈。她额头?抵着苗烟额头?,两人鬓发均被迸溅水珠濡湿。苗烟这时回过神来,抬起眼,两人一错不?错盯着对方,眼里是彼此染上潮气的倒影。 与预想的庄重截然不?同,但?好像也并不?糟糕。 章寻宁朝她说:“送你的花。” 送给你的来自五年前的、也许有些迟到的、曾未送出?的那一束花。 苗烟笑起来,笑眼弯弯。 她当?然懂章寻宁是什么?意思。 她看似苦恼,手指点着章寻宁肩头?:“那你要重新追我。” 而章寻宁也说:“好。” 第096章 红色玫瑰、白雏菊、各色绣球花和满天星等移进章宅那总是单调古朴的?前院, 素来只有青草绿的?院子蓦地焕发出无限生机,大片因无心打理的前院草地成了一片崭新的?花海。 章寻宁本意要助理在苗烟搬回来后由她们协商要养些什么,苗烟拒绝了, 照料动?物总是很?难的事。而且章宅周边环境很好, 常有鸟类飞过, 其实并不算很?孤寂。 第176章 只是因为往年章寻宁常在公司工作?,不常回家?, 整幢宅子才显得那么沉静。 苗烟回来后将其重新打理了一番, 佣人都讲章宅好像终于活起来了一样。 考虑到苗烟的?兴趣原因, 章寻宁顺便将一间屋子腾出来,专门留出给?苗烟作?为画室用。其实这个想法早在五年前就有,只是那时苗烟离开的?很?仓促,房子也没来得及入住, 那尚未行动?的?想法, 就那样扼杀在萌芽。 这次搬回来后,章寻宁默许苗烟这样大刀阔斧的?重装房子, 一切随她喜好。就这样, 苗烟刚搬来的?那几天几乎都在和设计师兴致勃勃的?互相探讨。 一切都落定之后, 苗烟看?着这个充满生机和色彩的?、属于自己的?家?, 非常满意的?抱臂点头。 这是她的?家?。 这是她和章寻宁的?家?。 从初中?那些波折过后,苗烟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归属地”, 对亲缘和血脉的?渴望天生就根植在每个人的?心底。 幸而现在她、她们现在重新获得了这份东西?。 距离章寻宁离开公司还有一段时间,暂时不能分享精心打理房子的?喜悦感, 苗烟独自刷着社交动?态, 打发一下时间。 刷着刷着, 苗烟看?见苏冉的?动?态,贴出了她和肖冰在外面旅游的?照片。 夕阳、日出、海洋与高山, 亲近自然?或现代化的?场景,一张又一张转变着,苗烟眼睛看?着这些照片,思绪却微微飘远。 这种旅游不管是长期的?还是短期的?……好像都很?不错? 她和章寻宁到时也可以试试,不,是一定要试试。 大致浏览了一圈关系较亲密的?朋友们的?动?态,苗烟滑回消息列表,才想起自己搁置了苏冉的?消息忘记回复。 她点进聊天框,还是苏冉一贯的?感叹号和夸张语气词。 几条消息看?下来,大概就是苏冉想要给?肖冰一个秘密惊喜,请求苗烟帮忙支个招。 苏冉想了好多条,比如说鲜花庆祝、烛光晚餐、香槟派对——还有她跃跃欲试但又疑心是不是有点太快了的?事情——送一对戒指交换给?彼此,是不是进展太猛了些? 苗烟对着手机屏幕想了一会儿,打了几个字,还没等凑成一句完整的?话,忽然?有开门声想起。 不必回头苗烟都知道是章寻宁,她没有特意去?看?。 不知何时章寻宁从玄关处走来,到她身后,弯下腰。 微凉的?女人发丝垂下,滑过苗烟耳廓。 又麻又痒。 章寻宁声音轻轻擦过她耳廓:“在做什么?” 听起来好像并不在意。 但苗烟知道她要在意死了。 这句“在做什么”的?意思是,在做什么连我回家?都不看?一眼? 苗烟忍着不笑,故意还不抬头看?她,状似随意地讲述苏冉的?事情。讲完顺便问:“……所以你觉得呢?苏冉想送肖冰戒指,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背后的?章寻宁微微停顿,可能是在思考什么。或许是在替苗烟思考怎样答复苏冉,也或许是在思考点别的?什么。 但这些她没有说出来,苗烟也不问。 最?后,章寻宁只是问了句:“很?流行做这些事情吗?” 苗烟乍一听没理解:“什么?” 章寻宁:“你前面说的?那些事情。” 原来是在问鲜花庆祝、烛光晚餐、香槟派对这些事情在年轻人的?追求之间是不是很?流行。 苗烟就当自己完全不懂章寻宁这么好猜的?心事,装傻充愣:“可能吧,毕竟我也没经?历过。” 章寻宁回答她最?开始的?问题:“对她们来说送戒指也许有些快,开个派对更合适。” 苗烟点头,删除了自己之前打的?字,给?苏冉回复了章寻宁的?意见。 有关于苏冉和肖冰之间的?插曲过后,章寻宁解开外套,放下手包。秋天开始渐渐降温,是该添衣服了。 只是——抬头环视一圈,家?里并没有往年秋天的?冷感。 到处都是色彩温暖的?插画、挂饰,沙发上?也一早就放好了薄的?羊毛毯,这个家?里自从多了苗烟以后,生活气息确实更明显了,到处都有她随手放下的?在用的?东西?,多而不显凌乱。 现在的?章宅有一种永远都处在节日前夕的?美好氛围。 嘴唇动?了动?,章寻宁只能感觉到心中?有什么很?暖和的?东西?轻柔蹭过,但她并不懂得怎样组织更好的?语言讲述清楚。 所以她只是说:“家?里很?漂亮,我也很?喜欢。” 简洁,明了,但出自内心。 苗烟知道她的?意思,笑了笑:“这样吗?那就好。你的?卧室我也改动?了些东西?,晚点吃完饭你可以回去?看?看?,现在我先回卧室了。” 刚起身,章寻宁起身挂衣服,身体?不着痕迹挡住她去?路,好像本来并没有拦路的?意图。 章寻宁轻轻淡淡的?问:“去?哪个卧室?” 苗烟这回好像突然?变得没那么聪明,不懂章寻宁弦外之音:“我的?啊。” 顿了顿,补刀:“难不成去?你的??” 气氛忽然?沉默。 第177章 章寻宁张口:“去?我的?卧室有什么不好吗?” 说实话,从苗烟搬回章宅之后其实哪哪都好,家?里更有烟火气了、因为是自己的?家?苗烟也改了点懒散的?劲儿、一下班就能看?见朝思暮想的?人。 但是从那天浴室送出那束百合花之后,她们开始分居。 共同住在同一幢宅子,但确实是分居。 这世界上?最?远又最?近的?距离——明明你就住在我隔壁,甚至这里还是我的?房子,但我不能过去?亲亲你,一口也不行。 苗烟苦恼:“你不会忘记我那天在浴室里讲的?话了吧?” 脑海里突然?冒出那天的?样子。 苗烟被水濡湿,鬓发贴在脸颊边,肩与颈都如她手中?的?那束百合花一般的?白,笑吟吟的?吐出一句话:那你要重新追我。 “……” 喜悦难得也把章寻宁这么冷静的?头脑冲昏了,这些天里苗烟没有再提,她也就这么忘了。 眼前,苗烟又如那天一样笑吟吟的?看?向她:“所以现在我提醒了你,你可千万不要忘了喔?” 这要怎么做? 对于章寻宁来说,某种程度上?是世纪难题。 但始作?俑者的?苗烟就这么一走了之,哼着歌踩着楼梯上?了楼,看?样子是不做不罢休。 想要结束分居生活的?话,就要先解决这个难题。 知章寻宁者莫若苗烟。 但章寻宁却觉得,苗烟的?心思好难猜。 * 关于章宅的?重新装潢告了一段落,离开青山市也被剔除了计划表,苗烟慢慢恢复起了自己的?工作?计划。 朋友们再度在工作?场合见到她,免不得要上?来嘘寒问暖一番。好多人还在打趣她原来说着要离开只是虚晃一枪,然?后趁闲暇之余八卦起来,最?后追根溯源到她被一通不知来电者是谁的?电话。 这么一串联,有人露出神?秘笑容,问她是不是真的?有情况。 苗烟信誓旦旦竖起一根指头,说根本就没有。某种程度上?她也没说谎,因为确实是暂时还没有,毕竟她已经?单方面宣布要让章寻宁重新追自己,现在还在追求阶段,当然?就不算是“有情况”。 没想到此话一出立马被打脸。 有一起工作?但不太熟悉的?同事从前台那里回来,一头雾水抱着一捧红色玫瑰花束上?来。赤红鲜艳的?玫瑰被漂亮的?纸张包裹,扎成极为完美的?、精致的?花篮。 第一眼就让人联想到恋人。 如果不是恋人或者追求者,谁会送暗示性?这么强的?东西?? 那同事把花递过来,朝苗烟说:“你的?,刚有个送花小?哥送到楼下让我帮你带上?来。” 几双目光唰唰盯住苗烟。 待不熟的?同事离开,她们七嘴八舌盘问起来。 好吧,即便光速被打脸那也是被甜蜜的?打脸。 苗烟无所谓的?耸耸肩:“今天才有的?新状况,这不是刚开始追我吗?”怪就怪这个追求者太慢热了。 一群人发出一片嘘声,装模作?样讲了几句后重新投入工作?。 结束今日工作?后,苗烟和众人分别,往街口走去?,黑色车辆停在最?易一眼望见的?地方,几个朋友纷纷目移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转移话题:“天气好像挺好的?,晚上?吃什么?” “我想想……” 虽然?嘴上?一下午没停打趣,但此时她们却都非常识趣的?不当电灯泡,抱团离开,留给?苗烟一片清净地方。 苗烟笑着摇摇头,怀里揣着那捧很?明显一看?就知道是谁送来的?花束,慢慢朝章寻宁车辆走去?。 而章寻宁早就在那里等候,专程只为来接一趟苗烟。 她坐主驾驶,侧过头来看?苗烟一步一步走向自己。黄昏时刻的?下班路,就这么偶然?一撇,却撞见最?值得用目光记录的?一刻。 年轻的?女人怀抱一捧与面孔相得益彰的?漂亮花束,于逆光方向专注看?马路上?的?行驶车辆,身形镀一圈金边,别在耳后的?发透了光。 安静却又张扬。 章寻宁看?得入了神?。 这段路很?短,下一刻苗烟便绕过后方拉开车门坐上?来,有这样令人无法忽视的?时刻的?当事人似乎浑然?不觉,而这也恰好就是这种事的?最?美好之处。 她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有多好看?,只是稀松平常的?,微微笑吟吟的?坐上?你的?车,问:“来接我的?吗?我没有会错意吧?” 忽然?间,章寻宁好像懂得了年轻情侣之间为什么总是乐此不疲这样的?小?事情。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她坐上?了她的?车,共创了一个属于她们二人的?世界。对章寻宁来说,这是很?奇妙的?体?验。 章寻宁移开视线,加速的?心跳稍缓下来,然?后才能够分神?回答:“专程来接你。” 苗烟在口中?重念一遍,好像在细品:“专程啊?原来我有那么重要。” 章寻宁答:“以后也会这样。”不是只有今天。 怕词不达意,章寻宁又补充:“你说自己开车很?累,我当司机。” 苗烟忍不住唇角的?笑,想她怎么能够一脸平静的?讲这么开窍的?话。 第178章 系好安全带后,苗烟问:“那司机,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呢?” 章寻宁把主动?权拱手让出,随苗烟支配:“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苗烟垂眼看?捧花,心情蓦然?轻盈起来。 * 章寻宁很?显然?没有任何追人经?验,这样接人上?下班、送花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出格举动?,就好像真的?是从暧昧到追求、再到更进一步,完全符合那句“重新追我”。 一段时间的?预热过去?,章寻宁终于在晚上?提前预约苗烟共吃晚饭。 循序渐进,开始约会。 接收到约会邀请的?苗烟当然?欣然?接受,准备起晚上?的?着装。 说起来这对于她而言是一次全新的?体?验。 为心仪之人着装打扮,参加晚会,是件很?美妙的?事情。 苗烟正坐在家?里想着,忽然?接到一通电话。低头一看?,电话号码似乎还有些眼熟,想了会儿没想起来,苗烟挂断了。 未曾想这电话的?主人倒很?坚持不懈,第二次打过来,苗烟不耐烦,遂接通,不管是谁,她都打算三言两语就结束。毕竟她还在想晚上?和章寻宁的?约会的?事情。 没想到一接听,对面是熟悉的?声音:“嘿,老板,还记不记得你让我查一下那副画是谁买下的??之前那个人藏得太深了,导致我一直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但我一直没有放弃,找了这么这么这么久,终于彻底揪出了那个人是谁!怎么样!惊不惊喜!想不想听!” 苗烟愣了一下,才转而意识到这是钱万琪的?声音。 之前相关合作?都结束后,她便把钱万琪的?联系方式删除的?很?干净。 这时候她才想起自己好久之前确实拜托过钱万琪帮自己查一下第一幅画作?最?后是被谁转手买下的?这件事,但后来她早已释然?,所以主动?告诉钱万琪不用查了,毕竟答案明摆着就是章寻宁,虽然?她还没找到章寻宁把画藏在了哪里。 被钱万琪这么一问,苗烟忽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和章寻宁已经?走出这么远了。 “麻烦你了,但不用你说了,我直知道是谁。”苗烟礼貌拒绝,她还在思考约会的?相关事情,“就这样吧,我先挂了。” 钱万琪着急大喊:“等等等等,你真的?知道是谁?” 她一个职业侦探查了这么久的?事,居然?被雇主先知道了?奇耻大辱! 苗烟轻描淡写:“和我住在一个房子里的?那个女人,对不对?” 钱万琪:“……” 什么鬼,她们这是拿的?相爱相杀的?剧本吗? 等到来自钱万琪的?电话被挂断后,苗烟继续开始准备起来自己的?着装打扮。不过钱万琪这通电话倒也提醒了她一些什么。 章寻宁这个时间还没有下班回来,苗烟看?看?时间,悄悄趁无人注意摸进了她的?房间。 苗烟蹲下身,缓慢趴在地毯上?,手伸向床的?底部,摸到一个圆环。 使了狠劲儿一拉——拉不动?。 再试试,还是不行。 自从她开始重新装潢整个房子之后,就在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章寻宁的?床下有自带的?抽屉,这是她偶然?看?见的?,那抽屉平时都被盖在长长的?床单之下,好像被刻意遮掩。但掀开床单,就会发现这个抽屉根本拉不动?。 一开始苗烟还以为是抽屉时间太久,滑道生锈之类导致拉不动?。今天她才忽然?想到一件事。 会不会这个抽屉其实是个假抽屉? 章寻宁是不是在床下藏了些什么小?秘密?比如说那些画? 第097章 不论是从她私藏自己照片、还是苏冉的偶然回忆中, 都能推测出画是被?她买走的事实。只是那段时间一切都很紧迫,苗烟断定出结果便一股脑去赌自己所想所求,还没来得及对这?件事做下?最后的确定。 后来发生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紧张大于疑虑, 喜悦大于紧张, 画作这?件事竟然就这样搁置了下?来,一直没有?想起。 经钱万琪这?样一通电话?过后, 苗烟才倏忽生出要将这份“旧账”也一起算一算的心理?。 章寻宁不是很逞强吗, 最初回来时不是说不想她吗, 现在时过境迁,她要把那些证据重新翻找出来,让章寻宁切实体验一下装冷漠的后果?。 这?段时间整理?和?装潢章宅,苗烟把这?里大大小小的房间都走了一遍, 前后院的花园也重新翻修过了。 如果?不是章寻宁把东西埋进地下?十尺深, 那么?目前来看,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床下?的抽屉。或者说, 是假抽屉。 苗烟一向是个行?动派, 她说干就干, 用劲儿扯了几次后没什么?反应, 未避免是自?己的误会,她又?把床单掀起来仔细摸和?看过此处的构造。 比起滑道生锈, 确实更像是欲盖弥彰床下?之物。 正准备更进一步挖掘时,走廊忽传来佣人脚步声。 想一想这?个时间点, 苗烟猛地意识到等下?还有?约会, 章寻宁为了赴约可能会提早从公司回家。思及至此, 苗烟尽快将床单重新铺好?,假装若无其事。 第179章 果?不其然, 下?一刻佣人声音响起在隔壁门外:“苗小姐,章女士在楼下?等您呢,现在要走吗?” 片刻,苗烟风轻云淡从章寻宁房间出来,和?站在隔壁自?己房间的佣人打?了个照面。她点头说知?道了,这?就准备下?楼。 佣人:“……”等一下?自?己没看错吧,苗小姐怎么?是从章女士房间出来的? 对上佣人狐疑目光,苗烟仍端的是一派行?得正坐得直的模样,径自?走下?楼梯。而佣人探个头往房间里看,确认无误,半天摸不着头脑。 章女士和?苗小姐的感情恢复速度……已经进展到随意进对方房间的地步了吗? 楼下?车内,章寻宁对章宅内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情。 苗烟给定了她“重新追求”的考题,但章寻宁对完成这?个考题的信心并不那么?踏实。送花、晚餐约会,下?一步是牵手吗?这?样做合格吗? 惯常心性平直的章寻宁的想法开始波澜起伏,作息也不同于往常,随那个牵挂着的人而改变。 如误进一幕电影,扮起了不熟悉的角色。 还容不得想太多,自?己苦等的另一位女主角已踏入画面。 章寻宁手重又?握回方向盘,向今晚目的地驶去。 为约会准备,章寻宁回家时间要早很多,车窗外秋季天空明亮着,干爽的净蓝色。 苗烟扣好?安全带,目光向天望着,车辆行?驶出好?一段距离,车厢内仍是安静着的。或许快到餐厅门前,苗烟才状似随意提起:“最近整理?家里,我发现你床下?的抽屉好?像坏了。” 前方红灯,车渐渐停下?。 车流的静止掩盖住章寻宁不大自?然的一顿。 好?像只是极为日常的对话?。 实际上二人心事各异。 红灯快结束,章寻宁才淡淡的答:“是吗?”不太在意的样子,就如她从不关心床下?是否有?过抽屉。 苗烟答:“是啊,好?像锈住了,根本拉不动。我想着要不要找个师傅来看一下??” 绿灯亮,车流极慢的涌动起来。 拐过前方另一个弯,章寻宁将车稳稳当当靠边停下?,才分出神和?她探讨:“找人来看倒麻烦,床下?的抽屉这?么?多年我没用过,就那样放着也好?。” 嗅出一丝章寻宁惯用的欲盖弥彰的手段。 苗烟哪会放过让她吃瘪的机会。 “收拾一下?更好?吧?不是说好?了重新装修,我全权负责的吗?难道你要反悔?”苗烟挽着章寻宁的手过马路,上半身?微微靠向章寻宁,满着香气的卷发蹭过章寻宁的发。 章寻宁不如她不管是撒泼还是逗趣都灵活的那股劲儿,颇有?些干涩的开口:“……我只是觉得那样太麻烦你。” “都麻烦了那么?多事了,也不差这?一件吧。”苗烟笑笑,美艳眉眼盯住章寻宁,浸了蜜的语调忽然直转急下?,“还是说你有?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 死亡逼问。 沉默直到踏进餐厅之后。 有?服务生来领她们到预定好?的包厢,苗烟点好?菜后示意对方先?离开。 不大不小的一方包厢之内,重新只剩下?她们二人。 天还没黑,烛火却已微微亮在餐桌上,香槟、鲜花、蜡烛——完美的烛光晚餐。苗烟五指百无聊赖托弄着花瓶里一只白?月季,看向章寻宁:“不是说要重新追我么??对暧昧对象有?所隐瞒可不是什么?好?事。” 黄昏已至,落地窗外澄蓝色的天晕出浅淡粉色,再转为橙红。 很漂亮的傍晚景色。 二楼包厢垂头便可见行?色匆匆的路人。 苗烟是使章寻宁有?口不能言的始作俑者,她见章寻宁有?吃瘪迹象,便见好?就收,转而换另一种攻势,反正不论怎样,都将章寻宁琢磨得很透彻。 傍晚是恋人之间争吵涌动的高峰期,也是爱意涌动的高峰期。 苗烟拢起手指,将菜单竖起在脸颊边,稍稍前倾了身?子,餐厅柔和?暧昧的氛围光笼在她面目,情愫也忽的成倍的涨起。不论是嗔还是甜蜜,在这?样独处的面对面的情境,都那么?引人瞩目。 她好?像略有?委屈,半有?不甘:“说着重新追我,你是不是在说假话?。” “我刚回来时你那么?不待见我,现在抽屉里又?好?像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秘密。章寻宁……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 面上是嗔,桌下?章寻宁却又?能感到女人的高跟鞋轻轻蹭自?己的小腿。 思绪越发乱了。 当然喜欢,当然舍不下?。 不然自?己为什么?不敢说床下?的事? 从小到大一向是这?样,她一耍赖撒泼,自?己就没了主意。这?辈子的克星可能就是她吧。 但要把这?么?直白?的话?说出口,对章寻宁这?种寡淡了三?十几年的人还是有?些难度。她尝试着开口,又?紧闭,然后又?开口:“……喜欢,喜欢你。” “不是假话?。” 对面的女人又?笑意盈盈起来,眼如弯月,似不再生气。 本以为这?就是结束,未曾想到她竖起那一份菜单,再多倾过身?来一些,遮住彼此之间已缩小得不能再缩的空间。 第180章 女人的唇形很饱满,总是柔软的。 视线里就那样一开一合,口型是更过分的话?语。 ——如果?真是这?样,那要不要亲一下?? 要不要亲一下?? 章寻宁突如其来的口干舌燥。 不是没有?亲过,但这?是第一次在用心布置的餐厅、独属于彼此的约会,然后水到渠成的,第一支名正言顺的亲吻。 窗外楼下?是熙攘的过路人群,天空是蓝粉色,也许很快就渐渐暗下?去。面前却是极为私密的、人为营造的,只有?距离很短的两张唇的空间。 苗烟还在笑眼看她,轻声的说:“暧昧期的话?,也可以适当做一些暧昧一点的举动。” 她比着手势:“也只有?那么?一点点。” 一点点,只有?一点点的暧昧。 鬼使神差的倾上前去,待章寻宁回过神来,那蜻蜓点水般的面颊吻就已结束。 心脏还在用力跳动。 苗烟笑眯眯伸过手来,指腹擦过她面颊,微微用力碾过,帮她揩去留在面颊上的不经意的口红印记,却暧昧得不像话?。 力度、方式、氛围,与其说是触碰她的脸,却更应该是擦过她的唇珠、唇峰。 服务生敲门,猛然惊醒章寻宁。 餐点逐一送上来。 氛围很好?,但很可惜这?是在餐厅。 本来用作追求升温的烛光晚餐碍于外人在场倒成了作茧自?缚,饶是再怎样含蓄的引诱,章寻宁也通通是只能看。 望梅止渴不是什么?好?方法。 晚餐结束时,天正彻底黑沉下?去。 惦念着要开车,章寻宁没有?沾酒。苗烟没什么?要注意的,随意喝了点儿,出了餐厅酒劲儿晕晕泛起,神态放松懒散,坐副驾驶吹风。 她没看章寻宁神色,自?然也不知?道章寻宁有?怎样的思绪。 就这?样一路无话?,静谧却美好?。 章宅门口下?了车,苗烟正打?算如往常般拎着包进前院,手腕却忽的被?人牵住。 趁夜色回过头,黑夜远方是星星点点的高楼光亮,而她们身?处在暗淡的、朦胧的月辉之中,光线不够清晰,仿佛盖在一块可以为所欲为的遮羞布之下?。 那蜻蜓点水般的面颊吻所擦起的火,在这?个秋季夜晚继续蔓延。 一个吻印下?来,稳稳贴在唇上。 她们是彼此的天作之合,刨除开困难与阻力,每一次唇舌交融都显得那么?合拍。 章寻宁勾着她的齿,借舌尖眺望她心扉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戏弄她的想法。 苗烟在想什么?,她变得猜不透。 或者说一开始节奏就已乱了拍,一步错步步错,如今每一步都被?苗烟攥在手中,竟然翻不了身?。 这?样擦肩走火的时刻,苗烟推开她肩膀。 那吻得口红变花的唇轻抿,笑了。 夜风有?些凉,她们站在大门前,没有?迈步进去。苗烟哼笑着的声音很轻,她讲话?用气音,贴章寻宁耳畔。 那样的声音须得仔细聆听,随意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你疯了?这?个时间佣人还没睡,不怕被?发现么??” 明明是警告的话?语,却压不住那股得意劲儿。 尾巴要翘起来了。 章寻宁当然也知?道。 所以她说:“不怕。” “因为我想。” 因为我想在这?个时刻吻你,所以不管会被?什么?人看到,会牵引出什么?样的事,我都不惧怕。 苗烟忍不住微微低下?头,风将她卷发斜吹,遮住面颊。 可她控制不住弯起的唇角。 那冷淡的唇吻起来是冰凉的,竟然也讲得出不要命的话?来。 她拨开吹乱的发,眼带笑意看章寻宁,指腹用力压过章寻宁的唇,擦去自?己唇彩印在她唇峰上乱而模糊的印记: “嗯……可是我怕被?发现。” 缱绻擦去她印在她唇边的艳丽痕迹,苗烟迎着风,一路向章宅门前走。 然后她回头,勾手指:“你也早点休息。” 留章寻宁一个人在夜里盯她背影,然后很慢很慢的想—— 不管怎么?说,餐厅里所想的指该落在唇上而不是面颊上的想法,还是成真了。 温暖的、柔软的指尖。 * 章寻宁在昨天面对有?关抽屉问题时那样沉默,就是有?关于画作这?件事最有?力的证据。 第二天苗烟一早就和?章寻宁说今天就要找师傅来换一个,章寻宁也没有?说什么?。苗烟之所以行?动这?么?迅速,就是避免章寻宁比自?己先?一步把东西挪走了,到时死无对证。 下?午的时候,来帮忙拆抽屉的师傅就到了章宅。 这?个时间章寻宁正好?在公司上班,听说今天要拆抽屉,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竟在晚间撞上了酒局,抽不开身?回家。 如苗烟所想,装修师傅一阵敲敲打?打?后,确定了床下?其实根本没有?抽屉,外表看着好?像有?拉环,但那只是障眼法而已。 床下?是空的,可能会放置些什么?东西。 拆抽屉其实并不费多大的脑筋,但装修师傅还是一直嘀嘀咕咕:“拐这?样的弯到底是要做什么?呢?可真让人费解,省点力气不好?吗。” 第181章 苗烟笑笑,表面上说着让师傅先?拆,其实心里也像装修师傅一样的想法。 章寻宁肚子里多的是弯弯绕绕,也幸好?她是个机关算尽的类型。 还真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忙活了一阵子,外面的挡板完整的拆掉了,装修师傅看着自?己拿来等待组装的抽屉,又?看看苗烟:“装吗?” 苗烟弯身?去看床底,本来好?整以暇的她忽然愣了。半晌,她才把床下?的东西拖出来,为装修师傅让路。 另一边对于章寻宁来说,几乎是一转眼到了晚上。 说实在话?,她并不喜欢应酬和?酒局。因此应付着喝了些酒,见时间差不多够晚,便先?行?离开了那边。 等她回到家中时,已是万籁俱寂。 回卧室前,她抬眸看了一眼隔壁,苗烟房间的门扇下?没有?透出任何光亮,倒是比往常睡得早。 这?样想着,章寻宁开卧室门的动作不禁变得更轻,恐惊扰苗烟难得的早睡。 未曾料到一开灯,本该睡在隔壁的苗烟此刻正侧躺在她床上。 她支着头,一派等得无聊困倦的模样。 “喝得开心吗?回来得真晚,我都要睡着了。”她笑笑,目光盯向章寻宁,端的是欲说还休。 气氛难得这?样暧昧。 先?前总是点到为止,今晚的竟是苗烟主动找过来。 章寻宁一时摸不准苗烟的想法,边走路边摘耳环,绕着床走到另一边的梳妆台:“还行?……” 话?语未尽,身?后有?水蛇缠上来一般的触感。 女人胳膊修长柔软,准确摸到领口第一颗盘扣。 然后手指一搭,解开。 再往下?。 章寻宁解首饰的动作顿住。 也就是这?么?一顿的间隙,这?样细小的松懈,苗烟将她揽到床上,双双跌陷进床铺的柔软。只是软被?之下?,多了几分比平时更奇怪的触感。 苗烟主动去寻她的唇,咬磨蹭含。 鬓发渐渐乱了,呼吸也急促起开,彼此略有?些胡乱的拥住对方。 意到浓时,动作难免大起来,床铺下?掩藏的东西再也盖不住。 章寻宁身?体微僵。 她意识到自?己躺在一幅画上面。 一幅……自?己从许久许久以前就极力避而不谈的画作。 苗烟凑到她耳边,厮磨着问:“还记得它吗?在你床下?放了好?多年吧?” “怕落灰所以那么?仔细的包裹着,也不敢拿出来看一看吗?” 她微直起身?,低头看章寻宁。 然后继续问:“知?道我下?午要拆抽屉,你是不是很紧张?” 章寻宁没动,只是略有?些出神的看天花板。 很缓慢的,她开口:“不……没有?很紧张。我只是有?一些,有?一些不知?道要怎么?做出反应。” 很多话?压抑了那么?多年,章寻宁在这?一刻才开始有?些陌生而生涩的找回来、说出口。 “你昨天问我的时候,我就想要毫无保留的答复给你的,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五年来,我一直过得很欲盖弥彰。就像我劝说自?己不要去看你拍卖的画作,可我还是没忍住要去看,看完又?无法控制的想把它买回来。我……有?些害怕,所以只好?把它们放在床下?。” “但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你对我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毕竟五年前你离开就没有?再回来,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彻底忘了、走出去了。” “可是我没有?,我还是舍不下?。” 苗烟静静听她说。 其实早在自?己亲眼看见床下?的东西时,她就已经诞生出一种和?预期不一样的情感。不止是最初的那一幅,还有?其他的画作,都由章寻宁之手包裹严密,放在床底之下?。 每天她都会枕着这?些画入眠,也许还会失眠。 那些揶揄的心情,忽然都消失不见了。 黑暗、狭小的床底,困住的会不会不仅仅是那些画,会不会章寻宁也一同被?困在下?面呢? 章寻宁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我劝说我放下?,劝说我这?一切可以用时间盖过去,但这?始终没有?成功。” “很抱歉……”她垂着眼,这?样讲。 “要是我再早一点意识到……我们就不会分开了。” 回应她的是苗烟细细密密的吻。 而她也同样难以自?禁的回应苗烟,愧疚或许更多。她愧疚自?己作为长辈却总是无法做出及时正确的抉择。 这?是章寻宁第一次剖白?心迹,苗烟认真的听完,再与她十指相扣。 她告诉她都过去了,尽情享受眼前的一切就好?了。 吻从唇一路延伸到脖颈,那十指不论怎样都紧紧扣着。以前的一切确实都过去了,她的梦中情人、第一幅拍卖画作的灵感源泉,此刻散乱着头发躺在那幅画上。 画上的女人安静站在树下?,千万朵白?色玉兰如头纱盛开在她的头上。那只有?背影的画面,总是有?说不出的含蓄的哀婉之意。 然而今天,然而这?个夜晚,画里的主人公仿佛从画中活过来一样,黑色发丝落在画上,无端与画连成一体,如真有?洁白?的头纱戴在她头上。人从画中走出来,而画又?与人融合。 第182章 作画的人与看画的人,心愿都得以完成。 苗烟吻她的额头。 她在一浪又?一浪起伏中,断断续续诉说着爱,诉说着无法舍下?的情感。 第098章 一段时间之?前, 还在常是下着暴雨的八月份里,苗烟曾和因祭拜一事而进过章寻宁办公室一次。那时她们之间关系还是紧绷着的,进一步或退一步, 好?像都显得很艰难。 明明是不上不下的关系, 但她?记得她?那时却在章寻宁背后低声耳语。只不过后来?因助理进来?, 还是被?推开?了。 她离开办公室时很体面也很悠闲,友好?的朝助理说“再见”, 全无被?赶出去的局促。 也是那句“再见”一语成谶, 现在的助理几乎每天都能见到苗烟。再见不止一次, 已成为苗烟彻底登堂入室的证据。 只是助理尚不清楚她?们在办公室里?会做些什么。 在翻到床下面那些画作重见天光之?后,苗烟便已决定珍惜眼下,好?好?度过之?后的每一天。 两人?的作息不大一样,章寻宁工作总是一丝不苟, 每天都要?到公司去忙。苗烟如今更多像是自由职业, 时间宽松,办公地点也随心所欲。 因为时间容易安排, 苗烟便会在中午和傍晚去接章寻宁下班。有时章寻宁中午不回家, 苗烟就留在公司办公室陪伴章寻宁。 有时是静静读一本书?, 有时是看章寻宁在休息室里?合眼休憩。 这种时刻章寻宁也很喜欢。 宁静, 安谧。 先?前从未如此明晰的感?受到有关于家庭、有关于陪伴的字眼,竟然是这样使人?无法不去依赖的。 不过也有的时候并不那么平静。 苗烟天生就不是安分的性子?, 偶尔见章寻宁没那样忙,不论是午休还是傍晚接人?下班, 她?都会随心所欲的做些小动作。 她?发誓她?不是故意的, 真的不是故意去为难章寻宁的。 但也就是这些随心所欲的小动作, 无意间让苗烟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办公室其?中一整面墙都是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里?面的人?却能看见外面的构造。苗烟对此心知肚明,做事也不会拘谨。 章寻宁却不那么自然。 偶尔她?低头?凑近章寻宁耳边讲悄悄话, 或是甜蜜笑着接近她?,章寻宁便免不得脊背绷直,心跳微微快了。墙外人?来?人?往,必然是看不见里?面的人?在做什么的。但章寻宁还是下意识会向外瞥一眼。 好?像在偷情,好?像做贼心虚。 明明她?们还什么都没在办公室发生过! 好?吧,可能这样的尺度对于她?这种年轻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章寻宁这种稳重惯了的人?,或许会有点儿不适应。 然而章寻宁越是紧张,苗烟就越是心思恶劣的踩着她?的道德底线行事,一次比一次亲密。她?讲悄悄话时,唇几乎已经过分的压在了章寻宁微凉的耳廓。 很正常的话语,也暧昧的吹着气讲。 之?后她?就能看见脊背绷直、稍有紧张的,微微蹙眉的章寻宁。 这好?玩的游戏一直持续到九月底。 月底公司又开?始断断续续忙碌起来?,章寻宁已有好?多天午休和傍晚都来?不及回家。就连她?中午去看望,也是专注伏案工作,容不得打扰。 偏偏苗烟清闲得很。 她?每天独自待在章宅,闲来?拈花逗鸟,这种清淡的日子?过几天还行,一久了她?就闲不住。 既然闲不住,她?就决定要?去自己找点乐子?。 苗烟算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很早就学会了煮饭炒菜,自己照顾自己。手艺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 只是后来?离开?青山市在外打拼,常点外卖,经过几年的懈怠,手艺已经非常生疏。 重新寻找到家的感?觉,苗烟是很乐意用心养护的。 章寻宁这段时间在公司不大回家,苗烟做完自己的事情就开?始研究烘焙。她?最?近上网老?看别人?去看自家爱人?都不是两手空空,心想着也要?让章寻宁体验一下爱心加餐。 在厨房泡了好?几个下午,脑袋聪明、手艺玲珑的苗烟,没多久就能做的出比较顺眼的糕点了。 思及章寻宁在公司一定很累,某天下午苗烟亲手制作一只漂亮的樱桃蛋糕,打算带到公司去。从蛋糕胚、馅料到精致的裱花都是苗烟一手包办的。 到了公司,助理告诉苗烟说章寻宁还在忙。但不管多忙,章寻宁向来?都会让苗烟进去。 听?完助理叮嘱,苗烟拎包装好?的礼品盒子?进去。 章寻宁还在专心看手头?资料,偶一抬眼见苗烟,口中说着让她?先?坐下。然而下一秒,她?又再度抬起眼,显然注意到苗烟手中的蛋糕盒。 暂时放下手头?工作,章寻宁看苗烟:“你做的吗?” 啊,被?默契的识破了。 本来?还想装成是蛋糕店买来?的呢。 苗烟笑眯眯拆了捆好?的丝带,露出内里?用心制作的樱桃蛋糕。 红色樱桃摆成不够常规的爱心形状,拖出尖尖尾巴,如一支爱神之?箭。 她?切出一块不大不小的三角形,送到章寻宁眼前,拿小叉子?喂章寻宁吃,然后问好?不好?吃。章寻宁说好?吃。 第183章 再稍微讲了几句腻歪话,章寻宁注意力又慢慢向手头?工作倾斜过去。 对比同个圈子?里?的其?他人?,章寻宁总是要?比他们花更多时间在公司的运营上。其?他人?得了空闲就去打打高尔夫、品品茶,章寻宁得了空闲要?么和苗烟待在一起,要?么就是自己亲力亲为将所有事情都重过目一遍。 苗烟叉一只樱桃入章寻宁口,托腮盯她?认真专注的侧颜。 小姨做事总是这么一丝不苟、专注得忘我,养育自己那几年也是这样子?,凡事涉及到她?学习还有生活的事情,一直打起十二分注意力。 但是看着看着…… 苗烟忽然微微用力叉了一叉子?蛋糕,隐约有不满之?意。 自己就坐在这里?,章寻宁竟然看工作看得那么认真。 都几天啦?都几天没亲热过啦? 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倏忽想到了这里?,就免不得越发的不满。 章寻宁还在看着资料,脑袋里?也许仍在严肃分析,苗烟的举动却渐渐不够庄重起来?。 一小块切好?的三角蛋糕搁置在一旁,苗烟没有再亲手喂她?。手里?那钢制叉子?的三个尖尖,倒是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戳起章寻宁的唇。 不管看了多少遍,这张完美的唇形也看不腻。 唇峰清晰,微薄却还饱满而又弹性。 戳起来?,能看见三个点凹陷进去。叉子?抬起来?,复而又慢慢回弹。 让人?想起接吻,想起—— 苗烟心里?飘忽起来?。 她?手还托着下巴,却略微前倾身体,以气息吹过章寻宁耳廓,故意想让她?感?觉到痒意。 然后轻轻开?口:“我说,我费了这么多时间做的蛋糕,你不打算怎么感?谢我一下吗?” 章寻宁目光还在文字上,微微分神回答她?:“要?怎样做?” 目光掠过墙外时不时经过的几道人?影,苗烟坏心思升起:“吃一口蛋糕,就亲我一口。” “现在开?始偿还,怎么样?” 苗烟虽是还在说着话,鬓发和唇畔却已分外接近章寻宁的脸颊。 九月底,办公室内不复炎热。 但女人?温热的体温近在咫尺,似乎稍有烫到她?。 章寻宁如梦初醒,一双眼睛盯住苗烟,看她?已笑盈盈的倾压过来?,再转头?看办公室外的员工们。 无法用言语表述的危险心情开?始滋长。 她?也开?始有些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 然而到底是理智占据高地,章寻宁抿起唇:“在这里?不好?。” 苗烟还待据理力争,外面却突然传进来?敲门声响。打眼一看,助理正抱着资料夹站在外面。 章寻宁看苗烟一眼:“你看,就像这样。”随时有被?发现的可能性。 没有多防备,章寻宁以为这样就可以打消苗烟念头?,于是她?开?口,准许助理进来?。 未曾料想就在助理开?门的那一刻,苗烟矮身进了桌下,抬眉挑衅的看向她?。 似乎就在说:就像这样又怎么样? 一瞬之?间,章寻宁又着恼又急,她?想呵斥苗烟快出来?,转头?助理就已踏进办公室,章寻宁只好?把目光从桌下移开?,然而血液上涌,心跳如擂。 大风大浪章寻宁见过不少,总能够冷静应对。但这种出其?不意的小情小调,却让她?彻底束手无策。 表面上伪装的一副风平浪静,她?无法真正的镇定下来?。 她?在想,助理看见苗烟藏进桌子?下面没有?要?是看见了,要?怎么说? 幸好?,助理开?口第一句是:“诶?苗小姐呢?”顺便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 毕竟在助理印象里?,苗小姐是个很好?的人?,离开?前总是会很和善友好?的与?员工们告别。 眼下办公室不见苗小姐踪影,难不成是大变活人?不成? 章寻宁手翻着资料,却是一个字都没看进脑子?里?,指尖也微微发颤,声音倒是听?不出不对,端的是庄严样子?:“不清楚,也许……呃。” 忽的顿了一下,才继续如无事发生一样讲:“也许提早走了。” 她?蹙眉飞快朝桌下看一眼,高跟鞋踩在苗烟另一只手上,以作警告。 没想到苗烟还以她?神采奕奕的一眼,我行我素,依旧目中无人?。那多日未曾感?受过的女人?的手掌,带着温热的体温,渐渐朝上攀着。 感?受也随她?的手掌一起攀升,无法抑制的攀升。 如攀越一座山,不到顶峰不罢休。 桌前几米远的助理听?到章寻宁语言微顿,没有多想,只是低低“嗯”了一声,语调稍有疑惑。 或许苗小姐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目光一转,助理看见桌上切割好?的三角形蛋糕,忍不住夸赞和拍马屁:“苗小姐的手艺真是好?,而且章总您真是很幸福,家里?有这么好?的亲人?常来?看望,还这么贴心的……” 话说一半,章寻宁打断她?,让她?先?尽快讲工作上的事情。 助理愣了一下,旋即进入严肃状态。 整场谈话中,章寻宁偶尔淡淡“嗯”一声,或是讲几句指导性话语,很专业,也很敬业。就这么冷淡的垂着眼,一副只可远观不可接近的模样。 第184章 跪在桌下的苗烟抬眼看她?,这样想着。 然而她?的动作却毫无尊敬之?感?。 有好?几次,章寻宁都在助理不注意时低下头?来?蹙眉看她?,示意她?最?好?安分点。苗烟回应她?的却是更过分的东西。 山峰无法攀越,途中劳累,旅者肌肉绷紧,看不见至高点在何处。 实在无法忍受这般目中无人?、不听?警告的做派,章寻宁不想再纵容,高跟鞋稍稍用力踩她?。 只有助理报告声音的办公室很突兀响起女人?闷哼声。 气氛静谧。 明明也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不该有这么明显的反应的。 助理狐疑的抬头?看看:“怎……怎么了吗?” 女人?闷哼声调很低,乍一听?起来?倒和章寻宁的有几分相像。章寻宁哑巴吃黄连,捏捏鼻梁,极力镇静的掩饰:“换季着凉,有些不舒服。” 原来?是这样啊,助理想着。 这也就顺便解释为什么章总一开?始讲话会不自觉的顿一下了。 素来?都是过于威严的模样,章寻宁讲什么其?他人?都会深信不疑。助理继续讲着自己的本分工作,直至一切都完成,像往常一样离开?办公室。 章寻宁终于轻吸一口气,仰起脖颈。 苗烟还不罢休,挑眉问她?:“章总不是一直都很敬业么,现在这么失态的话,不怕被?人?看到吗?” 说着,微微抬眼看单向玻璃墙,气声低语,藏不住揶揄:“你看哦,有人?经过了呢。” 心率不断加速,或许是触底反弹,章寻宁在此刻竟免疫了这种言语挑衅。她?拧眉,失控的掐住苗烟下巴,问她?:“你是不是疯了?” 如果不是疯了,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下做这种事。 桌子?的人?慢条斯理站起身来?,毫无局促感?。她?笑,狐狸般的精明:“我要?不是疯了,当初会回来?找你吗?” 语调无赖。 一搬出来?这件事,章寻宁又只好?败下阵来?。 她?眉头?紧紧蹙起,始终无法放松。苗烟还要?戏弄她?,拿蛋糕凑到她?唇边,然而未料想再冷淡的人?逼急了也是会生气的。 章寻宁五指插进苗烟发间,用力一拽,苗烟迫不得已要?低头?,与?章寻宁唇碰着唇,吻得像泄愤。 那切好?的蛋糕撞翻在两人?怀间,滚了两人?满身蛋糕屑。 被?报复了的苗烟竟不气恼,反而忍不住笑:“所以等会儿下班要?怎么和其?他人?解释我们的衣服?” 章寻宁冷眼看向她?:“你自己解释。” 在章寻宁的底线边缘上蹦迪真刺激。 苗烟耸肩:“好?吧。” 反正靠她?花言巧语的本领,圆谎起来?也不是很难。 * 那天到最?后离开?办公室之?前,即便尽力的清理了两人?意外倒在身上的蛋糕残渣,也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 章寻宁出来?时脸色冷得可以,生人?勿近,助理虽然对大变活人?这一事颇为震惊,但还是没有敢问。 毕竟老?板脸色都冷成那样子?了,谁敢出头?鸟! 倒是苗烟笑眯眯的向助理简单的说了几句话,面不改色的胡诌一通,逻辑竟然还很缜密,助理不疑有他,即刻信了她?的鬼话。 本来?这一事件平静解决是件好?事,但坏也就坏在解决起来?实在是很轻易——之?后一段时间里?,苗烟来?章寻宁公司来?得更勤了。 她?简直是对在章寻宁道德底线边缘反复横跳这件事有点上瘾。 章寻宁越生气,越冷脸,她?反而越觉得有趣。 只为了看她?五指插进自己发缝,仰头?吸气、却又克制看向单向玻璃窗时的那一刻。 冷漠的、循规蹈矩的人?,竟然也会被?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这是很新奇的体验感?。 这种日子?就这样持续了一阵子?,苗烟始终没有感?觉腻味。 直到苏冉和肖冰回到青山市。 苏冉和肖冰的出国旅途已经结束,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她?们的感?情一直在升温,比起大多数情侣一点一点消减的热情,她?们却越来?越感?到彼此是最?适合自己的灵魂伴侣。 见过苏家父母后,苏家父母也对肖冰很喜欢很放心。 某种程度上,几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一回来?,苏冉就迫不及待要?约见苗烟一起出去玩。说是要?出门去玩,直到到了目的地才发现,原来?是苏冉要?给肖冰挑选钻戒。 才一见面,苏冉话痨的属性又开?始冒头?。她?嘴巴不停,走一路讲一路,恨不得把全部事情都讲给苗烟听?。 先?是关于她?们以后的规划。 在规划以后生活的这一点上,苏家父母是专业的。肖冰早就已经辞职,专心回家继承奶奶的烧烤店,苏家父母向烧烤店投资,提议她?们以后可以经营连锁餐馆。 当然了,说是“经营”,实际上就是苏家父母拿钱助力两个年轻人?去玩。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苏冉想要?给肖冰一个真正的秘密惊喜。 思来?想去,苏冉还是敲定要?送给肖冰一枚钻戒。 一个下午的时间,苏冉带着苗烟绕着整个青山市转了一圈,挑挑拣拣,还是找不到适合满意的戒指。她?瘪嘴,有点不大高兴。 第185章 苗烟抬腕表看了一眼,是章寻宁下班的时间:“没法继续陪你了,我要?去接小姨下班。” 苏冉吃惊看她?:“你们……你们现在这么形影不离了么?” 苗烟哼笑,不置可否。 既然苗烟想要?回去,苏冉也不好?强行留她?,只好?陪她?一同坐车。不过刚出了商场,苏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你还记不记得你和我提起过的路宇?” 乍一听?到这名字,苗烟有点没想起来?。 仔细一思考,才记起原来?是那个在章寻宁祭拜时偶遇的男子?。想要?骚扰章寻宁,结果被?自己赶回去的那个人?。 苏冉提起,她?这次旅途遇到了以前熟悉的朋友,正好?与?路宇这帮人?认识。不提不知道,这世?界小的吓人?。 苗烟曾问过她?的那个路宇,竟然和苗烟也问过她?的向如珊曾有联系。 说是路宇前段时间喝多了酒,到处瞎嚷嚷,讲什么向如珊啦、章寻宁啦的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胡言乱语。 不过乱嚼舌根也是有报应的,路宇喝多了酒,边嚷嚷边踩空了台阶,小腿骨折,被?迫住院。 提起以前的那些人?,苗烟略有恍惚之?感?。 既然路宇和向如珊曾有联系,那么一切确实要?好?解释得多。以向如珊那个疯癫性格,跑到其?他城市骚扰有可能认识章寻宁或章寻宁已故哥哥的朋友,也不是没有可能。罗松止与?路宇都是一路货色,会认识也不奇怪。 也许罗松止就是从向如珊疯癫的闲言碎语里?得到的启发。 许久前使人?感?到棘手的麻烦,在今日得到了来?龙去脉,苗烟也并没有感?到浑身轻松。她?只是觉得过往都如云烟,只专注现在就好?了。 与?此同时,司机将车停在章寻宁公司前,苏冉和苗烟挥手告别。 坐电梯到章寻宁办公室门前的时间里?,苗烟没有了再要?去捉弄章寻宁的心思。仔细想来?,在彻底把向如珊搞垮之?前,章寻宁也没少受到苦不堪言的骚扰和短信轰炸吧。 自己那时候……其?实应该陪在章寻宁身边的。 停在章寻宁办公室门前,苗烟若有似无的叹了一口气,接着又重新扬起笑脸,推门而入。 生活已经变好?了,她?不会再带着那些愁云惨雾面对章寻宁。 办公室内,章寻宁刚收拾好?手包。 她?静静站在那里?,看向苗烟,眉头?微微蹙起,或许是在防备苗烟又要?做什么恼人?的事情。 但是没有。 苗烟只是微微笑着走过来?,挽着她?的手,撒娇耍赖说好?累:“……今天和苏冉逛街逛了一下午,脚都痛了,我们快点回家吧,我要?做饭给你吃。” 见她?今天这样安分守己,章寻宁狐疑,迟迟没动。 有电话声响起,是苏冉打回来?的。 苗烟看了一眼,想着随意寒暄几句就挂断。然而未料想才一接通,刚问过好?,身后的人?忽然把前几日所受的捉弄一桩一件、慢慢还给她?。 唇擦过耳畔,素手环过她?的腰。 好?痒。 声音即刻无法维持稳定,苗烟试图推开?章寻宁:“等、等一下……” 她?回头?,看章寻宁面色镇静,用口型若无其?事问:怎么了? 另一边电话里?苏冉声音也疑惑传来?:“怎么了?什么等一下?” 章寻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苗烟险些踩不稳高跟鞋,有点发晕的想——这就是报应不爽吗? “没事,”唇齿间有声音不得不压制,“刚刚差点没站稳而已,我这边有事要?忙,先?……”先?挂了还没说出口,章寻宁按住她?的手,口型告诉她?不许挂断。 身后的人?如冰凉的水蛇,缠绕她?、亲吻她?,将她?搁置在办公桌上,无声无息的进行着一切。 员工都走了,公司里?很安静。 暧昧却在升温。 耳边是朋友的电话,却无法挂断。 到最?后苗烟只记得自己去抚章寻宁的脖颈,如同章寻宁前几天一样装作表面平静,声音无异样的继续和朋友寒暄。 大脑却已变得轻盈,一片空白。 挂断电话后,苗烟记得自己大抵是没忍住轻声喟叹一句章寻宁真是疯了。 学习如何报复的能力真的很强。 她?才是真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099章 在报复那天过?后?, 章寻宁才知道原来那天苗烟出门逛街是要去陪苏冉挑选要送给肖冰的钻戒。 在听到苗烟偶然间提起时,章寻宁确实出神了?一下。 那一刻她脑袋里不由自主的、不受控制的想到苗烟戴上钻戒的那一刻会是怎么样的。那个?场面一定会很圣洁。 在章寻宁的观念里,戒指和婚礼都是至高纯洁的东西。 它象征着?归属、幸福和拥有可以抵挡一切困难、握着?彼此的手?走下去的勇气。这是她过?去生?命中?很少会体验到的东西。 从得知这件事?之后?, 章寻宁总是感觉到自己?时常心不在焉。 会议时、看资料时, 她总是无可避免的会去想有关于戒指的事?情。 以至于某天下班苗烟因工作没?有来接她, 她独自一个?人兜兜转转,竟无知无觉走到一家钻戒门店前面, 驻足不动?。 第186章 看橱窗里那些熠熠生?辉的、小而精巧的工艺品, 她逐渐浮想联翩。 随着?秋季愈发深了?, 她和苗烟的感情也越来越稳定。 她们没?有张扬的公布自己?的恋情,但也不会刻意?的去避讳什么。周末上?街时,她们会自然地握住彼此的手?,十指相扣。 不久之前, 为纪念她们的感情终于历尽磨难走向正轨, 苗烟还着?手?计划了?要邀请章寻宁同她一起去安时市再?看一次海的计划。 一切都很稳定,一切都很好。 只是……好像手?上?还缺点什么东西。 就这样魂牵梦萦的想了?几天, 章寻宁决定要亲自挑选一枚钻戒, 亲自戴到苗烟的手?上?。 但在挑选怎样款式的戒指这方面, 章寻宁略有难处。这是一件很郑重?的事?情, 她做决断也不免瞻前顾后?了?一些。 她总觉得先前发生?的一切都不尽人意?,五年前的分别更是充满遗憾, 于是就分外想把有关于钻戒的这件事?处理的更好。 一定要完美?。 一定要让苗烟感觉到满意?。 苗烟会喜欢什么样的钻戒呢? 这个?问题萦绕在章寻宁脑海里许多?天。 章寻宁足够了?解苗烟,也足够了?解苗烟的一切喜好。但也就是爱得太深切, 往往会使人更加多?虑, 便也逐渐丢失了?方向, 总是在想——万一呢,万一她不喜欢呢。 思前想后?, 章寻宁最终想到了?一个?可以帮她参谋一下的人选——苏冉。 苏冉和苗烟前后?逛了?那么多?家钻戒店面,听说最后?选定的款式肖冰也很满意?。章寻宁推测,正常的要好朋友间,在挑选戒指时,一定少不了?透露出自己?的喜好。 找苏冉问一问,或许可以侧推出苗烟真正喜欢的戒指设计。 就这样想着?,章寻宁将苏冉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而苏冉直到坐到章寻宁面前的那一刻,还觉得有一点不够真实。 苏冉如梦初醒,怎么也想不到这位严肃庄重?的长辈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她不可置信,反复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我吗?您要问我苗烟喜欢什么类型的钻戒吗?” 章寻宁淡淡点头。 她没?有意?识到在苏冉眼里这是一件多?么诡异的事?情。 苏冉挠头:“呃,您是要送什么寓意?的戒指呢?成人礼那种吗?还是说那种单纯装饰的戒指?” 章寻宁:“对戒。” 苏冉恍然大悟:“啊,对戒!” 气氛沉默一秒。 苏冉大惊:“啊?对戒!” 什么意?思,章寻宁要送对戒给苗烟吗。这好像不对吧,可能是自己?理解错了?。 或许是苗烟谈恋爱了?吗?小姨打算送给她们这对新人一份礼物? 勉强可以解释得通。 就这样,苏冉和章寻宁跨频交流了?一阵子。苗烟在帮她选购钻戒的时候,她们彼此也对自己?的偏好进行了?交流沟通。 苏冉大致凭借记忆和章寻宁讲了?一下。 设计简洁、线条流畅是苗烟的首选,不喜欢太大颗的,更喜欢小巧精细一些的……等等。 复述完这些,苏冉见章寻宁若有所思,便说自己?等下还有约会打算离开这里。章寻宁醒过?神来,送她离开办公室,口中?说着?下次会请她吃饭作为感谢。 正送到门口时,苗烟与她们同时打开门,撞了?个?满怀。 苗烟看见苏冉出现在这里满头雾水,苏冉看见苗烟出现在这里满脸八卦。苏冉用眼神示意?你这人是不是真有新状况,想让她从实招来,但碍于长辈在场,到底没?敢太肆意?。 苏冉想等出去后?单独给苗烟发消息逼问。 走出去一段距离后?,苏冉专心致志打开手?机敲字,试图盘问出到底在和谁谈恋爱,居然连这么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姨都惊动?了?。 然而敲字到一半,苏冉忽然觉得手?里有点空空的。 她一摸,原来是手?包落在了?章寻宁办公室,于是只好又赶回去,好在还没?完全到下班时间,这个?点回去拿包应该还来得及。 苏冉气喘吁吁赶回门口,推门—— 严肃沉静的办公室里,苗烟正半个?身?子都倚靠在章寻宁身?上?,笑眯眯抚弄章寻宁脖颈,然后?吻了?一下章寻宁的唇角,卷着?发尾在说些什么悄悄话。 姿态暧昧,震碎世俗三观。 苏冉石化在原地。 章寻宁和苗烟才意?识到有人进来。 办公室里陷入前所未有的安静。 苏冉面色都麻木了?,她心中?惊涛骇浪,感觉自己?可能是在梦游,毕竟那可是章寻宁,看起来八百年都不会谈一次恋爱的章寻宁。 她语调也麻木:“那个?,没?事?了?,打扰了?……”说着?关上?门,自觉的离开。 步伐沉重?的走出几步,身?后?的门忽然又开了?,苗烟把苏冉手?包丢过?来:“你回来拿这个?的吗?给你。” 苏冉手?忙脚乱的接。 苗烟根本没?有当面出柜的窘迫,她反而觉得苏冉这副吓得灵魂出窍的样子很好玩。她忍不住笑:“放心吧,你没?在做梦。” 苏冉:“……”还不如不解释,更惊恐了?。 第187章 临关门前,苗烟再?补了?一句:“我和她没?有血缘关系。” 然后?关上?门,留苏冉一个?人去消化今天的所见所闻。 * 被苏冉意?外看见她和章寻宁恋情这件事?情,其实对她们的生?活并没?有很大的影响。她们依旧照常准备着?之后?准备到安时市旅游的一切,不急不缓过?着?自己?的生?活。 不知道章寻宁是怎么想的,但对于苗烟来说,这件事?其实一定会发生?的,只是早晚问题。所以坦然接受这件事?就好了?。 只是可怜了?被吓到的苏冉一连好几天都没?敢再?和苗烟发消息。 到安时市休闲度假这件事?,苗烟提早就和苗父说过?了?,她们先到家中?去看望了?一番苗父。苗父如今开了?一家自己?的小店铺,经营得很好,有空闲的时间就掏出珍藏着?的苗母照片,独自自言自语几句,多?是在说些生?活中?发生?的好事?。 对于苗烟和章寻宁走到今天这一步,苗父并没?有什么意?外之情。 他只是叮嘱她们要好好过?完这一生?。 避免打扰苗父平静生?活,苗烟和章寻宁此行在外住酒店,订了?一套海景房,视野很好,隔音也很好。 仔细数数,她和章寻宁一同到安时市来,其实已经有好多?次了?。 回来后?第一次到安时市,是和苏冉她们的那次海边之行。她还记得那天她们一起到游乐园,去坐了?勇者之跃、摩天轮,但那时候的章寻宁更为淡薄,许多?项目都没?有和她一起体验。 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圆梦当时坐勇者之跃的遗憾,苗烟定下的第一站景点就在这个?游乐园。 这次旅行时间很充足,不是临时起意?,许多?事?情早就在来这里之前忙完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之前章寻宁忙得脚不沾地的原因。 周末的原因,她们到游乐园时,大多?都是些洋溢快乐笑容的小朋友。 有小孩子吹泡泡、牵气球,苗烟便也要给自己?和章寻宁买一个?。章寻宁长到这么大其实还没?有吹过?泡泡,她拿着?泡泡水蹙眉,一时不想开口。 苗烟使坏,见她不开口吹气,自己?凑上?前去对着?章寻宁手?中?的泡泡水一顿乱吹。 纷杂的泡泡扑到章寻宁脸上?,章寻宁一时不防,略有惊惶,双眼倏忽紧闭。 然而下一刻,不如苗烟所料想的那样章寻宁会着?恼生?气,章寻宁反而露出一个?很浅、很浅的笑容。 日光柔和,映照在她白皙疏离的面孔。 这一笑冲淡了?那份冷,蓦地温婉了?许多?。 苗烟很少看到章寻宁笑,她有些看入了?迷。章寻宁浑然不觉自己?唇角下意?识的牵起,自顾自讲述:“我不太会玩这些。” 顿了?顿,有些别扭的讲:“但是很好玩。” 章寻宁没?有童年,没?有泡泡,没?有气球,没?有过?山车,有的只是目送哥哥在家人陪伴下走向不属于她的充满童声笑语的地方。 但在这一刻,苗烟弥补了?她的所有空缺。 也许是目光黏着?的时间有点儿久,章寻宁摸了?摸自己?的面颊,转过?头问:“泡泡水把我的妆弄花了?吗?” 苗烟这才低着?眼,收回目光:“不……没?有。” 章寻宁的妆没?有花,依然很美?。 怎么说呢,她只是觉得就这样和章寻宁一起走在街上?、游乐园里,特别特别特别的幸福。 幸福到希望可以用眼睛去定格和珍藏。 第100章 走在周末下午的游乐园里, 目光触及随处可见的玩偶装工作人员、彩色气球和太阳,心情总是会不自觉的变好。 起初是苗烟手探向章寻宁的,两人彼此?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仅仅是小指微微的、好似不经心的一碰, 便如磁铁相吸, 自然而然扣到一起。 十指就这样亲密相扣,再?没有放开?。 走在三三两两的人群之中, 她们五指紧扣对方的指缝, 严丝缝合, 形影不离。姿态说是如好友,但乍一眼看去,又比起好友间亲密挽手更多了几分微妙气息。 也?偶有过路人向她们投来视线,却都礼貌的避开?了。不知?有无?多想些什么。 被苏冉撞破她们在办公室里的亲昵这件事, 虽没有为她们带来任何影响, 也?没有再?提起过,但偶尔苗烟还是会想——在章寻宁眼中, 这是否会太出格了一点? 如果以后再?被其他人撞见呢?章寻宁会不会避嫌? 同?性恋人总是要比常人有更多顾虑。 即便自己不怕被人知?道、自己觉得这一切迟早有一天会发生, 做好坦然接受的准备就好, 却也?不得不去考虑一下另一半的想法。社会的容忍度总是忽高忽低, 谁也?不能确保自己是否幸运。 更何况章寻宁的工作需要一份世人眼中的“体面”。 然而现在,即便没有一言半语, 苗烟却已完全?领悟到章寻宁对此?的所思?所想。 章寻宁可是握得比她还要用力哦,她只是稍微试探一下, 章寻宁就扣住了她的手。看样?子根本没想过避嫌吧? 幸好自己的另一半和自己是一样?的想法, 幸好自己的另一半也?早就做好坦然接受的准备。 第188章 唇角不禁微微上翘。 藏翘起唇角时, 苗烟偏过脸稍抬头,不想被章寻宁发现。 心情真?好。 下午时刻, 勇者之跃外已排起长队。这是个极其热门的项目,既然选了周末来玩,必然错不开?人群,那便耐心地等,反正她们现在的时间总是很?多。 回到这熟悉的地方,她们之间重?逢后发生第一个转折的地方,章寻宁不常见的也?开?始思?绪万千起来。 她记得那时苗烟的模样?。 坐上那班她们的勇者之跃时,苗烟回来后总显得锋芒难敛的美艳面庞微微淡着,语气也?化为平静,不复轻佻。 当时的章寻宁说自己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那个瞬间的苗烟很?像、很?像、很?像五年前还没有离家?时的苗烟。 那个瞬间她毫无?波澜的表象下,是忽然随着急速俯冲而一起疯狂的怀旧起五年前那个苗烟——青涩,倔强,横冲直撞。 使她也?有一秒丢失理智。 思?绪缓慢走着,前面的长队已慢慢消减。 不知?不觉,已到了她们这里。 苗烟见章寻宁出神,拍她一下,手指比了比:“想什么呢?轮到我?们了。” 章寻宁才回过神来。 工作人员一个一个检查过安全?带,列车即刻准备发动。 周围是紧张刺激的气氛前夕,大家?都在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低低私语,难掩兴奋。如同?几个月前那样?,来坐这个项目的大多都是情侣。 过山车的履带开?始转动。 记忆也?开?始转动,一幕一幕播放。 苗烟却浑然不觉,并不像章寻宁一样?安静回忆。她只专注眼下。 她握住章寻宁的手,问?:“紧张吗?” 章寻宁摇了摇头。 她并不紧张,她只是……她只是无?法控制的想起自己曾说过的那些话。那些话口是心非,并不是她真?正所想。她想要更正那些言不由衷的话语。 该从何说起才好? 前面快到那个近九十度的俯冲之处了。 过山车上是激烈刺激前夕的短暂安静。 下一秒,过山车毫不犹豫从万丈深渊一跃而下。 满车尖叫在后面追,破音的告白,胡乱到听不清的语句,章寻宁空白的大脑却忽然懂得该如何改写那些错误的话语。 尖锐的风迎面而来,相握的手给予恋爱双方无?限勇气,这就是勇者之跃的魅力。 她喊,我?爱你。 风把她唇间的话语冲散到支离破碎,可苗烟却听清了。 俯冲时带起来的风很?大,苗烟转过头来,卷发飞舞不停,一双眼睛晶亮得吓人,唇角带着笑意,同?章寻宁对视。 她轻轻的说,我?也?是。 五指相扣得更紧。 她听到了她想要的答案,胜利最终果然属于勇者。 * 园区很?大,坐完勇者之跃后随便走走、玩玩就耗费了不少的时间。等她们到摩天轮周边时,天早已黑了。 找园内餐馆吃过饭后,大约已是晚间七点多,这个时候去坐摩天轮正好。 秋夜晚风,游乐园灯火通明。 苗烟牵章寻宁的手,往摩天轮的方向走。 八点钟园区会放三个烟花,要在八点钟坐上这班摩天轮,才是最浪漫的事情。摩天轮在那时升至最高点,烟花在空中炸开?,恋人相吻许愿。 摩天轮车厢内,她们相对而坐。 晚间游乐园内抒情的音乐被朦胧隔在外面,往下望,脚下透明可见园区内灯火绵延。这就是游乐园的美好所在,即便是夜晚,也?依旧色彩纷呈。 缓慢上升的途中,苗烟眼睛望向外面,大概是在看外面景色,而章寻宁眼睛却注视苗烟。 那恍惚感再?度袭来。 数月前,她们与其他几人同?坐一班车厢。章寻宁还清晰的记得许第三个愿望时,其他人都闭上了眼睛,而自己则因?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是看向窗外。 转过头时,发现苗烟也?没有闭眼许愿。 即便身边还有人,可在那一刻彼此?都不同?寻常的没有遵守规则的时刻,却生出一种两人共同?待在只属于彼此?的双人空间里的感觉。 现在的话,对面的苗烟看过来,唇边带微微笑意。 是甜蜜的独处时刻。 “咻”一声,车厢外划过烟花光束,直指天空。 璀璨光芒照亮她们面颊,如火柴划过,燃起惊人的光亮。她们两个如同?当时那样?,没有虔诚祈祷,只是看着对方的眼睛,看着对方那双落满星点光亮的眼睛。 忽然的,苗烟问?她:“那时候你真?的没许任何愿望吗?”这问?题乍一听似乎有些突兀,但苗烟其实想问?很?久很?久了。 或许觉得问?题不够明确,顿了下,苗烟继续问?:“是不敢许,还是不想许?” 包厢对面的章寻宁略有出神。 片刻,她才轻轻摇了摇头:“都不是。” 都不是? 苗烟讶异,微微挑起眉。 章寻宁说:“每时每刻,我?都在希望你能够平安喜乐、一生顺遂。我?想许的愿其实早就许过很?多遍了。” 因?为她早已在苗烟离家?的五年里将那些期盼在心里念的滚瓜烂熟,所以那时才只是淡淡注视窗外景象。 第189章 因?为她早已许过愿望。 第二声烟花也?炸响。 摩天轮即将攀登至最高点。 说不清怎么的,苗烟敛起一点眉眼情绪。然后她才带着点笑意抬起脸,伸出双手,轻轻握住章寻宁的。 她低声,在这一方小小天地内,朝自己的另一半说:“那现在……我?们该许一个新的愿望了。” 上一次,她愿章寻宁平安喜乐,岁岁年年。 章寻宁盼望她一生顺遂。 两个人都只是礼貌而又衷心的,为对方着想,却并没有真?的将自己的轨迹真?正融入对方生活。 现在确实该要许一个全?新的、交织起彼此?人生的愿望了。 八点整,窗外烟花掠过,朝夜空奔去。园区内没在坐摩天轮、一路说说笑笑的游客,也?慢慢停住了脚步,一齐朝天空看去,或多或少也?在心中想着关?于未来的憧憬。 暖黄色的吊灯光晕笼罩所有摩天轮车厢。 苗烟低着头,视线盯在她包住章寻宁的手掌上,轻轻诉说:“一愿平安喜乐,二愿顺遂静好,三愿……” 她停顿,章寻宁接上:“三愿岁岁常相见。”能够长久陪伴在彼此?身旁,不要再?分离。 她们抬眸看对方,忍不住都笑了。 游乐园今晚最后的烟花绚烂落下,爱心丘比特的图案映照在天空。 园方衷心祝愿天下有情人能够终成眷属。 摩天轮是苗烟和章寻宁今天的游乐园最后一站,八点多不算很?早了,从这边坐车回到酒店也?要半个多小时。她们打算先回家?,明天还可以继续来玩这边的其他项目。 出租车上,苗烟能感觉到章寻宁的手总是频频碰手包。 就好像在保护什么东西一样?。 这种保护意味在下车时引起了苗烟的注意。 下出租车扫码付款时,苗烟的手机电量耗尽关?机,只好先让章寻宁来。她本是很?自然的要去碰章寻宁的手包,章寻宁却极为快速的先她一步将手包不动声色的移走,然后毫不拖泥带水的付完了款。 手包搭扣被解开?也?就一瞬间的事,关?于手包里的东西什么也?看不见。 怕被发现么? 苗烟有些意外。 热恋才多久啊,怎么现在就开?始怕被查了? 真?正把一切打理完进到酒店房间那一刻,已经九点多了,苗烟先充上电,给苗父打电话报了个平安,章寻宁则去浴室洗澡。 待苗烟撂下电话后,视线扫了一圈,竟找不到手包放在何处。 既然这样?,大概率是被章寻宁藏起来了。 心生一计,苗烟悄无?声息摸进浴室里。 她们预定的是海景房,对面就是海。从几十层高的房间看海,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也?是因?为另一面是大海,楼层又有几十层,酒店设计的浴室有一个极大的浴池,临着落地窗,可以边泡澡边眺望夜晚海景。 很?会享受。 苗烟摸进来时无?声无?息的,因?此?当她将手轻柔搭在章寻宁肩颈上时,章寻宁身体微微一抖。 意识到除了苗烟别无?他人以后,又再?次放下来。 苗烟低下头,手在帮章寻宁有轻有重?的按摩肩膀。她唇凑在章寻宁耳边,感受到有湿漉漉的气息:“累了一天了吧?我?帮你放松一下。” “力度还可以吗?” “还好。”章寻宁说。 苗烟继续就这个力度按下去,口中状若随便说着些什么:“这个角度看夜晚的海景很?好,一览无?余呢……我?亲手选定的房间,做了好多功课。” 她用手舀了舀浴池里的水,水温正好,水面高度正好没过章寻宁胸口。光是按摩还不够,苗烟拿浴球混杂着沐浴露揉了点泡泡,以浴球轻轻触碰章寻宁的颈、肩头,还有后背。 粗糙的浴球方以擦过脊背,立刻引起阵阵颤栗,肌肉绷紧。 苗烟坐在浴池边的大理石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在她身体上摆弄着浴球:“你的包呢?会不会落在出租车上面了?从进酒店后我?就没有看见你的包,丢了不要紧吧?” 章寻宁累了一天,泡在温水里难免有些昏昏欲睡,闭眼回答:“没有,被我?放起来了。” 苗烟追问?:“放在哪里了?” 章寻宁才觉出点不对,微微睁眼:“怎么?” 苗烟的手指在章寻宁光洁的后背上画圈,章寻宁觉得很?痒,她想去捉苗烟作怪的手,却因?手上泡沫太滑而被她溜走。 苗烟双手按在她肩膀,语气故作幽怨:“什么怎么?问?一下都不行?啦?” 她叹气:“还是说,你的包我?不能看?” 章寻宁拧眉,还没太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本能的她不想说关?于包里面藏着的东西,那是她这段时间来精心准备的,她想在合适的时机给苗烟一个惊喜。 苗烟在她耳边呵气:“说不说?” 浴室内静了半晌。 章寻宁不确定苗烟是不是真?的心生疑虑,可关?于包里的秘密……她也?是真?的还不想这么早就说出来。 身后按摩的收停下,浴球也?被松开?,漂浮在泛着泡沫的浴池里。一双不安分的手滑过她的后背,接着没入水底。 有警告声响起:“不说的话你可要想清楚了哦,虽然晚上海边不一定有人,但是就在落地窗前,也?不一定会保证没人看到。” 第190章 语气一听就知?道没有生气。 章寻宁视线往下望。 夜晚潮水起伏,海是黑蓝色,唯有轻微拍打在沙滩的海浪泛着点浅色光亮。 从这个高度看海,危险又浪漫。 苗烟本想吓吓章寻宁,还在等章寻宁答复,没成想一双湿漉漉的手倏忽抓住她手臂,一个猛劲儿,大理石台上本好整以暇的苗烟彻底落水,浑身湿透。 她从浴池翻过身来,对上章寻宁淡淡双眼,然后听到一句:“那你不也?一样?跑不了吗?” 周身是柔软的水,可身体却忽然有如在燃烧。 苗烟抹一把脸上的水,鬓发贴在脸颊边,显得眼睛更黑更亮。她双手压在章寻宁肩膀上,恃靓行?凶的劲儿又回来了:“这可是你说的。” 海的夜景很?美。 但此?刻她们无?心看海。 …… 折腾完其实已经好晚了,她们从浴池里出来冲了个澡,惬意慵然窝进同?一个被窝,咬着耳朵闲聊说话。 白色软被,静谧夜晚,最亲密的爱人在身边低声私语。 最美好的温存不过如此?。 不过虽然很?美好,但是也?有一个弊端——苗烟说着说着,时间就过了头。 打开?手机一看,居然都三点多了。 她们本来还计划着今天再?去游乐园玩玩其他项目,看来这样?是做不成了。不过既然都已经通宵,那还不如不要浪费。 苗烟看着还黑着的天,忽然间提议这时间就往海边过去,反正四点多天就亮了,正好去看海边的日出。 章寻宁微有诧异,惊奇于她的天马行?空,并没有拒绝。不过这也?就是年轻的魅力,总是说干就干,好的和坏的都愿意一股脑去干,从不过问?后果。 从酒店到海边,需要步行?一段时间。 在海边街道上慢慢走着,天空就已变得明亮。接近沙滩后,鼻息里是干净的海盐味道,有鸟类振翅飞过。 本以为早晨的海边应当人迹罕至,未曾想走到海滩上以后,竟看见两三个背着乐器的年轻人正在调试琴弦,大约是搞音乐的。 那几个年轻人见同?样?有人过来,热情打了招呼,苗烟过去同?她们攀谈了一阵子。 原来她们是个自己组建的小型乐队,想着要在日出时录一支弹奏的视频,以此?作为有关?于青春的纪念。 聊了几句后,苗烟回到章寻宁身边。 秋季昼夜温差大,早晨还是有些冷,她们两个带了一条大毛毯下来,苗烟去一旁聊天时,章寻宁独自披着。 苗烟回来,就顺理成章挤进章寻宁的毛毯之下。 乍一看,像两只小动物依偎在一起。 迎着轻轻海风,苗烟打了个懒散的哈欠,靠在章寻宁肩头:“我?妈妈说,海是最磅礴也?是最浪漫的。” “她是个很?浪漫的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带我?来看海,和我?讲她和我?爸爸的恋爱故事。那时候我?很?憧憬这种纯粹的感情。” “所以我?决定听妈妈的话,以后一定要带我?的恋人一起看海,然后在这里许下誓约,要一辈子在一起。” 旭日从海平面崭露头角。 苗烟裹着毛毯,微微眯起眼睛,很?享受这样?的清晨。 另一边的乐队响出几个音节,随性散漫,似乎还不确定要弹哪一首。 苗烟转过头,看向章寻宁:“你说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吗?” 章寻宁凝视着她,认真?答:“会的。” 苗烟刚要扬起一点笑容,下一刻却忽然眼睛睁大,惊讶、惊喜和意外等等情绪糅杂在她脸上,然后种种情绪又再?聚成一个更大的笑容。 旭日升起,海风微凉,章寻宁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枚精巧漂亮的钻戒。 她递到苗烟眼前,许下誓约:“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的。” 没有比这更好的惊喜了。 苗烟任由她帮自己戴上,然后又将对戒中的另一枚替章寻宁戴上:“所以说,这就是你在包里藏的秘密?” 章寻宁点头。 钻戒的光辉在海滩边乍一闪现。 那几个乐队的年轻人借此?得到灵感,朝她们的方向致以祝福笑容,演奏起最经典的那一首《婚礼进行?曲》。 乐声飘荡在日出的海平面之上。 苗烟去吻章寻宁的唇,在偶然遇到的乐队的演奏声中、在海风中、在爱意中。 海对于她们来说都是重?要的东西,苗烟从小憧憬于一段有关?于海的爱情故事,章寻宁面对着海许下一个要去更广阔的地方的目标。 她们都已走出了好远好远。 与此?同?时,搁置在海滩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是苏冉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往出蹦: 【那个……很?抱歉那天我?看见你们那样?之后就直接走了,然后好多天也?没和你发消息,主要是这个事情信息量太大了,我?消化了好几天。】 【特别感谢你能够听到我?的性取向后鼓励我?而不是疏远我?,我?也?想告诉你,不管你和谁在一起,不管她和你年龄相差多大,曾经和你是什么关?系,作为你的好朋友我?都会永远支持你!】 【我?觉得爱的是谁都没有关?系,也?永远没有对错,只要能够感到幸福就好了,不要被世俗的约束绊住迈向幸福的脚步哦!】 第191章 【对了,我?听说你们去了海边。】 【一起去看海的人一定会永远在一起的!我?担保!】 海滩上,苗烟和章寻宁闭眼拥吻,还没来得及看到来自苏冉的消息。 她们手上的戒指熠熠生辉。 她们会带着能看见的、不能看见的赞美与祝福,一路走下去。 第101章 苗烟的工作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因为之后就?是中秋假期, 为在那天能?够让办公室得合作伙伴们都?能?够不必加班,回到家里过一个安稳团聚的节日,这几天她们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心里念着过几天和家人待在一起?, 没有人敢懈怠分毫。 苗烟也跟在里面忘情投入到工作中去, 已经?一连加班了好几天, 因下班时间的推迟,苗烟最近都没有来得及去章寻宁公司接她下班。 人忙起?来就?是容易忘时间。 天色都?微微暗了, 苗烟才抽出会儿功夫, 走?到休息间里的饮料机边上接了一杯热水润喉。 休息间内, 其他同事三三两两闲聊着什么。有做完手头工作打算离开的,也有打算再加一把劲儿留下来好好完成自己的工作的。 苗烟属于后者,她懒散时是真懒散,一连两三个月也不一定?接点单子做, 但一旦真正开始工作, 就?是绝对的专注。 耳边是同事们的八卦声:“你看?到楼下那辆黑车了吗,我从一个小时前来这边休息就?看?见那车就?一直停在那里了。” 另一个人说?:“我也注意?到了, 就?停在咱们办公室门口, 不会是来接咱们这里的人的吧?感觉好像有点眼熟呢。” 苗烟低头喝着水, 脑袋却不自主的开始思考这偶然?听到的话。 还没来得及深想, 那边就?又有人找过来,喊了一声:“苗姐, 我有点问题想请教你……” 苗烟回过身去,先处理那人的提问。 待对方得到解答后, 苗烟活动?了一下脖子, 心里还是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像差点把什么东西忘了一样。 她走?到休息间窗边,端着水杯往下望:“你们在说?什么呢?” 那两位同事见她, 指了指一个方向,如实说?:“就?是那辆车啊,我们在想是不是在等我们这边的人的?” 她们的八卦之魂又燃起?:“难道?我们这里谁有新艳遇了偷偷藏着掖着不说??” 停顿了一下,其中一人略有困惑:“不过我怎么感觉这辆黑车之前见过啊……苗烟姐,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苗烟顺她们指的方向看?过去。 熟悉的黑色车辆。 不用摇下车窗,苗烟也能?想象到这辆车的车主的模样。 完了。 苗烟心中警铃大作。 她后知后觉的想到,今天答应了章寻宁晚上准点下班和她一起?去拍照片的。 下午一忙就?给忘了,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吗? 面对同事的提问,苗烟露出点些微尴尬的笑容:“我的事情其实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明?天早点过来也能?完成。” “等下我可能?得先走?了,我突然?想起?点重要的事情……你们帮我和她们说?一声行吗?” 两位同事点头,应下来。 须臾又意?识到不对劲,同事开始打听:“难道?这车是来接你的?” “诶,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你有新状况……” 见她们两个愈发要刨根问底的架势,苗烟拎着包快步离开,时间和心情都?紧迫到没有来得及回答。 步履如风的一路走?到楼下,章寻宁的车果然?还安然?停在街边。苗烟踩着高跟鞋再加快点速度,匆匆拉开车门。 刚矮身坐进去,就?假装若无其事的扬起?一个灿烂笑容,冲着章寻宁脸边亲了一下:“你来接我去照片馆吗?好贴心,如果我没有你的话该怎么办呢……” 然?而这显得刻意?热络讨好的话语却落空了。 章寻宁语气微凉:“原来你还记得这件事。” 苗烟笑容转为讪讪,挽着章寻宁胳膊黏上去,头倚靠在她肩颈,甜腻地说?:“怎么会忘呢,只是太忙了,我可是特别特别期待。” 章寻宁不买单,发动?车子,淡淡撂下一句:“你最好是。” 苗烟摸摸鼻头,安分坐回自己原位。 她们来的照片馆拍复古相片很有名,氛围感做得很好,成片出来的那一刻就?如同照片里的人真是活在上个世纪的。 刚进一楼,便可看?见唱片机、装饰煤油灯、复古风情的摆件等。年代气息扑面而来。 今天要拍的这组照片是旗袍元素。 苗烟早就?想要和章寻宁一同留下一些可触摸的回忆,照片就?是最好的方式之一。思来想去,苗烟决定?像章寻宁那样穿起?旗袍。 化妆师拿来两件衣服,先让她们两个到换衣间去换上,换号后出来做妆造。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换衣间,章寻宁立在她前面解衣服扣子,苗烟则顿了一下。她手机有震动?。 点开一看?,是同事那边发来的消息,有些事需要听取一下苗烟的想法。 苗烟快速打了字回复,然?后为表歉意?,在工作群里说?了句放假回来后请大家吃饭。 这句话才按出发送键,苗烟忽然?感觉浑身凉飕飕的。 第192章 抬起?眼,章寻宁不知何时半侧过头,斜睨她一眼。 纤长手指一下一下拧着盘扣,试衣间光线不足够明?亮,莫名很有威压。声音也不怒自威:“之前是为了朋友,现在还有工作。这样看?来,你倒是真忙。” “约你出来见一面也要这么分心?” 醋气弥漫在这狭小空间。 苗烟自知大难临头,必须充分发挥自己的脑细胞想办法补救。她从背后贴过去,环住章寻宁的腰,又抬手帮章寻宁解这复杂恼人的一粒粒盘扣,口中甜言蜜语:“没有,我在意?的一直都?只有你。” 解完最后一粒盘扣,苗烟手指绕着章寻宁发尾,再亲一口章寻宁的面颊:“别生气了好不好。” 静了一会儿。 章寻宁伸手勾苗烟的衬衫领:“一直在意?的都?是我?” 苗烟忙不迭点头。 不知怎么,苗烟觉得一股凉风从颈后刮过。 章寻宁的唇贴近她耳边,听不出喜和怒:“那从现在开始,不许再回其他人的消息。” 苗烟当?然?连声保证。 一直到拍完照片,苗烟都?没有再看?手机,如实做到了对章寻宁的保证。毕竟起?初是她没有先把时间排好,一定?要尽力弥补。 摄影师告诉苗烟一个月后会发消息通知她们来拿照片。 因为两个人近来都?比较忙,拍这组照片算是忙里偷闲,拍照片前连晚饭也没来得及吃,这会儿天黑了才回家,佣人帮她们把晚饭热好了,让她们先吃。 晚上吃完饭后,苗烟想着打开笔记本电脑想梳理一下思路,一坐就?在客厅里坐了好久。 等熟悉脚步声响起?,苗烟才如梦初醒。 她抬头,看?见洗完澡的章寻宁。 章寻宁刚吹好头发,她用眼尾看?苗烟,又淡漠收回视线,慢慢地往楼上走?,很明?显是要回卧室。 ……好像又忽视了章寻宁。 “你要回卧室睡觉吗?”苗烟朝章寻宁背影问,极力想要挽回自己的形象,“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章寻宁没讲话。 苗烟迅速保存了文档,把笔记本电脑收起?来,一溜烟往二楼跑。 章寻宁走?得很快,苗烟已看?不见了她的踪影。站在章寻宁卧室门前,苗烟还是本着最基本的礼节敲门:“我进来了哦?” 没有回应。 苗烟纳罕,吃醋生气不该有这样大的劲儿吧。 她压下门把手,想往里面探探是什么情况。然?而彻底进了房间,却发现是一片黑黢黢。 左右张望,也看?不见章寻宁的踪影。 身后有轻微声响。 身体反应比不及大脑,一双清淡沐浴露香气的体温过低的手捂住苗烟的唇。 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如连锁反应,苗烟一步落了下风,步步都?落下风。身后的人很明?显有备而来,她被压制在床动?弹不得。 然?后,与试衣间里一样微凉的唇贴在她滚热的耳:“人都?有报应,听说?过吗?”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她对章寻宁略有忽视,必然?要付出点儿代价。 苗烟现在才回过味儿来。 果不其然?,下一秒声音响在耳边:“轮到你的报应了。” 唇上的手越压越用力,使她无法发出声音,鼻息也轻微受阻。 她如溺水般想要发出求救。 而她得到的只有变本加厉的报复。 * 青山市在农历八月十五这一天举办了中秋灯节,供市民赏玩。 皓月当?空,有如银盘。街道?两边支着小摊贩的小车,售卖一些过节常见的小物件,刻字啦,糖画啦,雕刻摆件啦什么的。 苗烟和章寻宁一齐走?在其中,赏看?两侧以繁复工艺制成的巨大的灯。 光影轮转,热闹非凡。 她们心情都?很悠闲,苗烟不急不缓地玩着看?着。 之前那几天拼了命一样的忙碌,就?是为了今天能?够心安理得、彻底放空身心的陪伴彼此去玩乐。 往前走?一走?,有一处竟围了一圈人。 苗烟生性爱热闹,她拉着章寻宁往里挤,边挤边问路人是怎么回事:“这是在做什么?” 好心路人回答:“猜灯谜呗,答对了有奖品呢。” 到底还是年轻的对一切都?充满探索欲的心性,苗烟一听“有奖品”这三个字,立马就?兴致勃□□来了。 她愣是拉着章寻宁挤进了最里圈。 谜手站在一只澄黄色的圆月大灯笼下,为大家出谜题。她们这时挤进来,恰巧听到最新一题:“……一团幽香口难言,色如丹桂味如莲,真身已归西天去,十指尖尖在人间,猜一植物。” 苗烟想都?不想,举起?手:“佛手!” 反应速度极快,不给其他围观者任何机会。 谜手说?她答对,等下可以去领取奖品。 灯下,苗烟转过脸朝章寻宁狡黠地笑:“我聪明?吧?” 明?明?是那样美艳锋利的五官,却在答对一道?并不多么值钱的谜语时露出这样孩子气的、高兴的笑容。 章寻宁心中忽变得柔软,她顺着苗烟的话说?下去:“很聪明?。” 之后一连几题苗烟都?反应极快,且一答一个准儿。其实这些谜面并不算很难,其他人未必想不到,只是苗烟话脱出口的速度很快,毫无其他人再插嘴的机会。 第193章 连拿几次奖品,苗烟感到周围多几道?不爽的视线,心知自己这个出头鸟该当?够了,也要留给别人答题的机会。 遂拉着章寻宁溜出人群。 拿着谜手给出的兑奖票,苗烟和章寻宁往旁边的小棚下面走?。 工作人员一一看?过,然?后按票数兑换给她们月饼。算一算,两只手竟然?拿不过来。 反正自己也吃不完,苗烟索性站在街边将多出来的月饼随机分给过路人,有几个小朋友只是路过却忽然?天降月饼,倒是开心的手舞足蹈。 算是把过节的喜气洋洋也传递给了其他的人。 最后苗烟手里只留下两块五仁月饼。 她撕开包装,递给章寻宁一个。 章寻宁咬下一口,是豆沙馅的,而苗烟的那个包装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她略有讶异:“你没有留蛋黄月饼么?” 少?年时的多年生活中,她们彼此一起?共度许多个中秋节,她还清晰记得苗烟最爱的口味。 但不只是她记得苗烟最爱的口味,苗烟也同样记得她的。 苗烟笑眯眯:“我知道?你喜欢吃红豆沙馅的,今天我想要和你吃同一个口味的。怎么啦,不允许?” 月辉与灯光映亮苗烟笑意?盈盈的面庞,朝章寻宁亲昵的靠近,两人肩并肩地走?着。 章寻宁垂眼再吃一口月饼,她说?:“没有……我只是……” 她不擅长说?抒情的话,因此需要非常的绞尽脑汁。 苗烟却适时使她从短处的困境中脱身出来。 街边有小贩在吆喝,苗烟拉着章寻宁凑过去,边吃月饼边问:“这个多少?钱?”她端起?一只玻璃水晶球,里面是漂亮的彩纸,灯光下色彩纷呈。 小贩信誓旦旦说?:“三百块。” 章寻宁蹙眉,显然?觉得小贩太狮子大开口了。这种东西倘若不是在节日景区售卖,绝不会卖出这样的高价。 小贩看?出章寻宁的不耐,连忙解释:“我们这个东西贵有贵的道?理!这也算是一件小古董,是上个世纪流传下来的东西!” “听说?用过这个东西的人都?很好运哦,上一任主人的爱情美满,所以下一任主人的爱情也应该会很长久。” 章寻宁想拉着苗烟走?。 小贩连忙让价:“一百五,一百五可以吗?” 苗烟笑了一下,说?:“你过节的日子出来做生意?也不容易,不用让价了,我原价买。” 章寻宁很意?外看?向苗烟。 小贩简直快要感激涕零,火速包装好递过来。 等走?远一些,章寻宁才开口问她:“为什么要买很明?显溢价这么多的东西?” 章寻宁只是觉得像苗烟这样精明?的人不该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苗烟满不在乎:“我想买就?买喽。” 过了片刻,又悄悄凑到章寻宁耳边小声说?:“其实是因为他说?可以保爱情长久。” 不是所有东西都?一定?要值得的。 买这个小漂亮物件的那一刻,即便知道?它是溢价的,可它却带来了一瞬间极其美好的憧憬。 为一份可以支付价格的美好憧憬犯一次低级错误也没什么。 这句话里暗含的意?味使章寻宁微微牵起?唇角。 前几天被冷落的心情忽然?顺畅了许多。 从举办灯节的这一端走?到另一端,气氛从热闹转为秋季夜晚的冷凝,差不多该要回家了。 苗烟和章寻宁上了车,没有着急发动?车子,先坐了一会儿。 车内不亮不暗的温馨灯光下,苗烟捧着那一个小小的玻璃球,看?其中的彩纸在光线下会折射出怎样不同的光彩。 苗烟和章寻宁说?着自己计划要把这个东西放在章寻宁公司的办公室,这样就?算自己有时因工作不能?够常去看?她,她只要一看?见桌角的玻璃球,就?能?够想起?这个节日夜晚,也就?能?够想起?自己。 章寻宁说?好。 憧憬的话语才说?完,章寻宁手机忽然?响了。苗烟凑过去看?,屏幕显示是章姿的来电。 章寻宁按下接听。 章姿那边稍微有些吵闹,她自己声音也飘飘忽忽的,但能?听出很开心,也许是喝多了:“寻……寻宁啊,你们在家吗?我刚聚餐结束,现在走?的这条路马上就?要路过你们家了。” 还有小孩子的声音,听着像朱圆和朱子星,在电话另一边努力挤过来,对着听筒朝苗烟和章寻宁大声说?中秋节快乐,接着被他们的妈妈一把挥开了。 “我想着,要不我顺路过去给你做顿饭?嘿嘿,我手艺其实还是很好的,你要不等我给你露一手吧。” 章姿继续说?:“过节就?该有过节的氛围嘛,我看?你今天没去任何一个聚会,一个人孤零零在家待着多冷清,不要总是这样啦,这么多年了,你该多试着出门走?走?,多和人交友。” 这下确定?了章姿真是喝醉了,竟然?把苗烟这回事给忘了,还以为是苗烟没有回来、章寻宁一个人的那五年。 章寻宁冷静纠正:“不是一个人,我现在和苗烟在一起?。” 章姿有点懵,噢了几声才反应过来。然?后章姿问:“瞧我,我喝多了。那要不我过去给你和苗烟一起?做顿饭吃?” 第194章 章寻宁转头看?苗烟,要听苗烟的意?见。 她们这时正好准备回家,章姿如果一定?要来,也是可以赶上的。而且苗烟生性喜欢热闹,章寻宁想着,也许多几个人在家里,苗烟会觉得更有过节气氛。 她一个人待着孤单惯了,所以不知道?只有她们两个过节在苗烟眼里算不算冷清。 苗烟用口型说?:不回家,告诉章姿我们要在外面玩。 章寻宁如实地转达。 章姿在听筒那边笑了笑:“那样也好,反正你身边有个伴我就?放心多了。多亏了苗烟回来啊,还是她回来最好。” “既然?这样,你们玩得开心,我就?直接回家啰。” 挂断电话后,章寻宁问苗烟还要去哪里玩。 苗烟轻轻舔了舔唇,半个身子都?转过来:“就?在这里玩。” “就?在这里玩?”章寻宁没太懂。 灯节已经?看?完了,人也都?散得差不多了,难道?还要再回去吗?有什么新鲜感吗? 苗烟凑过来,捏了捏她的手心:“在车里。” 章寻宁重复了一遍:“车里?” 苗烟的手忽然?关了车顶的灯。 一切融入黑暗,只有她那双发亮的眼睛在夜里盯着章寻宁不放。 后知后觉的,章寻宁懂得了苗烟的意?思,没同意?但也没反对。苗烟凑过来,从善如流替她解开安全带,附在她耳边说?:“一定?要轻轻的哦,不然?从外面看?车是会动?的。” 章寻宁气得失笑:“你也知道??” 苗烟点头。 她只是爱刺激,但还没想要上本地的新闻头条。 “好啦……”苗烟安抚性的落在章寻宁唇角一个吻,“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发出声音了。” “毕竟你也不想被人发现吧?” 第102章 照相馆的照片在拍完一周后就可以选要?保留哪几张了, 说实话,在选定照片的时候苗烟有?点儿犯了难。 每一张都拍得很好。 每一张都想要保存下来。 苗烟并?不是一个有选择困难症的人,可偏偏在她和章寻宁的事情上, 她就是会忍不住变得多想。 找章寻宁问过, 章寻宁说全听她的。很显然?找章寻宁也做不出什么有?用的抉择。 既然?这样, 苗烟只好去找苏冉帮忙选一选了。 即便是在苏冉的帮忙筛选下,苗烟依旧对?许多张都不确定。一来二?去下, 比预先想好的照片数量多选了好多好多张, 严重?超出预算。 但?是无所谓, 反正苗烟刚接完工作,现在非常有?钱。 这些能够保存记忆的、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苗烟很乐意为此花钱。 一个月后?,照片全部修完并?且洗出来了。 苗烟拿到手后?, 着手开始布置家里一面略显空白的墙。她在重?新装潢时就想好了这里要?做一面专属于她和章寻宁的照片墙, 以后?她们每年都要?去拍照片,每一年都要?记录当时的状态。 这面照片墙会成为她们日后?的见证。 数十张照片里, 苗烟最喜欢的一张是章寻宁垂着眼吸烟, 而她背靠着章寻宁, 两个人极有?默契的通过镜子看向对?方的照片。 色调复古, 动作心有?灵犀。 就好像她们早在上个世纪就已经认识了彼此。 这张照片就像是她们的前世。 十月份,不仅北方的天气冷了下来, 南方的天气也不再那么暖和,风有?了些让人感到寒凉的意味。 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 苗烟决定要?带章寻宁一起去北方。 她想要?带章寻宁看看自己?那五年里生活过的地方, 想要?带章寻宁看看北方的景色, 看看北方的习俗,看看北方是怎么在那五年里塑造着另一个自己?的。 那五年章寻宁没有?参与进来, 某种程度上也是苗烟的执念。同样也是章寻宁的执念。 能够有?这样的机会,章寻宁并?不会拒绝。 她安排好后?续的工作,两人说要?动身就去动身,佣人吃惊于她们竟然?要?在这趋于寒冷的天气飞去北方,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在她们的行?李中多添了几件厚衣服。 从南方到北方,气温的变化?确实很明显。飞机落地的那一刻,章寻宁就已感觉到了。 苗烟替她披上一件外衣,告诉她北方的冷也是有?好处的。 这种冷很锻炼人的心性,待在这样严寒的地方,不知?不觉就越发的能够吃苦了。或许是气温也能够影响人的想法?吧。 北方天气寒凉干燥,确实是个很适合磨练人心性的地方。 章寻宁这么想着。 五年里,苗烟大概就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度过一日又一日。思念被气温与大雪冰封,直至数月前那个万物复苏的春季,那个四月,苗烟才循着逐渐温暖的迹象回?到青山市。 章寻宁不禁握苗烟的手握得更?用力。 苗烟还以为是她冷,心说章寻宁少有?这样示弱的时刻,这趟北方是来对?了。 提前了一段时间,苗烟就联系到了自己?当年租住的公寓房东。房东说这个月房子正好空闲,可以租给她。 还说她回?来得巧,要?是下个月的话,就不行?了。 搬进那一间不大不小?的公寓,章寻宁恍惚好像在这里看到了那五年里苗烟的身影。 第195章 她也是一个人独自打拼过来的。 她相信苗烟那五年初来乍到一个新城市,即便有?自己?的打点,所吃的苦一定也不会少。 那从别人口中所听闻的事迹,章寻宁终于来到那些事情所发生的真实的地方。 刚经济独立从大学里搬到公寓,苗烟一个人扛着行?李和家具,走得满头是汗;苗烟第一次学会应酬,回?家时在小?区楼道门口蹲着吐了好久…… 还有?好多好多的事。 苗烟简单收拾了一下这房子,她大学毕业后?就搬离了这里,租了离工作地点更?近的房子。这么久的时间过去,这房子经历了多任租客,变化?其实还挺大的。 她简单的整理了一下房间,然?后?跟章寻宁说之后?的计划。 这次回?北方,苗烟想要?带章寻宁感受一下自己?的大学生活。 她们会去她学校后?面的山、去吃她常去吃的小?店……只等?明天把一切都安顿好,就可以开始去玩了。 日程表安排好以后?,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快便也安顿完了。待到要?真正去玩的那一天,苗烟查日历发现那天恰巧是霜降日。俗话说霜降的传统无外乎就是登高、吃柿饼,吃肉这些,苗烟索性把器重?一些日程提前了。 登学校后?面那座山,成了她们北方之旅的第一站。 名校傍名山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但?苗烟就读大学的附近,确实有?一座很适合登号的山。还在读大学时,基本每个学生都对?这座山有?所耳闻。这里也算是本地的一个景点。 本地人其实并?不怎么去这座山上,除非是一些健身或登高爱好者。 而在这所大学所就读的学生,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对?这座山也没什么兴趣。但?苗烟是一个例外。 她很爱去登这座山。 只要?有?空闲的一天,她就会登到山顶的小?型广场,一坐就是一下午,然?后?看太阳慢慢落下。夕阳很好很美,苗烟看到它时心里总是很平静。 那五年过得一点儿也不轻松,登这座山,某种程度上其实是为了使自己?不要?思考,她发现自己?一忙起来,一连轴转,就不会老是去想和章寻宁过往有?关的记忆,所以她强迫自己?去登山,不停地走、不停地往上走。 她和章寻宁并?肩走在林荫路的石阶上,乍有?冷风吹来,不免拢了拢衣襟。目光看着这一草一木,苗烟少见的触景生情起来。 苗烟边走边和章寻宁提起:“我以前老是来这里待着,其实没什么大学生会回?来这里的。” “但?我经常会在周末的时候看见有?初高中的早恋学生到这里来,他们的目的并?不是登山,他们只是想找一个地方可以避开耳目,享受彼此独处的时间。” 章寻宁静静听着她说。 十月末已是深秋,街道两旁草木凋零,松树常青。苗烟呵一口气,竟然?飘出些许白雾:“我高中时候也会幻想早恋。” 就是幻想的对?象不是同龄人,她的幻想稍有?那么一点点惊世骇俗。 “我就在想啊,要?是她和我的年纪一样大,我们一起读高中,然?后?偷偷恋爱,是不是也会像那些学生一样到山上的树后?面偷偷接吻?” 这话说得就醉翁之意不在酒了,苗烟竖起耳朵,准备听听章寻宁什么反应。 章寻宁很明显也听出这是谁了。她向四周看,见周围没什么人,不至于被批判大庭广众下做出有?损风化?这种名头,很轻的用唇掠过苗烟面颊。 接着补充道:“即便是真如你的幻想那样,这种事情也不会发生的。” “我会让你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再说。” 苗烟忍不住偷笑。 章寻宁一本正经的回?答本就不存在的事情,竟然?意外的可爱。 这样看来,果然?还是现在更?好。 想到了这个,苗烟变本加厉,把嘴巴凑过去:“可是那些早恋的学生都是亲嘴的,你怎么只亲脸啊?” 大庭广众之下,苗烟撒娇耍赖起来竟也敢没完没了。 章寻宁没法?子,被绑上贼船就下不去了。她蜻蜓点水一样蹭过苗烟的唇,苗烟自己?偷着乐,没有?再捉弄章寻宁。 登高至顶峰,风景最悦目。 看过苍翠的绵延山脉,心情会一下开阔很多。 下山后?,苗烟带章寻宁去自己?常去吃的那家火锅店。从小?受母亲影响,苗烟长大后?还是很爱吃火锅。 这家店到现在样子也没什么变化?,寒冷的秋天煮一锅火锅,热气蒸腾,很舒服暖胃。今天是霜降日,店主?还特意为每个来店里的顾客都准备了一只柿饼。 苗烟抱着柿饼啃,自顾自回?忆着:“这里其实是很有?纪念意义的,我大学时第一次挣了钱,就和当时很要?好的那些同学到这里吃火锅庆祝。” “不过后?来毕业了,大家立刻各奔东西,只有?我留在了这里,”苗烟说着说着又笑了,“不过我也就只是在这里待了一年而已,然?后?就回?青山市了。” 她叹气:“有?时候真怀念一寝室的人陪我涮火锅的日子。” 章寻宁看她:“以后?我会陪你。” 苗烟挨着她胳膊:“那是当然?,你一个人可比其他所有?人加起来都要?珍贵。” 第196章 不久后,菜品上齐,都是苗烟以前最常吃的。她给自己涮一点儿,然后再给章寻宁涮一点儿,虽说是很腻歪,但心里很幸福。 把自己喜欢的人喂的像个仓鼠,绝对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火锅店离苗烟租住的公寓不远,两个人饭后就这样散步着走回去。吹着晚间有些冷的风,彼此握着对方揣在兜里的手,就能感觉到很温暖。 把手揣在恋人的兜里,且被对方坚定的回握,总是有一种被珍重的感觉。 在冷风里三步的时候,苗烟想到现在的天其实还不够冷——北方天气最冷时,风都跟刀子似的往人脸上刮,到时真得里三层外三层的。 一想到总是淡漠端庄的章寻宁要是在北方裹成个大粽子,苗烟就忍不住笑出声。 章寻宁问她怎么了,她摆摆手说没事。 背地里笑话人还不承认的报复马上就应验了。 进公寓里才换好家居服,苗烟就开始打喷嚏,多半是冷到了。章寻宁为她烧了一壶热水,泡了碗姜汤,让她暖暖。 苗烟捧着姜汤碗和章寻宁一起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两个人一起盖着一大张毛毯。苗烟嫌姜汤太烫,放到茶几上晾着。 她说今天要和章寻宁一起看电影,用公寓里自带的家用投影仪。 调试完投影仪后,正好打在客厅对面的白墙上。 关了灯,视觉效果还是挺好的。 “我以前一个人住在公寓里,朋友有时候会来,但看电影的话都会去影院看,房东留下来的投影仪,其实没有发挥过什么作用。”苗烟讲,“我每次都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一个人看电影,有时候感觉好孤独喔。” 她尾调特意上扬,夹着嗓子说话,依偎在章寻宁肩膀装作小鸟依人,看上去好柔弱。 章寻宁没搭理苗烟装模作样的小把戏,她只在乎苗烟身体健康。 她伸手探了探盛放姜汤的碗的温度,端过来,对苗烟说:“没那么烫了,喝吧。” 苗烟把腻歪的功力发挥到极致,好不容易和章寻宁在一起,当然要多体验一下拥有恋人的好处:“你喂我。” 章寻宁就也真的一勺一勺喂给她喝,苗烟这回开心了。 喝完姜汤,两个人靠在一起看电影。 室内没什么灯光,为了投影效果更好一些,窗帘拉得也很严实。昏暗之中,唯有白墙上放映着影片里的一幕又一幕,音响声音响在小小空间里,如有身临其境。 苗烟却悄悄抬头看章寻宁侧颜。 眼睛好看,睫毛好看,鼻子好看,下巴也好看……反正喜欢她看哪里都好看,只要她在身边,自己能够看着她就很幸福。 苗烟念她名字:“章寻宁。” 章寻宁目光还在看电影,喉间发出一个“嗯”的音节。 过了会儿,苗烟又喊她名字:“章寻宁。” 章寻宁这回低头看倚靠在自己肩头的苗烟:“怎么了?” 苗烟笑,带着点儿和平时精明狡猾不同的憨劲儿:“没事,就是想叫你的名字。” 章寻宁探她额头,没发烧。 不是着凉变傻了就好。 再过了会儿,苗烟又说:“我好幸福啊。” 章寻宁说:“我也是。” 电影进行到一半,透过音响声音,她们听见窗外忽然下起淅淅沥沥的秋雨。秋季已经很深了,在北方,下一场或许就不是雨而是雪了。 苗烟伸出小指,要和章寻宁拉勾:“你要陪我看今年下雪。” 章寻宁勾住她的小指,悠了三下。 “好,我们一起看雪。” 第103章 1. 章寻宁第一次见到苗烟时, 苗烟被打扮的如同一份礼物,站在她的门前。 那是夏季青山市的一个很冷的雨夜,章寻宁独自待在这座房子里, 没有点开灯。因为能不能够看清这幢房子里的东西已经不重要了, 很快它与自己唯一的那一点儿联系也快消失不见。 还不如待在黑暗里更好。 如果看不清眼前的熟悉事物, 也能当做往昔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再去找寻新的开始。 这天晚上的意外在于, 有人按响了门铃。 门外站着两个人, 但说不清为什么, 章寻宁最先稍稍低下头和那个年轻的女孩儿对视。 年轻女孩约莫也就初中年纪,比她矮小半个头,梳高马尾,眉眼尚且青涩, 却已具备日后可以恃靓行凶的资本的雏形。 她也在看章寻宁。 章寻宁转开视线去看另一个人, 面容很熟悉,是曾资助自己上大学的那位老师。从她大学毕业后, 变没有再多联系。 虽不知是什么原因, 章寻宁请她先进来说话。 老师冒着雷雨夜前来, 即便打着伞, 身上也湿了小半,不难想到这一路要顶着怎样的冷风淌着怎样的雨水才到这里来。 老师与她耳语, 说想要到书房单独讲。 看一眼那被单独留在客厅的年轻女孩,章寻宁关上书房门, 心下却隐隐有所预感。 昏暗书房内仍没有开灯, 老师如此急切, 竟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压低声音诉说着,那病的名称使章寻宁心里一跳, 可她诉说时却极度冷静。 第197章 关于托付苗烟一事?,苗母已经有了很详细的?盘算。 如何转学、如何以最不麻烦她的?方式养育苗烟长?大,甚至于如何处置遗产,老师都详尽的?讲述了。章寻宁没有讲述自己家?里遭遇的?变故,苗母对此也并不知情?。 老师表面镇静,大概心里也是很怕这件事?她不会答应。 临到讲完,又拉着她的?手放在心坎处,放低姿态、极为柔软的?说着,极力试图将?眼前自己援助过的?学生与自己需要托孤的?女儿产生一种更?牢固的?关系:我?虽然是你?的?老师,但你?也可以把我?当做姐妹,以后这个孩子会叫你?小姨,这孩子的?性格请你?放心,她会懂得?报恩。 章寻宁只是静静聆听?,然后应声说好。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改变自己一生的?老师,苗家?已没有其他可以放心托付的?亲人,章寻宁想,这份恩情?必须要还。 果不其然,得?到承诺的?老师露出释然的?微笑。 她们一齐走出书房,那年轻女孩还坐在原地等待。 但很快那年轻女孩再也不能?安心的?坐在原地等待了,老师三言两语简明的?交代后,极迅速的?就离开了这里。 那女孩愣愣站在原地,章寻宁不知要如何开口。 她生性不温不冷,没有自来熟的?能?力。 任由气氛沉默了一会儿,章寻宁开口告诉她今晚住在哪个房间。 女孩比她想象的?要坚强得?多,很快从善如流的?应答,改口也那么自然,扬起的?笑容略带寄人篱下之感,却并不违心。这是一份很出色的?随机应变的?能?力。 这是个与自己性格截然不同的?女孩。章寻宁想。 告知今晚住在哪间房间后,章寻宁转身上楼梯,但她并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站在二楼平台、隐在黑暗里往下望那个新来者。 她在观察那个流浪动?物?一样的?人。 青春的?、理?应受到呵护的?年纪,那高挑纤长?的?背影却很沉默,压弯了腰在收拾浸了水的?行李箱,然后一件一件挑出来,准备拿到楼上。 苗烟。 苗、烟。 章寻宁在心底默念两遍这个名?字,说不出是因为感受到某种同病相怜而被唤起同理?性,还是因为只是单纯想早点?记住她的?名?字。 早在苗烟上楼前,章寻宁就已回了卧室。 这样雷雨交加的?夜晚,她听?见窗外狂风暴雨的?声音,也听?见隔壁的?淋雨声响。 章寻宁没什么困意,脑海里反复响起老师的?叮嘱与托付。 该怎么照顾这样的?人,她不太懂。 想了想,出于完成老师的?心愿,章寻宁几乎是公式化的?下楼煮了一杯牛奶。 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以后到底要为这个孩子煮那么多次牛奶,操那么多次心。而这一切不是为了“公式化的?完成老师的?心愿”,而是为了苗烟本?身。 女孩子洗完澡后在走廊上慢吞吞的?走,周身带着点?清爽的?发香。章寻宁从厨房出来,正好碰见她,将?牛奶递到苗烟手中。 她告诉她,喝了可以驱寒。 然后站在对面的?女孩子接过去,低下头。 无端的?,看到这高挑的?女孩儿穿着单薄、头发潮湿如被淋湿的?流浪动?物?般的?样子,章寻宁又升起那种难以言语的?心情?。 同理?心抑或是其他的?什么,章寻宁还不太懂。 这女孩来的?时候穿着规整干净的?连衣裙,被打扮的?如同一件安分守己的?礼物?。但在这种她们双双都已失去几乎所有东西的?处境下,这究竟算是礼物?还是累赘,实在是不得?而知。 俗话说人生总是有得?有失,然而章寻宁现在的?人生已经走到了什么都没有了的?地步,她不会再失去什么了,既然是这样,那么即便得?到的?是一份累赘,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终于得?到了一份东西,而不再是一味的?失去。 抱着这样的?想法,章寻宁开口,以十分不适合她性格的?口吻讲出温情?的?话:“在你?妈妈回来以前,我?会一直照顾你?的?。” 她不会把她当成累赘。 从现在起,她只会把她当成一份礼物?,一份走到绝境之路的?礼物?。 2. 变故往往只在瞬息之间,老师将?苗烟托付给她,本?以为会让苗烟过上更?好的?生活,殊不知章家?已然垮台,走向穷途末路。 她们很快搬出了那幢阔气的?大房子。 取而代之的?,是略显老旧的?小小的?公寓房。 搬家?后的?这段日子里,章寻宁一直在观察着自己身边的?这个新来者。这种观察并不明显,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的?。 每天早上,她会用余光看到这个年轻女孩。看到她独自收拾书包去上学、独自坐在桌边吃东西,总是默默的?,不出声。 好像不想让自己的?存在打扰到她。 有时候不用眼睛也能?够感受到苗烟的?存在。 章寻宁在变故后没有被打垮,反而是越来越忙,某种程度上摆脱原生家?庭的?桎梏,一切都从头开始,对她来说反而意味着“真正的?更?广阔的?地方”。 因为她很忙,家?务总是不能?每天顾得?上。然而即便是这样,家?里洗碗池也从没有堆积的?碗筷,晾衣架上每天都有新洗好的?衣服。 第198章 而属于她的?那一份衣服,也总是有人勤勤恳恳叠好放到她的?房间。 这都是她从前没有体验过的?东西。 日子就这样不温不火的?过着,即便她们没有过任何一次真正的?交流,最多的?接触也不过是晚间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但某种东西却开始悄然联结在她们之间。 她们都是陷入人生最低谷的?人,最孤零零的?人。 人是群居动?物?,再怎样孤僻的?人也少不了与人交流相处。在这种时期身边能?够有一个为双方带来烟火气的?人,就算彼此只是沉默度日,但只要知道对方还在家?里等着自己,也是一种极为有力的?支撑。 就像是构筑了一个全新的?、可以带来些微希望地窠巢。 从大学时期起,章寻宁就意识到自己最终不会依靠章家?、也不能?够依靠章家?。她对于毕业后如何创业的?规划,早在大学时期就已有了较为清晰的?脉络。 现在就是她开始实施的?时候。 如今的?合伙同伴里有她大学时的?朋友,彼此算不上多么熟稔交好,只具备工作上的?默契。 比起她这样向来不懂与人如何深切交往的?人,朋友们显然比她懂得?多。 偶尔看见朋友家?中的?妹妹或弟弟,章寻宁会想起苗烟。年龄其实都大差不差,但苗烟身上却总笼着一股沉沉的?感觉。 不是说不够朝气蓬勃,而是……好像有心事?难以诉说的?感觉。 仔细去想想,遭遇了这样变故的?孩子,难免会要早熟一些。但章寻宁也难免不多考虑一些,怕她事?事?藏在心底,迟早会憋出心病。 章寻宁不知要怎么切入,不过最近听?说她的?学校刚考完月考,便想着买个蛋糕为她庆祝。 也算是迟来的?迎接仪式吧。 每个初来乍到新环境的?人,总是怕自己是不被欢迎的?那一个。 章寻宁自己就曾是不被欢迎的?那个人,她不想要苗烟会这样去想自己。 蛋糕顺利的?买来,苗烟也与她一同回家?。这应当是她们第一次像家?人那样一同走在放学路上。 唯一不够应景的?一点?是回家?后才发现这一片停了电。 黑暗中,章寻宁少见的?略有局促,这是为了她接下来要讲的?话。讲温情?的?话,总是会让她感到不适应。 她先让苗烟去拿了火柴蜡烛,自己坐在桌边将?腹稿重新梳理?一遍。 在亮光闪起的?那一瞬间,章寻宁终于可以看似有条不紊的?开口:“在学校待的?习不习惯?” 苗烟说老师同学都挺好的?。 老师和同学都很好,她却没有说自己觉得?怎么样。 接她放学时,章寻宁隔着遥遥人群,看见她与人笑闹着走出来。这样的?年纪,明明就是该这样的?鲜活。可是就在笑闹的?那一阵子里,章寻宁敏锐的?捕捉到苗烟在某几个瞬间变得?空白的?面色。 在章寻宁心下盘算的?这会儿功夫,苗烟又勉强笑着补充,说她很喜欢现在的?环境。 这是个很懂事?很早熟的?孩子。 她曾经也必须要早熟一点?,但她与这个孩子早熟的?表现形式不同。一个是以冷淡来保卫自己,另一个却是磨练出一副甜蜜的?嘴皮子。 其实不应该是这样的?。 都不应该是这样的?。 说不出是怎样的?情?绪在作祟,半明不暗的?火光里,章寻宁摸近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企图给予她一点?什么力量。 就如同这样也可以给予自己力量。 她开口,还是淡淡的?,却字字真诚。她真切的?希望苗烟不要想太多,不要去想母亲是不是遗弃了自己,也不要反复陷入纠结过去的?事?。 这都是她自己曾经走过的?弯路,钻过的?牛角尖。 她希望苗烟能?够明白,人能?够依靠的?永远只有自己。 然而对面的?人怔愣了一下,接着却抬起眼,隔着火光闪烁望向她。 两人十指相扣更?紧。 章寻宁也微有怔愣。 那总是会在某个间隙变成空白情?绪的?眼睛,倏忽变得?晶亮而鲜活。 她听?见她笑了。 符合十几岁少女的?纯净的?笑容。 她也听?见她讲的?话了。 她说谢谢,然后她还说:“……我?的?小姨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 章寻宁掌心里的?温度猛然变得?如此真实。 她的?本?意是想使眼前的?孩子抽离过去、像她一样认清所有的?事?实,走一条只能?够依靠自己却也是最保险的?路。 但是有什么东西并没有按她的?预期发展。 眼前的?孩子确实因为她的?一席话而不再感到压抑,但似乎却意外的?全心全意的?依赖到了她的?身上。 这是章寻宁先前从未与人建立起来过的?关系。 这种关系或许叫责任……吗? 但被需要的?感觉很奇妙。 尤其是被一个同病相怜的?人所需要着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3. 虽然没有明说,但往后的?日子,其实就算是章寻宁和苗烟这样互相依偎着度过的?。 人们都说从初中到高中就是一道分水岭,是至关重要的?一道关卡。 第199章 章寻宁陪伴苗烟走过她人生中眼下极为重要的?这一程,而苗烟也踩着每个春夏秋冬,见证章寻宁从一无所有走向了更?广阔的?地方。 苗烟升上高中后的?一两年里,都是章寻宁需要苦心熬过去的?上升期。 那段时间她总是很忙,几乎没有一点?儿时间去陪伴苗烟,也几乎没有一点?儿时间可以留给自己喘口气。 青山市多暴雨,出门时大多都会在包里备一把伞,但章寻宁也不免忙的?晕头转向的?时刻,把这件事?忘记了。 要离开办公场所时,是个天色略有阴暗的?下午。离开人群喧闹,周身是单调的?白黑色大理?石砖,公司里很空旷,人们走过去只有鞋跟声在回响,互不说话。 对于多数人来说,成年后的?世界里没有人会分得?出空闲去关心其他人,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其实每个人都是淡漠的?。 遇上这样的?时刻,章寻宁已经习惯了。她向前台借了把伞,幸好还留有一把,然后举着伞朝着家?的?方向走。 雨越下越大,打湿章寻宁旗袍下摆,踩高跟鞋走路脚底也隐隐的?作痛。 有些冷,下次出门要记住带伞。章寻宁这么想。 然而临到小区门前,她却看见一抹熟悉身影,套着卫衣站在那里百无聊赖的?张望着。 见到是她,苗烟眼睛倏忽晶亮,朝她招手,举着伞走过来。 今天苗烟放假,但她没有待在家?里补觉,而是冒着这样大的?雨天站在小区外等着什么人。 在等谁其实已经不言而喻,章寻宁心底一瞬柔软。 苗烟说看到她没有带伞怕她淋雨,是特意出来等的?。 心底那处柔软开始扩大。 天气的?冷已经不重要了,她出门没有记住带伞,但却有另一个人会注意着、牵挂着。 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是淡漠的?,至少这个孩子不是。 回家?后章寻宁去洗热水澡,苗烟到厨房为她煮牛奶,之后一切生活轨迹便都照常,她该做自己的?事?,苗烟也回去做自己的?事?。 但彼此都知道,在这个家?里她们只隔着一道墙,这个家?里是有生活气息的?。 到了该睡觉的?时间雨还没有停,间或夹杂着雷电轰鸣,苗烟抱着枕头摸着黑挤进?了章寻宁的?房间,她说打雷了,害怕。 她说她要和小姨一起睡。 章寻宁掀开被子分给她一半地方,本?来闭着眼养神睡觉,却感到被子里一阵窸窸窣窣,有滚热的?肌肤触感包裹她双手。 她知道苗烟在想什么:“一点?雨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 安静片刻。 苗烟的?回复出乎她的?意料:“但我?不想小姨生病,所以一定要亲手捂热了才放心。” 章寻宁哑然,喉头似被顶住,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么多年来章寻宁坚信着世界上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只有自己的?这条道理?,所以她才能?从过去走出来。 她一向认为这是永远不会变的?真理?,直到遇到苗烟,直到遇到这个说不清是累赘还是礼物?的?人。 章家?每个人都不会分外注意她,苗烟却将?她视若珍宝,格外重视。 她们就这样相伴了很久,生活习惯渐渐相融,心意也慢慢变得?合拍。她们说是两个人,某些时刻来看,反而却像是同一个人的?两面。 章寻宁坚信着的?那条真理?开始动?摇。 她觉得?自己走进?了不妙的?境地,却并不想从中抽离出来。 就在这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如同初遇的?那一个夜晚,章寻宁开始想起以后,本?来在她的?计划里往后的?生活都不会再有另一个人,苗烟是个意外,苗烟长?大就会离开她的?身边。 可现在她开始不敢想象。 她开始不敢想象以后苗烟长?大会离开她,开始不敢想象自己要怎么接受没有苗烟存在的?生活。 她们是同病相怜,也是一张镜子所投映出的?不同的?两面。而她一旦开始对此倾注感情?,就如同在向自己倾注,就永远没有办法抽离,就像人永远没有办法将?自己割舍成两半。 就在这个夜晚,章寻宁开始奢望更?多、更?多的?东西。 4. 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它来得?无声无息、潜移默化,倘若一旦显露出雏形,那么必将?会带来巨大的?震颤。 上升期的?章寻宁仍然没有丝毫懈怠,如同她看海时许下以后要到更?广阔的?地方那样认真,任何事?情?都亲力亲为,没有因为逐渐好起来的?生活而觉得?可以放松下来。 如果仅从表面上看,那么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章寻宁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始终勉励自己。 然而她这样认真、这样不敢懈怠的?对待工作的?目标,却已开始发生转变。那个一开始她所想要警醒、告诫凡事?唯有自己才能?够依靠的?孩子,如今已经成为她真正牵挂不下的?人。 她开始不想要她过得?那样早熟。 她开始想要走到更?高的?地方,才能?够让苗烟更?多的?依赖着自己。 这是出于同病相怜的?同理?心亦或是其他的?什么,章寻宁没有深究,她在那时也并没有意识到产生这种情?绪和想法其实是需要深究的?。 第200章 生活就这样往下过着,一切都似乎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章寻宁朝着这个目标前行着,而这个目标也更?深地根植在她的?心底。 这成为了她的?本?能?。 本?来日子就该这样平稳的?运作下去,然而临近高考的?前半年,章寻宁却能?够隐约不安的?感知到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她常常能?感到有目光饱含期待的?望向她,然而想要去追根溯源,却又能?感到目光的?主人略带羞怯的?避开,装作无事?发生。 这道目光的?主人,是苗烟。 那个年纪还很轻的?孩子总是以目光描摹她的?鼻、唇、眼,视线总是不经意落在她没抽完的?烟蒂上,去看她留下的?口红印。 苗烟愈发心不在焉的?模样,更?是印证了某种想法。 章寻宁的?不安无法言表。 一方面,她不知道这是否是自己错误的?感知。另一方面,她对日后不可控的?一切因素都感到恐惧。 本?就单一的?生活在雷雨夜突然的?闯进?另一个与自己相依为命的?人,而这多出来的?变故,更?是使章寻宁手足无措。 她只能?装作不知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也许这份迷恋会在苗烟长?大后理?所当然的?消散,她不该去想太多。只要装作不知道就好。 在感情?方面很迟钝的?章寻宁,总是以为时间可以解决一切。 然而这是在她与苗烟之间,她所做出的?最优柔寡断、最糟糕的?决断。 如果真的?把一切都交给时间,任由时间去解决一切,那么她与苗烟之间可能?在高考结束后并不会闹得?那么僵。 也许苗烟会照常去上大学,她们还会保持着联系,直到苗烟变得?没那么倔强锋利、章寻宁也变得?没那样忧惧与犹豫,这份感情?会在某一天以一个较为温和的?形式展露出端倪。 但也有可能?这就是她们必须经历的?东西,也许即便向如珊不出现,她们仍会以较为惨烈的?方式收场。 在那一段时间里,章寻宁总是能?够感知到有人在跟踪、偷窥着自己,向如珊的?窥视欲太过极端,而她们并不熟,章寻宁也不像和她变得?熟稔。 这是个大麻烦。 但章寻宁没有怕她。 章寻宁遇到过许多具有恶意的?人,但她唯一会感到是自己软肋的?,就是她害怕这些人去叨扰苗烟。 她渴望着苗烟能?够在相对平稳的?生活里长?大成人。 这是老师的?嘱托,也是她自己的?愿望。也是她寄托在苗烟身上的?,有关于自己充满遗憾的?过去的?希望。 偏偏天公不作美,越是怕什么,就越要应验一些什么事?情?。 临近苗烟高考、关乎人生走向的?这样重大的?事?件时,向如珊敲开她办公室的?门,带着诡异的?兴奋,向她讲述许多乍一听?摸不着头脑的?话。 你?家?里的?孩子、高考、具有高话题度的?题材…… 每个关键词串联在一起,章寻宁立即明白了向如珊的?意思。向如珊是个疯癫的?精神病,但在某些地方,她的?嗅觉却十分敏锐。 而当向如珊最后带着诡谲的?探究意味看向她时,她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可怖起来。 不是因为向如珊的?所作所为。 而是在向如珊探究意味的?审视下,章寻宁第一次直面的?、清晰的?意识到一件事?。 先前苗烟所表现出来的?过于亲昵的?态度,自己其实并不反感,也并不觉得?这一切有哪里不对。 她所在想的?,只是如何去规避两人间产生出来的?感情?会带来的?风险。 她心里的?秤杆其实早已在往苗烟的?那一端倾斜。 她也并不是清白的?。 苗烟对她生出那些不该有的?感情?,她也同样有。她们是一张镜子的?两面,她早该想到这一点?的?。 也就是在这个时刻,章寻宁第一次生出想要某个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想法。 直到向如珊离开办公室,留章寻宁独自冷静的?时候,章寻宁才发觉这个想法有多么不够安全。 但即便是心绪已经镇定下来,章寻宁却冷静地在想——这个办法也并不是不可行。 5. 向如珊的?威胁固然惊悚,但直至苗烟即将?高考,也并没有真正的?实施。 一切看起来好像就可以这么过去。 高考落幕,章寻宁在人群里等候苗烟。她带着她回家?,共撑同一把伞,天是微微阴暗的?,带着沉重学业压力释放的?轻松感,也同样带着说不出的?离别的?愁绪。 哭与笑,是在毕业季最常发生的?事?情?。 把苗烟养育到这样大的?年纪,已经初具成长?为大人模样的?雏形了。这一路上风雨斜吹,章寻宁心中难得?有五味杂陈之感。 算是完成当年对老师遗愿的?嘱托了吗?还是说算是完成自己对自己过去不够幸福的?二十几年的?某种希冀? 抑或者说,只是纯粹为苗烟而高兴? 这三者或许都有。 正这样慢慢地想着,风忽的?吹斜了伞,章寻宁面庞露在伞外,被豆大雨珠拍打。 她双眼平静,却看见面前到处张贴不堪入目字眼的?纸张。 第201章 原来是这样。她在想。 气氛停滞片刻。 章寻宁安静地站在原地。 然而片刻后,她却能?感受到身边的?带着怒气的?动?作。她不是一个人了,她的?身边还有苗烟。 章寻宁看见苗烟动?手撕去纸张的?模样,她很想留住这样在乎她的?苗烟,可苗烟越是这样横冲直撞,反而越多局势不利。 这样的?发泄对于解决问题而言,起不到什么作用。 暴雨里,章寻宁伸出胳膊,细心而耐心地一张张揭下那些印满污言秽语的?纸张。就像她过去所做的?那样,淡漠、冷静、不露破绽。 雨打透了她的?旗袍,她却没有感觉到冷意。 她只是在想,原来是这样。 原来向如珊并没有打算收手,并没有打算让一切翻篇过去。在高考前夕的?安静,其实只是一种手段而已。 向如珊在给她时间,也是在逼迫她,怕进?展太快反而使章寻宁与她鱼死网破。现在高考过去,才是她真正要做恶心手段的?时间。 似乎都能?想到向如珊在她耳边说:“你?看,高考都结束了哦,她要去读大学了,你?也可以和她分开了。” 如果这种精神病可以彻底消失就好了。 在暴雨里,雨水冲刷过她的?眼睫,她边眨眼,边坚定了这个想法。 让向如珊消失吧。 解决完这些张贴在墙上的?打印纸张,章寻宁回到家?里,才渐渐感觉到湿透旗袍紧贴在身上的?冷意。 体温似乎迅速下降,使她头脑轻微发晕。 洗澡的?时候,热水浸泡包裹着身体,章寻宁在浴室氤氲雾气里抬头,靠在浴缸边缘,看向天花板,露出一种很少示于人前的?类似于脆弱或者说疲劳的?神情?。 解决完向如珊,然后呢? 对于苗烟,她应该要怎么办? 当章寻宁意识到她与苗烟的?心意是同样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时间这样仓促,关于向如珊的?逼迫,还有高考落幕后的?分别,一桩桩一件件的?朝她压来。 章寻宁觉得?头痛,从太阳穴开始疼。 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快要生病发烧了,只以为是心情?不佳所导致的?。 直到越是泡澡头越是晕,周身包裹着她的?温水已经不能?给予她舒适之感,她才头重脚轻的?站起来想要出去,却发现没有换洗的?衣物?。 嘴皮千金似的?沉重,章寻宁该喊苗烟进?来帮她拿件衣服,可她又恐惧在这个节骨眼上去直面。 她直面过得?糟糕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从没有逃避过。但她这次想逃避。 直到不适感愈发严重,章寻宁明白自己不能?再拖,才不得?不开口呼唤。 等待了一会儿,才听?见熟悉的?拖鞋声越来越近。 她在浴帘后等待着,不适感加重,眼前有种接近晕眩的?感觉,但她还能?撑住,所以她耐心等待着。 窸窣声响起,帘外的?人终于将?东西递进?来,章寻宁头昏脑涨地去抓,却抓住的?是滚热的?东西。 可浴帘外递进?来的?不是衣物?,是苗烟想要和她紧紧相扣的?手。 温热肌肤紧贴在章寻宁的?手心,几乎是一瞬间,章寻宁就想起很多年前那个点?蜡烛吃蛋糕的?夜晚。 那个青涩的?孩子,还有如今已成年的?苗烟。 掌心的?温度却一直没有变过,永远都是那么真实。 有眼泪想要流出的?感觉,章寻宁忍下了。二十几年来,每当她需要一只温暖的?手掌时,永远都没有向她伸来。 只有这时、只有眼前这个人,会无条件的?站在她这边。 对上那双与她一样充满情?绪的?眼睛,章寻宁任由那张唇贴上自己的?,任由对方胡乱的?、横冲直撞的?吻自己。 头昏沉得?愈来愈厉害了,章寻宁的?情?绪也烧得?愈发滚烫,如火燃烧。她冷静了很多年,她强迫自己镇定理?智了很多年。 但她在这一刻不想要再那样了。 第104章 6. 头昏脑涨、身?体发热的感觉并不好?受, 这让章寻宁觉得自己如被放入一只闷热的大蒸笼,拿来体温计一量,竟然发了烧。 过度的贪欢是有代价的。 但是独自躺在床上、思绪昏然的章寻宁, 却不得不以感性的思维想到一件事——这种生病的痛苦是不是一种来自命运的警告, 警告她刚刚在浴室里做了多么不该做的一件事? 发烧使章寻宁的冷静思维开始不够镇定, 在偶尔几个眼皮沉重的瞬间,她近乎于感到惶然。从很久以前开始, 她就没有再感到类似于惶然这种情绪了。 亲人?离世也好?, 工作困难也好?, 都不会让她惶然。 可是苗烟不一样。 某种程度上,苗烟的存在是一种责任,她与苗烟之间有着一种无?论是曾经的亲人?还是如今的工作都没有的一种强烈的联结,这种联结也许叫责任、托付、同甘共苦。 最初发着烧的那几天, 苗烟堪称是寸步不离的照顾着章寻宁, 这让章寻宁本就繁重的心思更加混乱。 只?有在夜晚的时候,她们才会分开。 章寻宁才会觉得自己有片刻喘息的机会。 发烧时身?体从内到外散着热气, 夏季的夜晚总是多雨, 但即便是这样, 也不能够让她感到清凉。热意使她胸腔发闷, 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第202章 浴室里发生的那一切她不敢再回?想,但到了这样的节骨眼上, 她又不得不去思考两人?之间的关系。向来掌控全局的章寻宁,也有慌乱到无?法独自做决断的时候。 她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诉说, 糊涂到在不点灯的夜晚用搜索引擎了解着各种她感到惶惑的事情。 七岁的年龄差。 高中生。 类似于亲人?的关系。 …… 诸如此类, 在她的搜索词条里一个又一个蹦出来。 尤其?是当这些东西综合在一起, 使人?想到的并不是什么好?事情。搜索引擎、或者说大众视角里给出的答复,也如章寻宁的担忧一样。 七岁的年龄差距过大, 而?对方又是一个刚刚参加完高考没几天的人?,即便她已经成年,身?体也已经成熟,可心理思想上的成熟并非一朝一夕,十九岁其?实?还不够了解这个世界。 十九岁的孩子不仅不够了解这个世界,甚至可能也不够了解自己。 章寻宁也深知?,在这段感情里她是成年人?,是那个学历、阅历、人?生经验都占有优势的那一方。在这种不平等之下产生的感情,真的是公?平的、理智的、长久的吗? 最重要也是最无?解的一点,除去以上种种,她们还有另一层关系——她们并非一面?之缘、或者社交网站上认识的朋友,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们甚至是“亲人?”。 倘若这种关系一旦曝光,就如同向如珊会有的那些龌龊心思一样——人?们一定会对这种事情感到新鲜,然后在茶余饭后讨论甚至是诋毁这件事。 过大的年龄差距、不够成熟的一方、似是而?非的亲人?关系,这一切组合起来就已经显得很危险了。 再加上舆论这样的不稳定因素。 十九岁的苗烟,真的能承受的住吗? 章寻宁早就章家?倒下的时候就已经体验过的那一切,人?们的污言秽语,亲朋好?友间的猜疑妒忌,夸张的媒体报道,她很清楚这种痛苦落到一个具体的人?的头上时,会成为一种不亚于身?体暴力的巨大伤害。 苗烟有勇气在只?有她们二人?的、思绪混乱的狭小浴室里握住她的手。 可假若那些谣言满天飞,她的同学、老师都收到诋毁短信时,当她走在校园街道上时也必须要顶着那些审视她是不是同性恋、是不是和?“亲人?”相爱的目光时,这种勇气还是一样能够横冲直撞、无?所畏惧吗? 章寻宁不知?道。 而?这样的思考也让她感到分外疲劳。 发着低烧的时间里,需要考量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使她头昏脑涨、毫不清醒。但也是因为发着低烧这一层关系,章寻宁所有需要思虑的事情,都可以因病情的难受去短暂的逃避。 生平第一次,章寻宁如此渴望这世界上有某一个角落可以让她去逃避。 她的人?生总是要直面?太多太多的东西,仔细回?想以往那么多年,这些事总是一桩一件的袭来,她根本没有任何一口的喘息之机。 现在是六月,八月末,苗烟就要离开青山市了。 烧得头脑发沉的时刻,章寻宁混混沌沌地想着,拖一拖吧,再拖一拖好?了。还有近两个月的时间,让她也喘一口气吧。 做出决断这件事就是在割舍,然而?无?论是哪种割舍,对于章寻宁来说都很艰难。 淋雨后生病的这段日子,章寻宁还是先按照以前的想法去做。 关于浴室里那件本不该发生的事,她没有再去提起。也就如同她也不会去和?苗烟提起她们之间的感情。 不提起,其?实?就是一种隐形的疏远。 按照章寻宁最初的预想,在这个高考结束后的假期,她会让苗烟慢慢的学着管家?。这是她送苗烟走向社会前的第一课,让苗烟学会脱离她去料理自己的生活。 生病也就成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家?里的大小事都由苗烟来管理。章寻宁虽卧在病榻,却也在继续自己的工作,繁重的工作似乎可以麻痹她的思想。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她没有忘记。 她想要向如珊消失,只?有站到更高的位置,才有可能实?现这一点。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录取通知?书?就这样快要出来了。 该做出的决断,似乎也该到时候了。 将整个家?交给苗烟的这段日子里,章寻宁总是在沉默的观察着她。就好?像苗烟在那个雷雨夜初来乍到一样,章寻宁在观察着她的习性,然后做出如何相处的判断。 在那段时间里,苗烟在察觉到章寻宁的冷淡后,她心事重重、几乎闷闷不乐。她发觉这是很糟糕的境况,而?她进入不到章寻宁的世界,不懂那些人?际关系,也不懂那些专业术语。意识到这一点后,苗烟做事也有些提不起劲来。 但在章寻宁的眼里,一切却是不同的。 章寻宁的眼里,并没有看?到苗烟提不起劲来的那一面?。 她所看?见的是苗烟具备的使家?中变得井井有条的能力,才这样短的时间,苗烟却已自己摸索出来了很多的窍门与方法。然而?苗烟现在所接触到的,仅仅只?有学校和?家?里。 那如果有一天她所在的地方更加广阔呢? 她这种天然具有的使一切变得井井有条的组织力与规划力,是不是会有更好?的发挥之处?她的能力会不会被更深的挖掘? 第203章 而?当一个人?的能力可以被挖掘的更深、发挥出更多可能时,她的眼界也会随之改变。 若有一天苗烟发觉到自己的能力可以使自己走到更远的地方,遇到更好?的人?,到了那一天,她再回?想起现如今发生的一切闹剧。 她会不会后悔? 再假设,章寻宁顺应了苗烟的心意,暗处又有向如珊或者类似向如珊的人?虎视眈眈,使得这场闹剧有了糟糕的收尾——就像是向如珊的威胁,她会让苗烟的老师同学都知?道这些——这种糟糕的收尾,会不会限制苗烟日后的发展? 到了那时,苗烟会不会后悔? 这么多天以来章寻宁绝口不提、甚至也不敢细想的事,必须要面?临决断的到来了。章寻宁无?论哪一方面?,在这段感情里,她都是有优势的成熟的那一方,所以她不能够扼杀苗烟日后的其?他可能性。 她得先把自己养大的孩子放出去,让这个孩子去看?一看?外面?更广阔的世界。 她起码要先做到了这一点,才能再去想别的事情。 录取通知?书?出来之前,章寻宁很少回?家?,有意疏远她们之间的距离,冷却她们之间的感情,没有难听的话?语,也没有激烈的争吵,章寻宁试图让这段关系先暂时的无?疾而?终。 大学足足有四?年,足够一个人?见识到更多的东西。倘若是年少时的依赖迷恋,随着时间过去,总会消散的。 倘若不是……章寻宁没有细想。 随着章寻宁拉远了和?苗烟之间的关系,向如珊那一边渐渐安静下来。重新投入工作后,章寻宁暂时忘却了向如珊的威胁,少有的心宁静气了一段时间。 然而?就在等待录取通知?书?的这几天,向如珊不告而?来,登门拜访。 办公?室里,向如珊紧紧盯着她双眼,不吝啬以最恶毒的字眼去加以揣测她们之间的关系。而?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因章寻宁没有及时彻底与苗烟划清界限。 在向如珊这个疯子眼中来看?,即便章寻宁已经冷淡对待了苗烟,却还是不足够。她嫉妒苗烟,并对苗烟的存在感到不安,可她却不会想到这一切本来与她无?关,她才是强行挤进来的那一个,才是最不道德的那一个。 向如珊这次来找章寻宁,自然有她自己的杀手锏。 那是一份录音。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苗烟曾语气坚定的说过那样一句:“我喜欢她又怎样?……” 青涩倔强,使章寻宁心底一抖。 倘若是以前,章寻宁还不至于那样害怕。但在她们那天浴室阴差阳错的一晌贪欢之后,章寻宁其?实?是心虚的。心里有鬼的人?,最怕捕风捉影的威胁。 尤其?是录音另一边的那个人?那么坚定的、倔强的站在了她的这一边。 她不能看?着这个孩子陷落到流言蜚语的可怖境地里,不能看?着这个孩子因为她而?在走向广阔世界的道路上受到重重阻碍。 章寻宁知?道她一定要避开向如珊想要她陷入的节奏,向如珊看?得出她的软肋,那么她就一定不能够承认这是自己的软肋。 她淡漠的,讲出并不是事实?的话?,只?是为了引开向如珊的注意力:“这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不过是小孩子的胡话?而?已……你未免把她想的太重要了,几年前她妈妈将她托付给我,现在她考了外地的大学,会和?我有什么关系?” 意指不论向如珊会不会对苗烟的老师同学放出那些引人?生厌的话?语,她都不会受到影响。 向如珊带着不正常的微笑,企图刨根问题,姿态惊悚:“你的意思是她是一个拖油瓶?” “所以她真的只?是你的拖油瓶而?已吗?” 是拖油瓶吗? 雷雨夜那个被打扮的如同一份礼物的孩子来到她的身?边,来到一无?所有的她的身?边,其?实?说不清是累赘还是礼物。 现如今一不注意,竟已互相帮扶度过了这么多的年岁。 是累赘吗?是拖油瓶吗? 不是的,她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礼物。 但是章寻宁只?是垂下眼,装作平静地“嗯”了一声。 向如珊尖锐的“哈”了一声,似乎感到异常的兴奋与满足。 这种看?似彻底抛却了苗烟的态度,极大程度上安抚了向如珊暴动的情绪。如果想要苗烟按部就班走到更广阔的地方,发挥出她本该有的出色的能力,那么决不能让向如珊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散布谣言。 至于让向如珊消失在她们的世界里,需要更长久更缜密的计划。 章寻宁想到。 向如珊的情绪得到安抚后,假模假样的与章寻宁寒暄了几句,那诡异的表情从她面?目上收敛回?去,又是妆容精致妥帖的温和?女人?。 两人?讲完最后的话?,章寻宁要请她先离开。 终于要应付完向如珊了。 对于章寻宁来说,紧绷的心态可以稍微放松下来。 然而?打开门以后,却使她怔忡在原地。 一枚洁白的百合花瓣子安静落在门前。 助理途径走廊,这时快到下班的时间了。见章寻宁出来,顺口讲到苗烟曾来过,似乎是想要送一捧花,但不知?为何最后又走了。 章寻宁喉咙发麻,她只?知?道“嗯”一声。 第204章 向如珊站在身?后,似已猜测到全部,挤着眉毛肆无?忌惮的说着恶意的话?语,章寻宁站在原地,捡起那一片百合花瓣,任由向如珊如何恶意的中伤着她、中伤着苗烟。 不能够着急。 章寻宁用指腹去擦拭那片洁白瓣子,告诫自己不能够着急。 即便她已觉得小腿灌了铅,心底发冷又发麻,似乎略有些浑浑噩噩的了。可面?对向如珊问她,苗烟这样做是不是很烦人?,她听见自己身?不由己、口是心非地回?答:“是。” 但怎么可能是呢? 永远也不可能是,苗烟对于她来说,永远不会是烦人?的那一个。 可她却只?能这样回?答。 明?明?是夏季,她却觉得小腿如被寒冰冻住,移不了分毫。 7. 那天的回?家?路途,章寻宁走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慢。 她没有让司机送自己,而?是独自在夕阳下,一步一步、踩着高跟鞋向家?里回?去。她的步子不大,动作也不快,一小时的路途硬是走了快两个小时。 在这一路上,章寻宁有些心情麻木的想了很多。 从一开始,她并不想让彼此之间的分别变成这么难堪的。 对于章寻宁而?言,她预想中彼此确实?是需要分开一段时间的,也许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从最初向如珊找上门来,她就已经开始一点一点的谋划。 她与苗烟拉远了距离,她让苗烟看?懂两人?之间眼界、人?脉、能力和?社会身?份上的差距,从没有爆发过任何的争吵,即便是会让人?气恼的事,也没有去做。 按照预想,她们之间的一切都会无?疾而?终。 苗烟会去很远的北方读大学,四?年的时间,足够她从一个需要自己来保护的孩子成长为一个大人?了。到时她会遇到新的人?、遇到新的机遇,经历过这些以后,她也就会有自己的思考,会有比起现在更加坚定的人?生目标。 到了那个时候,苗烟会选择要不要再回?到青山市。 ……也会选择要不要再来见她。 但不论到了那时苗烟是否还会来见她,她们彼此都不会是如今这样紧绷的状态。 在门外得知?助理所说苗烟曾来过的这一件事以后,章寻宁几乎能在想象中看?到那张青涩的,带着倔气的面?庞。 这么多年相依为命的相处下,她有些过于了解苗烟了。 就如同她会知?道苗烟无?法处理类似向如珊这样的人?一样,她也会知?道苗烟听到那些话?后的反应。 先前煞费苦心所经营出来的无?疾而?终的表象,竟然也要被打破了。 明?明?不该有争吵。 明?明?四?年后还会有再去做选择的余地。 可是如今阴差阳错到这样的地步上,章寻宁只?是觉得分外无?力。她觉得自己被架住了,前后左右,竟动不了分毫。 苗烟一定是听到了那些话?才会选择离开,不然章寻宁想不出苗烟没有亲自将花送进来的第二个原因。 她能够做什么呢? 难道她要去解释吗?去解释自己心中并不是那样想的吗?去说那些都只?是稳住向如珊的言不由衷的话?语吗? 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去说那些话?,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苗烟年纪到底是小,她有着最令人?羡慕的年轻的横冲直撞的勇气,但她也有冒失不设防备的一面?,例如被向如珊掌握的那份录音,再例如在面?对张贴的造谣纸张时胡乱的撕扯。 章寻宁可以向她解释这一切,但解释完了呢? 如果把实?情全部都说出来,苗烟会怎么做? 解释了全部的事情,苗烟这样聪明?的性情,总会洞悉她的心意的。这举措和?表白心意,其?实?没有任何差别。 而?得到自己这份坦诚相待的解释后,苗烟大概率不会甘愿妥协这一切,或者即便她甘愿于妥协,纸包不住火,在没有彻底解决掉向如珊之前,苗烟极有可能会犯下第二次类似于那份无?心的录音的错误。 或者,退一万步去说,就算苗烟没有去做上面?所预测出来的事,苗烟也一定会执着于抓住她的这份表白心迹的话?不放,绝不容许她去否认自己的心意,一定会顺着她的话?去要一个结果。 可苗烟年纪还小。 她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对等。 恋人?之间的爱,绝不能够在关系不对等的时候出现。即便能够维持一段时间,这份关系不对等的爱也总会在时间之下暴露问题、分崩离析的。 而?且也完全违背了自己要让苗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的、经历更多事情的初衷。 想过了这一切,章寻宁在路上走得愈发慢了。 到了家?门前,拿出钥匙的那一刻,章寻宁垂着眼睛,终于沉默的做出了决定。 装作不知?道吧。 装作自己不知?道苗烟曾经来过,装成一切还是可以无?疾而?终的那个样子吧。 然后,她打开了房门。 门对面?的桌子上,苗烟安静注视着她。 就像是风雨欲来前的平静,压抑,沉闷,可怖。 她说她考上了。 章寻宁说,恭喜。 她说她下个月要坐飞机走了。 章寻宁“嗯”了一声。 第205章 章寻宁从苗烟身?边擦肩而?过,模样是冷淡、镇静,最后走进卧室,关上了房门。 小小的一扇门,就此隔开了两个人?的心事。 门的另一边,章寻宁背靠着门,仿佛有种脱力感。她没有吃晚饭,回?家?时间拖蹭了很久,饥饿得久了以后这份感觉甚至变得不够明?显,最近又是刚刚病愈就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 身?心俱疲下,章寻宁好?半天都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可到了最后,她还是觉得自己能够撑住,换了口气,再睁开清明?的双眼,去坐回?床上,打开笔记本电脑。 章寻宁觉得自己一定可以撑住的。 冷处理持续到八月末。 苗烟要去另一个城市读大学了,分别近在眼前,章寻宁需要送她去机场,多日来两人?之间冻到冰点的相处模式,不得不开始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 等到了机场送别的那一天,章寻宁还是觉得自己太过高看?自己了。平时不太爱说话?的性格,在分别前夕的气氛下,竟然也变得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嘴巴。 等待登机的时间里,章寻宁堪称是喋喋不休的叮嘱着苗烟。 她教?她独身?在外的相处之道,这是她曾经日复一日经历的,所以讲起这种事情的经验,也分外得心应手。讲着讲着,不知?是出于逃避分别的心态还是什么,竟然有些讲的太过专注,没有注意到其?他异样。 还是听到苗烟那字字铿锵的质问,她才恍然从接连不断的叮嘱中回?过神来。 前面?讲了些什么,章寻宁并没有记住,那些字字珠玑的问话?,使得她头脑发晕,就如同那天在浴室里一样。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一辈子都躲在那个狭小的浴室间里。 躲在那个有滚烫双手握住她的浴室里,躲在那个没有流言蜚语的浴室里。躲在那个如同乌托邦幻想乡一样的浴室里。 到最后章寻宁只?记住一句话?。 “……你是想要我一辈子都不回?来了,是吗?” 章寻宁怔愣了。 怎么会这样去想呢。 从最初那个雷雨夜相遇,她们彼此支撑着对方度过了一年又一年。从囊中拮据再到如今的日子,是两个人?一起走过来的。如果她期待着送她去读大学就一辈子都不相见,如果她真的觉得她是个拖油瓶,那么她完全可以一开始就不收留她在身?边。 或者她也不必那样上心,随便把她丢去学校住宿,每个月给点零花钱打发了就好?。 能够维系她们两人?一直紧密相连到现在的,就是她们两个之间的感情本身?,而?不是什么所谓“小姨”、“侄女”的这种话?。 别人?不清楚,苗烟难道也不清楚吗? 这样的问句,就好?像她们共度的这么多年都无?足轻重一样。 不甘心情倏忽上升,但片刻后章寻宁又复归平静。她闭紧双唇,告诉自己苗烟会有情绪是正常的,毕竟她设身?处地去想那天苗烟在门外听见那些话?,也足够伤人?。 然而?彼此之间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都已经到了机场这里,苗烟离属于自己的广阔的人?生只?差了从椅子这端到登机口的短短距离,章寻宁绝不会再多为自己辩解半句。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都已经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了。 好?不容易看?着苗烟从雷雨夜那个略有些沉默、感到寄人?篱下的孤单的孩子长成到现在她很为她开心的那种年轻活力、没有后顾之忧的青年,怎么可能会甘心不去看?她再长成一个成熟优秀的大人?? 怅然酸涩的心情在心间滚了一个来回?,有什么东西蓦地变得空空的。 她还是开口说:“最好?是这样。” 就像那天在办公?室里的言不由衷一样。 接下来果然如章寻宁预想,苗烟如连珠炮一样一句接一句质问,问她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她的拖油瓶,是不是养她到这样大,只?是为了把她扔去上大学完成嘱托。 每一句都意外的让章寻宁感到刻薄,每一个字都好?像在否定和?视而?不见她这么多年来为照顾苗烟所付出的那么多的心血和?辛苦。 这一定是气话?,但章寻宁却无?法挽留。 她只?能坐在那里听着,一字一句,字字诛心。她的唇闭得更紧了一些,怕自己不留神张口为自己辩解,怕一旦发生这种辩解的情况,会使一切前功尽弃。 气氛就这样沉默下去。 直到机场广播声响起:“请苗烟女士……” 飞机还有十几分钟就要起飞了。 广播的催促就像她们彼此之间的倒计时。 章寻宁还是不说话?。 她想,起码先让苗烟上飞机。 她知?道苗烟这是激将法,知?道苗烟这些话?语是气话?,但也正因如此,才更加显现出如今的苗烟是多么年轻,多么不够成熟。 倔强、青涩、横冲直撞。 一个真的一无?所有的人?,是没办法养成这种性格的。而?会是这种性格的人?,一定会有另外的人?替她兜底。 飞机广播最后一遍催促,苗烟依旧没有要走的意识。 章寻宁轻轻吸了一口气,做出最后的决定。 既然言不由衷的话?已经讲过了那么多,那再多讲几句,其?实?好?像也没关系。 第206章 很轻很轻的,章寻宁“嗯”了一声。 接着她目光移向机场的落地窗,逃避似的看?向外面?。 顿了片刻。 章寻宁听见苗烟冷冷撂下一句:“那就如你所愿。” 行李箱滚轮的声音在听觉里渐行渐远。 良久以后她才敢看?向登机口。 因为压着时间去检票,登机口处只?剩下苗烟一个人?了。那身?形背对着她,有种再度落单了的感觉。 她忽然有种冲动,但也不过片刻,她重新掐住自己掌心里的肉,疼痛让她的头脑变得清醒很多。 目送苗烟离开以后,章寻宁独自在机场坐了很久。 直到天黑,章寻宁才一步一步走回?家?里。 回?到家?,家?里也是漆黑的,没有熟悉的人?等着她下班,也没有熟悉的身?影坐在那里做作业、看?电视。 在分外静谧的家?里点开了灯,章寻宁一个人?做好?了晚饭,一个人?吃。经年累月的习惯改不掉,章寻宁下意识做了两人?份,摆在空荡荡的餐桌上时,她才意识到根本没有第二个人?会来吃了。 她攥紧筷子,一言不发。 这顿饭她一个人?当然吃不完,只?好?把剩下的饭菜放进冰箱。 快到睡前,章寻宁还是觉得大脑发空,茫茫然的拿了衣物到浴室,想着泡个热水澡总会好?的。 过去遇到困难,她都是这样一个人?想办法调节情绪。 可是泡着泡着,章寻宁却感到更加难以忍受的寂静。她把下巴以下的身?体全部浸入水中,想起那个会握自己的手的人?不在了,想起那个总是偷看?她的人?不在了。 想起好?多好?多,想起一桩桩一件件。 还想起她今天在机场说,那就如你所愿。 可这不是她的愿望。 所以她们还会再见面?吗? 章寻宁不知?道。 她摸不到前路的方向。 从小到大,自己身?边的人?总是有可以为他们兜底的人?。父母祖母也可以大不了一死,然后让她来为他们一家?人?痛快的死去兜底。 老师临到末路,也找到她来为自己的小女儿兜底。 连到了苗烟这里,也是她为她解决掉一切烦恼。 很累,真的很累。 章寻宁浸在水中,浑然不觉水已经变得冰凉。她只?是无?意识的想到这些,觉得累得有些喘不过气。 可是关于苗烟这件事,她也怪不了任何人?,她也不是那个清白的人?。这就是那天在浴室里一晌贪欢的后果,如果她那时没有想要放纵一次,也就不会面?临这么可怖的诀别。 说到底,还是自己做得不够缜密。 手从水底下抬起,章寻宁就着冷水抹了一把脸。她不能就这么萎靡下去,也不能一直这么不振作下去。苗烟虽远在北方,但她并不是帮不上忙。日子还要继续过,只?有她越过越好?,才能让苗烟没有后顾之忧。 归根结底,章寻宁是个现实?的人?。 她重新沉默穿好?衣服,坐回?床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上的内容。只?是偶尔会有一个瞬间,她抬头看?天花板放空视线,也会想到—— 短暂的乌托邦与幻想乡,原来已经就这么结束了啊。 8. 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之于章寻宁而?言,总觉得那份放纵的快乐不过只?有一瞬,但足以让她记住很久。 不太平的日子,才是她接下来要去真正面?对的。 苗烟离开以后,章寻宁搬到了早就准备着装修的另一间大房子里。即便苗烟不在,章寻宁仍按照她早先说过的意愿来装修。苗烟的照片就放在她的卧室书?桌上,就算明?知?这间屋子不会再有人?来住,章寻宁依然细心叮嘱佣人?好?好?打扫这里。 房子变得大了,空荡荡的感觉也就愈发的明?显了。 但章寻宁除去要独自一人?面?对这种孤单感,还要独自一人?面?对那个躲在暗处的跟踪狂、骚扰狂。 早先两年,向如珊的骚扰和?跟踪几乎快要无?孔不入。但向如珊很聪明?,没有留下什么证据,或者说,即便留下了证据,也没办法去阻止她。 毕竟在其?他人?眼里,这可能只?是一次“交友”,而?向如珊依旧是大家?眼中温柔干练的姐姐。 铺天盖地的短信、恐吓,还有喃喃自语般的哀求,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上演。 章寻宁在午夜因有关苗烟的梦而?惊醒时,也常常能看?见手机屏幕不停闪烁。点开来看?,又是很多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轰炸。 她只?能按掉屏幕,继续尝试入睡。 到了后来,向如珊家?族遗传的精神疾病愈发明?显且不受控,好?多次找上章寻宁的朋友。她总是温柔的找到他们,说上好?多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语。 最让章寻宁感到脊背发凉的一次是,向如珊竟也能千里迢迢找到她已死去的哥哥的朋友,孜孜不倦向他们打听有关她青少年时期的事情。 这种无?孔不入的骚扰,放在其?他人?身?上,或许甚至能够压垮他们的心理防线。 章寻宁的表面?却依然平静。 好?像永远不会还击,好?像只?要向如珊继续这样过分下去,她就总有一天会妥协。 第207章 向如珊以为自己快要得逞,暗自欣喜。 但另一面?,章寻宁从未停止对自己事业所付出努力,而?恰巧她也有能够越爬越高的能力。 苗烟离家?很久很久以后,在向如珊依然试图用阴暗手段骚扰章寻宁的时候,章寻宁已经可以和?向如珊的上司在办公?室里平起平坐。 甚至高过对方一头。 向如珊的臆想发作次数越来越高,这也刚好?给了章寻宁反击的机会。 靠着地位和?部分事实?,在章寻宁不动声色的手段下,向如珊彻底消失在了青山市。有人?说她是幻觉严重攻击他人?被辞退,有人?说她是自知?遗传病史所以主动辞职,也有人?说是她父母赶来把她带去精神病院治病。 但随着时间过去,渐渐没有人?再提起向如珊。 这似乎是个心口不宣的事情。 所有人?都是在以后才再度听见有关向如珊的消息——父母没有看?管好?有严重臆想问题的向如珊,致使她在雨夜跑出家?门,横冲马路时出现车祸,抢救无?效死亡。 而?章寻宁在得知?向如珊终于离开青山市,自己终于不必再遭到那无?理且无?礼的纠缠时,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她只?是坐在庭院里那棵玉兰花树下,有些怅然若失的望向瓣子飘落。 玉兰花的瓣子也同样洁白。 让她想起那年办公?室外零落在地的一片百合花叶。 向如珊消失以后,章寻宁的生活重心依然放在工作上面?。对于员工们来说,章寻宁是个非常一丝不苟的老板。 她好?像从不休息,也鲜少参与娱乐活动。大家?有时茶余饭后显然八卦,也会好?奇这样一个冷美人?靠什么去放松身?心。 不会有人?知?道,空闲下来的时间,章寻宁喜欢坐在茶桌边吸一支烟,听钱万琪讲述远在北方的苗烟的生活。 她会慢慢倾吐烟雾,偶尔太累,就闭着眼睛听,仿佛能够在脑海里描摹出苗烟的面?容。 她听到她长大,听到她很受欢迎,心里总是很高兴。 即使她已经不在她身?边。 剩下的时间,章寻宁便完全都交给了工作。她坚信只?有自己变得更好?,苗烟才会过得更好?。在北方,她也通融了许多关系,想让苗烟身?边的老师、合作上的上司对她多多包容。 就算相隔很远,章寻宁也把一切都做得很妥帖细致。 就算她一辈子也做不了可以去横冲直撞、随心所欲的那个人?,但她希望苗烟可以。因为她们是同一张镜子的两面?,看?到苗烟是自由的,那么她就也好?像能够在她身?上看?到曾经受到曾曾束缚的自己也有了一个很好?的结局。 有时章寻宁也会意外,不知?不觉间苗烟竟然已经离开了那么久。 一年、两年、三年…… 她听着钱万琪所讲述的事情,总觉得自己好?像还陪在苗烟身?边。 这么多年来,章寻宁身?边不是没有过替她介绍结婚对象的人?,但她都没有答应。每一次她的说辞都是还不晚,可以再等等,前来介绍的人?以为她说的是“再等等时间”,但章寻宁却清楚,自己想说的是“再等等那个离开家?的孩子,看?看?她还会不会回?来”。 毕竟当年分别时说得那样决绝,似乎会老死不相往来。 但日子数了一天又一天,过了一年又一年,远在北方的孩子好?像还是没有想要归家?的意图。在钱万琪的探听里,苗烟过得愈发好?了。 她的工作能力得到认可,在同龄人?中一骑绝尘,朋友总是很多,有着参加不完的聚会。如果一直留在那里,大概会有着极为璀璨的前途。 但也就是最后这句话?,使章寻宁怔愣了很久。 挂断电话?后,她还是回?不过神。 章寻宁是在那个瞬间才意识到,分别后的这么多年里,自己其?实?是在做着一个美好?的梦。 她凭着这样的方式去了解苗烟,就好?像她们不曾分开。她总是模糊的以为,苗烟总会有一天能够回?来的。 但是她以为苗烟会回?来——那么回?来以后,会做什么呢? 永远留在青山市吗? 可苗烟现如今已经有了那样璀璨的前途。 仔细数一数,苗烟已经离开家?足足五年之久了。五年,她读完了大学,一早投入到工作,她整个人?的价值都仿佛充满闪闪金光,前途不可限量。 如果要长大,如果要回?来,早就可以回?来了。 但苗烟没有回?来。 再想想自己的初衷又是什么呢? 想要苗烟长大成人?,想要苗烟去到更广阔的地方,去拥有她会想要的那个人?生。想让她到一个更好?的地方,然后看?一看?,她自己的愿望到底是在少不更事时与一个年纪相差很大的女人?在一起拘泥在那个南方城市,还是要到更广阔的地方去实?现自己的才能。 现在来看?,答案好?像已经不言而?喻。 然而?这份答案却让章寻宁夹烟的手指细微发抖。 那么,试着回?想一下,在苗烟璀璨人?生前途里,最大的绊脚石可能是谁? ……是心怀不甘,是做着那个美梦不醒,是隐约暗含把她拘泥在这个南方城市不要走的危险想法的自己。 第208章 是一直不想走出那个闷热狭窄的浴室的自己。 那天章寻宁想了很多很多。 据钱万琪所传递的信息,苗烟如今风生水起、心情愉快,显然已经走了出去。而?心怀美梦的自己,才是最不稳定的因素。 章寻宁是最知?道前途是多么重要的一个人?。 过去的自己,就将这件事看?得无?比重要。去看?更广阔的海,是自己一直铭记在心的目标,而?苗烟在这条路上走出去了很远,自己应该感到高兴。 也应该去除掉那些不稳定的因素。 况且,苗烟不应该被拘泥在这里。 苗烟应该走出去更远,走得比她还要远。自己那些想要她为自己留下而?放弃广阔机会的想法,才是最危险的。 没有任何东西是要比苗烟的前途更重要的。 留在这里等候守望的这五年,日复一日的独身?生活、日复一日也等不到苗烟要回?来的音讯,开始让章寻宁的思维开始变得固化,也让她开始钻牛角尖。但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渐渐有了极端的趋势。 从这以后,章寻宁对待那些人?不再是十分坚决的强硬态度了。 她学着走出去,学着忘记那狭小闷热的浴室里的一切。但无?论她如何努力,始终没办法忘记。 章姿察觉到章寻宁想要做出改变的意图,倒是十分高兴。她和?章寻宁说了许多关怀的话?,告诉章寻宁可以多试着与那些人?说说话?,说不定会有一天感觉就来了。 章寻宁只?是淡漠的看?向窗外,没有接话?。 送走章姿后,章寻宁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那份从小就与她形影不离的孤单感又回?来了,或者说这份孤单感从未离开,只?是有苗烟在的那几年,这种感觉变得很淡很淡。 章姿说的话?,章寻宁不会认同。 不论她试图要做出怎样的改变,归根结底都是徒劳的。 因为她知?道,只?要有一个人?愿意回?来,即便她会试图退避,但她的心里一定会被引起一股无?法抵抗的、危险的震颤。 只?要那个人?还愿意回?来的话?。 第105章 1. 苗烟觉得似乎有些奇怪。 近来工作?即将结束, 她正准备着出门和女友旅游的事?宜,上司竟再三热情邀请她去参加一个聚会,还是?工作?上有关的。 那架势虽说“想不想来都可?以, 毕竟无关紧要”, 但频繁状若无意的提起来暗示她, 是明眼人都能懂得其中的重要性。 苗烟不打算离职,也就不想把关系闹僵。上司对自己有提携之恩, 这样?不算麻烦的事?, 答应下来也没什么。 但她又想?, 这场聚会有什么非去?不可?的呢? 为什么非得请她过去?? 不过因为马上要和女友出去?度假,苗烟心情很轻松,并没有为此深究。 这天?聚会时?间在下午,苗烟顺势约了女友晚上去?餐厅吃饭, 她打算只喝酒少吃东西, 这样?还可?以和女友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进会所后,苗烟笑着?给女友发消息, 然后收起手机, 敲响包厢的门。 “进——” 才打开一点包厢门的缝隙, 就听见里面呜呜泱泱的声音。 有碰杯声, 音乐声,聚餐喝酒的吵闹大笑声。 苗烟视线一扫, 全是?熟悉的人。 只是?某个瞬间她视线定格,蓦地从满包厢的香烟雾气里窥见一张面容。 青色旗袍, 清冷面容, 没有抽烟, 也没有喝酒。黑发不染不烫,端的是?一派书香门第的气质。 温和却?疏离。 这张面容如?此熟悉。 至少五年前, 真的很熟悉。 如?今乍一看到,仿佛昨日重现,难免会有些恍神。有人招呼她坐下:“苗烟来啦?怎么发愣啦?快坐。” 她笑笑,别开了视线,对方也没再关注她。 苗烟熟稔落座,三言两语便自然而然的融入酒局欢畅谈论的气氛中。不过多?久,有人提起这桌上的新面孔,那?穿旗袍的女人。 “这位是?章寻宁,苗烟你应当不陌生。她现在出差过来,我们当然要好好的欢迎……” 往后的话语,全是?盛赞之词。 苗烟闻言,看一眼章寻宁,依礼仪去?敬她一杯。 友好,礼貌,且保持距离。 只是?自此以后,她思绪偶有几个瞬间略微的出神。 如?果不是?再见从前之人,苗烟竟未发觉五年过得如?此之快。 起初那?一两年,自己心情倒还难熬。日子慢慢的过去?,她经历的也越发多?了。学业、友情、工作?、每次激进的冒险……一桩桩一件件塞满了她的生活,有些目不暇接。 而过去?那?些记忆,便也略显出几分陈旧。 如?同旧物?被压在匣子最下面。 现如?今她也有了自己的感情,奋斗的目标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清晰,再回首过去?,不免发觉出自己那?时?青涩倔强到有些幼稚、好笑,想?来肯定给彼此添了不少的麻烦。 对于章寻宁来说?,当年的自己应当是?个极大的困扰。 五年后难得重逢,旧事?重提。 还是?好好的做一次结束的收尾吧。 苗烟觉得,为了以前的种种、为了以前自己的不懂事?、为了以前章寻宁养育她长大的辛苦,还是?要好好的和章寻宁道个歉。 第209章 酒席间,苗烟陪她们推杯换盏,几杯酒入腹,渐渐把一切盘算好了。 就差一个时?机说?明白。 热闹宴席到了尾声,章寻宁拎着?包起身,说?要去?一趟洗手间。 章寻宁没喝几口酒,立身站在一群浑身沾着?烟酒气的人中间,也如?记忆里一样?的冷淡。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也不会把任何事?放在心上。 待章寻宁离开包厢几分钟后,苗烟也起身,推辞说?出去?透透气。 从包厢里出来,走廊里温度要低一些。苗烟就着?这股冷意,心下想?着?怎样?同章寻宁讲起才好。 几步路走到洗手间,苗烟对着?镜子补妆,余光看见章寻宁从里面走出来,她收了化?妆品,从镜子里看向站在身旁洗手的章寻宁。 眉目一如?既往的温和且疏离。 这次的重逢应该是?完全偶然的。 也许是?这种熟悉感让苗烟觉得轻松了一点儿,好像章寻宁依旧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她开口变得顺畅:“聚会还愉快吗?” 章寻宁用纸巾擦手,淡淡“嗯”一声。 一切如?常。 是?时?候该给五年前的闹剧重新收尾了。 苗烟微笑,同她再寒暄几句,然后挑明主题:“很抱歉五年前我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很想?和你道歉,只是?这五年里找不到机会。现在好不容易这样?巧的遇见了,我要向你说?声抱歉。” “那?时?候真是?麻烦你了,也很感谢你把我养育到这么大。现在再想?,我那?时?候也是?真的幼稚。 顿了几秒,洗手间里没有声响。 章寻宁说?:“没关系。” 苗烟以为她的意思是?原谅。 笑着?伸出手,苗烟自我介绍:“刚刚酒局上太匆忙了,还没来得及握手。我是?苗烟,很高兴认识你,重新认识一遍吧。”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可?以打电话给我。” 她递出一张名片。 章寻宁和她相握,轻而快的抽回。 苗烟只感受到掌心有微凉掠过。 才交换完名片,苗烟的包里有震动声响。她从里面拿出手机,接通,才听见对方的声音,面容上便已充满甜蜜:“……稍等一会儿好吗?我等下就去?见你,我也很想?你。” 章寻宁没有走。 电话挂断,苗烟朝她歉意的笑笑:“是?我女朋友,罗书妤,你们还没有见过吧?下次我们一起吃饭好了。”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自己的小姨。 有了恋情告知长辈,是?很正常的事?情。 章寻宁吐出一个字:“哦。” 告过别,苗烟朝会所外走去?。五年前自己幼稚倔强的错误得到原谅,苗烟有种心里大石落地的感觉。现在一切都可?以翻篇重来了,她们都可?以毫无压力的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再想?想?自己的女友和未来不久的假期,前景光明。 然而以为自己获得谅解、转身离开的苗烟,并没有发觉身后那?道视线。 一直如?影随形。 2. 与罗书妤约定共享晚饭的地点离会所不远,出了大门拐几个弯,就透过玻璃窗看见等在靠窗小桌的女友。 四月傍晚,暖意微醺。苗烟满怀期盼,走向那?家餐厅。 苗烟和女友罗书妤相识时?间不久,恋爱关系在前几天?才确认,正是?热恋期。五年的空窗时?间,苗烟对待这段感情投入了许多?热忱情绪。 情侣间该做的浪漫小事?,一样?不落。即便是?有着?性取向这一层特殊关系,苗烟也从不掖着?藏着?。或许从事?时?尚行业的人对待这方面会更?包容开放。 餐厅放怡情小调,苗烟与罗书妤互喂甜点,举动亲昵。 这时?正是?下班晚高峰,从外面行色匆匆的街道看向这边来,玻璃窗内倒构成一副令人艳羡的惬意图景。 这份爱情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 苗烟没有注意到街道那?边曾有人投来过长久目光,为她们之间的亲昵而驻足。 临近结束用餐时?,苗烟正用餐巾纸替女友擦去?唇边油渍,身边忽的投下一层阴影。转头看去?,竟又是?这样?巧合,再度碰到了章寻宁。 章寻宁神色不冷不淡,端着?餐盘,自然落座。 她坐在的是?苗烟的那?一边。 眉目里没有什么情绪,似乎不是?为来到这里剑拔弩张,但更?令人猜不透她的目的。 毕竟明明已经……谅解了五年前的一切吧? 气氛陡然怪异起来。 之于苗烟而言,这份怪异是?因五年前曾有纠缠而来的。她和章寻宁有过肌肤之亲,感情浓烈时?又结束得那?样?决绝,她曾以为章寻宁会是?自己的全部?。 但那?些事?情早已过去?了。 在现任面前,不管与前任相见是?红着?脸还是?杀红了眼,都不是?体面的事?。 之于罗书妤而言,这份怪异是?因为莫名其妙。她不认识这穿青色旗袍的女人,也不知道自己女友和她是?什么关系。总不会那?样?俗套,是?什么出轨小三捉奸的戏码吧? 罗书妤先看看苗烟,又看看章寻宁。 出乎意料的是?,苗烟已做好自己这位不喜言谈的小姨不开口、自己打圆场的准备时?,章寻宁却?开口了:“可?以坐你们这里么?” 第210章 苗烟和女友都愣了一愣。 随即苗烟道:“可?以。” 接着?她又朝罗书妤解释:“这位是?我小姨,她是?青山市人,到这里来出差,一个人很孤单,我们陪陪她也好。” 然后又朝章寻宁介绍:“这位是?我现任女友,刚才也和你提起过,名字叫罗书妤。” 哦,现任女友。 罗书妤。 这个名字章寻宁听说?过,但不是?从苗烟口中。 罗书妤微微的笑了,她友好与章寻宁握手,还改口叫了小姨。她皮肤生得很白,几乎是?有些病态。不过好在打扮得温柔知性,掩去?了几分本该有的阴郁。 “这样?看来倒很巧,我们三个青山市的人在异乡相遇,一定是?冥冥中有天?意注定。”罗书妤讲着?场面话,“倒也很幸运。” 罗书妤又单独看向苗烟,略带柔情的咬字:“最幸运的还是?在异乡遇见苗烟,多?亏小姨您对她的教导。” 章寻宁没有接话,而是?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她不是?青山市人。” 弄得罗书妤愣住了。 三个人的关系愈发微妙起来。 罗书妤狐疑看向苗烟,章寻宁见她这样?去?瞧苗烟,又如?不经意般的补一句:“她没和你讲吗?” 问的是?“她没和你讲吗”,而不是?“你不知道吗”。言下之意是?,苗烟和她讲过。 有关苗烟的一切她都知道。 苗烟的微笑有片刻僵在唇角,好在极快的调整过来:“我确实?不是?青山市人,不过青山市就像是?我的第二故乡。我是?在安时?市出生的,本还想?这次旅行带你去?安时?市看看的。” 巧妙的化?解了场上的僵滞感。 身为女友的罗书妤,要在餐桌上被第一次见面的章寻宁,指出有关自己说?错的恋人的成长细节。 语气中有几分浅淡质疑。 碍于对方是?自己恋人的长辈,罗书妤只好微微拧眉,想?着?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多?谢小姨的提醒,以后我会记住的。”罗书妤微笑着?讲,“以后我还有很多?时?间去?慢慢了解苗烟,当然,也要拜托小姨多?多?这样?提醒我,我会和苗烟相处得更?好。” 苗烟也笑着?讲个风趣笑话,想?快点将这页揭过去?。 只有章寻宁不语。 她看着?苗烟和罗书妤用完晚餐,兀自熟练的为对方整理。 曾经她也这样?为苗烟整理过。 ……虽然是?曾经。 这场谈话有几处带着?使人不大舒服的尖锐感,但这种尖锐感很微妙,很容易就让人质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毕竟章寻宁看着?那?么淡然、那?么不经意。 且苗烟的印象里,章寻宁总是?不会轻易反悔的,她答应的事?情,往往不会食言。既然已经谅解了五年前的一切,重归于好,自然应该不会再有芥蒂……吧? 苗烟这样?想?着?,讲话渐渐回到自己的节奏。桌上她同罗书妤欢声笑语,间或夹杂两句向章寻宁的介绍,向自己的长辈诉说?自己的新恋情,坦然诚实?:“……这就是?我们认识的全部?经历了。” 罗书妤似乎也忘了方才那?一茬:“很不可?思议吧?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在异乡还能遇见这样?心意相通的人。” 她们的相识经历就像是?小说?里那?样?。 独在异乡的两个人因工作?有所接触,然后认识,本来躺在彼此的通讯录里,结果某一天?开始,因为某个小事?、某种兴趣开始大谈特谈,才发觉彼此是?最适合的灵魂伴侣。 空窗期,两个独身的人。 一触即燃。 章寻宁耳朵里听着?,口中慢慢嚼着?牛排。这好像都和她关系不大。 她好像不关心。 直到罗书妤再开口:“所以还请小姨多?多?祝福我们啰?毕竟你也知道,我们两个的情况……”她看一眼苗烟,压低声音,“不是?那?样?常见的。” “如?果作?为长辈的您能够接受并且祝福的话,我们会很开心的。” 叉子一顿。 独属于她们三个人的这一方小小空间,有如?片刻静止。 须臾过后,章寻宁用餐纸抿了抿唇角,慢慢说?:“祝福你们。” 没有说?完后面半句话。 晚餐结束。 各自道别后,章寻宁目送两名年轻人相依离开这家餐厅。走出远远还能看见她们唇角掩不住的笑意,眼中全是?彼此。 真好。 那?就祝福你们——这段关系走不长久吧。 3. 自那?天?聚会偶遇、晚上又一同用餐后,苗烟的生活重新风平浪静下来。章寻宁按照名片上的联系方式加了她的好友,但两人从未在上面联络过。 既然毫无联系,也没有生活上的碰撞,估计等章寻宁出差结束以后,她们又会各走各的路。 鉴于这样?的考虑,苗烟没有和女友提起她与那?个所谓的“小姨”之间的种种过往。 反正都过去?了,不是?吗? 可?是?生活也就是?从章寻宁来到这里出差后开始发生转变。 明明临近休假,明明就快要可?以和女友去?旅游,一切本该好好完成的工作?都出了岔子。 第211章 女友近来的工作?目标很重要,而与这有关的合作?人就是?苗烟的上司。苗烟和上司关系很好,因此引荐女友。 本来谈的都差不多?了,最近几天?不知怎么,频繁的遭到看似礼貌的推拒。 那?些拒绝的话语乍一听好像很有道理,却?根本经不起推敲。 除了上司以外,罗书妤身边的工作?朋友也在一个一个离开她。罗书妤这几日忙于奔波的一切,眼看就快要化?为泡汤。 她们甚至都不知道阻力是?从哪里来的。 仔细思考最近,也没有得罪任何人。 苗烟百思不得其解,曾尝试和上司沟通,没有得到有效的应答。直到女友有些试探的提起章寻宁。 女友觉得章寻宁不喜欢她。 忙前忙后的这些日子,罗书妤常常可?以和章寻宁打照面。章寻宁和苗烟上司常常相伴进出,可?每逢遇见罗书妤在场,都没有给过任何一个好脸色—— 苗烟对此提出质疑。 她说?章寻宁就是?那?样?一副冷淡的表情,对谁都是?那?个样?子,不可?能会单独针对某个人的。 她笑着?劝罗书妤放轻松,不要太疑神疑鬼。 罗书妤却?说?不是?这样?的。 虽然章寻宁的表情总是?那?波澜不惊的样?子,但罗书妤能感觉到某几个瞬间,章寻宁对待她就是?要比对待其他人更?加的疏远。 一开始苗烟并不相信罗书妤的话,可?后面罗书妤讲这些话讲的多?了,苗烟也不禁反思起来。 她性子直,某次与上司见面,没太拐弯抹角的就提起这件事?,询问是?否章寻宁在这边有什么不愉快。 上司被夹在章寻宁和罗书妤中间,但对苗烟却?从无针对的心思。她只是?朝苗烟笑了笑,又看似寒暄的问起罗书妤的近况,一切尽在不言中。 章寻宁在这边确实?有不愉快。 而且还是?因为罗书妤。 这就是?苗烟所能够获得的全部?信息。 可?是?为什么呢? 章寻宁也不会只是?和罗书妤见过一面而已,又有什么不愉快? 她的小姨不会无缘无故针对某个人。 她自始至终相信这一点。 罗书妤这次在北方的工作?很重要,至少罗书妤是?这样?讲的。作?为恋人,作?为伴侣,苗烟当然期望她可?以过得更?好。 尤其是?当一切都本该走向正规,却?突然出现差错、而且这个差错还是?来自苗烟曾经非常亲近的人的时?候,苗烟觉得自己应该使一切都变回正常的样?子。 出于这种考量,苗烟主动在社交软件上联系了章寻宁,斟酌了几番用词,然后礼貌的约章寻宁见面。 章寻宁给出一间酒店地址。 苗烟觉得这就是?章寻宁这次住宿的地方,并没觉得哪里太过暧昧。她准备坦然赴约。 因为心中担忧女友的前景未来,苗烟那?天?到的时?候要提早约定时?间十分钟。章寻宁握着?电话走来开门,抬眸见是?她,便让她先进来,然后回身继续和电话那?边的人讲起来。 苗烟坐在沙发上等着?章寻宁空闲下来。 章寻宁接电话并不躲避她,这短短几分钟内,苗烟大致从电话内容里听了个大概。电话那?边的人应该是?青山市的佣人,章寻宁回复了佣人几个管理家务的疑点。 她也很敏锐的从某几个关键词里判断出来,这趟出差本来章寻宁完全可?以规避开来的。 所以这样?远的距离,章寻宁为什么不嫌舟车劳顿,也要赶过来? 这隐约在苗烟心底种下疑虑。 另一边,章寻宁挂断电话,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相见的时?间约定过早,章寻宁只穿着?一身薄薄浴袍,隐约可?见骨感的肩头。 她问:“找我什么事??” 苗烟看见茶几上烟灰缸里躺着?几根香烟蒂。 章寻宁又开始抽烟了。 是?有什么让她感觉到压力很大吗? “我是?想?问……你讨厌罗书妤吗?”曾经是?那?样?亲密无间的家人,即便闹崩过,也获得了原谅,因此苗烟开口直奔主题,没有拖拉。 “她做了什么让你不喜欢吗?” 气氛沉静,章寻宁从茶几上摸出一根香烟,夹在指尖点燃。 熟悉的姿势。 似乎好像如?果不是?这样?近距离的、单独的接触,似乎好像如?果不是?那?一根香烟点燃,苗烟就不会想?起她少年时?曾一次又一次透过烟雾描摹章寻宁的唇形。 现在又不自觉的重演当初。 即便分开了这样?久,也开始了新生活,在香烟点燃的那?一瞬间,苗烟还是?下意识看向她的唇畔。 烟雾缭绕,只能窥见个大概。 章寻宁轻轻吐烟:“为什么这么觉得?” 苗烟想?为女友辩解,但好像忘记对面的人也曾与她有过肌肤之亲,像对上司那?样?去?引荐另一个人,好像不是?什么好的做法: “或许你可?以试试再多?了解一点她呢?她很聪明,做事?也很稳妥,她有很多?的优点,这些都可?以从她的履历上体现出来。” 仔细论述一遍罗书妤的优点,苗烟又讲:“我想?,她不会有哪里出现什么差错的,大概是?你对她有什么误会。如?果是?这样?,不如?我们开诚布公的讲一讲,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认识罗书妤,你也不会……” 第212章 话还没有说?完,苗烟的话语被章寻宁微微倾身过来的举动突兀的打断了。 微冷的十指伸出,扣住毫不设防的苗烟的掌心。 十指相扣。 苗烟怔住没有动作?,酒店房间内香烟缭绕,一双眼睛透过薄薄烟雾,看向对方。 章寻宁看向她,还是?一贯的波澜不惊,可?就是?那?双淡漠的眼睛,好像有能把人心底看穿的能力: “你还记得那?年浴室里,你是?怎么握住我的手的吗?” 室内静到针落可?闻。 ——就像是?这样?,那?年浴室里,苗烟就是?像这样?伸出手,然后与她紧紧相握。 “所以你自己伸出的手说?要收回就收回吗?想?要离开就离开吗?说?要和我一辈子不见面,然后转头就希望获得我的谅解,那?么我就要顺你心意,轻而易举的谅解你的一切?” “如?果是?这样?,那?我在五年前的所有付出呢?照顾你的那?些日子呢?一个陌生人不会想?让你过得那?么痛快的,苗烟。” 章寻宁叫她名字。 苗烟手一抖。 想?让你过得痛快舒服的人,一定会是?你很重要的那?个人。或者说?想?要成为你很重要的那?个人,才会想?方设法使你过得痛快舒服。 例如?说?,追求者。或者更?直白点,恋人。 所以。 章寻宁开口:“回去?吧,我没有任何义务要去?了解罗书妤。” 4. 在钱万琪的报告里,章寻宁得知苗烟在北方城市谈了恋爱。 这一趟出差,章寻宁本可?以不用来的。但她还是?来到了这里,就像如?果她不来,那?么一定会有什么东西会消散的很彻底的感觉。 那?种令人心脏被攥起的失去?感,让她感觉到无边可?怖。 起初来到这里,章寻宁并没有很强的目的性。她只是?想?着?先来这里看看,至于是?要看什么,她还并没有一个结论。 苗烟的新恋人她有曾听说?过,是?罗家的那?个小女儿。有人将罗家的长子介绍给她,她对罗家的一切都有过了解。 这是?一个很不稳定的家庭,一个表面文质彬彬背地里却?如?同人渣的哥哥,还有一个做事?阴狠的妹妹,同父异母的兄妹两人为了争夺家产和继承,所做出的那?些事?,章寻宁也不是?全都不知道。 传闻里那?个爱穿西装、略有些阴郁的苍白病态的女人,打扮成那?样?温柔知性的样?子出现在苗烟身边,到底是?为什么? 起初,她还是?这样?的想?法。 直到她真正见到两人相处后,她的心态却?已悄然发生了扭转。某种程度上,这种扭转带着?些微的扭曲感。 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章寻宁看见罗书妤自然熟稔为她养大的孩子叠餐巾,为她整理衣领。 她们都是?这座偌大都市里活得光鲜亮丽的人,也是?最登对的人。 那?么自己呢? 自己留在青山市五年之久,从来任劳任怨,并不抱怨痛苦。她为所有人兜底,她独自忍受章家垮台时?漫天?的流言蜚语,独自经历了多?年跟踪狂的骚扰,独自甘愿等候在那?里、却?始终等不来一个人。 因担心而飞过来,看见的却?是?这样?的画面。 所有人都圆满,除了自己。 凭什么? 五年间所有思念与压抑巨浪般拍来,那?些沉默守候的愿景都在看见这幅画面的那?一刻变了样?子。 几乎是?略有某种扭曲的,章寻宁在想?——坐在苗烟对面的那?个人,应该是?自己。 凭什么自己费尽心力养大的孩子,要拱手让人? 也就是?那?一天?,章寻宁觉得自己错了。 过去?她总是?觉得她们是?一张镜子的两面,所以她甘愿付出,想?要看见这面镜子的另一面,折射出来的是?自己想?要却?因各种缺憾而没得到的生活,她渴望苗烟代替自己活出另一个不同的人生。 现在她却?觉得,她们是?一张镜子的两面,那?就应该永远在一起。 永远不该被剥离。 也正是?因此,她开始排挤罗书妤。内心里,她还是?有着?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罗书妤那?样?的女人接近苗烟,多?半不是?什么好心思——那?个理由就是?她得保护自己养育的孩子不受外人的胁迫。 她知道要怎样?拆散这对情侣最快也最方便,只要捏住苗烟的那?个上司,让罗书妤想?得到的一切都无法得到,那?么苗烟总会有一天?来找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苗烟不受他人的伤害,就像她隐忍压抑这五年,是?为了换来苗烟如?今的光鲜亮丽一样?。 她总是?无条件的为她考虑,为她好。 可?是?事?实?上,随着?时?间过去?,章寻宁也有些分不清自己的内心了。 她也不想?分清这排挤到底是?为了正义,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念。或者说?,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种“为苗烟好”的心态有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但她又觉得,好像不论是?那?种原因,都变得无所谓了。 只要目的能够达到就好。 章寻宁知道苗烟和罗书妤这几日还有一次旅游,而她施加阻力的这件事?不得到解决,她们就无法安心出门远游。 第213章 那?一日苗烟曾来酒店找她,然后落荒而逃。 章寻宁没有着?急。 果不其然,时?间长了,苗烟自己打来了电话。 接到苗烟的电话,听到苗烟问她要怎么样?才放过罗书妤的话语,章寻宁本来已打好了腹稿。 可?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章寻宁出口的话语却?变得与腹稿截然不同,就如?同那?一天?苗烟来酒店时?她并不准备与她十指相扣的。她只是?突然无法控制的变得开始遵从内心,或许是?压抑太久的缘故: “如?果你们分开一段时?间,我也许会考虑改变主意。” 苗烟沉默良久。 这场电话本就是?为了尽快与罗书妤出门远游才打来的,现在却?说?要她们分开一段时?间? 而且自从酒店那?天?,苗烟也完全懂得了章寻宁的想?法。 这句话里的“分开一段时?间”,恐怕不是?实?话。倘若真的要分开,那?大概是?一辈子都不要再重新在一起。 苗烟依旧保持沉默不语。 一旦开始遵从内心,那?么有些话语便变得无可?控制:“我做过罗书妤的背景调查,她那?种人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你以为她要在北方和你一起奋斗么?如?果真的是?想?要留在这里和你一起走下去?,也就不至于这么轻易被我拦住了。” “罗书妤根本不会想?留在这里的,她到最后还是?要回到青山市,还是?要回到那?个古板的家庭里。你觉得那?个家庭能接受你们这种恋爱么?” 电话那?边还是?沉默。 说?不清是?和谁较了劲,章寻宁冷淡开口:“如?果那?时?你走投无路遇见的是?她,她不会像我一样?收留你。你腹痛的夜晚,永远是?我给你熬红糖水喝,她不会每一次都这样?做。你要上学的路,是?我牵着?你走了一遍又一遍,她永远不可?能会做到。” “罗书妤根本不是?真心待你。” 她才是?真心待苗烟的那?一个。 所以为什么奉出真心的那?一个总是?要在幕后?她厌倦了在幕后看台前的苗烟按部?就班演完恋爱、结婚、幸福美满的一生,她要参与进来。 电话那?头,苗烟的犟脾气似乎又被激起。她生气了,言语里藏不住尖锐,两人又如?同重回五年前的争吵,只是?这次更?直白: “难道你就是?真心对我吗?难道你就会公开这种关系吗?难道你就会一辈子都这样?做下去?吗?” “会吗?你会吗?” 旧事?终于还是?被重提。 而这次章寻宁沉默片刻,开口答:“如?果你说?想?要,那?我就会。” 5. 苗烟如?愿准时?出发,得到了她本该有的假期旅行。 但这趟旅行不是?和罗书妤一起。 这趟旅途的计划在出发前一天?被改得面目全非,苗烟拒绝了罗书妤,也同样?宣告了两人之间的分手。她的旅行同伴是?章寻宁,目的地是?青山市。 而这趟旅途的所有计划,重新经过章寻宁之手,由她全权制定。 回青山市的车上,苗烟紧闭双眼,一个字也不愿和章寻宁讲。似乎很厌恶章寻宁这样?的做法。 而章寻宁并不恼火。 她只是?在苗烟小憩的某一个瞬间,将唇轻轻落在苗烟的额间,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愉悦感。 就算这样?的手段令人不齿,但她的目的达到了。 目的达到了不就好了吗? 章寻宁知道苗烟不愿和她讲话是?有原因的,但她不介意。和罗书妤被迫分开的情伤,总会被时?间修补的。她只要一直陪在苗烟身边,她相信还是?她们之间多?年相伴、比血缘更?深的感情更?加坚固。 这趟列车上,苗烟就算有醒来的时?候,也是?紧抿着?唇看向窗外,生气倔强不肯看章寻宁任何一眼。 章寻宁只是?哄她吃饭,一口一口的喂,如?同她过去?喂她红糖水一样?。 也就在喂她红糖水的那?一刻,章寻宁并没有感觉到任何良心的谴责,她只是?想?起自己说?罗书妤不是?个善良的人。 那?自己是?个善良的人吗?这么多?年来,她从不知道自己竟有这样?不够光明磊落的一面。 到了章宅以后,章寻宁带苗烟去?看她的那?间卧室。 章寻宁轻声告诉她,这是?自己为她准备的房间,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动过,一切装潢都按她当年喜好。 苗烟不讲话,少见的冷漠。 佣人都有些好奇的看向这位家里新来的女主人。章寻宁向她们介绍苗烟说?,她以后会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之一。 安置行李的时?候,章寻宁接到助理的电话。 这次出差回来,公司里还有事?要找她。纵使万般放心不下苗烟一个人在家,章寻宁还是?不得不离开。 她告诉苗烟,自己晚上就会回来。如?同她高中时?告诉苗烟下了晚自习等她回家一样?。 酒局上,还是?那?些无聊的应酬,章寻宁过去?五年就在这种地方浪费了许多?的时?间,一向平心静气。可?现在她有点不想?待在这里听他们说?着?酒后胡话了,她想?回家,因为家里有牵挂的人。 可?是?某一个瞬间,这群酒鬼的话竟然也让她提起了注意: 第214章 “喂,你不知道吧,罗家现在这样可是要变天了……” 有没醉太多的人怼他胳膊,让他注意点说话尺度。 那人一摆手,喝的烂醉,根本想不到有什么要注意的:“有什么好怕的?反正罗松止那人的好日子快到头了。罗家的那个妹妹回来了,从前些日子就在准备着,我那时就忍着不敢说,现在她终于扳倒了她哥哥,我说一说,也没什么吧?” 前些日子就在准备着? 可明明前些日子罗书妤还在北方城市,章寻宁见过她的。 电光火石之间,章寻宁好像想通了什么。 迅速产生的恋情、在北方城市声东击西、苗烟看似犹豫实则爽快的倒戈…… 章寻宁彻底不想再坐下去了。 她径自的、无法等待的回了家。 章宅的夜晚没有点灯,即便是多搬进来了一个人,还是显得那样寂静,就好像苗烟从没有回到过青山市一样。 带她回来难道是一场梦吗? 走进卧室之前,章寻宁的心脏被悬起来。章寻宁太怕苗烟消失不见了。 毕竟她这么会玩弄人心。 然而推开门的那一刻,章寻宁陡然松了一口气。卧室窗户开着,苗烟穿酒红色吊带裙坐在她梳妆台前,绕着发尾看夜景。 听见开门声,嫣然笑着回头,看向她。 “你回来啦?等你很久了。” 苗烟看着章寻宁朝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仍是笑眯眯的:“怎么,才想清楚啊?” 是的,她怎么忘了苗烟少年时期是多么狡诈的一个人。 这种人怎么可能乖乖束手就擒。 章寻宁站定在苗烟面前,苗烟伸出胳膊揽住她的脖颈,有点轻佻的笑:“终于不用再装模作样了,也终于不用再演什么落荒而逃了。” 想起酒店里那天自己穿高跟鞋精湛出演落荒而逃的样子,苗烟有些想发笑。 “我知道钱万琪的存在。” 她知道了钱万琪的存在,却并没有阻止钱万琪的举动。 甚至还有意让钱万琪得知自己的恋情。 “罗书妤是我很好的合作伙伴。” 她和罗书妤并没有什么感觉对方是灵魂伴侣的畅谈,只是躺在双方列表后的一段时间,某一个夜里达成了合约。 她会帮罗书妤扳倒罗松止,罗书妤陪她演完这场戏。 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她忘掉了五年前的一切,她不会看开,也不会淡忘。因为她是苗烟,所以她永远不会心甘情愿的接受自己不想要的结果。 她只接受自己想要的答案,即便手段不算很正当。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苗烟轻轻的吻章寻宁的唇角,问她。 章寻宁摇摇头。 事已至此,说不清到底是苗烟心思诡谲的下套网住了自己的鱼,还是章寻宁思念扭曲以道德败坏的手段留住了苗烟。 或许两者都有,也或许她们天生就是一张镜子的两面,连做下三滥的事情都如此契合。 “那你在电话里说只要我愿意你就会,现在还作数吗?” 苗烟附在她耳边,气息温热,似有舌尖濡湿了她的耳廓。 “作数。”她回答。 苗烟笑了,眼如弯月:“现在我说我愿意。” 章寻宁答:“我会一辈子那样做下去。” 永远也不会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