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对她感到恶心》 第1章 [gl百合] 《本座对她感到恶心gl》作者:食鹿客【完结】 文案: 江袭黛乃杀生门门主,这一辈子血债累累,睚眦必报,惨死在她手下的人不计其数,乃是修仙界恶名昭著的毒妇。 她仗着自己修为高深,甚是自负,纵横四海从未尝过败绩。 燕徽柔是她手下亡魂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弱得堪比蚂蚁,甚至半点不熟—— 只是不小心波及到而已。 但偏偏是她,害得江袭黛一剑下去莫名把自己弄死了。 死得不明不白。 重来一世,脑子里多了个自称“系统”的物什,系统说那名叫做燕徽柔的少女乃是本言情小说《莲花白》女主角,人设是柔弱圣母白莲花,气运逆天,自带伤害反弹buff。 伤害反弹buff?主角?言情小说? 烦死了,听不懂,不信邪。 江袭黛重生第一件事是复仇——劈了燕徽柔九十九次,死了九十九次,又重生了九十九次。 终于在第一百次时,劈累了。 呵,主角。好恶心的金手指。 于是她换了一种方式,将燕徽柔带在身边,留在杀生门,开始近距离观察该名少女到底有何过人之处,值得天道如此偏爱。 * 带回来了岂是让这丫头享福的,身为死生血仇,哪怕不能以命来偿还。 江袭黛看她不顺眼得很,自然得好好折磨她一番。 只是…… 江袭黛罚她长跪于殿前,自个的膝盖肿了三天。 ——恨得牙疼,只得事后暗戳戳找人送药。 江袭黛气上心头扇了她一巴掌,自己的半边脸痛得有与荣焉。 ——寝食难安,但只得事后暗戳戳帮她疗伤。 江袭黛特意放她去历练,本想着让她有去无回,结果她一个人反弹弹死了大乘妖兽,还顺便升了个阶。 抱着一堆天材地宝归来的年少姑娘,眼里缀着的满是真诚和愧疚: “我原以为……门主是弃了我,才让我去那般险境。如今才知门主的一片苦心。” “到底是我错怪您了。” 她无比愧疚而真诚地说:“您真好。” 脸颊边下一个珍重的轻吻。 那名为系统的物什忽地叮咚一声,江袭黛一看,主角好感度在她一次次的蓄意谋杀中径直高破了天际。 一向杀伐果断的江门主,感受着腰间圈着的那一环水嫩嫩的胳膊,美目微睁,顿时在此宕了机。 * 燕徽柔这一生,未曾见得几缕天光。 江袭黛是其中的一束。 世人谁不知“照殿红”之凶名,但在燕徽柔眼里,面前这个美艳的女人只是偶尔凶巴巴的,脾性不好,但仍然有许多细致的体贴。 譬如她会将自己从深不见底下地窟里捞出来。 譬如她会暗暗差人给自己送药膏。 譬如她会偷偷地给她疗伤。 她予她衣食住行,赐她历练磨砺,看她破茧成蝶。 但江袭黛不知道的是,一切的一切却开始得更早。 燕徽柔第一次喜欢她。 其实是在遇见她之前。 * “恶毒女配?” 燕徽柔对上女人的泪眼,抚上那绝艳的容颜,柔声道:“您这么惹人爱怜,怎么会是?” “……” 那位杀得修仙界闻风丧胆,刮起过无数腥风血雨的蛇蝎美人,听了这话—— 她不堪回首地闭上眼,隐忍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难道言情小说都是这么写的? 不太确定,再看看。 反派蛇蝎美人x圣母白莲女主 排雷:女主之一有过老情人(女)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系统 穿书 美强惨 搜索关键词:主角:江袭黛,燕徽柔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反派蛇蝎美人养成小白莲结果被… 立意:遇到困难挫折永远积极向上。 第1章 灵犀山山顶望岳台上,只见此时红日当悬。 金红色的暖光照在道门弟子支楞起来的一张大旗上。 拿朱砂写就的大字——“诛魔”二字明明朗朗,气宇轩昂。 清虚派掌门今已百岁余,转过身一扫上下两个大字,心有戚戚地问:“江……那人可是来了。” 揽月阁阁主微抿下唇,面色无大变化:“尚未。” 为首的阁主掌门只略微一两句交谈,没有多言。 但其后乌压压的四大道门里的弟子群中,却还是难免悉悉索索一阵子,漏出几声紧张的交谈声。 清虚派一弟子压低声音,扯了扯一旁师姐的衣袖:“师姐,这人是谁?犯得着四大道门齐齐出手,真有这般厉害么。” “……江袭黛。杀生门门主江袭黛。凶名在外,你可不要轻易去招她。”某师姐蹙眉道:“你竟不知?” 师姐说,人人皆想诛之的江袭黛,性情乖戾,心狠手辣。死在她手上的正道人士能装满半个地府。 她喜穿红衣,常撑一把绣着佛桑花的白绢伞。确是白伞无疑,但这伞名却叫“照殿红”。 因为此伞每次一开,总是血流成河。据说是为了纪念几百年前一战——这女人屠遍灵山派满门,鲜血从殿前淌过山门,洇染泥土三分,触目惊心,将素净的伞沿也衬照得粉若桃霞。 第2章 “她是……魔?”索性等着没事可干,师妹扭头看了一眼那大旗上的“诛魔”二字,继续问道。 “不是。”一旁的人嗤笑两声:“但也差不离了。毕竟哪怕是魔,也没见过这么凶残的。想起灵山派……唉,真是造孽啊!” “当年灵山派有一大内传心法《焚情决》,便是被这女人抢了去。这么一说,你应当明了了。” “《焚情决》?” “听闻此功法贯通佛道二理,是灵山派压箱底的宝贝,这,这乃是无上功法——” “果不其然,是遭这魔头觊觎了。” 有一人压低声音道:“听说这江袭黛,曾几何时,还是灵山派的唯一一位镇山祖师,风光无限。” 一时大家或是惊惧,又是讶然:“那便说不通了。这女人竟然对待自己的后人晚辈,同门师友都如此残忍?” “……不知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有人说是因为恋慕谁人而不得,失心疯了,因而在自家门派大开杀戒。” “也有人说,是因为她修炼《焚情决》走火入魔所致。” “估计是本性如此。” “就一个疯女人。”另一人又接过话头:“除之而后快。没什么好惋惜的。” 正絮叨间,天地间风云变幻。 清虚派掌门道:“肃静!” 鸦雀无声,只留风呼阵阵。 揽月阁阁主展珂穿着一身杏黄衣裳,鬓发挽起,面容明净素雅。她仰头看向天空,眉梢微蹙。 “展阁主,这江……”清虚派掌门侧目问道。 他这一问多少有些心里没底,怕那个魔头不来,再放她回去为祸苍生;又怕那魔头真来了,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他们举力也拦不住江袭黛大开杀戒。 展珂放平眉梢:“掌门不必担忧。”她的声音清润从容,听来很有信服力:“那魔头会赴约,应是快了,我这里有她想要的东西。” “可是……”掌门暗自啧道,那江袭黛着实是个煞神,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惹祸上身,人头落地。 但他转念一想,又将这话咽了回去。若是能合诛这妖女,一来是在修仙界的威望剧增,说不定能稳坐仙道盟首之位。 二来……则是那本无上功法《焚情决》。若是真有世人流传的那般“劈山填海,斗转星移不在话下”,那可实在是赚大发了。 更何况,这女魔头如此厉害,足矣见得这《焚情决》是当真有厉害之处的。 谁不想要呢? 掌门咽下一口唾沫。 “没有可是。一旦出现,你我立即结阵。”皓然宗的谢明庭眉锋一凌,脸上却并无清虚派掌门那般的纠结之意,她口气雷厉风行:“灵山派五千人命,多年血债累累,留她不得!今日哪怕是舍己之命,也该为修真界讨个公道。” “道友倒是不必忧心。我仙门功法为妖人所用,讨回来乃是顺应天道。”另一位神机阁阁主慨然道:“再不济,展阁主那边还有底牌。” 展珂盈盈一笑,“但愿不要用上。” 天穹不知何时变了黑,云推着云露出暗部的皱褶,浓得这儿一团,那里一块。 方才还猎猎作响的风一时止息,整个望岳台上的光线暗淡下来,“诛魔”两个字也由鲜明的赤化为了暗淡的红,不再于空中滚动。 万籁俱寂。 安静得快要让人窒息。 一阵惊雷起,天地间轰隆一声响动。 几位修真界大能严阵以待,其身后的弟子们也往后小退一步。 “……来了?!”方才最话多的一个小师妹神情紧绷,眼珠子左右看去。 大家屏息以待。 一阵风重新掀起,吹拂了过去。 绕动叶片,轻轻打了个旋儿,发出一声沙沙的轻响。 人群里的小师妹紧紧地盯着那片树叶子,唯恐里头突然蹦出一张凶神恶煞的女鬼脸。听闻人杀得多了会恶鬼缠身,因而也会影响面相——不管如何,总觉得天下魔头理应长成丑陋的模样。就像丑恶托出美,影衬出光。 在众人小心翼翼的呼吸声中,一炷香过去了。 什么也没有发生。 又是如死水般的一炷香过去了。 还是什么都未曾发生。 甚至天空的云推了又推,推出一片亮堂堂的缝隙来,底下是湛蓝。 一缕红金色的日光,照在了微风中和煦摇摆的树叶上。 小师妹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慢慢地,竟也在长时间的等待中麻木下来,变得轻松。一旁的弟子似乎也是如此,甚至还偷闲地哼了首曲子。 “疏云过雨漏斜阳。树阴凉。晚风香。野老柴门,深隐水云乡……” 她暗暗呼了一口气,伸过头对师姐说:“看来还没有嘛。”心里又想谁人哼的是什么曲子,怪好听的。 于是侧目去看。 这一眼正对上一方伞沿,白莲花一样清圆的边儿,素色中缀着零星红朵,像是溅上去的鲜血。 小师妹忽地怔住,一时不知面前是何许人也,也不知何许景也。 她呆呆地瞧着那白伞抬起,底下露出一双朱唇,如同破开冰雪以后的红莲:“……须信百年俱是梦,天地阔,且徜徉。” 飘渺温柔,婉转多情。 只是这余音袅袅,夹杂着异常恐怖的威压荡开,让在场的人都听得分分明明。 第3章 不知道是谁凄声嚎了一嗓子:“江袭黛!” 紧接着人群躁动起来,像是千军万马踏过了这一亩三分地。地在震,天在晃。 小师妹心神恍惚,还未回过神来,险些被挤成肉饼,下意识举起手中的剑去格挡。然而眼前迅速飘过一截红袖,顷刻间便见那眼前女子出现在对面山头的峰顶。 天中乌云散却,树叶子漏下的光晕慢慢扩大,映得万山金红遍野。 群峰之巅,金光与红辉晃成一团,勾勒出一女人窈窕身影。 只见她身披凄艳大红,素手撑起一方绣花白绢伞。满头乌发肆意散在风中,任山巅的狂风吹拂。 她俯瞰着众人,云淡风轻。 回想起刚才那短短一瞥,小师妹始才回过神来,只是心有余悸:这魔头竟也不像传闻中那般可怖,反而美貌过人。 何况众人百般防护之下,竟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了自己这边,其修为也着实深不可测。 江袭黛的目光看向展珂,仿佛完全忽视了一旁写着“诛魔”二字的旗子。 她的目光居高临下,穿过了乌泱泱一大片人群,只凝聚在一人身上。 展珂却未接那目光,只是催促道:“愣住作甚?” 见这魔女已现身,且还出现得如此大大咧咧——四位道门之首反应过来,自然不会放过良机,合诛她的阵法已经麻利地自四个方位响应而起。 金色的法芒一阵亮过一阵,一时间天空再度陷入阴暗,宛如黑夜。 轰隆—— 平地惊雷声。 就在这密不透风的死阵之中,哪怕是有通天的本领,想必也不能全身而退。 第2章 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江袭黛似乎没有半分异常反应。 她美目半阖,唇角略勾,只微微抬着头,看那阵法慢慢自空中形成。 绣着佛桑花的白伞一抬,自手中飞了出去。那伞柄不再是柄,反而从她手中一抽化为了一把细长软剑,遍体通红,像是饮满了鲜血。 软剑剑锋一转,竟像条游蛇似的。 剑先出,那一袭红衣纵身飞起。 也正在此时,乌泱泱的弟子群中有人架起长弓法器,淬火的箭如密密麻麻的针脚,半点不透风地冲她射去。 江袭黛身法诡谲,借由展开的白伞挡去铿铿锵锵撞上来的箭头,整个人似朵空中盛放的红莲,摇曳生姿,又捉摸不透。 顷刻间,她已来至几位道门之首的边上,手中长剑递出,稳准狠地直取展珂胸口! “阁主小心——”一旁的弟子叫道。 展珂反应极快,想来是早有准备,她侧身一躲,软剑并未刺在身上,甚至也未曾挨在地上。 而整个望岳台却像是地震了一般,纵深的裂痕如河流一样淌开,整个高台顷刻间裂成两半。 波及的剑风却一炸而开,凌厉几道划破了展珂的半边衣袖。 杏色素裳上几缕血迹蔓延而开,逐渐染成暗红色,滴滴答答地顺着她的手腕滑下来。 展珂当即旋身后退几步,出剑与她缠斗起来。 江袭黛的下一剑刺向她左腹,下下一剑反挑上她胸口,有惊无险地刺了空。 血红的剑,血红的衣裳,在她面前飘忽地舞动。 这女人一旦出手,招招狠辣至极,不仅不给敌人留余地,甚至也留不下多少给自己。 展珂招架不住,最后一剑让她刺中了左肩。修长的血剑从肩膀后面穿出,随着闷哼一声,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得极近。 江袭黛近距离看着眼前的女人,神情恍惚了一瞬,然而面颊边忽地荡来一股子热浪。 她撤后几步,只听得一声铿锵剧响。 赤金重剑,边缘钝化,还擦着些许火星子,险些将她的软剑折弯。 顺着看过去,那是一位身着整洁道袍的女人,眉目雅正,生得不偏不倚,只是此刻满脸肃然,伸手压着江袭黛的软剑,道:“展珂,你受伤了,退开。” 江袭黛认得她,她是浩然宗宗主谢明庭。修仙界里所谓的正道人士,一生光明磊落,酷爱降妖除魔,对于自个这般的人物——自然是恨不得立马杀了祭天。 江袭黛略微蹙眉。 她看着她将负伤的展珂挡在身后。 随后那重剑以劈天之势朝自己砍来。 烈焰滚过剑锋,烫到了她的手背,一举一动虎虎生风。 谢明庭气势凛然,引得余下几个宗门有头脸的人物一时也士气高涨。神机阁,清虚派,揽月阁带来的精锐弟子一起上阵,誓要这为祸苍生的魔头有来无回! 江袭黛悬浮于空中,脚尖踏着伞顶,腾不出手招呼四面八方而来的兵器,她索性负手而立,双目微微阖起。 指尖翻若莲花。 那每一根支撑伞面的铁骨宛如暗器般射出,令人防不胜防,夹杂着极其浑厚的修为,一时四周惨叫连连,鲜血喷涌而出,血又染红了整个伞面。 不过瞬息之间,往前而来的弟子已经死伤过半,连自天上压下来的阵法也碎了一小半。 至此,已经无人上前。 清虚派掌门人一个哆嗦,情急之下一把扶住身旁的展阁主,“这样下去恐怕拿不住她。我们是否……?” 展珂隐隐蹙眉,扭头低声道:“事已至此,将那个孩子放出来。” 清虚派掌门摸了一把胡须,双目顿时放出精光来,他随即召来一个男孩儿:“还不快带展阁主去洞牢!” 第4章 那弟子目睹眼前血腥,只见展阁主点头,跑得那叫一个迅速。 只是还未跑出几步,他听得身后一片震天动地的响,尘灰一齐涌起,几乎是要推着他向前跑去。估计是那个魔头又发威了! 他们二人临到清虚派的洞牢,这里已经碎了一半。 平时这里是用来关押犯了重罪的弟子,或是囚禁一些穷凶极恶的人。 山体一塌,还剩的下什么? 尘土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几乎是地动山摇。 “有……人……吗……” 干涸已久的声音像是一座枯井,只能从依稀几个音调听出是个女子。 尘土之中,慢慢响起了铁链子拖行的声音。 弟子还没来得及细看,突然感觉背后杀来一道冷风,他瞪大眼睛回眸,正瞧见了江袭黛艳绝的脸孔,还有一柄怒红的剑。 噗—— 毫无幸免地,只不过一个瞬息,整个人就从碎裂开来,炸成了烟花碎屑,粘在尘灰一起。 江袭黛踏着摇摇欲坠的山石赶来,她攥紧了刚才从展珂腰间扯下的一枚玉佩,将软剑藏于伞中。 展珂看着眼前弟子的死状,心中不由得寒了一寒,又将目光挪回她脸上来:“……江袭黛。” 红衣女人撑着绣花白伞,声音婉转:“何时叫得这般生分了?阿珂。” 江袭黛轻轻笑着,这一笑颜色愈美,面若桃李。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展珂,像是在怀念着阔别已久的故人。 而分明上一剑她才刺穿了她的肩膀。 展珂心中清楚,愈是这般娇媚和气的模样,眼前这个女人愈是危险,像是极其艳丽的毒蛇,杀人总在瞬息之中。 江袭黛将伞轻轻转了一下,轻声说:“你算准了本座会来,特意将这玉佩戴在身上。” 她抬起手腕,通红的鲤鱼玉佩悬在掌心下,“到底是本座赠你的东西,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会亲自取回来。你算得不错。” “可是我想要的不只是这个。” 那女人目光流盼,温柔地落在她身上:“阿珂,我只是想要问个明白。你先前不是如此,如今与他们搅和在一处,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是吗?” 凝重的威压袭来,窜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展珂勉强支撑着不在她面前跪下,她面色不变,心中却暗暗骂道,真是个疯子。 但她不以为这是一个完全的死局。毕竟还有“底牌”所在。 江袭黛正欲往前走,突然感觉脚腕一重。 “有人……吗……” 江袭黛也听到了铁链子拖行的声响,心觉怪异,回头望去。一只血迹累累的手握住了她的脚腕。 那是一个年少女子,刚从洞牢里爬出来,身形很瘦,穿着破烂白裙,几乎衣不蔽体。她裸露的背脊上拿铁链子穿锁着骨头,伤口处已经发炎溃烂。 她的脚似是断了,软塌塌地拖在地上,只能用手来爬着走。女子微微仰起脑袋,干枯的嘴唇蠕动片刻,轻声恳求道:“杀……了……” “杀了……我……求求……你,求求你……” 似乎每一个字都嗫嚅着难言的痛苦。 什么?江袭黛无暇理会闲杂人等,一袖将人拂开。 她手中血剑已出,铮铮然一弹,带着十足十的威压,直指面前的揽月阁阁主。 而正在此时此刻,展珂却做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一把将地面上的少女拖了起来,挡在身前,竟然不躲不避,直接迎上了江袭黛的一剑! 江袭黛本还收着几分力,并未直迎展珂的命门。 然而眼前突然怼过来一个陌生女子,江袭黛并不认识她,只觉奇怪,因而再无什么顾忌。 无非是多添一分血债。 于是江袭黛无甚怜悯地劈了下去。 然而诡谲的事情发生了,江袭黛分明是出击的一方,却只觉得眼前白光一片,血色模糊。 她顿感诧异。 身上骤然很痛,似是火烧火撩一番。从一个地方开始,逐渐向浑身蔓延。 好像肌肤上有万千剑风割了过去,直至于血肉分离。 痛,很痛,让人心惊胆颤的剧痛。 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握不住剑,甚至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自己的腿脚。 乃至于自己的全部。 第3章 一缕轻烟,正从青灰釉三足盘香炉里缓缓飘出。 香烟淡而笔直,无人去扰动,显得异常静谧。 盘腿坐在塌上的女人鸦睫下垂,不止息地颤着。 她的呼吸很乱,双手时而扣紧时而放松,额头上涔出来的一层薄汗倒是一直汇聚着,变成豆大的一二滴,顺着艳丽的轮廓往下淌。 滴答。 滴、答。 当颤抖达到最剧烈时,那双眼眸用力一睁开,底色的血煞之气还未褪尽。 江袭黛深深地喘息着,左右看去,似乎还有些心神不定,她的异常甚至惊扰了一旁静静竖着的烟雾,优雅地弯了个圈儿。 然后又陷入平静。 此处的布局很熟悉,正是她在杀生门自家卧房之内。 可是道理不该如此,上一秒还在灵犀山望岳台被四大道门围剿,下一刻便穿越了空间不成? 正巧门外传来几声轻叩,三声重一声轻。 第5章 江袭黛抬眼:“进来。” 来人是她座下的一位弟子,闻弦音。她甫一进门,便注意到了江袭黛略有些苍白的面色,“门主?您……” “本座是怎么回来的?”江袭黛打断她。 闻弦音却有些愣,却还是恭敬答道:“您已闭关三月有余,期间并未外出过。今日弟子过来,是到了‘那位’与您相约之期,特来提醒。” “只不过……”闻弦音却有些犹豫:“门主,此行凶险。听闻清虚派,神机阁,揽月阁以及浩然宗皆有响应。那女人定然目的不纯,多半是看准了……您当真要去赴约?” 江袭黛感觉这话听着很熟悉——没错,不仅仅是熟悉,这是真实发生的一切。 闻弦音在几天前说过这样的话,一模一样。 而自己的回答是“阿珂隐匿行踪好多年,近年继任阁主之位,才愿现身出来见面,本座自然要去”。 随后她便去了,果然也和闻弦音预料的差不多,四大道门布下天罗地网,正准备拿下她。 江袭黛素来自负狂妄,一生从未怕过谁,别说是四大道门,哪怕他们集合天下修士齐心协力,她也未曾怕过一分。 她只是去见想见的人。 闻弦音的话让她心头一愣,莫非自己不仅跨越了距离,甚至越过了时空? 这世界上竟有如此仙法? “门主!” 江袭黛兀自下榻,转头便对上闻弦音担忧的神色。 “无事,那些个杂碎还难入眼得很。” 闻弦音只嗅到一缕香风飘过,而后面前人影消失。 江袭黛瞬息之间,已经凌空而行,朝着灵犀山的方向飞去。 【叮——】 一声尖锐的声音刺入脑内。 江袭黛太阳穴一痛,她抚上额角。 【恭喜宿主重生归来,成功绑定系统。您所处的世界是一本名为《莲花白》的言情小说。】 这声音,乃是何人? 竟然能让她丝毫不觉,并且做到传音入脑,想必修为更在她之上。 修仙界何曾有如此人物? 江袭黛心中一凝,她面色不改,只是将警惕之心放到了最大。无奈向四周探视一番,却发现不了声响的源头,只听得这古怪声音继续木然地道: 【宿主需要了解一下本文的大致内容吗?】 “本文?” 江袭黛诧异道。 那边传来滋滋的声响,乃是江袭黛未曾听闻过的。没过一会儿,那声音又道: 【是的宿主。‘本文’亦可称之为小说、话本。是一种既定的通俗文学体裁,特指该本《莲花白》小说,也就是您身处的世界。】 【您在上一世,因为劈中了女主而提前死亡,导致剧情线偏离。】 【所以需要纠正……滴滴滴……】 小说话本? 江袭黛放眼一看,如今身在云端,只见云层下面绿树成荫,山峦如黛,湖面广袤而坦荡地汪在大地之上。 风里云中,来去自如。 一切真实得可怕,这脑中声音所述岂能不荒谬? 莫不是个疯子。 江袭黛双眉一蹙,她于云中遁走。 而脑中的声音也并未再开口说话。 不过半柱香的时候,她又瞧见了灵犀山望岳台的影子。 只是这次,她转念一想,却未曾正面迎上望岳台,而是绕过主峰,去往后山的洞牢。 清虚派洞牢修在半山腰,荒草埋没处,看起来很久没人出入。此处关押进去的弟子大都犯了重罪,一般鲜少有人能重见天日。 江袭黛将伞一甩,刀刃分明的伞边边咻地破开了八道长风,只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洞牢的大门在她的威压之下碾成了粉末。 望岳台上聚集的修士似乎听到了动静,正在集结往后山赶来。 江袭黛却浑然不惧,她将白伞一合,负在身后,敛起半边艳红的衣裙,蹙着眉走进了这阴暗潮湿的洞牢。 ——连她靠近都察觉不了的小废物点心们,压根不值得提防。 只是这洞内,凭着直觉。 有些蹊跷。 江袭黛这一路从洞牢走过,几间牢房都是空着,地上草率地铺着些稻草。 她的修为高深,足尖踩过稻草几乎也不留任何声响,所以周围安静得连一根针掉下都能听见。 【察觉到女主气息!滴——】 脑中的轰鸣让江袭黛又头疼了一阵,她捂住额梢,低声骂道:“……什么东西。” 声音消失了。 愈发往里头走,便不是那种来自于天外的陌生滴滴声。 轻轻地一口气吸进去,再一口气呼了出来,有些断续,仿佛没有多余的力气呼吸。 那不是江袭黛自己的。 而是属于另一个活人。 在洞牢的最深处,江袭黛忽地站定,双目幽幽一抬。 ——她身为杀生门门主,素来见惯了血腥,只是瞧见眼前人的场景,还是有些不忍直视。 两根硕大的蟠龙柱支起,其上玄铁锁链纵横。 上面蔓延出来的两个铁爪子穿透了一名少女的背脊,死死地将她勾在上头。 说是少女……只不过是从身形上依稀见得,实际上已算不得什么人样。 瘦脱相了的一身皮包骨头,干枯无光的一头长发,黏着几缕血腥草率地垂落下来。尤其是两个铁爪勾着的皮肉附近,竟已经溃烂,白骨森森地瞧着甚是可怖。 第6章 都这样了,竟然还能活着。 江袭黛认清了那张脸——丑成这样自然很容易记住。 眼前这个半死不活的,正是在危急之时,被展珂拉起来挡刀的人。 瞧不出修为高深,也瞧不出有何特异。 但重生前临死的痛楚历历在目,好像千刀万剐,兴许是这诡异少女突然发功也说不定——总之不是善茬。 面对威胁,理应除之而后快。 她不再犹豫,照殿红在身后一展,绣着佛桑的白伞如莲开落。 血红软剑咻地飞出,径直插入了少女的心口。 与此同时,江袭黛却感觉胸口一痛,她骤然呕出一口血来。 两眼一黑,从此再不省人事。 第4章 江袭黛再次睁开双目,额上又出了一层冷汗。 眼前的盘香缕缕上升,分毫不动。 她凝目良久,始才呼出一口气,香烟弯弯绕绕,逸散了些许。 门外叩声响起,闻弦音走了进来,恭敬道:“今日弟子过来,是到了‘那位’与您相约之期,特来提醒……” 江袭黛摆了一下手,闻弦音的声音戛然而止。 “退下。” 闻弦音犹豫片刻,看起来有话要说。 江袭黛蹙眉道:“本座知你要说此行凶险。清虚派,神机阁,揽月阁以及浩然宗皆有响应。用得着还啰嗦一遍么?” “……门主知道,弟子就放心一些,”闻弦音哑然:“一切千万小心。” 待闻弦音走后,江袭黛揉了揉额角,理所当然地又听到了那来自天外的声响。 【宿主,系统已经提醒您了。女主身负天道气运,自带反弹buff,无法被抹杀。本文剧情已经偏离航向,系统将与您达成合作,争取将剧情早日引回正道,还请……】 江袭黛眸光微暗,轻声念了一遍:“天道气运,反弹……八福?如你所说,本座刚才碰见的那个,便是唤作燕徽柔的人?” 【是。】 如今碰上这位神秘少女,一连在她跟前死了两次…… 她心中,多少带点恼意。 这世上竟有如此殊胜之体质,诡谲之功法。 江袭黛活了这些年,从未遇上能一招将她制命的敌手。她想着这人被清虚派藏匿于洞牢之中,惩罚是假,囚禁为己所用才是真。 清虚派——那群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仅成天来找杀生门的麻烦,还拦着阿珂不许她找过来,与自己扯上关系。 既然于他们有利,留下此女,将来对杀生门、对自己的祸患无穷。 断然不能留她。 第三次江袭黛也未曾听系统劝告,而是直奔清虚派洞牢,没有采取一招刺死她这般激进的法子。 她反而是一道袖风掀塌了洞牢,看着山石扑簌簌地落下,将整个洞牢埋成一片废墟。 正屏息以待时,熟悉的痛感袭来。 再次睁眼,又回到了前一天。 江袭黛冷哼道:“这样也算?” 系统:【……】 那边传来一些滋滋的声响,像是机械冰冷的叹息。这次绑定的宿主性情偏激,不是个好相与的。系统经过权衡选择保持沉默,耐心地等待她回头是岸。 这一等,便等了九十六次。 剩下的九十六次,这位宿主尝试过但不限于雷劈火烧活埋窒息灌药,但无论是间接谋杀或是直接谋杀,她都会在燕徽柔死后回到前一天。 第九十九次时,江袭黛活捉了一个清虚派的小喽啰,逼着此人去给燕徽柔一个痛快。 此人当场暴毙,燕徽柔了无声息。 江袭黛本以为是成了,结果一口气还没松下来,两眼一闭又给晃了回去,并且听到她的弟子闻弦音第一百次前来叩门。 闻弦音推开门进来,一个字儿还没蹦出去,便瞧得江门主眉目冷淡,幽幽地瞪着自己,仿佛自个儿犯了什么要命的事。 “门主——” “滚。”那双朱唇抿出一个字。 闻弦音不忍道:“弟子观您这几日瞧起来有些沧桑劳神,不若好生休息……告退了。” 她还没有告退,又被叫住。 “闻弦音。” 榻上的女人翘起了一只腿,双腿交叠着。素白的手指搭在床沿,摸着上头雕成莲纹的凸线。她面色冷过一瞬:“若有一人在敌方,身负神力,情况不明。你会如何?” 闻弦音果断道:“弟子以为,除之而后快。” “若是——” 江袭黛的指尖轻轻敲着,她曼声道:“除不掉?” “以门主的实力,这世上当真有如此之人?”闻弦音思忖了片刻:“如若是弟子,那弟子兴许要避其锋芒,省得殃及自身。” “若是也不避呢。” “……如此,”闻弦音低眉顺眼道:“不如动之以情,加以利用。既然身负神力,也可握为手中的一把快刀。” 江袭黛的双目落在闻弦音脸上。 闻弦音将头放得更低了一些。 良久,她婉声笑道:“到底是长大了些,也会为长辈分忧了。你说得不错,只有一点本座不甚赞同。” 只是她也未曾明言,只挑眉道:“下去吧。” 闻弦音本想着告退的,但却见江袭黛准备出门。于是闻弦音留在原地,她抬起头,劝了一句:“门主。” 江袭黛回眸:“怎么了。” 第7章 闻弦音的话哽在心口,她大着胆子对上江袭黛的眼睛。 那红衣女人天姿自然,一双眼眸状若桃花,娇媚中带有锋芒毕露。可若是凝眸瞧人,弯眼含笑时,却会让人感觉如沐春风。而在很多年前也确乎如此,闻弦音见过她对展阁主微微笑的模样,很是温柔。 只是这样的神情,在之后闻弦音再也未曾得见过几回。 展阁主与她的事,闻弦音身为一个晚辈,只是不好掺合。前情后因一切不明,只模模糊糊听到过一些传闻。 两人年轻时是至交好友,江袭黛尚在灵山派时常与揽月阁的展珂来往。 一夜之间灵山派满门覆灭,此后世间多了一位杀伐果断的“照殿红”。 不知江袭黛是怎的变成了杀生门门主,又如何与展珂分道扬镳。 人生不就一场闹哄哄的戏,青丝转眼白发,红颜化作枯骨,故人不再,一点情谊也许还没有门口的老枯树活得长久。 这种事情戏本子里说得多了,俗套得很,也许门主她自己也觉得没什么讲头,所以从来不谈。 杀生门里的规矩也是一样,入门不问前尘过往,只看有没有这个狠心,能够斩断一切。 可笑的是,门主本人斩断了吗? “门主……” “遇上她,一切小心为上。” 闻弦音顿了顿,恪守了本分。 待闻弦音走后,江袭黛又踏上了去往清虚派的云中老路。 说实话,这条路她飞得倦了,连身边的几朵云的模样都记得太清楚。 想起那锁在蟠龙柱上的某个死丫头,江袭黛本已平和下来的心绪又不自觉打了个浪头。 这般让人生厌,真想掐死她—— 只可惜办不到。 洞牢之内,衣不蔽体的少女垂着头锁在柱子上,奄奄一息。 她叫燕徽柔,年方十八,自打有意识以来发现自己在此处,便从未见过天光,被人锁在这里,苟延残喘地活着。偶尔有一些人过来在她身上弄出各种各样的伤口,像是在尝试些什么。铁钩穿透了她的骨肉,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一个人浸没在无边的痛苦之中,不得解脱。 绝望长得像是江河,一直看不到头。 今日只听得轰隆地巨响,刺眼的阳光照满了阴湿的洞牢。 头一次地,照到了她的身上。 燕徽柔艰难地抬眼,恍惚之中,一袭潋滟红衣撑伞而来。 第5章 要是有人能够给她一个解脱就好。 要是有人……快来。 哪怕是杀了我呢? 杀了我,杀了我,求求你,不管你是谁。 谁都行……谁都好。 而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燕徽柔的耳畔掀来一阵带着阴冷血煞之气的剑风。 终于要,解脱了吗? 她却仿佛感觉到了温暖的天光一样,用尽最后的气力扬起颈脖,从容地迎接着尽头。 然而—— 那剑风并未将她碎尸万段。 耳旁只听得铿锵一震,锁住骨头的玄铁重链被齐齐地斩断。囚禁了她前半生的枷锁,在此一刻化为虚无。 燕徽柔身子略一失重,坠了下来,半跪在地上。她被折磨得太久,形销骨立,因此也格外虚弱,狼狈地跪着,朦胧的视线中,只盯住了一片红莲般的衣角。 “脏死了。” 嗓音娇媚婉转,只是流露着些许冷意。 洞牢之外传来人声动静,远远地闹哄哄一团,正朝这边赶过来。 燕徽柔腰间一紧,竟是被一下子拎了起来。眼前景色忽地变幻,愈往外走,阳光愈发刺目,因此她紧紧闭上眼睛,也没有看清面前的女人长什么样。 她只记住了两种红。一是光线照在眼帘上的橘红,二是那一截凄艳的大红衣角。 耳旁兵戈之声不断,时不时有利箭擦过脸颊的错觉。喧闹声辱骂声不断。 “妖女……快,拿住她……” “……不好!” “师叔,根本挡不住!我们洞牢里关着的那个还被抢了!” “废物!” “诸位莫急,速速结阵。” 又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燕徽柔感觉自己整个人已凌空而起。她的双目终于适应过来,在天光底下睁开了一条缝隙。 “……不好啊,阵法也碎了!根本挡不住。”底下有人在哀嚎。 她看见金色的大阵上流转着阴阳太极八卦图,各分为八个方位,此时正在不断流转着,但其上却出现了一道裂纹,从此裂纹向八个方位蔓延而去。 应声全碎。 金色的光点如群星一般逸散,围绕在群峰之上,像是捅破了天,半边银河流了下来。 耳旁风声簌簌。 燕徽柔仰头,又瞧见了绣着红色花瓣的素白伞面。伞面到底挡去了一些光线,没了红日普照,她的双眼终于全部睁开,向拎着自个的人看去。 只这一抬头,她便睁着眼不再目移。 这红衣女人面若桃花,好一副玉软花柔的美貌,分明是淡淡含笑,但反而有种让人如芒在背的寒意。 江袭黛笑了笑:“废物。” 眼皮子底下还能让她把这丫头抢了,足以见得清虚派里头没一个能顶事的。哦,不止是清虚派,还有剩下三个没用的道门。 自打遇见了眼前这小丫头片子开始,脑中来自天外的声音,一次又一次的重生已然成了疑点。 第8章 何况江袭黛突破阵法之时,冲着展珂再看了一眼。 展珂似乎知道拦不住她,捂着伤处,向后撤去,没有再继续做无用功,只是盯着她手里拎着的人,神色略微有些复杂。 这一眼让江袭黛有些许介意。 江袭黛微微蹙眉,捏着燕徽柔的手更紧了些。 燕徽柔却不知身旁的女人如何作想,她身在半空,不一会儿就感觉自己掠过了群山峻岭,来到了一大片高峰之上。 确切地说,是两座高峰。 东边一座为日盈峰,西边那头唤做披月峰。 一般而言,宗门会选择依山顺水地修建。 但是杀生门却不一样,明晃晃荡悠悠架在两座峰之间。仿佛如同此处的掌门人一般逆天而行,不通常理。 建构以实木打造,好似沉浮云端之际的一艘仙舟。其上雕楼画栋,与地面上无异。 门中弟子所修行的,都是较为正统的仙法。只可惜他们不被道义裹挟,快意恩仇,这些年也碰了不少东西,因而得罪了正道仙盟,被列入“邪魔外道”一类。 而理所当然的,江袭黛是邪魔里最邪的那个。 燕徽柔被锁链长久套着,身体虚弱,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自个儿失了重心,一下子被扔在了杀生门最高的一座殿门前。 “咚——” 她撞上石头阶,倒在地上,口中却未发出什么声音来,竟连脸色也没什么变化,只是轻轻颤了下眼睫。长久的痛苦已经让她对疼痛的敏锐大幅度下降了。 江袭黛把燕徽柔一把丢在地上以后,也不做声,她自顾自地将伞收起,冷眼盯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人,不知在思忖些什么。末了,忽地蹙眉,抬手抚上自个的后背。 站在殿门后的闻弦音早就看到了这一幕。或是说听到的。那动静丢得似是有怨气,一点儿也不小,听得人骨头疼。 可谓毫无温柔。 闻弦音察言观色了片刻,便走上前来问询:“门主,敢问有何需要弟子着手安排的?” 江袭黛放下手:“拿上几瓶伤药,莫让她死了。之后把她提来见本座。” 这便一甩袖离开了。 目送门主孤傲的背影,闻弦音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动弹。她仔细咂摸着这两句话,目光落在地上的人身上。 ——瘦得皮包骨,遍体鳞伤,肩胛骨处还勾着两截没有拆断的重铁链。 看不出是个何等人物。 难道又是……? 但看门主的态度,却又觉得不像。 仔细点吧,别怠慢了。闻弦音心道:毕竟门主很少往杀生门带人。 燕徽柔麻木地倒在地上,望着视线里那朦胧的红影走远。 很快她感觉自己的肩膀碰了碰,身旁窸窸窣窣地,眼前围来几个人。 脸色苍白的少女颤了颤,下意识地抬起手去挡,像是下意识的反应。 但是她很快发现那是不一样的。 没有人想要打她。 杀生门的弟子听从闻弦音调遣,将燕徽柔扶去偏殿,规规矩矩地上了伤药。 这里的人多少见惯了死人,只是在翻开她与血肉黏在一起的伤口时仍然倒吸了口凉气。 别处还好,只是碍于那两道穿透了的似铁一般的钩爪,锁在肩上,根本取不出来,因此上药也有些困难。 闻弦音见这情况,怕门主等得太久了,便径直让她换了一身稍微干净点的衣裳,看起来体面一些。勉强扶着这姑娘便去了杀生门主殿。 燕徽柔走路都有些艰难,像是很久没有走过路了。这几步过来,她的脸色愈发苍白,刚换的新衣上又生出一两点血红。 浑身都是伤口,很难不崩开。 殿门一开,江袭黛便看见的是这副情景。虽说那丫头浑身的血不再和肮脏的布缕黏在一起,但反而显得新渗出来的血更加醒目。 半死不活。 就差半口气便能下去投胎了。 可偏生差了这半口气,她怎么都弄不死她。 闻弦音从不多事,将人送到了便离去,只听得殿门轻轻一关。 燕徽柔的身子晃了晃,她太过虚弱了,本是头晕目眩,而双腿又不着力,人一撤力便重心不稳。 正要再次栽倒时,一只手把住了她的肩膀。 她踉跄一步,将全身的重量都倚入那个怀抱。这一刻间,许是离得太近了,在满鼻已经嗅到不再敏感的血腥味道中,燕徽柔闻到了女人衣服上的浅淡熏香。 一根手指,摁住了那道贯穿伤。 “燕、徽柔?” 指腹下压,渗出了丝缕的鲜血。让本就褐迹斑斑的玄铁链爪显得更加鲜艳了一些。 女人的指尖沾了些许鲜血,红色的丹蔻愈发浓艳:“虽说血的颜色很漂亮。” 因为忍痛,燕徽柔的呼吸声一紧,憋着一口气极为小声地喘着,她感觉那女人柔软的指腹又摁在了自个的下唇,连勾着下巴抬了起来。 “但铁链子从肉里穿过去的滋味可不好受。好孩子,你这样多久了?” 燕徽柔抬起头,在疼痛的间隙里对上那女人貌似在轻笑的神情。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弯了弯:“很痛苦吧。” 嘶拉—— 紧接着燕徽柔感觉剧痛包裹了自己。如果说刚才只值得一声呻/吟,但接下来的便是在脑中盘桓不去的尖叫。只是长久的疼痛经历只是让她张了张嘴,眼泪从眼角冒下来,喉咙里嘶哑了,什么都发不出来。 第9章 是江袭黛握准了那铁链,把那铁锁连着勾突然硬拽了出来。 伤口被再一次扯开,底下的白骨隐约可见。 大片的血色溅满了地面。 燕徽柔的身子本能地在颤抖抽搐,是疼出来的,她是浑身倚在江袭黛身上才没有疼到倒下,但也眼前一黑,险些再度晕过去。 也正在此时,江袭黛蹙紧眉梢,身子也僵了一僵,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片刻后,她抚上自己的肩头。 那处本是完好无损。 然而就在和燕徽柔伤口一模一样的地方,肌肤却骤然开裂了。血争先恐后地淌了出来,只不过因为她的大红衣裳,看着并不明显。 果真是如此。 江袭黛的神色晦暗不明,她的浑身因为这痛意在此一瞬紧绷,常人见来大抵是瞧不出什么异样。这只是因为习惯,毕竟在交锋之时最忌讳露怯。但也许没人会喜欢这种钻入脑门心的剧痛。 而就在这时,却突然听见怀里传来了一道脆弱而轻灵的声音:“……谢谢。” 江袭黛一怔,有些诧异。 燕徽柔颤着手捂着伤口,垂下眼帘,望着那掉在地上还勾着些许皮肉的刑具。目光再抬起来,最后真诚地落在了面前美人的脸上。 她动了动嘴唇,又说了一遍:“它很难取下的,也挺重的。谢谢你。” 第6章 【滴!女主好感度+1】 江袭黛的脑海中又回荡起了一声尖锐的怪音。 好感……度? 她在心底里咀嚼了几下这陌生的字眼,还是有些不适应。 那道声音并未消失,何况就之前的种种迹象表明,它所说的言论并非全部是假。只要自己杀了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小丫头,便会在她死后一直重新回到前一天,永远迈不过这个坎。 实在怪哉。 江袭黛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物。 【察觉到宿主情绪波动。】 “如我所见。”江袭黛终于在心中开口,冷讽一声:“倘若顺着你的道理讲,将这所谓‘命途’扭转过来,于你而言有何好处?于本座而言又有何益处?” 【系统察觉到剧情偏离人物轨迹,无法自圆其说,会造成这一方世界的支离破碎。为了宿主的生命安全考虑,请宿主尽快与系统达成合作。】 冰冷的声音带着礼貌的腔调在努力答复她:【如果成功完成任务,宿主还可以获得巨额奖励。需要尽快了解一下本文的原剧情内容吗?】 还不等待江袭黛的答复,她的脑中自然而然地输入了一长段记忆……或者是说,文字内容。 呼啸得像是一拥而上的浪潮。 《莲花白》这本言情小说,或者是说她处于的这一方世界,男主名为李星河,乃是灵山派掌门人的故友遗孤,他受过掌门许多恩惠,譬如灵山派掌门赐给男主“乾坤袋”,是一方大罗神仙来了也找不着的修行小天地,成为了他后来一个很重要的金手指。 当灵山派满门覆灭时,李星河目睹眼前惨案,侥幸逃过一劫。随后,李星河投奔入揽月阁门下,一路修行打怪升级,忍辱负重势要亲手血刃仇人。 女主叫做燕徽柔,一介孤女,被收养至于清虚派,生来自带反弹buff体质——当然也是金手指。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无论对上多么高深的修为都不失效。只是这种特殊的体质一旦被人知晓…… 后果显而易见。 对于燕徽柔而言,漫长而绝望的囚禁生涯由此开始。 在四大道门围剿江袭黛这个魔头时,很显然地,燕徽柔被当作最后的底牌使用。但因为一些意外,并没有成功合诛魔头,女主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又阴差阳错地被随着揽月阁前来征战的男主救下。 也许是因为她悲惨的遭遇,男主起了恻隐之心,最终用了法宝“乾坤袋”瞒着阁主将她带回了揽月阁,让女主脱离了无边苦海。 这便是两人的第一次初遇。 顺理成章地,少男少女日夜相处,彼此成为了生命里的一道光,两人一起打怪升级,一一报复打脸当时加害过女主的清虚派老掌门等人。 在此之间,因为那魔头忌惮女主的存在,几次欲下杀手,但是自然没有一次成功,屡次化险为夷,反而促进了男女主感情的升温。 此后便是男女主最后通过一路开挂,成功击败了最大反派boss女魔头——报仇雪恨,名扬天下的爽文剧情。 爽吗? 江门主很难觉得爽。 因为按照这本无聊小说情节的桥段来看,那最大反派好像说的就是她。 一时间接受了太多内容,江袭黛的识海中被搅得动荡不安,她下意识用拇指摁上眉梢。 耳旁又响起了一声轻柔却虚弱的问候,似乎还带着些许担忧:“你……的肩膀?” 江袭黛回过神来,只听得燕徽柔问:“刚才,你把我救出来的时候,是不是受了伤?” 少女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很是关切地注视着那里渗出来的些许鲜血——她好像全然忘了自己身上,才是血迹斑斑,浑身破口。 江袭黛听了这话,轻挑了眉梢。 她竟不知? 不知道自己特殊的体质。 也是,清虚派那群伪君子想来都是瞒着她了。 江袭黛自然也不会当这个好人,且让她蒙在鼓里,省得眼前的少女有恃无恐,拿捏住自己。 第10章 燕徽柔全然不知就在这一瞬之间,对面的美人心中已经盘绕了好几个弯。 她自幼孤苦,后来遇人不淑,本想着在洞牢之中早日了结,省得再受暗无天日的折磨。 只是上天待她不薄,竟遇上了眼前这般的人。她斩断了自己背后的枷锁,带着自己破阵而出,甚至还因此受了伤,但似乎全没有后悔的意思在。 燕徽柔心中有七分感激,剩下的三分由感激溢成了愧疚。只是她现如今身子骨虚弱,连路都走不了多远,连为她拿来一点伤药也做不到。 于是这愧疚又浓墨重彩了几分。 “脚断了么?” 江袭黛和系统的对话结束以后,回过神时只觉胸口闷得慌,毕竟眼前这死丫头将浑身的重量都倚靠在了她的身上。她又念起刚才所想,不由得有些薄怒,便冷讽了一句。 燕徽柔的腿的确是断了,在洞牢之中被人打断的,具体是何人,她却也记不得,因此刚才这一路走得很不平稳。听了江袭黛这冷冰冰的一句话,她微微一愣,没想到她比起自己的伤口,更为关切自己。 燕徽柔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点点泪光,她轻嗯了一声:“我没关系的。” 【滴!女主好感度+1】 江袭黛:“……” 她忍无可忍地将燕徽柔一把推开。 燕徽柔踉跄了一下,刚才她在江袭黛身上靠了良久,恢复了些许气力,这一下她竟然站稳了,随后便听见一声:“闻弦音,把她带下去。” 吱—— 推门声传来,随叫随到的靠谱弟子闻弦音把燕徽柔扶住。 人走以后,室内空寂下来。 【察觉到宿主情绪波动。】 江袭黛的确心绪难平,她凉飕飕道:“也就是说,本该由那个小子将这丫头救出来。怎的如今赖在本座身上了?” 【避免女主或男主死亡,出现微小的剧情偏差,剧情依旧可以自我纠正,不在系统警告范围之内。宿主的行为的确使剧情发生偏离,关键节点发生推移,但并未消失。宿主的第一个任务是,完成‘男女主的第一次初遇’本章节的内容,使得后续人物感情线得以发展。】 机械的声音礼貌道:【合作愉快。任务奖励为:修为点上升10000。为了良好的合作,可提前预支一半,宿主注意查收。】 又是相当突兀地,猛烈如洪水一样的修为自虚空中渡来。 江袭黛自上次突破以后,一直陷入修为上的瓶颈。毕竟她的修为已经足够高了,再往上走只怕有些困难。 她未曾想到,这种屏障竟然轻而易举地被灌来的修为突破了。 四肢传来熨贴的暖意,顺着心跳的搏动声向上。 她伸出手,握拢了一下,澎湃的灵力在掌心中聚集。 看来这东西倒是真有点本事。 只不过—— “我若是不依呢?” 【系统会抹杀宿主存在。】 刺痛伴随着心脏深深地动了动。 疼痛让江袭黛的眼帘模糊了一个瞬间,但不知为何,她并不显得惊惧,只是微微攥紧的手稍微放松了些许,在心底道:果然是如此。 天底下没有免费得来的馈赠。 至少命运对她,从不曾有。 闻弦音扶着燕徽柔走了一路,最终将她安置在了杀生门的一处偏院之中。 许是涂抹在身上的药膏起了点作用,燕徽柔的精神气稍微饱满了些许,她的目光流连着杀生门的风景,此处颇为“名不符实”,瞧来并没有名字这样肃杀,反而种了好些丹枫,远远望去,漫山遍野红成一片。 “燕姑娘。”闻弦音的态度礼貌而疏离:“你且在这儿好生静养着。” 燕徽柔揪着袖口的一片衣物,她扶着床沿缓缓坐下,动作比较小心,但还是感觉腿上的一些豁口又裂开了一点。她点了点头,闻弦音将一些伤药搁在了她的床头,“记得上药。” 燕徽柔又点了点头,安静地倚靠在床头。 秋日的太阳还有些晃眼睛,但燕徽柔久被囚禁在洞牢之中,很少能看见这么明媚的光线,她感觉到暖意从眼睫毛底下漏过,映得半边眼帘里满是橘红。 她怔了片刻,轻轻眨眼。 目光也就此落在了床头的药瓶上。 燕徽柔犹豫片刻,待闻弦音走后,她拿起药又出了门。 第7章 天将晚,飘了些若有若无的雨。 燕徽柔一路将步子放得很轻,绕过了那一片丹枫林,找回了刚才被带回主殿的路。 她下地长久走路时稍有些头晕,顾及着满身的伤不敢走得太快,好在这一路过来并不算很是遥远,也算不得很辛苦。 也许江门主已不在殿内休息。 燕徽柔想着若是没瞧见她,那便算了,再托刚才那位扶她过来的师姐将药带过去就好。其实按道理来想,她既然都赐了自己,那里肯定有更好的药。 只是燕徽柔莫名有一种直觉—— 她觉得这位江门主不像是会乖乖上药的人。 雨丝绵绵,拦在眼前像雾一般。 燕徽柔停在原地,折开眼前挡住视线的一角枫叶以后,便正好瞧见了一袭红色的衣角。 此时已至日暮,天上余晖昏沉。 她没有在殿中休息,反而撑着一把绣着些许红花的白绢伞,立在缠绵的雨幕中。面相被雾气一蒙,更添凄艳。 第11章 江袭黛在撑着伞看一卷画,伞骨靠在她肩上,她也倚在伞骨上,稍微低着头,姿态有些慵懒。 她的指尖描过宣纸,摸得很浅淡,仿佛在通过这一层隔阂触摸着什么。 而就在指尖碰到纸页时,江袭黛的手微微一顿。 燕徽柔盯着她的手,下一刻只觉眼前几缕劲风袭来,一片剑气在眼前炸开。 她刚才折过的那朵枫花儿在瞬息间粉身碎骨,在面前化为了一缕飘散的红烟。 她下意识闭上双眼,身子一重。 再睁开双眼时。 一根细长的血红软剑正对着眉心。 顺着剑锋望过去,是一只刚才还温柔抚着画卷的素手。 “是你。” 江袭黛的神色晦暗不明,她轻挑了眉:“燕徽柔。” “你……” 面前的少女张了张嘴,对上眼前凌厉无比的剑锋,只憋出了一个字。 江袭黛本是厌恶被人打扰,当下心中烦躁,只不过看着她眼底漫出来的浅淡薄泪,那点子不悦又很快被抵消了,心情莫名变好了些许。 她喜欢看人这般神情,惊恐,讶然,活像是待宰的羔羊。 【滴!女主好感度-1】 是了,这才像话。 她该怕她,而不是莫名其妙升那劳什子好感。 “明知肩膀有伤,怎么能这么用力?”女主担忧地开口。 “……” “……” 江袭黛神情一僵。 她收回刚才的想法。 燕徽柔紧盯着她肩膀又开始渗血的伤口,心道是果然如此。 她没有上药。 燕徽柔打量她片刻,见她神色古怪,没有进一步要攻击的动作,便抬起手,试着抵开直指眉心的剑锋。 江袭黛的手腕没有动弹。 但那软剑,的确随着燕徽柔的手将锋芒推开了。 在缠绵如丝的雨幕中,燕徽柔往前走了一步,穿透了那一剑之长的距离。 她将攥在掌心中尚有余温的药瓶,放在江袭黛手中。 燕徽柔低头提醒道:“您手中的画也湿了,收一收。这是……”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在画卷上头,只大致地瞧了一眼。 很细致的工笔画,隐约见得是一个女人。样子还怪好的。 江袭黛神色愈发古怪了几分,伴随着些许摩擦的沙沙声,她迅速将那画卷三两下收在掌心中,免去了苦风冷雨。 燕徽柔自然地问道:“是画的门主的心上人?” 血剑连带着红雾一般的衣袖下挪。 “……” “你装什么。” 剑尖慢条斯理地抵在燕徽柔心口。 “不认识?” 江袭黛轻轻一笑,“她可认得你得很,竟然连我也不晓得,有你这么个人值得她青眼相待。” 女人的桃花眼略弯,弧度很是娇媚,只是燕徽柔在凝视她的美丽时,同时也凝视于这笑容底下,似乎没有一丝的快活意味。 不止于停留在这个不甚真心的笑容上,燕徽柔听明白了这话里头隐藏的一丝恶意和怨气——无处发泄,是冲着自己来的。 燕徽柔并未生气,她甚至在心里笑了笑,然后叹了一口气,如水一般接纳了这份恶意,并将它包裹起来,像是把鹤顶红消融在奔流的百川大海里。 山在静立,江河还在流淌。 “不想笑的话,便不要再笑了。”燕徽柔温和地看着她:“但有什么烦心的事,倘若您信任我,也可以同我说说。您和这画中的女子,可是闹了些矛盾?” 燕徽柔话还未说完,又被冷风吹得稍微有些咳嗽,低下头捂着嘴咳了几声。 “与你有何干系。”江袭黛脸上最后一丝敷衍的笑容也逐渐冷下,随着眉梢眼角逐渐放平。 她神色淡淡的,收起了游刃有余的模样,同时也宣告着最后的耐心告罄。 “滚。” * 闻弦音身为杀生门门主的弟子,平时揽过了门内大部分琐碎的要务。 门主的动向,门主的习惯,她自然清楚。因此她也会守在江袭黛身旁,以听得传唤,并不会隔得很远。 在枫林的远远一端瞧见门主的剑都抵上了燕姑娘的眉心时—— 闻弦音帮她捏了一把汗,甚至已经做好了下一秒看着她血溅枫林的准备。 自她在门主身旁以来,便鲜少瞧见能活着从她剑底下出来的人。“照殿红”的凶名在外,绝对不是一句戏言。 但奇迹的是,燕姑娘活下来了。 还活得好好的,充其量只是被骂了一句“滚”。也许燕徽柔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 闻弦音本是想随意伺候一下了事,这情形落在她眼中,竟也有了些深意。 她素来是知道门主的喜好的。闻弦音静静审视着燕徽柔,这丫头长得很漂亮吗? 她看着她一路走过去,背影在枫林的尽头消失,有些难以言喻地蹙了蹙眉。 因为燕徽柔长年饱受折磨,瘦得几乎只剩下了个人样,身上满是伤痕,瞧起来折一下就要死了,实在谈不上顺眼。 门主喜鲜衣华服,也喜貌美女子,哪怕找个端茶的婢女,都个顶个的模样周正。 若能再像那个女人几分,门主的目光,兴许会留得更久一些。 但燕姑娘确然不像。 闻弦音又打量了一遍,的确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她便收回了探寻的目光,又注意起江袭黛那边的动向。 第12章 门主终于没有再撑着伞借光看画儿了。闻弦音欣慰地想,对眼睛可不好。 天色昏暗下来,红衣女人收了伞,坐回了枫林中能够遮雨的一个小亭,听着林中山雨阵阵,不知是在看景,还是在发怔。 她的剪影模糊不清,润在远方更暗淡的天光里,像是褪色的火焰。 燕徽柔走后,雨落得大了。像是沾了清漆的刷子整整齐齐地从天幕上扫下来。 雨打枫叶,枝条乱颠。哒哒哒的动静不绝于耳。 “闻弦音。” 声音穿过雨幕。 闻弦音凑上前去,不出意外地了一个崭新的吩咐。 只是她听完江袭黛所言,略有些诧异。 “揽月阁的弟子?捉来?”闻弦音小心地重复一遍:“这位叫做李星河的人,有何特殊之处?” 江袭黛蹙眉:“你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 闻弦音立直腰身,恭敬道:“是。” 刚要转身,又听到门主补了一句:“他身上可能有秘宝机缘,仔细搜身,统统拿掉了,再提来见我。” “是。” 闻弦音下去以后,立刻派人去查,区区一个弟子,到底能让门主有何重视之处。这实在颇为诡异,江袭黛很少记得自己见过的人的名字——毕竟死人不需要名字。 几日后探子来报。 闻弦音拿捏着这消息,一时陷入沉默。这人年方十七,还是个毛头小子,本身没什么说头。 只不过李星河是展珂新收入门下的。 她一下子豁然开朗,心情又转为五味陈杂。 第8章 江袭黛捉回了燕徽柔。日后要长成的孽障自然得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既入了杀生门的地界,她不可能轻易放她回去。 只不过脑中那名为【系统】的玩意儿催得紧,念叨个千百来遍。 江袭黛也有些烦,想她修为独步九州,竟然还要屈尊去帮两个不熟的年轻人完成第一次相遇。 那便怨不得她。 只好再把另一个孽障捉回来,送他们狗男女团聚。 她一直对弟子的办事能力还是比较满意的。 一个月以后。 一个不断蠕动的麻袋便摔在了杀生门殿门口。 闻弦音立在一旁,“门主,我们是挑空子下的手。揽月阁可能要过几天才知道此事。身已经搜过了,只搜出来一个储物锦囊,平平无奇。” “呈上来。” 旁人用过的东西,瞧起来灰溜溜的八百年没洗过了,江袭黛不愿去碰。 但她打量了一下那件朴素的东西,想必这便是“乾坤袋”了。 所谓男主? 江袭黛示意弟子将麻袋打开,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男子从里面滚了出来,他将眼睛睁开,剑眉星目,确实有几分俊气。 李星河瞧见江袭黛,瞳孔微微一缩,先前还挣扎得欢,现在却一动不动了,血液从头到脚在此刻凉透。 这…… 这女人…… 是杀了他恩师的人! 那天的灵山派,尸体堆成了山脉,地上淌满了鲜血,血迹在脚边荡起阵阵涟漪。 李星河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但他分明看到他的师父……就在这个恶女人的剑下,死得尸骨无存。 李星河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血,也没有见过血肉掺和着零星的白骨炸上天,又如纷纷的血雨一样落下来,劈里啪啦,浇得处处是红。 大红,浓艳至极的红。 红衣女人撑着后来那把闻名的竹骨白绢伞,自血海中地走过,貌似无意地往李星河的方向瞥过一眼。 那是一双漂亮勾人的桃花眼,尾端溅上零星血迹,瞧来让人脊骨生寒。 异常可怖的威压让李星河几乎要趴在地上,他死死咬住嘴唇装尸体,不发出任何一丝声响。 直到江袭黛路过他,她一人一伞,血迹斑斑,从伞沿聚成的血水也滴滴答答落了一路。 就在这滴答声中,慢慢远去了。 回想起当年盛景,李星河的视线猛地聚拢在面前的女人脸上。 他冷汗直冒,半是惊恐半是憎恨,一时竟不知作何言语。 江袭黛没趣地想,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小子。也许是那天杀漏了几个人,但也无所谓。至于他的眼底盛满了刻骨铭心的恨意——对江袭黛而言,实在有点太司空见惯了。 这个世界上的人,不恨她似乎才是不正常的。 毕竟她是邪魔外道,恶名昭著的照殿红,人人得而诛之的江袭黛。他们杀不了她,只是因为没那个本事。 阿珂实在是眼光差了,怎么连这种瞧不上眼的垃圾都往回捡?这小子有劳什子特殊之处么? 念及展珂的缘故,江袭黛耐着性子多扫了他几眼,但实在看不出什么有趣的地方来。 只是她看着李星河,便不自觉想起了燕徽柔。那个丫头……不知是生来缺心眼还是胆大包天,抑或是被关得久了不怎么了解外界流言。 总之燕徽柔不怕自己,半点也不怕,态度古怪得很。 自那个雨夜以后。 江袭黛便再没有见过她,燕徽柔似乎一直都在安分守己地养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样最好了。江袭黛皱眉。 闻弦音听从门主的吩咐,将安分守己的燕姑娘也请了过来。 第13章 门口走来一位美貌少女,长发用细带子竖着,还垂了两丝在鬓边,正轻微地晃动着。 她穿了一身鹅黄色载着素白的衣裳,衬得人灵秀又文气,似带了一身桂花的细香。 江袭黛本等着燕徽柔来,没成想目光晃过了她然后又难以置信地晃回来。 这是……燕徽柔? 哪怕还是瘦了些,但与先前那副可怜的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燕徽柔见了她,双眸弯了弯,唇边一个小梨涡倏地绽放。 她温声温气道:“江门主。有什么事?” 燕徽柔的神情很真诚,正巧此刻清风徐来,吹得她两根细带子又动了动。而殿门口正开得欢的桂花,在此一刻间扑簌簌地落了满地。 江袭黛总觉得那种浅淡温煦的味道,是她身上发出来的。活像是三秋的桂子成了精。 江袭黛眉梢微蹙,瞥了一眼闻弦音。 放肆。 有说要照顾得这么好吗?不是留着一口气就好了? 怎么,带她回杀生门是享福的? 闻弦音在一旁莫名其妙地挨了瞪,她反省了片刻,却完全没想到这方面上来,反而用一种满意的目光看着燕姑娘。 至少是要留在门内的人,门主如今瞧着会顺心很多吧。 【滴!任务完成,恭喜宿主获得奖励。稍后发放奖励,请注意查收……】 江袭黛方才瞧着燕徽柔一路走来,心中并未在意李星河。这一声让她分了些许注意力去瞥了眼那“所谓男主”。 自是不用多说。男女主之间的确有莫大的吸引力。李星河看着燕徽柔,也许从未见过气质如此温煦的少女,他的眼睛一动不动,似是怔住了,半晌才收回注意力。 燕徽柔注意到了那道目光,好奇地侧目:“这位是……” 闻弦音在一旁问道:“门主,此人应该如何处置?” 江袭黛思忖了片刻,“嗯。” 也是。她动不了燕徽柔,因为实在怕疼,难不成还动不了这小子么。 “来人。” 她轻轻一笑,直对上李星河眼底流露出的憎恶和恐惧。 “烧油,”江袭黛故意停了停,享受着他跪在脚边抑制不住的颤抖,直到捉弄够了,她才凉薄地收起兴致,一字字吐出气息:“起、锅。” 闻弦音愣住:“您的意思是——” “嗯。” “你们几个,过来些。本座想到了好玩的事儿,也不知片人肉是个什么滋味。先把油锅架好,再把这人先剜上个一百零八刀。” 江袭黛笑了笑,似乎还在思忖。 “每人轮流来,只许一刀。却不准让他死。若是成了……” 她目光落在门口侍候的几位弟子身上,随口道:“若是成了,本座便许这门中库房,随便一件什么自个挑去好了。人人有份。” “若是不成?你们便自罚三杯吧。” 侍候在一旁的弟子先是神情各异,最后眼睛里却逐渐放出光亮来——门中库房的宝贝可不少,随便哪一件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的法器了。 哪怕失败,也不过是喝三杯酒而已。 这简直是天大的便宜! 一时兴高采烈,纷纷道了“门主圣明”,仿佛一道鞭子打在了陀螺上,各处连着轴忙碌起来。 不多时,竟然当真搬来了一个大油锅,架在了空荡荡的大殿内。几个弟子满头大汗地添着柴火,不多时,烈油霹雳的响声伴随着火焰舔舐木柴的爆裂声逐渐响起。 江袭黛的语气轻描淡写,竟还有些小孩子式的无辜,好像只是真的想到了一个好玩的事,想要看看而已。 她的白皙的指尖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自己的下巴,那双桃花眼仍然弯着,翘着,笑着,柔和又凉薄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自抛出那句话以后,江袭黛脑中那道机械的声音又开始喋喋不休地重复着:【监测到宿主危险行为,监测到宿主危险行为——滴滴……】 闭嘴。 江袭黛心道,留着那小子一条烂命不就行了。至于是折磨疯了还是皮开肉绽,重要吗? 催个什么? 那东西倒是挺通人性,江袭黛只这么心中一念,便立马消停了。 先前李星河面如死灰,似是已经绝望。而此时却泛起了一丝红润了——他的颈脖上的青筋全已经爆起,像是随时都要炸开。旁人来捉他,他大肆挣扎着,打开眼前伸来的胳膊,扭头张嘴欲咬,神态若狂,胸口起伏了几下,突然高声怒骂道: “魔教妖女!我李星河今生不能把你千刀万剐,必有千千万修道人为我杀之!我咒你死无全尸,日后沦为畜牲道遭万千冤魂践踏!天道有轮回,你且等——” “啪!” 江袭黛隔空动了下衣袖,一个耳光利落地扇了过去。 几缕鲜血从鼻腔中喷出,飞溅在了杀生门琼华殿奢华的柱上。李星河的脸上腾地浮显出五根清晰的指痕。 江袭黛低头揉了揉自个的掌心:“嘴真脏。本座准你说话了?” 闻弦音连忙跟上,“快把他架上去,口里拿东西堵住!没瞧见门主生气了吗。” 李星河捂着鼻子,被眼冒金星地架上了两根交错的木架。很快,嘴被塞住,他只发得出一些呜呜声了。 殿内明火熊熊燃烧,油在锅里翻滚着,弥漫着一股子焦香。诸位弟子匆匆忙忙,脚步声未曾停歇。 第14章 唯有刚才走入殿内的少女,在兴致高涨的人群中显得非常安静,因而有些格格不入。 燕徽柔立在原地,看了李星河一眼,似乎在思索什么。 “燕徽柔。” 燕徽柔挪开目光,正对上那一双微翘的眼睛。 江袭黛淡淡一笑,“你也想来试试?” 第9章 燕徽柔一愣,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痛极的哀嚎。 她扭头一看,一块人皮竟然被割去,啪地一声落下来,鲜血淋漓地涂着华贵的地砖。 “门主……” 第一名弟子握着刀刃,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 “不够薄。”江袭黛并不满意。 她只好悻悻离场。 闻弦音走上前去,拿起一旁精致盘子里装着的匕首,利落地手起刀落,又是一声极为高亢的痛嚎,另一块带血的皮被割了下来。 她转过身,微微弯着腰身,以便门主能够看清楚。 “薄是薄了。”江袭黛垂目扫过,挑着她的刺儿:“只不过,这边缘怎的不大齐整?执万器皆可为剑,本座平日是这么教你剑法的?” 闻弦音将那片血肉丢入了一旁的油锅,发出滋啦一声炸响。 她比着李星河不断颤抖的大腿,这次拿匕尖先细心地划了一小块,随后才下了刀。捆着人的绳索在此一刻绷直,随后哐当两声,又重重地软下。 “门主,这次便好了。” “……不错。” 江袭黛笑了笑,“赏。” 有了前者的鼓励,后来的弟子似乎都掌握了些许要领,一个个踊跃尝试争先恐后。熙熙攘攘房人影聚拢过来,又排成了一支长队。 江门主后来瞧得倦了,懒得站着看,索性还叫人搬了她平日时常用来休息的梨花木软榻。她靠在上头。 另一旁则放着个硕大的箱子,里头盛满金银财宝,若是瞧见了得意的手法,她便丢几个下去,瞧着弟子们喜气洋洋地捡起来,就像是给湖中的鱼儿投食。 李星河的惨叫声在一群喜气洋洋的“谢门主赏”中显得格外突兀,一声高过一声,像是悲喜交加的锣鼓。为了不让他死,那些肉片得倒是极小的,不伤筋动骨,只是纯粹地折磨。鲜血哆嗦地抖了出来,滴滴嗒嗒漫了一地。 燕徽柔看着眼前的一切,血的气味让她有些作呕。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也挑动着人的神经,让人不忍再听下去。 她想开口说话,但是身旁的人群已在高额的赏赐中陷入狂热,费尽浑身解数也不惜讨得她们的门主的欢心。 这里已经筑起了一片高墙,讲她这个“外来者”隔离在外。 直到一声铿锵入耳。 精巧的沾染着血迹的匕首不知为何飞落,滚了滚,碰到了她的脚边。 这一霎那,整个大殿安静了下来。 “看够了?”江袭黛歪着头:“不想试试么。” 那双娇媚的眼略弯,里头带了些燕徽柔熟悉的神态。她又在笑。 “金银看不上?法器也看不上?的确,死里逃生的人想来看不上这些俗物。” 燕徽柔摇了摇头,不知道在反驳什么。 “那么——” “本座赏你自由如何?我杀生门里,自建立起,除却门中弟子,还从未有活着出去的人。”她心情不错,甚至多了几分耐性,循循善诱道:“或许你会是。嗯?” 燕徽柔双眉微皱。 江袭黛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似乎想知道她会如何做出抉择。 这倒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仅仅是江袭黛觉得这样好玩而已。 她在猜测。 一个久在洞牢里,从未见过天光的人,也许最最渴望的,就是这轻飘飘的两个字了。 自由,是你在得来时肆意挥霍,或可无视,然而在真正失去以后,又苦苦求之不得的东西。哪怕为此付出生命。 更何况是,付出一个陌生男子的些微代价,简直稳赚不赔。倘若真正考验起人性来,这根本无关痛痒。 燕徽柔听了这话,她果然捡起了地上的匕首。上面的鲜血染红了她略有些苍白的指尖。 她走到李星河面前,拇指渐渐掐拢,握紧了匕首。 刚才悲嚎的人已经痛到昏死过去,此时才稍微恢复过来了一些意识。他一睁眼就又对上了那把匕首,于是浑身都开始紧绷发颤。那样的痛楚体会一次已经终身难忘,更何况他都不知道被剜了多少刀。中途还被喂了止血的丹药,硬生生地拖到了这个时候。 酷刑之下,任何的英雄气概都会被消磨。更何况这也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年轻人,这辈子还未受过□□上的多少挫折。 “不……”李星河嗫嚅着,恳求着面前看起来温柔无害的少女,他凭直觉以为,她和江袭黛不是一路的。 燕徽柔怜悯地看着他,却举起了手中的匕首。 冷锐的锋芒对准了他,刺得那瞳孔一缩。 李星河浑身开始下意识发颤。 燕徽柔闭了闭眼,举着匕首停了很久。 最终,她长吸一口气,握紧匕首,用尽最大的力气扎了下去。 那匕身本是横切,她却做竖用。 目标却并不在他的皮肉上,而是正对着喉咙! 一颗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玉珠却更快一步,卷着破空的风声射来,打中了燕徽柔本就带点颤的匕尖。 第15章 燕徽柔的手一松,匕首掉了。 她人也被这一股撼人的力道砸开。 重心不稳,跌落在地上。 江袭黛手里正盘着从一旁箱子中拿出来的玉珠,刚才丢了一颗,现在还剩一颗。她漫不经心地将余下那颗甩回箱内,与其它珠玉撞得泠泠作响。 “你,想杀了他?” 玉珠碰撞的间隙中,女人的低语显得更为轻慢,“那可不行。燕徽柔,本座好不容易寻到了乐子,还没有尽兴。” 她的目光顺着自己的指尖,瞥向了跪在地上的燕徽柔,冷笑一声。 骇人的威压临头。 在场的弟子见门主脸色不对,纷纷跪了下来。大殿内一时安静,连针响儿恐怕也听不到。闻弦音心中暗道不好。她皱眉,上前一步扶起了燕徽柔,然后再押着她规规矩矩地跪下,先一步请罪道:“门主息怒。” 燕徽柔安静地跪在人堆里,但是旁人都低着头,似乎想要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殃及自身。 只有燕徽柔虽处跪姿,却仰着脑袋,迎上了江袭黛的目光。 身着鹅黄衣裳的美貌少女,微不可闻地皱了眉:“……任人宰割的人与案板上的鱼肉并无区别,本质只是血肉而已,腥臭脏污。门主见多识广,想必并不能从里头获得什么乐趣。” “而门主方才一直在关注我的反应,想必是我让您觉得有趣了。既然症结在我,那么此人便无关紧要,又何来死与不死的分别。” “说起我,如门主所见,我之于陌生人,唯一能做的,便是做个善事结束其的痛苦。至于自由……” 燕徽柔看着江袭黛,轻轻摇了摇头:“我在这里没有亲人,杀生门救了我,我留在杀生门也好。” “徽柔不奢求更多的了。” 第10章 座上的女人默了半晌,又讽刺道:“你还真是个善人。伪君子能到这份上,莫不是自个也把自个感动了?” “很好。既然如此,我成全你。” 闻弦音立在一旁,慎重地抬了下眼皮,瞅了下自家门主阴晴不定的脸色,又有些疲惫地落下来。 燕姑娘,你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门主她—— 江袭黛收回了目光,在那软榻上翻了个身,稍微靠起来了一些。 门主她生气—— 江袭黛走到了燕徽柔身旁,红衣如瀑,步步生莲。 门主她生气是会杀人—— 江袭黛一把拧住了少女的下巴。 门主她生气是会杀人不留活口的—— 心中的话还未浮现完,闻弦音微微一愣,瞧着这眼前莫名其妙的一幕。 江袭黛神情冷淡,但只是拇指微微用力,在燕徽柔抬起的下巴上掐出了一个指甲印。 “去门外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身。” 她松下手,一把甩开燕徽柔,自跪伏的众人中穿行而过,自大殿门口离去,衣袂翻飞,猎猎作响,只留下一个红色的倩影。 闻弦音:“……”就罚跪? 身旁的同僚悄悄地凑过去一个脑袋,小声道:“咱门主这些日子,脾性怎的如此温柔了?这叫什么,雷声大雨点小。” 闻弦音看了一眼李星河的惨状,她在心中否定了这个提议,收回目光:“不要多嘴。” 那不是变得温柔了,更像是对燕姑娘的特殊。 闻弦音遣散失望不已的诸位弟子,又把在大殿里架着的玩意慢慢收了回去。李星河此人,门主还未说明如何处置,那就先囚禁起来。 她走过燕徽柔身旁,那纤细的少女跪在地上,脸上也无半点愤懑神情。她轻轻眨了眨眼睫,好奇的目光随上了闻弦音,叫了一声:“闻师姐。” “以后不要自作聪明去猜门主的心思。” 被年轻姑娘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瞧着,闻弦音也没说出什么重话,只得敲打一二:“如果你还想活得久一些。” 燕徽柔道:“我晓得了。” 她安静地跪在殿前,看着身旁的人慢慢散开,最终只留下了她一个。 殿前长着的那棵桂花树上,很快被风吹得哗啦了一阵子。末了,又落下些沙沙的声响。 燕徽柔嗅到了潮湿的泥土味道。抬眸,原来是下雨了。 起初还是淅淅沥沥的细雨,很快墨云推散,如同白嫩肌肤上逐渐揉开的淤血,暴雨在电闪雷鸣之中骤然倾盆。 她跪在殿沿下,或可遮掉一半风雨。只是雨珠子打在屋檐上,胡乱跳落,总有零星几点溅在了她的衣服上。 积少成多,越来越濡湿。 风一吹,便愈发冷。 她的背影在秋风里微微打着颤,像一根孱弱的秋草。 这一幕被站在远方枫林的江袭黛收进眼底。 江袭黛皱了眉。 闻弦音察言观色,在一旁道:“门主打算何时放燕姑娘起身?” 跪死她得了,不听话的东西。江袭黛眉梢皱得愈发深。 只是江袭黛感觉酸痛也正在自个儿膝盖累积,逐渐越来越难以忽视。 “您怎么了?” 江袭黛走路腿疼,她小幅度地踉跄了一下,蹙眉:“没事。给本座拿把椅子来,此处风景不错。” 此刻正下着暴雨,但门主似乎格外钟意在暴雨天出来赏景。闻弦音见怪不怪,听从吩咐搬了一把椅子给她,顺手在一旁接过了伞。 第16章 江袭黛坐下时也没觉得有多舒服。那种膝盖的酸痛如影随形,只好叠起腿来将其压住。她年轻时候总是淋着刀枪剑雨,受过的伤不再少数。 旁人以为她从不在意,毕竟照殿红从来面不改色甚至是笑着杀人的。 但江袭黛其实怕疼。因为受伤意味着虚弱,死亡的可能又近了一步。 她以前想活着,所以她本能地厌恶疼痛。自然而然,她也常常如此报复对手。于自己而言,这种持续的钝疼,还不如直接给她来上一刀。 可惜她今日心情不好,并不怎么想轻轻放过燕徽柔。这种钝痛,竟然忍下来了。 江袭黛只是微微皱着眉,一手支在椅子上拖着额角,瞧着近处雨打枫叶,摇出重影。 这场大雨下了很久。 待雨停时分,山色鲜丽。 “没什么事,你就退下好了。” “我瞧着门主脸色不是很好。”闻弦音的目光从她与远方的燕徽柔之间来来回回,善解人意道:“不若免了燕姑娘的罚跪——” 左一个燕姑娘,右一个燕姑娘。 江袭黛听得额角的筋一抽一抽,她忍不住顺手揉了揉那里。而余下一只手攀在扶手上,因着心中一层薄怒而将那木料摁出了一个浅坑。 只是当事人未曾察觉,而闻弦音顿时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了。 依她之见,门主这般面色不虞地凝望着燕徽柔,多半是燕姑娘刚才冲撞了她故而心中来气。罚跪是为了解心中之气。 而罚了她自个又落得个不高兴,只怕是因为上了心。 闻弦音暗暗地想,若是没有猜错,门主多半之后会寻个由头放过燕徽柔。 “是,弟子下去了。” 待闻弦音走出几步,江袭黛小幅度地掀开了衣裳的下摆。她曲起来的白皙膝盖上,赫然入目的是两道青紫淤伤。 指尖稍微一碰都刺得慌。 “……” “闻弦音。” “门主有何吩咐?” 脚步声一停。 “让那个小丫头滚回去。”后面传来的声音看似漫不经心:“……碍眼得很。”江袭黛说完话,小幅度地偏了一下头。 “是。” 闻弦音扯了扯嘴角,她转过身来,毕恭毕敬地回了一礼。 * 衣裳湿了,贴在身子上发紧。 燕徽柔跪在殿前,将身上几大块泅水的布料扯散了一些,免得让整个身子愈发僵硬。 她的膝盖自然是很痛的,不过好歹她受了多年的折磨,这一点小痛相比好像也算不了什么。 还没到承受不住的时候,那位常伴在江门主左右的闻师姐便走过来了。 “起来吧。” 燕徽柔有些讶然:“这便算了?” 闻弦音斥道:“你——”她叹了口气,向那边枫林莫名瞥了一眼。 这个距离,门主应该听不到。毕竟燕姑娘的话十足十地挑衅,活像是还没跪够似的。 依江袭黛的性子,若是晓得了不得“成全”她跪到明天。 她将燕徽柔扶起来,嘱咐道:“谨言慎行。” 燕徽柔轻声道谢,站在原地,待到腿酸麻的一阵过去,又感觉气血重行腿部,她才开始走动。 闻弦音很是体贴地等了她一会儿,而后不远不近地托着了她的手。 燕徽柔心思细腻,几步路之间,却发现了一些不同之处。 这位闻师姐素来是很好的,扶着她走路也有好几次,只不过不知为何,她今天这一次帮把手的姿势却显得有些过于礼貌客气——甚至有些疏离。 燕徽柔心想,兴许是自己惹得江袭黛生了气。 但凡这门中弟子,当然不想和自己牵扯上太多关系。 也是自然。她便没有多上心。 闻弦音今日扶了她一路,一直尽职尽责地送到门口。 这一段时日。 燕徽柔一直住在杀生门的一处毫不起眼的偏院当中,离正殿要走很远。 周围住的大部分也是些杂役弟子,不涉及精要,大家所做的不过是扫地搬物,采买择洗一类的粗活。 条件普通,甚至有些简陋。 这里是闻弦音安排的。江袭黛对燕徽柔的态度晦涩不明,闻弦音拿捏不准,便也只谨慎地将她安置在了此处。 之后门主没有过问,因此也没有调动。 燕徽柔正迈过门,却听得后面传来一句:“烦请燕姑娘把东西收拾收拾,正好今日迁居。” 她讶然地回眸:“嗯?” 闻师姐客气地解释道:“再往冬便要冷了。燕姑娘身上并无修为,怕是会受冻。杀生门主殿后最近空出了一处别院,会暖和一些。” 燕徽柔道:“最近空出来的?可是有人搬走了吗。”她眨眨眼:“此处已经很好了,我不想再添麻烦。” 她说的是真心话。毕竟一个在阴暗潮湿的洞牢里关了许久的人,根本是不会挑剔任何环境的。 闻弦音在心底笑了笑,年轻姑娘的确单纯。主殿后头大部分都是空着的,哪来突然空出的别院呢?都是场面话而已。 归根结底,是这杀生门的主人似乎对她格外喜爱,再住这种地方多少有些不妥了。 “采光更好,景色秀丽。好景配佳人,自然是更衬燕姑娘。” 燕徽柔本觉得无甚必要,只不过听闻“采光更好”,她忽地有些心动。 第17章 在阴暗的地方待久了,她逐渐很喜欢光线。尤其是晴空尚好时。 再一看,闻弦音的态度似乎也不像是在和她商量,燕徽柔便从善如流道:“好。那就多谢了。” 第11章 燕徽柔的东西不多,因此也没有收拾太久。 她随着闻弦音穿过了那一大片丹枫林,这一路迁到主殿,两人没有再交谈。 燕徽柔将目光分散到周边的美景上。 被水冲洗过的丹枫显得颜色更浓,红得像载了一个秋的好意,一朵朵招展在风中,乃是五叶分瓣状,每一尖都昂扬地向前。 很美。 燕徽柔不自觉想起了那个雨天,她走到这边来,看见林中撑伞的红衣美人。 一样的娇艳肃杀,倒是很衬她。 “这里是门主常来之处。” 闻弦音突然说。 燕徽柔点了一下头,不知她为何提起这个,于是由衷道:“很漂亮。” “只不过我很好奇。整个杀生门分明都是架在空中的,又怎会有这一方泥土,养出如此大的一片丹枫来?” 闻弦音道:“的确,是架在两山之间不假。这片枫林底下的土乃是择沃土从远处挪来,难度不亚于劈山填海。寻常人自然不能,不过是门主的话……” 话说到此处,这个杀生门大弟子双目中闪过一丝崇敬:“她已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修士,纵横天下,无人敢称其左右。便也没什么大不了。” 燕徽柔若有所思。 而杀生门昂贵的何止一片枫林。整一大座浮在云端的仙舟上,哪怕最偏的地方也不过稍微清简了些。愈发靠近主殿,周遭的景致便愈发精巧奢华起来。 待她绕过主殿后的小路时,燕徽柔低头看路,石阶已经不再是石阶,全变成了白玉造的,如羊脂般细腻,让人有些不敢踩上去。 “明月轩?” “嗯,到了。” 燕徽柔将门推开,这里宽敞得很,明净雅亮,如主殿前一般,种了些桂花树,枝叶也修剪得很得体,柔柔细细的香扑了满鼻。院内似乎还有温泉,正腾起袅袅的雾。 她一时愣住。 闻弦音道:“希望燕姑娘喜欢。我这边还调了一个杂役弟子过来,平日照顾你生活起居。碧落?” 院内走来一位绿衣女孩,她年纪生得不大,估摸才十四五岁左右,下巴圆圆的,眼睛活像水杏子。 一见燕徽柔,碧落便眯了眼,乖巧地喊道:“燕姑娘好。” 燕徽柔回过神,总觉得这个场景有点怪怪的。活像是……刚从冷宫里被释放出来的嫔妃,因为得到了圣上的复宠而一飞冲天。 闻弦音听从门主的指令,还提前安排了专人来照顾,不像是一时兴起的好意。 那么她搬到这里来——是江袭黛的意思吗? 闻弦音走后,碧落走上前来,解开她身上搭着的一件披风:“我啊,久仰燕姑娘大名。今天门主生了气,竟没舍得重罚你,多么稀奇的事。” 燕徽柔问:“你们门主住在哪里?” “那可巧了。”碧落冲她挤挤眼:“离这儿不远。她日常在琼华殿,往那后花园瞧便能一眼看到明月轩。” 燕徽柔正欲说话,站在院中往前一望。 她的目光穿过了别院中疏密桂花枝叶,抛得远远地,直照到了朱红色的主殿窗边。 那里窗子敞开着,有一个侧影。乌发压着红裳,对比尤出姝丽。一缕青丝被执起,女人手里拿着一把玉梳,正将那缕头发薅顺。 江袭黛专注地梳着,眼睫毛微微翘起,显得没那么气势凛人,反而认真到有些惹人爱怜。 果然是不远。 “碧落是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地方呢……燕姑娘,你还喜欢这里吗?那我帮你把行李先拿进去咯?”一旁那个小丫头的声音掩盖不住雀跃,没了闻弦音压着就要飞起来。 燕徽柔浅浅一笑,目光没有挪动,盯着那楼阁窗后的红衣美人。 自己确实还挺喜欢这个别院的。 她伸出手指,抵在唇前:“嘘。”再吵下去,她们门主可能要发现了。 碧落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顺着目光看过去,找了找,最终定在一个点上,顿时惊得一跳,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真能立马看到门主啊——” 指缝中,一声惊叹漏出。碧落的声音变了个调子。 “咣”地一声,有何重物落在了地板上。 燕徽柔看着江袭黛手里的梳子掉了,她半截手臂肘在窗边,扭头过来时正好遇见了自己的目光。 美人眉梢微蹙,幽幽地上下扫了她一遍。 目光向上扫得矜傲,向下落得冷淡,似乎是在思索为什么燕徽柔会在此处。 燕徽柔坦然地接受着她的审视,友好地弯了弯眼睛。 江袭黛把缠在手指上的青丝放开,“啪”地一声关了窗。 燕徽柔抬起眉梢,神情略微有些无辜。 “呼。”碧落在旁边打了个冷颤:“怎么感觉门主的眼神凉飕飕的。” “意外地有些可爱呢。” 碧落一惊。 只见燕姑娘掩上唇,眉眼弯弯:“抱歉。我觉得你们门主,好像一只被打扰了理毛雅兴的小猫。” “……啊?”碧落惊讶至极。 燕姑娘口中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只不过拼在一起就显得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第18章 碧落往那窗子看了一眼,暗想着,门主应该没听到吧? 江袭黛关上窗,她大抵知道闻弦音最近又多事了。不知道是会错了什么意思,竟然把燕徽柔搬到如此之近的地方。 她的膝盖还在隐隐作痛,活像是犯了八百年风湿累积的老寒腿。也不知道这淤伤是会自己好,还是得燕徽柔好了她才能好。 只是江门主心中有怨也无处怪罪,只能闷着消化。 毕竟燕徽柔是她自己罚的。 这些日子唯一的好事,算是困顿了多年的瓶颈有所松动——拜系统所赐。 江袭黛靠在窗边,开始思忖自己脑中喋喋不休的这个玩意。 系统。 不知来路。她无法摆脱,只好尝试着顺着它的话去验证,但系统的实力似乎深不可测。 修仙乃是逆天而行,而系统却能绕过天道的眼睛给自己堂而皇之地输送修为,轻而易举地迈过瓶颈。 这说明它的位格是在天道之上。是江袭黛干涉不了的东西。 至于它口里的那些胡话,天天嚷嚷着什么“女主”“小说”,这些日子,江袭黛艰难地理解了一下,大抵理解为类似于传说中“天书”一样的东西,可以凭借系统之眼看到每个人命运的终点。 对于此等昭示,江袭黛只是放在心上,倒也不觉得有多难以接受,或是有多可惧。 她这一生遇到的威胁数不胜数,也不差这一件事。 既然知晓了威胁,同样证明是转机的开端,最后赢的是谁倒也未必。 譬如—— 江袭黛手里拎着乾坤袋的绳子,不动声色地把它收到掌心。 这法宝拿去洗过,又被底下的弟子,重新淬炼了一遍。 只不过哪怕洗去了一些灰尘,看起来却还是平平无奇。依“系统”所言中的功效,也没有显现过。 “怎么用的?” 脑中声音发出一些滋滋声。 【宿主,这是男主的金手指。】 还是不大懂何为金手指,江袭黛若有所思一会儿,随后她起身,下了琼华殿的阁楼。 杀生门底下并非空心,也不全部是实心。 一间石室内,昏暗的烛火拖长了来人的影子。 守在两边的弟子微微躬下身:“门主。” “那个小子怎么样了。还活着么。” 江袭黛负手而立,指尖在背后勾着乾坤袋的绳子。 “回门主的话,还活着。”弟子道:“闻师姐将他关押到了此处,并未有更多的交代。” 是么? 要是真死了多好,不过估计自个又得穿越回去。 江袭黛没说什么,往石室深处走去。 毕竟吩咐别人去杀人这种法子,她在燕徽柔身上已经用过,并不奏效。 何况,还有个系统拦着。 她的脚步声响在冰冷的地下石室里,空空荡荡地,更添一分冷肃。 一间牢房内,角落里,李星河蜷缩成一团,失血过多让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四周很安静,他只能听到脚步声,伴随着自己虚弱的喘息。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愈发近了,在某一个距离打止。 “你们揽月阁的阁主,还真是什么垃圾都往门内捡。” 这道声音淡淡的。 李星河心头一震,清醒了些许,猛然往上看去。 黑暗中静静立着一个暗红色的身影。 那女人瞧着他草木皆兵的举动,又微微笑了一下。这个微笑让李星河毛骨悚然,他不自觉想到白天的遭遇,浑身再次不可遏制地发起颤来。 “好了。小子。” 江袭黛抬起手,掌心轻轻一松,乾坤袋落下来些许,正掉在李星河的眼前。 “这个法器有何作用。一五一十,告诉本座。” “……”李星河咬紧了牙关,目光紧紧随在恩师留给他的宝物上——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易了主,但他能怎么办?最多只能保持沉默。 “不会说话?” “来人。” “是,门主。”有几个弟子围拢过来。 “把他的舌头拔了。”江袭黛低眉仔细瞧着手中的乾坤袋,说得云淡风轻:“再喂他吃下去,多少补补。” 弟子们彼此看了一眼,应了声是,就有人毕恭毕敬地绕过门主去开牢房门。 李星河腾地一下子弹跳起来,撞在牢房门上,被紧随其后的弟子摁在地面。 “……我说、我……” 江袭黛的目光从手上挪开,懒洋洋地扫过他惊恐的脸,挥了挥手:“慢着。” 弟子们不动了。 “说。” “我师父说——我师父说,”李星河强忍着痛恨,一字一句道:“乾坤袋,以心头血养之。包罗万物万象,乃是绝密的一方天地。” “当真?” “当真。”李星河咽了一下唾沫:“但它已经受了我的血,便不能再为你所用了……你不如,不如还给我……” “这样啊。” 江袭黛不置可否,把那袋子轻轻一丢,扔在地上。 李星河心头一喜。 没成想下一刻她便踩在了“乾坤袋”上,用鞋底碾压过去。 乾坤袋到底只是器物,在江袭黛格外澎湃恐怖的修为下碎了,化为了一地飞灰。 女人没甚么留恋地收回脚:“它已经是我的了,总之不是你的。” 第19章 “若不能用之,不如毁了。” 确信那玩意真的变成了一地飞灰以后,江袭黛脸色好了些许,这次倒是带了几分真心。 至少从这一步开始,命轨已经开始改变。 也就是说,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你!”李星河朝她怒目而视。 “你们几个,嗯?”江袭黛扫了那些弟子一眼:“本座没事了,继续把他——” 已经被压在地下的少年挣扎着,但是架不住杀生门弟子个个身手灵活,当寒凉的刀尖再次快要抵上他的嘴边时,李星河再也承受不住,颓废地喊道:“……救命!” 突然传来一阵声响,一个弟子跑过来禀报道:“门主,燕姑娘来了。” 还不等她反应。 燕徽柔已经披着一身光走了进来,她左右参观着,目光从杀生门修缮得较为整齐的地牢石室中流连过,甚至还伸出手去摸了摸冷硬的墙壁。 察觉到身旁有一道冷幽幽的视线。 燕姑娘的注意力终于从墙壁上离开,下意识转头,一眼看见了江袭黛。 她浑然不觉江袭黛的神色有多莫名,歉意地笑了笑,甚至有几分惊讶:“江门主?怎么乱逛都能碰见你。” 【监测到宿主情绪波动。】 “……乱逛?” 江袭黛微微一笑。 杀生门是何等地方,天下第一大魔窟,寻常人被掳来,大多如濒死的鱼儿在岸上挣扎,用不了多久就会自己被吓破胆。 然而眼前这个小丫头似乎把这里逛成了后花园,好吃好喝地养胖了一圈。 如今甚至有胆量遛到她的地牢来。 燕徽柔的歉意深了几分,她轻轻绞起衣袖,“嗯……抱歉,我对杀生门布局不是很熟悉。” 她说着又抬起衣袖,含蓄地蹭了一下下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怕走丢。所以是跟着您走的,这样说,也不全是乱逛吧。” 江袭黛方才还觉得她实在单纯得有些缺心眼,但目光随在了压趴在地上李星河身上,那小子微微发抖,感激地看了燕徽柔一眼。 江袭黛心中仔细想了想“系统”所言,又联合燕徽柔先前所为,到底有了些许计较。 哪有这么碰巧的事,燕徽柔一来,正好让自己注意力转移,救了那小子于水火之中。莫不是故意为之。 想通了的江门主顿时觉得明朗起来,只是心底中对此轻啧一声。还真是人间自有真情在,好一对苦命鸳鸯。 有的人就是如此,分明庸庸碌碌,无奈上天对其极其偏爱。依她之见,那个叫李星河的小子便是如此,生下来有恩师爱护,自带乾坤法宝;灭门仅活他一人,其后走运进入揽月阁修习,而遇见的良缘佳人心地善良,这才第几面,就事事上了心。 不过既然教她知晓前路,终有一日,她会绕过天命把燕徽柔和李星河除掉,永绝后患。 江袭黛对李星河愈发看不顺眼了,连带着对燕徽柔也看不顺眼了几分,活像是两个毒瘤,让人平生膈应。她的目光流连在“女主”脸上,不由得多停了许久。 “门主……为何盯着我看?”燕徽柔先是温和地和她对视了片刻,很快便低下了头。 果真是心虚了么。 没趣得紧。 江袭黛眼睫微垂,心中讽刺。 “擅来禁地,继续去殿前跪着。” 【滴!女主好感度+1】 尖锐的声音在脑海中突兀地响起。江袭黛刚迈出的步子一顿,她诧异地扫了燕徽柔一眼。 燕徽柔将头更低了些,轻声说:“我知错了。” 仔细看去,燕徽柔的脸颊不知为何微红了一块。江袭黛疑心自己看错了,但很快,那个姑娘转身走了出去,步履似乎有些匆忙。 第12章 “燕姑娘。” “起来吧。” 琼华殿前,万里无云。晴光朗然地照下来,在跪着的少女身前投下一片阴影。 那道纤细的影子一动不动,还是跪得笔直。 燕徽柔额头上有一层薄汗,她用手帕沾了沾,婉言谢绝道:“不了,闻师姐。我还是再多跪一会儿。今日乱逛搅了门主的兴致,她似是生了气。” 闻弦音张了张嘴,心中暗暗道,让你起身分明是门主的意思。 只是江袭黛方才交代过她——不要说这是本座所言。 闻弦音劝了几次,只能安分守己地闭了嘴。陪着燕徽柔立在一旁,默默看着太阳逐渐西斜,影子在地上转了个圈儿。 闻弦音心中存着一分侥幸,想必门主日理万机,没有这等心思去关注燕徽柔是在跪着还是怎么着。待燕姑娘起身以后,多给她擦一点消痕的伤药,门主瞧不出来就是了。 结果临到日暮,识海内却传来一道声音。正在一旁等到有些昏昏欲睡的闻弦音突然惊醒。 ——“为什么那丫头还在跪着?” 门主发来的,语气不咸不淡,似乎是在质问。 闻弦音腿软了几分,扑腾一声跪了下来,左右环顾,却发现门主不在身旁。于是她又站了起来,心中警铃一动。 原来门主已经关注燕姑娘到这个地步。到底还是低估了一步。下次不要侥幸来得好。 闻弦音二话不多说,顺手一把托起了燕徽柔的胳膊。 燕徽柔愣道:“闻……闻师姐?” “不必跪了。回去休息。”闻弦音看着燕姑娘清澈的眼神,委婉提示道:“我想,门主见你心诚,应当已经消气了。” 第20章 “真的吗。” 燕徽柔抬手又擦了一下脸颊。 无它,只是江袭黛今日突然什么也不说,而光瞧着她。 这一次瞧得有些太久了,而那双桃花眼极为勾人,睫毛又翘又卷。 她回望着那样的眼神,总觉得江门主巴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这个词在心里用得不大体面,虽然是女子之间,燕徽柔亦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被如此仔细而专注地瞧着,就算是生人也会感觉不自在的。这很正常。 但未曾想到她的心声才出,江袭黛似乎便有些不悦;燕徽柔更没有想到江袭黛如此敏感。 燕徽柔便只好老实地跪在这里,企图减轻一下江袭黛的不悦了。 只是不知为何,身旁的闻师姐对待自己更加恭敬,客气得都不敢多挨自己一下。 闻弦音把燕徽柔扶起来以后,便匆忙地松了手:“燕姑娘,你还能走吗。” “无妨。”燕徽柔客气道:“我能够自己回去。不必麻烦师姐了。” 闻弦音道:“不麻烦。” 虽是和她保持着客气的距离,但闻弦音还是尽心尽力地随着燕徽柔回了明月轩,一直把她交到碧落手心里才放心地离开。 明月轩内,晚风载着桂子花的清香吹过。 燕徽柔站在院中,往琼华殿的窗边瞧了一眼,那窗户微微敞着,只是没了靠在窗边的女人。 只是明月轩的门才刚关上,又有一阵脚步声急匆匆地过来。 碧落去开了门,发现是去而折返的闻弦音。 闻弦音将一个内部啷当撞响的包裹,塞在了碧落的怀里:“……门主拿来的伤药,她说燕徽柔的膝盖疼。” 碧落愣道:“啊?” 闻弦音皱眉道:“门主说,你今晚务必让她不疼了,明白了吗?” “是,我……我这就去给燕姑娘上药。”碧落接了药,带上门,这才震撼地合上了嘴。 沐浴以后,燕徽柔湿着头发,被碧落摁在椅子上坐好,裙摆的下端撩了起来,露出一片青紫的膝盖。 “真没看出来。” “我们门主她居然还是这么温柔的人。” 碧落啧啧惊叹着,一面拿食指沾着上好的药膏,放在鼻间轻嗅,清香扑鼻:“燕姑娘,这个可贵了。好像都是平时门主她自己用的。” 燕徽柔有些迟疑:“是吗。” 那应当没有再生气了吧。 “是啊。”碧落煞有其事地将掌心合拢,眉梢向上扬起,“她待你极好极好。我来杀生门做事的时候不久,但却也知道,门主鲜少对人如此上心过,罚跪以后还送药什么的,那更是闻所未闻。” “她往日里,是个什么样的人?”燕徽柔好奇江袭黛在门中弟子的印象。 那小姑娘无辜道:“燕姑娘,你可莫要往外头说。我觉着……觉着门主有时候挺凶的。” 她继续帮燕徽柔揉着膝盖:“但是……” “听闻现在正道的几个门派,都在龙争虎斗,要当老大做天下第一。所以大家都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抢《焚情决》那本功法。” 碧落的手微微顿了顿:“起先传言这本绝世功法落在外头。传说在哪里,战火就往哪里烧。而那些人打起架来,只会让我们这些普通弟子往前冲,是根本不会管我们的死活的。” “要不是门主收留,我恐怕早就死在门派斗争里了。而门主她杀伐决断皆是孤身一人,从不让我们这些小弟子当耗材。” 碧落露出一个笑容:“在这个世道能好好地活着,就已经是极幸运。光凭这一点,碧落会留在杀生门一辈子,就跟着她。” 很朴实的愿望。江袭黛或许不是有意,但她的确也算是庇护了一些人。 燕徽柔听了不免也有些触动,点了点头。 只不过她似乎不大习惯让人伺候,一手接了那药瓶:“……你年纪比我小,这些事,还是我自己来吧。” 碧落却道:“哎哎——”她把那瓶子抢了回来,“燕姑娘是门主眼里的贵人。她交代的事,我是一定要做好的。” 那药膏确乎很好,清清凉凉地抹在膝盖上,再揉一会儿,淤伤慢慢地散开。 拗不过碧落的热情,燕徽柔只得揪着衣摆乖乖坐着。 在幽闭的地方待久了,她不喜欢处于室内,所以哪怕天色将晚,也依旧搬把椅子坐在外头。 满天的星子忽闪忽闪。燕徽柔微微仰起头,一颗颗地数过去。今日又跪累了,因而有些疲倦,她垂下眼睫,只朦胧地看着一点碧落的影子在跟前晃来晃去。 寂静的夜风中。 忽然有一些悉悉索索的声响,爆裂声在远方传来。 “……快……” “……怎么……弄的……” 人的声音越来越多了,脚步声匆匆忙忙。 “快来……” “走水了!” 燕徽柔半梦半醒地睁开双眼,“发生什么事了?” 碧落:“也许有东西着了,不知是哪些个用火这般不注意。但应当烧不到这边来的。” 火? 燕徽柔起了身,去推开门。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远处的光亮映红了杀生门的一角。 由于此处多由实木打造,只听得远方窸窸窣窣的裂开动静,又爆燃了一刻,火光大亮,有个楼阁似是着了。 第21章 那个方位…… 燕徽柔眉梢蹙了蹙,心道,那不是地牢的方向吗? 隐隐约约,不止有暴裂声和呼呼的风声。还有众人喧闹的声音,甚至在一两片风中,燕徽柔听见了兵戈相见的声响。 碧落的神色也严肃起来,她抿了抿嘴唇,“燕姑娘,你过来。听着像是敌袭,不要出去。” 燕徽柔关上了门,将喧闹的声音隔绝在外。 她注视着琼华殿阁楼上的灯,那一盏灯方才还亮着,此刻却被熄灭了。 明月轩的墙头上翻下来了一个黑影,碧落神色一紧,连忙将燕徽柔护在身后。直到看清那人是门中弟子后,才松了半口气。 “外边儿怎么回事呢?”她问。 “敌袭。”那黑影乃是门中暗卫,专习些移身换位的术法,用来在杀生门中传递讯息:“地牢附近失火了,点燃了两栋楼阁。而后不知从何处杀上来一群人,瞧着那架势,是来抢人的。事情相当蹊跷,门主刚才已经过去了。” “抢人?”碧落奇道:“是何人吃了豹子胆,敢来我们杀生门的地盘造次。他们也不怕咱门主一个震怒,直接杀个片甲不留么!” 杀生门的地牢,燕徽柔今日才不小心去过。她知道里头几乎没有关押过谁,仅仅除了那一名才惹得江袭黛不悦的年轻男子。 据说他是揽月阁的弟子,莫不是来救人的。 但这些,到底与她毫无干系了,她便也没有多想。 那黑影通报完讯息,便一溜烟消失。 碧落知晓了情况,便也不如方才那般严肃,反而安慰道:“没事的燕姑娘。门主都过去了,就算……” 燕徽柔抬眸,只见墙头又翻下来一个黑影。是什么信儿,还得再来通报一遍?她这么想着,也许碧落也这么想着。 然而思绪还只转到半截,燕徽柔突然感觉眼上一花,整个人的身子被拽离了开来。 耳畔听得碧落一声惊呼,又腾地一下陷入寂静。 碧落? 燕徽柔心中紧张起来,她往后看去,地上软软地倒了那个绿衣女孩的身影。 而自己双手被捆住,失重感骤然传来,不过片刻之间,竟已来到了半空之上! “你是何人?”燕徽柔浑身动弹不得,有意识以后,便被一段黑绸遮了眼睛,“为什么掳我?” 没有人回答她。 她只感觉到自己被扛着,颈部被人一戳,麻木的感觉袭上了全身,燕徽柔就此晕了过去。 第13章 眼皮子上似压了千斤重量,抬起来都十分费劲。 燕徽柔勉强地动了一下手腕,发觉麻木的四肢已经渐渐有了知觉。 她努力睁开眼,黑影朦胧,开了又合,终于在缝隙中露出一点光亮来。 这是……哪里? 双手被向后押住,绑得严严实实,一左一右有两个人,再后头还跟着两个,模样像是掳走她的弟子。 “那孩子醒了。”一道女声说。 “展阁主真是好谋算。”另一道男声恭维道:“此般调虎离山之计,想必那妖女也不能料到,明面上我们是去抢回李星河,其实真正的目标是这个丫头呢。” “是么。清虚派的掌门人。”那道女声有些冷淡,特地咬重了这几个字:“倘若再弄丢一次,便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这个孩子很重要,是能对付江袭黛的关键。” 清虚派掌门讪笑几声,嘴上应了几声是。又试探道:“展阁主,你门中捡来的那个小子,李星河,乃是灵山派出身。按理来说他是元白道人的弟子……那《焚情决》……一概不知么?” 展珂道:“灵山派乃是名门正宗,一朝不慎为妖女屠戮至今。收养灵山派唯一留下的后人,乃是我揽月阁的本分。掌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这般打了个太极,又把问题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 那老头儿也笑笑,立马不作声了,只抚须点头。心中却腹诽道,装什么装——若不是为了李星河那小子还有几分可能知晓《焚情决》的修炼功法,她展珂能有这个好心?呸! 倘若有这个好心,便也不至于假装抢李星河,实则从杀生门将燕徽柔掳出来了。 世人都在追求的稀世功法,谁能眼睁睁地放走这个机会。 燕徽柔跪在地上,轻轻抬头,往前看去。 这时候,那两个人朝这边看了一眼,但却并未对她交流什么,仿佛像是看着冷冰冰的物件一样。 目光没有敌意,但也毫不在意。 “你……”燕徽柔刚开口,而手上便被勒得更紧了一些。 左边的弟子:“闭嘴。” 右边的弟子见状,则施了个术法。 淡色的光晕自眼前弥散开来,完美地笼罩了燕徽柔。 这结界似乎可以隔绝声音,燕徽柔勉强抬起头,只能看得到不远处那两人的嘴在动,但具体在商议什么却听不清楚。 从建筑上看,这里应该是揽月阁了。揽月阁地处高峰之上,取“上九天揽月”的意思,颇为卓然不群。眼前这名衣着素净但不失华贵的女子,腰带上描着的是揽月阁的标识,想必是阁主。 另外一个,燕徽柔瞧得眉梢蹙起,他是清虚派掌门——是把自己关进洞牢的人。 杀生门遭遇敌袭,自己又被掳走。 看来这是早有预谋。 第22章 也不知江门主她…… 燕徽柔心中担忧,但也自知无用,肩膀被压得更狠了些,几乎能听到骨头的响声,她隐忍着低下了头颅。 对话的两个人同时闭上嘴唇,目光凝重起来,看向外边。 展珂取下佩剑,缓步往后退了几步。 无声的寂静持续着。 不知为何,燕徽柔的心却猛地跳起来,砰砰地响动,她感觉地下像是在震动一样,正与自己同频。 在一片死寂中。 结界上的光芒永远地凝固在了这一刻。 嘎嘣—— 安静许久的耳朵里突然发出爆裂的巨响,但巨大的爆炸声险些将她震聋。 结界如粉尘一样湮没,接连着支着这揽月阁的几根梁柱也化为粉尘—— 是的,并不是横腰折断,而是直接化为一阵轻烟,突兀地消失。 半边屋顶如千斤坠一样榻了下来,轰隆隆地,地动山摇。 押住燕徽柔的两边力道消失了,化为温热的鲜血,骤然飞溅上了她的脸颊,浇得她劈头盖脸,几乎不能呼吸。 “咳……”她还没反应过来,腰身被揽住提起,被迫撑直了身子。 紧接着一把冰冷的长剑麻利地横上了颈部。 展珂一手要挟着燕徽柔,一面道:“不许动,站稳了。” 她抬头凝视着揽月阁最高峰。 此时半山已塌,几乎已成一片废墟。 唯有揽月阁最高峰修的一座藏书的九层宝塔,尚还摇摇欲坠。 宝塔塔尖上,站着一女人身影。 那女人撑着绣花白伞,睥睨着掌门等人,身上有溅上些许血腥,像是一路杀上来的。血染得身上红色深一块浅一块,但这于她风姿无损,衣角在风中滚动,宛如赤凰的尾羽。 “清虚派的老儿?又是你。”江袭黛皱眉道:“把人交出来。” 带着威压的余音,自四野八荒笼罩过来。 清虚派掌门心头一震,他瞅着那女人就无端胆寒,便扭头看展珂,“她怎么这么快就上来了。你不是说——” 展珂笑了笑,低声打断他:“掌门,那怎么办。妖女实力强横。就算是揽月阁的斗转星移大阵也困不住她,想来是我低估她了。” “你们那么多年的交情!”掌门怒道:“你能不知道她的底细?展阁主,这是玩命的事!你不是说有十全的把握吗?难道你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 展珂在心中冷笑,若是有十全的把握,当年四大道门对这妖女围剿时便应该拿下她。 哪里还等得到如今呢? 这只不过是下策,兵走险招罢了。她根本没有花费太多的心力布阵。 为了不和别人分羹,这老头子轻而易举地答应自己,实在利欲熏心又愚蠢得可笑。 她心中盘算着,将燕徽柔捏得紧了一些,嘴上敷衍地应了一声,已经全然不似方才的态度。 清虚派掌门突然明白了什么,这是中了这女人的计策了!他后悔刚才没把燕徽柔拿捏在手里。现在还来得及吗? 他死死盯着燕徽柔,拔剑向展珂的方向刺出,另一只手便要去抢那个丫头。 倘若如此,那个丫头便是江袭黛唯一能够忌讳的东西了! 只是很可惜,江袭黛虽是身处高塔之上,动作却比他更快。 一把伞往远处一掷,倏地转过来,白娟面上绣着的佛桑花如同活了一般,血色在上面生机勃勃地怒放。 鲜血在燕徽柔和展珂面前喷上了天。再掉下来的时候,便成为一块一块的了,地上总共掉了三四节不成人样的尸块,咕噜噜地滚着,那道袍竟然还紧紧裹在身上,没有半分松动,足以见得这切割之快准狠。 血腥味更浓郁了一层,弥漫开来。 燕徽柔看得眼前发晕,心中忍不住翻腾,胃肠仿佛压在喉咙底蠕动,随时都要逼迫着她呕出来。 那伞优美地转了个圈儿,又飞了上去,被一只素手捏住,再度撑开,靠在肩膀上,显得格外婉约。 “阿珂。”红衣美人浑然不觉眼前场面血腥,她依偎着伞,神态温和下来。 “我早说你莫要同这些人搅在一处。上次也是。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惯会蛊惑人心,两面三刀。他方才还想来动你。你瞧见了么?” “你将燕徽柔还与我。”江袭黛道:“我要她在身旁,还有些用处。” 展珂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试探了一下:“不过是个毫无修为的小丫头。有什么用处?” “杀生门抢来的东西,无论是物件还是人——只要本座没有要丢,便没有被别人夺去的道理。不过瞧在你的份上,我便不过多计较了。” “抑或是说,你也想变成这样吗?”那一双桃花眼目光流盼,意有所指地落在地上,像是开了个玩笑。 但展珂很难当成玩笑来看,她垂眸看着清虚派掌门的尸块,虽是有所准备,也是计划之中,她早就想借着江袭黛的手除去他了——但难免心中生寒。 他再怎么愚蠢,好歹也是一派掌门,只是修为在同辈之间差了点而已。而他在江袭黛手底下却还是死得如此利落,轻飘飘地,如同一根鸿毛,连垂死之际的哀鸣也没有发出。 江袭黛甚至都没把眼光放在他身上。 这女人的修为到底到何等地步了? 如此天资,实在令人畏惧且嫉恨。只是展珂并未表现出来,眉梢舒展,似乎也只默认了这是个玩笑。 第24章 展珂在她手下撑得艰难,只能硬生生拖着。 这一战,两人耗得极久。 许是有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到底有多久,谁也记不得了。 而燕徽柔已经在激烈的颠簸下晕了过去。 展珂的竖着鬓发的玉冠被江袭黛一剑挑开,她长发披散,挡住了一瞬视野。 此一番打斗下来,她身上少说中了江袭黛的七八剑,骨头都要拆散架了。 江袭黛一剑窜出,直指她肩头,被展珂抬剑挡开,铿锵一声脆响——不知为何,就在此时,展珂忽地攥住了江袭黛的衣袖,往身后一拽,两人的距离一时拉得极为相近,几乎可以相闻。 展珂唇边已全是血迹,顺着下颔坠了下来,她轻声道:“这么多年来,竟也从没变过。” “我是不曾变过。”那红衣美人闻言一笑,咫尺相隔间,神色也柔情了许多:“阿珂,你光会讨嘴上便宜,说这些扰乱我的心神,也是赢不了我的。” “我也没想着要赢你。”展珂道。 “那你将那个小丫头还与我……”江袭黛的尾音轻描淡写,一剑上挑,从展珂的颈脖上贴了过去,眯眸道:“也不知你这些年同正道混来讨着了什么好。何不随我回杀生门一同快活?” 展珂抬剑又是一挡,两人被灵力震开。 距离在顷刻间拉远,然而江袭黛并无颓势,又剑剑铿锵地迎了过来,两人的剑身甚至擦出了灵力飞溅出来的火星子。 燕徽柔又被晃了醒来,睁开眼时瞳孔一缩,因为那道软红细剑正穿过自己的鬓角,向身后猛地刺出。 铿—— 展珂抬手又吃力地挡住了一剑。 “我为何不信你?为何宁愿与清虚派的人共谋算,也不愿意同杀生门往来?” 展珂的声音尽量稳住,像是从天上落来,“既然已经刀剑相向,我想同你说说真心话。” 这正是江袭黛想听的,也是江袭黛所不解的。 也是她,一直想要问个明白的。 这一战拖得太久,江袭黛本就浑身浴血,再怎么说,动作已经不如方才迅捷,听得此言,她的神色微微一怔,挽刺的动作缓了一步,“为……” 然而对方却丝毫不给她半分松懈的机会。 展珂垂眸,心道是天赐良机。 她防守了这么久,只缺一个瞬息的破绽。 所以这一次,江袭黛并没有等来她的辩解。 电光火石之间! 一根硕长的剑看准时机,突然刺出,从江袭黛胸口刺了过去,正中心脉。 那把剑陷入布料皮肉。 扎透了。 捅穿了。 力道是生怕不够,用尽全力直直捅到了底。 “……什么。” 江袭黛脸色苍白了一瞬,才问完最后两个字时,鲜血便从唇边猛地坠了出来。 她低下眸,瞧着自己心口的那一剑,又缓缓抬起目光。 那双桃花眼直直望着展珂,里头不知道是怨还是恨,又更有些许茫然,无所适从得像个孩子。 从这个角度看人被捅个对穿,燕徽柔满脑都是空白。 哪怕是不相干的人她也无法适应,更何况,这人是较为熟悉的江袭黛。 她看着血从女人的唇边,缓缓不断地淌下。而那艳色的嘴唇,此刻显得愈发浓烈了。 燕徽柔一时心中生起荒谬的感觉。只因无论是在四大道门围剿之时,江袭黛携着自己破阵而出,还是平日在杀生门门内作威作福,性情乖戾得有些让下人头疼……总之,她在燕徽柔心中,一直算是上位的强者。 江袭黛本不该这样的。 但是每次她碰上展珂,总是一口一声唤着小名,语调婉转,极为柔情耐心,和平日的江门主相去甚远。 为什么她会是这样的? “为什么。”展珂将剑握住,维持着这个扎入她胸口的姿势,平静地道:“江袭黛,这就是为什么。” 此话一落,风声好像也静止了。 燕徽柔一时都快忘了自己的处境,她本能的怜悯心让她也痛起来了,这无关乎爱情或是友情,于是她下意识唤道:“……江门主。” 只不过燕徽柔在看向女人的眼睛时,就已经了悟了,这不是她能够插手的事。 江袭黛的眼底虽是映了两个人,但里面却只有一个人能留下影子,她望着展珂,恍惚中仿佛望着的是很悠久的岁月。 良久。 “……你还记得,”江袭黛再次开口,她的声音很轻柔,像是蝴蝶落在花上。 只是嘴唇开合时,血液又在不断地流下,因为心脉碎掉的疼痛,她说话有点吃力:“我小时候,疼……时会,想吃糖吗。是你去……” “是你……” 一行清泪从她艳丽的脸庞坠下,与这句话语一般破碎,混合在满下巴的血迹里,再也寻不到落脚处。 展珂看着眼前的女人,声音放轻了些许:“也许记得吧。也许记不得,但那么多年了,这些都不重要了。” “只是江袭黛,有时候,投其所好并不一定是喜欢。” “去做也不一定是因为爱。” “我不信你……”江袭黛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但这种贯穿伤倒是不至于让她轻易地死去。鲜血顺着剑锋淌在地上,这些话语的重量,仿佛也化为了血的重量一样,压得她握剑的手腕微微颤抖。 第26章 万幸。 那里还在跳动,只是很微弱。像是秋雨中燃烧的一撮孱弱的火,风雨再大一点就要熄灭。 还活着就好。 燕徽柔稍微定了定心。 她见江袭黛的胸口那一道贯穿伤还在流血,便使了些气力,将她托起来了一些,吃力地往岸上挪去。 虽说不知道修仙的人有没有这个说法,但因为受潮感染了就会很麻烦。最好避免发生这样的事。 “江门主。” “江袭黛?”燕徽柔掬起一捧水,把她下巴上沾着的血迹擦干净。 女人毫无回应,还在昏迷当中。燕徽柔坐在一旁恢复了点力气,她把江袭黛托在自己身上,握着她两只手臂,勉强地将人背了起来。 没想到她瞧着很轻,但背起来却是这样地沉,压得燕徽柔的腿紧实地蹬在地面上,勉勉强强,挪不开几步。 她额头上冒了汗,吃力地背着她走。 这一路上,除却蓬蓬的荒草便是枯枝,呈现了一种繁荣却沧桑的景象。 燕徽柔寻到了一条小径,不知是野兽踏出来的还是人踩出来的,但实在看不见脚印。 她颤颤巍巍地背着江袭黛走了过去,树影掩映间,一座荒废了的古刹立在眼前。 燕徽柔观望了一下。 按理来说,这种荒野古刹是不该用来歇脚的。乃是志怪话本恐怖小说中一顶一的出事地。 但天色刚才还放晴,此刻却又多变地压了一团云过来。燕徽柔嗅到草木泥土的潮味了,她本能地觉得,天要下雨。 如是这般,她便颤巍巍地背了江袭黛进去。 里头的神像穿红戴绿,只不过都褪色黯淡了,裂出的壳子翘了起来,更显得神像面目狰狞,有些不怒自威。 一入古刹,阴风扑面。 燕徽柔闭了闭眼,不欲去看,而把江袭黛终于卸在了地上。这一打量将人扔在地上不好,她又扯了个蒲团来垫着她。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对的。燕徽柔才刚放下她不久,外面的天色已经阴下来,斜风细雨地吹着,不多时雨下得重了,“哒哒哒”地撞着破败的庙宇,清凌凌地似是在撞钟。 庙也实在是破,勉强挡住了一大半的雨,还有一小半儿兜不住,断如白珠,砸在地上,噼里啪啦很快积攒了一片。 燕徽柔观察到了,她心想不如把江袭黛挪到香火台上,免得她又躺在水里。 她揉了揉酸痛的手,在女人身上丈量了一下,哪个地方比较好抱起来,又不能压着她胸口前的伤口——还得是腰。 最后手落在腰上,燕徽柔倾下身子,才环牢实一点。 近在咫尺之间。 她不慎发现自己的长发垂了下来,柔软地弯在了江袭黛的睡颜上。发丝还有那么一缕,自发地贴在了她唇的缝隙。 燕徽柔拿手管住了自己垂落的头发,小心地勾着。 女人似乎已为这微小的打扰厌烦,她在睡梦中隐隐地蹙了眉。这让燕徽柔看到了一丝她能够醒来的希望。 她屏住呼吸,一时不动了。 只是没有,那道秀眉拧了一阵子,又随着阵阵雨声陷入深睡。 再去细看时,江袭黛面容平静。直到燕徽柔把她挪到香火台上,她也没有半点声息。 随着一阵急雨过去,天色也没有再次放晴。反而直接陷入了昏暗。 庙里的光线一寸比一寸晦涩,燕徽柔待在香台旁边,裹紧了自己的衣物,只不过这荒山野岭的,江袭黛不醒,她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实在不敢睡沉。 待挨到后半夜,冷得让人牙疼。燕徽柔把外衣脱了下来,罩在了江袭黛的身上。她呵了一口冷气,香台旁冷冰冰的,地板上也冷冰冰的,仿佛天地间唯一的热源正是自己。 就这样勉强过了一夜,待到凌晨时分,燕徽柔无意碰到江袭黛的手,却发现她身上一片滚烫。 怕是不好了……燕徽柔蹙眉,连忙去探查江袭黛。 她自己的衣裳是浅色,刚才脱下来裹了她。这外衣罩在江袭黛的身上,竟有几片濡成了血红。 她轻轻把衣物掀起来,又放了下去。果然,女人胸口的一道贯穿伤还没愈合,伤口处仍然正极微地渗血。 燕徽柔用冷手覆在她的滚烫额头上,替着降温,目光却总是止不住地随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她需要药。 这样放着不管不行。 可是如今落到荒山野岭,燕徽柔上哪儿去给她找药去? 第16章 外出显然不行。她不能把昏迷的江门主放于此处不顾,但若要背着江袭黛一起走,燕徽柔并没有那么好的体力。 燕徽柔思忖片刻,目光落到江袭黛手上。她忽然灵光一闪,摘掉了江袭黛手上戴着的纳戒。 理论而言,这里面应该有药。 燕徽柔对着那件法器琢磨了半晌,无果。她只好放下纳戒,去搜江袭黛的身,虽然不大可能,但她祈祷她能带一些丹药什么的在身上…… 唉? 还真有。 燕徽柔摸出来一个玉瓶,上面写着“断肠散”三个墨字。 “……”这个应该不能喂她。 她又掏出来一颗金纸包着的丹药。将那封纸拆了,展开一看乃是“见血封喉”。 “……”燕徽柔默默地包好摆在一边。 她没有想到的是江袭黛身上的丹药倒是不少,只是听着都不像是能治病的。燕徽柔扫过那一排的“牵机药”、“断肠丸”、“见血封喉”,还有草率标了个毒字的不知名丹药……堪称五毒俱全。 第27章 还有一些意外收获,包括一些锋利的状若梅花的飞镖,几根泛着诡异的绿光的针。 燕徽柔搜得愈发小心——生怕一个不小心将自己毒杀于此处。于是乎提心吊胆地,终于从她身上摸出一个极不起眼的小瓶,上书“止血丹”三字。 其瓶历久弥坚,风尘仆仆,看样子不像是她特意带的,很有可能是揣身上忘扔了。 燕徽柔十分感慨地看着这三个字,只觉相当顺耳,在一堆毒药里显得异常地温柔。 保险起见,她还是刮下来一些粉末,涂在了自己的耳后。待了一时半会儿,并没有异常,燕徽柔又尝试着舔了一口丹药,味道是甜的。 ……人觉得好吃的东西,总归毒不到哪里去。 她尝试着把丹药喂给了江袭黛。只是这困难接踵而至,燕徽柔用手捏着她两颊,撬不开她的牙关,江袭黛在昏迷中像是在无意识地抵抗着这种强行塞药的方式。 “啊——张嘴。” 燕徽柔温声说。 但是劝化无果,女人的眉梢微蹙,似乎咬得更紧,顺带连她的身体也绷紧了些许,燕徽柔眼睁睁看着那伤口又流了些许血。 不知道是不是盯得太久,而产生了幻觉:她总感觉每一滴血落下,女人的肤色便苍白一分。燕徽柔不知道她还能有多少血可流。 燕徽柔思忖了很久,想到了一个计策,目光落在女人的脸上,又带点儿犹豫。 这样似乎不大好。 她的指尖捻上圆滚滚的丹药,捻了一圈儿,又转了回来,迟疑地抬腕放在了自己的嘴里,张口衔住。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救人要紧。 “……你亲过她吗?” “或者亲过人?” 燕徽柔俯下身子,尽量平稳着自己的心态。她的目光落在那双红唇上。 一低头,便抵上了那双柔软的唇。 “如果记得就好了。” “就一小会儿。” 她轻柔地捧起她的脸,含糊地循循善诱着,将丹药抵在她牙关门口。 面前绝艳的脸孔近距离瞧着,有些压迫感。燕徽柔闭上了眼,有些卑微且生疏地,学着像个情人一样地去吻人,她描摹过她的唇角,又停住。 “张嘴。” 燕徽柔感觉自己有点坚持不住了,她的手轻颤着,在捧起她的脸时,抚过那如玉的白皙颈部,十指顺着蹭入了她的发缝间。 很烫,像是火一样的烧。燕徽柔感觉到了浅缓的回应,若有似无,但若有似无地多了,则像是一种缠绵。 果然有效。 那颗丹药应当是已经滑了下去,燕徽柔便不敢再动了,毕竟这是她吻江袭黛的全部理由。 但当她睁开眼睛时,却发现女人紧紧闭着的眼睫下,却湿了一块,不知梦到了什么。她下意识拼命吻着燕徽柔,揪着燕徽柔身上的衣料,姿态像是怕人离开。 燕徽柔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她心中没有多少情欲,对江袭黛更多的是怜爱。 燕徽柔看着那滴泪慢慢地成型,从尾端坠下来,一滑而过,又隐没入青丝里,再也寻不到去向。 有什么在燕徽柔心中也一滑而过似的,掠得匆匆,同样寻不见去向。 燕徽柔迟疑了片刻,想要伸手把那行泪擦干净。 正当此刻,身下的美人睁开了双眸,还带着几分初醒的慵怠。她不甚清醒地偏了下头,吻得更深入了一些,只不过江袭黛的目光却在碰到燕徽柔的侧脸时停住。 她怔了一下。 “你……” “啪”地一声,燕徽柔顿时感觉脸上一痛,这一掌扇得惊怒交加,甚有气力和威仪,险些让身体柔弱的燕姑娘折在此处。 她闷哼一声,立马去捂着脸。火辣辣地缓了半晌。 再一抹,流鼻血了。 燕徽柔抬起头,感觉四周的威压很凝重。 她正想和她解释一下,却发现江袭黛也捂着脸。她冷幽幽地瞪着自个儿,捂着口鼻的指缝中,似乎渗出了一些血。 “江门主……你?” 江袭黛气息起伏不定。 她初醒时瞧见有个人在亲她,心中且怒且惊,还没仔细思索便已经扬起手,下意识猛抽了她一巴掌。 燕徽柔脸上指痕鲜明,火辣辣地疼。 江袭黛与她疼得一模一样,心中立马明白自个脸上应该——也有同样的痕迹。 对上燕徽柔疑惑的眼神,江袭黛捂着脸的手蜷了一下。 不行。 不是万不得已。 最好不要让眼前这小丫头知道这件事。 只是这样太明显了。 江袭黛咬着下唇,暗自有些后悔,不该抽她的,再想这体质可恶,更是嗔恼几分。 这情况…… 看来只能…… 于是在燕徽柔更加惊恐且诧异的眼神中—— 江袭黛眉眼愈发冷淡,她迅速抬手自抽了一巴掌,扇得破罐子破摔又狠又快,利落得燕徽柔还没有发现之前已经浮现的指痕。 “……”燕徽柔往后退了一步:“江门主,您为什么要扇自己?” “你——休问!” 一瓶“断肠丸”砸了过来,只是力度很微妙,没有再砸上燕徽柔,而是在她脚边炸开。 燕徽柔低下头。 紧接着一堆毒药也砸了过来,落在她脚边碎裂,乒乒乓乓,甚是热闹。 第28章 ……这是在玩什么才艺吗? 燕徽柔更是诧异地抬眸看她。 那女人似乎已在生气无甚可扔的,指尖扣上了那几枚梅花镖,扬着衣袖就要掷来,只不过不知道为何,到底还是“啪”地一声摁了回去,隐忍着作罢。 “滚!” * 事后也不管江门主愿不愿听,燕徽柔都很通情达理地与她解释了一通。 毕竟她那时候状态很差,不止血不吃药是不行的。那么多血,滴滴不尽,燕徽柔在一旁瞧着都觉得瘆得慌。所以她只好想办法用嘴喂她下去了,再然后江袭黛揪着她不让走——这点毕竟是燕徽柔未曾想到的。 “情理上说,门主怪罪在我身上是很不合适的。尤其是‘滚’,不大文明。”本文女主温和地下了评判,她在轻声说话的时候嗓音有一点回甘,清甜得好像是桃子蓉。这么说话,这种语气,简直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另一旁。 而那位艳绝群芳的大美人,天下一顶一的恶毒女反派,却寒着一张脸,静静打坐运功,对燕徽柔的说法无动于衷。 江袭黛不算是寡言之人,她只是不怎么好相处。但自从对上了燕徽柔,江袭黛的话愈发少了。 奇怪的是燕徽柔分明也不是个很抢话的性子,相反,她更喜欢倾听。 大抵是江袭黛自有心思,也并不怎么愿意让她听。她可以倾诉,但最好不要是燕徽柔。江袭黛认为自己对于这些气运之女,实在有些厌烦。 江袭黛仅仅以为如此。或许她并未深想的是,也许就是因为有一只手隐约能够触及她,或是说正在尝试着摸摸她,所以她对她先天便设下了防线。 只是当真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那都是后来的事了。 “不过。”燕徽柔话到此处,又道:“也是。若无江门主前来相救,我这会儿还说不定在哪里。兴许还在被囚于揽月阁……” 虽说这话让人听起来舒服了点,但江袭黛却半点不想领会她的好意,也并不想平白无故地给自己揽上此等“救命之恩”。 她做事为人说一不二,纵是杀人放火也很坦荡,没什么好遮掩的。 “不是为了救你。” 江袭黛垂眸静坐,不动声色地冷声回道。 “可江门主确实又救了我。” “而且是第二次了。” 燕徽柔乖巧地盘腿坐在一个灰扑扑的蒲团上。她无所事事,身上除却被剑气刮破了多处皮,磕磕碰碰出一身青紫,除却走动有些不便,也没受什么重伤。于是她便认真地看着江袭黛打坐,看得久了,目光便涣散,好像在放空。 那一道目光心不在焉地看着自己,江袭黛对视线向来敏锐。她是在用心还是没用心,这种变化她能够感受得到。 趁着燕徽柔走神,她瞥了燕徽柔一眼,目光却不可遏制地往下一落,看向了她的嘴唇。 年轻的姑娘轻抿着嘴,唇角有一点弧度。但仅看便知,那里很柔软。 江袭黛不可遏制地想起了刚才的一幕,她微微眯了下眼。也亏燕徽柔是个女子。于她而言,充其量还是个小丫头。何况事出有因,更何况又打不得,这四点结合,才勉强熄了她掐死她的心思。 只是仍然心绪难平。 她觉得荒谬,这丫头不应该去亲那个揽月阁捡来的破烂男主角么?怎么如今还惹上了自己。 江袭黛想得多了,思绪不免走偏。她时而想到小时候的事,又时而想到刚才那个温柔的吻,又想起从前一向匆匆结束的吻。 她的神思略略一恍然,眼前便是那不带半分怜悯的,穿胸的好一剑。 想着想着,胸前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 那地方的疼,好像直接连到了心里的一个角落,整个心脏被人用手握住,密密匝匝的,酸酸涩涩的涨疼,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身边又响起那道回甘的声音:“……你又怎么了?怎么打坐还能把自己掐伤?” 江袭黛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的指甲把掌心划破了。 燕徽柔拖着蒲团往这边挪过来几寸,她责怪地看了江袭黛一眼,去拿江袭黛的手。 她的年纪分明很轻,那眼神却像是看着容易搞砸玩意儿的家中晚辈一样,无奈又温柔。 江袭黛本想抽回手,但是燕徽柔却又对着那里吹了一口气,安慰道:“不痛不痛。以后别留太长,容易受伤的。” 手蜷缩了一下,觉得痒。 又微微松开。 不动声色地由着她去了。 这也与那个无关风月的吻一样,都让江袭黛感到熟悉又陌生。她这一生几乎没有收到过几分别人的好意,展珂从前也待她很好,但那是爱人知己,却不是燕徽柔这般萍水相逢的交情。 而更有些难堪的是,人是禁不得比的。江袭黛曾以为那已经很好,但她这会儿发现燕徽柔却能轻而易举做到更多。 至少展珂从来没有为着她身上的每一道伤口紧张过。 从来没有。 她…… 第17章 她思绪有些乱,眉梢不由得皱紧。 体内的气流波动诡谲,一时直逼心口,又迫使喉头涌上腥甜。 江袭黛将那口血咽了下去,她闭上眼睛,眉梢蹙紧,忍过了眼前发黑的一小阵。 她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仿佛从未被人握住过一样。 第29章 “离我远点。” 她离得太近了,江袭黛甚至能嗅到这个人身上独有的味道。那是有点浅淡的,像是桂花般细腻温顺的气味。 江袭黛并不怎么喜欢。这难免会让她打坐疗伤时分掉一些心思。更何况刚才那个——天晓得为什么这丫头能想出如此昏招,实在愈发胆大了。 就不怕自己杀了她泄愤吗? 或许是…… 江袭黛转念又思忖,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才偏偏这般有恃无恐。 她的眼神带着些许探究从燕徽柔脸上瞥过。但见这丫头目光清澈,似乎没什么过分的担忧,如是这般,江袭黛又有点琢磨不透她。 而燕徽柔不明白她有何深意,只好善解人意地往后靠了一点,降低了自个的存在感,没有再去打扰她。 四周又陷入寂静。 江门主闭上眼,她的脸色过于苍白,神色较以往冷淡,多半是身子还不舒服的缘故。 燕徽柔在心里想,那丹药应是有效的,但还不够。也不知江袭黛是否需要去寻个大夫看看。她的目光时常流连于她胸前那一道贯穿伤,总忍不住再看几眼,因为瞧上去太痛了,甚至心口发寒,感觉自己那一块皮肉也被揪紧了似的……虽然是很厉害的修道之人……伤到这种程度,竟然不要紧的吗? 但遗憾的是,江门主对她靠近的反应本能地不悦。燕徽柔哪怕想照顾一下她,都无从下手,只好干熬着待着这日长一寸寸过。 她继续看着江袭黛垂眸打坐,晚霞照在女人的侧脸上,似乎也没有留下自己的余艳,而将光辉都渡给了她。 很惊心动魄的美。 燕徽柔时而在想,人群中也许会一眼看到她,但总感觉她这样的人不会生长在人群里——那好像不是花团锦簇的艳丽,毕竟那多少带点儿烟火气和热闹;她更像是在冷雨中,斜斜探着向上怒放的花,大朵赤红色的,孤傲又娇艳。 “再看?” 燕徽柔耳旁划出一声脆响,她扭头看过去,一枚梅花镖已经嵌在她靠着的一根腐朽的柱子上。快到她几乎没有意识到江袭黛出手。 “……” 意识到自己再看几眼兴许便要瞎了,燕徽柔安分守己地闭上了眼,在内心补全了自己的想象: 漂亮,但是长刺儿。 她闭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中间睡着了几个来回,天光暗了又亮,但到后面,燕徽柔再也睡不着一刻。 燕徽柔终于生涩地开口道:“江门主。我想去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集镇。” 女人闭眼打坐,“不许去。” 燕徽柔的声音有些轻颤:“我感觉不大好。” 江袭黛微微蹙了下眉,心中有些许不耐。她睁开双眼,想要看看眼前这个麻烦的女子又有了什么新花样—— 燕徽柔已经扶着身子站了起来,但没站稳。她忽地毫无征兆地软了腿脚,呯地一声往前倒去。 眼前黑影袭来。 江袭黛下意识施法挡开,但一想到燕徽柔的体质,她不想自己再吃苦头,便只伸手松松挡了一挡。这一挡,燕徽柔在晕倒前下意识地拽住了江袭黛的手,趴在了她盘起来的腿边,险些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扑在了她的身上——但还没有。 “燕徽柔。” 女人指节分明的手微微用力,已经一把揪起她的后衣领,遏制着这最后的距离:“再伺机凑近跟前,我会取你的性命。” 燕徽柔气若游丝道:“抱歉,江门主,我只是突然想起……” 她用清澈的眼神望着她。 “我已经三日没进食了。” * 林中。 柔弱的燕姑娘拖着自己再也支撑不下的身体,正颤颤巍巍地拿着木棍,从蓬生的杂草探出一条小路。 江袭黛走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像是在放羊。 本是不愿去和她一起找什么吃的。燕徽柔便提出自己去找。 而江袭黛思忖一番,没有同意,勉强打算同她一块儿去。 倒是不怕她逃,毕竟脆弱成燕徽柔这样的凡人,想要捉回来简直易如反掌。 只是燕徽柔不能落入别有用心的人的手中。有许多人虎视眈眈地想要这个小丫头,从而反制江袭黛。 既然不能杀了她,那就只好把她拴在身边看着。 燕徽柔已经走出了刚才那片丛林,视野变得开阔起来。但是平坦的地并不意味着好走,尤其是丈长的杂草淹没了目光所及的每一处。 她气喘吁吁地将眼前的路踩实,再小心地踏上一步。 身后飘来一句。 “真慢。” 视野开阔,秋日的太阳晒得有些迷眼。燕徽柔用木棍支着地面,堪堪回头看去。 江袭黛已经撑开了那把凶名在外的绣花伞,只是单纯地挡一挡日头。她依偎在伞边,眉梢微皱,似乎有些不耐。 “打算去哪个方向?” 燕徽柔双手握着木棍,踮起脚尖:“嗯……江门主,我看那边好像有些许炊烟还是什么。对,对的。就是那边。” 燕徽柔感觉后衣领子一紧,失重感传来。 她侧面看见那把绣花白伞飞至半空,眼前掠过一袭红裳,几步便踏风凌空而行。江袭黛仿佛天生有翅膀似的,在空中来去自如,伸手一接,重新握紧了伞柄,姿态甚是优雅地带着燕徽柔冲她指的那个方向飘去。 第30章 优雅的只是江门主而已。 燕徽柔被拎在她手上,狼狈地飘在空中,衣衫随风飘零。 她往下一看,来时披荆斩棘走的那一小段路眨眼般掠了过去,自己的坚毅——显得异常地艰辛且没必要。 燕徽柔不由得,叹出一口气。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一点拎着她走。 只是脸侧有一道目光擦过,燕徽柔抬头望去,又是一片橘红的日光下,她看见江袭黛唇边终于有了一丝弧度。 那女人看向自己,眉目略弯,轻讽道:“如何?”似乎对那一声叹息很满意似的。 “江门主真厉害。”燕徽柔乖巧地夸奖她。 江袭黛神色一怔,莫名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不笑了,神色不悦了三分。 燕徽柔顿了顿,似乎觉得这话接得太快而有些敷衍,于是她企图挽救道:“嗯……我是说,您提着我还能这样轻盈地飘在空中……啊——” 她惊呼一声,眼前的景色变化剧烈,谁知道拎着她的女人突然发力了。 燕徽柔只感觉到脸颊被风呼啦啦地吹,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存的胃似乎想要翻起来再吐出点什么,正一阵儿恶心过后,燕徽柔被扔在了地面。 她滚了一圈儿,躺在地上。 而江袭黛不紧不慢,如落英般飘了下来,足尖点在地面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燕徽柔看她站在身前。 面前那红衣美人撑着伞,懒洋洋地问了声:“骨头没断么。嗯?” 没有,但快了。 燕徽柔又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她扶着身子站起来,目前耸立的是一座老旧的城墙,里头密密匝匝地驻扎着一些建筑,可算是来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我本以为只是炊烟,有几户人家。没成想这儿还落了一座小城。”燕徽柔正感慨时,城门上却飞过了几位御剑的身影,剑光甚至在后面拖出了一道长长的痕。 “这是……修道人聚集的城?” 江袭黛面色如常,撑起了伞,如清风一般掠过燕徽柔,从容走了进去。 燕徽柔没有多想,也便跟着进了城门。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有些打扮像是寻常商人,但有些腰戴佩剑身着道袍,很显然是修道之人。街道的左右两边全是各类式样的摊儿,摆着纳戒,各类劣质丹药,奇奇怪怪的小玩意。还有的拖着个车,上头蒸了点馒头馍馍,各类点心,花团锦簇的,引人食指大动。 燕徽柔循着香味走了过去,指了指那蒸笼,礼貌开口:“这个怎么卖呢?大娘?” “噢!小姑娘真有眼力见,这附近所有铺子就属我做的最好吃,这个一个卖……”大娘脸上堆起来的笑突然与话语一并僵住了。她的眼神定定地穿过燕徽柔,目光里先是愣怔,再是用力地瞪开,后是肉眼可见的恐惧。 因为燕徽柔身后站了个女人,惊艳得让人很容易一眼瞧见。 她身穿大红衣裳,手里撑着把绣花的白娟伞,正往这边瞥过来一眼。目光虽不算凌厉,明眸善睐地似在打量。但仅是这一眼,却让卖糕的大娘心中颤了一颤,从背脊寒到肚皮。 这身行头,这把伞…… 天哪…是她…… “卖个铲铲!”大娘几乎是尖叫出声,她慌忙间还撞倒了一个蒸笼,又急急忙忙捡起来开始收摊,风卷残云地推着那小车一溜烟跑没了影子。 那大娘年事已高,居然还能跑得如此矫健,让燕徽柔看得愣了一愣。 她的这一声尖叫引来了人群的全部注意,而那些目光又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江袭黛身上。 一时间,喧闹的集市集体沉默。 第18章 两个拖板车的车夫撞在一起,铿铿锵锵一阵儿,木材散了满地,而那两人却滑稽地抱在一起,大气不敢出一声。 正在旁边挑头花的一个年轻妇人因为惊恐而松了手,头花落在地上,柔软地滚了几圈,正碰到江袭黛裙边。 她捂住了嘴,下意识护好了身后藏着的一个小孩子。 那头花慢慢飞了起来,落回江袭黛的手上。 燕徽柔有些不明所以地望向四周的人群,他们惊恐又麻木,一张张脸皆是煞白,但却又不敢冒然跑开,只能如木桩子一样钉在原地。活像是羊圈子里进了只狼。 “江门主。”燕徽柔轻轻扯了扯江袭黛的衣袖,“这个不成,我们往前走吧。我看那边……还有座酒家。” 江袭黛捻着花百无聊赖地打量了片刻。又随手掷了回去。头花飞到妇人的胳膊上,只是她一动也不动,不去伸手接,又任由它重新落了下来。 “嗯。” 她先一步往那酒家走去,人群又躁动了片刻,自发地为她让出了颇为宽敞的一条道路。 突然一道尖锐的小孩声音亮了起来:“妖女,你什么时候去死!” 一个小鹅卵石砸了过来,只是没丢中,直接砸在了地上。 江袭黛的步子一停,循声看过去。孩童正是躲在刚才妇人身后的那个一个,探出了半边脑袋。但很快,便被惊恐的娘亲一把提起来,捂住了嘴。 那妇人朝她的方向跪下来,痛哭流涕道:“孩子不懂事,您……您……”她说着低下了头,屏住呼吸,颤抖地看着那影子微微倾过来,挡住了天上的阳光。 第31章 只不过瞬息之间,燕徽柔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孩童便已经被提到了江袭黛的手里。 江袭黛不甚费力地拎起孩子的衣领子,将人拽离了地,瞧着一小不点如同溺水的羔羊一样乱蹬乱挥手,她的手覆了上去,指甲掐着颈部,好像随时一捏就会死。 “是吗。” 那道声音曼丽又轻佻:“妖女死不了,但说不定你会呢。嗯?” 那小孩愣了一下,本是懵懂,但感受到死亡的逼近以后,却随即嚎啕大哭:“……我,我没说,是听来的,都这么讲……是大人讲的……别杀我!!!呜!” 那小手费力地往人群中指去,指一片地儿,那里的人便个个如鹌鹑一样缩着脖子,唯恐指到自己。 地上传来“砰砰”的叩头声,那跪在地上的妇人也泣不成声:“求您,求求您……”由于太过用力,额头磕破了,地上濡湿了一片肉眼可见的鲜红。 燕徽柔往那边走了几步,一着急伸手拉住那妇人的肩膀,以防她撞死在地面上。 燕徽柔抬头望向江袭黛,那双眼眸盯着孩子哭花的脸,依旧冷淡,底下情绪翻涌的却不像是恼怒。 更像是见得惯了,听得厌了,恼怒烧干净了,旧事重提千百遍,只剩下一点厌倦和疲惫的余烬。 “江门主……我饿了,别在这里耽搁了。好不好?” 燕徽柔拽着妇人不松手,有些不忍,于是便小心地开口。 一阵死寂的沉默以后。 江袭黛无甚兴致地松了手。 小孩子被重新扔回人堆里,软塌塌地丢在地上,好像已经吓晕过去了。 孩子的娘亲几乎是扑过来把其抱在怀里,哭得昏天暗地。 燕徽柔在心底松了一口气,牵起江袭黛的手,她扯着她转身连忙离开这里。 身后女人的哭声,众人敢怒不敢出头的低骂议论声,在江袭黛转身以后,都重新响了起来。好像竖起了一座高墙,融入了嘈杂的背景。 燕徽柔回头看见的是一方伞沿,伞沿下红唇微微勾起,尽艳极妍,但似乎并不是在高兴。 燕徽柔的步伐稍微慢了些,她感觉掌心里的手有些凉,摸上去有点像盘过很多次的玉。 她轻轻挠了一下江袭黛的掌心。 那女人似乎才注意到此事,一下子撇开了她的手,秀眉皱起。 “好像到了。”燕徽柔一笑,“就这个酒家,可以吗?” 这么大个酒楼,总不至于像个馒头摊子一样被江袭黛吓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但是让燕徽柔意外的是,还是有两个小二弃了酒楼狂奔而去,只整下一瑟瑟发抖的掌柜缩在墙角,软了半截身子。 不是他不想跑,是年纪大了实在跑不动了。 “店里有什么吃的?”燕徽柔问。 掌柜断断续续地讲:“……有……面……菜……”他的目光紧盯着江袭黛,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勉强维持着人样。 燕徽柔歉意地道:“……那劳烦,来两碗阳春面吧。” “好好。”掌柜十分像个鹌鹑。 江袭黛已经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她手里执着一杯热茶,抿了一口,似乎觉得不甚适口,目光扫过去:“可有酒?” 掌柜一下子竖直了,慌忙大声道:“有,有,都有。您想要什么都成!”他又匆忙地去取了,面也来不及下,生怕怠慢了这位祖宗。 江袭黛放下茶杯,执起了酒盏。她的小指微翘着,一口一口小抿着,喝得有些意兴阑珊。而发丝垂落在鬓侧,显得整个人都温婉了几分。 燕徽柔:“伤口还没好,便不要喝酒了,容易疼。” 过了一会儿,两碗面也上了桌。燕徽柔把其中的一碗推了过去:“您也吃点。” 江袭黛道:“不需要。” 燕徽柔起身,又去和那掌柜说了什么。江袭黛没管,只一小口一小口喝着自己的酒,但正打算斟满下一杯时,酒杯却被人顺手接了过去。 紧接着,面前又推来一碗。 模糊的雾气混合着甜香,淡悠悠地腾起。 透过朦胧的雾,那后头一双眼睛笑了笑,显得室内都亮堂了些许。 “酒酿圆子。是甜的,又有些许酒味,但要好一些。” 燕徽柔道:“……尝尝吧。我猜门主会喜欢的。” 江袭黛本不欲理会她,但燕徽柔竟也没理她,埋下头开始吃面。她确实有些饿了,吃得比较大口。一时显得江袭黛的漠视也很没有必要起来。 江袭黛支着下巴看了那碗圆子半晌,她缓缓伸出手,拿调羹晃着碗里的几个小圆子,好像没打算喝,只是消遣而已。 瓷与瓷器碰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啷当响。 她无所事事地搅得久了,便尝了一口,清甜的味道从舌尖绽开,不像酒那么烈,也不像茶那么淡雅。 “小孩子喝的玩意儿。” 燕徽柔吸溜面条的嘴一停,含糊道:“哪有的事。一般而言,小时候的口味长大了也不会变。我记得,我小时候也爱吃甜的。” 江袭黛忍不住又舀了一勺,她道:“你还有小时候?” 燕徽柔讶然道:“江门主以为呢。不然我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很大吗。”对面的女人似有似无地勾了唇,似乎对她这个说法很想嘲弄,“在修道之人里,你可能连个零头都算不上。小丫头。” 第32章 燕徽柔突然不说话了,看着她,过了半晌,又缓缓弯了眼睛:“江门主。” 江袭黛抬起眼睫毛。 “你这样笑起来,很好看。” “……” 一阵沉默以后。 “好看又何用,会被人喜欢吗?” 江袭黛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斥她多管闲事,兴许是口中的甜味让她心情好了些许。方才在酒酿圆子之前喝的那几小杯,此刻已经让她的眼尾生了层薄红。 “在你没办法自保的时候,你该明白,美貌、珍宝,一切吸引人的东西,招来的大部分是祸端,也不会因此受到任何怜惜。” 燕徽柔的眉梢落下来,她看着她唇角的弧度,心里突然抽了一下。 她没法继续这个话题聊下去。 “那不笑也可以的。我以前也这么讲过。只是希望您能高兴一点。无论旁人怎么看待——这里人讲的话很难听,也到底未知全貌,不要放在心上。”燕徽柔皱眉,又嗦了一大口面,“嗯。不会所有人都这样认为的。” “不是所有人?”女人却笑了一下,容色愈发娇艳几分,吐出二字:“妖女?” “还是早该去死的罪人?” “挖小孩心肝练功的魔头,因为没男人敢要而去勾引女人的荡-妇,饮人血活分尸的怪物,也许还有更难听的。”江袭黛轻描淡写道:“记不得了。” 燕徽柔愣了愣,忍不住打断她:“不会的,肯定不会所有人——” “那为什么。”那女人轻轻一笑,似乎是在嘲讽她:“本座这一辈子,从来没有遇见过你所说的那群人?” “他们只是不了解您。”燕徽柔的放下筷子,很认真地告诉她。 “你就很了解我么。”江袭黛神情未变。 “小丫头,其实他们没有说错。我虽说没有这么不堪,但从来不是什么善人。” 所以只要不是个蠢的,最好还是离得远一些,不要再毫无分寸地凑到跟前来惹她心烦。 “可门主救了我。”少女含着筷子尖,摇了摇头,“我也能感觉到,您不是个恶人。” 江袭黛垂下头,青丝柔顺地散了下来,遮住神情。她不想与这人再多做解释。指尖捏了勺柄,赤色的丹蔻与洁白的瓷色很是相配,缓缓动了动,只听得那碗甜酒中徐徐荡开一连串儿的清脆啷当。 我是想杀了你的。燕徽柔。 江袭黛在心里想。 “江袭黛。” 对面的女孩子却大着胆子直呼了她的名字,她思考了片刻,还是露出了一个专注而温柔的神情:“你说你未曾遇到过这样的人,但我不就是吗?” “至少我不那么认为。” 【滴!女主好感度+1】 那玩意销声匿迹了许久,突然来了一声,江袭黛险些将勺子捏碎。她抿了一口酒酿圆子,觉得这碗甜酒比眼前的丫头看上去舒心得多——她的好感实在加得荒谬又廉价。 燕徽柔仿佛浑身上下抛满了圣光,不由分说地要把她普照掉,奇怪,又不是如来佛祖转世。她一厢情愿地,固执地认为自己是个好人,模样不像是惺惺作态,仿佛真这么觉得。 也许眼神有点问题,再不济是脑子不大好使。不过依她能看上李星河那样的眼光—— 江袭黛想到此处,顿时释然了些许,她早该明白的,这种眼神早有伏笔。 嘴里的酒酿圆子糯叽叽的,有点柔软。 江袭黛的目光瞥到了少女弯起的嘴唇,触感也是如此,她突然有点不悦。 燕徽柔拿以后要亲那小子的嘴——吻过自己。 真恶心。 第19章 燕徽柔却小心地捏起衣袖,擦了擦自己的嘴。见江袭黛又盯着那里,她又忍不住去擦了擦。 “我这里是粘了什么?” “没有。”江袭黛轻慢地移开目光。 燕徽柔听到一声极小的轻哼。她怔了怔,见对面那女人已闭上眼睛,微微皱眉,神态似乎有些不耐。 燕徽柔干完了一碗面,可能是饿太久了,她把江袭黛没动的那碗也含蓄地挪了过来,若有所思地咬着面条。 门主的脾气怪不好的。 不,也并不是不好。 ——大概是两个极端,对着心上的人没几句重话,对着外人没几句好话。但从此一点可略略观出,这女人双重标准得很,相当护短。 “你可以了么?” 果然,江袭黛的耐心对她而言一向见底,冷不丁飘来一句:“本座不想在这里久待。” 燕徽柔的碗捧了起来,“马上……不要浪费食物……唔。” “方才惊动了外界,也许会有不长眼的过来寻仇。” “这样吗。”燕徽柔蹙紧眉梢,把碗放下:“那便不耽搁了,这样……您的伤口还没好,不适于打斗。” “哦?”那女人声音却莫名柔婉了些许:“这倒没什么。劝你快吃几口,无非是——” 燕徽柔还没反应过来,电光火石之间,两道破空的声音炸开。 她瞳孔一缩,有两根闪烁着灵光的箭穿过了酒楼的窗子,冲着她和江袭黛射来。 “脏东西会溅到碗里。” 然而她还没有看清江袭黛的动作,那两根箭便消失了。酒楼纸糊的窗子上溅了一大堆血,呈喷射状,隐约能看出是两个人形。 零星的几大碎屑顺着飙了过来,正落在燕徽柔的半碗面里,如朱砂一样染红了汤面。 第33章 燕徽柔怔忪地看着,筷子啪地一声掉在了桌面上,滚了滚。 江袭黛笑了笑,眸中寒光凛冽。她伸手捻去脸颊上沾着的一点猩红,将目光投向门后。 缩在门口的掌柜突然动静贼大地动了动,踉踉跄跄便往外跑去。他还没跑出多远。 整个人又被拖了回来。 江袭黛提腕一剑,刺透了他的咽喉。 “……为什么?”燕徽柔问。 “他么?刚才趁你我谈话,出门通风报了信。也不知为什么想不开。”江袭黛勾起唇:“可惜了,这家的酒酿味道还不错。” 她拽着那尸体走了几步,随后随手丢在了路边。江袭黛手里执着长剑,对着地上一堆碎屑布料戳了戳,慢条斯理地翻找着。 街道外面已是乱了,有寻常人在尖叫:“死人了!!!那个魔头要大开杀戒了,快走……快走啊!!” 燕徽柔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那一块肉掉在她碗里的场面一直挥之不去。 “清虚派的。”江袭黛瞧出了布料的颜色,便挽回了血剑,甚是意兴阑珊地道:“那老头死了,弟子响应倒还挺快。” 她抬眸瞥向身旁的姑娘,却发现燕徽柔已经蹲了下来,在墙角吐得昏天暗地,再次抬起头来时脸色都苍白了三分。 “没见过世面,嗯?” “我觉得……”燕徽柔痛苦地捂着嘴,看着江袭黛,她被喉咙的刺痛呛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又想吐了:“那好像……是半颗……眼珠子……” 红衣女人却是灼灼地笑了,“胆子真细。” 江袭黛的声音忽远忽近地,此刻又来到了燕徽柔的耳畔。 就在此时,燕徽柔脚下失重。 江袭黛一手揽过她,顷刻间已经越到了九天之上。狂风将两个人的长发吹得交缠在一起。 燕徽柔的心跳得很快,不知道是刚才吓的还是因为凌空,风吹得她睁不开眼睛,她下意识抱紧了天地之间唯一可以依赖的存在。 身后也许有追兵,她听到了一些御剑而行的声音,还有兵戈相向的声音,也感觉江袭黛伸手抽出了剑。但并没有过多久,那些声音便连同在城门内的尖叫一样渐渐远去。 燕徽柔也慢慢睁开了眼,血红色的凄艳的衣角在眼前飘荡。 江袭黛神色如常,平静得过了头,时而她也会笑一笑,似乎是在挑剔于敌人拙劣的本事,但下一秒,漂亮的剑花便剖开了丹田,丝毫不带半点拖泥带水之意。 那是很美的剑法,迅捷又狠毒。只是……燕徽柔心跳如震雷,她不知道人命在江袭黛心里意味着什么。 也许什么也不是。 杀孽,血债。 永无止息的追杀,然后是更重的杀孽和血债。 一层一层地叠下去。 她也许终于知道为什么江袭黛生得灼艳娇媚,这等气质却让人下意识不敢靠近,好像她本身不该处于人群之中。 纵然那双桃花眼弯着,里头也全是常年浴血而生的冷静,甚至是到了麻木的漠然。 这就是她的日常。 燕徽柔的声音哽在喉头,眼前是触目惊心的血,触目惊心的红,哪怕她闭上眼睛,还是能感觉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 燕徽柔天生对生命抱有怜悯,尤其是江袭黛的实力凌驾于诸位修士之上,这场面看起来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她看得有些不忍。 但燕徽柔也能隐约地能明白,江袭黛绝不可能收手。纵然她变得温和良善,没有哪个“正道人士”会放过她。 妖女落难,只会死得更惨。 死无葬生之地。 燕徽柔在心底叹了口气,揪紧了她的衣裳,仰头问:“接下来去哪里?” 江袭黛卷翘的睫毛上还沾着一点血珠,眼底却不似对待敌手的漠然,她看着燕徽柔时,虽说很难算得上友好,但好歹没把她瞧成死人。 “揽月阁。” “不行。”燕徽柔却连忙摇头,皱眉抗议道:“我就知道这个方位不大对……你在那边才受了伤,刚才动手伤口又崩开了。” 【宿主。新的任务节点已经到来。】 “讲。” 江袭黛收敛心神,在心里吝啬地吐出一字。 【按照修正过的剧情,男主应该从杀生门出逃,回到揽月阁继续打怪升级。然后第二次邂逅女主,完成“月下仙人照影来”关键章节的内容。】 江袭黛只知道大致的剧情梗概,这些细节系统只会在关键的时候告诉她。 在原文中,女主和男主本该在那次围剿里见面。但由于江袭黛事先带走了燕徽柔,导致这个剧情发生了偏移。后来江袭黛把男主也捉了回来,两人勉强地相遇了,让剧情得以顺利进展。 从第一次的改变开始,逐渐也影响了后面的剧情。 【任务要点如下。一,男主回到揽月阁。二,与女主再次相遇。】 “麻烦极了。” 【任务完成奖励:修为点上升12000!】 “交易倒很够诚意。”江袭黛在心底道:“为什么所有的内容都要围绕他们二人的情爱?这世上倒缺这一对爱人么?” 【宿主,这是一本感情流为主的言情小说。身为系统方,成全感情线是必要的流程。】 江袭黛又轻轻笑了笑,成全。听到这两个字,她的心情突然落了下来。 第34章 不管自己想不想去,绕不过的都是揽月阁。总是揽月阁。 总是展珂。 有人去成全李星河和燕徽柔,而谁来成全她呢? 她真想杀了那个女人,或许早该如此的。这样便不会看到她最终和自己走向割席的那一日。 但是做不到。 剑锋指着心脏,望着那张熟悉又时常午夜梦回的脸。江袭黛已是不止一次地刺偏了,这种疏忽自然没让自己讨着什么好。 但她不过分恨,只有过分的怨。怨倒也不来自于□□上的疼痛,毕竟展珂曾经在死生之际救了她,如果没有她——江袭黛决计活不到今日。 爱最怕常觉亏欠。 她每次总是在怨憎后不断地想,像是在给自己反复舔伤,不信任没关系,背叛没关系,哪怕纠集四大道门前来诛她也没关系。 她本来就是个魔头,血债累累,权当是……权当是还了她。 但好像每还一次,关系就愈发疏远了一些,像是在酒里兑水,兑着兑着便尝不出原来的味道,只让人觉得陌生,咂摸不出什么意思来。 【监测到宿主情绪波动。】 江袭黛回过神,神色重新化为平静。她自腰间摸出一个传音玉符,“闻弦音?” 那边的女子沉默了一刻:“门主。” 还没等待江袭黛开口,闻弦音立马道:“我知道您想问什么,是关于李星河的?嗯……那个小子,现在情况特殊——” 说这话时,闻弦音正襟危坐,与旁的弟子围拢在一起,紧张地回着话。 “死了?”传音玉符悬浮在空中,传来的是她们门主的声音。 “没有。”闻弦音双眉微皱,瞪了其中一个师妹一眼。那丫头羞愧地低下了头,没有作声。 闻弦音收回眼神,尽量从容道:“您不在门中的几日,他使了些诡计逃走了。是……我看管不周。现在已经差人去寻,您放心,在您回来之前弟子保证找到此人。” “本座不在几日,你们连个人都看不住了?嗯?” “什么时候丢的。” “一日前。”闻弦音闭上眼,正打算默默挨训。 “丢了一整日,畏罪不敢上告。倘若本座不过问,你是不是打算藏着掖着闷到明年?” “……弟子知错。” “不用找了。” 江袭黛的语气不是很好,但也并未恼怒,而是掐灭了这次通讯。传音玉符倏地落了下来,砸在杀生门主殿里。 “闻师姐?门主她……还好吗?” 闻弦音的脸色一冷:“你还有脸问?白养了一群吃干饭的!这次我替你担下了,只要门主不细细追究的话。但倘若她回来以后不放过你,我也不会再多言一字,明白了吗?” “那人……逃了?”燕徽柔在一旁,用只言片语拼凑出了全貌。 杀生门不是那么好走出去的地方,但是江袭黛并不过多意外,因此也并未揪着弟子责问。 毕竟李星河的气运逆天,什么好事发生在他身上都挺可能的。那人能活着从灵山派逃出来,而没有被自己发觉,本身已经是一件足够诡异的事。 “不错。” 江袭黛心中一盘算,还省得亲自把他扔回去,希望他最好是自觉跑去了揽月阁,而不是躲到别的地方。 事情正如江袭黛所料想的一样,李星河跑了整整一日不敢歇脚,一路上蒙着脸问路,唯恐再被那个恶女人发现,所幸这一路东躲西藏,竟然当真挣扎到了揽月阁的地界。 树林掩映,熟悉的山门。 李星河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叩响了山门。他喊道:“开门!开门……阁主,弟子回来了……”喊到最后,想起这些日子在杀生门是如何挨过的,他双拳攥紧,不由得流下了眼泪。 还好,还好。揽月阁是安全的,阁主是可靠的人,她去杀生门救了自己,只是未能成功罢了。他就知道展珂不会放弃自己。但这不要紧,他自己摸准了机会跑回来,只要阁主开门…… 揽月阁的大门吱一声,缓缓推开。 李星河心头一喜,提起下摆就要跨过门槛。 ——但一根软剑却抵在了他的肩部。 李星河瞧见那剑身的颜色。 他满心劫后余生的欢喜,狠狠地坠了下来。 砸了一地稀巴烂。 暗红的长剑,泼满了西域美酒一样的色泽,光华外显。 李星河直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红衣女人自门后转了出来。 江袭黛往前拿着剑抵着他的咽喉,微微一笑:“真巧啊。小子。” 这个魔头怎么会在此处? 她怎么会在此处? 怎么能在此处?! 李星河嘴唇哆嗦着,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心中浮起一个念头,莫非,真是天要亡他? 江袭黛的剑往前送一寸,那小子便僵硬地往后退一寸。 直到退无可退。 女人的声音阴魂不散:“逃得出杀生门,你逃得过本座吗?” 李星河两眼一黑,似乎再也承受不住,僵直地晕了过去,人躯重重倒在地上,再没了声息。 “咚!” 江袭黛笑了一笑,她还留着这条烂命有用,并没有准备杀人。只是吓唬一下而已。 如今看来,果真无趣。 如若他绝望之际拼死与自己搏斗,她说不定能高看此人一眼。谁知绑在架子上会耍些嘴皮子功夫,碰见她便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轻轻一吓就晕得不知死活了。 第35章 “……他是,李星河?”燕徽柔在一旁问。 江袭黛:“记着这人。说不定与你还挺有缘的。” “只不过看中的人如此懦弱,以后怕是护不着你什么。” 燕徽柔此时正站在她身后。反应了半晌,才莫名道:“您是在说我?什么意思?” 江袭黛没说什么,转身往揽月阁台阶上走去。 第20章 江袭黛想来的地方,燕徽柔劝阻没有半点用处。她瞧着那女人孤傲的背影——无法,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一路走过去,揽月阁如她家大门,没有任何人出来拦路。 偶尔能看见的几名巡视的弟子,瞧见了那一抹红衣身影,都纷纷僵在原地,或是退避三舍,无一人敢上前来应战。 燕徽柔轻轻拽住江袭黛的衣袖:“你的伤——” “燕徽柔。” 江袭黛忽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燕徽柔的手背一痛,被她甩开,她闷哼一声,连忙屈起手肘缩了回来。 然而下一刻,燕徽柔便不动弹了。 怒红的剑抵上她的颈脖。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得极为相近。 燕徽柔错愕地盯着江袭黛,她被迫仰起头,白皙的颈线擦着尖锐的剑锋。随着小弧度的吞咽了一下口水,那轻轻搭着的剑尖也动了动。 “最好收起你那些无谓的关心。伤和你有什么关系?” 江袭黛:“一遍又一遍碍着本座,啰嗦得紧,惹人厌烦。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似乎是真有些动怒。 自从江袭黛进了揽月阁以后,心情似乎一直不怎么样。甚至说很差,与刚才一路来时不同。 燕徽柔发现她受伤的地方会下意识紧绷,那是一种情绪的细小变化,仿佛只要踏上这片土地,就会重新牵扯起还未愈合的痛苦。 所以她三番四次建议江袭黛不要来这里。她觉得以她现在的状态,并不合适再打斗。 但是江袭黛聊着便不理会她了,半点都不听话。 燕徽柔垂下手,安静地看着她。无奈的是,江袭黛还是从那双清澈平静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的恐惧,或许有的情绪只有怜惜。她像是一面澄澈的水镜,温和地照出江袭黛自己的身影。 “好了。”燕徽柔道:“我不多言了。这些关切之言,就当我怕门主有事,失了容身之所。” 她眨眨眼:“我没有修为,只是一个凡人,独自是活不下去的。” 就当? 也就是说她的原意并非如此。语气仿佛哄小孩似的。不过燕徽柔的声音很温和,有一种熨贴的舒服,让人实在无法冲她发火。 江袭黛垂眸冷盯着她,她拿那剑身又碰了碰燕徽柔的颈脖。 “你放心。本座若是有一日死了,死前必得一剑送你先归西。” “黄泉路上的伴。”燕徽柔浅浅一笑:“下辈子兴许也会遇到一起。门主对我厚爱至此吗?” 江袭黛:“……” 燕徽柔又听见那女人冷哼一声,杀意倒是收敛了不少,只是似乎还是在闷气。看来是嘴皮子不如她利索,又不知说什么好。 燕徽柔眼看着颈边的剑锋垂下。 不知为何,她确实觉得江门主挺可爱的。皮囊虽艳,但底下好像是个任性的小姑娘。一看自己不顺眼就威胁着要砍了自己,她这脖子战功赫赫,少说都被江袭黛架过三次的剑,但实际上最严重的也就是罚她跪在殿前……还有被亲醒了以后惊怒交加地扇了她一掌。 不过这个认知放眼如今的整个修仙界,实在是有些过于小众了。 江袭黛撑起了伞,似乎是连余光都懒得分给她,将燕徽柔挡在身后。 燕徽柔跟在她身后,目光落在那把让人修仙界闻风丧胆的伞来,白色的娟面,妖娆怒放的佛桑花跃然于白伞面上,倒是与她那身红裙很是相称。 两人一路上山通行无阻,但江袭黛寻觅了一周,未果。 揽月阁最高处的那方宝殿,已经塌方了。 余下的残垣断壁,弟子们还来不及修缮,此时余留下一小撮人,正从事搬运。 江袭黛在一旁静静看了会儿,她的衣裳颜色招摇,人又极为出众,四周人怎么可能看不见? 只是在魔女面前跑是来不及了,还不如卖傻求保命。 那些搬运碎石的弟子如喧哗的鸟群一般,丢下手中的活计全部聚集在一处,紧张地回望这个女人。但一旦站定,便没有人再出声,好像都在努力降低自己引起她注意的可能。 “你们阁主人何在?” 轻风之中,江袭黛开了口。 一个管事的弟子颤抖地跪下来,害怕地答道:“……阁主去浩然宗了,不在这里。” 江袭黛感受了一番,确实未曾捕捉到那人的任何气息。 “是吗?”她不由得皱眉,旋即又松开,勾着唇一笑:“那就劳烦诸位先留在此处了。我这就去一趟浩然宗。倘若没见着人,休怪我取你们性命。” 红衣女人的笑容很娇艳,像是桃花盛开在春风里,但四周的门徒见了却愈发瑟瑟发抖。 江袭黛抬手便下了一道禁制,如同画地为牢一般,圈住了揽月阁这一小处。 随后她便雷厉风行地揪起燕徽柔,一路踏上风脉,朝着浩然宗的方向而去。 第37章 她低下头把玩着手上的玉镯:“明庭,我只是顺势而为。这修仙界,是该清静清静了,容不下一个残杀成性又无人压制的妖女。” 展珂的语气很平静,只是太过轻描淡写。 谢明庭固然厌恶江袭黛——因为江袭黛杀了灵山派满门弟子,导致一大宗门顷刻间消亡,这于情于理都不应该。何况她和江袭黛之间,并无任何往来。 但她却知道展珂与江袭黛有过一段至为要好的交情。谢明庭是个重情义的人,惯爱拿自己度人,因此不大能理解为什么展珂会如此平静,心中一时觉得疑惑,但从道理上也摸不出太多头绪。 “你做得很好,算是为天下操尽了心。”谢宗主轻叹了一声,“只是听闻你和她曾是……都快合籍了。我在想,这么做于你而言是否……” “怎么会。” 展珂轻抿了一口茶,她微微皱了眉:“你误会了,我和她没什么。” 谢明庭问:“莫非传言有虚。” “外界谣传罢了。个中滋味,旁人怎能看清。”那女人轻轻呵了口气:“在灵山派的时候,本是她纠缠于我,引发了诸多误会。你知道的,她修为比我高那么多,我纵是想要拒绝也无从谈起。” “她强迫于你?”谢明庭皱眉。 “换做是你,枕边人是个随时能拔剑杀了你的疯子,大半夜的睡觉都睡不安生,我……怎么会爱上她。”展珂语气轻柔下来:“权宜之计罢了,为了活命,当时也没有办法。” 谢明庭神色稍缓,认真道:“难怪你会如此。” “无事。都过去了。” “清虚派掌门已逝,仙盟震怒,我想着,把那妖女负伤的消息放出去,自有义愤填膺之人去讨伐她。” 展珂言罢,又执起一颗黑子,她将其握在掌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这一阵子,我想先歇歇了。” 只是那黑子被夹起来,还没落上棋盘。 展珂的手一顿。 谢明庭拿起了一旁的佩剑:“刚才有人来过。” 展珂蹙眉,刚才波动的气息甚是熟悉,让她心悸了一下:“……是她,江袭黛?怕是冲着我来的。” “不去找她的麻烦,她反而敢闯上浩然宗的地盘来。” 谢明庭冷着脸起身,手中利刃出锋。她的剑重,镶着一圈儿赤金的边缘,与江袭黛轻奇诡谲的剑法是两个数路。 她声势浩大地拔剑,对着殿外气息波动的方向斩出一刃。 那个方位晃了晃,又如水痕一样消失无踪。 展珂在身后跟来,两人站在原地,一时都面色凝重。 只是那道气息似乎远去了,半点也不像江袭黛的作风。 展珂犹豫片刻:“当真是她?” “的确来过。”谢明庭弯腰,四处寻觅了一下,捡起了地上一段柔软红绡。 捻过那缕薄布,仔细看去,还沾了零星血迹,血是新鲜的。 谢明庭微微有些讶异,她只是警告地斩出一剑,示威远大于实战意义,怎么还恰好中了。 那妖女凭一己之力在四大道门的围剿中来去自如,按理来说不该躲不过这一剑才是? “刚才你我二人的谈话,恐怕是被听了去。” 展珂拿过那段红绡,其上熟悉的柔香依旧。只是她皱了皱眉,将其丢在一边,“明庭,我担心她伺机报复。” 红绡轻盈地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谢明庭的手被展珂握住,似是无意之下攥紧的。 只是谢宗主神色肃然,还在戒备四周的动静,因而倒是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群山安静,只有鸟飞。 她将手中的重剑插回剑匣,声音平和下来:“你放心。我已说了,既都是仙盟道友,来者是客,到了我浩然宗的地界,一定会力所能及护你周全。何况这么多年,你也不容易。” “我就知道,”另外一女人笑了笑,展眉道:“你能理解我的。” “……” 谢明庭嗯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话。 “既然如此,那就陪着我再下一局棋可好?” 声音渐渐远去。 第21章 深青色的草地上, 啐上了一口血。溅在草尖上,又缓缓滴了下来。 “江门主?!小心!” 燕徽柔一声轻呼,她连忙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女人。 好?在及时,没让她跪倒在地上。 江袭黛这一路从浩然宗离开, 拽着燕徽柔回到了揽月阁, 撑着最后一息, 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导致灵力紊乱了。 她唇上满是血色, 疼得手都在颤,本来想捻起衣袖想要碰自己的心口,又很怕疼地垂了下来,手指攥紧了燕徽柔的肩。 紊乱的内息自她的筋脉中流窜, 致使得四周的灵力也?动荡不安。 燕徽柔听着女人因为忍痛发出来的喘息声, 偶尔一两声的咳嗽和闷哼。双臂搂紧的弧度里, 亦能?觉出控制不住的轻颤。 燕徽柔不知要怎么?去减轻她的痛苦,只?能?本能?地抱紧她, 伸出手来顺顺她垂在脑后的乌黑发丝, 轻轻揉了揉:“这样好?些了吗?” 燕徽柔感觉脖子上有些痒, 江袭黛的眼睫毛很长,从燕徽柔最纤细脆弱的部分挠了一下。 不知算不算是病急乱投医,江袭黛此?刻竟也?没想着起身, 而是卸掉了好?些力道,如不再扇翅的鸟儿借风松松坠入一片云海中,任燕徽柔紧紧抱着。 第38章 她这一路受的伤, 倒也?并非致命,只?是伤了心脉, 内息容易紊乱,免不了影响自己的状态。 那一口血不是谢明?庭斩出来的, 纯粹是因为她听到了展珂的那些话,一时心神激荡,浑身的灵力都失了控,而后再反逼上了自己。 钻心的痛袭来,她头一次想逃。 也?很久没有逃过了。 ——“换做是你,枕边人是个?随时能?拔剑杀了你的疯子,大半夜的睡觉都睡不安生。” ——“我怎么?会?爱上她。” 记忆里一些褪色了的片段,又如浪潮迭起。 “过来。” 那双手擦干净了江袭黛脸上的血,然后端住了她的脸:“别怕。他们说是他们的事。我不会?这样想。我永远不会?。” 那时的她怔忪问:“为什么?……就你不一样。” 那女子却低下头,拿嘴唇碰了碰她的额头:“因为我会?爱你。” “……阿珂,什么?是爱?” 江袭黛的声音也?柔婉下来,双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小心翼翼地问询,她甚至屏住呼吸,不想要吓跑了眼前的人。 “没有被人爱过吗。”记忆中的女子面容和煦,她摸过江袭黛的眼尾,顺着那一些妩媚的弧度勾上鬓角:“怎么?会?,分明?是我见犹怜的人。” “没关系,这样正好?。我需要你,你也?选择我。”展珂莞尔一笑,“好?不好??” 回忆像是插进江袭黛心口的那根剑,拔出来的时候也?带着血淋淋的热气,痛得她冷汗直冒。 为什么?? 这些年来,虽然知道大概回不到从前,她只?是仍抱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期望……至少曾经有过,不是吗? 然后在展珂眼里…… 那个?自己爱过很多年的女人,云淡风轻地跟别人谈起她—— 那就是个?疯子。 她凭什么?…… 凭什么?啊。 视线回拢以后,眼前的不是那张脸。 而是满脸写着担忧的燕徽柔。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心绪的平复,灵力才回归稳定。 那双桃花眸神思涣散地盯了燕徽柔好?一会?儿,这才慢慢抬起,望向广袤的揽月阁山门。 日光刺目。 “都说了不要去了。我一个?凡人都看出来您受了伤,现在受不得刺激。”燕徽柔皱眉:“怎么?就是——这么?不听话?” 江袭黛没有气力与她辩驳,她有些踉跄地站稳了脚跟。束起来的绣花伞被她作?拐杖撑在地上,她轻轻一把推开燕徽柔,头也?不回地朝揽月阁山顶走去。 【滴!女主好?感度-1】 “江门主。” 燕徽柔是真的生气了,她提着衣角几步赶上去,只?是她似乎没有什么?骂人的经验,几次张嘴又蹦不出什么?坏词。 但?见那女人容颜苍白,额上还挂着未消的冷汗,只?阴着一张脸往山上走。 她的心一下子又被揪了揪,再是渐渐软了下来。燕徽柔头一次有些痛恨自己脾气太好?。 罢了,计较也?没用。她还能?拦得住这人不成? 且看看她想要干什么?。 燕徽柔走着走着,看见了那群还在被圈在原地瑟瑟发抖的弟子,心中突然有点不好?的猜想。 江袭黛在废墟上缓缓站定,瞥了那群弟子一眼,她面无表情地,当着他们抽出了伞中藏着的软剑。 “救命……”圈内的弟子已经快吓跪了,脸上面如死灰。 燕徽柔心头一凉。 坏了,按照江袭黛如今的心情,恐怕无人能?拦得住她。 那根细软的血剑忽地弹直,灵力灌得剑鸣嗡然作?响。 她扬手一剑,一道泄愤似斜劈,冲弟子们的方向破出。 剑风晃出八道淡红的残影,只?听得一群人的惊呼,再者是轰隆隆地巨响。 燕徽柔闭上了眼睛,她不想看到这一幕。 耳旁有哭泣声尖叫声,一直在响。直到那轰隆隆的响声如山崩雪一样地坠落,跌入四野八荒,消失不见。 那些嘈杂的人声还是没有消失。 燕徽柔颤抖地睁开眼,却是愣在原地。 那群人,并没有死。 江袭黛一剑劈碎了残留的半边宝殿,她又起身飞向揽月阁别处残存的建筑,挽剑出刺,几乎一剑一个?,直让木石横飞,四周尘灰滚滚。 揽月阁所有的标志物,全?被她祸害了一通,碎得连渣滓都不剩。 裹满尘灰的风中,燕徽柔听见了四周骤然拔高的恐惧的哭声。 底下的弟子毛骨悚然,一个?两个?瞪大了眼睛,活像是见了鬼怪似的,紧张地看着那红色的身影毫不留情地斩出一剑又一剑,越来越快,越来越收不住力,泄愤似的,好?像斩出去的不是剑风,而是她自己燃烧着的生命。 她每一剑更像是透支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江袭黛衣衫凌乱,呼吸也?有些不宁,然而见四周再没什么?东西可供她劈个?两剑了。 她的手腕松了松,似乎有些力竭。于是终于落了下来,艳丽的衣袍拖过残破的废墟。 江袭黛安静了片刻,再次扬手,剑尖一振,迅速擦着地上的一块碎砖划过,飙起了零星的火点子。 焰舌随着那红袖一扬,落到干燥的断木上。那一点滚烫落入尘灰里,朦胧胧一片火光,微弱地亮了起来。 第39章 随着一阵好?风借力,噼里啪啦地顺着木身烧上去。 顷刻间燃起了好?一大片火。 温暖的火光映照出了每一张惨白的面孔。 弟子们愣了愣,随即大惊失色,眼看着那火势越来越旺,再不走恐怕会?被烈焰吞没。 但?是江袭黛就在跟前,又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紧张地看着江袭黛。 那妖女不动了。 她提着剑站在火光中,神情不变,血红的罗裙也?似是火焰中的一束,整个?人如同地狱爬出来的修罗一般。 “告知你们阁主,今日是本座放火烧的山。” 江袭黛转过身:“滚。” 他们愣了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顿时如蒙大赦,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转身往山下奔去。 一个?人狂奔,带动了剩下的人,一时间丢盔弃甲,走的走散的散。脚步声忙乱过去以后,便只?剩下了滋滋的爆裂声。 燕徽柔捂着口鼻,被浓烟熏得往后连退了几步。 这些花花草草、这栋楼又做错了什么??非得纵火烧了它? 她又苦中作?乐地想,算了,放火烧山总比杀人来得好?。 江袭黛站在火光中,看这场大火蔓延上天空。 当峰顶上折断的宝塔也?被烈焰一口吞没时,她仰起下颔,双睫轻轻闭上,感受着身前腾起的热浪。 这么?爱躲到别人那儿去。 烧了这揽月阁,让那女人此?后也?不必待在这里,不是正如了展珂的意吗? 飞灰飘在灼热的空气中,自她眼前一寸寸掠过。她闭着眼笑了。 而当她再次睁开眼来,兴许是被烟熏了片刻,刺痛得很。那双桃花眼里有些许浅浅的泪光。 但?也?只?是一晃而过。 “您……”燕徽柔一直在看着她,自是留意到了:“难过的话,也?可以哭一场。” “熏人得紧。”江袭黛皱皱眉,又撑起了伞,青丝垂在两鬓,挡住了她的侧脸。 她踏过一块焦黑的石头,声音轻了很多,听着有些倦懒:“回去了。一堆破木头石头,有什么?可看的。” 燕徽柔欲言又止。 而那把绣花白伞依依地撑着,自眼前如莲叶一般地缓缓远去。 女人的腰身很细,一截隐在伞沿底下,风一吹,她的身影又无端孤寂了些许。 燕徽柔抬脚跟着走了上去,只?是她往地面一望,注意到了一些细节。 江袭黛前几步走得太快,地上掉了几滴水痕,兴许是被风吹的。后来她走得越来越慢,虽然她把燕徽柔挡在后面,但?握着伞的手在轻颤,双肩在发颤,连带着那把伞也?有些动静。 燕徽柔没有说话,只?是放缓了脚步,与她拉开了距离。 第22章 揽月阁在杀生门纵的那把?小火, 倒没有人说什么不是。 因为杀生门乃是“魔教”所在,一切讨伐它的理由都很正当。 而江袭黛的恶名继“屠戮灵山派”,“残杀清虚派掌门”,又自然而然地多了一件——“火烧揽月阁”。 那一日揽月阁的火光几乎映红了半边天?空, 险些还燃着了整座山。 火从白日马不停蹄地烧到晚上, 照得四野都是熏人的暗红, 仿佛喝醉了的酡颜。 所幸苍天?作美。 也许是上天?也看不惯妖女横行, 在凌晨时,下?了一场难得的暴雨,下?得酣畅淋漓,下?得天?地失色, 淋得大火将熄。 多少没有让这场火继续蔓延到四周。 其次便?是, 这次大火只烧着了建筑死物, 留在揽月阁的弟子们倒是没有一人伤亡,都已经提前撤离。 展珂对此有些头疼, 早在她启程去浩然宗之前, 早就让弟子分布于各地, 余下?的那些弟子实际上不多,也非精锐,就算江袭黛杀光了损失也不是很大。 考虑到那魔头从来对财物不屑一顾, 旁的东西便?没有动弹。 但谁知道她这次转了性不杀人,反而放火烧山,那些来不及搬运的法器财物, 大抵全在大火中付之一炬。 揽月阁被烧,清虚派掌门身死。四大道门顷刻间折损了两家——无论?是正道修士, 亦或是不明?就里的平凡百姓,哪个听说不得骂上一句, 啐上一口,那妖女真是不干人事,该诛!当死! 因为这两件大事,修仙界一时沉寂,连争夺《焚情决》的能人志士都消停了许多,像是在默哀,亦或是在压抑着什么。 只是这些琐事,似乎传不到杀生门来。 琼华殿内,烛火晃成一团。 橘红的满天?的火芯儿,通过几展灯屏,散出华彩来。 纤细的影子映在绣着花鸟的屏风上,那是一支胳膊,正仰头饮酒。胳膊上还勾着另一只胳膊,那也是在饮酒。 影子凑得近了,像是在交杯。 两个侍女跪坐着,把?她们的门主?捞在怀里喂酒。 江袭黛的鬓发散了,由于今日居于室内,所以她穿得稍有些单薄,衣衫顺着白腻的肌肤松松挂着。 一杯杯的酒盏碰上嘴唇,她一饮而尽,仰起头时,大片衣衫落到腰上,肩后完全露了出来。 只是显露出来的却并不全是白腻的肌肤,而是一大片妖娆的刺青。 因为醉态嘴里盛不住那么多的酒,琼浆玉液就从她颈侧滑下?来,泅湿了一大片水痕。 第40章 深褐色的酒从肩膀滑过,润得背后的花纹鲜明?了很多,仿佛雨后初霁,一丛丛活了过来。 有个胆大的侍女抚上了她的肩膀,撇开头发丝,将脸温顺地贴了上去,吻过那朵绣着的花枝上沾着的酒痕:“门主?……您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江袭黛虚虚地看向前方。满眼?皆是朦胧的灯火,在她睫毛底下?晃成一片影子,还有几许垂落的青丝。 醉得狠了,软成一片,什么时候躺回?了身下?铺着的软毯里,江袭黛竟也浑然不觉,只是伸出手,松松勾了一下?:“……抱着我。” “是。” 她半眯着眼?,有些迟钝地感?觉着,颈处被人谄媚地吻着蹭着。两个侍女一同伺候着她,三人缠抱在一起,这个场面堂而皇之地盛在大殿里,看起来很是靡靡。 琼华殿的大门吱呀一声,发出些动静,灌了些丝丝凉风进来。 侍女们一惊,向骤然明?亮的光线看去。 燕徽柔立在门口,手里端着瓶调好的膏药。她神态一怔,看向软毯上卧着的女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 一旁的地面上是打翻了的酒盏和喝空了酒坛。 大大小小甩了一堆。 燕徽柔见状,虽是有些脸热,却将眉梢皱起:“让一下?。江门主?的伤该上药了,是不能喝酒的。” 四周的两位侍女见是燕徽柔,大抵是听过门中一些传闻的,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便?知趣儿地从江袭黛身旁退开,去旁边把?那些酒坛子收走。 待她们都走后,燕徽柔缓步走上前去,跪在了半梦半醒的女人身旁。 江袭黛一头青丝凌乱地铺在兽毛软毯上,衣冠不整,裸露的肩和脖子上还有蹭下?来的吻痕。她胸口起起伏伏,很轻地喘息着,尾音颇具娇媚。 那双状若桃花的眼?睛周边全是薄红,细看还有一圈儿微肿。只是此刻垂着,看不大明?显。 燕徽柔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眉尾。 “自打回?来以后,您一直这样吗?” 自从两人返回?杀生门以后,江袭黛一进琼华殿,已有好几日不曾外出,只在殿内喝酒睡觉,过得相当堕落。 燕徽柔除却每日记得提醒这个不省心的女人乖乖上药,也没有经常过来打扰。 江袭黛半边侧脸没入毛绒绒的皮草,此时难得很是温顺,目光虚虚的目光聚拢于燕徽柔的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由于燕徽柔的手温凉,敷在她眼?睛边也一片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她看了半晌,喘息平和下?来,似乎有些倦怠,又闭上了眼?睛。最后将自己蜷成一团,睡得很安静。 倒是奇了。 以往江门主?没给她什么好颜色看,这次却难得温柔,甚至有点?乖巧。 燕徽柔料想她是真的醉得狠了,那一双目光涣散的,恐怕眼?前是谁都没认出来。 她好让人不放心。 江袭黛的衣衫本就松散,燕徽柔慢慢将其敞开了些许,余下?地方遮掩起来,只露出胸口中间的一道剑痕。 因为喝了酒,那一处的皮肉有些微地红肿。按照她的修为,也许早该愈合了。只是这女人回?来以后既不打坐也不疗伤,半好得不是很痛了就开始糟蹋自个的身子——杀生门自然无人能劝住她们任性的门主?大人。 燕徽柔认真给她上好了药,本想又在她跟前唠叨一遍的,结果?一瞥她那微微肿着的眼?睛,到底也没再?说什么。 也许是真的很难过,毕竟江门主?从前也没有酗酒的习惯——至少在短暂的相处中,燕徽柔并没有发现。 每个人都有发泄的权力。只要不伤害别人,偶尔一段时间,还是应该理解的。 只是今日也不能这么喝下?去了。 江袭黛似乎躺得不甚舒服,扭着腰侧过身子来,全然不顾还没凝固的药液淌入了衣裳里。 燕徽柔一愣,手忙脚乱去帮她擦,生怕淌着了她会?不舒服。 她摸索了一下?,却就此握着了燕徽柔的手。 “放开我。”燕徽柔顿住手:“我……就帮您擦一下?。” 手腕处的力道收紧了一下?,那一圈都红了,又往里拽去。 燕徽柔倾身向前,险些失了重心,她情急之下?双手一撑,正好抵在江袭黛的两边,压着了她的头发。 “等等——” “想要……” 底下?的女人阖着眼?,似乎有些难受,嘴里喃喃着什么,不听使唤似的。 燕徽柔顿了良久,久到了盯上了近在咫尺的嘴唇。她看着她,双颊有些热,却往后缩了一点?:“这是醉话吗。” “……抱。”江袭黛终于醉意朦胧地含糊出剩下?一个字。那双桃花眼?又睁开了一点?,里头似乎含着些水光:“你是谁……酒呢?” 燕徽柔松了口气?,又伸出手摸了摸她的眼?睫毛,好卷好长,挠在掌心绵绵地痒。 “不可以再?喝了。” 她一连说了几次。 “但如果?只是要抱抱,”燕徽柔温和地说:“当然。” 她慢慢地将江袭黛搂在了怀里,有些生疏地抱紧了女人。 得到温软的慰藉,江袭黛似乎安稳了许多,睡容平静下?来。 淡淡的酒味,颈上的柔香,像是一把?闷在坛子里很久的花酒,随着燕徽柔靠近她,那坛盖儿忽地破开一个口,带着些许灼热芬芳的酒意就此盈满了燕徽柔满怀。 第41章 燕徽柔把?她的衣衫裹紧,又摸着她脑后的头发,像是在揉弄一只狸猫。江袭黛虽是闭着眼?,缠她缠得却更紧,一贴上了就严丝合缝地不放手,好像一点?都没有安全感?。 这种感?觉,那天?情急之下?吻她的时候也是如此。 江袭黛无意识的举动大把?激发了燕徽柔的怜爱之情,燕徽柔抱着她闭上了眼?,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不怕,睡吧。” “江门主?为什么平日那么威风,一醉了或是晕了就这样子?” 自然,她得不到什么回?应。 “我还是觉得您如今的样子,”燕徽柔轻叹一口气?,忍不住又揉了揉:“……罢了,你又是何苦如此惹人担心。” 抱一下?挺好的。 只是最好不要再?醒来以后,惊怒交加地扇她一巴掌就好。 那未免有些太凶了。 她在心里祈祷,身上抱了个温热的躯体?,不知不觉就有些困。 困得一梦方休。 而等到江袭黛醒酒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甚至室内燃的灯烛都烧干净了,只余一地散漫的月光。 江袭黛再?次睁开眼?睛,四周侵袭的黑暗让她心头一跳。因为少时的记忆,她不喜欢一醒来就置身于天?黑,总感?觉四周会?很荒芜。 这也是为什么她的琼华殿总是极尽奢华,甚至包括附近,从不吝啬于珠宝玉石,这些光芒璀璨又盈润的东西,多少能揽进几缕烛火或是月光,让室内亮堂些许,冲淡孤身一人的恐惧。 只是她听见自己的心跳猛顿了一瞬,但却没有感?觉那种荒凉的孤冷感?。 相反,这一觉睡得特别好,仿佛把?骨头也睡软了一样,把?所有忧愁都睡光了,她心中有久违的平静。 为什么?才醒酒的思绪有些缓慢,她慢慢地思索着,尝试动了动,却碰到了另一张柔软的脸蛋。一个年轻女子与她面对面地睡在此处,手还维持着抱她的姿势。 这是…… 温和清纯的睡容,眉眼?生得不冷也不媚,颇有一种带着书香的文弱感?。长成这样的,也只有燕徽柔。 江袭黛盯了燕徽柔半晌,她自己不怎么读诗书,只读过功法秘籍,所以突然想到了藏经阁里那种嗅起来甚是阴柔的墨香。 她的思绪打止了,发现自己想得有点?古怪,最要紧的问题难道不是—— 燕徽柔为什么会?抱着她睡觉? 而且太近了。 江袭黛甚至能看见她眼?睛尾端有颗不显眼?的痣,侧脸隐没在黑暗中更深的阴影里。 第23章 燕徽柔往里?睡了一些, 把那颗痣压得瞧不见了。她眼睫毛紧了紧,再抬起来,缓缓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便迎上了—— 江袭黛幽幽的目光。 燕徽柔一看她这表情,就顿时觉得脸疼。所以明明女人还没有动静, 她下意识捂着了脸颊, 而且往后退了一点。 江袭黛瞥了她一眼, 一翻身坐了起来。松垮的衣衫又掉了, 好?在她手?搭在自己肩上及时勾住,将?其拎了起来:“什么时候过来的?” “是门主醉酒时过来的。”燕徽柔道。 “那你抱着我作甚?”她冷哼一声:“有何居心?” “是您自己要抱的。”燕徽柔眨了眨眼睛。 江袭黛正背对着她,听了这话,穿衣的手?一顿, 侧过头来盯着人, 美目微睁:“……什么?” 那年少女子歪了下脑袋, 声音温和道:“不用在意,您不止抱了我。” 燕徽柔抬起手?指, 见江袭黛还在愣着, 她虚虚指了一下女人裸露出来的锁骨和后背上零星的胭脂痕迹:“还有两个姑娘。” 江袭黛直直看着她, 揪紧了衣裳,那红绸在她手?中都捏皱了,她下意识提了领子, 遮住了自个的锁骨。 燕徽柔见了不免笑了一下,她总觉得江门主此时的神情……有些像个被蹂躏了的良家女子,一双桃花眼无辜地睁着, 似乎在努力回想自己干了什么。 她认真思忖的模样冲淡了与生俱来的艳色与肃杀,因着睫毛卷翘, 颇有点稚气。 燕徽柔还记得她睫毛在掌心中划过的,痒痒的感觉。 她安静地注视着江袭黛, 轻微地捻了捻拇指。 “不记得了。” 江袭黛别过下颔,她又皱了眉,抚上了颈侧的红痕。 她拢好?衣裳以后,却立马招来一人,命把昨晚奉酒的两个侍女提上来见她。 琼华殿内华贵的地砖上,很快跪了两个瑟瑟发抖的年轻女子。一人着青衫,一人着白衣。 “门主。”她们低低唤道,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江袭黛打量了一下两人,约莫有些印象,她嫌一人饮酒孤寂,又懒得倒,便喊了人过来伺候,但未曾想到她们如此大胆。 “昨晚是你们两个过来的?” “是……门主。”两人齐声答道。 “这些胭脂印。” 座上的女人语气淡淡:“谁留的?” “说、话。” 江袭黛微微眯了眼睛:“本座可记得只让你们倒酒,何时准你们拿嘴碰过我了?” 青衫女子跪得更低了,害怕到哽咽。白衣女子伏身道:“门主大人,是……妾身的不是。对不住,对不住……” 第42章 “知错了?” 江袭黛:“拿着这条命去?领罚,下辈子不要再出错了。嗯?” 她轻轻柔柔的语气落在大殿上,却如疾风卷劲草一样,一瞬间抽离了此处的所有鲜活空气。 跪在地上的两名?女子脸色发白。 燕徽柔的心抽了一下,有点后悔,她只是随口一说,但也许不该告诉江袭黛…… “妾身是以为您——”那白衣女子终于忍不住落泪了,哭着喊道:“门主,您绕我一命可好?,下次,下次再不敢了!我——” 她来杀生门不算短,很少见到江袭黛。早在外界听闻传言,杀生门门主好?女色,能?贴上她自然是好?的,机会难得,于是便难免动了些歪心思。 江袭黛无甚怜悯地挥了挥手?,让人把她们二人拖下去?。 “江门主。” 燕徽柔不赞同道:“她们二人固然有僭越之处,但罪不至死。您的处罚未免太?重了些。” 江袭黛慵懒地打了个呵欠,还没?说话,但那白衣女子却已经?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伏在了她的裙边,泣不成声道: “门主,是我一时鬼迷心窍,绝无半点亵渎之意……我,我爱您,是因为我爱您……对不起,我太?爱您了,因而没?忍住吻……” 江袭黛垂下眼帘,轻轻一笑:“爱?” 白衣女子的颈脖被掐紧,拽离了地面。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江袭黛的脸,捂住了自己的颈部,一时憋红了脸。 救,命…… “真的?” 江袭黛呵气如兰地吐出二字,一双眼睛不动地瞧着她,笑道:“那我能?把你的心剖出来看看吗?小姑娘?” “我……我……” 江袭黛感觉眼泪掉在了自个的手?上,一串串地仿佛洒了热珠子。 哭了。这就吓哭了? 那双泪眼朦胧的眸子里?,盛的哪里?是什么喜爱,全是敬畏和恐惧。 江袭黛也许无法区分前者,但显然她很熟悉后者,毕竟这些年司空见惯。 那小侍女哭得梨花带雨,这些人都是闻弦音筛选以后送来讨江袭黛欢心的,长?得周正。更要紧的是长?得有点儿像展珂。 现在她掐着的这个,眉眼有三分相?似,哭起来便更像了。 江袭黛静静欣赏了一会儿她的哭态,她拿手?指描摹过那双眼睛,在人家颤抖的眼皮底下微微用了一些力,尖锐的指甲划破了娇嫩的皮肤,只刺破了一点点。 丝血渗出来时,江袭黛的脸色变了,她意识到自己在想谁。 她冷笑一声,将?人甩开?,地上只听得扑通一声,“滚出去?,以后别来本座跟前碍眼!” 侍女们经?此一劫,千恩万谢地告退了。 琼华殿又只有燕徽柔和江袭黛的影子,静静对立。 江袭黛凶了她们一顿,神色却恹恹的,又流露出残存的酒意来。她倦懒地横过燕徽柔一眼,不高兴道:“你也一样。愣在这儿作什么?” “我不一样。” 燕徽柔思忖了片刻,开?口道:“我未曾非礼门主,倒是……” 对上江袭黛莫名?危险的眼神,燕徽柔低眉顺眼地,有些矜持地握上了衣领。 她双颊微微红着,往下扯了扯,露出一个通红的痕。 白腻均匀的肌肤上,咬着个齿痕。 燕徽柔自己指着,声音更轻了,“昨晚睡时咬的。是江门主在梦中非礼了我。我是受害者,所以我与她们不一样。” “……” 一阵沉默。 江袭黛恼道:“你敢说你不曾非礼过本座?” “嗯。”燕徽柔从善如流,又冲她淡淡地一笑:“那……我与门主扯平了?” 【滴!女主好?感度+1】 江袭黛暗自皱眉,话才刚出她便咬了咬下唇。总感觉和燕徽柔的对话愈发奇怪了,像是在打情骂俏。 窝在软毯子里?的红衣美人眉梢蹙了又蹙,只觉一阵不对劲,她在心底问:“可在?” 【宿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冰冷的机器声回答。 “你胡乱加的那劳什子好?感,如今算到几何了?” 成天在她耳根子吵吵吵的,烦人。 【系统统计的结果绝对精准的。宿主是在查询女主燕徽柔的好?感度吗?】 “还可以看谁的?” 【权限仅限于男女主。】 江袭黛颇觉无趣,因为她对李星河实在没?有任何兴致。 恨是正常,压根不用问。 而系统听到她的轻哼,还是尽职尽责地给出了统计结果。男主的好?感度已经?成为负值,一路飘红,就差嵌进去?血海深仇四个大字。 江门主多年修道,不知何为“负值”,听罢系统的解释以后,她无所谓地嗯了一声,问了句:“燕徽柔呢?” 【女主好?感度:79。】 江袭黛诧异地想,怎的这么高?她忍不住看了一眼燕徽柔,目光就此定?住,仔细打量了那张温良无害的脸片刻。 燕徽柔见她看向自己,一直在看,便眉梢舒展:“门主刚才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滴!女主好?感度+1】 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江袭黛额角突突跳着,她不自觉抚上那处,还没?歇一口气,只听得那古怪声音再次道:【恭喜!宿主达成了系列成就之一。】 第43章 “……什么?” 【女主好?感度达到80,成功解锁“金兰之契”称号。】 这句比较古香古色,不用系统解释,江袭黛听懂了。只是在懂的一瞬间她便嫌弃地将?眉梢皱得更深——金兰? 谁跟那个没?点儿眼力见的小丫头义结金兰? 怎么可能?? 这个混账系统都不检查一下她对燕徽柔的那什么好?感么?! 【宿主,手?拿反派剧本,您的成就相?当宏伟。】机械冷冰冰的声音竟也有了一丝人情味:【本部成立以来,还没?有见到过能?把女主好?感度刷到这种程度的反派宿主。请再接再励!】 “……你这般恭喜作甚,”江袭黛:“你想要的目的,难道不是让女主男主的好?感度增加吗,与我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亲近任务人物有助于达成目的。】系统贴心地解释道。 “那么,”江袭黛百无聊赖地问:“这对狗男女之间又如何了?” 她试着问了问李星河对燕徽柔的好?感度,由于只有几面之缘,勉强达到了10。 系统说,这叫记住了,印象尚可的程度。 江袭黛顺便问了一嘴燕徽柔对那个小子的,由于只有几面之缘——系统冰冷地甩出了一个“1”字,与燕徽柔对她的宏伟的“80”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系统说,这个程度大概叫勉强认识,但丝毫不熟。 【宿主可以适当提高一点主要任务的进度。】系统委婉地表示。 江袭黛双眸一动,难得在这次的对话里?,与脑中的那个玩意交流出了一种活人的感觉。“本部”?看起来这东西虽不属于此方世界,但来头着实也不小。 “没?什么。”她心中盘算着,开?口放出声音来,慢条斯理地回答了燕徽柔方才的话。 江袭黛问燕徽柔:“你是在清虚派洞牢里?长?大的?父母是谁,从前家住何处?” 燕徽柔轻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嗯,算是。但是余下的,我不知道了。” 这倒是解释得通了。一个孤女,久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饱受折磨,不见天光,估计也是没?有受过什么好?意的。 兴许是因着,本座把她带出来了。随便对付一下,她也能?觉得不差。所以好?感度才能?涨得这么迅猛。江袭黛在心里?勉强圆上。 “燕徽柔。” 那女子依旧温和地应了,“门主,有何事?” “本座平时对你很好?么。” 燕徽柔愣了愣,微微一笑道:“还成吧。不过我从来不求您待我好?。我……” 燕徽柔抿住了嘴唇。 室内的烛火点燃,她的面庞晦涩下来,隐没?在阴影处,只是目光依旧温柔。 江袭黛没?有听见下文,半晌,燕徽柔笑着说: “我待您好?,这就够了。” 第24章 够了?江袭黛很难觉得够。 平心而论, 倘若她可以做到,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李星河和燕徽柔。如果不弄死?他?们两个,最后死?的很可能是自己。 但凡她的长剑抖一下,她江袭黛直接把名字提来倒着写。 就算是如今不能做到, 她也在一步步试探着, 尤其是暗自琢磨这名为“系统”的东西。 毕竟江门?主对脑门?中那个突然掌握起了自己性?命的“系统”绝无敬畏, 只?有嫌弃和憎恶。 江袭黛前半生受人摆布惯了, 她不想后半辈子还?受人摆布——不是人的玩意也不行。 但是燕徽柔这么?说话,却显得有些不同。 她不想杀一个对自己好感太高的人,打心里头膈应。 这般想着…… 江袭黛又?有些嗔怒,为什么?燕徽柔愿意待她好, 还?偏生不像是假惺惺的。 天底下哪里来的无私的好?除了母亲——或许有时候, 连母亲也是有私的。 燕徽柔凭什么?无私? 又?凭什么?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江袭黛一直希望干脆利落, 要爱便纯粹地去爱,要恨就血肉淋漓地恨。但事与?愿违, 为何人的情感总是横亘于两者之间, 尤其是她自己的。 这世上少有好人恶人, 多的是芸芸水性?人。于是爱也不坦荡,恨也不畅快,束手束脚, 让人受尽憋屈,还?张口?难言。 江门?主不擅长深入分析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兀自一气, 便把“这般的不是”推到了燕徽柔身上。 她思忖着,自个儿迟早有一天得把燕徽柔这空穴来风的好感刷下来。 金兰什么?金兰, 莫名其妙的。 自打这个念头浮起来了,她便轻松了许多。 只?是江门?主在反思的时候, 却没反思个所以然来——毕竟她对燕徽柔,确实?一直不好。也不知道好感是怎么?加上来的……有几次好像瞪她几眼也加上了。 莫非,这小丫头—— 天生偏爱吃硬的? “我不用你的好。” “毕竟你又?不欠我的。” 江袭黛想了想,尝试着将语气放柔了一些,她的声线本就不凌厉,一旦软下来,柔柔婉婉的。 “……” 江袭黛满意地看着燕徽柔愣在原地,甚至往后退了一小步,仿佛是不敢相?信自个听到了什么?,“江门?主,您……” 第44章 这一次,那突兀的好感没有发出?增加的声音。 江袭黛微微一笑。 原来这样—— 【滴!女主好感度+1】 【滴!女主好感度+1】 【滴!女主好感度+1】 “……” 她的笑容才凝到嘴角,此?刻神色一僵,又?半笑不笑的,幽幽地看着燕徽柔。 “您这样同我讲话,倒显得很好。”燕徽柔赞许地望着她。 “不错?”女人笑意明艳了一瞬,咬着字问?她。 “嗯。”燕徽柔和颜悦色。 而她未曾想到下一瞬,那女人腾地变了脸色,唇边的弧度荡然无存,眉眼冷冽下来。 “滚。再往跟前凑仔细我抽人!” * “江门?主,似乎很喜欢让人滚出?去。” 燕徽柔对碧落说:“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滚’了多少回。” 那绿衣少女挽着燕徽柔的手,掩着嘴笑笑,左右看去,见四周没人,便道: “燕姑娘,门?主急了是会砍人的,倒很少见她张嘴骂人——毕竟没必要骂死?人嘛。燕姑娘这是殊荣,寻常人可轻易体会不得。你……你算是她骂得最多的啦,连闻师姐也要往后稍稍。” “原来如此?。”燕徽柔也笑了笑,“她的确不怎么?会骂人。若要我说,我会说请你圆润地走开。” 碧落咀嚼了一下:“好怪。” 两个年轻姑娘正在闲聊,并在杀生门?散步时,迎面?而来的是一熟悉女子。 啊,正是那“往后稍稍”的闻弦音。 闻弦音上下打量了燕徽柔一眼,恭敬唤道:“燕姑娘。近来过得怎么?样?” “我一切都好。” “嗯。”闻弦音客气笑笑,又?犹豫了一下,打探道:“那门?主她心情——” “时好时坏。”燕徽柔道:“你放心,江门?主今日话多了些许。不再酗酒,精神头儿似乎比前几日好些。” “那便好。”闻弦音顿了顿,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她又?轻声说:“李星河逃走那事儿,江门?主……” 燕徽柔看出?了她的顾虑,仔细回想了一下江袭黛的神情。她婉言安慰道:“没事的,闻师姐。江门?主若是生气,当场定会落罚到人身上。这么?久了,她可能都忘了。” 闻弦音站在原地想了想,好像的确如此?。江袭黛罚人鲜少拖很久以后再秋后算账的,毕竟江袭黛的耐心并不算太好,也没必要这么?做。 她一时想通了,顿觉浑身舒畅,人也轻快起来,于是闻弦音感激地看着燕徽柔,心中又?觉惊异—— 自己跟了江袭黛多年,竟都未想到这一茬子上来,也没有总结出?门?主的小习惯。 而燕徽柔却直接点醒了她。 这瞧着和和气气的燕徽柔,倒是个细致的人。难怪能走近江门?主身旁。 闻弦音倒也谈不上羡慕她,她其实?并不想和江袭黛太过推心置腹。毕竟门?主虽不算什么?穷凶极恶,但性?情实?在难料……她还?得给自己留个退路。 所以闻弦音对江袭黛的关心,一直处于本分敬重谨慎周到但不亲昵的程度。 正好,燕徽柔来了。 闻弦音本能地更愿意亲近这样温和又?好脾气的女子。 最重要的是,江门?主对她很特殊。燕姑娘虽柔和,但似乎并不卑微,反而总能和江袭黛犟上,这样都能活得好好的…… 实?在是本门?一大奇观。 “燕姑娘。”碧落见了闻弦音颇觉敬重,便对燕徽柔说:“你无名无分地留在杀生门?许久,何不让门?主收你当个弟子什么?的?这样便也是闻师姐这样的人物了!” 燕徽柔笑道:“我还?没修道过,起步晚,门?主怕是看不上我。” “燕姑娘见笑了。我们杀生门?收徒,在资质上倒不是很苛刻。”闻弦音却道。 燕徽柔讶然:“为何?” “门?主似乎总是觉得,我们打架像小孩儿添乱。她一人足以摆平,因此?便不大上心。” “我观她平日倒是没什么?事。”燕徽柔看着闻弦音,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果然闻弦音摆手道:“宗门?琐事,全是我与?我手下的几个人来管的。我们门?主懒得掺和,也很少过问?。燕姑娘若是想当门?内弟子,我觉得也不是什么?难事,告知门?主一声就好。” 江袭黛与?其说是杀生门?的主人,更像是镇宗山石。平日在宗门?懒着,大事小事往闻弦音身上一甩,如若有杀伐之事,才会出?山迎敌。 燕徽柔并没有想拜师的事,她对于修道成仙也无野望,只?是顺着答:“那就谢谢师姐了。” 江袭黛前脚赶走了燕徽柔,没待一刻又?觉得殿内冷清清,黑漆漆地闲得慌。 这后脚,便瞧见门?口?影子隐约。 她翻腕弹指一挥,一阵厉风摧拉枯朽地袭过室内灯烛,一盏灯一盏灯接二连三地噗地燃起。 灯明摇曳,照亮了来人。 闻弦音站在琼华殿门?口?,长身玉立。 “怎么?了?” 闻弦音打量了一下门?主的脸色。烛火在侧,眉目比往常温柔。 “最近您在外面?的动静很大,那些人积怨已久,弟子听到些风声,有人放了您负伤的消息出?来……近来宗门?口?总是不安生。” 第45章 “那就让他们来闹好了。” 刚才燕徽柔将她气得酒完全醒了,江袭黛终于拖着这几日怠懒的身子挪了个窝。 她将那把绣花伞取了过来,掏出个手绢儿拭着伞沿尖锐凸起,那儿是玄铁所制,花纹有些复杂,倒是容易藏进污血。听到闻弦音这么说,倒是浑然不放在心上:“喊打喊杀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回。杀生门岂是那么轻易能攻破的。” 闻弦音顺从地说:“是。有门主您在,我们都很安心。何况门主修为天下数一数二,也不用担心门主您的安危。” “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譬如上次燕姑娘……” 在闻弦音看来,这事儿属实离谱得很。 那天晚上,燕姑娘被劫走了。 江袭黛当时神情不悦得可怕,二话不说便去抢人。 不知门主这一次去是否经历了一场恶战,虽然燕姑娘抢回来了,但回来时足足休养了好几日没出门。 能让江袭黛重视若此的,还没有几个人。 闻弦音想到这里,嘴突然顺畅了许多:“燕姑娘没有修为,身娇体弱,毫无自保的能力。弟子以为,为了避免下次这样的事情发生,也省得再让门主挂心,不如让燕姑娘拜入杀生门,平日也修习一下道法……” “而且您便能名正言顺地把她留在杀生门了。” 闻弦音有理有据地道:“以后就算去抢人,那也是师出有名。” 江袭黛的手微微一顿,忽地皱眉,将手绢儿攥回掌心。 她打量着闻弦音。 “燕徽柔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闻弦音鲜少多事,或者说常常默默地做事,只挑必要的上报给江袭黛。这也是懒得理事的江门主一直还算对她满意的缘故。 这一遭,闻弦音却亲自来劝了,又是一口一个燕姑娘的。她以前分明不是那么多管闲事的人。 闻弦音听了江袭黛这话,不由得心中警铃大震,她连忙一把跪下来: “您误会了。弟子只是上心于门主上心的人,绝对不敢——而且也对燕姑娘绝无僭越的感情。” “……” 只听得一声裂帛响起,闻弦音抬眼瞧去,感觉门主的手绢儿被她自个绷成了两截。 “是么。”江袭黛冷笑了一声,幽幽道:“本座、对她哪里上心了?” “闻弦音,你眼神不好也罢,莫要在我跟前丢人现眼。休要再议此事。” 座上的女人的语气内含三分恼意。 闻弦音仔细一听,又仔细一思,忽地反省后悔起来,恨不得在心里抽自己一下。 刚才太直白,这岂不是直接把门主的心思戳破了。先前几次,门主她还故意罚燕徽柔,而后晚上又别扭地差她去送药。 估计也是如此,又别扭起来了。 于是体贴的杀生门大师姐恭敬道:“是弟子妄言了。弟子原本不是这个意思……” “你今日倒是啰嗦了,到底想说什么?” 闻弦音对于门主的别扭,也感到了一丝疲惫,所以她轻叹一口气,道:“弟子以为,门主既然看燕姑娘如此不顺眼,不如将她招入杀生门。” “凭着她那细胳膊细腿的,若要修习道法,或是锻炼武艺,想必会狠狠吃一番苦头。” “如此报复,正好解门主心头大患。” 果不其然。 这一次江袭黛没有出言驳回她,反而皱着眉细细思忖了一下。 第25章 嗯。 弟子偶尔还是可以为长辈分忧的。 这个主意听着倒是不错。 何况燕徽柔总是手无缚鸡之力地被觊觎着, 如若再被哪个门派抢了,江袭黛实在懒得去捞人。 至于让女主角修炼,会不会成为她后来的绊脚石? 江袭黛倒是不怎么担心这种事,她沐风浴血多年, 在实力这一块总是自负的。 何况她对于燕徽柔和李星河的忌惮从来不是修为, 而是一次次重来还不能摆脱的“天命”, 特殊的体质, 或是疑团满满的“系统”。 等到燕徽柔修炼到能和江袭黛平起平坐时,估计精卫都要把家门口的大海填成山了。 “出来。” 她想了片刻,在心底使唤了一声。 【宿主,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在你那所谓预示、或是戏本子里头, 燕徽柔最后是什么修为水准?” 【宿主, 这是一本感情流小说。女主身负白泽血脉, 乃是半神的存在,无须修炼, 在关键好感剧情点和男主双修完全觉醒体质。】 “……” 实在是愈发离谱了。 白泽乃是上古神兽之一, 不算得上是人, 若要留下白泽血脉,很难想象这只神兽当年和哪个人干了什么,细细推敲一下,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虽然是天命所归,但—— 犯得着吗? 江袭黛颇为可笑地想,怎的不说燕徽柔是盘古转世?女娲再生? 譬如写成这天是她开的, 地是她劈的,人也是她拿着柳枝沾泥点子甩出来的, 岂不更潇洒? 那么厉害这小丫头片子还虐恋什么虐恋,不如早些飞升上神, 金光加身,省得这一对狗男女在修仙界作秀—— 第46章 光浪费江袭黛的光阴与精力。 “知道了。” 江袭黛在心里回了一句。 系统陷入沉默。 既然原本的剧情里燕徽柔不该修行,那?么如今燕徽柔落到她手上,她得琢磨着帮这个小丫头?改改这无须努力又格外要好的命—— 如今此种情况,不管燕徽柔想不想成仙,这个仙她是得修定了。 江袭黛一拂袖站起身来:“闻弦音。” “弟子在。” “明日让她开始修炼。”江袭黛道:“三日之内本座要看到她引气入体,你负责此事。” “……” 果然门主松了口。 但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闻弦音呛了一嘴,稍微睁大了眼睛,抬头?看着那?缓缓走过来的女人?。 江袭黛的神色云淡风轻,“不要对她手软。修行路上吃不了些苦头?,此后也难成大器……” 她轻轻一笑,目光盈盈看向闻弦音,仿佛心情不错似的:“知道了吗。” 燕徽柔大晚上地回了自己的明月轩,照例在院子里望了一眼琼华殿上面的楼阁,并没有在窗子里看见江袭黛的身影。 而后碧落那?小姑娘,便又与她有说有笑地玩闹了许久。 后来碧落一连打了好多个哈欠,燕徽柔总算是把她给劝到愿意去休息了,耳根子终于清净了片刻。 燕徽柔躺在床上,为自己拢起了被褥,她微微皱着眉,拿指头?揉着自己的额角。 其实?这样已经很久了。自打从那?个洞牢出来以后,总是有一些片影在她脑中闪过。 浅浅地,捉摸不到的。 而后引起头?疼。 索性每日都没疼多久,燕徽柔也便随它?去了,未曾放到心上。她坐起来,打开抽屉拿了一些止痛的丹药。 指尖碰到微润的药瓶。 耳边仿佛又传来碧落的惊叹。 ——这都是门主用的,上好的那?种。 燕徽柔的手握住其中一个瓷瓶,白净生亮的瓷色,只上了一层淡粉的釉色,有点像美人?睡着时的侧颜。 闻弦音那?天?送过来的。 燕徽柔瞧着这瓶子半晌,指尖撬开封口盖儿,倒出一枚清香扑鼻的丹药,而后又给它?放了回去。 她含着这颗丹药,圆润的触感?滚过舌尖,仿佛又回到那?个寺庙雨天?,凉风凄凄,骤雨不歇。 而她想起江门主,又不自觉想到了那?个吻。 ——是燕徽柔主动的,浅尝辄止;也是江袭黛深入的,缠绵痛彻。 燕徽柔半睁开眼睛,望向空荡荡的屋顶,清香的药丸在唾液里化?开时,疼痛渐渐减轻。 浅浅的思绪也如飞扬的柳絮一样,渐渐地停在了地上。 也是她太过多想了。 两?双唇一碰,本算不得什么。但这毕竟燕徽柔第一次与人?如此亲吻,就算是为了救人?,没有太多的想法,却难免有些难忘。 想起那?个吻,这个药,又记得江袭黛今日冷却三分,疑似恼羞成怒的神色。 她无意义?地想了会儿。 江门主果真是个别扭的人?。 燕徽柔放任思绪散开,在睡梦中,轻轻牵了牵唇角。 这一夜嘴中衔着化?开清香,头?也不再疼痛,睡得倒挺好的。 只是到底没眯多久,待清晨的第一缕光线洒在她身上时。 闻弦音来了。 这一来并不一般,也不是寻常问候,居然—— 是来教导她修仙的。 碧落一手挽着燕徽柔,双眸放出精光:“是吧燕姑娘,我就说我们?闻师姐办事麻利得很。门主她那?么喜欢你,一定会同?意的!” 闻弦音朝燕徽柔拱手行了一礼:“燕姑娘,门主已经吩咐下来了。请现在随我去绛云台一趟。” 燕徽柔:“可我还不算是门中弟子。” 闻弦音又冲她客气地笑笑:“早说了,我们?杀生门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只用听?门主的话?就行。” 绛云台位于日盈峰和披月峰之间,又悬浮于杀生门地基之上。兴许是用了些法力,但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 燕徽柔被闻弦音带了上去。 她站在绛云台上,往下一望时,尚且有些畏高。但很快,她便被下方一大片枫叶林吸引了。枫叶林围绕在绛云台四周,倒真像是应了这名?儿——远远瞧来,赤霞彤云,美不胜收。 “很美。”燕徽柔弯了下眼睛。 闻弦音:“这里是门中弟子常来修习之地。” “那?边的人?便是了么?” 远处有一群正在舞刀弄棍的弟子,似是还有几个带教的,很是专注,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对。门中弟子的武艺与修行,大多都是年长的带年幼的。门主不喜多事,她只教过我一些剑法和暗器。我学得粗略,便将这些东西?再传给别人?。” 燕徽柔往四周看了一圈,这个悬浮的台地空旷平坦:“那?门主她是想要教我什么?” “江门主希望燕姑娘三日之内,踏入仙途。话?不多说,燕姑娘,我们?现在就开始好了。” 闻弦音让燕徽柔盘腿坐下来,自袖中摸出一本书?来,捏在手中翻了几页。 燕徽柔很乖巧地坐好了,仰头?看着闻师姐。 闻弦音口中念了一遍不明就里的口诀,又让燕徽柔照着念过去。 第47章 “意守一端,四象归位,五行为引,六合为界,七曜星变,八方来仪,九转成丹……” 燕徽柔闭上双眸,一字字念了过去。她的声音愈发轻了,灵台空明,仿佛有一滴水坠入湖面。 滴答。 波纹层生,一阵阵地荡开。 闻弦音见状,松了一口气。燕徽柔一旦开始念咒,周身便出现了一些白色的光点,这足以说明,她的悟性是能够支撑她修行的,天?赋不算低下。 这么看,引气入体应当还是可以做到的。只是不一定是三日内,毕竟门主给出的条件实?在有些苛刻。 或者说,太苛刻了。 寻常的弟子可能得摸索几个月,根骨比较低劣的兴许得折腾个几年。江门主无疑是个天?纵奇才,听?闻她老人?家?当年引气入体也就用了一炷香的功夫…… 闻弦音想到此处,稍微有些心梗。这个“三日”,很有可能是门主她以为的最慢的速度。 何不食肉糜? 正在此时,燕徽柔那?边却传来异象。 那?白色光点浮动一二,竟没有汇聚成形的灵力,反而在燕徽柔四面八方散去了。 燕徽柔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她整个人?颤了一下,突然倾身向前,吐出一口鲜血。 血溅三尺远,十分瞩目。 闻弦音大惊,连忙上前扶住她。只是不知道为何,她自己胸腔却也一痛,口里冒出了点儿血腥气。 闻弦音没想到燕徽柔身上来,只是疑惑地检查了一下自己。 岔气了? 好像没有。 要紧的不是她,而是燕徽柔。 虽然门主叮嘱往死里教,要是燕徽柔真出了什么事,闻弦音感?觉自己八层皮也不够江袭黛扒拉的。 燕徽柔睁开眼睛,脸色有点苍白:“……刚才是怎么了?” 闻弦音捂着心口,缓了缓,探视了一波她的情况,皱眉:“我兴许得请门主过来一趟。” 第26章 “门主。有关于燕徽柔修行一事, 您的嘱托……” 江袭黛正掰开一枚荔枝,红喇喇的皮褪去,露出莹润白胖的果肉。 她偏着?头,翘起手指, 含了?一下沾着?汁液的指尖, 顺便扫过一眼跪得正板正的闻弦音。 闻弦音蹙眉道:“弟子恐怕无能为力。” 座上的女?人翻了?个?身, 轻曼的红衫顺着?曲线滑下, 她将手里的空荔枝壳啪嗒一声丢在盘子里:“怎么了??是那丫头太蠢了??” “倒不是。燕姑娘可以见得,资质不差,只是她周身经脉俱毁,几乎没?有?一处连续处……”闻弦音就?差说燕徽柔差不多已?经是个?废人了?, 考虑到门主的心情, 她改了?口风委婉道?:“三日内引气入体, 怕是不成了?。” 江袭黛正含着?下一颗荔枝肉,甜腻水润的味道?让她最近沉寂的心情好了?些许。只是听闻大师姐所言, 她诧异地投过去一瞥目光。 浑身经脉俱毁? 那可不是什么容易的活儿。 江袭黛正思忖那个?小丫头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又想到了?当日初见, 燕徽柔在清虚派洞牢里奄奄一息的模样。 初次见面,干涸的血迹黏了?她燕徽柔满身,蓬头垢面, 不像个?人,倒像个?什么畜牲一样被拴着?绑着?。 她的声音很哑,几乎只剩一口气, 开口不是求生,而是在哀求江袭黛杀了?她。 但燕徽柔在之后一直过得很恬静, 也无任何偏激的倾向,能让生性如此温顺的人求着?别人杀了?她, 很难想象是遭遇了?什么痛苦。 “想来,是清虚派干的。”江袭黛垂下眼睫毛,轻轻哼笑了?一声:“准备拿她对付我?想必又生怕她逃走或是报仇,于是便毁了?她的根基,以绝后患,倒也正常。” 依照燕徽柔那体质,清虚派的人估计也自损八百,费了?好大功夫才废掉她。这样了?还不收手,也不知?道?他们是太恨燕徽柔,还是太恨江袭黛。 闻弦音一怔,皱眉道?:“好毒辣的一招。” “倒很不错。”江袭黛意兴阑珊地取过一旁的帕子,又擦了?擦手:“清虚派的老儿我砍了?,精锐弟子也杀了?好些个?,虽然不知?道?仇人是哪个?,但估计都死干净了?。” 那女?人叹出一口气:“燕徽柔这辈子是报不了?仇了?。一想到此处,本座心里倒是痛快了?不少。” “……”闻弦音不敢做声,生怕打断了?门主过于惊艳的思路。 这是什么让人遗憾的事吗? 难道?不是您直接帮她报了?吗? 若放在闻弦音自己身上,要杀一派之主何其?不容易,她可能感谢江袭黛还来不及? “你?把燕徽柔提来见我。” 江袭黛即刻下令。 她并不是怜惜燕徽柔,而是颇有?些不满她改变剧情的想法被打乱。 杀生门门主性情乖戾,却一向言出必行。 譬如那日揽月阁前,江袭黛本可以杀了?全部?门人,只是又想起自个?先前约定找不到展珂便取他们性命——然而确乎找到了?,所以她一气之下只放火烧了?山。 如今她决定让燕徽柔修仙,但是燕徽柔修不了?,那自然是不可的。 就?算这天塌了?燕徽柔也得修道?,而不是碌碌无为到了?某一天就?觉醒血脉。 第48章 她看不惯这人如此安逸。 闻弦音转过身时,轻叹了?一口气。 有?时候她想,门主有?时候真是个?好人。 燕徽柔被请到了?琼华殿前。 她今晨被闻弦音教了?一通,还没?摸到引气入体的门,然后就?吐血三升,再也无力为续。 也不知?是不是这等?表现——让江门主失望了?? 出乎意料的是,杀生门门主没?有?召她进去,反而自己走了?出来。 那女?人墨发披散,依旧是一身鲜艳的红裳,只是似乎换了?更加束身的款式,她的手中还垂了?一根细长的赤色软剑。 那双微弯的眼睛瞥了?燕徽柔一下,又似嘲讽:“本座有?时候真不晓得你?这种人在想些什么。没?点本事自保,还每日睡得这么安生。” 燕徽柔从善如流道?:“从门主的为人来看,我在杀生门,有?您护着?,自是不必担心的。” 这个?说法无疑又让江袭黛皱眉,似乎在纳闷这种没?有?本事的玩意是怎么当上气运之女?的。 “过来。” 燕徽柔跟了?上去。 江袭黛带着?她穿过那一片红枫林,此处僻静得很,不如绛云台人多。两?人的脚步声也寂寂,只能听见踩上泥土落枫的些微摩擦声。 这边风景独好,江袭黛不喜看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弄脏了?她的枫林,便只准那些弟子远远看着?,没?事不要来这里休憩。 枫林中有?一方小亭,如若遇上雨天,可以坐在此处歇歇脚。何况朱亭红枫,相得益彰,倒也十分融景。 燕徽柔观察到小亭附近有?一块空地,一旁的红枫树干上留有?剑痕。 她顿时明白了?,这里应该就?是江袭黛的常来之处。 “手。” 燕徽柔挽起袖子,松松朝江袭黛递过去,很是信任的模样。 江袭黛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燕徽柔便依着?她,不免往前走了?几步。 她抬眸往上看去,只是双目对视一眼,明显觉到了?那女?人的嫌弃。 于是燕徽柔垂下目光,放在她手里的血红软剑上。 那剑身纤细澄亮,但其?上花纹竟很繁复。燕徽柔还从未仔细看过她的剑,这一看便十分惊艳。上面纹着?的不是文字,而是图案。 有?点类似《清明上河图》,窄窄的剑身如同一副画纸,所纂刻的是人间界热闹非凡,烟火气十足的图景,若不是在阳光底下,却看不出来有?此等?玄机。 燕徽柔的目光顺着?看过去,江袭黛握剑处的往上几寸,娟秀地刻了?几字隶书:“软红十丈”。 就?在这不经意的时候,手腕上骤然一热。 燕徽柔还没?反应过来,一种胀痛就?袭满了?全身,好像她一具平平无奇的身躯里,猛地灌进了?一条大江大河。 “我……” 燕徽柔忍耐着?胀痛,额头上冷汗俱下。 江袭黛毫无怜香惜玉的意思,只觉眼前这人还真是一副破烂身子,内视过去经脉一片满目疮痍,堵的堵,断的断。 “您能……轻点吗。” 江袭黛感觉脖子边呼了?几口憋不住的气。 燕徽柔的细声痛哼在耳边很是清晰。 那一道?浅浅的喘息几乎是从江袭黛颈窝里打了?个?旋儿,再飘出去的,细细密密地搔着?痒。 微小的扰乱,反而让灵力激荡起来。 此时江袭黛正阖着?眼睛,强硬地将她纠结堵塞的经脉冲开。 燕徽柔内里实在像一片废墟,破破烂烂的,让她分神许久。 只是没?过多久,江袭黛有?些难以言喻,燕徽柔周身的疼痛如影随形地招呼在了?她自个?身上,也许就?比燕徽柔本身慢上一步。 该死的,险些忘了?这茬—— 江袭黛一时也疼得冷汗嗖嗖下,与燕徽柔不分你?我,她的手在发颤了?。一时不知?这灵力该不该继续往下灌,总之是温柔了?许多。 但是江袭黛一向是个?倔强的女?子,虽说她本就?怕疼,但是一想到燕徽柔还好模好样的,只是疼哼了?几声……她活了?这半辈子,竟还不比一个?小丫头坚韧么? 这莫名的攀比心上来了?,江袭黛一时也没?有?收手。 两?人不知?互相折磨了?多久。 直到燕徽柔下嘴唇都咬破了?,燕徽柔再也支撑不下去,颤巍巍地往前一靠—— 在两?眼一黑前,紧紧抱住了?面前一切可以依仗的东西?。 很不幸地,堂堂江门主变成了?这个?东西?。 两?人正疼得不分你?我时——没?想到身上又直接栽了?个?快要昏过去的燕徽柔。 江袭黛倏地睁开双眼,显然没?有?料到燕徽柔的大胆。她的腰身被燕徽柔环得很紧,几乎完全圈在了?怀里。 燕徽柔因为忍痛揪紧了?她腰间的布料,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后腰。 江袭黛刚想怒斥,只不过腰后面又被燕徽柔死死握住。 嗯…… 一种奇怪的麻感随着?脊骨窜上,竟然疼痛也轻缓了?些许。 江袭黛后腰比较敏感,一向是禁不得谁抱的,再加上一门之主威严在前,自然不会有?人故意去狎昵她,于是被人碰得便愈发少了?,更觉得敏感。 第49章 而那里却被另一个?女?子堂而皇之地握住,要命地蹂躏,让人十分酥麻。 何况燕徽柔还有?点…… 有?点好闻。 温温淡淡的桂花浅香,但细嗅又不像,似乎是人本身的味道?,抑或是头发的味道?。 如一通秋风卷桂子,全部?吹进了?她的怀中,纠缠在了?衣衫上。 温和宁馨,让人安定。 只不过一念之差,竟让江袭黛本想斥人的语气难得缓了?缓,她咬着?下唇,把那双乱揪的手一把攥住。 “……你?松开。” “对不起……”燕徽柔神色苍白,“我是不是……揪疼您了?……” 那个?女?孩子细微的道?歉声响在痛哼中,显得那么地突兀而没?有?必要。 可不么? 那你?怎的还不放开? 揪上瘾了??还是伺机报复本座? 江袭黛不甚高兴地想。 燕徽柔知?趣地松了?手——但也许不是知?趣,因为说完这一句话以后,饱受摧残的燕姑娘就?已?经脱力倒了?过去。 燕徽柔膝盖一屈,扑腾迅速叩在地面。根本让人来不及去扶,只能看见一个?影子。 江袭黛心中暗道?不妙,想着?或许膝盖又免不了?一番反弹的摧残。 她绷紧了?腿,没?有?动弹。 这buff有?时候乱弹,谁知?道?? 只是膝盖的疼痛没?有?传来,江袭黛才放松些许,却突然觉得脚背一痛。 她正纳闷怎会如此,往下一望—— 哦。 燕徽柔刚好把膝盖跪在了?她的鞋履上,几乎是猛地砸了?下来。 这次不是反弹的,是很直截了?当的伤害。 痛死了?。 江袭黛浅吸了?一口冷气,被她这一下砸出了?层薄泪。 第27章 闻弦音来了一趟枫林, 吩咐人将已经?累到晕死过去的燕徽柔抬了下去。 闻弦音看向门主,有点疑惑。 江袭黛正拿着?一方手帕,沾着?额头上淌下?来的冷汗。她倦倦地窝在枫林小亭的美人靠上,神情难得憔悴几?分, 仿佛教燕徽柔一趟也把她自个?教碎了似的。 那的确是快碎了。 她还没有痛过这么久, 偏生?又和燕徽柔斗到了底。 她好?想掐死女主。 但不?能。 “门主, 你怎么了?” 闻弦音:“看起来心情不?大好?的样子?。可?否需要休息?” 江袭黛闭上眼睛, 眼睫毛往底下?压了压,又忽地睁开:“闻弦音。” “弟子?在。” “你再把李星河捉来一趟。”江袭黛翻了个?身:“尽快,我要见人。”她神色淡淡地绕了一下?发梢:“或者你将他?目前所在给?我,本座亲去会会。” “……嗯?”谈起李星河, 闻弦音有点紧张:“是, 弟子?这就去。” 先前闻弦音不?慎让李星河逃走了, 她本就心怀不?安。 这一次正是将功补过的好?机会。 李星河是揽月阁弟子?,那几?天揽月阁被一把火烧了山, 如今还在修缮, 李星河应该已经?去浩然宗投奔他?们阁主了。 闻弦音这次运气好?, 所料的也不?差。 男主这一路披荆斩棘,好?不?容易从揽月阁的大火里活了下?来,又开始漫长的逃亡路程。 终于, 在他?翻山越岭,终于看见了浩然宗的曙光时—— 那小子?一棒子?被闻弦音打晕,掳回了杀生?门。 然后李星河醒来看见了江袭黛。 他?两眼再一黑, 还没晕过去—— 江袭黛岂能准许他?晕过去,轻轻扬手, 一掌迅疾如落雷,又及时给?他?扇醒了。 瞧他?那道心崩溃的模样, 似乎又要破口?大骂,闻弦音这次不?用江门主开口?,直接拿抹布堵住了他?的嘴。 “不?错。”江袭黛对弟子?很满意,如今手脚倒是愈发快了,这次当真一天之内就把这人捞了回来。 江门主心情一好?,自然也不?是个?吝啬奖赏的人:“闻弦音,上次玩剩了的那箱珠宝,就赠给?你了。你自个?去库房领。” 闻师姐释然了,恭敬道:“谢门主赏。这一次,弟子?定不?会再让这人逃走——” “那倒也不?用。” 江袭黛对着?闻弦音伸出一只手:“戒尺。” 闻弦音自纳戒摸索了一番,寻出一把戒尺来。那本是她管理门中不?听话的弟子?,所用的一些物什,也不?知道门主……? 这是想干什么? 江袭黛手执戒尺,如同提着?剑一般,径直向李星河走了过去。 “唔!唔唔……”抹布被咬得死紧,李星河对她怒目而视。 许是江袭黛觉得摔个?哑炮也没意思,于是又拿戒尺一下?子?拍上他?的脸颊,把那抹布给?催吐了出来:“你想说什么。” “妖女,你要杀便杀,作甚一而再再而三地折磨于我?!” 江袭黛轻轻一笑:“本座心肠慈悲,不?忍杀人。何况——” “既打不?了她,还打不?得你么?” 李星河没听懂,但这也不?是很重要。 心肠慈悲的江门主把那戒尺一扬,倒没用修为,迅疾如电地朝李星河抽来,刷地打得他?顷刻间吐出一口?血,人也滚了出去,砸断了一颗枫树。 第50章 江袭黛秀眉微皱,她没想到自己不?用修为还是如此,倒有点可?惜自己种的红枫。 闻弦音看准了眼色,建言道:“您还是把他?挂起来抽比较顺手。” 为了怜惜草木,这个?建议被采纳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我若有朝一日……” “啪!” “有朝一日”还没日完,又被江袭黛漫不?经?心的一戒尺甩了回去,从左脸甩到右脸。 闻弦音安静地站在一旁,就这样看着?门主打断了三根戒尺,约莫抽了百来回。她大概明白为何门主要用戒尺了,毕竟用本命法器什么的,抽个?几?百下?这人就要死了。 她恭敬地从纳戒里掏出来第四根备用的,正打算递给?江袭黛。 江袭黛将那断了的木片扔在地上,轻轻转了转手腕:“罢了。又晕死过去了,果真没意思。你把他?丢出去,莫要污了我的地盘。” 闻弦音张了张嘴:“……是。” 敢情她就是想把这人捉回来抽一顿。 如此发泄了一通以后,江袭黛面?对燕徽柔的憋屈一扫而空,心情终于得到了缓释。 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她决定以后一旦被燕徽柔伤害了,就把李星河捉来抽一顿。反正他?也不?会反弹那什么“八福”,只会在嘴上骂些什么“三十年?河东河西”的,江袭黛觉得尺尺到肉,顺心顺手,异常舒坦,只需注意着?给?他?留一口?气便好?。 这些系统也会提示的,她根本无需太担心。 心情颇好?的江门主又窝进了亭子?里,倚在美人靠上,只是手腕略有些酸痛。她握着?自个?的掌根揉了许久,顺便查询了一下?男主的好?感度。 好?感度果不?其然又下?降了一截,不?过本就是死生?之仇了,倒也没差。 只是每次对着?系统问燕徽柔的,她总是谨慎的,毕竟高得江袭黛总觉得有点古怪。 还好?,目前没有变化。 依旧只到“金兰之契”的程度。 【宿主请注意主线任务的进度。】系统在提醒她,然后尽职尽责地调出了男女主之间“不?太熟”的好?感度。 江袭黛淡淡嗯了一声,她闭上眼睛,思忖了片刻,又吩咐闻弦音:“慢着?。” “怎么了门主?” 闻弦音刚把李星河绑好?,准备收拾起来丢出去。 “别丢出去了。” 亭内传来门主慵懒的声音:“把这人丢回燕徽柔屋门口?。” “对了,顺便拿点荔枝过来,还挺不?错的。” * 天色已黯,月正天悬。 燕徽柔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如果不?是浑身上下?痛楚依旧,她会以为就像做了一场梦。 她慢慢下?了床,还没扶上自个?的窗子?,又突然听得窗外砰的一声。 似乎有什么重物从房檐上砸了下?来。 若不?是明月轩精致如新,燕徽柔险些要怀疑是瓦片年?久失修滑落了。 她打起帘子?,往下?一望。 借着?盐一样的月光,她瞧见了些许鲜血。 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男子?栽倒到她窗下?,姿势有些诡异。 那脸孔燕徽柔再一看。 嗯? 她认得的。 竟是——李星河? 李星河才刚刚清醒,哆嗦了一下?,突然炸鱼似的窜起来东张西望,显然是江袭黛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只是当他?警惕又慌张的目光一下?子?落到燕徽柔身上,慢慢又安静下?来:“怎么是你?那个?妖女呢?” 燕徽柔疑惑道:“你不?该在揽月阁吗?为何会在此处呢?” “该死。”李星河怒道:“还不?是因为那个?妖女!” 燕徽柔被他?吼得怔住,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忍不?住将窗帘垂下?来了一点。 李星河胸口?起伏难平,挣了挣,却发觉自己身上还被五花大绑着?。他?便将目光投向了窗前的少年?女子?,忙道:“姑娘姑娘,你行行好?,能不?能帮我解开一下?这绳子??我的修为在护体时都用掉了,如今实在有些挣不?开。” 燕徽柔皱了下?眉,没有动弹。 李星河哀求道:“她若是过来,我怕是再活不?成啦。你瞧见了的,那妖女上次对我动了那么多?刀子?,这次又把我打了个?半死!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实在是——” 那窗帘子?坠了下?来。 李星河心一沉。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燕徽柔自一旁的侧门走了出来,她手中拿着?个?剪子?。 她蹲下?身子?,把那人背后的绳索剪掉。绳子?有些粗,燕徽柔力?气轻,剪得稍微有些缓慢。 李星河松过一口?气:“谢了谢了。” 趁着?燕徽柔低头剪绳子?的间隙,李星河大着?胆子?多?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美貌少女。 借着?几?缕微茫的月光,却也可?以见得她生?得清纯温和,又有一段楚楚动人的年?轻风采。 当日杀生?门前第一次见,便很让人难忘。 后来也不?知有意无意,这姑娘还数次解围于他?,李星河心中一暖,难免多?想了些许。 第51章 “我于你是个?陌生?女子?,你总是盯着?我看,是很无礼的举动。” 冷不?丁的,燕徽柔的声音突然响起。 李星河道:“咳,不?好?意思。我见姑娘面?善,倒是很像一个?故人。说起来你我二人甚是有缘,同是沦落到这魔窟……也不?知姑娘为何会落在那妖女手上?” 最后一截绳子?落下?,燕徽柔拿着?剪子?,理理衣裳站了起来:“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李星河一个?翻身站起来,因为伤筋动骨,还有些踉跄。 他?见燕徽柔不?言不?语,突然冷淡了几?分,又有些疑惑。 只是李星河再打量了燕徽柔几?眼,又不?免想起在门外听信的流言。江袭黛癖好?实在不?一般。 李星河突然心中一凝,再看燕徽柔生?得如此美貌,穿的也是杀生?门的绫罗绸缎。 这—— 他?于是明白了。 “我听闻那魔教妖女生?性残暴,空有一副皮囊,却没男人敢要,后来她性情变了态,又十分喜好?女色,常折磨那些侍女为乐……” 李星河瞧见燕徽柔也如此,心中不?免泛起怜惜之意:“姑娘,你救了我,我日后必当报答。但择日不?如撞日,要不?趁着?现在四下?无人,你干脆跟着?我一起逃走,省得再受那老妖婆的欺负!” “你为什么要空口?无凭说这些话?” 李星河还在慷慨陈词,甚至凑过去了些许,却不?料肩膀被眼前的女子?猛地一推。 他?瞪大眼睛,往后退了半步。 “听闻?”燕徽柔突然把声音拔高了些许,皱眉道:“你见过她如此不?曾?你认得她多?久?你又晓得多?少来龙去脉?为什么世人都要轻易地人云亦云,用莫须有的脏水来泼另一个?人?” “江门主不?是这样的人。” 燕徽柔:“她救了我数次,还授我修行之法。这样的人,纵然不?是个?善人,又怎会像你说的那样?” 李星河诧异地张了张嘴,似乎不?明白为何眼前的少女一下?子?如此激动:“你莫不?是因为怕她才这么说?姑娘你莫误会,我却也没有造谣,你晓得江袭黛和我们阁主那事?儿么,那可?是真的。那妖女就是古怪得很,我李星河绝无半句虚言!” 没成想,燕徽柔的眼眶却微润了,“她和展阁主……我且问你,爱一个?人,何错之有?” 李星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事?情好?像不?是他?想象的那般,究竟是眼前的少女古怪一点,还是那个?女魔头更古怪一点,似乎也说不?好?。 “罢了。”燕徽柔垂下?眼睫:“我不?想和你多?言,救你只是因为不?想看她再造下?杀孽,枉送了人命。何况江门主将你丢到我这里,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大抵也是放了你一条性命。” “你若记得我的救命之恩,把这份恩情算到江门主头上就好?。” 李星河往后退了几?步,险些被绳子?绊倒。 要他?感谢江袭黛? 太荒谬了。 不?可?理喻,实在是太荒谬了。 男主踉跄几?步,转身向山里逃去。 第28章 【滴!恭喜宿主完成“月下仙人照影来”主线任务之一。】 抽完那小子以后, 江袭黛后来换了个地方窝着,又窝回?了琼华殿。 毕竟那外头黑漆漆的,坐在亭子里吃荔枝,又没个景瞧。 她便回琼华殿继续吃, 这等好物甜滋滋的, 汁水又足, 每年只有从人间弄来, 麻烦得很,所以一次性吃个痛快。 她后来吃得喉咙有些疼,似乎是有些上火了,这才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唇角。 今日推了回?主线, 让燕徽柔和李星河又见面了。 她等着系统发?点儿修为。 废话?。既然一时也甩不?掉, 修为不?要?白?不?要?, 何况不?伤自己。 果不?其然,没等多久, 便收到了系统冰冷的通知。 江袭黛等了半晌, 指尖搭在桌面上敲敲点点, 她的耐心并不?算很好,有些不?悦地问:“报酬?” 【宿主。此次任务完成度过低,无法发?放修为。】 “为何?” 系统默默调出了男女主之间的好感度。 江袭黛看得皱眉, 一下子坐直了腰身?。她静了半晌,似乎是在思考,末了, 忽地一声嗤笑道?:“怎么?这倒是有趣了。燕徽柔对那个小子到底干了什么?” 系统显示—— 燕徽柔对李星河的好感度已经降为0。 而男主对女主的好感度也颇有下滑:变成了5。 【男女主意见不?合,发?生了争吵。】 “一对狗男女能吵什么。” 【……】 吵你。 系统滋滋了几声, 再无响应。可能是工作这么多年第一次遇见如此诡异的情形,男女主竟然因为反派角色吵了一架。 它也开始了自己慎重而艰难的数据分析。 【接下来的剧情梗概是男女主第三次相遇。关键时间点在三年以后的正道?人士云集的竹林寺秘境试炼。】 “真?是奇了怪了。”江袭黛问:“燕徽柔又无修为, 这个情节是怎的写出来的?” 【在原剧情中,男主正是被同?门欺辱之时,女主平日放在眼里,担心不?下,于是藏在乾坤袋里一同?前往。这一次竹林寺试炼以后,男主重伤,女主误打误撞获得重要?机缘,为了拯救男主不?惜以身?相救,觉醒血脉,开始获得一定的战斗力。】 第52章 【不?过剧情已经发?生变化,金手指乾坤袋已经被宿主销毁,而女主此时也不?在男主身?旁。】 【宿主请继续推进主要?感情线。任务要?点如下:1,男女主再次会面。2,共同?参加竹林寺试炼。3,觉醒女主血脉】 救人而去做这种蠢事??听起来燕徽柔确实是这样的人。 真?没意思。 “知道?了。”江袭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男主的机缘已经毁了。 那女主的机缘又是何物? 这任务里头没有强调的地方,一向具有一些可操作的空间。 江袭黛将?这个漏洞记下,她对着灯光无趣地抬起了手,虚虚拢着那一点火星子,感受着掌心的暖意。 等到了时机,试试能不?能把女主的机缘拿下来。 如果能纳为自己所?用,那便更好了。 如果不?能,还是和男主的那破袋子一般下场。 夜晚有点凉意,似乎正无孔不?入地从窗户缝里渗透进来。 这凉意感觉并非一般的冷,而是灯火与日光皆落下后,一人独对着大殿,那种从骨头缝隙里漫上来的孤寂。 江袭黛下意识想要?唤人来取酒。 只是因为上次的事?,还有和燕徽柔同?睡一晚的意外以后。 ——她突然又不?想饮了,手改握为扇,轻轻拂了下火苗,看着它飘成一截淡逸的青烟。 整个琼华殿里头,其实大部分时候是没有人的。 江袭黛总觉得那些个人碍眼的很,只在十分无趣的时候才传唤几位伴在周围。也就?是因为此处没有人,她除却闭关的时候,也鲜少?回?卧房休憩。 琼华殿里有金玉满堂,也有奢华的织物毯子,软椅背靠,总之何处皆能歇个脚,困到适宜的角度,打个坐,或者眯一觉。 江袭黛正闭目打坐的时候,却听见门口传来几声脚步声。 “禀报门主。” 运行?的灵力打止。 江袭黛睁开双眸:“嗯?” “燕姑娘她——” 闻弦音一脸凝重地出现:“她哭过了。” 江袭黛挑燃了灯火,诧异道?:“哭了?为什么?” 闻弦音摇了摇头。 片刻后,江袭黛反应过来。她双眉一蹙,忽地淡淡道?:“慢着,如此一件小事?,你来扰我作甚?只要?不?是跑了或是死了,这件事?有什么通报的必要?么。” 闻弦音连忙跪下,刚想说真?心话?“弟子以为门主会想要?知道?”,但仔细一思,念及门主往日的习性,便妥善地改成了: “燕姑娘来路不?明,又似乎遭人觊觎,弟子瞧见异常,怕又会出乱子,认为事?事?通报门主,会更省心些。” 江袭黛一手撑着额头,两?鬓的发?丝妩媚地垂了两?缕下来。只是她神情冷了几分,又瞥过闻弦音一眼。 良久,一声轻哼。 “谨慎虽好,也不?用太过头。”江袭黛随意训了她一句。 “是。”闻弦音眼观鼻鼻观心:“门主觉得无碍,那弟子先告退了。” 江袭黛无事?可做,又正出了这么一件古怪的事?。她便想着,莫不?是今日燕徽柔和李星河吵架的缘故? 那个没点儿脾气的丫头,她真?的会与人争论吗? 总之,略有些好奇。 燕徽柔总是在她跟前总是温温和和的,难得见到燕徽柔吃瘪的时候,此情此景,她见一次才不?吃亏。 闻弦音还没走远,就?听见了江门主唤道?:“你把她叫过来。” 杀生门大师姐顿住脚步,心想果然这种事?是需要?上报的。 她又轻叹了一口气,回?眸恭敬道?:“是,门主。” 只是这一次,燕徽柔来时似乎磨蹭了很久。 正当江门主耐心告罄,却又懒得动弹,于是闭上眼开始冥思,甚至略有一丝朦胧的困意的时候。 门外终于传来了几声安静的脚步声。 “江门主。您唤我有事??”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听得人心里头略有回?甘:“还是说,又想喝酒了?” 江袭黛睁开眼时,正逢天上明月轮转,殿外的台阶似乎铺满了霜雪。 而燕徽柔已换了一身?荷花白?的衣裳,衬得整个人皎洁了不?少?。 她迈过琼华殿的大门,好似一缕微茫银亮的月光,从朱阁边上流泄了进来。 江袭黛垂眸闭目许久,未曾见光,这忽地一睁开,竟觉得燕徽柔站在门口的样子,瞧得人有些微微的恍惚。 天穹的月光照得那年轻女子眉目温柔恬静,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泛着银光。 不?知为何。 江袭黛突然想到了系统念叨的“月下仙人照影来”这一章节名。毕竟是这样的月,这样的光影,还有这样衬景的少?年女子。 此情此景,除却这几个字,似乎也无甚可形容的。也不?知道?她照李星河是怎么个照法,男女主的邂逅,理应该更为天花乱坠才对。 还能比眼前这样更好吗? 江袭黛有些想象不?出来,她微微敛了眉,却没有想过自己的思绪已经偏了。 等到江袭黛想起刚才那件事?时。 燕徽柔已经一头雾水地在殿门口站了许久。 晚上风紧,她还含蓄地裹了裹自己单薄的衣裳。这一细小的动作以后,燕徽柔才听见殿中的女人道?:“进来。” 第53章 月光因为人影的晃动而被晃得细碎,燕徽柔侧身?合拢了门。殿内宽广,她安静的脚步声在其中回?荡。 “今日见过李星河了?” 燕徽柔顿了顿,“嗯”了一声。 “你杵那门口做什么?离近点。” 燕徽柔依言,她走近了几步。室内昏暗,只燃着一盏小灯。 真?给气哭了? 江袭黛若有所?思地打量了燕徽柔微红的双眸,似乎勾着唇,轻轻笑了一笑:“这么憔悴。怎么,你与那个小子交谈得不?愉快?” 燕徽柔自从见过李星河以后,本是不?甚高兴的,但一见江袭黛似乎心情不?错,似乎又回?到了去烧揽月阁之前的模样。 她也便稍稍松了些眉头,从容答道?:“那人是您故意丢到我跟前的,我依附于杀生门,怎敢不?与他交谈?” “燕徽柔,你这话?说得古怪。”江袭黛伸手绕着颈侧的一缕青丝,云淡风轻地道?:“你不?是喜欢救那个小子么,三番五次坏我的好事?。你中意他,我这不?正好做个人情顺水推舟?” “江门主。”燕徽柔的声音又顿了顿,变得很轻:“……在你心里,‘喜欢’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怎么了。” 燕徽柔:“没有人会喜欢上只有几面之缘的人,而我从前也没有救过他。江门主为什么总会想到这里?” 江袭黛并不?想理会男女主之间的感情纠葛,反正不?关她的事?,她倦倦地打了个呵欠:“可别这么说。小丫头,年岁还很长,情爱一事?,谁说的准?你能吗?” 那双桃花眼上下打量着她,意有所?指地从燕徽柔通红的眼尾描过:“对着一个浑然不?在意的人,谁会因为不?欢而散便弄成这样?” 燕徽柔愈是回?绝,江袭黛难免多言,她倒也不?是真?心劝诫他们二人在一起,只是在一次次提到李星河时,这小丫头的脸色总是很精彩。 精彩极了。 一惯看男女主不?爽的江门主,从中收获着莫大的愉悦。 “……” 燕徽柔抚上自己的眼睛,说起这件事?还有点丢人,她难得陷入了沉默,也不?知如何开口—— 她只是在与李星河争论的时候,却想到了江袭黛。 或者确切地说,是想到了从揽月阁刚回?来不?久的江袭黛。 那几日琼华殿门闭得很紧,燕徽柔偶尔去送一趟药,但大多只是晚上。 有一次送药时,屋内没有侍女,酒洒了一地。燕徽柔从抬起来的一角窗沿里,瞧见了蜷缩在毯子上睡着的女人。 蜷缩得很紧,分明有那么大块地方,她却只睡了一小片,侧躺背对着窗户,鬓发?凌乱地披在身?上,躲在了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这个场景给燕徽柔的印象很深刻。 零星回?忆与眼前李星河轻蔑贬低的语气交织着,又与街头砸过来的鹅卵石,敢怒不?敢言的沉默,咒骂着她去死的稚子一起共鸣。 燕徽柔记得自己说过一定不?会所?有人都这么想。 但是她对上李星河信誓旦旦的眼神,仿佛在说着什么铁板钉钉一样的事?实一样的无所?谓语气…… 这以后,她却不?如先前的坚定了。 是啊,也许不?会是所?有人。 但人总是在大多数人投来的目光中活着的。 燕徽柔只觉心疼,她难免多想了些许。 也许江袭黛一辈子都没有被人祝福过。 毕竟连她爱着的那个女人,最后留给她的也只是穿心的一剑。 无怪乎江袭黛这样性子的人,却总是对展阁主手下留情,好像是舍不?得吹散人生中的最后一丝余温似的。 那么执着又卑微的挽留。 “我若说——”燕徽柔沉思良久,缓声开口,慢慢往前走了几步,声音温和下来: “江门主,我是为您在难过呢?” 第29章 江袭黛愣了?一下?, 手指上挽着的青丝散开。 正错愕时,燕徽柔却低首跪坐在了江袭黛的身旁,仰头看着她。 尔后,她又轻轻弯了?一下眼睛:“我刚才那说辞也有点不对, 人的确是有可?能?爱上仅有几面之缘的人的。不过多半是‘见色起意’了?。” “……倘若是这样。”燕徽柔甚是好奇地问:“我喜欢您的可?能?, 都比喜欢李星河的可?能?大吧。您为什么不怀疑自己?” “你——” 江袭黛怔然过后, 双眉一蹙, 斥道:“燕徽柔,你怎的如此轻浮?” “……轻浮?”燕徽柔:“那您便当我说的是违心之言好?了?。” 江袭黛冷哼道:“倒也不是这点。只是你拿本座跟那个小子比,怎么?,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也是。” 燕徽柔思忖了?片刻。 “世上不缺一个俊朗的男儿, 也不缺乏俏丽的女子。” “但?却极少如您一般风采的美?人, 静坐时娇艳过人, 执剑则英姿焕然。” 燕徽柔于是很寻常地道:“江门主说得对,是徽柔疏忽了?, 他与您是比不了?一点的。” 听罢这话, 江袭黛才舒展眉梢, 心中消除了?些许介怀。先前还想驳她男人怎能?和女人一起比,不过燕徽柔倒是跳出了?这个局限——不管是男是女总之江门主是最最好?。 第54章 这一番漂亮话,也懒得管是真?是假, 总之给江袭黛听得顺耳,她那番冷哼最终转为勉强赞同?的轻哼,听上去柔和了?不少。 自燕徽柔的视线看过去, 江袭黛半弯不弯嘴唇,因而抿了?一下?, 只是她本就面若桃李,这一笑虽说无意, 果然也很是动人。 “你倒是会说乖巧话。” 江袭黛的此般神情,活像是只被顺了?尾巴毛的狸猫。 于是江袭黛看燕徽柔顺眼了?些许:“不说他了?。没意思。” “但?说说你。把?手拿过来。” 这一次燕徽柔伸出手腕时稍微迟疑了?一下?,主要是上次浑身疼到人眼睛发黑的痛楚留下?了?阴影。 而女人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往自个那边牵引了?些许。 燕徽柔觉察到这种?变化?,便任她握着,攥着的手稍微松开了?。 出乎意料的,这一次并?不是很痛,或许有些微的不适感,但?称得上是微如鸿毛。 只因江袭黛并?没有再给她重新冲开堵塞的经脉,她仅仅只是瞧了?下?她的情况。 “果真?废得厉害。”江袭黛:“堵塞的地方?倒是有法子,只是……” 燕徽柔有些地方?已经彻底断了?,她若运气,是运不起来的。 “明日随本座出门一趟。” 江门主撇开了?她的手。 燕徽柔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但?还是应了?下?来。 只是江袭黛坐着,燕徽柔跪坐着,这手被撇开,一落下?来最合适的位置——正好?按在江袭黛的双膝上。 燕徽柔:“……” 燕徽柔松开了?她,毕竟感觉摁着的腿一惊,她疑心江门主会踹她。 “我看你今日放肆得很。” 果不其然,江袭黛不悦地瞥了?她一眼,但?没伸腿踹人,只是将叠着的一条放了?下?来,往里头嫌弃地靠了?靠。 燕徽柔问:“所以江门主这么?晚唤我过来,究竟为了?什?么?事?” 江袭黛刚想开口,却又住了?嘴。她总不能?说自个是想看看燕徽柔真?哭还是假哭,其实倒也没什?么?,只是听起来略有些幼稚——身为一门之主,不太适合在如此小丫头面前展现。 “夜晚太静了?,解闷。”女人心不在焉地说。 燕徽柔一笑:“那您想要我做什?么??您平日使唤侍女倒酒唱曲儿……只可?惜我笨手笨脚,倒是不怎么?会做。不过也有一些长处。” 江袭黛本来没有真?的想要如此,但?燕徽柔说话似乎总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引得人很想与她交谈下?去。 江袭黛淡淡应了?一声:“是么??你还能?会干什?么?。” “讲故事。”燕徽柔说。 “……” 她拿她当三岁小孩儿糊弄呢? 燕徽柔却已经自如地讲了?起来,甚至微微放低了?声音:“从前有一颗种?子,只是一颗寻常的种?子。它?被一个种?花的姑娘捡了?起来,埋在了?土壤里。” “种?子睁开眼时,四周全是黑暗和腥湿的泥土,它?不能?动弹,感到肮脏又害怕,于是它?开始怨憎自己?的出身,为何它?不能?投胎成清风中的蝴蝶,或是溪水中自由肆意的小鱼?” “但?是种?花的女子却说:外面有光,我在等你。” 江袭黛:“真?幼稚。” 燕徽柔却也不以为意:“就因为这一句话,那颗小种?子钻啊钻,忍耐着黑暗的环境,顶着身上的厚土,每日挪动一点点,想要看看那个人的模样。” “然后?” 江袭黛心想,且看看她还能?讲出什?么?东西来。 “终于一日,幼绿破土。它?从缝隙里面看见了?一缕光线,随后便是铺天满地的朝霞。种?子从来没有看见如此壮美?的景象……” “——只是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周围已经荒无一人。” 燕徽柔说:“种?下?它?的女子已经走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江袭黛懒洋洋地抬起手,揉了?揉眉心:“若不是闲得发慌,谁会杵在那儿等一颗种?子破土?” “种?子很伤心。它?看到了?朝霞与余晖,还是等它?的人却已经离开。它?本想开出一朵花来赠给人家,但?是如今看来似乎已经毫无意义。” “只是日子久了?,却有些不一样。” “它?一日生?得比一日高昂,能?像蝴蝶一样吻过清风,也能?像鱼儿似的承接雨露山泉,离曾经埋葬它?的土地也愈发远。” “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日子,纷纷化?为了?滋养它?的东西,催着它?抽枝发芽。” 江袭黛往后靠了?靠,换了?个松散的姿势,半边侧脸枕靠于发丝之中,垂下?双眸听着她讲。 燕徽柔的声音低下?来:“后来,有一年的春天如约而至,种?子——或者已经不能?再叫这个名字,它?开花了?,是一朵白色的蔷薇。” “白色?开花都开得这么?丧气。”那女人随意挑了?下?眉,只是神情更慵懒了?几分:“还不如佛桑花红,再次还有桃花粉……若要臃肿富贵些,也有各色儿的牡丹。” “……那便红色好?了?。”燕徽柔轻咳一声,顺着说:“红蔷薇。” 第55章 “这株红蔷薇盛放的时候,还是只有一株花,没人去看它?。不过见识的天地广阔了?,经历的日出月落更多,它?的眼界也与曾经那颗种?子不一样。” “从有一天起,它?不再等种?下?它?的女子。放弃等待的那一日,红蔷薇便怒放得更灿烂了?,它?不会为旁人的喜爱而开放,亦不为憎恶凋零。它?会和地下?爬过的小虫交友,也曾会晤过在它?身旁歇脚的鸟雀,人间常伴一二两清风,世上三分流水七分明月,它?都曾见过。” 江袭黛闭着双眸,只丢了?一声:“后来?” “后来……”燕徽柔的声音太轻了?,浅浅地在耳畔呢喃,很让人困倦。 但?人是只有安宁的时候才会困倦的。 江袭黛不知自个是在听她说话还是在听话中的内容,总之是无所事事,夜深漫长,有个人不尊上下?之礼地与她说话,说什?么?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 能?得一两回心安,旁的事并?不是那么?重要罢了?。 “后来——很显然?四季更替,它?凋谢了?。” 燕徽柔言罢,讶然道:“不然您以为它?会成精吗?” 江袭黛半抬起双眸,微微后仰了?脑袋,又侧过去些许,似乎是在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 “无趣。”女人打?了?个呵欠,那双桃花眼眯起来,里头水光潋滟:“你真?当本座没听过说书么?,说成你这样的,估计都没人丢几个铜板。” 江袭黛又阖上了?双眸,静静地一动不动,被燕徽柔温声柔气说这一通,她的困意实在有些压不住。 室内燃着的那盏小灯亮了?亮,嗖地熄了?,本就昏暗的室内彻底陷入暗淡。 燕徽柔许久没说话,借着几分月光,看着她沉静娇艳的容颜。 直到江袭黛的呼吸均匀,陷入深睡。 她的眼睫毛不颤了?,安静又乖巧地垂落着。 后来……? 也许有的。 黑暗中,燕徽柔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了?一下?她的眼睫,但?是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 那是,很好?的很好?的后来。 “那株花虽然谢了?,但?种?子又落回土地,来年自然又生?了?蔷薇花。” “莫论千人万人走过它?身侧,或者重开千次万次,它?都要做自己?,只为自己?盛放。” 如果这个世界不那么?温柔,当一朵只为自己?盛放的花,同?样也很好?。 燕徽柔重新开口,但?她只做了?口型,并?没有发出声音。 见今日江袭黛睡得极安静,她又在心底笑了?笑——忘了?告诉您,比起说故事,我更擅长哄睡催眠。 燕徽柔揉了?揉酸痛的腿,她拎着衣摆小心地起身,拿足尖点着地面,去卧房寻了?一床薄被,抱回来盖在了?江袭黛的身上。 只是江袭黛却隐约皱了?眉,腿屈起将那被褥顶开,许是觉得热,她往旁边侧了?侧,向上撩了?下?衣摆。 一缕长发垂落下?来。 燕徽柔刚想出声提醒,又想起门主已经睡着了?,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捞起快要落下?来的被褥。好?在地面上极为干净的。 只是正在燕徽柔放轻动静时,她听到江袭黛又翻了?个身,往下?躺了?些许。 燕徽柔下?意识抬头看去,额角却正好?贴上了?温热的肌肤—— 当燕徽柔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门主大人不知何时无意蹭开了?下?衣,一条玉腿横斜,微微向上屈起,又往燕徽柔那边侧了?点儿。 燕徽柔刚好?被她大腿边压住,入目可?及的是一片莹白,包裹着臀部边沿的布料花纹清晰可?见,甚至有一些丰盈的勒痕。 燕徽柔屏住呼吸,生?怕惊扰到门主,只是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动弹。 最后她有些窒息地扬起颈部,鼻尖缓缓蹭过肌肤,终于忍不住喘出那口气。 在极小的缝隙中,她自己?的吐息混合着女人身上的幽香一并?遣返,朝她馥郁地袭来,几乎盈满了?整个肺腑。 怎么?会……这样? 第30章 “江门主?今日要和我一起出门的。” 江袭黛双眸还?未睁开?, 耳根子旁便传来一声清甜悦耳的问候,穿透了她?熏然?的梦意: “我已经等您许久了。还不知道要去哪里。” 放肆。 太放肆了。 整个杀生门,只要江袭黛不睁眼,哪怕只是?在冥思, 谁敢在她跟前说话? 谁又胆敢催她?出门? 先来并不是?被扰了清梦的恼意, 而是?从心?腾空而起的错位感。 不过在江袭黛半睁开?眼, 伸手挡了一半的光, 又对?着指缝中朦胧的光线,瞧清了凑过来的那张脸以后—— 她?先是?茫然?了一小会儿,而后在心?里冷笑一声,倒也见怪不怪了。 是?那个小丫头。 难怪。 毕竟燕徽柔向来是?个奇怪的人, 怕杀人, 怕血, 怕尸块,却半点不怕自己。 江袭黛昨晚是?靠在一尊软躺椅上头睡着的, 她?扶着坐起, 覆到锁骨处的薄被滑了下来, 软绵绵地覆在腿上。 她?垂眸看着这层薄被,眉梢一蹙,感觉自己仿佛失了忆。 第56章 想了一会儿, 只记得燕徽柔给她?讲了个很无趣的故事,然?后…… 记不得了。 无关紧要的事情,江袭黛不再去想。因为一梦好觉, 浑身还?有些柔软,她?尝试着动了动, 却不怎么提得起精神。 燕徽柔冲她?伸出一只手,关切道:“是?睡久了起不来吗?可需要搭把手?” “……” 江袭黛困倦地眯起眼睛, 弧度因为上翘而更娇媚了些许,她?的每目光幽幽落到这只——嗯,干干净净的手上,盯了半晌。 而后这女人白了燕徽柔一眼,自个站了起来:“挡着路了,不省心?的小丫头。” 昨晚蹭在背后有些凌乱的青丝,如积蓄已久的瀑布一样往下流泄。 燕徽柔垂下了手,跟在她?身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目光不慎随到腿上,又脸颊微红,立马挪开?。 “就这么出门吗。” 只见江袭黛轻敲了个响指,一枚白玉红梅环便不知从哪个角落飞来,将她?两鬓的发丝各挑一缕束在了脑后。 闲暇时取下的纳戒也自个儿往她?的手指上套去。 她?往殿门那边走,外衫也如一阵红烟似地飘来,披了满身。顺道儿还?拽来了腰带,如盘蛇一样紧了紧腰身。 她?平日所携的那把绣花伞以及伞中剑,更是?谄媚地组装好自己,并且飞了过来,被她?伸手一拿便握在掌心?之中。 待到江袭黛走到殿门口时,浑身上下已经焕然?一新。撑开?的伞面接满了温熙的天光,上头的佛桑花鲜红欲滴。 伞下的美?人侧过半边脸,对?燕徽柔一瞥:“就这么出门,怎么了?” “……有时候也挺羡慕修道之人的。”燕徽柔愣了一下。 “羡慕有何用。”江袭黛目视前方:“不去自己求索,光等着吗。” “其实我的情况……好像不怎么适合修道。” 燕徽柔轻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是?那么恬淡:“顺其自然?吧。” 江袭黛握着伞的手紧了紧,顿住脚步回头看她?,冷幽幽道一句:“本?座有时候真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从来不争取,到头来却还?能得到很多。” 燕徽柔不明所以:“我?” 不是?你?还?有谁。 江袭黛皱眉。 自然?不是?指的现在的燕徽柔。 而是?以后的。 不过哪怕就放眼现在,女主的“金手指”便可见一斑了。修为问鼎九州的江袭黛甚至无法杀了毫无修为的她?,这是?多么荒谬的一件事。 燕徽柔兴许受过一些苦,但大?部分时候,她?都只需要等着。就像当初清虚派洞牢,就算江袭黛不出手,也会有一个叫李星河的小子来救出她?。 就像她?根本?不需要辛苦修炼,等着时机到了双个修就能成为半神。 也就像她?也不需要苦苦追求,自会有一见钟情的男主对?她?九死不悔,嘘寒问暖。 系统在第一次讲原文剧情的时候也曾提过一嘴,女主以后的人缘会非常好。 如果全天下的人都恨她?江袭黛,那么燕徽柔可谓是?万千的爱与善意集于一身。 “罢了。” 江袭黛不再施舍她?一分目光,在心?中思忖道:不过落到本?座手上,算是?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燕徽柔浑然?不觉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深渊,她?跟着江袭黛走了一小会儿,而后江门主果然?又嫌弃她?脚程太慢太磨蹭,一手拎小兔崽似的捉住她?的后衣领子,顷刻间又翩然?飞到了扶摇之上。 燕徽柔又被吹到变形一次。 不过这以后,几乎是?常态了。 江袭黛这一路东行?,于群山苍翠之间,掠过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宗门,终于寻到了熟悉的“神机阁”三字。 对?,那天来围剿她?的。 四大?道门之一。 那天这个宗门支了个旗子,绣了只机巧做的蝴蝶——小东西,还?挺别致。 所以江袭黛格外地有印象,不幸地记住了这个宗门。 神机阁如今的掌门人,名为法百川,年事已高,不过修为倒是?不算顶流。 倘若他要是?晓得江袭黛是?因为这个图案记住了自家宗门——恐怕得跪在地上哭着把神机阁的宗门图徽换成个难以入眼的。 不过,现在也差不离了。 江袭黛来得坦荡,宛如逛自家庭院一般,轻而易举地穿过了结界,半点也不掩饰。 几乎在同?一刻,神机阁的弟子全部骚动起来。 警钟长鸣。 掌门人法百川立在山门前,穿着一身灰□□袍,眉头皱成了川字。 他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惊恐,但身为一阁之主,又不好在众人面前露怯,只强行?沉吟道:“恐怕,恐怕是?来者不善啊。” “法阁主,我们应该怎么办?”旁边的长老也有些心?悸,纷纷问道:“是?战?还?是?想想别的法子。” “这些日子,揽月阁被烧了,清虚派那位死了,没遭殃的就差我们神机阁和浩然?宗。” 法百川道:“绝不能如清虚派一样愚蠢,此种形势,不能与那女人发生冲突。” 如今仙道领头人物?,光看实力,不是?浩然?宗宗主谢明庭便是?揽月阁的展珂,她?们俩都杀不了江袭黛,自己干什么贪这个功名? 第57章 神机阁只用争个老三就好,完全没必要当什么大?人物?。 他可不想和那老道似的死无全尸。 正此般言语之间,那红衣美?人握着伞,已立在山门不远处,冲众人缓缓一笑,颜色娇丽:“你?们宗门还?挺有礼貌的,迎着本?座的阵仗倒是?极大?。” 那可不极大?,阁主以及长老们杵在山门前,脸色活像是?见了鬼似的,举宗相?庆江袭黛的到来。 “法阁主。”又一位长老讷讷道:“神机阁毕竟也是?仙盟四大?道门,如今任由这邪魔外道践踏,连反抗都不反抗一下,是?否有点……” 待江袭黛走过来时,掌门人目光一凌,抽出了配剑—— 寒亮的剑身映出了女人似笑非笑的神色。 掌门人的手抖了一下,刷地一声把剑插回了剑鞘里。 “江门主。”他把剑奉平了,微微躬身。 长老们:“……” “做什么?”江袭黛撑着伞瞥了他的剑几眼:“倒不如本?座的软红十丈漂亮。什么破剑,你?自个儿留着好了。” 那老头哈哈干笑,抚着自己的胡须,有点尴尬:“敢问江门主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也没什么大?事。”江袭黛将身后的燕徽柔揪出来:“瞧见这个丫头了吗。” “她?的经脉断了,修不成道。”江袭黛淡淡道:“本?座听闻你?们神机阁酷爱钻研此道,什么法器法宝倒挺多的,总有些意外的妙用。你?去寻一个合适的来,不管用什么法子,本?座要让她?的经脉接上。” 燕徽柔也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主要是?……面前这群人的神情各异,有一种吃了苦说不出的憋屈感。 她?以为江门主是?想出来散心?了,未曾想是?如此。 燕徽柔轻轻低下眼睫毛,她?更没有想到,江袭黛为了她?的修行?会做到这一步。隔着千山万水过来折腾另外一个宗门。 虽然?不好,虽然?这个方式有点—— 但是?江袭黛能这般为了她?,燕徽柔很难再去责怪些什么。 江袭黛在说话的时候并未觉察到,自己的衣袖被燕徽柔牵了一个小角。 法百川小心?地看了一眼江袭黛身旁的少女,回道:“但是?,江门主啊,我们神机阁虽擅弄机巧,然?而经脉断开?并不可逆,这恐怕……” “你?不行??”江袭黛倒没什么别的动作,只是?转了转自己伞柄,将喜爱的佩剑抽出来一截,抚了一下上头繁复的纹路。 掌门人快跪下来了:“老朽再去想想法子!” “你?要想几日?” “兴许得——七——” “这么久呢。” “……三日。” 江袭黛满意了,并不吝啬地冲他们笑了笑。妖女的笑容也着实颠倒众生,只是?没人敢多欣赏几眼,只觉得一阵恶寒。 她?将软剑藏了回去,把那把凶名在外的绣花伞收了起来,一并负在身后:“远道而来,也不请客坐一坐。” 法百川道:“愣着干什么?快请门主上座。还?有——这位贵客,不知如何称呼?” 燕徽柔抱歉道:“我姓燕,阁主……也不必这么多礼。” 江袭黛倒不如燕徽柔拘谨。 她?这一坐,便坐了个大?发,毫不客气地坐在了阁主主殿的最高座,俨然?自己才是?此处的主人一般。 第31章 神机阁的掌门哪里是在想法子接那劳什子经?脉。 废话?! 也不知那?妖女怎么想的, 如若燕徽柔断条胳膊腿,神机阁倒能给她做出条机甲的——但让断开的经脉重新连接,对于他来说绝无可能。 三日以?后,在那?女人面前, 恐怕人头落地。 法百川心中绝望, 只能先把江袭黛放到宗门内好吃好喝地供起来, 然后再暗地里拼死一搏。 他乘着仙舟, 一路顺着河道迅疾而行,终于赶着三日以?后到达了浩然宗的地界。 谢明庭和展珂一齐接待了他。 谢宗主今日一身墨蓝道袍,其上纹着金线云纹,瞧起来落落大方。她?举手投足的确是个正道之人该有的样子, 仗剑而立时便自有一番君子风骨。 展珂站在她?身侧, 面容明净端庄, 也是极为相衬的,她?微微一笑, 问道:“法阁主怎么如此狼狈?” 法百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前来求援。 谢明庭皱眉, 随后连忙弯腰扶起了这个同道:“受不起。” “三日之内,那?妖女让我续上一个女子断开的经?络,这怎么可能?且不说天下有无此法, 区区三日!三年还差不多!” 法百川长吸一口气,说完来龙去脉,不由得悲从中来: “想必她?一定是想要大开杀戒, 特地寻个由头消遣罢了。” “谢宗主,展阁主, 你们二人若不帮扶一下我神机阁,神机阁危矣!恐怕就?要亡在我这一代了!” 展珂双眸一动, 心中诧异地想:江袭黛身边的哪个女子? 莫不是说的燕徽柔? 展珂宽慰他道:“也不必如此心焦,三日之期还没有到。说不定万物还有转机?” 谢明庭眉梢却?蹙得更紧,似乎在沉吟些?什么。 随后,她?对法百川颔首道:“既为同道,一方有难,我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第58章 展珂却?错愕地看向谢明庭,悄悄揪了一下她?的衣袖:“明庭,此事重大,是否需要再商议——” 展珂倒是只想怂恿法百川去削弱江袭黛的羽翼,并不想自个儿帮忙。 这老头死了关她?什么事? 自从上次两战没有讨得什么好处,她?也不想亲自蹚这一趟浑水,决定先休养一段时日,隔岸观火。 可谢明庭她?…… 谢明庭不同于展珂所想的那?么复杂,她?这人向来直来直去。 江袭黛作恶多端,随便拎出来一件命案,也是该杀的——那?女人万死难辞其咎。 道理上讲,这事她?不管,神机阁难免死伤无数,那?都是累累的人命。 情?义上讲,神机阁的法百川也是为了“平息妖女之祸患”出力的同道。 浩然宗如果坐视不理,有愧于“正气浩然”的宗门教义。先前由于清虚派掌门骤然身死,整个仙盟陷入动荡,清虚派群龙无首,不过多时,又传来了复仇的弟子全?部折损的消息。 这件事……再坐视不理下去,引起的不是仇恨,而是整个仙盟的神思动摇,军心溃散。 甚至已经?有人传出了谣言,说那?妖女乃是不死不灭之身,寻常人根本奈何不得。 仙盟严惩了好久,这股风气才勉强下去。 展珂瞧着谢明庭,只是谢宗主浑然不知道展珂在看她?,而在思索江袭黛的事。 展珂收回?目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那?好。只是我阁内弟子尚散在揽月阁的几个分部,一时调集起来,还需要些?许时候……” 她?将声音放低,委婉道:“明庭,我有几句话?与?你私下讲。” 谢明庭奇怪道:“有什么事,不能摆在明面上来?” 法百川见?谢明庭应了他,自然是大松一口气。谢明庭一直一诺千金,人品担当得起。 他有活路了! 于是这老头眼?力见?极高地道:“多谢道友相助。那?我就?不再叨扰了。” 谢明庭唤来一个弟子,道:“你带着法阁主去歇息一下,好生招待。” 待法百川走后,展珂终于放下了脸上客套的微笑。 “说实话?。对于江袭黛,我试过几次了,眼?下这个情?况,我们很难一举拿住她?。”展珂苦口婆心说:“你是应得轻松了。神机阁那?边死的人是人,我底下的,你手下的弟子便不是了?” 谢明庭却?道:“哪有小辈打头阵的道理。何况对于江袭黛而言,也无需用?人命消耗她?,如同精卫填海,这根本没有意义。” “那?……” “我亲去会她?。” “不可!”展珂一惊。 “有何不可?” 谢明庭蹙起的眉梢略松,看向展珂,很快下了决断:“不说拿下江袭黛,如今仙盟折损过半,至少也要尽力保护神机阁弟子的性命。更何况……” “上一次揽月阁失火,江袭黛倒未伤你门下弟子性命。” “不知她?是没有兴趣,还是突然起了怜悯之心,总还是有些?希望的。” “以?江袭黛的修为,她?想要与?神机阁宣战,完全?不需要找这样的由头消耗三日。” 谢明庭重申道:“所以?我认为,总归是有点希望的。” 展珂面上没说话?,只是心中倒是紧咬了一口牙——她?宁愿江袭黛把那?些?没用?的外门弟子砍了,也不愿江袭黛烧了那?些?宝贝。 外门弟子跟韭菜似的,割了一截还有一截。金银财宝,法器神兵,还有她?的宝阁,却?极为难以?积攒。 对上江袭黛,一个不好是一番恶战,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 展珂的语气不知为何有些?着急:“我知你心中有天下大义。但是太冒险了。江袭黛对我或许还会心软几分,她?与?你并无交集——” “救得一个是一个好了。不应下来怎么办。”谢明庭有些?疲惫地撑着额角,她?给?自己?斟了杯茶:“这世道乱,谁活着都挺不容易的。难不成让你去吗?” 展珂顿住。 谢明庭握着茶,对着她?宽慰一笑:“之前答应展阁主的,有浩然宗在,必护得你们无忧。此乃承诺,我谢某从不失信于人。” 清正之气犹存,仿佛汪在了那?一碗茶汤里。谢明庭收起笑容,只是一饮而尽。 展珂双眸不动,直盯着她?的侧颜瞧,听了谢明庭的话?,她?的心中半是喜悦半是忧愁,只是那?一向迟钝的谢宗主并不知道。 良久,展珂垂下眼?眸,缩在袖子里的手缓缓攥紧。 “既然如此,我与?你同去好了。” “多一个人多一分心力,江袭黛虽是修为冠绝九州,但这一次乃是正面对上,她?也难讨得什么好处,再加上先前受了伤……” 展珂语气淡淡:“想必也多少得掂量一下。” 谢明庭看了展珂两眼?,那?神色像是在认真的。 她?也沉思起来,觉得讲得也确有几分道理。 于是这件事,便暂且定了下来。 * 话?说这几日,法百川一行人过得惴惴不安。 江袭黛倒是舒坦。 她?无非是换了一座大殿窝着,每日命别宗的小辈给?她?换点儿瓜果糕点尝。挨个尝过一遍,发现远不如杀生门来得好,因此也没有太多的兴致了。 第59章 但是仍然有一些?新鲜的事情?。 比如神机阁的木石蝴蝶,虽不是血肉之躯,却?能翩然飞起。 江袭黛捏着那?机巧的小玩意,往上一抛,看着那?小虫扑棱着翅膀,飞过一圈,又可喜地落在她?摊开的掌心。 有时江袭黛会故意避开那?小虫,只是蝴蝶还是会黏过来,轻轻停在她?的肩膀上,或是指尖上。 燕徽柔坐在她?身旁——长老位上,瞧着江袭黛松松散散地倚靠着,一抛一落玩了许久,女人唇角翘了些?许,似乎对这识趣的蝴蝶很有兴致。她?手上有三只,颜色各不一样。 燕徽柔歪着头:“江门主,能给?我看看吗。” 那?女人瞥了她?一眼?。 “这刚才本是阁中弟子赠给?我解闷的,说我年纪轻……” 结果全?被任性的杀生门门主抢过去把玩了。 一只也没给?燕徽柔剩下。 江袭黛在掌心中慢条斯理地挑拣了许久,终于选出一只朴素些?许的,瞧着没那?么可爱的,吝啬地扔给?了燕徽柔,顺口淡淡埋汰道:“也不知那?人琢磨得怎么样了,实在磨叽得很哪。” “说起此事,实在多谢门主费心。”燕徽柔松松攥着那?只蝴蝶,抬头看着江袭黛:“虽然不明白门主为何一定执着于让我修道,但是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的。” 江袭黛:“你实在想多了。” 燕徽柔:“哦。” 正在此时,神机阁的殿门口,三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 江袭黛抬眸看去。 确切地说,是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人是展珂,一人是谢明庭,身后还跟着个唯唯诺诺的法百川。 谢明庭为首,背后负着赤金重剑。 展珂站得稍次一些?,很自然地挽过谢宗主的手,只是在对上江袭黛的目光的时候,那?手垂了下来。 江袭黛勾了下唇角,笑得愈发明显,只是方才还有几分真心笑意的眼?眸却?彻底冷了下来。 她?没有再去看那?两人,而是把目光投到了法百川身上,婉转讽刺道:“法阁主,你人脉这么广,倒挺让本座意外的?” 女人就?这样含着笑,幽幽打量着法百川,目光仿佛千钧之重,硬生生地将那?个本就?腰板不直的老头子,压得更弯了几分。 第32章 “江袭黛。” 谢明?庭负剑而立, 不动神色地道:“不过短短几日之间,你再?造下杀孽。清虚派掌门?身陨,前来复仇的清虚派弟子?,一共一百名内门?精锐, 全部在屈舟城身首分离, 死无葬生之地。” “揽月阁的那场大火, 虽未造成门?内弟子?伤亡, 但山火蔓延,毁烧了山脚边果树良田无数,如若不是夜间下雨,边上的百姓就该遭殃了。” 燕徽柔在一旁试图挽救:“虽说, 江门?主是不该滥杀无辜, 但她毕竟也是为了自卫……” 江袭黛却打?断燕徽柔, 立马给她下了个禁言咒,扫了谢明?庭两眼, 轻慢地嗯了一声:“又怎样?” 谢明?庭:“凡事皆有?代价, 往事不可追, 但不要再?对神机阁做同样的事了。” 江袭黛嗤笑一声:“不妨告诉你。本座本来没有?打?算对此处动手——” “只不过这老头先违约在前,那只好让他变成烟花了。” 那女人?的笑容漂亮又残忍,她甚至歪了下头:“谢宗主, 你瞧见过烟花么?” “飞上天,然后一瞬间炸开,红艳艳的, 四分五裂,嘣——不过这有?些太快了, 是感觉不到多?少疼痛的。” 江袭黛轻抚着掌心的蝴蝶,眼睫毛垂下来, 若有?所思地瞥向法百川:“你说,还有?没有?更慢一些的法子?送你上路。” “腰斩?炮烙之刑?毕竟人?间风光好,法阁主瞧着又如此贪生怕死,可不得多?留一二刻。” 她又翘起眼睛笑了一下,像是真的在认真询问那老头的意?见:“嗯?” “……” 在场的人?都有?些恶寒,尤其?是神机阁阁主,几?乎又被吓软了半截腰。 谢明?庭皱眉道:“这个约定,不过是武力要挟定下的。区区三日?,与直接让神机阁阁主死有?什么区别?” “死了就死了。” “你若这么说,本座偏要这神机阁一门?陪葬。灭门?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江袭黛含笑道:“神机阁是些什么金贵命,杀不得?” 谢明?庭见这妖女实在胡搅蛮缠,怒道:“你——” 展珂低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止住了谢明?庭的话头。 只听得殿内一声咯嘣的脆响,燕徽柔听得分明?,不自觉挪了目光,冲江袭黛手中看过去。 那几?只脆弱的蝴蝶,因为江袭黛一个用力,掰折了翅膀,散成了细小的木头碎块,四分五裂地躺在她的掌心中。 江袭黛怔了怔,盯着手中的碎片看了一会?儿,骤然松开手,一拂袖将那些碎块甩向地面。 她沉吟片刻,目光自底下三人?来回瞥过。 目光从谢明?庭身上停得最久,轻慢地掠过法百川额上的汗珠,再?是极快又粗略地掠过了展珂,不愿细看。 那日?在四大道门?围攻之时,江袭黛虽然来去自如,但也是仗着自己?身法轻灵诡谲,破出了阵法,没有?实打?实地与几?位仙道同盟纠缠死斗。 第60章 他们三个聚在一起,真若惹急了开始困兽之斗,加上后来江袭黛心脉受损一次,还在调养——估计是一场恶战。 没必要。 他们杀不了她,会?死。 但死人?也总能从她身上撕下几?块肉来,让她不好过。 江袭黛不想?不好过,至少在人?前不能。展珂那一次——到底是意?外了。她心中怨了一阵,恨自己?走神,也恨展珂凉薄无情,却也无可奈何。 魔教妖女大抵是不能有?颓势的。 否则外面儿一大堆闻着血味就要来的正?道人?士,就要如秃鹫一样反扑上来,让她死无全尸。 江袭黛一向爱惜自个的命。 说来也很可笑,这个世界上人?人?都盼着她死,年年念着她死,咒着她死。阿珂曾说过怜爱她一辈子?,倒头来也想?杀了她。 她从出生就没受过期待,却还是想?要不择手段地活着。 江袭黛面上不显,她依旧轻勾着唇角。 只是暗地里,在这么想?的时候,却难免把宝座上的扶手摁出一个坑。 每次碰上展珂,她睹人?思旧,就总控制不住心绪烦乱。 江袭黛撇开自己?摁的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指尖:“放过这群人?,还有?那老头?倒也不是不行。本座也实在懒得动手。” 燕徽柔在一旁小弧度地松了口气。 而下一瞬。 她莫名其?妙被江袭黛瞪了一眼。 “……” 法百川冷汗蹭蹭下,一颗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的眼睛望着地面,却竖起耳朵听江袭黛的话,如同听着审判一样。 谢明?庭闻言,眉梢略松:“是什么?” 座上的女人?低笑一声,慢慢开口。 “饶他一命是可以,他不行,那你们便替本座把这事儿解决了。寻到让我身旁这个小丫头续上经脉的法子?。” “这其?二么……” 江袭黛饶有?兴致地看着谢明?庭。 “谢宗主,今日?你千里迢迢地来问罪,扰了本座赏蝶的兴致,不应当?赔礼道个歉吗?” “毕竟本座可什么都没有?做,便被你谴责了好一通大道理。” 谢明?庭闻言眉梢蹙得更深:“你岂是今日?一日?干下的杀孽,何况情理上,我拦着你大开杀戒,又何错之有??” 江袭黛笑道:“那么,你是想?同本座战一场?本座可不会?死,你和这破阁可不一定了。” 那双桃花眸似弯非弯时,怎么看都是一个柔婉佳人?,颇有?桃李春芳色,完全瞧不出底下残忍的心性。 江袭黛拿起了自个的伞,抽出一截软剑,似乎是在慢条斯理地把玩。 谢明?庭背后的剑匣嗡鸣,她一口气拔出了那把赤金重剑,攥在掌心之中。 她与江袭黛僵持了片刻。 法百川颤颤巍巍地往谢明?庭跟前走了一步,“谢宗主,依老朽之间,还是不要在这里发生争斗得好。” 谢明?庭看了一眼法百川,眉头更紧,其?实她打?心眼里看不起这样的人?。 只是。 神机阁到底不止一人?,更有?无辜之人?,全是她们的仙盟同道。江袭黛一拔剑,估计此处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帮便不如帮到底了。 谢明?庭将攥剑的手缓缓松开,她把赤金重剑插回剑匣,而后抬起双手,墨蓝色的广袖垂下来,板正?地向江袭黛拱手让了一礼: “江门?主确实还没有?动手,我揣测在先,是为不妥。” “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 “……你还想?如何?” “怎么赔罪还需要本座教你吗?” 江袭黛挽起衣袖,自面前的果盘里拈起一颗葡萄。她顺手甩在了座下,任其?骨碌碌地滚开。 “跪着。” “爬过来,把这颗葡萄吃了。再?学狗叫几?声,讨本座个欢心。”江袭黛支着腮边,慵懒道:“本座就原谅你,还有?你们——这样好了。” 燕徽柔看起来有?些不赞同,但无奈嘴有?禁制,讲不得话,险些站了起来。 江袭黛适时抬手,一把搭在她肩膀上,给人?安分守己?地摁了回去。 “……” 燕徽柔纹丝不动,闭眼掐了掐自个的人?中。 “那边的法阁主,你也一样?本座饶你不死,说到做到。何况既如此有?诚心,还另赠你一箱固本培元的高阶丹药,就当?是替这丫头治疗的报酬了。” 荒谬! 谢明?庭一生耿介,她生来天资不错,乃是名门?正?宗的骄傲,一路顺风顺水继任宗主,算得上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却还未受过如此侮辱。 堪称奇耻大辱。 只是更让她没想?到的是—— 法百川迟疑了片刻,哆嗦着真跪下了。他跪在地上,前几?步还爬得拘谨,不大利索,但爬出几?步以后,却越来越顺畅。 “是是是,只要江门?主欢喜。” 那老头如狗一样爬到江袭黛脚边,颤颤巍巍地拈起沾了灰的葡萄一口吞了下去。 江袭黛当?真被逗趣儿了,她抬手掩唇:“不错。接下来呢?” “法阁主,你这样做,实在是丢尽了仙盟的脸面。你……”谢明?庭在一旁皱眉,她实在想?象不到这人?怎么跪得下去的。 第61章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法百川却骤然扭头道:“谢宗主啊,你毕竟还年轻……脸面,脸面有?性命重要吗?!” “汪……汪汪汪!” 一时大殿之中犬吠盎然。 江袭黛笑道:“倒还有?几?分肖似。不错,赏你了。法阁主,你先下去吧。” 一大箱丹药从纳戒里甩了出来,那可都是真材实料的高阶丹药——江袭黛很久以前从别人?宗门?抢来的。 那老头捡回一条性命,还白得了大馈赠,他一时双目微睁,“汪”得更加激烈了几?声。 “……” 法百川连忙揣着丹药,四肢并用地爬起来,哪里还见得平日?一阁之主的威仪,匆匆忙忙地下去了,甚至都没有?理会?谢明?庭和展珂二人?。 待这个丑角儿匆匆消失以后,江袭黛的目光落到谢明?庭身上:“谢宗主,怎么还不如一个老头利索?需要考虑这么久么。” “给本座。”江袭黛微微颔首,目光向下扫得矜傲: “跪下。” 殿内的威压已经十分凝重,几?乎化为了实质。 谢明?庭顶着威压,长身玉立,并没有?跪下,僵持之中,抵不过江袭黛修为深厚。 她的唇角缓缓流下了一行血迹。 正?当?此时—— 一女人?挺直着腰身,撩开衣袍,柔顺地跪了下来。 谢明?庭惊道:“展珂!” 展珂跪得端正?,她微微仰头,看向江袭黛,又闭目垂下脑袋,只说了一句:“你若非要如此,我以一阁阁主之身,代她向你请罪。” 第33章 神机阁大殿中, 一时万籁俱寂。 “展珂。” 江袭黛怔了?半晌,随即轻轻勾了下唇。那神情说不上是悲痛还是讽刺,她又定定地盯了?跪着的女子半晌: “你为了她,给我下跪?” 谢明庭也看不下去, 想?要?把?展珂拽起来。 但展珂却推开她, 没有起身, 一身素净的衣裳静静铺在地上, 显得格外安静。 她双手叠在腿上,分明是赔罪的姿态,却还是仰起了?头,看着江袭黛:“江门主, 如果一定得有个人同你?赔罪的话, 我更够格一些。先前三番五次的敌对, 加上捅你?的一剑,怎么看也是揽月阁这边的仇要?深一些。” “至于谢宗主, 你?又何?必折辱她?” “倘若是为了?给我看的话, 那?么大可不必了?。”展珂一笑:“倒挺让人生厌的。” 那?女子抬眸的神色, 还有睫毛底下隐约流露出的厌恶,太过熟悉。 “……让你?生厌?” 江袭黛根本无法言说出口的是,那?时她总是疑心?自?己生得不合她心?意, 又或是性?子不讨喜,毕竟偶尔闹别扭,她一个人故作恼着, 却不见?展珂来哄她。 一些女儿家的小心?思罢了?,也十分好哄。 但展珂多半只会一笑置之。 久而久之, 江袭黛便十分知趣,不再闹这些小别扭, 变得更是温柔体贴,几乎是百依百顺。譬如展珂不喜欢她总是黏着,她便站在远处悄悄瞧她的背影。 但其?实她不是生来性?子柔软的人,强行把?自?个塞到套子里,于是总有些蹩脚。 只是那?假面装多了?,竟也分不清自?我了?。 譬如在展珂投出这样的神情时—— 哪怕两人已经成了?死生的仇敌,江袭黛自?由了?,再也不需要?讨好她什么了?。 但还是习惯性?一晃回到好多年前,在心?里生了?些卑怯。 正恍惚到不知是何?年何?月时,江袭黛感觉自?己手背上被?捏了?一下。 她往身旁看过去,却瞧见?了?另外一双截然不同的眼睛。 燕徽柔的泪痣藏在眼角,在皱眉瞧着她的时候,看起来温柔又悲悯。 她又大着胆子捏了?捏江袭黛的手,因为被?禁言,说不出话来,只能做做口型。 ——不是你?的错。 不是你?的错,江门主。 别怕。 燕徽柔似乎生怕她之前的伤又出什么乱子,在一遍遍地重复。 别怕。 不知为何?,看着她那?样担忧的样子,江袭黛的心?突然就安稳了?许多。 好像是飞上悬崖突然折翼的鸟儿,在一瞬茫然的失重以后,被?广袤天空上吹来的微风稳稳拖住。 江袭黛意识到如今已不是多年前,她回了?神,冷静下来,重新审视眼前的局面。 她抽回自?个的手,又覆上燕徽柔的手背,拍了?拍她,示意了?一下。 只是冷静下来以后,率先被?知觉的情绪是恼怒。 “这么多年了?,你?何?时不曾厌过我?”江袭黛勾起唇角,眸光寒冽。 毕竟么,展珂这个女人能为了?谢明庭下跪,但她甚至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低过头。 对一个人好应该是什么样的? 又要?有几钱重的好,才算是爱? 江袭黛不知道。 但她知道自?己从未有过。 每一个人都?在无声地告诉她,她不配有。 她没有,别人凭什么有? 江袭黛站起身来,妃色红裙曳在脚边,伴随着她走动的弧度泛出涟漪,如同当年台阶上洗不净的血河。 第62章 软红十丈剑往前一垂,正好便架在了?展珂的颈脖边。 展珂被?逼得侧头,但是正在此时,江袭黛却一把?揪着她的衣领,把?人从地上硬生生拽了?起来。 江袭黛垂眸盯着她。 只听得“啪”地一声脆响,展珂偏过头去,猛地咳出一口血来。她喘息未定,捂着自?己脸上的掌痕,略感错愕:“你?……” 那?把?软剑弹直,稳准狠地刺下,径直从她的肩膀处捅了?过去。 “不许动。” 展珂刚才还有一些微弱的挣扎,不过当江袭黛的气息近距离拂面以后,她便明哲保身地不再动了?,咬牙忍着那?剑刃穿身的痛楚。 江袭黛维持着执剑的手没有动弹,她轻轻一笑:“你?想?借着本座向谁表衷心?呢?是向谢明庭吗?” “你?——很喜欢她?” 江袭黛没有再捅深,但是她缓缓转着剑柄,这个法子不会让展珂致命,只是剑刃旋过血肉,会带来百般的痛苦。 “本座这算是善人还是恶人呢……”女人笑着凑过去,双眸一挪,往谢明庭那?边剜了?一眼:“倒是给你?俩凑上好事?了?。” “真恶心?。” 随着剑身拔出,淋漓的鲜血洒了?一地。 剑风掀起的威压震得她退开几步,直接往后跌到了?谢明庭怀里。谢明庭忙揽住展珂,把?她扶稳,伸手一摸全是血迹。 “江袭黛,你?在胡乱揣测些什么。”谢明庭冷然。 “同你?有何?干系,废物。” 江袭黛一眼对她横过去,目光又聚回展珂身上,还是翘了?翘眼睛,语气无端阴森下来:“这么喜欢跪,本座不如断了?你?的腿好了?……怎么样,以后让她天天抱着你?走路,算是本座送你?的。” 她先前还在笑着,只是话音刚落,扬手一剑往下劈去,血煞之气几乎照亮了?澄薄的剑身。 展珂心?头猛跳,她是素知这个女人有多狠毒的,与此同时,鱼死网破地运起灵力往江袭黛伤处拍去—— 关要?之时,谢明庭却把?展珂往后一拽,害得她那?一下偷袭被?迫中断。 铿锵一声! 软剑撞上了?重剑,甚至没有折弯。 江袭黛这一剑也没有劈到展珂身上,被?谢明庭出匣的赤金重剑挡住,护在展珂身前,分寸不让。 看着那?一对眷侣般相互搀扶的女人,是极为登对。 江袭黛到底不能完全毫无波动,心?头一阵发闷发酸,方才灵力又运岔了?道,激得口鼻皆是血腥气。 其?实修为太高也有一些不好的地方,心?绪一乱就容易伤着自?己。 她想?她这次回去,兴许要?歇一歇闭关了?。 她不由得暗恨了?片刻,最后狠狠往那?重剑剑身上一劈,撞得谢明庭手腕一酸。 谢明庭绷紧了?心?神,以为她要?再战。 然而下一刻。 江袭黛随即撤下了?自?个的剑,往外一撇,软剑飞入伞柄。 顷刻间,两人眼前拂过了?一截红袖。 江袭黛的影子在忽然之间,便又落回了?掌门座上。 衣裳甚至不如她的身法来得迅捷,直到女人落座以后,那?些缠绵的红绡才缓缓绛了?下来,像是云一样氤氲铺开。 “答应的事?,再给你?们三日光阴。如果办不到,不会再与你?们诸多废话。” 那?女人冷声放言:“好了?,别在这里碍眼了?。” “神机阁的人命暂先留着,本座候着你?们。” * “江门主。” “江门主?” 外头的天色渐晚,暮色将至。不知过了?多久,座上的女人已换了?个姿势斜靠着,眼睫垂下,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只是她闭着眼神的神态似乎并不怎么安详。毕竟有个温温和和的声音总在一旁断断续续地响起。 “虽说您也是一片好意,但是未免还是过于激进了?。威胁恐吓旁人,这自?是不该的。” “何?况神机阁阁主到底也算是一老人了?,您让他趴在地上学狗叫,传出去未免拉低了?您自?己的格调,对我们的眼睛也不是很好。” 好不容易解了?禁言咒的燕徽柔,话多得仿佛那?个蓄满了?水的大池,只在一旁豁开个小口子,那?涓涓的细流便以一种?连绵不绝之势,在江袭黛耳根子旁不断地转悠。 “还有先前,门主在关键之时禁了?我的嘴。谢宗主毕竟是个场外人,若无人替您辩解一二,那?她肯定不能知道实情。” 说谴责也似乎不像是在谴责。 像是在教育。 本文女主倒不是个聒噪的人,因为她音量不大,态度又好,只是琐琐碎碎地念叨下去,江袭黛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女人眉梢微蹙,本是在调理自?个儿混乱的内息,结果燕徽柔念叨久了?,她的灵力一个劲儿地在经脉里乱窜——活生生烦出来的。 “燕徽柔。” “嗯?”燕徽柔应了?声。 “你?好啰嗦。” “啰嗦个千万句,门主能听我劝诫一两句,也算是我不白?费功夫了?。” 燕徽柔又道:“还有一点。您每每遇上展阁主,似乎便有些心?神不宁,因为这个迁怒谢宗主,确实有些不妥当了?。” 第63章 “……住嘴。” 江袭黛双眸一睁,眸中带了?三分嗔恼:“再说一字,本座将你?丢到河里喂鱼。” “江门主,您的脾气实在……气多伤神,对您的心?脉也有一点不好。这神机阁四面是山,倒是没太近的河流,我想?您不会这么对我的。” “……” 江袭黛指尖一翘,那?个手势很熟悉,是用?来禁嘴的。 燕徽柔捂上了?嘴,无奈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便是了?。” 江袭黛阖上双眸,别过头,这才落了?个清静。她未去理会燕徽柔,而燕徽柔却起了?身,似乎是想?要?出门。 “慢着。”江袭黛蹙眉唤住她:“谁准你?乱走了??外面危险,回来。” 此处不是杀生门,人多眼杂,万一这个不省心?的再被?掳走了?,江袭黛实在懒得再去把?她抢回来。 燕徽柔却笑道:“一小会儿就好,不会离开门主视线的。” 她走向门边,对着那?个战战兢兢守门的神机阁弟子说了?什么。没过一会儿,燕徽柔便捧着一盒东西,重新坐回了?江袭黛的身边。 江袭黛分去几缕目光,发现那?是一盒颜料。神机阁乱七八糟的小物件做得很多,许多法器也是需要?上色的,因此这样的特?质的染料倒是不少?。 燕徽柔拿着毛笔,沾了?些许朱红,对着江袭黛刚才给她的一只——朴素得还没上色的蝴蝶描起来。 她安静地涂完了?蝴蝶翅膀的底子,又沾金色的颜料描了?金边。后来她左看右看,许是觉得太素净了?,又在翅膀的下面绘了?一朵小小的佛桑花,和江袭黛伞上的一模一样。 江袭黛的肩膀被?戳了?戳。 她不悦地瞥过一眼。 目光却被?吸引住。 不知何?时,燕徽柔的蝴蝶画好了?,原本是最朴素的那?只,经过燕徽柔的重新描绘,变得比先前的两只还要?好看,鲜艳欲滴。 “给。” 燕徽柔把?崭新的蝴蝶放在她的手心?,柔声道:“不要?再弄坏了?,江门主,就只有这一只了?。” 江袭黛抬着手,把?那?只蝴蝶轻轻拢住。 她盯了?这个小东西一会儿,顺手往上一丢,看着它扑棱着翅膀,很自?由地飞了?起来。 飞了?半晌,又如花瓣似的,落在了?江袭黛的肩头。 江袭黛捏住蝴蝶,把?它扔回纳戒,重新闭目养神起来。凌乱的灵力逐渐稳定了?许多,她的心?绪也平稳了?不少?。 燕徽柔很显而易见?地瞧见?女人的眉梢放平。 脾气不好,但十分好哄。 她低下头,轻轻笑了?笑。把?那?些颜料收了?起来。 江袭黛耐着性?子在神机阁再等了?三日,拽着燕徽柔走上修仙路这事?——终于有了?些眉目。 法子是谢明庭想?出来的。 她重新来见?了?一趟江袭黛。 但显然这位谢宗主脸上也是个藏不住事?的。 因为前几日江袭黛的那?一番羞辱,还有展珂的受伤……谢明庭对她也很难有好脸色看。 江袭黛并不关心?她怎么想?,也不关心?她打算拿燕徽柔怎么样,对那?女人的冷脸只轻蔑一笑,熟视无睹。 总之,一来人不能死,二是需得在她眼皮子底下进行。莫把?燕徽柔给抢了?去。 燕徽柔款款走上前来,礼貌地对她笑了?笑,在江袭黛没注意的角度,对谢明庭歉意地做了?个口型: “对不住了?,谢宗主,我们门主是任性?了?些,但多半是为了?我麻烦你?们……” 谢明庭倒从不迁怒无辜之人,神色稍缓,问道:“小姑娘,我看你?年纪不大,心?性?纯良。怎么会落在杀生门,你?的经脉又怎么会遭受如此毒手?” 燕徽柔:“我姓燕,名为徽柔。是江门主从清虚派洞牢将我救回来。” “清虚派洞牢?”谢明庭诧异道:“可是当日灵犀山望岳台一战?你?——” 莫非她就是那?个被?夺走了?的“底牌”? 谢明庭对于清虚派之中的事?并不知晓,当时混战,她也没有注意到燕徽柔,更没想?到底牌是个活生生的人。何?况燕徽柔当时和现在长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连曾经见?过她的神机阁阁主都?没有认出来。 如今一见?,倒是格外诧异。 燕徽柔点头道:“谢宗主。我知道你?为了?清虚派掌门身死一事?,对江门主多有微词。” “但是正邪之分,本不是那?么绝对的。于我而言,不分青红皂白?关了?我数年的正是你?们四大道门之一的清虚派。” 燕徽柔道:“他们宣判我为罪徒,打断我的手脚,拿刑具穿透了?我的骨头,凌虐我数年不见?天光,我想?我的经脉也许也是这么废掉的。” “……” 谢明庭神色冷下来:“竟有此事??他们清虚派竟敢对着一个活人——” “都?过去了?。”燕徽柔云淡风轻道:“你?们眼里残暴不仁的魔教妖女,却从来没有这么虐待过我,反而救我脱离无边苦海。我感念江门主恩德,所以不免为她多说了?几句好话,还请谢宗主莫要?见?怪。” 谢明庭一时不知道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不过这年轻女子笑容真诚,说起话来很有信服力。 第64章 她更是诧异地抬眼——江袭黛正坐在那?最高处,慢条斯理地剥着一颗葡萄吃,没有理会她们二人的谈话。 实在看不出来,江袭黛竟还会救人? 第34章 不管燕徽柔说?的话是真还是假, 谢明庭只稍稍一探她情形,便知道她受折磨这件事至少没有撒谎。 实在是太一片狼藉了。 心中倒也可怜起这个年轻姑娘来。 谢宗主对于此事?有些?介怀,如果燕徽柔说?的是真的,那么清虚派掌门倒真是死?有余辜。 江袭黛的举动?竟然也算不得是什么恶行了, 最多叫做同态复仇。 自?己——至少在这件事?上, 岂不是错怪她了? 她面上未显出, 只是心中打算回去以后, 好?好?查一查这件事?情的疑点。 眼前的姑娘太过可怜,如若是道门所为,谢明庭认为这经脉她是理?应帮她重新修复的,想?到?此处, 神情也是认真了许多。 “这几日, 我托关系去问了一些?药宗的友人。”谢明庭道:“燕姑娘, 你的情况实在太过严重,很难恢复如初。有一言叫做, 不破不立, 或可试一试。” “要怎么做?” “兴许得让一切归于混沌, 而后再请修仙界的大能为你重新塑造体内灵力的走势。只是这个过程异常艰辛……”谢明庭有些?不忍道:“也许你还会受一遍当时百倍的痛苦。” “那便如此。” 只是这个声音不是从燕徽柔嘴里发出来的,两人同时往高处看去,江袭黛笑了笑, 不容置喙地吐出这一字。随后又道:“不能修行的废物,本座要她有什么用?” “……”谢明庭对她才起来一点的观感,又因为这句凉薄的话给败了一半。 “也没关系。那就, ”燕徽柔回过头:“依照江门主的吩咐好?了。” “这种方法记载于一本经文上。名为《内景朝元》。” 谢明庭自?纳戒中掏出一本灰扑扑掉皮的功法,“我问过几位故交, 这法子?曾有过两个先例,但成算很低, 主要是要达到?此等境界的修道之?人鲜少,何况还需得在动?功时用到?一些?珍稀药材,能备齐的人就更少了。” “前三味虽是罕见,本宗这些?年也有一些?储备,已为你准备齐全。只是这最后一味——” “是什么?” “缺一味‘涅槃’。妖兽中有一种接近于上古凤凰的生灵,如今称为朱霓雀,每逢千年会自?焚陨落,这以后剩下的灰烬,便叫做涅槃。只是这种妖兽生活在昆山之?巅,修为虽说?不算最高,但性?情凶猛极为好?斗,一旦对上就是不死?不休。” 谢明庭摇头道:“很难对付。这味药材应用不广,很少有人去做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江袭黛。 江袭黛绕着自?己的一缕发丝,皱眉道:“作?甚?” 刚才她好?像走神了,并没有仔细听谢明庭在说?什么,或者说?,只听了个大概。 燕徽柔:“……江门主,听起来有点难办,要不还是算了?” “不可。” 那女人果断道:“燕徽柔,别想?着苟且偷生滥竽充数。什么稀罕物什,本座自?会轻易取得……” “这个道,你修定?了。” 燕徽柔默默转回头,却在心中想?着——自?己修道好?像怎么看都?是在折腾江门主。 江袭黛待她的确是极好?。 她揪起了衣袖,心中的愧疚似乎更深了。 【滴!女主好?感度+1】 “……” 江袭黛闭上了自?己的嘴。 * 江袭黛只去了一日的功夫,这一路上,她顺道儿?取了谢明庭的那本功法,又把燕徽柔这个小麻烦甩回了杀生门,让闻弦音好?生看管着。 燕徽柔在杀生门惴惴不安地等着她回来。 终于在次日日出时分,瞧见了那女人归来的身影。远山如黛,只有她一袭朱砂红裳,是整个天地间最为艳丽的一滴色彩,十分好?认。 燕徽柔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听谢宗主的语气那么煞有其事?,她生怕江袭黛有个三长两短的。 只是隔近了一看—— “……江门主,你?” 江袭黛神色明显地憔悴了几分。她那一身衣裳或多或少都?有烟熏火燎的痕迹,垂在鬓发的一截发丝还被烧焦了,纠缠在一起。 “拿着。” 她神色不怎么高兴,把手里一个装满灰烬的大袋子?扔给了燕徽柔,砸得燕徽柔往后踉跄一步。随即一只手背在身后,往杀生门琼华殿走去。 ……这一行,江袭黛是有一点后悔的,尤其是差点被十几只朱霓雀的自?爆烧得灰头土脸。 她本想?只取一只性?命作?用,谁知那群妖物烈性?,非得不死?不休。 后来惹得江袭黛性?起,便拎着绣花伞与?软红十丈,把它们杀了个片羽不存,荡平了那山头。 她倒是没受伤,不过被燎了一通,衣袍破了,头发着了,于尊容十分有损。心情么,一想?到?燕徽柔和自?己这些?日子?受到?的摧残,自?然也是愈发不悦了。 她加快脚步,想?要回去沐浴更衣—— 忽地,腰身被人轻轻圈住。 第65章 那年轻女子?赶上几步,一把从背后抱住了她。 “江门主,您有没有事??” 燕徽柔将那一麻袋稀罕的骨灰丢到?地上,看都?没看上几眼,反而先关切地凑了上来。 “……” 江袭黛被抱得腰肢一僵。 那一双桃花眼微微睁大,似乎在思考为什么后面突然贴过来了那个可恨的小女主。 目光随即流盼过来,对着燕徽柔嗔怒道:“你觉得,我需要有点事?吗?” “放开我。”江袭黛凉飕飕道:“没点儿?眼力见的小丫头。” 燕徽柔这一抱颇有些?心计,她挤在江袭黛身上,却不见江袭黛身体有何避痛的表现,说?明大的伤口应该是没有的。 她在心里松了口气,一看江袭黛衣裳破得如此狼狈,大概知道她要去干什么:“您要去沐浴吗?我来伺候您吧。” 江袭黛当然—— 毫无犹豫地拒绝了她。 但是天不遂人愿。 譬如此时。 琼华殿的一间僻阁内,燕徽柔正揽着一手换洗衣物,一面乖巧地搬了把小凳子?,坐到?江袭黛旁边。 这个诡异的场面,就这样维持在了一池碧水间。 伴随着袅袅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燕徽柔专注投过来的视线。 本文最大恶毒女反派生来总含笑,无论是好?事?坏事?,尤其是碰上不悦的事?,她也能牵一牵唇角,那笑容漂亮得很,但总是令人背脊发寒。 这样爱笑的老女人,运气大抵是不会很差的。 但是江袭黛这一辈子?似乎命不怎么好?,而自?从碰上燕徽柔以后,就更加江河日下了。 如今她已经被燕徽柔磋磨得没了半点笑意?,面无表情地靠在水池边上,淡淡阖上眼睛,只给燕徽柔留下一个背影。 “燕徽柔。” “嗯?” 本文女主清澈地盯着她的背瞧,并且适时地提出:“需要我帮忙搓背吗?” “……滚出去。” “我自?然不会久留。” 燕徽柔温声道:“只是想?看看今日江门主有没有受伤,而心口那道伤痕好?了没有,那一日在神机阁您是不是又发作?了一次?” “毕竟我若是要问您,您肯定?是什么也不会同我讲的。” 江袭黛闭目:“我需要事?事?都?同你禀报不成?” “不需要。” 她听到?身后的那板凳挪了点位置,似乎往这边靠近了一点。 燕徽柔的回答完全挑不出错处:“所以我会自?己观察的。” “江门主,我没有别的想?法,您无需只对着一面……对了,这是什么?” 后肩上摁下来一只柔软的手掌,撩开濡湿的发丝,碰了碰那里绣着的刺青。 怒放的花枝地盘踞在女人白皙的背上,显得非常妖娆诡艳。 燕徽柔的手被忍无可忍地攥住,江袭黛在水中一转身,竟借着力将那岸上的女子?拽得险些?掉入池中。 燕徽柔闷哼一声,扑到?池边,没摔疼,但是衣袖不小心润湿了。 她感觉到?铺面而来的热气和潮气,模糊中瞧见了女人秀白的颈脖。 手腕骨被捏得疼了一下,燕徽柔轻哼一声,皱眉忍住了,还没疼到?忍受不住的时候,那个力道又渐渐松开。 “再碰我。”雾气中,那女人声音柔婉,但语气格外阴森地说?:“我废了你的手。” “唔。”燕徽柔应了一声,手指识相地一蜷,索性?拿了回来。她用手背垫着下巴,趴在了池边:“只是问问……虽说?很漂亮,但这么大一片,纹上去不痛吗。” 江袭黛在一片水雾中转过身去,往池水中央走了几步,似乎想?离燕徽柔远一点,免得她又摸上来。 江袭黛掬起一捧水,抚上自?己的肩头,还有零星几片花瓣顺着她的肩膀滑下来。 “从前受过一些?伤,未妥善处理?,留下的疤很难看。不想?那么难看,于是纹个花挡挡。” 燕徽柔诧异道:“是什么伤,那么大一片?” “别人拿滚油泼的。” 燕徽柔怔住,借着那点儿?水雾,女人背上的花好?像不再是花,的确是一片飞溅样的狰狞伤疤。 但只有那一片被挡住了,她细窄的腰背上还有许多细小的疤痕,指甲盖儿?样的,蛇形样的鞭痕,圆形疑似贯穿的……只不过疤痕浅淡,瞧着不大明显。 燕徽柔的心抽了一下,隐隐约约像是扎进了一根刺儿?。 第35章 江袭黛听到?背后小弧度地抽气声, 本文女?主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有点低落:“那一定很疼吧。” ? 江袭黛捂着胸口,诧异地回眸瞥了一眼。 只见燕徽柔的眼眶微红着,似乎又回到?了?那日的光景。 她见江袭黛神色莫名地瞧着她, 没有来得及落泪, 只?是轻轻弯了?下眼睛, 擦干眼角掩饰道:“抱歉……我就是觉得您这些年过得不容易, 因此有些触动罢了?。” 好矫情一小丫头。 动不动就哭鼻子。 这就是女?主吗? 能够因为别人的苦难哭一顿? 怎么没瞧见她为自个被关着折磨的几?年掉眼泪? 江袭黛瞥了?她一眼,仿佛又看到?了?一道圣洁的光芒从那小丫头身?上展现?出来,亮堂堂雾蒙蒙地,刺得人眼睛十?分疼。 第66章 “有什么好哭的。那些人都?死了?。” 说到?这里, 江袭黛的目光随上自己的指尖, 干干净净的, 可惜只?是看起来如此。 她意兴阑珊道:“全死在我的手下,都?不晓得投胎几?轮了?。活下来的已经万幸, 你若是心疼, 还不如心疼心疼那些在我手底下灰飞烟灭的亡魂, 嗯?” 燕徽柔罕见地没有答话,只?是沉默地擦着眼泪,仿佛完全没听到?江袭黛说什么。 江袭黛是真的有点头疼了?, 她很讨厌燕徽柔这样的哭法,静默的,没有声音的, 偏生放着不管又觉得十?分奇怪——毕竟燕徽柔好像是为她哭的。 江袭黛揉了?揉自个的眉心,摊上燕徽柔, 沐浴都?不安心。 她往回靠了?一点,离燕徽柔比较近的位置, 双眸抬起,静幽幽地在燕徽柔脸上打量了?几?个来回。 那面孔生得清纯温和,只?是依旧还有几?分少?年人的青涩。 江袭黛盯了?她良久:“小丫头。” “收起你那过多的怜悯。” “奉劝你一句,太心肠软弱,在修仙界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双桃花眸微微翘起,正一动不动地碰上燕徽柔,没了?往日的冷眼或是不耐,竟显得柔情了?很多: “尤其是别为着我哭。我也不是什么善人。”从来都?只?想杀了?你。 燕徽柔垂下双眸,怔忪地盯着水池中的女?人。 这是第一次江袭黛这么认真地看她,燕徽柔被她注视着,竟然有一种奇异的错觉。 好像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又如片影涌动,再是如尘嚣一样匆匆地掠过了?。 一滴珍珠般的泪,从燕徽柔眼角坠了?下来。 她自己却恍然不觉。 这件事?本身?,似乎已经超过了?燕徽柔伤心的范畴。 眼泪砸到?池水中,涟漪阵阵。 江袭黛诧异地看着她,怎么还越哭越凶了?? “江门主,我也不知道为何就……”燕徽柔忙拭了?下眼泪,她怔了?半晌,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刚才?那股似曾相识的酸楚感。 “我是不是,曾经见过您?” 不然为什么当日灵犀山望岳台,她在第一次仰头看着江袭黛的时候,除却被美貌震撼的恍惚外?,格外?有一种命定感。 “你才?几?岁?不可能。本座前些年没去过清虚派,不会见过你。”江袭黛没把她那套话放心上,“莫要在此乱套近乎。” 水面破出一个人影,水花四溅。 燕徽柔还没反应过来,一阵淋漓的水声过后,江袭黛已经披了?衣衫,自池子中走了?出来,她将衣裳捏上肩头,红色的布料遮住了?背后的花枝。 水珠子顺着她小腿滑下来,泅得地面的砖石暗了?几?块。 她这样穿着很是闲适,不过片刻,衣裳和长发又被灵力烘干,重新变得柔软飘逸起来。 “歇个一日。你也该泡泡药池子了?。” 丢下这句话,江袭黛便走了?。 燕徽柔的目光落到?那一连串儿的水珠子上,久久没有挪开。 * 一日以后,果然风水轮流转。 这次燕徽柔被摁在了?池子里。明月轩的温泉太小,江袭黛看不上眼,于是勒令她来琼华殿主殿的那间僻阁,也是江袭黛惯常沐浴之处。 燕徽柔徐徐没入水中,四周倒了?些从浩然宗逼过来的药材,密密麻麻洒着,只?留她的双肩在外?头。 那一麻袋“涅槃”,如石灰拌水一样,毫不客气地被江袭黛下令倒进了?池水里。 其实远不需要这么多,如此珍贵的药材,她倒是挥霍得很。 谁叫江袭黛一个不高兴,把那妖兽的窝全端了?。 江门主这些年大?抵是从来不节省的。得了?什么宝贝,把玩个几?日腻了?,不是赏给闻弦音,便赏给底下的弟子们。 闻师姐这些年的积蓄已经不少?,她甚至都?养成了?半截视金钱如粪土的心性,门主赏她,她也很从容。 因此哪怕江袭黛的名声差成这样,令外?界的人闻风丧胆,却还是有一群走投无路之辈,譬如碧落这样的——愿意跟随她麾下。 燕徽柔缩在池水之中,一动不动。 倒也不是她生性拘谨,只?是自打那一麻袋“石灰”下了?以后,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粘稠起来了?,活像是蘸了?一大?锅粥,被拘束得几?乎动弹不得。 ——谢明庭的话犹在耳畔:“我问过几?位故交,这法子曾有过两个先例,但成算很低,主要是要达到?此等境界的修道之人鲜少?,何况还需得在动功时用到?一些珍稀药材,能备齐的人就更少?了?。” 此等境界。 不知道为何,江袭黛在知道这整个修仙界里除了?自己以外?,再找不出“如此”境界的人以后—— 她阴了?许久的脸,自我安慰了?半晌,又继续阴了?半晌的脸。 那岂不是,自个又得疼一次? 女?人带着几?分凉意的目光,幽幽打量着燕徽柔。 “门主,也不知这种法子于您而言有何损害,不若……” 燕徽柔还是在请她三思,因为江袭黛的脸色看起来实在不甚妥当,再加上面容憔悴,实在是没有什么精神气的模样。 第67章 江袭黛冷哼了?一声。 妖孽也屠了?干净,神机阁也去了?,东西都?找全了?。害得她还丢了?件衣裳,又烧了?截头发。 箭到?弦上,就此放弃未免不是个事?。 罢了?。 与这天?命争上一争,看看结果如何,也未尝不可。 待到?重塑经脉那一日。 燕徽柔这辈子,承受了?很多痛楚。但她是个温和又隐忍的人,那些痛苦如同海滩上的沙子,不会在她心中留下太多阴影。 唯独这一次。 真的。 太痛了?。 她感觉自己已经碎了?,从肌肤碎到?骨头,浑身?上下没一处是完好的。 燕徽柔的眼睫毛垂下,颤得如同风中的嫩草尖儿。嘴唇咬破了?,丝丝鲜血从下颔淌下,几?乎爬满了?她整个颈部。 江袭黛的灵力浑厚地灌入她体内,按照那本功法上所?言,将她的一切全部重塑。 这个过程的痛苦,不亚于死去活来。 仿佛有什么尖锐的东西锥破了?她的五脏六腑,而后用木棍狠狠地搅弄,又一棒子拍下来,砸得血肉四溅。 江门主…… 她真的……有点受不了?了?。 熟悉的想要作呕的疼痛感,几?乎让她下意识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就和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洞牢里一样。 燕徽柔的意识恍惚,想起了?很久以前的绝望岁月。 但是她努力抬起眼,慢慢朝前看去。 这一次,前面不完全是黑暗,而是微微亮着的。 那里没有别人。 只?有一个撑着绣花伞的女?人,红衣血剑,娇艳夺目,为她一剑振开了?满目天?光。 人若瞧见了?光,再黑暗的长夜,总能一步步撑下去了?,怕的只?是不知道结局的无边痛苦。 她不是一个人了?。 真好。 燕徽柔在意识朦胧时,轻轻动了?动手指,她勉着最后一丝儿力气,牵住了?江袭黛的手,如同坠崖的人勾住最后一块石头似的虔诚,而后便再也没有挪动过。 而江袭黛那边—— 江门主来不及诸多感想,甚至感觉不到?那个小丫头无意牵住了?她的手。 毕竟她已经麻了?。 麻了?。 彻底麻木了?。 她才?嫌弃过燕徽柔为着一点小事?哭泣,而此时她的眼角又十?分风水轮流转地淌下一行清泪。 该死的,纯粹是痛出来的。 这日头一刻又一刻地挪,竟显得时光在她们二人之间格外?地漫长。 江袭黛在修道一脉上悟性奇高,那本《内景朝元》她不过随便翻了?几?翻,一番动用下来竟是没差。 燕徽柔的浑身?经脉在药性和修为的催动下,于一片狼藉处缓缓涅槃重生。 久而久之,疼痛减轻,她难得感到?了?一丝安宁。咬破的嘴唇渐渐放开,神态也逐渐安详起来。 暖流正顺着她的经络淌遍周身?,那是江门主的气息。 最后一次运功结束以后。 燕徽柔睁开眼,她感觉自己肩上一重,肩膀上被人压住,香风布片随之向前倾来,搅得水面哗啦作响。 “江门主?” 燕徽柔抬起手,却碰到?了?女?人的侧脸:“你还好吗?是不是累着了??” 她的手顿住。 江袭黛倦倦地靠在她身?上,本想将人推开,亦或是撇开那双不安分碰上她脸的手。 只?是实在太累了?,连活着都?用尽了?全力。她索性把燕徽柔当墙使,勉强先垫着了?。 她一动不动的,衣衫在水中散开,摇曳于燕徽柔身?边,像是开满了?一池的红莲。 第36章 江袭黛没清醒多久, 燕徽柔的身上总有一种温熙的桂子香味,惹得人心神放松。 她本来觉得自己不至于如此信任这个小丫头。 但是身体却在?疲惫时,更先一步地给出了答案。 她从燕徽柔肩上靠着睡了过去。 燕徽柔能感?觉女人倚靠她的力?道渐渐放松下来,直到变得柔若无骨。 她因为受力?挺直了背脊, 侧目过去是那女人柔婉许多的睡颜, 没了往日的杀气, 恍若桃花在?三春灼灼绽放, 长睫下掩,却翘得很有风采。 随着一阵哗啦的轻响。 燕徽柔揽住了她的腰身,在?水中转过身以?后,没有惊醒江袭黛。 趁着江袭黛睡觉, 她再仔细将目光描过这?张脸。 盯得久了, 那灼艳的五官仿佛印刻在?了她的眼帘里, 哪怕闭上也是她的鲜明的印痕。 额头的疼痛再一次袭来。 正如?每个夜晚睡前一模一样。 燕徽柔疑惑了一瞬,她抚上额头, 心中总感?觉空茫茫了一块。 许是今日疼得太厉害了。 好在?额头的疼只过了一下子, 如?电光闪现, 了去无痕。 “门主?” 屋外突然传来些许脚步声,屏风后头传来一句疑问?:“今日一天没瞧见您了,弟子这?里有些事需要您定夺——” “弟子退下了。” 燕徽柔愣了一下, 这?句人语打断了她过多的思考,不由得回过神,向门口看去。 闻弦音一来便瞧见了这?么宏大?场面——燕姑娘赤条条地泡在?池子里, 只双肩露在?外面,江袭黛与她搂抱在?一起, 氤氲的红纱在?水中将两人都缠住。 第68章 她们姿态相互依偎,几乎耳鬓厮磨, 不知是在?水中干些什么。 闻师姐也愣了一下,一脚还没有踏前去,便又?缩了回来。 她只在?匆忙中恍惚看见了门主晕过去的样子。 她转身便走,才出琼华殿,就碰见了正寻着燕姑娘的碧落。 “闻师姐?”碧落奇怪道:“燕姑娘没丢吧?一整天没瞧见人了。” “没有,和门主在?一起。你就不要进去了。” “那就好。”碧落是个心大?的,知晓了燕徽柔没跑丢,便放下心来。她嘿嘿笑了几声:“师姐啊,有空出门喝酒?” “不了。我还有事。” 闻弦音陷入沉默,她感?觉自己又?来活了。按照眼下这?般情景,总感?觉当时把燕徽柔放在?明月轩也不是特别妥当——干脆让她住到琼华殿里算了? 门主不说,但门主未必不想。 若要门主想久了再去做,这?是杀生门大?弟子的失职。 何况燕徽柔也是个狠人,瞧上去柔柔弱弱的,温良恭顺,结果?都把门主累到睡过去了——闻弦音在?心中叹了一句。 闻弦音反省了一下自己的处事态度,又?回想了燕徽柔往日的模样。她总觉得自己年纪大?了,看人似乎不如?曾经分明。 但在?门主面前做人,最?重要的便是装糊涂。 于是,一直等待燕徽柔穿戴整齐出来寻她,闻弦音这?才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回水里捞起了她们疲惫过度的门主,将门主送回了琼华殿歇息。 江袭黛中途醒过一段时间,只不过躺在?琼华殿又?睡着了 她再次悠悠转醒时,正躺在?琼华殿的卧房里,感?觉一股子浊气闷在?胸口,睁开眼时才缓缓吐了出来。 累。 好累。 好想掐死那个小麻烦精。 怎么让她修个道那么难? 耳畔又?响起一声温柔的:“您醒了。” 窸窸窣窣一阵子,有什么瓷碗摆上了她床头的柜子。 江袭黛倦倦翻了个身,目光还没有随上,却已经嗅到了醪糟的甜香。 她闻了片刻,便抬眸去看看那是怎么个事。 瓷碗安详地摆在?一旁,里面沉浮这?几个憨态可掬的小糯米团子,正随着水面的晃动,上下浅浅地滑动着。 “我去学着做的。”燕徽柔舀起一个,递送到她的嘴边:“还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江袭黛带着几分初醒的茫然,被塞了一个小圆子。嘴唇张开,醉人的芬芳含于口中,燕徽柔似乎在?里面多加了些冰糖,甜得她甚至稍稍眯了下眼。 只是脸上的一道目光,仍然不能忽视。 又?是这?样的表情,又?是—— 燕徽柔盯着她,甚至稍微偏了偏头,神情专注而?温柔,问?道:“好吃吗?” 江袭黛撑着自己,稍微坐起来了一些。 她浑身都疼得散了劲儿,好歹嘴里的一抹甜意给了她些许安慰。 只是一由这?碗酒酿圆子想起了燕徽柔,这?种?安慰又?变得让人有些不是滋味了。 “勉强。” 女人的眉尾略抬,似是远山多娇的起伏。 但行为上是—— 她顺理成章地接过来燕徽柔的勺子和碗,又?舀了一个,似乎是在?嫌弃燕徽柔喂得太慢太麻烦。 只是燕徽柔还是那般专注地盯着她,盯久了,江袭黛余光瞧见那小丫头笑了一声。 江袭黛秀眉微蹙。 不明白她一天天笑个什么劲。 怎么,疼成那样都没有把这?个小丫头乐观的心态打击一下吗? 而?眼前却突然抵过来一个柔细的手绢儿,帮她轻轻擦掉了嘴角边沾着的糯米粒:“您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快吃到脸颊上了。” “……” 女人捏着勺子的手一顿,眼睫垂下,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些许。 她总觉得燕徽柔实?在?是过于慈祥了,让人瞅着怪怪的。 “你现在?能引气入体了吗?” 不愿细观此时的氛围。 江门主随意挑了个话头,她拈着衣袖,轻轻沾了沾自个的嘴角。 此般姿态,显得温婉了不少。 “什么?”那可恨的小女主却回想了半晌,而?后真诚地道:“我似乎还没有拿捏到法门,并不是很会?。闻师姐给的那本功法倒是有些晦涩难懂……” 江袭黛的目光从瓷碗里瞥了过去,乍一撞到燕徽柔脸上,便眯眸剜了她一眼。 真是个不长心的。做酒酿圆子如?此积极,一碰到修行,却好像半点也不着急一样。 江袭黛手指一并,指了某一处。 眼前飞来一本功法,如?一只从树梢上砸下来的鸟雀,扑簌簌扇着翅膀,不容置喙地扎在?了燕徽柔怀里。 燕徽柔被砸得一惊,瞧清了上头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她愣住。 《焚情决》? 碧落曾经与她讲过的。 那把天底下修士都在?趋之?若鹜的功法,恨不得倾门派之?力?抢夺的绝学…… 江门主却像是丢垃圾一样地甩给了她,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此物贵重,我……” 燕徽柔诧异道:“我都算不得门中弟子,您为何授我如?此绝学?” 第69章 “绝学?” 那女人抿完最?后一口醪糟,指尖轻轻敲了敲碗沿,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她不甚在?意道: “不过是一本功法罢了,天下功法大?同小异,何谓之?绝?只不过那一群蠢物不晓得反省自己,光赖功法的缘故。” 江袭黛想到此处,讽刺地牵了一下唇角。 哪怕她现在?把这?本功法丢到大?街上卖,众人也绝不会?相信。 如?此简洁朴素,只是一本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功法,那就是传闻中的《焚情决》。 ——毕竟那魔教妖女如?此逆天,怎么可能只靠着自己的资质,修炼到如?此地步? 普罗大?众不会?接受。 正道仙盟也不会?接受。 毕竟明面上是为了讨伐江袭黛,背地里到底是为了抢什么,这?些肮脏的勾当谁不清楚? 他?们下的血本太多了,折损了不知多少弟子,暗地里互相也有斗争,耗费了不知道多少心机,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接受这?样的失败。 同时这?也意味着,很多一步登天的梦想都破碎了。 连展珂都不相信她的话,绞尽脑汁地从她这?里套功法的话头。 江袭黛自不是什么善人,也许她对展珂还能耐着性子,柔声解释个千百遍,对于外头的那些蠢货——且让他?们争去好了?死了,伤了?她也便瞧瞧那些自诩为正道人士的笑话。 “燕徽柔,你放心好了。” 若真有好东西—— 本座才不会?给你这?个小丫头先占了便宜。 不过若说江袭黛如?今的本事,完全没有《焚情决》的助力?,那倒也不是。 这?本功法名字取得颇为霸气,实?际上却非常地“大?巧不工”,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几乎用的全是费劲儿的法子。 修炼起来很慢,受的苦很多,但是根基却扎得很稳。 江袭黛本不是个好耐性的人,若给她选,她恐怕也不会?练这?样的玩意。 可无奈的是,当年教她的那个人,生怕不能制住她,处处藏私,最?终也只教了她这?一本较为拙稳的功法。 不过到底也是没有制住她。 全部成为手下的亡魂了。 【滴!女主好感?度+1】 【滴!女主好感?度+1】 【滴!女主好感?度+1】 江袭黛回过神时,正对上燕徽柔颇有些感?触的眼神。 那双眼瞳柔柔亮亮的,润得像是春日里淌过的清溪。 “江门主。”燕徽柔站起身,把那本功法捧在?心口,温声问?了一句:“那这?本功法,您会?教我吗?” 江袭黛慵懒抬眸道:“本座看起来很闲吗?” “让闻弦音来。” 【滴!女主好感?度-1】 第37章 江门主此言, 倒是有点儿偏颇了。 懒在杀生门的分明是她自?己。 闻师姐当得住一句“日理万机”,能抽出来教燕徽柔的时间?并不多。 但鉴于江门主对待燕徽柔的态度,闻师姐将此事十万火急地提上了要程。 江袭黛则终于回到了—— 不怎么见到那个小丫头的日子里。 就和燕徽柔刚来杀生门的一个月一模一样。 离任务节点还有三年,她可以抽空来调理一下身体, 尤其是先前一直没怎么管的心脉受损。 江袭黛很少这样养生过, 但自?打遇上了“系统”和燕徽柔, 她发现自?个的灾难如一重又?一重的山水, 连绵不绝地往远处蔓延着,好像暂时看不到尽头。 还是往好了休养。 鬼知?道碰上燕徽柔还得发生什么事。 她坐于杀生门主殿,开?始闭目打坐,感觉到了久违的清净。 只是一日浮生一日闲暇, 还没清净个半日—— 闻弦音又?来了。 “门主。”闻弦音及时汇报道:“燕姑娘引气入体都已经差不多了。” “嗯。” 江袭黛垂眸静坐, “继续督促她, 不用?让她休息。本座说过,需要精益求精, 往死里折腾也无事。” “只是……门主。” 闻弦音有些踌躇:“燕姑娘武艺的底子不大好, 弟子又?不能手把手贴着她习剑。这一门的进宜实在是太慢, 几乎没有。” 江袭黛:“你为何不能手把手教她习剑?” 还用?问吗? 那自?然因为燕姑娘是门主看上的女子,再给闻弦音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想节外生出任何误会。 下半辈子还得在杀生门混饭呢。 闻弦音扑通一声跪下, 恭敬道:“女子授受不亲。” “……” 江袭黛狐疑地睁开?双眸:“从前怎的没听说过,你还有这个讲究?” “门主,”闻弦音面不改色道:“弟子近日染上的习性。” 座上的女人改了打坐的姿势, 足尖往前一落,站了起来, 红裙舒然曳在地上。 她缓缓靠近了闻弦音,绕着闻弦音的身侧走了小半圈, 负手而立,就此停住。 “近日?”江袭黛道:“什么古怪毛病。” 她瞧着弟子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忽地饶有兴致地抬起了闻弦音的下巴,“怎么?你是喜欢上哪个女子了?” 闻弦音僵硬地露出一个笑。 第70章 她就知?道门主她——还没有摆脱展阁主留下的阴影,满脑子全装的是情情爱爱。 正?所谓,情之一字,最为误人。还好燕姑娘像是一场及时雨,拯救了她们?异常专情的门主大人。 闻弦音的忤逆之言,定然是不敢放在江袭黛面前说的,她只作?含糊其辞,道:“弟子一心为门主效劳,这方面倒是没有太多想法?。” 如此模样,到底又?让江袭黛的兴致降了下去。 江袭黛松开?了她,红袖垂下。她继续负手而立,思忖了片刻,垂眸淡淡一声: “你个不中用?的。” 闻弦音安分听训,门主这种疑似说服她自?己的话,她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适时地附和一二:“是,弟子毕竟才疏学浅,自?然不比门主圣明。” “难不成让本座一门之主,亲自?教那个小丫头练剑?” “燕姑娘毕竟身份特殊。”闻弦音意有所指。 江袭黛又?思忖了片刻,倒是没有体会到弟子的深意,她只是觉得闻弦音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那丫头毕竟是个气运之女,比别?人特殊一点,好像也是正?常的。 闻弦音趁热打铁:“门主不是想要折腾燕姑娘吗?弟子下手,因为眼界受限,总觉得轻了些许,恐怕不能让门主满意。” 这话儿算是贴肝贴肺,迎合到某个女人的——心坎坎里去了。 “便宜她了。” 江袭黛最后下了如此总结。 她拎起软红十丈剑,一路向枫林翩然走去。 * 无论四季,有灵力养护着,杀生门上的三千丹枫还是那么灼丽,如红绸曼卷,几乎映亮了停在远处的半边阁楼。 燕徽柔手里举着一把轻木剑,有些不大协调地挥舞着。动?作?也不算难看,只是僵硬地没有任何力气,几个把式之间?,也能很明显地看出来——她实在是好久不怎么运动?了。 江袭黛悄然立于亭中,看完了她磕磕绊绊的一套剑法?。 那个丫头手跟上了,脚便跟不上;脚跟上了,手势却又?乱了。 燕徽柔整个人菜得像个僵硬的提线木偶,一旦动?起来,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张便于展示的精美?皮囊能看。 江袭黛目露嘲讽。 这就是眼前的小丫头,一天的修习成果吗? 女主的天赋也不过如此。 燕徽柔还没有感觉到江袭黛的靠近,也不知?是不是发力不大对,她举着的手腕颤得如同秋风中打落的枫叶,丝毫舞不出飘逸之感。 正?专心致志时,然而一段柔香却拂过了她的耳畔,低幽吹过:“白练了,简直没一剑动?到点子上。” 下一刻,她的手腕被攥住,衡稳地抬了起来。 燕徽柔浑身一僵,她扭过头去,瞧见了女人的侧脸。 只是江袭黛在此时却不曾说笑,一双眼半眯着,倒显得更加绝艳肃杀了几分,撞得燕徽柔心头一惊。 “内功你总该明白了?” 燕徽柔的颤抖被她稳当当地接住了。 江袭黛引着她的手,挽袖便是一个起手,利落振出。 “这样。晓得了?” 燕徽柔:“我……要晓得什么?” 女主又?用?一种清澈的眼神,柔柔盯着她。 “……” 江袭黛又?有点想掐死这张不中用?的小脸了。 燕徽柔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微微垂首,温顺低眸道:“自?然是比不上您天资聪颖。江门主,其实每一式我都记得,只是使不到位。您能多教教我吗?” 她递出自?己的木剑,结果江袭黛根本看不上眼。 江袭黛手上的软剑弹了过来,用?剑刃拍上了燕徽柔的手背,只这轻轻一拍,燕徽柔的手根本不稳当,手中的剑竟然掉了下来。 江袭黛拿脚轻轻一踹,那把木剑骨碌碌滚了出去,淹没在草丛里。 她嫌弃道:“什么小孩子使的东西。” 江袭黛自?纳戒中取了一把铁剑出来,二话不说扔给了燕徽柔:“用?这把。” 结果身娇体弱的女主慌忙抱住了铁剑,双手还没怎么用?劲儿,便被那沉重的剑身拽着压塌了腰。 剑尖朝下插进了地里。 燕徽柔拔了半晌纹丝不动?,还给自?个儿累出了一身汗,她脸上更显赧色,轻呼了一口?气,把鬓发撩到耳后,抬眸向江袭黛求助:“门主?” “……罢了。” 江袭黛瞥她一眼,已经对燕徽柔并不抱什么期望,她伸手一召,那把铁剑便握在了掌心之中。 燕徽柔双手拔不动?的家伙,握在江袭黛的手中却灵巧有余。 “瞧着。本座没那个耐性教你第?三遍。” 燕徽柔点了点头,屏住呼吸认真看着女人舞剑。 江袭黛的剑法?与其说“舞”,倒也没那么花哨。 她一举一动?都丝毫不拖泥带水,招式也甚是简单,剑剑都是往要害上招呼的杀人技。 剑法?干脆利落,又?不失优雅,掀起的凌厉剑风如浪。 一浪叠着一浪,一浪推着一浪,逐渐声势浩大,如群风呼啸而过,让整个枫林传来窸窸窣窣的回响,像是在恸哭。 呜—— 风在呼啸。 一阵推过去,又?有一阵反回来,自?有清风拂面,散了不知?多少本该在暮春掉落的枫叶,零星地擦过她的发梢。 第71章 江袭黛一身绛色衣袍大敞开?来,与鸦色的青丝,橘红的枫叶纠缠在一起。 她收了最后一式,侧目道:“可记明白了?” 周围很静,除了风声以后并无别?的。 燕徽柔顿了半晌。 “嗯?”江袭黛见她不答,只沉默地站在原地,颇有些奇怪。 “……真好看。宛如惊鸿照影来。” 燕徽柔良久后,文绉绉地念了句诗,那句诗含在她口?中,似乎是如梦一般飘出来的。 年轻姑娘的气质文弱温雅,她哪怕没由来地说上这么一句,也不显得掉书袋,好像浑然天成的一般。 “你就记着了句诗?” 那女人缓缓走过来,哼笑一声,只是此次倒不像是在生气。 那一双状若桃花的眸子翘起,自?燕徽柔脸上盈盈描过:“没点出息。燕徽柔,你是本座教过的最笨的一个。” 她又?笑了。 心脏在胸腔里猛地砸了一下,好像蒙昧混沌之时的一个鸡蛋,其上的壳的裂纹又?蔓延开?一点。 燕徽柔不知?不觉弯了眉眼:“笨一点也挺好的。我便可以总是见着您了。” “又?说这些漂亮话哄人。”江袭黛:“你这个年纪的小丫头,怎么学了这样不好的习气。本座比你大上许多轮,你逢人便说这种话,也不嫌害躁。” “我以为,”燕徽柔神色不改:“学会抒发自?己的喜爱,是一件好事。何况江门主本身值得人喜欢。” 江袭黛欲要冷下三分神色,只是这话听了实在舒心,她眉梢不自?觉扬起,自?下而上扫了燕徽柔一眼,道:“你这点子气力,甭说学剑了,学什么也不成。今日且罢了,明日——” 女人背过身去:“小丫头,明日可有你苦头吃的。” 第38章 次日。 燕徽柔没有练剑。 这?本该是轻松的, 但假如她有的选,她还是希望能够回到前一日。 此?时她被迫靠在一棵粗壮的枫树上,双腿屈起,重心下蹲——俨然一副蹲马步的艰难姿态。 江袭黛对于她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很不满, 依照江门主?的见解来看, 这?个丫头是安逸惯了, 才养成这么孱弱无力的身躯。 江门主看不惯的事, 自?然?是要改掉的。 至于燕徽柔在其中遭遇了怎样的痛苦,但倒是不值一提了。 本文女主?从来是一副温柔纯粹的好相貌,鲜少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她半侧脸上似乎热得都生了熟蟹红,由浅至浓地从白皙纤细的颈部蔓延而上。长发?湿了, 被风吹干, 然?后又热得生潮, 鼻尖上甚至都爬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燕徽柔轻轻颤着闭上眼,她都快感觉不到自?己的腿还有没有生机了。 只是稍微颤上一颤, 一旁女声便慢条斯理道:“继续。才半柱香的功夫, 你在干什?么??” “江门主?……”燕徽柔的声音已经像是从石缝里憋出来的, “我真的……” 江袭黛饶有兴致地瞧着她脸上痛苦的神?情,或者称得上是欣赏,半点不为所动。 甚至只要燕徽柔一动, 一根戒尺便隔空打上了燕徽柔的小腿,直叫她一哆嗦,顷刻间挺直了腰背。 “累吗?嗯?” 那女人坐在枫林的小亭里, 倚在美人靠上,躲避着外面的骄阳。今日这?日头颇有些烈, 烧得整个丹枫林也没那么?凉快。 于是她命弟子们上了点别致的小点心。 听闻这?玩意在凡人间唤做“酥山”。拿碎冰铺底,其中掺合着一层碎杨梅, 最顶上寒气缭绕地淋上一层牛酪乳。 生津解暑,味道又清甜冰润,江袭黛很是喜欢。 江门主?吃着冰凉凉的甜点避暑,燕徽柔在一旁大汗淋漓地站桩,那带着些许凉意的杨梅香味甚至飘到了燕徽柔的面前,这?实在是一个相当残忍的场景。 “累。”燕徽柔从喉头轻声哽咽出一个字。 那女人端着杨梅酥山的小盏,甚至特地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了燕徽柔的面前。 燕徽柔瞧着那杨梅汁儿沾到了江袭黛的嘴唇上,更?是红嫣嫣的,活像是一层口脂。 她热得每个毛孔都在冒汗,小弧度的咽了下口水,双腿终于又忍不住发?起颤来:“唔……” 江袭黛没有久站,因为燕徽柔那无时无刻不在奏效的反弹之术,也让她的腿脚略有些酸。 不过这?种酸累燕徽柔很少体会过,有点承受不来,但江袭黛却觉得还好。 毕竟她常年腥风血雨地过着,又从小习武,早已经习惯了动弹,比燕徽柔的身体要好得多,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瞧见女主?如此?痛苦—— 江袭黛的眉眼真心地弯起。 心中暗道,可算有个能亲自?治你,又不怎么?伤害自?己的法?子了。 直到燕徽柔险些跪在地上时,江袭黛才免了她的锻炼:“得了,许你休息一下。这?么?点儿事?能累死。” 燕徽柔长呼一口气,弱柳扶风地撑着自?个站了起来。 江袭黛嫌弃地缩回脚尖,想?当年她习武的时候,也没有像燕徽柔这?么?怂过,这?丫头竟然?连自?己本身的重量都难以支撑得起,靠着枫树扎个马步就不行了。 而燕徽柔远没有想?到的是,这?才是刚刚开始。 第72章 她好不容易爬起来以后,本想?着要告退了,却又被江袭黛一把揪着练点别的。 “江门主?。”燕徽柔虚弱道:“我观旁的修道之人,多以打坐静心提高修为,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却要弄得跟个武林中人一样?” “你身子骨太弱了。”江袭黛毫不留情:“连铁剑都举不起来。光有一身修为,晓得把劲儿往何处使吗?” 燕徽柔不晓得,所以燕徽柔不敢做声了。 虽然?有点累,她也觉得江门主?苦心孤诣,那还是不要辜负人家的一番好意了。 于是只能强打着精神?上阵。 光站桩还不够。 江袭黛命两个弟子拖过来两袋米,拿绳套在了燕徽柔双足上,而后便十分愉悦地瞧着她在山上爬坡。杀生门附近有两座山,一日一月,可够她爬的。 燕徽柔的腿本就酸软,其后两麻袋米被她拖着,几?乎重得已是动弹不得。 这?一趟,她从天亮折腾到了傍晚,险些没晕在路上。 可惜江袭黛从不让她停下来,只在她身后撑着伞悠闲走着,只是微微擦了几?次汗,时不时甚至踏着清风领先一小截路,回眸看她狼狈至极的样子。 这?一路宛若去西天取经,只是燕徽柔还没有取得漫漫经书,终于中道崩猝,在某一步过后双腿一软,没站稳,拖着几?袋米跪在了地面上。 偌大的汗珠从她颈上滚落,掉在地上,砸出一片片深色的水痕。 一口气艰难地吸进去,又喘出来,好像喉咙被什?么?卡着了一样,却又极度渴望空气。 燕徽柔听到了自?己急促又粗重的喘息声,然?而下一刻,她的下巴被一只手慢慢端起,对上那女人漂亮的笑眼。 “眼神?都涣散了。有这?么?累吗?” 燕徽柔虽说?是在直直看着她,却已经没精力?聚集到她脸上。只朦胧瞧见那朱唇开合:“……小丫头,你这?个模样倒比平常惹人喜爱一些。” 燕徽柔双眸慢慢阖上。 江袭黛的手一重,发?现她就抵在自?己手上睡了过去。 * 闭眼过去就会心软吗? 本文最大恶毒反派显然?不会这?么?认为。 如若遇到的是男主?,还没有尽兴就擅自?晕了,江袭黛估计会往他身上泼一盆沸糖水把人轻轻唤醒;只不过这?小女主?生得白净温柔,偏生嘴又甜,也没有那么?讨厌。 她托着她的下巴,百无聊赖地拿拇指掐了一下那睡美人的脸颊,在那儿留下了个微红的指甲印,就此?作罢。 江袭黛一手拎起她,轻松得活像是拎了一包粽子,顺路大发?善心地把她丢回了明月轩。 碧落正蹲在门槛上打瞌睡,半梦半醒间的瞧见一个红色的影子飘过来,她立马瞪大了眼睛,瞌睡虫全?部慌忙奔散。 “门主??” 江袭黛素手一松,地上倒了个了无声息的燕徽柔。 碧落一惊。 “睡着了。晚上给她松松筋骨,省得明日爬不起来。”女人的每一个字都蘸满了嫌弃,淡淡甩下一句话,便抬足翩然?远去。 碧落:“是!门主?。” 燕徽柔好不容易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碧落连忙倒了一碗茶过来:“燕姑娘你终于醒啦?” 躺在床上的燕徽柔摸了摸自?己的脸,虚弱地问:“我还活着吗?” 她的浑身每一块肉有些脱力?,颇有些不适应。碧落把她平放好,坐在一旁按照门主?的吩咐,轻轻地给她捏腿:“你在说?什?么?胡话呢?门主?那般喜欢你,怎么?会舍得你出事?。” “门主?她……”燕徽柔苦笑一声。 从如此?殷切的期盼和全?程陪练来看,江门主?自?然?是喜爱她的,这?毋庸置疑。 但是门主?的爱—— 好像有点太沉重了。 燕徽柔在这?份过于沉重的爱的余韵里,再睡了过去。 明日清晨,天边才显出一点点鸡蛋壳的颜色时,她又被闻弦音叫了起来,带去了枫林。 江门主?依旧倚在亭边,双手交叠着放在栏杆上,似乎是在若有所思地看风景。清晨的颜色熹微,她长长的眼睫投下影,更?显得面容晦涩不明。 直到那双眸子落到燕徽柔身上,才轻轻一弯,如桃李春风般拂过。 江袭黛这?一笑,竟让燕徽柔感觉远处晦涩的天光都亮了起来。 “瞧起来精神?头怎的如此?萎靡不振?” 燕徽柔温和地道:“是有一点累了。” “那么?今日换个花样?” 燕徽柔:“好……但是……” 她还没说?完,江袭黛淡淡一声:“你有什?么?‘但是’的权利?” 给燕徽柔堵了回去。 她只好苦中作乐地想?,再不济也是将昨日的辛苦重复一遍罢了,习惯就好。 只是燕徽柔怎么?也没有想?到,杀生门绛云台上还专门设立了一个角落,地上如竹笋一样根根竖着木桩子,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看起来杀生门整体确实如同杀生门门主?一样武德充沛。 江袭黛缓缓走来,正在练习身法?的弟子连忙一个个如小雀跳水似的落了下来,齐刷刷站了一排:“门主?好。” “下去。把这?地儿腾出来,”江袭黛随意挥了挥手,又道:“对了,给本座带上一筐梅花镖。” 第73章 她在此?处,四周的弟子自?然?有些拘谨。 毕竟江袭黛常年居于琼华殿,是一向不愿意往人多处来。 身为门主?,底下的弟子往往只能远远见她一面,很少能够凑这?么?近,大家对于江袭黛的敬畏是多于敬爱的。听见门主?让人下去,自?然?也没有人敢造次。 很快地,一筐子暗器被抬了上来,而人群纷纷散去。 燕徽柔盯了那暗器半晌,思忖这?这?个物件的用处。 莫不是让自?己拿着这?些飞镖,去射远处的木桩子? 不过很快—— 她发?现自?己想?得有点儿太单纯了。 第39章 绛云台上。 燕徽柔抬起?双臂, 勉强维持着平衡,很艰难地站在木桩上。 她怔怔瞧着江袭黛手里的物什,目光半晌没有?移动。 江袭黛站在不远处,双指夹住一颗小巧精致的梅花镖。打量手中的?暗器片刻, 神态有?些怀念。 曾经她修为还不够的?时候, 往往会在身上揣一些带毒的暗器保护自己。 如今她的?实力, 已经用不着这种小东西了, 但长年累月的?时间养下来习惯,也会带一两?枚在身上,好像这样才心?中安稳。 “江门主。” 燕徽柔犹豫道:“我?真的?能躲过您射出来的?飞镖吗?” “躲不过,本座也不会责罚你。”江袭黛微微笑道:“无?非是血溅三尺, 肝脑流地, 断手断脚, 或是身首分离。具体会如何,得看你躲得如何了?” “……” “我?——” 话音刚落, 一枚飞镖自眼前如刀一样直直插过来, 刺破了燕徽柔脚下的?木桩, 惊得她双脚一动,险些掉了下来。 “专心?点。” 又一枚梅花镖掷过来—— 燕徽柔情急之下往旁边踏出一步,那利刃自她的?鬓角擦过, 刮起?了一点毛骨悚然的?寒凉之气,激得她又是一阵儿颤抖。 “真慢。”江袭黛皱眉道:“灵活一点。” 接下来两?枚梅花镖又如秋叶般飞起?,弹射了出去—— 燕徽柔闭上眼睛, 眼帘前见着两?个影子如小黑蚊般扑来,感觉自己要躲不过去了, 正绝望之时…… 那梅花镖似有?生命力一般地打了个弯,没有?招呼到她的?身上, 而是如甩炮一般钉在了一旁的?木桩子上,这一撞上去,便噼里啪啦炸开。 燕徽柔再?次睁开眼睛时,瞧见江袭黛手里扣着一枚崭新的?梅花镖,还维持着掷出去的?姿势,神色冷冷:“你做什?么?为什?么不躲?” 要是一个不小心?打在燕徽柔身上,江袭黛也许又得疼个几日才罢休。 【滴!女主好感度+1】 “……” 燕徽柔松了口?气,“江门主,我?刚才疏忽了,会尽力的?。” 女人?轻哼一声,指尖捏着飞镖,对着她一个又一个地射出去,如拈花飞叶一般轻松。 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一次燕徽柔却胆大了很多,虽说从一个桩子挪到另外一个桩子的?脚步还是有?些稚嫩,但很显然不如刚才慌乱,动作也慢了下来。 为什?么? 江袭黛暗自观察了一下,似乎明白了那小丫头的?侥幸。 知道自己不会真招呼上她,想必是心?生懈怠了。 她再?丢了几个,瞧着燕徽柔不慌不忙的?模样,便兀自有?些不悦。 这人?还真是不逼不晓得好歹。 江门主自是有?办法对付的?。她自纳戒中抽出一截腰带,叠了两?叠,围住自己的?眼睛,绕在了耳后,指尖轻轻翻过,顺手打了个结儿。 女人?眼覆红绫,勾唇笑道:“接下来看命了,燕徽柔。” 燕徽柔:“……” 江袭黛翻腕一甩,三枚梅花镖自掌心?中飞出,以疾风催劲草之势,向着燕徽柔方向破开,再?也不带分毫留情之意。 但实际上这样只?是作给燕徽柔瞧罢了,对于江袭黛来说,闭不闭眼,她都能感受到燕徽柔所在,因此?并不是特别重要。 那梅花镖便专程扔过去吓她,紧紧随着燕徽柔的?脚边,接二连三地一串儿发出咻咻破空声。 好几次都切断了几缕发丝,擦着脸颊过去。 明显能感觉到那个小丫头紧张起?来,慌不择路,在几个桩子上左右逃窜,有?一次听到了声闷哼和撞击声,显然是从上头掉了下来。 江袭黛听到她一痛哼,自个便下意识紧张不少,但是等了一时半会儿,熟悉的?疼痛感并没有?传来。 可能这一次buff的?判定是……这是燕徽柔自己不小心?摔到的?? 江袭黛实在不懂这个时而抽风的?buff,总之,不疼就好。 于是江袭黛便愈发有?恃无?恐了。 闻弦音刚刚处理完内务,还不到放假的?时辰,她便安分守己地跟随着江袭黛,瞧瞧门主有?什?么额外的?吩咐要做。 放在以往的?日子里,江袭黛无?聊狠了,对她的?日常吩咐大多数是去寻点好吃的?甜食过来,抑或是问?问?有?没有?什?么趣事可供消遣。 闻弦音为了让门主满意,总是要眼观八路耳听四方。 但是自打燕徽柔来了,闻弦音是愈发闲了。 毕竟门主她可以和燕徽柔玩得很是兴致盎然,甚至可以折腾上一天。 第74章 譬如此?刻蒙着眼睛的?门主,唇边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抬手挥袖之间把燕徽柔撵得步步惊心?,上蹿下跳,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活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新乐子。 闻弦音不用做事,她很欣慰。 只?是这欣慰中又掺和了一丝对于燕姑娘的?同情。她还没见过这么活泼矫健的?燕徽柔。 自然而然地,还有?半分对江门主情感生涯的?担忧——门主的?癖好真是特殊。这么对待人?家真的?好吗?展珂和她该不会是这么闹掰的?? 待到最后一枚梅花镖丢完以后,江袭黛似乎还是有?些意犹未尽。 闻弦音上前道:“还需要新的?一筐吗?门主?” “不必了。”江袭黛揉着手腕:“有?点累了。” 她都有?点累了。 而燕徽柔自然不必多说,她此?时靠在一根木桩旁边,憔悴地抱着自己的?双膝,满头长发濡湿,看起?来一点都不想说话。 江袭黛扯下覆着双目的?红绫,瞧见燕徽柔这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微微一笑:“好玩么。” 不好玩。 好累。 确实很累,何况不是一日两?日的?累。 于是燕徽柔就这么累了差不多三个月整,爬山,跳桩子,站桩,每日的?天光从她脸颊上升起?,月辉照着她的?后背落下,浑身上下很少有?个地方动起?来是不酸痛的?。 在江袭黛的?折磨下,她甚至都没有?之前那么文弱纤细了,本是柔软的?肌肤紧致起?来,白皙如纸的?肤色也生了好些血气,有?了一点红润光泽的?意味。 更让人?感动的?是,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 江门主把她的?痛经治好了。 这三个月以来,江袭黛总能听到系统不断地发出提示。 【滴!女主好感度-1】 【滴!女主好感度+1】 要减她的?好感度还真是不容易——但竟然在这件事上减掉了,能够看出来这个小丫头平日有?多么不爱动弹。 但是为什?么偏要加上来? 燕徽柔对她的?好感度加加减减了个没完没了,到头来一清算,还是同先前差不多,甚至又高了一点点。 也许燕徽柔是在进行自我?说服,可惜的?是江袭黛并怎么不关心?她会如何作想。 只?是在有?一日清晨的?时候,燕徽柔拖着两?袋米攀上了日盈峰。 她喘着气,回?过头来,良久,冲江袭黛弯了弯眼睛:“真好。” “好什?么?”江袭黛靠在伞边,漫不经心?。 燕徽柔伸出一只?胳膊,直指着天穹,另一只?手挡在眯起?的?眼睛上,笑道:“今日天光等人?,我?第一次赶上山顶的?日出了。” 话到此?时,喷薄而出的?朝阳照亮了她滴着汗水的?侧颜,晶亮亮地晃成一片。 太阳升起?的?时候大差不差。怎么会等待她。 只?是燕徽柔的?脚程快了,相比起?三个月前的?狼狈,快了许多而已。 说好的?折磨呢? 这个小丫头在憔悴了一段时日以后,居然还越来越春光明媚了。 许是得多加点码,如今不用担心?把她轻易地弄死了。 江袭黛挑眉道:“很好,你明日可以不用拖着这两?袋米了。” 燕徽柔的?双眸微亮,又笑了笑:“真的?吗?” “库房那儿还有?两?块玄铁,用那个。”女人?笑意柔婉。 “……” 燕徽柔双眸润亮的?光微微黯淡了些许,只?是她并没有?惆怅多久,还是继续道:“好吧。” 她眨眨眼,没有?看朝霞了,目光却打量起?江袭黛。 江袭黛也在欣赏日出,神色却比她平静得多。 杀生门的?风光她看得倦了,但如今日一样层红万里,霞染丹林却不多见,还是勉强能多看几眼的?。 江袭黛手上的?伞突然被握住,攀过来另一只?手,燕徽柔缩回?了她的?绣花伞下,又立马松开:“有?点刺眼。” “……”江袭黛嫌弃道:“让开。你挤着本座了。” 燕徽柔侧过半边身子,脸颊正对准江袭黛:“这样站可好?” 更不好了。 江袭黛将伞柄倾向自己了一些,心?中暗道这真是个不怕死的?。 她平日没个什?么事时,一般用剑,倘若是想要速战速决才会开伞。 这把在外凶名为“照殿红”的?绣花伞,不知沾染过多少脏污,几乎每一寸白绢面?上都洒过血雨。瞧着精致秀气,但并非是用普通材料制成,沉重异常,许是只?有?江袭黛能轻易抬起?。 这个距离…… 如果可以,够她把这个毫无?眼力见的?小丫头切成碎片了呢。 只?是燕徽柔似乎对“威胁”毫无?警惕之心?,她仰头好奇地从这个崭新的?角度看着江门主的?伞,甚至抬手碰了碰上面?的?佛桑花的?影子,“江门主,您的?伞和剑还挺配套的?,漂亮极了。” “拿着。”江袭黛勾起?唇,把伞递给了她:“这么喜欢,不想感受一下吗?” 燕徽柔倒是没想到她这么大方,犹豫片刻,便接了过去。 江袭黛轻轻一松手,顺便往后退了一步。 第75章 燕徽柔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却被那伞压得一趴,于一片茫然的?时候,已经跌到了地上。 她感觉自个举着的?好像不是伞,好像是一根分量极沉的?巨铁。 “竟然……”她抵着伞面?努力了半晌,到底没能把这柄贵伞顶起?来,只?能狼狈地从缝隙里探出一个脑袋,小声道:“这么沉吗?” 江袭黛好整以暇地瞥了她一眼:“拿着个轻飘飘的?物什?,还谈什?么刀枪不入。你当我?拿着这个是图好看的??” 江袭黛背过身,顺手把那把伞捡起?来,重新如若无?物地撑在了肩头:“回?了。但凡好一点的?兵器也没什?么轻的?,你如今虽有?长进,也还是差远了。” “如今,”燕徽柔走出几步,缓缓跟在她后头:“我?内外兼修,虽然拿不动您的?伞,也算是能拿得动那把铁剑了,还能挥个百十?来下。曾经也是没有?想过的?事情,从未想过还能这般厉害。就像我?也没想过我?能站在这里,晒太阳,看如此?壮美的?日出一样……” 吻过朝霞的?风是金色的?,从江袭黛身后,将女主温柔清甜的?声音一并吹过来—— “总而言之,谢谢您这些日子,愿意一直陪着我?。” 江袭黛顿住脚步。 第40章 江袭黛顿住脚步的时候在想什么? 可能只是单纯地觉得燕徽柔太磨蹭, 勉强等待一下她?。 也有可能她?是在想,头一次被人谢谢的感受,实在是有些陌生了。一时让她?的整颗心空茫茫的,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好。 小女主的心肠实在太软, 而且总是论迹不论心的, 旁人如何对待她?, 也许根本没有那么高尚的想法, 她?总是记在心里还能真诚地表达出来。 她?总是记着旁人的好?,偏偏将恨意一掠而过。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气?运之女?,在修仙界还真容易被吃到骨头渣子都不剩。 江袭黛:“燕徽柔。” 燕徽柔温顺地应了?声:“门主, 怎么了??” “本座瞧着你练这些?枯燥的东西, 瞧也瞧倦了?。”江袭黛道:“再练月余, 你便不要再来了?。” 燕徽柔愣了?一下,垂下眼眸, 又嗯了?一声。 她?想这本就是门主一时兴起的眷顾, 再收回去也是正常的。毕竟光自己一个, 真的相?当占用?江袭黛的精力。 只是心情却微微落了?下来。 “再过月余,这些?外功已?是够了?。”江袭黛回眸道:“瞧你天资还可以,既然都费了?那么多功夫让你能修道了?, 不如趁早开始。本座会?授你原先?那套剑法。” 燕徽柔又是一愣,随即她?笑着抬起头来:“好?。” 【滴!女?主好?感度+1】 江袭黛在心底默默讽了?一句,果然, 还是那么廉价的增长方式。 “不过你剑学成那样……或者你能用?什?么?刀枪棍棒,扇刃匕伞, 软鞭丝带,十八般兵器, 倒还没有本座不擅长的。你随意挑一个好?了?。” 江袭黛有点不满于她?的剑法,不过在谈起这方面时倒是如数家珍,她?今日口气?一般,但却异常宽容,甚至给了?燕徽柔选择的余地了?。 “学什?么都好?的。毕竟我什?么都不会?。” 燕徽柔逐渐赶上了?她?,两人并肩走着,竟是同时慢了?下来,朝阳照得她?们二人影子越来越短。 “您还挺厉害的,能学会?这么多。”燕徽柔好?奇道:“是当年有名师指路?” ……哪有这么好?的事。 她?小时候成长的环境异常恶劣。所习得的一切,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手?里有什?么用?什?么,没有那么多挑剔的余地。 “也算是。”江袭黛没有和她?多聊。她?不想走在路上还要哄一个不断流泪的小女?孩。 从前没见过,所以不相?信真的有人会?为了?她?哭个半晌。 现在不得不信了?。 ——得是本文女?主这么矫情脆弱的。 一月以后。 最终燕徽柔还是选了?剑法,毕竟大家一般都用?剑。 何况那日江袭黛舞剑的身姿,配上那把刻满了?十丈红尘卷的血红软剑,翩若惊鸿不再是一句浅薄的形容,而是她?的眼睛见过的实景,此后也一直很难忘怀。 杀生门算是悬于两座高峰之间,左右大致是对称的,修筑得异常气?派。 门主的琼华殿在最后头,再顺着后院往后看?过去,人能走的路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片波澜壮阔的悬湖。 瀑布从湖中倾泄出?来,如九天银河落凡尘一样,一直落到两峰谷底,景象十分?壮美。 今日不知为何,江门主宣召了?燕徽柔去瀑布底下等她? 燕徽柔欣赏了?一会?儿,赞道:“好?壮观。” 披月峰和日盈峰的谷底,燕徽柔从未去过,不大熟路。 而碧落在送燕徽柔过去的时候,指着那瀑布,掩唇笑道:“还有更壮观的时候呢。有一次,那些?想要我们杀生门覆灭的人都来围攻,闻师姐说,来了?好?多好?多。乌压压一大群。结果呢?还不是全被我们门主荡平了?。” “血水淌进这方悬湖里,又顺着瀑布飞泄谷底——” 第76章 碧落遗憾道:“我还没瞧见过赤红色的瀑布,听大家说淌得像是冥河水,如此奇观,真羡慕死那些?来得早的人!” 燕徽柔有些?勉强道:“嗯……这,倒是有点血腥。” “也是哦。感觉味道会?很难闻。”碧落:“那还是别瞧了?。白色的也很好?看?。” “啊——门主在那儿。”碧落远远地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连忙松开和燕徽柔挽着的手?,想来是闻师姐教育给她?的心得。 她?笑道:“燕姑娘,你自个去吧。我先?回去了??” “好?。” 燕徽柔温和地应了?,脚步轻快地踏上一块石头,借力蹬了?上去。这得益于江袭黛日日拿着梅花镖射她?,她?如今的身法灵活了?很多。 谷底草木葳蕤,树影摇曳,杀生门这里的四季好?像和山下不大一样,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术法维持,自打过了?某一日,好?像山色越来越熟成,暑气?也一日日大了?起来。 约莫是夏日了?。 燕徽柔感觉枝丫上的花朵轻轻挠过了?自己的脸颊,她?轻轻眨眼,将其拨开:“江门主,您提早来了??” 只是透过瀑布下一层蒙蒙的水汽看?过去,燕徽柔却不自在地抿了?一下唇。 许是今日天热,那女?人披着一身赤色轻纱,锁骨和手?臂处的肌肤都是半红般透明的,其下稍微严实了?些?许,但也只着了?层束胸。 飞流直泻而下,砸出?了?一层淡淡的水雾,雾也环住了?她?的周身。 她?背对着燕徽柔,燕徽柔甚至能看?见她?背后没被遮住的花枝纹青,若隐若现地埋没在红纱里。 “天热。”江袭黛:“殿里闷得慌。” 这也是为什?么她?不愿意在绛云台或是枫林教授燕徽柔,前者晒得慌,后者也有点热。虽然可避酷暑,但没有必要非得赶个大热天的浪费灵力。 还是瀑布底下阴凉,夏日的好?去处。 她?听见女?主温柔地应道:“……是看?出?您很热了?。” 【滴!女?主好?感度+1】 江袭黛转过身来,诧异于这系统的古怪。 莫非是真坏了?? 她?说天热,燕徽柔这有什?么好?增加好?感度的吗? 这丫头好?感的点怎么这么诡异? 只不过女?主那双温丽清纯的眼睛,竟冲着自己的锁骨专注地扫了?半晌,而后脸颊微微地红了?,又将目光挪开。 “……” 她?脸红个什?么劲?又在害羞些?什?么? 这是捡回来了?个什?么以下犯上的色中饿鬼? “出?来。”江袭黛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时有些?恼羞成怒,只是这会?儿回去换衣服也怪怪的,便在心底对着系统敲了?一声。 【宿主,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 “女?主是喜欢男人的,对么?” 【宿主请放心。本文是一本言情小说,女?主的性取向?设定为直女?。】 江袭黛没听懂什?么是“直”,于是她?勒令让系统多解释几句,系统开始给她?旁征博引,终于给她?科普完了?“同性恋”“异性恋”对应的“弯”与“直”的区别,江袭黛揪着“弯”的那块问了?许久,系统只好?又顺便介绍了?一下“tp”、“0”、“1”等一些?生僻意思。 “那不就是她?只喜欢男人吗。”江袭黛淡淡道:“有何区别?” 【宿主这么理解也是可以的。】 江袭黛再看?燕徽柔,那小丫头脸上的羞赧已?经渐渐退下,再一想到系统信誓旦旦的保证,她?心中的奇怪感觉去掉了?许多。 燕徽柔主动开口:“江门主,刚才您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没什?么。” 江袭黛正想着自己好?像是个“弯”的,那到底算t还是算p呢?只是目光一挪到燕徽柔身上,她?顿时在心底不以为意起来——假使这小丫头是“弯”的,这秀秀气?气?的模样想必也是个p了?。 还好?燕徽柔是直的,不过也没好?听到哪里去。 想到此处,江袭黛轻轻一笑,她?放下心来,唤着燕徽柔过来,拿指尖端起燕徽柔的下巴,燕徽柔乖乖地抬头,但还是脸红了?。 只是这一次燕徽柔的脸红并没有困扰到她?。 江袭黛甚至好?兴致地逗了?逗她?,声音柔下来:“燕徽柔。你瞧着本座看?了?许久,好?看?吗?” “好?看?。”燕徽柔的眼睫毛抬起,颇有些?压力似的,轻轻颤了?颤:“但门主,您今日是……怎么了??我们不是来练剑的吗。” 年轻姑娘这羞涩的模样,连同她?脸颊上的红晕,如莲花上的粉色一般,有一种含蓄的烂漫感。 江袭黛静静地没说话,端详着她?,又拿拇指蹭过这张脸庞上的淡红。抛开一切去瞧,燕徽柔这模样倒还是挺可爱的。 终于显得这小丫头没那么温和平静,懂事知礼,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江袭黛的指尖抚过燕徽柔眼尾的泪痣,她?其实很少这么好?好?地看?过女?主角,仔细看?下来也觉得她?确实生得挺不错的。难怪那么多人会?喜欢她?。 好?嫉妒啊。 江袭黛正仔细地——偏又若无其事地研究着她?,两鬓的长发垂下来,几乎把燕徽柔的脸庞笼罩了?。 第77章 燕徽柔在这一片阴影里,眼睫毛顺从地垂下,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瀑布聒噪的声响似乎已?经远去,熟悉的柔香扑面而来,突破了?太近的距离,几乎让人感觉到陌生了?。 这一刻,燕徽柔只听得到自己沉闷如雷鸣的心跳。 她?闭着眼,抬起了?头。 第41章 只是?燕徽柔抬首时, 江袭黛身上的味道却远去了。 ? 燕徽柔莫名地睁开眼睛,女人却退开几步,软红十丈剑慢条斯理地自伞中抽出,抵在燕徽柔的心口:“看好了。你最好比前几个月长?记性一些。” 怎么…… 怎么又开始教授她剑法了? 那刚才是在干什么? 燕徽柔脸上?的热意还不曾退下, 她疑惑地掬起一捧泉水, 扑在自己的脸上?。 冷冰冰的水, 让她好歹清醒了些许。 只是?江袭黛再舞剑时, 燕徽柔却也很?难看得仔细,她的心有些静不下来,活像是?某一小处被?揪着了似的。 虽说江门主偶尔有些凶,但?是?她在这一方面却仍然是?个好师长?。正儿八经教她时鲜少扯别?的闲话。 不过初心是?怎么来着? 初心好像是?为了折腾燕徽柔。 但?折腾着折腾着, 却有些上?了心。 毕竟燕徽柔天赋不差——废话, 女主角的天赋能差到哪里去, 江袭黛甚至没有教过根骨如此清秀的人。 只是?燕徽柔在练剑时的状态似乎有点不对劲,一整个神思缥缈的。 她从前不是?如此。无论是?修习《焚情决》功法还是?拖着米袋爬山, 抑或是?站桩还有跳梅花桩, 燕徽柔虽说有点力气不够, 所以折腾了许久。但?大部?分时候,掌握方法一点就透。尤其是?在静下来修道经的时候,这天资已经算得上?人中龙凤。 一连错了三?次以后。 江袭黛一剑抽上?了她的手, 她那软剑横着也可以当成鞭子用,燕徽柔的手臂上?骤然生出一道红痕。 她闷哼一声,手上?的剑没握紧, 再次掉落下来。 江袭黛自己也痛了一下,她轻轻抚了一下那处, 凉凉道:“第?几遍了?别?浪费本座的光阴。你练剑不行,不如趁早学点别?的去。” 燕徽柔低首道:“……对不起, 门主。” 她弯腰将剑捡起来,继续有学有样地摆起架子,只不过自那双眼睛可以看出来,燕徽柔努力集中精神,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她良久没有等到江袭黛的发话。 心脏处揪着的那一小块,又?无力地落了下来。 “无趣。”江袭黛转身就走:“教也教累了,今日先到这儿。” 只是?江袭黛才欲离去,负在背后的衣袖却被?燕徽柔情急之下猛地拽紧。 “……江门主。” 燕徽柔低声唤了她一声,又?抬眸柔声说:“既然您觉得无趣,而今日不练剑了,我能和您出去走走吗?” “……” 好突兀的邀约。 江袭黛道:“本座不想出门。你自己——”她本来是?想说“你自己去难道不成么”但?是?话到嘴边,却发现好像不对劲。 燕徽柔一直算是?被?她下了禁足令的,没有她的准许,不得踏出杀生门半步。毕竟女主是?个香饽饽,修仙界谁都?想要抢走她。江袭黛只能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那可不是?只能和自己出门了吗? 江袭黛挪回眼神,燕徽柔双眸抬起,还泛着些许水光,显得眼角那颗泪痣愈发泫然欲泣了,她轻轻揉着胳膊上?抽红的那一处,神情似乎有些期盼,还夹着几分不是?很?明显的委屈。 有什么好委屈的? 若不是?太不专心,本座能抽你? 江袭黛在内心腹诽着,她瞥了燕徽柔一眼。 她大概明白燕徽柔为什么不专心了? 也许是?在杀生门闷久了。 毕竟这几个月来折腾她折腾得很?惨,还从未放过假。 哪怕是?铜汁子浇筑成的,也多少得裂个纹了。 这个年?纪的丫头,多多少少是?有一点爱玩的心态,倒也正常。 “……去哪?” 燕徽柔却说,您与我一道,去何处都?是?可以的。她不求多的,只想下山逛一逛就好。 江袭黛还是?用着熟悉的手法拎起了燕徽柔。从前燕徽柔总是?担心她会不会拎着自己太累,但?自从她领教了那把绣花伞的重量以后—— 燕徽柔释然了,自个的重量在江门主手下,无异于翱翔天际的鹰捉着一只叽叽叫的小鸡崽子,几乎等于没捉。 江袭黛乘着一阵风脉,没有什么目的,瞧见远处一个集镇便落了下来。 只是?在进城之前,在燕徽柔的再三?建议之下,她还是?把那一身轻薄的纱衣换层厚重点的。 嗯,指点她如何做事,还真有些让人不悦。 她就不该跟着这个小丫头过来的。 再一次入镇瞧见来来往往的人潮时,江袭黛却顿住脚步:“燕徽柔,你自个儿去好了。” 这里只是?个小集镇,离各大宗门都?很?遥远,没有修道之人聚集。燕徽柔也算磨练了一阵子,不至于被?凡人掳了去。 她可以稍微离燕徽柔远一些了。 第78章 燕徽柔诧异回眸:“为什么?江门主不想逛逛吗?这里人间烟火气息很?足,和杀生门半点不一样。” “人挤人有什么好看的。”江袭黛对燕徽柔的审美十分不屑,言罢,又?牵了一下嘴角:“何况那些人,一个两个都?甚是?胆小。本座若是?真去了,他们?都?跑了,你可瞧不见什么‘人间烟火’。” 燕徽柔沉默了一下,“没关系的。” “不会失望?” “怎么会。”燕徽柔温声应道,又?牵起了江袭黛的手:“您陪着我的时候,我从没有失望过。这么看,集镇是?没什么好瞧的,不如去野外走走?” 她自然地提出了另外一条路径,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江袭黛似乎还是?能感觉到,燕徽柔在十分善解人意地体察自己的心情。 “随你。” 对于这份润物无声的好意,江袭黛并没有什么面上?的表示。 但?是?江门主本人许是?忘了,她居然任由这个小丫头牵了起来,本是?想要嫌弃地撇开她,但?牵着的手,一直到两人漫步到附近一条不知名的河边,才被?江袭黛抽了回来。 河边的野花开了,许是?天热以后,附近的山川冰雪融化,这一条小河奔得潺潺作响,围绕着城郊欢快地淌过。 “感觉您平日里,很?少出来的样子。” “别?说我,你也不算个好动的。” 燕徽柔笑了笑:“那是?因为……谁会喜欢拖着两袋沉米爬山?累得根本没空欣赏风景了。您不能因为这个说我不好动,这不公平。” 江袭黛:“嗯,年?纪轻轻,嘴倒很?硬。” 燕徽柔:“这样散散步就很?好。除了那次阴差阳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呢。” 江袭黛对于出远门也没什么热衷的,也许曾经她喜欢热闹的地方,只不过经历的事情多了,现在都?不喜欢了,时过境迁,倒也没什么更多的感触。 “燕徽柔。” “嗯?” “想吃杨梅酥山了。但?下山买来总是?化了许多,你手艺还不错,回去学学怎么做。” “好。” “还有乳糕。” “好。” “上?次本座还听?闻弦音讲,有一种酥里头裹着花瓣,听?起来不错,忘了叫什么,你也记上?。” “鲜花酥饼?好的好的……您好爱吃甜食,这样常年?累月吃下去,真的不会牙疼吗?” 江袭黛下意识抬起手,指节抵着揉了揉腮边,似乎是?在体会有没有痛感,而后瞧见燕徽柔笑着看她,突然一甩袖恼道:“疼什么疼。本座怎会被?这种小疾困扰?” “没有疼自然是?好的。”燕徽柔眨眨眼:“只是?吃什么都?不要过量。” 两人并肩散步,难得无所事事地闲聊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话起家常。 江袭黛时而忘了眼前这人是?需要提防的“女主”,她寻常地与燕徽柔闲谈着,好像这人还真是?她从外面随便抢回来的一个小丫头一样。 江袭黛最近,偶尔也会这样想。 但?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了。 杀生门里多这么一个人,她应该也不会把她丢出去。 毕竟燕徽柔光论本人而言,确实还不算讨厌。 这一下子散步到傍晚,临着回杀生门之前,燕徽柔决定去集镇里买点做甜食的原料再回来。 江袭黛还是?希望能够尝上?的,为了避免那些摊贩都?跑了,所以她依旧没进去,只在郊外候着她。 燕徽柔一路拎着大包小包,回来得很?快,可能是?怕她等久了。 只是?来的不单纯是?一个燕徽柔,还有另外一只……模样古怪的,瞧不出是?什么颜色的毛躁玩意,尖耳朵,长?嘴吻,正被?燕徽柔单手抱在怀里,正发出几声低沉的呜咽。 江袭黛瞧了半晌,发现那是?一只脏狗,脏得连毛色都?看不清楚。 她皱眉:“本座不爱吃狗肉。” 何况这只这么瘦,一看就不好吃。 燕徽柔干净的衣衫已经沾上?了泥水,也变得不怎么整齐。 她吃力地把那些大包小包都?塞进了纳戒里面,而后双手小心而怜惜地抱着这只狗: “江门主,这不是?买来吃的,我在集市里瞧见它被?碾断了腿,只能在地上?舔脏菜叶子充饥,但?还有几个孩子要养……十分可怜,就……” “将它抱回来,那剩下的几只狗崽子岂不是?更惨。这算什么好事么?”江袭黛淡淡道。 “怎么会?”燕徽柔笑了,将身上?的大狗抱低了一点,示意她看。 在江袭黛难以言喻的眼神中,三?只黢黑娇小的狗崽子头,齐刷刷地从燕徽柔的外衫领口里钻了出来。 脏兮兮又?臭烘烘的,八百年?没洗过的几只脏狗,一家四口,全在她身上?了。也不知道燕徽柔是?怎么忍下来这股味道的。 燕徽柔还摸了摸它们?的头,双目柔柔地看向江袭黛:“门主,我能把它们?养回杀生门吗?” “杀生门不收狗东西?。” 江袭黛抬起衣袖,嫌弃地掩起了口鼻。 “真的不可以吗。”燕徽柔蹙眉:“可是?它瘸了腿,还拖了三?只小的,会饿死的。江门主,万物有灵……” 女主的圣光仿佛非要闪瞎她似的,刺得江袭黛眼睛生疼。 第79章 她的手往上?顺了一点,揉了揉眉心。 【滴!女主好感度-1】 【滴!女主好感度+1】 【滴!女主好感度-1】 “打住。” 脑子里被?燕徽柔忽上?忽下的心情扰得动荡不堪,江袭黛垂下手,本是?想训斥她净整些多余的事回来。 只是?话到了嘴旁,却有些不是?滋味。虽说江袭黛一直不喜欢那个“金兰之契”的称号,但?是?…… 先前想着法子,与她说着真心话,也没将这丫头的好感度减下去。甚至还往上?涨了涨—— 偏为了几条狗减她的好感度? 凭什么? 江袭黛瞥了一眼那狗东西?,蹙眉思忖片刻:“带回去可以,但?养在你的明月轩,不准进本座的琼华殿。” 燕徽柔弯眸一笑:“我就知晓,门主人是?极好的。” 【滴!女主好感度+1】 【滴!女主好感度+1】 燕徽柔道谢的声音也是?温温和和的,只是?相比初见时的知礼懂事,如今却变得更加亲昵,她好像一颗杨梅,随着靠近的时间久了,愈发甘甜可口。 江门主就此满意。 只是?在满意过后。 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起来。 第42章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睡前。 燕徽柔回去安置了她心爱的狗崽子们, 一时半会?儿没了人影。 江袭黛沐浴完后,又换了件轻薄的红纱。 每每天热时,或是自个儿觉得热时,她总要这么穿。 她在自家的地盘上远没有那么地讲究, 毕竟不可能有人胆敢盯着江门主久看。除却闻弦音, 也不会?有谁来到她的琼华殿。 刚刚泡过温水, 她衣着轻薄地靠在软榻上, 华贵的织物绵软光滑,仅隔一层之薄,贴在身上很是舒服。 这么蹭着,她又侧过半边身子, 转而趴在了柔软的织物里?——脸颊上还带着未曾褪下?的潮红, 垂着眼睫毛, 颇有一种?餍足的倦怠感。 燕徽柔收拾干净以后,端着一盘小乳糕来了。她才敲开门主大人的房门, 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尊容。 “燕徽柔?” 许是困了, 她的声?音也柔媚了些许, 一眼横过来:“让你?做个糕点磨磨唧唧的。你?该不会?真去?给?狗做窝去?了?” “嗯。”燕徽柔笑了笑:“倒也没有费多少工夫,只是这乳糕我是第一次做,所以研习得?久了一点。让您久等了。” 乳酪的淡淡甜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燕徽柔头一次做,形状凝得?还不甚规则,只是那牛乳滑嫩嫩宛若蛋白, 中间嵌了颗青提子,还淋了点桂花蜜。 瞧来倒是不错。 江袭黛并没有太意外, 自打上次尝过了她的酒酿圆子以后,竟然发现做得?比外面的店面还要好吃一点。那时江袭黛表面上波澜不起, 实则内心惊为天人。 她想?她总算发现了燕徽柔身上有点儿不错的妙用。 既然妙处有,自然是该用上的。 “门主。您瞧着是倦了?” 瞧见她没有半点想?要起身的意思?,燕徽柔手里?执着个小木勺,笑道:“需要我喂您吗。” “说什么呢,本座的手又没断。” 江袭黛指尖轻点,那碗小点心便飞了过来,直悬到她眼前。 她拿过勺子,浅尝过一口,便被甜得?轻抬了下?眉尾:“还不错。” “今日未能好好练剑,惹了您生气?,于是多放了点糖。” 燕徽柔无处落脚,而干站着也不是很好,于是她掀起衣摆,安静地坐在了江袭黛的身侧:“算是赔罪,想?来您会?喜欢的。” “……你?倒是有心了。”江袭黛伸出指尖,轻轻拨弄着那悬浮的盘子,“且比刚来的时候要乖了许多。” 她很爱听燕徽柔这些话,也很喜欢有这样一个人,处处体贴周到,把她的心情记挂到心底。 “以后每日做一份上来,说不定?……本座心情一好,饶了你?一日的修行?” 燕徽柔有些僭越地坐在了江袭黛的身侧,甚至快要挨着江袭黛的腿。 但是眼下?心情尚可的江门主,却没有与她计较这些细节。 她甚至在尝完一半的甜点以后,伸出手,勾起了燕徽柔腰间垂下?的一缕绸缎似的乌发,摩挲着绕在指尖。 不愧是女主。 前头营养不良了那么多年,稍微养好一点,头发还是这么柔软漂亮。 “燕徽柔。”江袭黛的目光飘过她微微红着的耳垂,便又想?旧事重提,饶有兴致道:“你?今日一整天瞧着我,到底在脸红些什么?” 自从和系统认真确认了女主的性?取向以后,江袭黛在她面前松弛了许多,也不如先前那么顾忌了。 燕徽柔感觉到了头皮上轻微的拉扯感,她没有回?过头看后面的女人。 但纵然不看,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臀部?正在抵着门主大人微微屈起的一条玉腿。 燕徽柔晚间的衣裳也轻薄许多,甚至能够感觉到女人刚沐浴完柔软的肌肤,以及水里?的花瓣染上的柔香。 “自然是,瞧见门主如此身段。我——”燕徽柔顿了顿,从容道:“有些自惭形秽了。” 只是她藏在秀发下?的小巧的耳垂实在地红了些许,不如面上看起来那么平和。 第80章 “是吗。” 果然,系统所言倒是不假。 江袭黛碰见再多娇的女人,最多想?要纳入杀生门下?,哪怕是当个花瓶摆着瞧着,而并不会?自惭形秽到脸红。 听了燕徽柔这话,只道是直人的见解的确不同,便信以为真了,也不以为一回?事。 江袭黛稍微动了动,闭上双眸。她屈着的一条腿碰了燕徽柔一下?,使唤她:“会?按摩么?” “我可以学……” 江门主是向来不和她客气?的,燕徽柔还没反应过来,那条轻纱掩盖的白腿便横在了她的双膝上。 江袭黛吃完甜点以后又困了,按理?来说,她总是喜欢在沐浴完后喊几个侍女过来帮她摁摁,只不过现下?懒得?等她们过来,而燕徽柔就在眼前,勉强凑合着用用好了。 燕徽柔小心地把手搭在那双腿上,轻缓地揉了揉。 “重一点。” 女人顺滑地躺下?,眯起双眸。 燕徽柔手上一紧,便听得?她轻轻哼了一声?,不悦道:“你?掐本座?” “对不起,门主。”燕徽柔抿唇道:“一时没控制好。” 量她也不敢。江袭黛感觉腿上的力道逐渐适中起来,便也没有再去?责怪她。揉了半晌,舒服得?偏了下?头。 还可以,小丫头。 燕徽柔的手法生疏而拘谨,直到她揉到感觉自己有点手酸的时候,她才扭头看了江袭黛一眼。 女人闭着双眸,但是没有睡着,只是在养神。 “江门主?” “怎么了。” “没什么,琼华殿周围很安静。”燕徽柔听见自己的手揉皱她衣裳的声?音居然清晰可闻,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垂又有些发烫,嘴上便想?说说话,给?盖过去?。 “那你?给?本座唱个曲儿听听。” “……我不会?。”燕徽柔:“您会?吗?不如门主也教教我好了。” “你?怎的什么事都得?人教。”江袭黛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点嫌弃,她眼睫毛动了动,抬起来,却发现燕徽柔正望着自己。 她便说:“不教。” 燕徽柔:“为何?门主的声?音这么出色,唱起歌应当是极为不错的了。” “……”江袭黛目光幽幽的:“放肆。” “好啦。”燕徽柔笑了一下?:“不教就不教。” 晚上风紧天凉,有长风呼啸过山林,自然也不是一直这么安静,“呜——”地从琼华殿的窗沿拂过去?。 在这短暂的间隙里?,燕徽柔终于听不见如此暧昧的摩挲声?了,一时手上的力气?也重了些许,专注而认真起来。 而过了很久以后。 却有一阵轻淡婉转的调子自两人之间响起,夹杂在嘈杂的风声?里?。 野老柴门,深隐水云乡。 林下?草堂尘不到,亲枕簟,懒衣裳。 故人重见几星霜…… 燕徽柔有些意外地看向江袭黛。 江袭黛闭着目,与其说是在正儿八经地唱,更不如说是随便地轻轻哼了一首。 她靠得?更加舒服了一点,字词咬得?模糊不清,含在唇齿间,倒是多了几分缱绻之意。 “好听。” 门主大人好不容易开了金口,不适时地送上夸奖,恐怕是会?被责怪的。 燕徽柔紧跟上了一句“好听”,倒也不是恭维,确实挺好听的。所以她便顺着问道:“这首是门主从哪里?听来的?” 江袭黛轻轻扯了一下?唇角。 “展珂教的。我只会?这一首。” 燕徽柔揉着她腿的姿势没有变化,然而她垂下?眼睫,没有再说话了。 良久。 燕徽柔道:“好听的。” “小时候,晚上怕黑睡不着。”江袭黛轻轻一笑:“她总唱这首歌哄着我,听得?久了,倒也不自觉学会?了。燕徽柔,有时候人真是古怪,能对另一个人那么好,却也能那么坏。本座怎么就从来都做不到这一点?” 但她确实不在真心地笑,只是有些怅惘罢了。江袭黛随口说了几句,没有沉溺很久,言罢揉了揉眉心,“罢了。跟你?一个小丫头说这些作甚……你?能不能换个地方揉,那块地方都快被你?戳青了。” 燕徽柔依照她的吩咐,换了个地方,只是她的注意力却没有换到江袭黛的腿上。 “那您当年如此……” 现在亦然吗? 燕徽柔本想?问的。 只是江袭黛在说话时,她没有去?细看江袭黛的神色。 所以余光只能看见她唇角勾起的弧度,不用穷极想?象力,也能想?象出她是如何温柔又明媚的笑着的。 在燕徽柔浅浅的心事里?,已经描摹出江袭黛提到那个女人时,每次都会?有波澜的神情。 话头便就此顿住。 她的感情像是秋山上落下?来的一片叶,覆在泥土上了无声?息。 微小的情绪百折千回?,仔细想?想?,还是没有必要了。 所以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现在也好。” 燕徽柔低眉温和地笑了笑,把话接上。想?起先前说自己是不是早先年见过她的话,实在让人有些啼笑皆非。 江袭黛问,怎么可能? 的确不可能更早一点认识她。 第81章 所以,是“也好”。 燕徽柔如今不愁吃喝,不愁穿,没有被人拳打脚踢,没有再毫无尊严地活着,眼前也再没有深不见光的地牢。 她身子也比从前好了,还能修道,也能登山赶一趟杀生门的日出。平日里?和门中的闻师姐、以及那个小姑娘碧落也能说得?上话,算是有了朋友。 她想?这一辈子,最好的事,一定?是遇到了江门主。 但是没有最最好,有人比她先来了。 燕徽柔想?着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学会?唱歌给?江袭黛听,也没见过她小时候怕黑的样子。 遗憾吗? 不算遗憾的。 这个词太重了,不适合她和江袭黛短得?一眼能看到头的光阴。 只是浅淡地来了,又浅淡地释然,不过一句“也好”而已。 还未曾出土的小苗,被她掬起了一捧土,安分守己地盖了回?去?。 第43章 燕徽柔自?那一日以后, 练剑的进程好了许多,一直在专心致志地模仿江袭黛。 她兰心蕙质,悟性不低,加上先前体能跟了上来, 愈发知道该怎么调动自己的身体。 这一日接着一日的长势, 已经非常可喜。 江袭黛就是有心想要刁难她, 一时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燕徽柔向来是嘴甜的, 闻弦音和碧落总是夸她,她一直谦虚地说:都是门主教得?好的功劳,与她自?己的天赋并非有太大的关系。 这话儿顺着闻弦音这个?传话筒,自?然地飘进了江袭黛耳中。 被人当面褒奖和背着褒奖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前者总得?细细去分辨其中的恭维, 后者么—— 那她说的多半是真心话了。 江袭黛闻言笑了笑, 心想着那小丫头不仅嘴上话说得?好听,倒还挺知恩图报的。 她喜欢识趣儿的晚辈, 但也?瞧不起太懦弱和只?会摇尾乞怜的。 但神奇的是燕徽柔却中和得?很?好, 她能恰好卡在江袭黛喜欢的点上——既懂事?知趣, 也?不卑不亢。 “那小东西?……不枉本座每日花些功夫教导她了。” 江袭黛此时正赏玩着她早先年从死人身上抢来的珠宝,独为欣赏一颗红色熠熠生辉的宝石。 她将其放在手?背上,瞧着那血珠子一样剔透的宝石, 颇为满意地欣赏了一番:“闻弦音,这个?好看吗?衬本座如何?” 闻弦音知道门主的脾性,自?然说:“门主风采过人, 戴什么都是好看的。只?不过弟子倒是不怎么会欣赏珠宝,听闻燕姑娘倒是有些心得?……” “敷衍。本座瞧久了, 倒是觉得?一般。” 江袭黛却甚是善变,也?许是看出了点瑕疵, 她便漫不经心地任那宝石滚落在手?心,顺手?又丢给了闻弦音:“喏,赏你了。” 闻弦音伸手?忙接住,恭敬道:“谢门主赏。” “闻弦音,你把燕徽柔叫来,今日给她放假一天,她怎的人都没了影子?” “燕姑娘清早去了一趟山脚附近,买了几册诗书和些许食材。” 自?打燕徽柔逐渐有一些修为自?保以后,至少杀生门附近的一些没什么宗门势力渗透的地方,她可以一个?人去了。 “是吗?和往日倒也?没什么分别?。你将她唤来。” 座上的女?人打了个?呵欠,又自?箱子中拈起了一块玉扳指,对着窗外的光线闲闲地看着成?色。想来是这绿油油的玩意让她没什么好感,她便又丢了回?去,顺便对闻弦音吩咐了一句。 闻弦音眼明心亮:“是。” 她转身走出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燕徽柔不在,门主便要从她口里听到些恭维话了,每天绞尽脑汁地夸这个?女?人,还实在有点让人头疼。 还好有燕姑娘在。 闻弦音这段时日轻松惯了,便时不时在江袭黛面前提上燕徽柔几句。 门主每次都会若无其事?地把燕徽柔唤来。 这以后,至少在哄门主开心这件事?上,便没有闻师姐的事?了。 只?是这一次,她没能成?功把燕徽柔提到门主面前—— 闻弦音站在明月轩门口,默默地看着一地狼藉的水迹,异常焦灼的碧落,还有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块骨头引狗的憔悴的燕徽柔…… 燕徽柔的身上全是水,有点儿狼狈,她拿着衣袖拈了拈鬓发,只?是发现越擦越湿,又有些尴尬地放了下来。 她回?眸,和闻弦音打着招呼:“闻师姐?你来得?有点不巧了。” 碧落则在一旁炸毛:“啊啊啊啊燕姑娘我刚擦的地!你能让这几只?狗崽子乖一点吗!” 她们二人天天同住,倒是愈发熟悉了。燕徽柔没什么架子,也?比碧落大不了多少,比起说是主仆,倒不如更像是姐妹。 燕徽柔抱歉道:“碧落,你辛苦了,先下去吧。待会儿我来收拾就好。” 床底板下,一只?杂毛狗睁着绿幽幽的眼睛,夹着尾巴瑟缩成?一团。它把三只?小狗护在肚皮下,冲燕徽柔咧牙咆哮,死活不让她靠近一步。 “奇怪。刚回?来的时候还挺乖的,也?不咬人,怎么一让洗澡就变成?这样了……” 闻弦音一时叫不走燕徽柔,连忙返程回?了琼华殿,向江袭黛禀告此事?。 江门主已是在百无聊赖地盘着一串红珠子,听到燕徽柔今日消失一天,竟是为了——洗狗? 第82章 又听到燕徽柔被那几只?狗甩了一脸的脏水,她的神情先是难以言喻了一会儿,随后便笑了一声:“真是丢人。” 江袭黛勾着唇,故作老神在在的再玩了会儿珠子,便起身去往殿外。 “本座去瞧瞧,她是怎么个?丢人法。” 燕徽柔此时还在拿骨头引狗,只?可惜成?效甚微。虽然那条大狗已经被勾引得?垂涎三尺,但还是寸步不让地蹲守在床底,不迈出半步。 她正思索着别?的法子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自?窗口飘来。 “燕徽柔,你何不钻进去捉一捉?说不定还能被咬上一口。” 燕徽柔抬头,从窗户瞧见了女?人娇丽的身姿。 燕徽柔道:“我不如那只?狗瘦,大概是钻不进去的。” 敢情她还真想过。 江袭黛忍不住白了她一眼。燕徽柔此刻脸上沾了许多水,扑簌簌地往下掉,她低头拧干净了衣摆,又蹲下来对那只?狗说:“乖乖,过来,不洗澡的话,你就只?能睡到外面了。万一下雨的话——” “呜……”依旧是低沉的咆哮。 燕徽柔如今有事?在身,平日里她碰见江袭黛不是这样的,哪怕被嫌弃了也?毫不在意,只?应了江袭黛一句话,便又忙起自?己的事?来。 整个?杀生门敢于把几条狗的优先度排在江袭黛之前的—— 除了胆大包天的燕徽柔,实在想不出还能有此般魄力的人物。 而被完全无视了的江门主,多少是心中带了点不悦。 她在窗边站了许久,扫过燕徽柔的背影:“燕徽柔?” 燕徽柔还在温柔地对狗讲话:“万一下雨的话,你在外头还好,习惯了,但你的三个?孩子可能会淋上风寒的。小狗生病可难挨了。” “……” 这小丫头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一条捡来的野狗能听得?懂人话吗? 燕徽柔却浑然不觉,她又问?道:“乖乖,这么怕水,是不是因为从前被人用水溺过?我只?是想帮你弄干净一点而已……” 那只?夹着尾巴的大狗双眸本凶光毕露,不知为何,听了这话,咆哮的声音变得?小了一些。 燕徽柔心中一喜,正想要再说些什么—— 她的床榻却飞了出去。 大小缩在一起的四只?狗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道长绫卷了起来,从腹部几进几出,捆得?像个?粽子。 燕徽柔愕然回?头,只?见江袭黛手?里拽着不知道从何处掏出来的长绫,那绑法宛如缚住苍龙似的。 女?人翻腕再一拽,捆成?粽子的四只?便甩入燕徽柔在一旁备着的小半桶水中,哗啦一声巨响,挣扎的呜呜声不绝于耳,完美地变成?了落水狗。 “这样不就好了么。你瞧瞧,也?不叫唤。” 她低下眼睫毛,瞥了那木桶一眼,斥道:“什么野狗,也?敢对着人咧牙了。” 江袭黛松开手?上缠着的长绫,任其落到地上。 燕徽柔小心地观察了它们片刻,发现它们虽是怕极,不愿意留在水里,但碍于江袭黛的气势磅礴,也?没有一只?敢再乱动的,变得?安分起来。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对着江袭黛笑道:“还是您有法子。” 燕徽柔挽起衣袖,终于可以凑过去洗她的四条狗了。她摸了摸那三只?营养不良的小崽子,没发现什么伤痕,只?是毛乱糟糟地纠缠在一起,看起来脏兮兮的。 剩下那一只?大狗,后腿瘸了一只?,半缩在腹下,前些天燕徽柔给它上了药,现在看起来伤口养好多了,长出了一层粉红色的新鲜皮肉。 它的背脊上也?是一团乱毛,燕徽柔揪不开,只?好给它全部剪掉了。在这个?过程中也?是要费一些精力的,毕竟是活物,会甩毛挣扎,燕徽柔便这么喊道:“江门主——” “您站过来一点儿。” “不要。” 江袭黛不喜那污了一层的水珠子乱溅到她的身上。 燕徽柔却难得?会错了她的意思,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起身给江袭黛搬了把椅子,又将双手?搭在她肩上,往下微微一摁,“那您便坐着好了。” 江袭黛莫名地被她摁在了椅子里,秀眉微皱:“……你要作甚?” “它们瞧见了您,便不敢咬我我。多好。”燕徽柔挽着衣袖,蹲在地上飞快地拿抹布搓着狗毛,她低眉干活时倒是很?利落,有一种说不出的生命力。 也?许是听出了江袭黛的不情愿,燕徽柔摁着狗捏着抹布,胳膊放松地搭在桶边,语气放柔了很?多:“帮个?忙好吗。门主大人?” 这一声“门主大人”,她温和的声气,拂过室内潮湿的风,透到了江袭黛耳畔。只?是显得?不那么敬重,反而亲和了许多。 “敢情本座今日来是给你镇狗的呢。” 江袭黛闭上眼,轻讽了一声。 “那么江门主今日来看我,是准备干什么?” 燕徽柔不经意地问?,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江袭黛:“您不是说今日放我一天假吗。” 以往燕徽柔很?喜欢与她随意聊点什么,但是今天的她却没了下文,只?听得?水声淋漓作响。又一声哗啦,燕徽柔换了一盆清水。 江袭黛等了片刻,略有点疑惑。 她抬眸打量起燕徽柔来,还是平平常常的燕徽柔,看不出任何异常的地方。 第83章 第44章 “杀生门是本座的地盘。” 江袭黛靠在椅背上, 理着袖口的牡丹花纹。 这只是?一把寻寻常常的桐木椅,但是?这女人骄奢淫逸惯了,偏生坐得跟琼华殿里的宝座一般。 “你的明月轩也算是在琼华殿内呢。” “本座随意在自家后院走一走。又有何?不可?” “门主喜欢,自是?可以的。”燕徽柔温和地嗯了一声, 将?水盆里的清水倒掉, 寻出了一块干净的布料, 将?那几只湿哒哒的小狗裹紧。 她又抬起掌心, 尝试运用着新习得的灵力,去将?那只大狗烘干。 江袭黛斜撑着下颌,眼眸略抬,一动?不动?地盯着燕徽柔瞧。 她总觉得燕徽柔心情有点不太好。 不过瞧见?女主不爽, 她理应高兴才是?。 江袭黛想, 或许自己只是?想知道, 感觉死到临头都不会有丝毫脾气的燕徽柔,怎么会一个人兀自闷着生气。 那丫头总是?极为耐心的, 亲和体贴的, 又柔弱得像是?一捧白莲花, 连条狗都舍不得凶。 只是?思忖未果,再抬起双眸时,却?对上了那年轻姑娘温润如玉的神情:“门主?今儿想吃什么?” 她的神色如常, 衣袖挽起搭在手臂间?。见?江袭黛半晌不答,便建议道:“别?吃那么甜可好,偶尔也换换口味, 我还会炒几样小菜呢。” “不。”江袭黛下意识抗拒:“不爱吃。” “……” 燕徽柔烘干了狗毛,那群三只小东西还有一只大东西重新变得毛茸茸起来, 只是?让人惊奇的是?,原来不是?太过肮脏, 而是?原本的狗毛便是?乌黑的。 只是?说?如果先前黑得灰头土脸,如今却?黢黑得甚为蓬松,也有一番美感。 “门主这么挑食,”燕徽柔轻轻叹了口气:“我若是?出门了或是?走了……您该怎么办?” 这话问得倒是?古怪,甚至很是?废话。 江袭黛没遇见?燕徽柔之前,自然也是?这么过来的。活着。 “小丫头。”江袭黛打量她片刻,淡淡道:“你?又想出门了?心倒是?挺野的。不是?上午还去外头买了点物件回?来么。” 燕徽柔自衣袖里掏出一封极小的纸,展开来递给了江袭黛。 江袭黛扫了她一眼,才慢腾腾地接过来。她摩挲着将?其打开,因着这短短一行?上也仅有几字,写道“燕姑娘珍重”,笔迹略有些潦草。 江袭黛眉梢不自觉蹙起。 “谁写给你?的?” 燕徽柔道:“我今日下山,便碰见?了李星河。”又浅浅一弯唇:“想必不用过多?介绍了,您总是?在我跟前提起他。” 那个小子? 江袭黛轻慢地嗯了一声,垂下眼睫细细思索。怎么会回?来找燕徽柔的? 男主按照剧情这个时候……不应该在揽月阁努力奋斗么—— 哦,江袭黛险些忘了,揽月阁被她烧了,一时半会也重建不起来。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安排的,反正她上次把男主吓晕丢在门口,便没有再做理会。 还以为脏东西都被火烧干净了。 如今看并没有,枉费她还期待了一下。 那想必如今,男主肯定是?流落到别?处了。 只是?详细的剧情走向系统还没有告诉她。这破玩意总是?有一种走一步看一步的死气沉沉感。 “出来。”江袭黛对着系统道:“怎么回?事??剧情里有这一说?么?” 【宿主。滴滴——】 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在江袭黛耳畔吱哇乱叫。江袭黛忍过了这一阵子,那边的声音终于回?归正常。 【触发?对话,监测到任务支线。监测到女主好感度过高,修正以后的支线剧情为%?%9301…】 又是?一阵混乱的电流。 正当江袭黛思忖着这玩意儿可算是?要寿终正寝了,结果它顽强地挺了过来。 真可惜。 【监测到崭新机缘!修正以后的支线剧情,女主离开杀生门时遇到男主,应男主的邀约于下月前往无垢山取剑,蒙受机缘点化,获得一本新功法。滴滴——】 无垢山? 江袭黛回?想了一下,有点陌生,但也并非完全不曾听闻。 这是?杀生门附近的一座小荒山,底下的小镇子是?离杀生门最近的集镇,平日燕徽柔估计总是?去那边采买。 但是?从没有谁听说?过那座小荒山里,有什么功法或是?剑什么的。 “是?什么剑?较本座的软红十丈如何??” 【天道气运衍生的一柄宝剑,只有有缘人能够一起拔出来。形态不一,名字未定,根据使用者的心性而定。】 “又是?什么功法?” 【宿主,男女主的机缘较为逆天是?正常的事?,这本功法原文剧情中没有涉及,所以系统无法给出详细解释,依照系统判定为支线任务。】 ……总而言之,这东西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滴!请选择——】 【一,接取。二,拒绝。】 【完成奖励:修为点上升1000!】 不愧是?支线任务,修为给得少得可怜。 但江袭黛问道:“这一单……不接下的话,他们还会获得机缘么。” 第84章 【宿主请确认,男女主的运气,与宿主您没有关?系。请注意——本支线是?通过女主过高好感度触发?的,是?她主动?选择告诉您,所以才会有任务界面哦。】系统冷冰冰的提示道,还机械地“哦”了一声,似乎觉得这样很有人情味一样。 那也就是?说?,就算自己不接取这个任务,他们还是?有可能获得不是?吗。 这破系统压根没给她什么选择的余地。 江袭黛垂眸没思忖多?久:“嗯。接了。” 原因没有别?的,她对于“机缘”一向很是?上心。 毕竟这种东西一向是?没什么道理可言的,厉害的甚至还会越级杀人。 所以必须得把男主和女主的机缘防住了。 哪怕自己得不到,也不能留给他们。只要这二人老老实实修道,想要超过她简直是?天方夜谭,没什么可惧的。 与其避开,倒不如迎着直上。 【滴!确认成功。恭喜宿主展开新的任务。】 【任务要点如下:一,让女主答应和男主到达无垢山;二,两?人顺利一起取剑。】 “他找你?说?了什么?” 为了避免太突兀,江袭黛还是?明知故问了一句。 燕徽柔也没有对她撒谎,而是?解释了一通,与系统所说?的差不离。 “我只是?想,您惯来爱将?我与他提到一处,如果有那么一日,我真的如您所希望的那样,喜欢上了他,离开了这里……”燕徽柔:“您就吃不到我做的甜点了,这样好吗。” 江袭黛回?望着她的眼睛,那里面还是?平静又温柔的,像是?微风不燥的湖面。 只是?燕徽柔突然这么说?—— 江袭黛的内心宛如上好的丝绸被刮蹭起了一些飘飘的蚕丝,让人摸着不大舒服。 这几个月太安逸了,险些都忘了眼前的人名为燕徽柔。 燕-徽-柔,不仅仅是?三个字,也是?后来注定会和江袭黛敌对的女主。 “你?无需说?这种话来委婉试探。”江袭黛好整以暇道:“想跟着去,便去瞧瞧好了。本座此次不拦——” 她正表现出难得的宽宏大量时,燕徽柔却?笑了一下:“我不想去,已拒绝他了。” ? 【滴!女主好感度-1】 这个任务感觉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不成。”江袭黛错愕过后,心想着燕徽柔不去,那便宜机缘说?不定会落到李星河手里——谁知道呢? “你?必须去。” 燕徽柔反问:“为什么?” “本座行?事?,需要向你?解释多?余的吗。” “因为这次是?我的事?情。”燕徽柔语气温和下来:“纵然我会听门主的话,您的决定,向我解释一下其中的道理,并不是?一件很过分的要求。” ……被怼了。 江袭黛怔了一下,目光随到她脸上,双眸微微眯起,又瞪了燕徽柔一眼。 这小丫头实在是?愈发?叛逆了。 她闭上眼,开始编造理由。 只是?江袭黛鲜少干这种事?,她想得额间?一跳一跳地,勉强道:“本座想图个清静,你?也不用日日在跟前晃着。” “门主躲清静,”燕徽柔道:“今日却?已经?躲到我的屋子里来了。这是?什么道理?” “……” 江袭黛揉了揉额角:“也许本座是?想派你?打探一下,那小子的行?踪,他贸然出现在杀生门附近,也不知有什么阴谋?” “这种事?情,交给闻师姐更加妥当。而您一直是?这么做的。” “……” “不许顶嘴。”江袭黛凉飕飕道:“本座在杀生门躺倦了,偶听你?这么一说?,便想去那座山瞧瞧。不可以么?就这么定了,休得废话。” 【滴!女主好感度+1】 “好。” 燕徽柔点头道:“那我与您一同去。门主下次想干什么,无需和我兜那么大个圈子。” 江袭黛发?觉乖巧懂事?的女主又回?来了,她勾起唇角,正满意于自己的话术:“得了,那你?便收拾收拾去找一下那个小子。” 燕徽柔疑惑道:“江门主,我刚才才说?过……我已经?回?绝了他,与李星河有什么关?系?” “不是?您同我一起去吗?” 江袭黛的话僵在嘴边,她怔了一下,撑着腮边半晌没说?话。 好奇怪。 女主怎么又找上她了? 第45章 好不容易让燕徽柔松口, 江袭黛自然也不会再出尔反尔。 任务失败了也没关系,她并瞧不上那点子修为,有这个功夫还不如自己打坐呢。 主要是得去看着?。 别让燕徽柔和李星河,燕徽柔还好说, 尤其是李星河——拿到太好的机缘。 依照男主对她那快要突破一片血海深仇的仇恨值来看, 还是把他直接扼杀在地里比较好。 算着?日?子, 江袭黛与燕徽柔一同来到无垢山。 从俯瞰群峰的杀生门瞧, 这儿?充其量是个不入眼的小土坡,能够被江袭黛记下,只是因着?这名字倒是取得有点仙意。 燕徽柔走在茂密的山林中?,山间?环绕的阵阵白雾, 从她的面?容上拂去。 她踩上一块石头, 回眸问:“江门主, 要去哪里?” 第85章 “你随意走就是。” 江袭黛也不知道要去何处,但是跟着?女主走准没有错。说不定她乱晃到某一处, 便能碰见天上掉下来的大机缘了。 燕徽柔一头雾水:“不是您要来的吗?” “对了。那小子没有说, 邀你去看什么东西?” 燕徽柔皱眉思忖了良久。 瞧见她表情无端凝重, 江袭黛的目光略带一丝深意地注视着?她,想要看清燕徽柔细微的神色变化。 “我……” 江袭黛也凝重起来。 结果片刻后。 燕徽柔松开了眉梢,对江袭黛扬起一个抱歉的笑:“门主, 当?时他在街上遇到我,甚是一见如故,突然拦着?我, 说了好些话,我竟是有些忘了……只记得他给?我塞了个字条, 说是还是感?谢我救他,又问我愿不愿与他一起去无垢山。” “您也如此?在意, 无垢山是有什么好东西吗?”燕徽柔歪头问。 “……” 江门主心梗了一下。 她素知女主是个无甚志气的,也没想到她在这关要时候还能走神。 “你再好好想想,当?时在干什么?”江袭黛自唇间?逸出?一声轻啧,嫌弃道:“年纪轻轻,怎么记性比老?东西还差劲。” “我在……”燕徽柔抬起衣袖,掩唇轻咳一声:“江门主,我当?时在思索晚上要给?您做什么点心吃。” “所以买了半篮梨。” “而我觉得那梨瞧起来不甚光鲜,正想讨个更公道一些的价格,其后又准备去囤点冰糖和枣子……有点忙,实在没空听李星河说了些什么。” 江袭黛揉了揉眉心,她想着?自己算是被燕徽柔给?深深折服了。 但一想到她做的冰糖雪梨确实味道不错,却也放不出?什么狠话来。 靠燕徽柔恐怕行?不太通,还不如去找找另一个的踪迹。正如此?作想的时候,江袭黛敏锐地感?觉到,有一些生人的气息顺着?微风扰来。 她不动声色地合起了绣花伞,目光冲着?自己的身后看去。 正巧。 说曹操曹操到。 男主背着?行?囊,手?执佩剑,正低头赶路,从山石之间?踏上来。但是还没有发现她们二人。 江袭黛轻轻一笑,靠在燕徽柔耳畔压低声音说:“接下来你套套他的话。莫要让他瞧见本座。晓得了?” 燕徽柔耳根子一绵,而那道红衣影子却已经翩然而起,扶摇而上,足尖悬于树梢之顶,只隐约能瞧见一裙血瀑般的边儿?。 燕徽柔皱了眉,那紧随而至的年轻男子抬起头来,正好瞧见自己。 女主和男主面?面?相觑。 李星河先是一惊,上下打量她片刻,见果真是燕徽柔,随后又欣然道:“你还是来了?” 燕徽柔默默往天上看了一眼,她瞧见那截红裙如有生命力一般缩了回去,在密匝匝的枝丫叶片缝隙中?露出?了江袭黛的半边脸。 女人嘴唇勾起,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对着?燕徽柔似乎有些警告的意味。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底下二人。 燕徽柔收回视线,在心里道,坏女人。 她又冲李星河礼貌颔首,“好巧。” “巧极了!”李星河道:“燕姑娘,你是专程来等我的?先前为何又拒绝我?” “我是——” 燕徽柔顿了顿:“想着?道友提过此?处,闲暇时间?便独自来看看。” “奇怪了。”李星河道:“那个妖女居然肯放你出?来?” 燕徽柔:“她不是妖女。” 李星河干笑几声:“哈哈哈。不说这事了。既然我同燕姑娘如此?有缘,不如和我一道。” 燕徽柔抬起眼眸,江袭黛似乎在催她说话。她便问道:“自然是好。只是不知道你又冒着?在杀生门附近逗留的危险,不远万里跑来无垢山,这是为何?” “咦,上次不是同你讲了吗?说起这地方。我最近做梦时常梦到,梦里有宝剑,还需要一个有缘的人。这事儿?邪门得很?,有些梦只做个一次就算了,但偏偏夜夜梦到。” “想必是苍天庇护我,一定有机缘在此?。”男主爬了一路的山,此?刻把佩剑取下来,正靠在树干上休息。他自兜里掏出?一块烙饼,“这么高,爬累了吧。你吃不?喝酒不?” 燕徽柔缓慢地摇了摇头,“这座山不是很?高。我不饿,也不会喝酒。”江袭黛总是让她爬更高的山。 “瞧你柔柔弱弱的一个姑娘,别逞强啦。”李星河便一边咬着?饼,一边掏出?壶酒来下饼,“燕姑娘,咱俩就很?是有缘。想必一定能取出?那把宝剑的,我若有了宝剑——” 他顿了顿,沉声道:“定要好生修习,希望有一日?能报仇雪恨。” “你的剑只用来报仇。”燕徽柔道:“但冤冤相报何时了,世事浮沉,仇恨永远是会越杀越多的。” 李星河:“你不懂,你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恨。” 燕徽柔笑了笑,她没有辩驳:“我不懂吗。” 眼见气氛有些肃穆,李星河总感?觉有点琢磨不透眼前的女子。她虽然说话温温柔柔的,但是对待自己却不怎么热切。 他便奇道:“你也想要神兵宝剑?那你要来干什么,不去报仇,还能干什么?” 第86章 燕徽柔:“……凶器不止杀伐,也许还能保护爱的人。” “哈哈哈哈哈。” 对面?那人笑出?了声,“谁家的儿?郎需得你来护着?,那岂不是怂蛋了。自古佳人爱英雄,我见姑娘你长得如此?美貌,以后可不能喜欢——” “我不会的。”燕徽柔打断他的嘲笑,理了理衣摆:“不知你梦中?的宝剑在何方? “这简单。就在山顶西侧的那颗大石头下,啧,我梦到过好多次了。” “……”燕徽柔狐疑道:“这梦,保真吗?” 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个梦罢了。 只是她的疑惑,李星河怕是难以给?出?答案。 正当?李星河将话脱口而出?时,一颗红玛瑙自上方袭来,以咻咻破风之势,正中?男主的脑门心,给?他一下子敲得不省人事。 顶上那道女声淡淡的:“三两句好话问出?来的事儿?,你偏生与他耗了这么久。浪费本座的光阴。” 一袭红袍自上面?坠了下来,江袭黛重新落回地面?。她一道掌风将昏迷的李星河丢入荒草堆。 江袭黛长剑一挑,将李星河手?指上的纳戒打落,她在其中?仔细搜寻了一番,确认有没有什么诡异的法器,后来她实在懒得挑选,索性一股脑儿?拿走了。 江袭黛将空无一物的纳戒又丢了回去,但仔细一思,这纳戒瞧着?平平无奇,万一有什么特别之处呢?于是丢到一半又还是收了回来。 燕徽柔交握着?双手?,在一旁安静地看了她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您,最近杀生门的开销很?短缺吗?” 需要把一个初出?茅庐的人搜刮得如此?彻底? 江袭黛:“那倒也不是。”她搜完了以后,拿着?个沾了水的柔绢擦了擦自个的手?,正思考着?还有没有什么漏过的地方。 目光一瞥,瞧见了地下碎掉的半边饼,还有静静立着?的一个酒壶。 机缘什么的总不能是炊饼。 于是那酒壶落入掌心中?,她拎着?壶口打开来,馥郁的酒香传来,倒是一壶好酒。 燕徽柔以为她这都想要搜刮一下,连忙制止她:“江门主,那是人喝过了的!” 江袭黛一把握住燕徽柔的手?,又倾壶,酒液噼里啪啦浇在草尖儿?上,石头上深了一大片。 “放心,不喝。” 江袭黛拿着?酒浇地,又将酒壶“咚”地一声撇下:“倒不如本座窖藏的西域葡萄酒,色泽红润,口感?甘甜。想要试试吗?” “好。”燕徽柔道。 “你不是不会喝酒吗。” “可以学学。” 李星河喊她喝酒,她只道不会喝。然而江袭黛发现自己一开口,燕徽柔却变成了“可以学”。 江袭黛笑了笑,她心想这小丫头,也有点意思。 她走过燕徽柔身侧时,抬起手?腕,随意磨蹭了一下燕徽柔的侧脸,约莫是颧骨的位置:“不错,很?乖。” 单独给?她特殊待遇的女主,还是很?让人顺眼的。 燕徽柔觉得脸颊有点痒。 她抬手?时,自己余光里忽地多个影子,这让燕徽柔心中?突了一下,连忙别开目光去看。 但是什么都没有,一只惊鸟掠过去,只有余风晃在树枝上。 燕徽柔后知后觉,脸颊的那一蹭已经翩然离开。 她不由得有点懊恼。 是她反应过度了。 第46章 她们二人结伴, 打算去会会无垢山西侧下面那?块石头。 江袭黛走在前头,燕徽柔不知不觉落在了她身后,步伐衔着她的影子。 从前,江袭黛是惯来不爱把后背交给别人的。 江袭黛稍微缓了一下脚步, 眉梢微皱, 意识到这点以后, 她感觉自己好像无意间打破了自己的习惯。 不过仔细来看, 燕徽柔虽说?有了点道?行,但是在江袭黛面前无异于蜉蝣撼树——她的剑法还是自己教?的呢,又有什么好多想的? 江袭黛便不去?想了。 两人越往高处走,白雾如雪一样落下, 这座山出水芙蓉般地清晰起来。 “那?里的确有一块巨石。”燕徽柔踮起脚尖, 往前探望了一下。 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 两人走近以后, 江袭黛叩了叩石头,里头沉闷闷的, 听着也不是空心。 “你上来瞧瞧, 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燕徽柔才?靠近那?玩意一步, 脚下却不知道?踩中了什么。 身子一偏,向下滑去?。 失重?感同?时袭来。 只听得耳旁轰隆隆一阵子巨响,尘灰四起。 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砸得地面一裂一裂的,江袭黛侧身躲开,又见燕徽柔尚反应慢一步, 没有多想,便于剧烈摇晃之?中, 一手拽着了那?丫头的腰带,两人在转身时抱在了一起。 她们同?时相互抱缠着倾倒, 卡入山体突然皲裂的一个缝隙之?中。 燕徽柔于自己浅淡的喘息之?中,听见外面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动静。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帘前面的最后一线光亮在灰尘里彻底湮灭。 刚才?她们是如何进来的? 好像是这山裂了道?口子,便张开嘴把她们二人吞了进去?。 缝隙也被掉下来的石头堵死了。 第87章 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之?中,燕徽柔看不清江袭黛的脸。 但是两人压得很紧,几乎严丝合缝地卡在了一起,都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个什么姿势。 她伸出一只手,往一片黑暗前探了探,却意外地探到一片温软,燕徽柔有些惊诧于那?是什么地方的皮肤,小?心翼翼地用拇指戳了一下:“……江门主?” 耳畔传来一声收紧的轻声抽气,很快燕徽柔的手腕便被攥住,另一只手攀上了她的侧脸,施加了几分力道?捏住。 “放肆。” “你知道?你在戳哪儿吗?”那?女人嗓音凉飕飕的:“不想要这只手,不如直接开口。嗯?” 这像话吗? 黑暗的缝隙里,本文女主严丝合缝地贴在她的身上,还伸出一根指头恰巧戳在她的胸前,又不确定地戳了两个来回才?罢休。 这像话吗? 太不像话了。 江袭黛在心里想。 她感觉自己手里捏着的燕徽柔脸颊的肉很是细腻绵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行不畅,竟也微微发起烫来。 “对不住。我看不清楚,不是有意要非礼的。”燕徽柔的声音微弱响起:“对了,您可以……松开我的脸了吗?” 脸颊的肉痛了一痛,似乎被报复性地捏了一下,始才?松开。 “这里头是个石腔。” 江袭黛本欲想要瞪她一眼?,但想着燕徽柔这点修为,在没有光的地方无异于睁眼?瞎。 瞪也白瞪。 于是她又将目光收了起来,不去?理会她。 她侧耳听了半晌。 “听里面,有水滴的动静。” 燕徽柔一听,江袭黛说?话的声音在这里头悠悠荡荡地回荡着,比平日更加缥缈,空间肯定不止这个狭小?的缝隙,里面应该会更宽敞的。 “你先出去?。往左边钻。”江袭黛命令她。 这年头山都能张嘴吞人了,鬼知道?这洞里还能藏着什么妖魔鬼怪,或是诡异机关。 江袭黛不愿自个出去?受苦,于是她打算先丢一只小?女主出去?探探路。 燕徽柔气运在身,总不会有坏事?的。 燕徽柔稍微动了动,听她的话,挣出这个狭小?的石缝。 只是两人压得实在太瓷实。 她本不想用太大的力气的,但是这个缝隙如此之?窄——非动点大力气不成。 这往外一挣。 江袭黛还未反应过来,感觉自己身上的衣物在跟着燕徽柔一块儿走,她暗道?一声不妙,下意识拽住领口,下一刻,一声微妙的裂帛之?音在二人之?间响起。 燕徽柔不敢动了:“……” 下一刻,她感觉自个腿上被猛地一顶,几乎是被踹了出去?。 好在日夜练习那?《焚情决》,也略有一丝修为,燕徽柔在地上打了个滚,不算太疼,且并没有被江门主踹死。 同?样的闷哼声先后响起。 把燕徽柔丢出去?以后,江袭黛隐忍地摁着自己的腿侧,对着一个点揉了揉。这才?勉强平复着心情钻了出来。 她捂着自己的衣裳,领口裂开了,半边香肩锁骨遮不住,但还好没有出更大的纰漏,暂且松散地挂着。 “循着水声走。不要再多耽搁了。”江袭黛皱眉:“……真讨厌这一团黑漆漆的。” “我也是。”燕徽柔也觉得很不适应,她还是喜欢光线,两个人在这一块儿倒是出奇地统一。 “……嗯……对了,您伸腿踹人,这个举动实在过于有辱斯文。” 听出了话里的埋怨,江袭黛勾唇道?:“奇怪。都是天下第一妖女邪魔了,要那?么斯文作甚?”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燕徽柔轻声道?:“和别人的眼?光没有关系。” “渗毒?”那?女人疑惑了一下,又转为不以为意:“什么乱七八糟的。听着说?的亦不是什么好人。” “……” 燕徽柔对于江袭黛的温柔似水的劝导,还真像水一样,在大江大河里流进去?,再也找不到一丁点痕迹。 燕徽柔被她噎了一口,后知后觉地想起,杀生门是有藏经阁,但里面只放一些必要的功法,完全没有藏过旁的书?籍。 而从门主大人平日的习性也可以窥得一二,她纵然无聊透顶了,宁愿对着镜子挑珠宝盘手串,也是不愿意看一丁点闲书?的。 不知为何,燕徽柔想到这里的时候,她笑了笑,觉得江门主十分任性,倒也有那?么五分可爱。难怪平日总是说?不过自己。 只是这句话…… 燕徽柔自己从何处看来的,却也有点记不得了。她总觉得自己忘了很多事?,一闭眼?看不见自己的前半生,只剩下一些模糊的片影,再者?便是看见幽深的洞牢。 这洞内潮湿,越往里面走,脚下的地面越打滑。 燕徽柔怕又踩到什么,于是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松松挽起了江袭黛的衣袖。 江袭黛难得也没有甩开她,只是为了避免燕徽柔把她的衣裳再拽下去?,她便一下子捏住了燕徽柔的手腕。 燕徽柔抬起另一只手,摸着旁边的石壁,凹凸不平,但触感却十分细腻,透着凉意。 两人就这样浅薄地相互扶将着,循着水声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越来越大,震耳欲聋,在狭窄的洞里传来隆隆回音。 第88章 前方一丝光亮出现了,起初看不真切,像是风中摇晃的火焰。 因浸水的石头很滑,时不时会有跌倒的风险,走路不能分心。 两人都没有说?话,牵着的手,是湿冷洞内的唯一暖意,因而显得格外清晰。 “这是?” 过于刺目的光线让江袭黛眯起了双眼?,她抬起半边衣袖,待到适应以后撤了下来。 这是一个巨大的瀑布悬洞,里头竖着大大小?小?的钟乳石,如春笋一样长在地面里,上拔街天,甚是宏伟,其中白雾缭绕,蒙蒙地一片看过去?,宛若山水画一样婉约。 其中最大的那?一颗,身上满是剑的刻痕,它插在悬洞中央一个大的积水池里,水池无风自起浪,十分异常。 “是你——” 水池突兀地分开缝来,形成了一张嘴,浪花猛地窜了一尺高。 什么邪门玩意儿。 电光火石之?间,江袭黛的绣花伞已?经撑开,挡住了激起来的浪花,她一手握上伞柄,眼?眸微垂,自左边慢慢打量到右边,心里警惕放到了最大,随时准备拔剑。 “你来了——” “天命所归的有缘人——” 那?张水流汇聚成的巨口不断蠕动着,看起来笑得很开心,嘴唇张张合合,挤出一些破碎的音节以后,又透过伞窜到江袭黛的面前,伸出一股水流打着招呼:“你的名字——?” 江袭黛淡淡道?:“甭管你是何方人,放眼?当今世界,连本座都不认识,也无需在这地界混了。” 那?水流被她冷傲的语气一个激灵,往后退缩了些许:“啊?” 水流凝聚成一只眼?睛的形状,上上下下围绕她打量了一圈儿,又咕噜一声,疑惑地变成了一个古怪的形状。 燕徽柔望着那?形状,心中忽地浮现出一个久远的词汇。 那?是,问号? “所以你谁?” “江袭黛。”女人兴许是嫌弃它太蠢,于是不耐地应了一声。 “原来是——”水流又嘻嘻笑了几声,“不认识。” 它化为了一个手状的东西,五指分明,淘气地比出了一个大拇指的手势,又翻转了下来,对那?个让整个修仙界闻风丧胆的女人评价道?: “神经。” 第47章 “不能劈——等一下——” 燕徽柔使出吃奶的劲儿, 好歹摁住了她的手,没让江袭黛拔剑把那股水流一口气切成七八段。 这一剑下去,依江袭黛的修为来看,一方悬洞来一百个也不够塌的。 “什么破东西。”江袭黛冷静些许以后, 瞥了一眼燕徽柔, 皮笑肉不笑道:“你们倒是一路的货色。” 都相当蹬鼻子上?脸, 胆大妄为, 十分?放肆。 不过好歹小女主?貌美又温柔,恶感还可以忽略不计。 江袭黛都不愿对那诡异的水流再多看一眼,如?此恶心,她怕脏了自己的眼睛。 水流却浑然感觉不到她的嫌弃, 还在一旁大笑几声, “弄错了弄错了, 天命所归的有缘人不是这个。让我来看看这位——” 燕徽柔沉静答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燕徽柔。” “耳熟。” 水流围着她顾盼一周,又兜了几个圈子, 只是水柱里仍然忍不住随时冒出一些“问?号”。 “你真是燕徽柔?” 燕徽柔莫名抬眸, 嗯了一声:“有什么不妥吗。” “你不是那个燕徽柔。”水流答道:“她应该和另一个男子并肩, 而不是握着你身旁这女人的手。真是奇怪。但是你又确实叫这个名字。你是她吗?你不像她。” “莫非还有同名同姓的人,前辈你认识?” 那玩意似乎宕机了,说话越来越颠三倒四:“不对。她的眼神没有你这么丰富, 她很空洞,但却收获了世俗意义上?的幸福,身上?不应该有这么多执念的。而你的执念却很重。她可以是任何人。但是你——你似乎只能是你。我的孩子, 你到底是谁?” 燕徽柔无辜地?看着它:“前辈的问?题有点过于深奥了。我的确是燕徽柔,这个名字不常见。” 江袭黛见她神色茫然, 甚至还在认真回答,便催道:“燕徽柔, 听这玩意的鬼话有什么必要?你问?问?该如?何取剑就是。” 这股诡异的东西的话,也就一句“燕徽柔是天命所归人”能信罢了。江袭黛丝毫不放下自己的偏见。 燕徽柔紧了一下江袭黛的手,点头问?道:“请问?该如?何取剑?” 那水流兀自思考了很久,也不嘲笑些什么,似乎快要给自己折腾废了。它的身形骤然涨大,又自暴自弃地?萎靡下来,叹息一声:“好吧好吧。你说得?对,好像也没有第二个燕徽柔了。” 它重新振作起来,欣然道:“有缘人,你终于来了。我不是此世的灵魂,充其?量只算一个碎片,镇守于此方瀑布,已经等候你多年。” 水流分?散成几朵小小的水花儿,模样异常憨态可掬。 “只是万物需得?有舍有得?,在取出宝剑之?前,想一想,你需要付出一点儿什么代价?” 燕徽柔道:“不谋财害命,不滥杀无辜,仅是我的代价,便可以谈一谈。” 那水花飘过江袭黛的时候,不出意外被那女人冷着眉眼剜过一眼。 第89章 它似乎还是有点自己的气性,又冲江袭黛脸上?滋水,江袭黛一袖挥出,将那水雾一扬,回敬给它。 “我虽然只是魂魄,却也有过心。在还没有碎成这德性的时候,也有过爱的人呢,亦是因?为执念过重,才留守在此处。你——能解我之?执吗?” 那水流说着说着,声音平和空蒙下来。 “天命完成,我就要离开此方世界了。对于人世间最后的记忆,依稀记得?最好不过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本答应一个人要当她的司仪的,结果到底没去成。” 它化为了偌大的一个“囍”字,“这么多年了,好想再证一次婚。” 江袭黛在一旁静静听着,心道是这个要求古怪了些,倒也不难,那就去山下捉一对新婚夫妻好了,只是不知道这个地?方要如?何出去。 燕徽柔想了想,这个要求确实也没有超出她能接受的范围,便温声答道:“可以。” 那水花儿一下子激动起来,伸出一根触须,慢慢探过去戳了一下江袭黛,又睁开眼睛围着她打量了一圈。 “咦,你的嫁衣都穿好了。好漂亮。” “这里只有两?个活人,那么事不宜迟,快快开始吧——” 江袭黛闻言怔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手指抚过艳丽的袖口,虽是血色大红,但那只是她的喜好。 和嫁衣能有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 毫不相干。 敢情是要她和燕徽柔拜堂? 那怎么可能—— 江门主?感觉自己一世英名即将毁于一旦。 她怎么能和那个小丫头拜堂?!! 江袭黛蜷了一下手指,发现自己还握着燕徽柔的手,方才分?明是捏着她的手腕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握成了更加放松而且亲密一点的姿势。 如?沸水浇手一样,烫得?她下意识想缩回来,只是门主?大人惯来也爱逞强,为了避免展现出任何一丝忙乱,她偏生是握紧了一下燕徽柔,抬起来再甩开。 想什—— 江袭黛秀眉微皱,还没说出口。 与?此同时,燕徽柔仰起头,对那水流清淡地?答:“我与?她不是这样的交情,这恐怕不合适。” 对面问?:“不合适?” 池水向?上?生长,又如?烟花一样炸开,弥漫的雾气顿时包裹住了燕徽柔。 每一颗水珠都是它的化身,晶莹地?折射出燕徽柔的身影,它——或者说它们?的声音重叠着一起袭入燕徽柔的神识,“那她是你的谁呢?” “为什么在被甩开的时候,你的神情黯然了?” “燕徽柔。” “燕徽柔。” “你没有说谎吗?” 它们?的声音有些尖锐,有些低沉,齐齐响在燕徽柔的神识内,如?呼啸而上?的浪潮。 燕徽柔突然明白了,这可能不是什么夙愿。 眼前的这缕神魂,是在叩问?她的心,揪住了这一处弱点,开始穷追猛打。 这是一道关卡。 取剑之?人,需得?问?心无愧。 颅内的声音千言万语,逼得?燕徽柔脑中的一根弦险些绷断。最后化为了原先的那一句大声叩问?,一同甩到了燕徽柔和江袭黛的面前:“那么,她是你的谁?” 嘀、嗒。 一滴血珠子从?燕徽柔唇边落了下来,染在她浅月白的衣裳上?,格外瞩目。 “她是……” 燕徽柔满口都是难受的血腥气,两?眼发黑之?时,却意外对上?了江袭黛的双眸。 平日里,那双漂亮的眼睛总是自睫毛底下瞧她,无非是倦怠矜傲地?一扫;亦或是有几分?薄怒地?剜她个几眼。 偶尔心情好时,也会翘起眼尾对她一笑。 只是江袭黛如?今的神色却不属于以上?的任何一种,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却袖手旁观,没有阻止这个玩意的问?话。 她注视着燕徽柔的神情,没有错过一分?一毫,似乎是想瞧她会怎么回答。 “……是我会记得?一辈子的,恩人姐姐罢了。” 燕徽柔将满口血腥艰难地?咽下,这句话说出口后,胸口的压迫感如?释重负。 没有说谎。 但是也没有全部说真心话。 这是燕徽柔能想到的最温和的、不动声色的反抗了。 江袭黛听罢,目光若无其?事地?流盼回来,鸦睫略垂,神色却复杂了些许,也许一闪而过的还有几分?自己也未觉察到的动容。 其?实她此生从?未想到过,还能听到这么一句话。 可偏偏是从?燕徽柔嘴里说出来的。 四面环绕的雾气又聚上?天空,化为一场绵绵的细雨,落在了江袭黛撑起的伞沿。 四周的声音安静下来。那神魂的声音化为空灵:“你道心未被我扰,倒是个罕见的。只是与?我许下的约定,有天地?大誓之?效,必须说到做到,这方秘境宝剑才会为你而敞开。” “既然做不到的话,那就离开好了。” 燕徽柔暗自松了一口气,好在这东西没有因?为她违约而索取更多。 只是在燕徽柔转身时—— 绣花伞略抬,伸出一只素手。 那手屈起食指,蹭了一下燕徽柔嘴边的血。 第90章 “罢了。”那女人淡淡道:“来都来了,燕徽柔。不取剑就打道回府,也亏你做得?出来。你不想瞧瞧那宝剑,本座也想开开眼界。” 江袭黛将目光放在身后那水池之?中:“你想怎么来?逢场作戏未必不可。” 还不待它回答,江袭黛忽地?扯下身上?披着的那敞开来的红色外衫。 燕徽柔感觉自己被裹进了一个暗香浮动的怀抱。 那红绸落了下来,半边披在了她的身上?,剩下的如?凤凰尾羽一样展在后面。 正巧刚才燕徽柔给江袭黛把领口的线扯绷了,这一身大红外袍如?嫁衣一样,刚好裹住了她们?两?个人。 地?上?忽现一个水做的蒲团,其?上?抽出一根触须来,缠住了两?人的脚腕,以一种神奇的力道刚好使得?她们?二人,板正地?跪在了上?头。 江袭黛完全没伏下去,叹了一口气,跪得?有些敷衍,只半耐不耐地?等着那东西开口。 扭头,却见燕徽柔正矜持地?拎着身上?那“嫁衣”,望着两?人上?方盈盈浮动的一个“囍”字,眼睛一眨不眨。 那年轻女子跪得?端庄,不知在若有所思些什么,比江袭黛要虔诚许多。 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似的。 其?实成亲这种事。 江袭黛收回心神,眉梢微蹙,也恍惚记得?自己有过一次。 虽然只是过家家的一次。 她记得?自己好不容易把展珂折腾到应了她,彼时又不能下山。江袭黛便裁了几件心爱的衣裳,当做红布,认真地?裹了好久的蜡烛。又拈起并不在行的绣花针,一行行一线线学着缝着龙凤。 针尖挑过手指,是精细活儿,不慎扎到了,痛得?只往嘴里来含。 她不曾期待过吗。 也许期待过吧。 期待的不是洞房花烛,而是誓词上?说的那样“珠联璧合,白头永偕”。 只是那一声“一拜天地?”,到底是没有喊出来,就缄默地?咽在了喉咙里。 一晃又是好多年。 蜡炬成灰泪始干,如?今这心境,江袭黛瞧着眼前大写的“囍”字,打量片刻,一时觉得?百感交集。 未曾想到,当年的遗憾续上?了。 苍天阴差阳错,还顺道儿给她换了个人。 江袭黛闭上?眼,不再去多想,听得?耳畔那魂魄一声喜气洋洋地?高?唱道: “一拜天地?——” 第48章 这一拜下去, 到底奏了效果。 水池的大雾再起。 燕徽柔感觉一股奇怪的引力拽住了她的手,她扑通一声?,跪着往前挪了几?寸。 池水乱溅,沾湿了她的衣袖。 在燕徽柔几?乎被?拽下岸边, 江袭黛相当及时地拽住了她的腰带, 往后一提, 整个人又被?活生生拔了过来。 她正撞在江袭黛的身上, 嘴里还被?呛了一口,咳嗽个没完没了。 燕徽柔捂着嘴闷声?咳了半晌,还没抬起头来,又感觉自?己手上握着的一个冰凉凉的玩意, 还没捂热乎, 便被?江袭黛拿了过去。 “瞧着还行?” 江袭黛对?着些微的光线, 仔细打?量着这把宝剑。 系统说取出来的是什么货色,到底还是和女主的心境有关系的。 刃剑薄且亮, 泛着一层淡雅的浅金色光芒。 “果然不错。” 江袭黛眼底闪过一抹欣赏之色, 她松开了燕徽柔, 又抬起一只手,拿指腹轻轻擦过剑刃。 有点磨手。 江袭黛仔细看了看剑的花纹,也同样很花哨——她还以?为按照燕徽柔的性子, 会抽出一把朴素点的。 总觉得这剑有点眼熟。 她抽出了自?己的“软红十丈”剑,与这一把浅金色的剑放在一起比较,款式很是相?似, 同样也是软剑。 不比不知道?。 江袭黛剑上绣着人间?十里繁华场,另一把剑上铭刻的乃是天上云纹宫殿。 江袭黛本心道?是巧合, 结果再往剑身留名?的位置一看—— 在和她的本命佩剑同样的位置,燕徽柔的剑也有自?己的名?字:“金楼玉阙”。 嗯?这本剑叫做“金楼玉阙”。 甚至连字体都?是一样的风格。 敢情这是一对?儿? 但她从来没听?说过自?己的佩剑还有另一半。 江袭黛怔了一下, 双眸微眯,颇有些不信邪地将两把剑撞在一起对?比。 结果这一撞,两把宝剑卡得严丝合缝,浑然天成。 剑身上的花纹看似独立,合起来竟是‘天上人间?’四个繁复大字,这设计简直是巧夺天工。 “……” 这下不信邪也得信邪了。 “燕徽柔。” 燕徽柔才捂着唇缓过来些许,看江袭黛的表情难以?言喻:“怎么了?这把剑还好吗?” “本座倒是好奇了。”江袭黛道?:“你拔剑的时候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它在问我对?您的看法。” 燕徽柔的话有理有据,简直无懈可击:“所以?我应该是在想着您的。” 江袭黛被?她一口噎住,不自?觉轻叹了一口气,自?己和燕徽柔的缘分还真?是莫名?地有点长。 只可惜是孽缘。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有好处。 第91章 这把“金楼玉阙”与她的本命佩剑是一对?,连拿捏在手中的手感都?相?差无几?。 江袭黛也无需提防着,要去拿走燕徽柔的佩剑了。 毕竟么,谁还没个一把了? 她把那把金楼玉阙甩给了燕徽柔,颇有些不忿地想着——凭什么燕徽柔是“天上”,她是“人间?”? 天道?的偏爱已经到了这么光明正大的地步吗。 真?恶心。 燕徽柔接过那剑来瞧了一瞧,神色也一怔,显然是明白了江袭黛刚才为何那般表情。 她将其仔细地插了回去,整理了一下心情,又问道?:“江门主,我们现在回去吗。” 江袭黛心中记挂着那本“不知名?功法”,并没有轻易地答应燕徽柔回去。 只不过,她在这一方悬洞里探了个底朝天,又磋磨着燕徽柔与她一起找,结果很显然女主对?此也是一头雾水…… 还是没有找到。 江袭黛想起外面还有个李星河,便立马狠下心来,连任何一丝残羹都?不给他留。 她索性一剑破出,放空了那水池,砍碎了每一根石笋。 在燕徽柔欲言又止的眼神中,江袭黛把这里糟蹋了个遍。 也许是这座山蒙受多?年天荫,也有一点灵智,忍受不了这恶毒女人的肆意妄为。 这座山渐渐张开裂缝,把燕徽柔和江袭黛两人吐了出去,跟呸瓜子儿一样—— 当然也没有这么不讲究,只是感觉像是请走了什么晦气玩意,硬生生地又将进来时的那道?石缝合拢。 合拢得非常迅速。 刚才的景象消失不见,眼前又只立了一块孤零零的大石头,耸立在无垢山西侧。 天光不再晦涩,均匀地洒在她们二人身上。 江袭黛觉得刺目,于是她撑起了伞,歪着头打?量这石头少许时候,又转开了伞柄。 一剑震出,巨石碎成了粉末。 看见这里平平坦坦,再也寻不见一点“机缘”的可能以?后,她与燕徽柔重返原地,看见男主还在草丛里了无声?息地倒着,睡得不知春夏秋冬。 江袭黛收回目光,勾起唇角。 “燕徽柔?走了。” * 闻弦音于杀生门迎接江袭黛回来时,发现燕姑娘手中多?了一把细长的薄金剑。 她再一瞥那款式,顿时心中有了计较。 还用多?问吗? 这模样肯定是门主给她打?造的。 惯会见风使舵的大师姐,立马对?江袭黛提出建言,燕徽柔有了自?己的本命佩剑,这在修仙界也算是一等一的大事,要不要庆祝一番? 江袭黛自?然不觉得有这个必要,倒显得她对?那小丫头多?好似的,只是她想了想,却吩咐道?:“你去把窖藏那些葡萄酒取来。” 燕徽柔一听?,心知肚明。 其实她总觉得是江袭黛估计是看别人喝酒有些馋嘴,于是想喝酒了,所以?才那么主动。 她扭头看过去,那女人正好也偏过头。 江袭黛反先冲她轻轻一笑:“你闲着作甚?这杀生门手艺最好的便是你。还不快去做点陪酒的小菜来。” 不过她现在的心情似乎不错,也没有为难燕徽柔,去做点什么工序复杂的美味佳肴,毕竟据燕徽柔所说——她的厨艺是刚学的,还在摸索,只是有时候侥幸做得好了些。 于是命燕徽柔切了点牛肉,淋上酱汁,又鲜炒了一盘小笋。 深红的酒液,从酒坛里灌入银色的酒盏中,宛如朱纱遮月光,更是光华朦胧。 那酒盏被?托了起来,摇晃一二,与女人手腕间?一串儿红玛瑙撞着,发出些微清叮的动静。 “你光瞧着我的手,莫不是真?不会喝。” 那只素手拨上腕间?,“还是说你看上这玩意了。嗯?” 那串玛瑙珠子被?褪了下来,斜斜抛向燕徽柔,正好砸在她的双膝上。 “赏你了。” “……”燕徽柔回过神来:“我是在想,您今日穿出门的那件衣裳被?我扯坏了,但看着还挺华贵的……您不要乱丢了,我有空会把它补好的。” “不要,有什么好补的。”江袭黛道?:“也不是什么精贵东西。” 反正在杀生门门主眼里,除了酒酿圆子杨梅酥山乳糕冰糖雪梨以?外,这世界上便没有什么精贵物件——反正又不能让她尝个鲜,都?可以?像她甩给门下弟子的珠宝和金银一样廉价。 燕徽柔低头拿起那串玛瑙,或者说是赤玉,成色好得惊人。她叹了一声?,开了个玩笑:“……真?是败家呢。” 果不其然。 那女人双眸一抬,剜她一眼。只是因着饮酒醉醺的意味,恍若剑影撞春水,把凌厉的意味撞得波光粼粼,又柔和了许多?。 “今日您瞧着很高兴的样子?”燕徽柔笑道?。 “自?然高兴。” 那酒盏抵在江袭黛唇边,甚至轻巧滚了个边儿,她拿舌尖勾了下盏沿的残酒,抬眉道?:“出门一趟,本座把那小子的机缘全截了。自?然是该高兴的。” “……您似乎总是晓得些未来会发生的事,好像偏生就知道?那个地方有宝剑似的。”燕徽柔问道?:“这是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吗?” 那女人若无其事道?:“修道?之人,会算算命也不足为奇。” 第92章 “您能算算自?个的命吗。” 江袭黛皱了眉,她认真?打?量了燕徽柔片刻,总感觉这小丫头在嘲讽自?己。但是燕徽柔神情温和,却又看不出任何调侃之意。 江袭黛倒没动怒,可能是带了三?分醉意,她只是小酌一杯,垂下眼睫,轻喃道?:“多?的是负心人,镜花水月……有什么好算的。” 她醉意有些昏沉,难得多?回了几?句。看着燕徽柔的嘴唇在面前开合,不免意动。 “燕徽柔。” 酒盏往前一送,正压在了燕徽柔的嘴上:“我倒是可以?说说你的命。” “张嘴。” 燕徽柔感觉自?己的下颔被?抬了起来。 “我……?” 燕徽柔茫然抬头:“会是怎样的命?” 辛辣甘甜的酒从她嘴里灌了下去,她一动不动,顺从地接纳着,兀自?呛出了眼泪。 女人的声?音响在耳畔:“也许以?后会有很多?人爱你,燕徽柔。就像李星河一样,明明没见几?面,却碰上什么好事都?想着来邀你。” 燕徽柔安静地、又艰难地咽下最后一点残酒。她几?乎没喝过这些东西,呛得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漫出来。 嘴唇上被?一根手指摁住,轻缓地磨蹭着。 太近了。 怎么会……突然这么近? 她有些窒息地思考着,却任由女人靠过来,拿手指捻过她唇瓣上残留的酒液。 “还会有很多?人来助你,就像今日的机缘一样。”江袭黛继续慢条斯理地揉过那里,低声?道?:“可能这个世界也是围绕你转的,只是你从来不知道?罢了,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会活到今天……” 女人的语气难得温柔了些许,或者不能说是温柔,只是平静——平静地勾勒出了燕徽柔先苦后甜,功成名?就,天下归心的一辈子好命。 她的言语像是华而不实的鲜花,一束束扎起来,捧在燕徽柔面前,不甚真?心地祝贺着燕徽柔以?后会得到的幸福。 对?自?己而言,不敢奢望的幸福。 “啊,也许还会扬名?立万,杀了天下第一魔头呢。”那女人倾头凑近,勾起唇角笑了一声?,双目盈盈地瞧着她。 第49章 江袭黛把这句话说出来, 便看见那双眼眸怔了?一怔,骤然瞪大。 里头水汽流转,像是什么破碎了一样。 天下第一魔头? 江袭黛是在说自己吗? 燕徽柔咀嚼完这句话的意味,不可置信地道:“怎么会?” “您无需用这?种话来骗——” 她难得气息急促起来, 活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处似的?, 甚至剧烈地打断了?江袭黛。 江袭黛姿态慵懒地靠着, 捏着她打量了?许久, 目光醉醺醺地,似乎在欣赏这?张小脸上的?慌乱。 “燕徽柔。” 江袭黛嘘了?她一声,指尖转捻为捧,顺着她几乎没有棱角的?面?部曲线滑下:“你这?么紧张作甚?你怕我杀了?你以绝后?患?” 燕徽柔皱着眉, 连连摇头:“不是的?, 门主……” 然而。 “我确实是很想这?么做。” 女人望着她一笑。 燕徽柔怔住。 她的?手微松, 桌上的?一杯酒砸了?下来,红色的?液体濡湿了?桌沿, 像是血一样点?点?滴落。 燕徽柔从喉咙挤出很轻的?问询:“那……您是什么时候算到这?件事的??是……” 江袭黛似乎是醉得很了?, 淡淡嗯了?一声, 把她最后?一丝侥幸也全?部打碎:“从一开始,本座就想杀了?你。” 燕徽柔缩在桌子底下,暗中攥着自己的?裙摆的?手颇为无力缓缓松开。 “那您……”燕徽柔喉咙干涩, 潜意识还是不相信她说的?话是真的?:“为什么不这?样做了??” “因为——” 江袭黛却倦了?似的?,松手放开她,弯了?弯眼睛:“不告诉你。” “来啊。喝酒。”她声音柔下来:“真无趣, 只一个人独饮。你光顾着叨那点?儿?牛肉,也不给?本座留点?。” 燕徽柔很想继续刚才那个话题, 但无奈却被江袭黛抽离。还在沉思中没回过神时,窸窸窣窣的?酒液撞杯声又响起, 甚至有许多暗色的?酒痕飙到了?桌上。 “太安静了?。” 江袭黛把着酒盏,唤道:“来人。” 杀生门门主有令,门下弟子胆敢不从,随着门口站着的?一个守卫的?弟子的?传话,那群莺莺燕燕又被喊过来,弹琴的?弹琴,唱曲儿?的?唱曲儿?,整个琼华殿倏地热闹起来。 江袭黛站起身来,令底下门人再去搬了?几坛美酒,毫不吝啬地丢给?了?她们喝。 江袭黛藏的?酒不是寻常凡酒,乃是正儿?八经的?琼浆玉液,由灵脉供养的?葡萄酿成?。哪怕没有修为的?人喝了?,也能美容养颜延年益寿。 “不用拘束,今日本座心?情好。”江袭黛依偎在最高处的?宝座上,声音轻柔:“你们玩儿?你们的?就是,怎么乱来也不罚人。谁最高兴,本座便赏她金银法?器。晓得了?吗?” 底下又是一群欣喜的?“谢门主赏”,这?份热闹自是火上浇油,轻歌曼舞,女子们的?笑声大成?一片。 第93章 这?下江门主满意了?,往坐垫上斜斜一靠,顺道儿?瞥了?一眼燕徽柔,瞧见她面?色不虞,十分扫兴,稍微有些费劲地张嘴:“……无非是酒后?的?几句话,权当是假的?。哪怕是真的?,本座也得给?它变成?假的?。” 江袭黛从来就是挣扎着活下去的?,若是不挣扎个几下,恐怕早就死了?。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燕徽柔把握在手心?里,已经藏温了?的?酒挪去嘴边,她的?手稍微有些颤抖,最后?被她一把攥紧。 “江门主,您说这?话的?表情,不像是假的?。” 江袭黛没搭理燕徽柔,一直接个不停地饮酒,今日气氛很好,她酒上酡颜,难得多醉了?三分。 她在一片朦胧的?光华中,遥遥望着灯火辉煌的?琼华殿中央。 底下几个女子喝高了?,琵琶声愈发铿锵,正弹的?是十面?埋伏。而另一边,画风却有些迥异,正在这?大殿之中相互亲吻起来。 衣衫滑落,露出光洁的?背脊。 后?面?发展得似乎有些过火了?,但是江袭黛却也不介意。她都天下人人喊打的?魔教?妖女了?,还要在乎门派名声作甚? 这?些侍女中有一对——好像记得,是一直关系有点?不一般。 江袭黛半阖着眼睛,瞧得饶有兴致,正欲记下这?是个什么姿势,只是还没看个清楚,眼帘便被一双手遮住。 “拿开。” 燕徽柔道:“门主。光天化日之下瞧这?种东西,不好。” 江袭黛醉醺醺地推她了?一把:“少来教?训本座。”后?来她转念一想,索性将燕徽柔揽过来,一手端起她的?下颔:“直怎么了??高贵得很么。” 江袭黛将她的?脸掰过去,一动不动:“本座偏要你看着。” “这?……”燕徽柔双颊微红,目光无处落脚,只能尽量虚化,避免看细了?那靡靡场面?。 但江袭黛离她太近了?,几乎靠在了?她的?肩上。那一块倚了?些重量,蹭得酥酥痒痒。 还有那女人身上无处不在的?暗香,好像是在月夜下嗅梅一样,风来枝头的?花会晃动,所以香味亦然会忽浓忽淡——静谧的?,也是浮动的?。 她压根没瞧清那些女人们是如何纠缠的?,只在这?深浅不一的?香味中,听到了?自己深浅不一的?心?震声,还有细细密密的?滞痛感。 江袭黛掰她久了?,就有些困倦,她闭目养神,力度慢慢放松下去。 耳根子旁模糊传来一句轻问,不知道是不是燕徽柔说的?,燕徽柔的?声音好奇怪。 好像是把每一个字词都仔细斟酌过,然后?再认认真真问出来的?:“江门主,我想问问您,您是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从第一眼就是这?样?假如您那些都是真的?,那是不是我误会了?……” 江袭黛在半梦半醒的?时候想。 当然是讨厌了?。 总不能爱你啊。 那天晚上,一片琵琶铿锵声中华,她忘了?自己回答了?什么。 但总之。 之后?…… 她隐约地记得,后?来燕徽柔就没有说话了?。 * 一觉无梦,天光大亮。 江袭黛再次醒来时,清晨的?一缕光已经爬到琼华殿的?窗子上。 殿内自然空无一人。 她翻了?个身,蜷住自己,自口中嗳出半个朦胧的?呵欠来。只是周围太亮,一时晕晕地却睡不着,江袭黛便索性下了?塌,绕回偏殿那一方浴池,将自己衣衫一脱。 昨日回来时便开始喝酒,竟忘了?把这?件扯了?线的?换下了?,她本赤着脚把这?件东西踩过,想着待会把它扔了?就是,但脑中却不知不觉浮现?出燕徽柔的?话来。 她会补的?。 江袭黛犹豫了?一下,又捡起地上的?那件衣衫,将其挂在一旁,而后?缓缓没入水汽氤氲的?池子,靠在一边歇息。 才在她刚刚披了?一件新?的?衣裳,准备起身时,却听见闻弦音传来的?动静。 “怎么了?。” 闻弦音:“门主,我今早听了?些风声。” “是关于什么的??”江袭黛漫不经心?道:“燕徽柔她又怎么了??” “不是燕姑娘的?事。”闻弦音道:“是您之前比较关注的?那个毛头小子,弟子一直帮您留心?着,他这?一次回去仙盟那边,风声大噪,据说是得了?一把举世罕见的?宝剑。” 江袭黛双眸一抬,目光骤然凌厉了?几分。 闻弦音被她看得低下头去:“门主,您这?是……” “什么宝剑。”江袭黛稳住心?神,百思不得其解,心?里想着到底是何处出了?差错。 她就差把那地方划成?千万段了?。 怎么会如此?。 怎么会? “剑名为龙泉,弟子也是道听途说,据说是上古神器之一……”闻弦音小心?地看了?一眼门主的?眼色,宽慰道:“门主,这?种说法?空穴来风,也不一定是真的?。依弟子考据来看,极大可能是夸大其词了?。” 江袭黛显然不这?么认为,那毕竟是男主。什么天大的?好事发生在他身上,也是有可能的?。 同为主角,也不知比起燕徽柔的?金楼玉阙如何。 第94章 不,根本不用比—— 燕徽柔的?金楼玉阙和她的?软红十丈是一对佩剑,威力她心?中有数,虽是难得的?好剑,但是离“上古神器”还有很大的?距离。 江袭黛垂下眼睫:“你再去查查,他先前还有没有什么机缘。闻弦音,此?事重大,你仔细查清楚了?再来禀我。” 一天的?好心?情,还没有维持到日上正午时,便倏地如一盏小灯似的?灭了?下来,还顺道儿?吐出一股子恼人的?烟灰。 江袭黛神色不虞,在琼华殿撑着额头静坐了?半晌。 她想要差着闻弦音去把燕徽柔找来,但又想到闻弦音去办差了?,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人。 于是这?岌岌可危的?心?情,便更差了?些许。 江袭黛又新?挑了?库房里存着的?一箱珠宝,放在手中仔细挑选着,碰见好的?便取来挂在她的?琼华殿。 正当她盘到一柄像模像样的?和田玉如意时,闻弦音回了?信儿?。 “门主,自外界的?消息来看,没有打探到什么闻名的?新?功法?。” 闻弦音道:“只是有一个名为‘乾坤袋’的?法?宝与龙泉剑一样重现?于世,似乎都归于了?那个小子手下,没听说过什么别致的?地方,这?个很重要吗?” 那一柄价值连城的?玉如意,正掌在她手心?中。 江袭黛把玩的?手微微一顿,呼吸窒住。 下一刻,玉石破碎的?声音砸响在殿内。 江袭黛一甩袖,随手摔了?那玉如意,她看着一地玉屑四分五裂,冷然骂道:“孽障!” 而正在此?时。 琼华殿门口正立着一个女子身影,显然是刚好路过。 燕徽柔停住脚步,脸色苍白,像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但听到这?边的?动静,还是不免担忧。 “门主,您怎么了??” 第50章 燕徽柔清晨路过琼华殿, 照例下山去采买。这一路过,正?巧听见琼华殿里似乎摔碎了什么东西。 动静十分?惊人。 她一进去,便看见那女人似乎是动了气,才刚消怒容, 皱着眉,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闻弦音则跪了下来, 一动不动。 燕徽柔虽说打不起什么精神来, 但却没?有袖手旁观,她走了?进去。 殿内寂静,她的?步子冷清清地叩在琼华殿上,显得十分?空旷。 地上摔碎了?玉如意?, 四分?五裂的?, 看起来很是狼藉。 燕徽柔瞧着, 小心?地绕过那一堆碎屑:“白玉贵重。您何故要摔了?它?” 江袭黛却没?对她说话,而是淡声道:“闻弦音, 你下去。记得多调几个人手, 四面八方, 大事?小事?都不要放过——日后盯紧了?他,有可疑的?立马禀报于本座。明白吗?” 闻弦音如蒙大赦:“是。” 她麻溜地拍拍灰起了?身,走至燕徽柔身旁时?, 给了?燕徽柔一个“还好有你”的?眼神。 靠你了?。 燕徽柔似乎明白了?闻师姐的?意?思,颇有些无奈。目光又?挪到江袭黛身上:“江门?主。” 她迟疑了?一下,冲江袭黛走来:“我曾经早就说过了?。您有什么烦心?事?, 都可以信任我,与我讲一讲。我不会往外头?说的?。” 江袭黛刚才本来是想要把燕徽柔喊过来的?。 只是…… 不知道为何。 她如今瞧见女?主这模样, 不自觉有点心?堵。 这个世界已经癫到了?这种地步,被她亲脚碾碎的?“乾坤袋”居然?能够重现于天地间。 这合理吗?不合理。 正?是因为毫无理由, 才让江袭黛足够心?烦。 也就是说,系统言明的?“剧情”并不是按照逻辑发展的?,冥冥之中总有一只手牵扯回去。 她没?有办法以常理来揣测之后会发生?什么。 正?如同现在燕徽柔对她的?好感高,看起来毫无威胁。 但是…… 似乎有什么人的?低语在她耳旁响着: 谁知道以后? 死物件都能轻易地变化—— 何况本就浮沉的?人心?呢? “江门?主。”燕徽柔的?声音偏生?还在继续:“您脸色好苍白。想吃点什么甜点心?吗?我正?巧儿眼下还闲着……” “不必了?。”江袭黛思绪微乱,不是很想见到她,蹙眉道:“你退下。” “……” 燕徽柔没?有动弹,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监测到宿主情绪波动。】 耳旁的?电流声又?是这样不合时?宜,而又?尖锐地响起。 江袭黛迟疑了?片刻,心?中有一个问题浮现。 其实很久了?。她明明随时?都可以询问系统,但是这个问题却被她搁置下来,一直没?有开口。 本质也是有一点不敢开口。 “这个故事?的?结局,本座是怎么死的?。”她在心?底里小声问。 会有善终吗? 只不过,也没?抱太?多期望。 都是最大反派了?,如果顺着剧情走下去,还能期待什么善终? 那边嘈杂的?电流音又?开始滋滋,只是江袭黛又?迅速打断了?她,她垂下头?来,摁了?摁额角:“罢了?……你别说了?。” 第95章 提前知道这种东西,还是有点儿太?过于晦气了?。 电流声回归于平静。 “燕徽柔。” 江袭黛的?声音像是蘸了?水,听着有些疲惫的?重,她拂袖起身:“今日没?心?思对付你,练剑的?话且放你三?日假,莫要凑到本座跟前了?。” 江袭黛离去了?,转进了?平日从不久待的?卧房。 那个女?人现在一整个状态都很不对劲。 燕徽柔看在眼里,开始比对她曾经心?情不悦时?的?举动。 ——好像不是这样的?。从来没?有过的?情绪。 于是她跟上一步,试探道:“您真的?不打算和我……” “滚开。” 江袭黛骤然?回头?,神色冷了?几分?:“本座瞧见你就心?烦。退下。” 她的?声音还没?扬起来,却又?低落下去,半凶不凶的?,好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冲燕徽柔哈一口气,又?忙着窜到角落里,想要独自舔舔毛。 燕徽柔留了?步子,神色怔然?,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 江袭黛进了?卧房,又?坐在了?窗台边上。 她斜斜地靠在上头?,望着明媚华贵的?琼华殿后院,只是无瑕欣赏风景,心?中仔细地盘算着以后要做的?事?。 着重监视着且不说,那龙泉宝剑和乾坤袋,她得想法子夺过来。 “需要把那个小子捉回杀生?门?囚禁着吗……” 只这么一喃喃自语时?,心?内一阵刺痛,引得她下意?识攥紧了?手掌—— 该死,那是系统的?警告。 这个举动违背了?新修正?的?剧情线。男主应该在揽月阁升级,而不是被抢来杀生?门?。 江袭黛闷哼一声,眼帘模糊了?一瞬,她扶着窗沿,听到了?木料凹陷的?细小声响。 良久,她摊开掌心?,掐出了?点血。 艳红色顺着她的?掌纹蔓延开来,像是寄生?在她手心?里的?菟丝子花。 正?如脑中那个不明来源的?系统一样,处处牵连着她,给予些微的?甜头?,然?后一步步引诱着她走向结局是吗? 可惜了?,她不想死。 江袭黛不想死,那她只有想办法弄死威胁到她的?人。 可是这里面偏生?也有燕徽柔。 奇怪的?是,比起李星河,江袭黛更在意?燕徽柔也是“其中之一”,每每想起总是如鲠在喉。 江袭黛念起这个,便又?念起那把“金楼玉阙”。 系统虽未对此机缘详解,但是江袭黛隐约地知道,燕徽柔所得宝剑怎么应该和李星河是同一个档次。 可是燕徽柔却选择了?、或是说无意?选择了?“软红十丈”的?对剑。 那自然?不能与另一个主角相比。 难道是因为,陪她取剑的?人是自己吗? 失策了?,不该去的?。这样至少能有一把剑落在杀生?门?这边。 江袭黛缓缓闭上眼,任由眼前的?景色如帷幕一般垂下。 那日是……燕徽柔巧妙地绕开了?话头?,用了?一种很亲昵的?撒娇方式让自己放下了?防备。 她认真问“难道不是您陪我去吗”的?浅笑,活像是金子一样熠熠发光,让人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想到这里,心?脏猛地一沉。 江袭黛蹙眉,已经无法分?清自己对她到底是恨、是恼,是喜欢还是什么别的?,就如同那天晚上醉后脑子中浮现的?一句话一样。 那总不可能是爱啊。 就算燕徽柔对她好,她也再?不该对燕徽柔有任何好感的?。 经历了?这么一遭,她往最坏处想,也许比起李星河来说,更要警惕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毕竟她和李星河之间是纯粹的?死仇,江袭黛可以不择手段,但和燕徽柔……对上燕徽柔那个女?孩子,却总掺合着一些不明不白的?感情。 她一生?腥风血雨地过来,行至半途,对于这种情感,还未尝出什么痛快滋味来,便又?血肉淋漓地剜去了?心?口的?一块。 个中酸甜苦辣,满心?欢喜,一朝朝倾覆,像是丢进了?灰尘中的?那块红布。 随着时?光蹁跹,早已失去了?当年明媚。 没?有这种爱人的?能力了?。 也不该有。 不该有的?。 心?软只会让她受伤不是吗……那很痛,江袭黛,你痛过好多年还不够吗? 江袭黛靠在窗台上,阖上双眸,垂下掌心?,任由那里的?血迹自然?淌到干涸,凝成铁锈一样的?惨淡颜色。 闻弦音再?次前来禀报的?时?候,便瞧见的?是这样一副身影。 门?主侧身对着她,手垂在身侧,一动不动,曼丽的?红裙拖在地上,背影无端有些寂寥。 “怎么了??闻弦音,有什么动静吗。” 闻弦音收回眼光,摇头?道:“不是,门?主,另有一事?。” 江袭黛稍微放松了?一点,侧过来一些,只要不涉及到那两个气韵天成的?孽障,心?想着总不会再?糟糕了?。 她语气缓和了?一点:“什么事??” 闻弦音:“门?主,也不是什么大事?,杀生?门?外大约二十里的?地方,发现了?一只巨大妖兽来去的?痕迹,最近越来越逼近杀生?门?了?。门?内弟子最近都人心?惶惶的?。” 第96章 江袭黛阖着眼静静调理着自己的?内息,闻言轻慢道:“嗯,一只孽畜罢了?。” “是,那孽畜生?得像一座小山似的?。”闻弦音道:“还处处点火,旁人瞧见是一只巨鸟,金碧辉煌的?。门?主,若您……” “知道了?。”江袭黛:“听你这形容倒有些熟悉,好像上次本座去端了?老巢的?那一窝。许是来寻仇的?。本座有空会把它收拾掉的?。” 闻弦音:“是。门?主辛苦了?。” 【滴!宿主,为了?您的?生?命安全,请小心?处理此情节。】 脑中系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而在之前却从来没?有发出这样的?声音。 “怎么了?。”江袭黛冷笑讽刺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本座若要是死了?,你庇佑的?那两个孩子不就没?有威胁了?吗。” 【宿主提早死亡不符合剧情线发展。】 那道声音冰冷地说:【宿主上次去捣毁朱霓雀领地时?,妖灵怨气过重,碎掉的?魂魄凝聚成了?一起,只有大乘期实力,但宿主不要掉以轻心?。原文中没?有女?主修仙的?桥段,它是不属于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按照我们的?话来说,因为您的?扰乱,在剧情自我修正?的?过程中,出现了?bug——也就是漏洞。】 这个世道已经够离谱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那又?怎样。 只是在无所事?事?地顺着往下想时?,江袭黛忽地顿住,神情怔忪。 脑中有一句话。 如天外来音般响起。 不知道燕徽柔的?反弹体质,遇上这种没?有实形的?,又?被系统提示了?的?玩意?,还会不会有效果?重生?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哪怕只有一线可能的?希望,也在一盘麻线的?思绪中隐约冒尖。 江袭黛的?手动了?动,捏着的?一段衣袖如云雾般坠下。 心?脏在胸腔里一时?像是快马加鞭了?似的?,震得她感觉一股子热流窜上。 原来她终于有一天会这样想。 但是这个机会。 得不可失,失不再?来。 哪怕是为了?自身的?性命,她到底是要排除所有威胁的?,不是吗? 何况大概不会有什么事?,只是重来一次罢了?,还能留给她更多充裕的?时?间。 要不要试一试? 要不要试一试? 反正?按照这个剧情来看,留着她也很可能背叛自己。被对自己好的?人背叛,远比被料定的?仇人面刺更加来得痛苦。 江袭黛熟悉于后者,但是她一点都不想接受前者。已经有人教过她这种痛苦滋味了?,她不想再?来一遍了?。 这道心?声不绝于耳。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了?,她颇有一种想要了?结什么的?感觉。 但是整个人一想起燕徽柔,又?如同孤舟上的?浮木,飘摇千里,始终入不得正?题。 如此一想,心?绪更加不宁。 江袭黛垂着的?眼睫毛,脱力般地动了?动,待她再?次睁开眼睛时?,那双桃花眼里的?光辉黯了?些许。 她张了?嘴,不知道自己以何种心?情说道:“闻弦音。让燕徽柔过来。” 第51章 燕徽柔被叫了过来, 她很少在江袭黛的卧房参见她。 “江门主。您方才不欲见我,这一次又?是何事?” “没什么。” 那女人?侧过眸来,目光打量着她,不知为何, 这一次江袭黛看她看得格外之久。 似乎是从头看到了尾, 连一根头发丝儿的细节也不错过。 良久。 那道女声轻柔道:“燕徽柔, 你修习剑法也有些日子。却没怎么实战过。依本座之见, 也是时候出去试试深浅了。” “那么您以为,”燕徽柔应道:“去哪里为好??” “最近杀生门附近,有一只妖兽游荡于此。”江袭黛道:“本座令你拿着你新得的那把?金楼玉阙,去想办法杀了它。” “我一个人?吗?”燕徽柔:“江门主, 这件事我在弟子居附近走动时, 也早听见了些风声。” 她抬眸不解道:“那只妖兽实力, 与我有云泥之别?。此次历练,恐怕难以完成。” 那女人?淡淡一笑, 却没说什么, 唇角弧度一直勾着, 勾得久了,笑意才渐渐淡去。 “你可以的。” “……” 江袭黛容色不变,随着那浅笑褪去, 蒙了一层灰白?的阴影,显得愈发淡漠了。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那张温柔无害的脸,想从里头看到任何一丝恐慌和厌恶。 凝得久了, 她心中甚至有了渴盼——燕徽柔,你恨本座就好?, 恨到极致也好?。 就如同外面的那些人?一样,用仇恨、畏惧, 鄙夷来浇灌她便好?。 至少不要?再试着用那种柔软的感情?、如母亲般浩瀚磅礴的包容,再来阻挠着她的脚步了。 只是很遗憾。 燕徽柔的表情?微妙地浮现了变化,先是不理解,而后想通了什么,变成了然或是释然。 而燕徽柔微抿着的嘴唇,竟然也配合着眼睛弯出了一个清淡的笑——她并不完全在笑。 那不是痛恨,也绝对不是厌恶。 只是不解,还有些许浅淡的悲伤。 第97章 “江门主。您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燕徽柔温和地望着她:“促使您做出这样决定的,是我吗。您到底还是厌了我。就和那天?晚上说的一样?” 江袭黛神色微动,但并不想让她看出来,于是索性闭上眼冷淡道:“让你去你便去,无需与本座谈这些。” 燕徽柔道:“今日您心情?不好?,也是因为这件事啊。” “燕……” “门主能为这个决定难过少许时候,也算是我的荣幸了。” “燕徽柔——!” 女人?低声斥她一句,又?默默咬紧了下唇。 别?说了。 她虽不是个什么好?人?,但也不愿意在燕徽柔面前倒映出自己的愧疚。 愧疚意味着软弱、犹豫,还有破绽。 无非是杀个人?罢了。死在她手下的人?数不胜数,有什么好?愧疚的? 燕徽柔却头一次没听她的吩咐住嘴,反而温温淡淡道:“江门主,您不必为此愧疚的。您也忘了,燕徽柔的这条命,不被救可能也不会死。” “但是那一天?的洞牢塌了,她看见很多光一下子照了进来,刺眼得想让人?流泪。” “是您把?她救活了。” “她活着便欠您一条命,一直欠着。您想收回来,不管是什么理由?,自然也很合理。不是吗?” 燕徽柔抽出佩剑,握在手心:“既然如此,我也无需过多准备了。” 她转身走了。 步伐很轻,像是从没来过一样。 江袭黛再次回过神时,浑然不觉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借着这昏沉暮色,天?边亮出一道白?线,不过多时,大雨倾盆。 琼华殿的窗子没关,凄风冷雨砸出了水雾,飘湿了女人?垂着的眼睫。被雨水一洗,娇媚的面容竟苍白?了许多。 这个点了。江袭黛抬眸看了眼天?色,不知燕徽柔去了多久,碰见那只妖物了吗。 为什么系统不再以刺痛警醒她?是出什么岔子了? 卧房的门还敞着,空荡荡的。 江袭黛闭上眼安慰自己,失败了,无非只是重?来一次罢了。她先前重?来了九十九次,有什么可怕的么。 有什么可怕的。 那万一,成功了? 如果燕徽柔死了。那个自己怎么也杀不掉的小?丫头死了。而没有再重?来一次。 她会高兴吗,她是不是得摆酒庆祝自己终于扭转了这该死的命途。然后用同样的方法立马去弄死李星河那个混账,最后高枕无忧地在杀生门度过一辈子? 哪怕失败了,时光又?倒流回去…… 现如今这个心藏很多个糕点菜谱的,兰心蕙质的小?女主,又?得回到不认识自己的时候。 江袭黛想到这里,竟然觉得心中空茫茫的。 她想象不出这是个什么场景,只是望着那敞荡的大门,恍惚地想到—— 如果成功了,以后再也不会有那么个桂花一样恬淡温柔的少女,端着一碟缤纷的小?点心从那里走进来,温声唤自己“门主,来尝尝”了。 江袭黛想得心里不舒服,她需要?出门走走。 暴雨天?出门也许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是她总觉得这室内愈发憋闷。 出门时由?于太心不在焉,她无意间顺手打开了衣柜,取出了一件外衫想要?多披一层,只是摸着领口的时候,却觉得这不是自己的衣裳,太粗糙了。 她仔细一看,再摸了摸,发现那是针脚。 拿红色的线穿过,密密麻麻,缝得还挺细致。 是燕徽柔缝的。 手脚还挺快,一下子给?她弄好?了,甚至还挂回了她的衣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偷溜进来的。 她犹豫了一下,把?那衣裳挂了回去。 江袭黛定了定神,似乎是在思?忖什么。 一时整个人?的身影静得可怕。 直到下一声惊雷伴着穿林打叶声同时响起。 她回身拿起了绣花伞,从屋内走了出去。 * 燕徽柔一路顺着杀生门的地界走到了披月峰,而后便顺着山上踏过无数遍的阶梯走下去。 换做曾经的她,也许还不能这么迅速,不过和江袭黛走了很多次以后,已经非常轻车熟路了。 燕徽柔攥紧了手中的金楼玉阙,玉石般冰润的触感在她手中变得逐渐温热。 死亡这件事并不让人?感到十分难过。 正如她一直领悟到的那样,生不如死才是最痛苦的。 而现在这种情?感似乎加码了。正所谓捧得越高,摔得越惨。她远远脱离了那样的境地,收获了一段较为愉快的光阴,但…… 如今给?予者要?收回一切的恩赐,不管是为了什么确凿的理由?,亦不能完全看清是什么,促使江袭黛最近前后反差极大地下了决定。 总之,燕徽柔不想问了。 江袭黛是心知肚明的,是心安理得的,她高兴,那就够了。 连带着先前的培养或是温柔,她也不想去细究,没有太多意义?。 她一连走了好?多里路,也不知道身在哪里。 暴雨冲松了泥土,变成了泥浆,一脚踩下去一个坑,山路变得十分地不好?走。 她一个没走稳,踉跄一步,心脏猛地一跳,便往下滑了好?几步。求生的本能让她捉住了根系同样变得松软的贴地植被。 第98章 燕徽柔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听到了自己的喘气。 还有一声隐约来自天?边的,疑似鸟鸣的怒啸。她抬眸看向远方,在铺天?盖地一片白?茫茫的雨中,看见了从地上燃烧的火焰。 雨在下,火在烧。 白?色与艳色相互交织,好?一幅奇异的场景。 待燕徽柔终于看见垂天?的巨翼从山头上扬起一角时,她仰起头,任由?雨水从脸上劈头盖脸地浇下来,在心底叹了口气。 果然是在这边么…… 来得好?快。 她的根骨皆拿“涅槃”淬炼过,身上的气息能被那妖魂觉察到。 待到燕徽柔终于看清那个东西的全身时,她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虽是鸟形,但是模样生得实在异常怪异。一堆明媚跳动的火焰之中,足足有九只鸟头生在同一庞大臃肿的躯干上,歪歪扭扭地别?着,十分狰狞。 那团流火一样的东西,正从山头那边循着她的气息蠕动过来,怒啸较刚才更为尖锐高昂。 澎湃的威压从那边如流水一样倾泄,压得她几乎动弹不得。 打是不可能打过的,好?像连从容站着都做不到。 还不如走得体面一点。 燕徽柔没有再走动,她跪坐在地上,横着将宝剑仔细擦过,再是一下子竖着插进了身前的泥土里。 她握着剑柄,垂眸看向地面,一动不动。 慢慢地,地面开始晃起来。一开始缓慢得像是心跳,但在后来远远地盖过了那样的弧度。 面前热浪倾袭,吹得她头发散了向后猛地拽过去,燕徽柔几乎已经能够感觉到脸颊滚烫,好?像要?被撕拉下一张皮来。 她在最后一刻时,反而不那么紧张了。 燕徽柔放松了自己的身躯,从容地迎接着死亡。 脑中浮现了片刻的江袭黛的身影,而后在一片死寂之中坠入黑暗。 她睁开一点眼睛,看见了满目刺眼的流火光华,好?像不属于此世一样。 然而铿锵一声—— 那道伴随着鸟啸的烈焰却没有吞没她。 千钧一发之际。 燕徽柔感觉眼前袭来一道微风。 一把?白?娟面绣红花的大伞,自远处力透千均地掷来,打着旋儿?正好?卡在她身前。 像是一面盾似的,挡去了凄风苦雨还有灼热的烈焰。 她看见眼前火光爆燃一瞬。 扑面而来的热浪,全部撞在了伞面妖娆的花纹上。 宛如业火,灼烧着三千红莲。 第52章 燕徽柔怔住。 只?是还不待她多想, 余下的气浪直接掀翻了她,让她一下?子吐了口血,往后直直砸去?。 本以为是要碎骨于?山石之间,未曾想却被一个怀抱稳当地接住。 但?尽管如此, 燕徽柔还是撞得背后一痛, 两眼倏地发黑。 “燕徽柔。” 女人的声音自耳畔传来?, 呼吸不平:“让你历练, 你还真开始等死了?” 燕徽柔心跳如鼓,还来?不及听江袭黛说什么。 她微微睁大眼睛,看向眼前。 一阵气?浪也同时拍在了那妖物的身上,只?是那妖物便?没?有?人接住, 而是直接砸在了对面的山崖上。 本就没?有?实形的身体被山峰的棱角切割得四分五裂, 火光又再次爆燃, 几乎像是凤凰窜上了天空,撞上云层, 又化为一道火雨急急忙忙坠下?。 那座山峰折断了。 劈头盖脸地燃着好些火星子砸下?来?, 塌了一半。 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大声响, 碎石几乎要填平山谷。 一道衔着一道的火点徐徐坠落时,映亮了燕徽柔的瞳孔,擦出了金色的倒影。 热浪让她眼眶酸涩了许久, 又被雨水浇得劈头盖脸,而腰间环绕的力道却是陌生的。 那般陌生地紧。 “……江门主?” 江袭黛抱着她,气?息颇有?些不宁, 她捏过燕徽柔的脸,用力大了些许, 几乎把她掰出红印子,发现燕徽柔除却头发烧焦几缕以后, 并无别的伤痕。 好像心中憋着的一口气?始才被戳了个口子,流放出来?。 呼吸终于?慢慢宁静。 还好,还好她没?死。 江袭黛浑身放松,只?是紧绷了太久,这一放松下?来?,她居然觉得有?点疲软,忍不住分了些许力道压在燕徽柔身上。 这是在干什么…… 江袭黛闭上眼,就这样倚靠在她身上,一时什么话都不想说。 她现在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狼狈得很,满头青丝未束便?追了出来?,被雨水泼得淋漓,衣衫深红一片浅一片。 这会儿雨小了些,还有?点冷。 只?是怀里是一片温柔,雨过以后,那股熟悉的桂花淡香却愈发清晰。 燕徽柔笑了几下?,又不由得湿了眼眶,她的眼泪从眼角漫下?来?,流得很安静,唯一的喧闹是淡淡泛起的红。 她擦了下?眼泪,最后一头靠进了江袭黛的怀里,缠着那个女人的腰,回抱得更紧。 “我还以为……门主真的想要弃了我。”她的声音还是平和?的,只?是句子的尾端坠了下?去?。 江袭黛感觉脖子和?脸测滚烫一片,全是燕徽柔的眼泪。 横竖俩人如今倚抱在一起,谁也看不见谁。 第99章 江袭黛僵硬的腰肢放松了些许,她也将声音放柔:“别怕了。” 只?是这疑似安慰的话语一出,江袭黛却感觉脸侧的眼泪滚得更紧了些。 这个小丫头又哭成?了她讨厌的样子,不声不息地,静静流泪的。 哭得让她心里也涩得发慌,活像是被什么蚊子叮了一下?似的。 江袭黛抬起手,抚上了燕徽柔的发梢。那儿虽是被雨浇了,还是顺得像绸缎一样,她以指腹小心地碰过那绸缎,以一种难得温情的姿态哄着她,又说了一遍:“怕什么怕,这不是好着吗。” 燕徽柔没?有?沉溺于?这种低落的情绪太久,很快,她收住了眼泪,呼吸也平复下?来?。 燕徽柔抬起头,泪眼视物颇有?些朦胧,只?是有?什么在一亮一亮地泛着光。她仔细看去?,发现那是一只?金镶红玉的小坠子。 不知道是不是江袭黛来?的时候匆忙,掉了一个竟也浑然不觉。 燕徽柔摸上她仅剩的一个坠子,又轻轻将鬓发撩了起来?,目光复杂:“那之前又是怎么回事,您……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是说,我真的是来?历练的?” 女人的双眸垂着,听到?了问话才眨了眨,她闻言轻扯了下?唇角,随后又不笑了,将眼睛闭上。 是啊,本座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可以确定的是,真当生死边缘的时候,她想的却不是杀了燕徽柔。 路上的时候她还在犹豫。 但?真正瞧见燕徽柔跪在地上,身前如海啸一样的烈焰即将吞没?那道纤细的影子—— 看到?这一幕以后。 人还没?想清楚。 伞却先丢了出去?。 那把凶名在外的“照殿红”和?她本人的名讳一样在修仙界纠缠不清,有?时候不知道是指伞,还是指她本身。 这是照殿红第一次不是为了杀人而打开,而是为了救人。 本想解释很多的。 江袭黛不擅长扯谎,她就算想要杀了她也会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但?这次却难得迟疑。 她的心慢慢沉入谷底,刚才太吵,精神紧绷,还没?有?来?得及听系统提示,也不知道燕徽柔对她的好感度会是如何了。 她揪着燕徽柔腰间的布料,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咬着下?唇陷入沉默。 斜风细雨中,山谷里头还在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爆震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静了多久。 那抚在江袭黛耳后的微凉手指,却缓缓挪下?来?了些许。 “您不答,是默认吗。那我就这样以为了?” 那手捧起她的脸,又将脸颊上的发丝撇开:“原来?门主一直在我背后。到?底是我错怪您了。” 而江袭黛眼前一黑,脸颊上一软,被人那嘴唇碰了碰。 她吻得很轻,像是微风分花拂柳。 江袭黛愣住。 “您真好。” 【滴!女主好感度+1】 【滴!女主好感度+1】 【滴!女主好感度+1】 …… 江袭黛双目微睁,这个神情显得有?些无辜。 江袭黛的手指攥紧她衣裳,又连忙把那人推开些许,怔了片刻,捻起一块衣袖蹭过脸颊。 只?是抬眸间,对上的燕徽柔的神色还是微微润着些光辉,那年?轻的姑娘浅淡地笑了笑,眼角还垂着泪,不似作伪的神色。泪光在微笑里晃得颇有?些可怜。 ……为什么,她都这么做了,她从前也对燕徽柔不好,一直没?好过,而燕徽柔却不会恨她? 江袭黛嘴唇微动,想说这实在误会得彻底,小丫头,她根本不是历练她,只?是蓄意谋杀而已。 傻子都能瞧出来?了,聪慧如你,怎么会不知道? 但?是话头从喉咙滚到?嘴边却顿住。 她私心希望,燕徽柔这么误会下?去?好了。 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 就这样好了。 细细想来?,简直是荒唐的一日,也没?人来?给?它下?个定论什么的。江袭黛闭上眼,不去?看燕徽柔眼角挂着的眼泪。 “……随本座去?山谷,看看那只?妖物死透了没?。” “剑拿着,别掉了。” 江袭黛把她的剑从土里拔出来?,这是她从前肯定不会有?的举动,叮嘱一句。 燕徽柔也顿了顿,然后伸手十分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 只?是江袭黛刚刚转身,便?听到?燕徽柔说:“江门主,您不要那把绣花伞了?” 江袭黛的身影微微一僵。 她侧目过去?,眉间愠了三?分恼意:“……需要你提醒吗。它自会跟来?。” 言罢,垂在红袖下?的指尖一翘,捏了个手诀,那伞便?飞了回来?,忽上忽下?地跟在她身后。 江袭黛话说出口,未曾听见燕徽柔回答。她一手握住了伞,撑着挡住自己的身影,心中莫名在想:眼下?那小姑娘才经?历生死之关,估计吓得不轻,自个如此语气?,是否太凶了些? 于?是她缓了下?脚步,依依靠在伞边,回眸待着燕徽柔跟上来?。 燕徽柔却完全不介意。 毕竟她已经?习惯了江袭黛的性子。她本身又是个包容别人的人,如若不是底线问题,一般都是很好说话的。 第100章 只?是她心中仍有?些不可置信,江袭黛居然来?救了她。 那么先前,又何必那样的态度让她误会?还不多作辩解? 被喜欢的人抛弃了——先甭管是哪种喜欢,纵然是燕徽柔这样柔软的性子,也会难过的。只?是表现出来?也只?会给?江袭黛增加烦恼,或是增加厌恶,她便?不过多表现了。 如今虚惊一场,竟让她有?些神思恍惚。 而在经?过江袭黛身侧时,事态变得愈发离奇起来?,一向轻慢不爱理睬人的江门主,甚至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往那绣花伞底下?拽了一拽。 “下?着雨。” 江袭黛的声音温婉了很多,在烟雨朦胧中水蒙蒙的,显得有?点飘渺:“别淋湿了,你底子这么差劲。本座不乐意以后瞧着个病秧子在眼前晃荡。” 燕徽柔迟疑了一下?,伸手扣住女人的手,也没?见她松开。 以后…… 她们会有?“以后”吗? 两人走到?悬崖边上,江袭黛带着燕徽柔缓缓落到?了山谷里。 四处都是烧至尘泥的灰烬,一小撮一小撮地燃着,像是一群星星掉在了地上。 江袭黛放眼望去?,心中也是一怔,她只?是挡下?了那妖物致命的一扑,隔绝了火,但?是并没?有?主动进攻。 刚才那气?浪掀到?燕徽柔身上,好在燕徽柔被她接住,而剩下?的全部都弹了回去?—— 于?是这东西就悲催地被自己吹碎了,又加上山体一塌,全部掩埋在下?面。 看起来?也不值一击,还是被燕徽柔给?弹死了,但?是燕徽柔甚至都没?怎么受伤。 到?底“bug”在哪里了? 江袭黛有?点纳闷。 正这么想着,燕徽柔讶然一声唤回了她的神:“……怎么回事?” 燕徽柔拿着的那把金楼玉阙隐隐震动,似乎有?了自己的灵智一样。 燕徽柔手臂绷紧,险些快拽不住了。 江袭黛看了她一眼,拔出了自个的软红十丈剑,低头瞧了瞧,也有?嗡嗡的剑鸣声。 她松开手,想要看看这东西要干什么。 与此同时,燕徽柔也再拽不住。 铿锵一声—— 金楼玉阙与软红十丈撞在一起,其上繁复的花纹卡在一起,正好映出“天上人间”四个大字。 地上的余火突然发生异变,往上一窜,聚集起来?,吞没?了那两把相互纠缠的宝剑,顺着那上面的纹路焚烧起来?,一直蔓延向燕徽柔的身上。 燕徽柔起先吓了一跳,忙着去?扑灭那火焰,但?是古怪的是,火焰燃在她身上,带来?的不是刺痛,而是一股别样和?煦的温热感,暖洋洋的像是晒太阳。 大火映亮了江袭黛诧异的神色。 自褪却的灰烬吹散以后,两把宝剑掉了下?来?,淬火以后更显得刀锋澄亮。 而燕徽柔身上的火焰也系数退却,她诧异地伸出手来?握了握,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流遍了全身。 “突破了?” 江袭黛把了把她的手腕。 燕徽柔的修为好像是往上大窜了一截,虽然对于?这小丫头来?说可喜可贺,不过在江袭黛眼里并算不得很多。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与此同时,几行金色的文字逸于?空中,光华璀璨。 “江门主,这是?”燕徽柔奇怪道。 江袭黛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读了一两行,便?认真起来?,她笑道:“巧了,乃是修行法门。” 眼见得文字就要坠下?,一时又抄录不及。 她连忙将垂下?的衣袖撩起,去?接这些徐徐落下?的文字。那些字迹烫在她的衣袍上,留下?金色的咒文样的符号。 绝世功法的奇遇是在这里——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江袭黛勾着唇角,撩着那宽大的衣袖,从头到?尾又看过一遍。燕徽柔虽然看得不求甚解,却也凑过来?了一个脑袋。 只?是江袭黛还没?高兴多久,浏览了一遍以后,脸色却古怪起来?。 “……怎么回事。” 江袭黛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是用来?双修的?” 第53章 江袭黛捧着那卷功法, 一时觉得?甚是烫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只?好暂且让它密密麻麻地留在衣袖上。 好巧不巧,燕徽柔却还把这句话给听见了。 她问道:“不伤人, 也不算邪功?” “嗯。” “那么这名为双修的功法, 有何不妥吗?” “……” 挺不妥的。 继她们二人如出一撇的佩剑之后, 又因为佩剑合体淬炼出了这么一册——双修功法。 是在暗示什么吗? 暗示她们俩也要合二为一? 这世道是不是忘了, 那小?丫头?还是个直女来着。 多么荒谬。 虽说燕徽柔瞧着她穿得?少便脸红,瞧着两个女人交.合也脸红,但直……也许不会作假,多半是生性较为含蓄。 毕竟倘若燕徽柔不直, 那操控万物?的“系统”岂不是连开头?都寻错了方向?。 那个东西虽然惹人厌恶, 但是并不蠢笨, 想必是不会如此做徒劳之功的。 “罢了。” 没精力再去揪这种细节。 第101章 江袭黛小叹了口气:“先回杀生门再说。” 回到杀生门以后,江袭黛看着自己走时未关的窗子依旧敞着, 那地方还被自己指甲掐出了几道刻痕。 只不过外面的天色却不如刚才沉了, 雨云退散。 她一挥袖, 关了窗。 有点疲惫。 燕徽柔还跟在她身后滴滴答答地淌着水,江袭黛回过身,施了道术法, 去除了她身上的水珠子。 只不过瞧那小丫头脸色仍很苍白,眼眶微微红着,憔悴得很。没了水还是有点打颤。 “去泡个澡好了, 仔细冻病了。” “在琼华殿这里?” “怎么了。”女人瞥她一眼:“你矜持些什么,又不是没有蹭过本座的池子。” “那日是有备而来……我今天, 没有带换洗衣物。” “这是什么难事吗。”江袭黛:“你那些衣物也是本座赐的。在这儿随便找一套凑合好了。” “江门主。”燕徽柔低声问:“自打我去了这一遭,我怎么感觉……您今日对我似乎太关切了些?” 她委婉指出:“您如今说话的语气, 很是温柔。” 江袭黛没有回答。 她是有点异常,只是分不清如今是否是因为愧疚占多,还是因为瞧见“燕徽柔因为她一念之差差点死了”,心中难免生了失而复得的怜惜。所以不怎么想对她说重话。 但不管如何,江袭黛改了主意。 她现在不想杀燕徽柔了。 “你且去。莫问多的。” 合拢了窗子的室内却没有点灯,光线晦涩。 女人的声音有点轻,也有点倦懒:“弄好了以后再过来,本座与你有些话要说。” 既然江袭黛这么说,燕徽柔便顺从地应了,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面。 在极度安静的时候,头脑里只偶尔听得见那股机械的电流音。 江袭黛褪下那身沾了水的衣裳,考虑到今日应当不会再出门,她只穿了轻薄的一层里衣。 外衫的袖子上纂满了密密麻麻的经文。 虽说是一卷双修功法,但来路如此花哨,保不齐是有真本事的。 江袭黛自然不会把它丢掉。 她再看了两眼,便拿着它压箱底了。 燕徽柔…… 口中无意识地念出那个名字。 这还是江袭黛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内心,原来她压根狠不下心杀那个小丫头。 如此感情的累积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也许在当时教授燕徽柔剑法的时候就初见端倪。 只是她鲜少往这方面想。 江袭黛收拾干净自己后,窥见镜中一头长发虽是干了,但却因为先前淋过雨打结纠缠在一起。 她静静靠着窗边的梳妆台,才拿起梳子,便听到身后传来些许动静。 吱呀一声—— 镜子里映出另外一个影子,双肩纤秀,肌肤莹白,好像蘸满了月光。 江袭黛下意识心口一惊,心想这丫头怎的不穿衣裳? 只是第二眼看过去才看清,燕徽柔不是没有穿,她只是拿一条淡白的布围着自己。手将布匹含蓄地抵在胸口,垂下的部分刚好遮住膝盖,上下白成一片,看起来跟裸着一样。 “在衣柜里。底下是新的。” 不,也不全是白。譬如膝关节上因为搓红了而泛起淡淡的粉色,怎么跟瓷娃娃一样。 江袭黛看了片刻,冷不丁收回目光,挑过一缕打结的头发开始理毛。 “哦,好的。”燕徽柔捂着胸口去那边找了,又一阵木头轻轻磕碰的翻找动静,在身后窸窸窣窣地响起。 江袭黛梳断了自己的一丝头发,她顺着长发将那缕青丝拈起,睫毛略抬,看着忙忙碌碌的燕徽柔的影子,突然生出了一种错觉。 温馨得好像两个人已经同寝同住似的。 “好了。”燕徽柔换上了新衣,站在江袭黛身后:“江门主,刚才您说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讲?” 江袭黛搁下手,将玉梳握在手心里,她转过来半边身子,又将右腿叠在左腿上。 “过来。” 燕徽柔往前走了一步,正靠在那把椅子旁边。 “再过来点。” 燕徽柔有点不明所以,但是没有犹豫多久,还是温顺地往前面迈了一步,正贴到江袭黛腿侧。 就这么过来了? 哪怕下死手,原来她还是会重新信任自己。 江袭黛抬眸瞧着她,一时瞧得有点久了,有些话似乎欲言又止。 “您……想说什么呢?”燕徽柔好奇道。 “燕徽柔。本座想问问你……你那日在无垢山水池边上说过的话,当真吗?” “我自然是会一辈子记得门主的。”燕徽柔说:“当真。” 江袭黛放下手中的玉梳,手掌平搁在腿上,她虽是坐姿,气势却不输站着的燕徽柔。 那双桃花眼凝于她脸上,像是在试探或是打量。她们狭小的距离,让燕徽柔感觉到了相当凝重的威压变化,一时呼吸都有点不畅。 “也无需你记得我一辈子。” “燕徽柔。” “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要背叛我。” 江袭黛的语气不重,但是吐字均匀清楚。 第102章 女人的手指拈起燕徽柔的一缕头?发,绕在指上,像是收紧了锁链。 燕徽柔感?觉鬓发绷紧,她忍不住向?前弯腰靠去,两手只?能撑在那木椅的两个扶手上。 近在咫尺间。 “要听话。” 那女人仰起颈脖,抬眸认真瞧着她。手指顺着发丝拨上,又按照往日的习惯,捧着了燕徽柔的脸颊。 “我不会再亏待你的。” 燕徽柔余光见得?那红色丹蔻拨弄着自?己的脸,轻缓又温柔,却贴上了她整个腮边——那分明是一种掌控的姿态。 但是她安静地与江袭黛对视片刻,却发现不是这样的。 那双漂亮矜贵的眸子,虽然是勉力做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但燕徽柔并没有错过她眼底藏着的一丝不安与破碎。 浅浅的,如同昙花一现的。 江袭黛嘴上用的是斩钉截铁的命令语气。但是她细小?的神情却好像在问:能答应我吗?不要背叛我好吗? 如果说前者让燕徽柔并不急着回话,还得?斟酌一下“门主到底要她听话到什么程度呢”。 但后者——她的眼神却让燕徽柔的心软了几分。 好比怀中?有一朵蔷薇花,她竖起浑身的刺来示威,生怕你把她再次折下,或是再化为恼人的小?虫来抢夺她仅有的蜜糖。 但她又不堪孤芳自?赏的生命,想要吸引你的靠近。 想要让你,留在她的身旁。 这个女人根本没有一点安全感?,甚至比她还要稀薄一些。 燕徽柔在不答话的一小?断时间里,她感?觉江袭黛轻轻捏上了她的袖口,揪得?很紧。 “江门主,您要的空口承诺太?轻,不如把主动?放在您自?己手里。” 燕徽柔的声?音放低了些许,似乎是叹出去的,道:“倘若有朝一日,我若是背叛了您和杀生门,您便亲自?来取我的性命。可好?” “拉勾。” 燕徽柔冲她伸出一根尾指。 趁着女人还在愣神的间隙,她便轻轻勾住了她的小?拇指,扣好了,摇了摇,温声?道:“拉勾上吊,下辈子也不变了。您可以放心待我好,如亲人,如朋友,如……罢了,都是可以的。” 江袭黛垂眸盯着自?己的小?拇指,待燕徽柔摇完以后,她刷地一下子抽回手来,似乎觉得?有点太?过幼稚。 “你……本座说认真的。” 江袭黛道:“你若有违,不管是为了什么人,本座都会亲手取你性命,且绝不让你好死。” 话到此处顿时释然。 大?不了她俩一起死了穿回去,且江袭黛再也不会信任燕徽柔,而是自?己重新寻找破解之法。 之前实在想岔了。 她何必在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时候,就因为李星河的事迁怒于燕徽柔? 人一旦往自?己偏重的地方下了注,便会情不自?禁地加码使其合理。 江袭黛愈发觉得?有道理,留下这个小?丫头?的命是对的。 “我也很认真的。”燕徽柔笑道:“所以我没有说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毕竟修道之人的寿命很长。一百年?过短,还是下辈子也算上吧。” 良久。 江袭黛勾了一下唇角。这是难得?真心的笑,一时整个面色生辉,恍若桃花盛开。 她笑得?燕徽柔也恍了一下神。 很显而易见的,这个女人是被燕徽柔的话给哄到了。 但是她嘴上并不说。 “知道了。” 江袭黛偏过头?去,垂眸思忖了片刻,“燕徽柔。” “嗯?” “想吃酒酿圆子了。” “也许只?能做冰糖雪梨了。”燕徽柔讶然于这跳脱的话题,便笑了笑:“因为门主往日太?爱吃这个,醪糟实在消耗得?有点快,还没来得?及补货。” “那便算了。”江袭黛今日却难得?地不将?就,甚至拒绝了冰糖雪梨。 燕徽柔做的这些甜品里,虽是个个都好,但她还是最?爱吃酒酿圆子。一来么,清甜中?还带着点酒味,显得?口感?丰富一些。 二来,这其实是第一次有人愿意给她点东西吃,还是她爱吃的。 江袭黛说着那是小?孩子吃的玩意,心中?实则是有点不适应,不过只?消尝过了,她却在记忆里视若珍宝地藏起来。 旁人待她的好,她一直都记得?,只?可惜这样的人太?少了。 燕徽柔算一个吧。 第54章 当日晚上, 江袭黛到底是没有吃成酒酿圆子。 不过也没那么遗憾,毕竟给她投喂酒酿圆子的人还在身旁。 江袭黛心情甚是不错,今日实在有些多事,一整天整个人连扯着燕徽柔跌宕起伏的。 如一团乱麻似的, 理?来理?去?, 最后居然给理清楚了点。 既然不打算杀掉燕徽柔, 何况燕徽柔也对她发了那样的誓, 江袭黛心中思忖着,那还是要对这个小丫头好一些。 她起了身,觉得一时事了,便有些困倦。 何况下完一场雨后, 天色微微明朗, 又很快随着日暮昏暗下来。 杀生门外面的人声也静了下来, 大家收拾着各回各屋,度过漫漫长夜。 而?燕徽柔才想着告退回明月轩时, 江门主却?叫住了她。 “慢着。你走什么?” 第103章 在听?到江袭黛紧随而?至的吩咐后, 燕徽柔不由?得愣在原地。 她甚至不确定地反问了一声:“门主……您刚才说什么, 让我……陪您……” “睡觉。” 江袭黛接上她的话,她瞟了燕徽柔一眼:“你这般表情作甚,本?座既不会对你痛下杀手, 倒也不至于对你上下其手——好女?色是不假,但是绝不喜欢人都没长开的小丫头片子。” 只是这夜间寂寂,四周昏暗, 江袭黛不想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琼华殿里。 月光只能照上琼华殿的朱阁,却?照不暖她的被衾。 燕徽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江袭黛指的并不是活色生香的那个“睡。” 到底是她想岔了……怎么会这么想? 燕徽柔微不可闻地揪了一下腿侧垂着的单薄睡裙,随后又松开。 她低头默默看了一下自己的身子, 也许是瘦了点,体型较为纤薄,但还是不至于连人都没长开。 薄如蝉翼的空荡让她相当不适应,也许正?因为这种随时要走光的不安感,才会想到这里来。 毕竟这睡裙是江门主她老人家的,虽然未曾穿过,但若不是今天情况特殊,也不应该穿到燕徽柔身上。 燕徽柔有些难以言喻地看着江袭黛。 那个女?人偏生是爱薄的。 如今江袭黛褪了外衫,只剩下里头一件绛红色的里衣。 她推开燕徽柔,起了身,拨开床两侧垂着的帷幕,屈起一条腿跪上床去?。 她顺便回眸,浅打了个呵欠。 “过来,你在磨蹭什么。” 燕徽柔平稳了一下心态,调理?了过来,佯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她把衣裙垂下来,往下顺了顺,而?后才朝江袭黛走过去?。 琼华殿这间卧房很大,相对而?言床也很大,两人躺在一起倒是不局促。 燕徽柔在她身边躺下来时,渐渐习惯了,又想起那天晚上因为安慰江袭黛而?抱她的举动。 她的心慢慢静下来,翻了个身,侧脸压在榻上:“江门主。” “怎么了?”女?人慵懒应了她一声,没有侧身。她躺在能闻到燕徽柔身上味道的距离,浴池里泡着的花瓣让她原本?的味道混杂了些许。这点倒是不好。 江袭黛阖着眼睛想,下次一定拿清水涮这个小丫头。 “也没怎什么。” 勾起的一帘垂了下来,合拢了外界最后一丝月光。 燕徽柔的声音有些疏松的笑意,她浅声道:“只是在想,来去?一回,我好像离您近了一点。您对我的态度变化?很大,略有点没转换过来罢了。” 从前碰都不肯让她多碰的人,却?一下子召唤她来暖床了。 黑暗之?中,她听?见江袭黛的衣料摩擦片刻,又感觉自己身侧床榻下陷,她似乎扭过腰肢,往这边睡了一点儿。 “很奇怪吗。” 那女?人放松时,声音婉转又娇媚,听?得燕徽柔不免屏住了呼吸。 “只是听?你誓言那般好听?,姑且信你一回罢了。” “何况,另一说么……”最后那声音便有些朦胧:“你既是直的,不是‘t’,也并非‘1’,暖床而?已,本?座想着……还是很放心的。谁不想休息得好一点。” 有燕徽柔在身旁,她确实安心一些,那天晚上也是如此。 有几个难眠的夜里也会想到少女?身上温软的触感,但是忍住了没有让她过来。 先前总是别?扭着把燕徽柔推向外面,只因着一直因为“系统”之?言心有芥蒂。 如今试过一回,误打误撞地发现自己狠不了这个心——江袭黛渐渐决定卸下心防,她便顺理?成?章地把燕徽柔扒进?了“自己”的一边,亲近起来。 江袭黛对自己人一向都很好。 “……” 只是燕徽柔没听?清她的发音,兀自疑惑了一会儿。 什么东西。 而?正?当她想要再问一问时,江袭黛却?又打了个极轻的呵欠。 江门主累了。毕竟自己是个无用的,那么大只的妖孽,到底还是被江袭黛扇了过去?—— 燕徽柔心中如此想,便体贴地没有再开口,手贴在耳侧,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 一夜无梦。 临近清晨,燕徽柔睡得昏沉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个脸上戳弄。 她半梦半醒地撑开眼皮,却?一下子僵在原地。 那个女?人托着腮边,正?侧着玩弄她的头发,瞧起来很是无所?事事的样子。看见她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便弯眸笑了笑:“醒了?真能睡。” 燕徽柔勉强动了动手,胳膊上被柔软的物什压住了,她小声地吸了一口气,没有吐出来。 她想很可能江袭黛自己没有注意到,这样侧撑着衣领口会散开,一条白嫩的缝隙就这样正?好怼到她的视线。 一夜过去?,门主大人已经这样了吗? 燕徽柔脸颊上生了一层薄红,她不知道这种情况要不要开口提醒,又担忧门主尴尬,便轻咳一声:“……早安,门主。” “你又在脸红个什么劲儿。” 这年轻丫头还挺可爱的,一旦脸红,像是刚上了层薄粉釉的白瓷。但是瓷器太硬,却?也不那么妥当,没有人的肌肤那样鲜活的生命力。 江袭黛屈起食指,蹭了一下她的脸蛋,只觉得柔嫩如水豆腐,触感十?分让人喜欢。 第105章 碧落捂着额头,顿时不敢说话了。 “你去?知会她一声。”江袭黛吩咐道?:“让她莫光顾着给狗瞧病,带点儿该囤的食材回来。” 但这件事?江袭黛本不用吩咐给碧落, 心细如?发的燕徽柔自然不会忘了她的嗜好。 还没?等到碧落寻到她,燕徽柔已经左手揣着一只黑狗崽, 右手勾着一些大?大?小?小?的油纸包回来了。 由于杀生门半架在空中,如?果不是飞上飞下, 显然还需要?攀山道?。 燕徽柔脚步很轻盈踩跃上了最后?一阶台阶,仰头擦去?了额上渗出来的一些汗珠。 枝影摇晃。 正当她往前走?时,身后?却骤然传来一声破空之声。 好快。 燕徽柔偏头躲过,还没?看清眼前来袭的是何人,下一刺便迅急地刺来,丝毫不给她半点松懈的机会。 燕徽柔听到怀里的小?狗崽子在哼唧,她喉咙一紧,浑身的血都凉了三分,双手护好了这只在怀里的弱小?生命,下意识便抛开了手里拿着的吃食,背对着那道?破风的方向。 不要?—— 一柄花枝伸出,勾住了她即将砸在地上的油纸包上的线绳,堪堪挂在上头。 红袖翩然垂下。 女人白?皙的手,正执在花枝的另外一头。 燕徽柔一怔,回身抬头:“江门主??” 江袭黛把从燕徽柔手里抢来的油纸包握在手心,微微捏开一个小?角。 她闻了一口,又将其慢慢折起来。目光落到燕徽柔脸上,略一打量,低睫扫道?:“警惕真差劲。人已在背后?了却还瞧不见?。” “……江门主?,这本来就是买来给您的。” 那油纸包着的物什又抛了起来,丢去?了燕徽柔的怀里。 “本座又不是在抢。” 江袭黛手捏着那截花枝,轻轻转了转,任柔嫩的骨朵扫过下颔。她冲她笑?道?:“只是兴致偶来,试试你本事?而已。果然,是没?什么觉悟的。” 只是这笑?容只不过一瞬,江袭黛神色冷了三分。 “倘若刚才是敌人,燕徽柔,你怕是已经死了。” 花枝垂下来,点了点她怀里瑟瑟发抖的小?狗: “头一反应不是拔剑,居然是双手抱住这东西,把自己较为弱势的背部全部暴露出来。你可知,你犯了多大?的忌讳。” “有心者如?若偷袭,无需修为便能扭断你的脖子。一息之间,很快的。人命比你想象的要?脆弱许多。” 江袭黛走?过她身侧,“曾经本座同你讲过,你这样泛滥的软心肠还是收一收为好。放在修仙界可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江袭黛还是没?有告诉她她体质的特殊之处。 曾经是为了防着她,如?今呢,更是怕这个小?丫头懈怠了修行?。 燕徽柔一概不知的时候,就已经平和得像是如?来佛祖了,再让她晓得这件好事?——她以后?会躺平成什么样还不知道?。 燕徽柔在她有些冷淡的眼神下,忍不住抚了一下手中的小?狗:“它只是病得太重了,我怕……” “一只小?野物的命罢了,你认为它比你自个重要?么。” 江袭黛看向那双眼瞳,澄秀又安静,永远像是静谧的湖水。 她是一朵没?有沾染过血腥的花儿,柔软的纯白?色。 惹人喜爱,却缺少威胁。 江袭黛曾经作为她潜在的敌对面,觉得这样的柔软自然不错。人都不喜欢太有攻击性的人。 不过…… 燕徽柔现在是杀生门的人了,以后?不能背叛她。那自然,便要?与她一起谋算着,怎么除掉李星河还有一切有威胁的家伙。 所以燕徽柔光只柔软善良,是不够用的。 光有那逆天?的体质,也是不够用的。 现在可没?有把她圈养在桃花源里的男主?护着她。 江袭黛也不打算这么做,她觉得那是害了燕徽柔。 燕徽柔思?考了一下,眉梢渐渐松开,她从容答道?:“光论这一点,生命没?有贵贱之分。” “是吗?” 江袭黛弯眸一笑?,抬手拿起她怀中的小?狗。 燕徽柔瞧见?江袭黛神色不对劲,她下意识想要?拒绝给她——但是两人极为悬殊的威压,却让燕徽柔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在看见?江袭黛要?做什么以后?—— 燕徽柔睁大?了眼睛,“别……” 那女人的殷红指甲掐进了小?黑狗崽颈脖的毛发,那个地方孱弱得一跳一跳的,压在她的拇指上,也带起了一些微小?的颤抖。 野兽总是有本能的,那只黑漆漆的小?家伙夹紧了尾巴,似乎感受到了强大?的掠食者的气息,一动不动开始装死。 “倘若我非要?杀了它,你光与我谈道?理,有用吗?” “别这样。”燕徽柔:“江门主?,它今日病了,还有点发烧,您可以换一个时机——” 【滴!女主?好感度-1】 脑海里穿来提示音。 江袭黛松了手上的力道?,她怔了片刻,抬眸静静瞧了眼燕徽柔。 燕徽柔皱眉:“您觉得这样很有趣吗。” 江袭黛本来就没?有打算杀这个小?东西,她只是打个比方,想要?让燕徽柔警醒一二。 第106章 她没?说什么,把小?狗崽丢了回去?,看见?那一团黑色的物件缩在燕徽柔怀里,活像是娃见?了娘一样,巴不得立马拱进她的衣裳里。 燕徽柔安抚了一下病弱的小?狗,只是皱着的眉梢却不展。 她看了江门主?一眼,道?:“吃食是给您买的,因为我怕我下山耗时候久了,没?有时间做糕点,待会您记得瞧一下有没?有碰坏。” “……我先回明月轩了,门主?。” 此刻风大?,燕徽柔裹紧了小?狗,低头绕过江袭黛离去?。 江袭黛站在原地。 * “门主?。您——” 闻弦音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江袭黛支着下巴,抬眸扫了她一眼:“……闻弦音,你说实话,本座往日待人很凶吗。” 闻弦音心中警铃大?震:“门主?,您是同燕姑娘闹矛盾了吗。” 女人别过头,卷翘的眼睫毛落了下来,显得漫不经心的。江袭黛抬起一条腿,斜卧在软榻上,轻声道?:“没?有。” 没?有? 那大?抵有了。 闻弦音可太熟悉门主?这话了。 从前每次去?见?展阁主?,闹了些不愉快回来,这女人就要?开始自我怀疑,带着一丝委屈地盘问她半晌。 当然,身为杀生门一门之主?,她的委屈不会太显而易见?,这只是闻弦音找到的一个类似的形容。 更贴近地,大?抵是一方华美润亮的皮毛毯子上,落了些蒙蒙的灰,看起来没?那么光鲜明媚了。 “本座有时候在想,”江袭黛又抬起眼睛来看向殿外,倦倦道?:“想要?对一个人好,似乎比对一个人差要?难一些。” “门主?此言是对的。被人讨厌的法子有千万种。”闻弦音顺着她的话说:“投其所好却是一门学问。” 是吗?江袭黛肉眼可见?地又黯淡了些许。只是她嘴上没?说。 她兴致偶尔一来,好心提醒燕徽柔而已,不知怎的,似乎难得吓到那个小?丫头了。 从前怎么对燕徽柔都让她的好感蹭蹭长,但是今天?认真为她考虑却反而降了一点。 可能是自己太不合时宜罢了。 倒也没?什么。 一件小?事?。 只是那种很多年前埋在心底里的,一些并不光鲜的情绪,又有些波澜再起。 这么多年来,风风雨雨也闯过了,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不少—— 江袭黛素知自己不算是讨人喜欢的性子。 她并不善良,甚至有点偏执狠毒;也不温柔,一向不懂得包容别人;浑身上下除了一张皮囊生得娇媚动人以外,也没?有值得别人多看几眼的地方。 而纵然是为数不多引人喜爱的地方,招惹过来的却大?部分是下流的揣测和污蔑。 闻弦音一看门主?脸色有些苍白?,双眸放空不知道?在若有所思?些什么,她的心头更是跳了跳。 坏了。这熟悉的感觉。 比起江袭黛一声不响地思?索,闻弦音更愿意她骂人一通再摔点东西。毕竟后?者,门主?骂完了砸完了以后?心气舒畅,便无需人去?猜去?哄。 但若落到前者,她心神不稳定?还算轻的,能做出什么事?来还不好说—— 闻弦音心中微凉,她想起了有一次,很早之前的一次。 江袭黛出门回来,不知又怎么了,一直关门不出。待到闻弦音再来看时,她们门主?抱着双膝坐在地上,手上全是碎瓷,胳膊上划了好几道?口子。 结果那女人就精神不振地看着血流着,也不去?止它,地上滴滴哒哒淌个大?一片,瘆人得很。 闻弦音从回忆里把自己摘出来,连忙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门主?,您晚上想吃点什么吗?” 江袭黛全然不知道?弟子的心情有多紧张——她很显然还没?有到那个地步,被这一唤就回了神,随口道?:“燕徽柔带回来的,有些凉了,你拿去?热一下。” 第56章 燕徽柔带回来的吃食, 居然不是甜口的。 江袭黛将外面那层油纸剥了,又将糯米团子裹着的一层荷叶剥了,拿筷子戳了半晌才确认—— 咸甜口的。 罢了。今日不和她计较了。 江袭黛想起燕徽柔说吃多了糖会牙疼的话,心中勉强地?原谅了她。 她面色淡淡, 有些嫌弃地?尝了一点。 荷叶包裹过的糯米清香, 混合着甜枣的蜜软还有一点肉块的脂香, 入口即溶, 回?味生甘,好像也?没那么难吃。 尝了约莫四五口以后,江袭黛眉梢舒展,决意把这个东西?列入日常点心。 燕徽柔很会找好吃的东西?。为?什么那个小?丫头总能无意点上她的喜好? 只?是——想到燕徽柔。 今晚还要让她过来吗。 才舒缓一点的心情, 又凝了起来。 江袭黛想了想, 捏着筷子的手松了一下。 罢了。 只?是正打算放她一日休息时?, 却有细微的声响从琼华殿的门口发出。 “门主?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灯都不点。”燕徽柔的声音温和响起。 她手里?端着一碗酒酿圆子, 今日也?加了点桂花碎。像是一层金沙汪在润泽的米汤色中。 燕徽柔一路走过来时?, 顺便挑明了一盏灯火, 温暖的火光照亮了殿内的昏沉。 第107章 “吃个饭而已,没那么多讲究。”江袭黛淡声应道。 殿内多了一个人,多了好些人气。一盏小?灯忽然被?挑明了些, 火星像颗泡胀的红豆,显得可爱几分?。 江袭黛盯了灯火片刻,又收回?目光。 燕徽柔把酒酿圆子一并摆在她眼前:“光吃糯米团太干, 我想着,正好配着这个。” 她撩起衣袍, 坐在江袭黛身旁。在江袭黛看过来时?,她又浅淡一笑:“怎么了, 门主。” “你的那只?煤球,”江袭黛皱眉:“不是病了吗。” “嗯。” 提起这个,燕徽柔的眼神垂了下来:“那只?叫赏善。病得挺厉害的,已经吃不下东西?了。我今晚把它和其?它小?狗分?开,托着碧落照料一下。” “今日我去外边寻兽医,说是不太行?了。故而心中忧虑,对它有点过分?紧张。再加上您还吓唬它,心里?便……” 燕徽柔叹了口气:“但是我知道您是想为?我好,说的也?很有道理。” “实际上没有在怪您呢。” 她认真地?看着江袭黛,认真地?解释道:“抱歉,我虽然心里?担心,也?不该说那样?的话的。” 江袭黛抬眸看着燕徽柔。 闷了一下午的心里?,一直有一个不怎么愿意面对的角落,被?燕徽柔的话轻轻掀开,在里?面终于透了点亮堂出来。 她不知道那确切的是什么。 好像一勺压沉了糯米圆子,上面浮起的一些米粒,在无序地?乱动着。 但至少,从前不会有人这么在意她的感?情。 从来没有…… 江袭黛看了燕徽柔半晌,慢慢地?,缓缓牵出一个柔婉的笑来。她拿勺子碰了碰碗沿,好整以暇道:“有什么好说的?不如多做一碗来。” 燕徽柔道:“门主,卖酒曲的大娘已眼熟我了,还给我打了个折。” “嗯。怎么了?” “也?没什么。她问我家里?是不是开酒楼的,每次都要捎上一批,照顾她生意。” 燕徽柔支着下巴:“我们杀生门确实没有酒楼这种业务,只?好说是家里?晚辈爱吃。” “然后她教育我,不要总给小?孩子喝米酒,容易长不高。” 她笑道:“门主再这么吃下去,我没法和老人家交代了呢。还是适当节制一下好了。” 江袭黛听了,横她一眼:“什么小?孩子。燕徽柔,你少来阴阳本座。” 燕徽柔虽是笑着,但是没过多久,笑意又浅淡了下来。她眉宇之间一直有点发愁,很可能还是在担心点别的什么。 江袭黛又打量了她几眼,似乎决定?了什么,垂下眼睛慢条斯理地?抿完了最后一口米酒。 “燕徽柔。” “嗯?” “随本座去明月轩。” “……怎么了?” “你跟着就是了。” 明月轩。 花树的长势还是很好,甚至底下新?增了一些盆栽。大大小?小?摆成一片,给华贵精致的环境增添了一些天地?自然的味道。 那是燕徽柔种的。 “啊,门主好。”碧落自从来照顾燕徽柔以后,遇到江袭黛的日子越来越多,逐渐不觉得特别奇怪。 江袭黛淡淡嗯了一声,一路走过去,让燕徽柔去带路,给她找到了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狗崽。 黑毛团子蜷缩成一坨,正躺在明月轩一个织物缝成的小?窝里?,时?不时?抽搐一下。 江门主瞥它一眼,抬袖施法,那只?小?狗崽便飞了起来,虚虚落入她的掌心中。 她自纳戒中取出了一瓶丹药,给了燕徽柔:“倒两粒。” 燕徽柔接过那瓶子,也?留意了一下名字:“这是……” “洗骨丹。” “什么?!” 一旁小?姑娘的尖叫让江袭黛和燕徽柔一起回?过了头。 碧落也?被?自己发出的声音给吓到了,她捂着嘴:“对不起门主……但您,您给一只?狗喂,喂这种丹药,是不是有点太浪费了?那可是——那是千金难求,有价无市的淬炼根骨的丹药啊!” 喂了狗了! 她日了狗了!碧落馋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她现在蹲在地?上装狗子还来得及吗? 燕徽柔也?迟疑了一下,她望着手中圆滚滚的两颗金色丹药。 碧落还没来得及欣慰于“燕姑娘到底是个节俭”的,便很快发现想岔了。 燕徽柔不是因为?这丹药贵重,反而担忧道:“门主,人吃的东西?,能喂给小?狗吗?不会吃出问题?” 碧落:“……”好一对卧龙凤雏。 “无妨。”江袭黛道:“这也?不是治病的。” 燕徽柔哎了一声,然而江袭黛已经拈起丹药,隔空一下子打入狗嘴。 碧落的心终于碎了,她沉痛地?闭上眼睛,不愿意细看。 只?见那只?小?黑狗顷刻间瞪圆了眼珠子,燕徽柔还以为?它噎到了,连忙从江袭黛手中捞回?它,放在怀里?拍拍。 结果一拍下去,整个狗身金光大盛。 险些把燕徽柔的眼神闪瞎,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小?赏善如被?水润泽过的旱田一样?,顷刻间变得柔软生机起来,每一根毛发生得像是雨后的春草,柔嫩异常。 第108章 它挣了挣,从燕徽柔怀里?落下来,四只?小?白爪踏上了地?面,开始兴奋地?狂奔起来,和刚才奄奄一息的样?子大相径庭。 燕徽柔怔住。 那只?小?狗跑个不停,直到发泄了自己多余的精力以后,才精神抖擞地?凑到燕徽柔脚边嗅来嗅去,尾巴摇出了残影,完全不见刚才病弱的样?子。 燕徽柔松了口气,双眸微亮,“……门主,真的有用。” 她眉宇间的愁绪一扫而空,好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赐福一样?。乌云推开了万里?晴空,露出了底下释然的、真挚的轻松神情。 “这是怎么做到的?” “突破成为?灵兽,便不会被?这种小?疾困扰。” “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您实在有些法子。不过这丹药很贵,我以后努努力挣钱还给您。” 【滴!女主好感?度+1】 “也?不算特别贵重。不必还了,留着也?是在那儿积灰。” 怎么就不贵重了?怎么会!哪怕是在金玉满堂的杀生门,也?算得上是珍贵了。 碧落在一旁怜惜得快要晕过去,她颤颤巍巍地?扶着墙壁。一眼望向江袭黛—— 那个女人不自觉翘起了眉眼,在和燕徽柔说话时?,双眸盈盈,温婉得实在像个桃李佳人。 但江门主的面相已经变了。她好像那个烽火戏诸侯的昏君!只?为?博美?人一笑,什么都干得出来!! 碧落正想趴在地?上蹭一蹭有没有丹药掉下来的粉末。 ——结果一瓶洗骨丹就丢到了她的怀里?。 “开封了无处使?,剩下的给你了。”江袭黛云淡风轻道。 碧落愣了愣。 她的眼泪真情实感?地?流了下来,神思恍惚道:“门主……” 麻烦这样?的事多来点,好吗? 好的。 过了半晌,燕徽柔将地?上撒娇的活泼小?狗捞起来,托着她举到江袭黛面前。 江袭黛下意识抬袖掩鼻,蹙眉道:“你作甚……” “很干净的。”燕徽柔道:“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之前您不也?摸过了。抱抱它吧,门主现在也?是赏善的救命恩人了。它一定?会喜欢您的。” 一只?黑漆漆的小?狗崽被?塞入了江袭黛的手里?。女人神色难以言喻,半是嫌弃半是无措,她下意识掐住了小?狗的颈部,扼制它的动弹——还如先前一样?,但很快被?燕徽柔引导开:“这么抱就……好了。” 小?黑狗被?颈部的力道吓了一跳,谨慎地?趴下来,两颗金色琥珀样?的眼睛,一动不动凝视着女人。 野兽对于威胁都是敏锐的,它能闻出来她的强大,于是也?十分?乖巧,半点不像在燕徽柔身上撒泼打滚。 江袭黛见它没有在自己手上乱舔,神色稍微缓和了一点,松开了掐住命脉的本能。 她自认为?没有燕徽柔那样?泛滥的爱心,并不会喜爱这些圆滚滚的生灵。 出乎意料的是,小?黑狗拿嘴吻往下抵,两只?尖耳向后贴紧,身后一条细小?的狗尾垂下来,对着江袭黛轻轻摆动。 在场的人都有点惊讶。 这是对着燕徽柔,或是碧落都未曾有过的——臣服的姿态。 江袭黛从那双金色的眼瞳里?,觉出了些许想要认主效忠的意味。 她眉梢略松,淡淡赞了一声:“不错,挺识时?务。” 端得老远看了一圈儿,竟也?伸出一只?手来,顺了顺漆黑如墨的狗毛。 第57章 自?那一日以后, 江袭黛松了些?态度,也偶尔准许那几只狗崽来琼华殿溜达了。 门主喜欢的标准一向简单,无论是?人还是?小兽,只要它们忠诚而对她示好, 她一般都不会苛刻相?待。 不过, 为了避免弄脏她奢华精致的居处, 也为了避免燕徽柔整日把工夫浪费在这上面。 江袭黛吩咐了门内弟子来专程照料洗护喂养。 真金白银往下?一砸, 哪个门人能不动心? 何况又不是?什么精贵的活计,只需要养好几只狗就好。 大家几乎抢破头要当门主大人的御犬官。 于是?燕徽柔解放了双手。 而江袭黛得以名正言顺地,将小女主的精力转移到提高自?身?上来。 杀生?门下?。 悬瀑如练。 水有如千钧之力的巨龙,自?上而下?坠击至山下?的岩石, 深灰色的山石被润得黑黑亮亮, 有几处甚至断裂出了锋锐的缺损, 突兀地露在瀑布边缘。 在长年?累月中,又被磨去?了棱角。 一只手攀住那里, 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在震耳欲聋的山瀑声中, 几道血红色的剑风凌厉袭来, 正冲着那手背的方向?。 燕徽柔早有准备,松开了手,伴着水流的方向?轻盈跃下?, 踩上脚下?润滑的溪石。 结果脚尖还没点上,那一片的水花便炸开,她被逼得换了方向?落脚, 只是?面前剩下?几道剑风又咻咻破空袭来。 一道,两道, 整整三道,打在地上, 又分裂开多道,如莲花分瓣绽开。 燕徽柔被逼无法,躲避之间乍一抬头,却发现上空未被制住。 她灵光一现,想着不如往上躲去?,或还有一些?“生?还”的机会,于是?提气蹬水再?次跃起。 第109章 这一跃轻盈无比,避开了那女人的最后一道剑风。 燕徽柔借力又握了一块石头,贴在瀑布下?水少的地方,面颊嘀嗒着水,心中才浮现起侥幸,缓缓吐出一口?气。 而下?一刻,脖子上一凉。 燕徽柔身?子一僵,她往前望去?,那把软红十丈剑松松搁在她的肩头,猛地贴紧她的脖子,冰冷得像是?蛇尾缠绵,带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候你许久了。” 女人的声音自?耳畔幽幽吹来。 命门被抵住的感觉常会带来一种酥麻感,燕徽柔小弧度吞咽了一下?,她望着前方瀑布,没有回头,待心跳渐渐平缓下?来以后,这才笑着叹一口?气:“……我?又输了。” “这不叫输。” 剑刃垂了下?来。 燕徽柔才放松于那道凉意挪开,下?一刻下?巴一紧,被女人指腹捏住,轻轻揪了过来。 “门主……?” 此?刻两人悬于瀑布的半腰,身?前水流潺潺,只有脚下?狭小的一块石头。 没有多余的地方站立,便凑得很紧。 燕徽柔被扭过头来时,感觉女人的嘴唇几乎擦过了她的侧脸。与森冷的剑不一样?,那里是?暖和的。 她一时便靠着安静地没有动弹,听着江袭黛淡淡地说:“哪有什么输赢之别,紧要时候都是?生?死之争。” “是?。” 江袭黛的话,那小姑娘每次应得好,却是?从?不曾听进去?的。 譬如这会儿她还轻轻倚靠在江袭黛身?上,模样?看起来很是?放松。在江袭黛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钻到她的颈窝里,带着细密的痒。 燕徽柔弯起眼?睛笑了一下?,看起来一点也没有紧张感。 江袭黛忍不住抚一下?自?己的侧脸——门内弟子甚至都不敢直视自?己,结果在燕徽柔这里已经这么没有威慑力了吗? 自?从?她两人日渐亲昵以后,江袭黛总觉得授燕徽柔剑法的进度越来越慢了。 该教给她的笼统法子已经差不多,但是?就临时反应上来看——燕徽柔偏生?是?对她没有丝毫警惕性。得招呼到眼?前来才勉强知道躲闪,平日对练,燕徽柔的潜力也就发挥了不到六七成?。 燕徽柔不是?故意的,她也能看出来。 燕徽柔身?上总是?缺乏那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觉悟。也不带半点从?尸骨坑里爬起来的紧绷感,她的目光迎上江袭黛泛着血腥气的剑刃,还是?如以前一样?柔软湿润。 她和那个小子一点都不一样?……男主看江袭黛的眼?神,恐惧占了大多数,但里头的怨恨极为凌厉,巴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如此?刻骨的仇恨,能鞭策着男主走向?巅峰。 这样?下?去?不行。 还有两年?余,便要到竹林寺试炼的节点了。这些?天杀生?门动整个门派去?探取揽月阁那边的消息,却意外地石沉大海。 倘若没有猜错,应该是?整个仙盟经上次一战,对江袭黛防范有加。 眼?下?情形不利,更不知道两年?后会遭遇什么。 江袭黛还是?希望把燕徽柔培养起来,至少不要因为太弱,在打斗之时还得顾忌着别被旁人抢了。 可这小丫头的资质清秀悟性又高,偏生?是?志不在此?,平日最爱搬把椅子晒太阳,整天就知道养花遛狗研究菜谱,再?这么学下?去?都能出去?开糖水铺子了…… 好吧,江袭黛对于这一点总是?满意的,并不能对此?多说什么。 只是?她想着不能再?如此?纵容燕徽柔,便冷下?几分神色:“玩得很高兴?你觉得你这点三脚猫的本事,能从?哪个人底下?全身?而退?” 燕徽柔:“至少对上您,是?不大可能的。您太快了,我?根本看不清人影子,便……” “什么都等看清了才作反应。”江袭黛讽道:“迟早死了。” “可是?门主说的直觉……”燕徽柔迟疑了一下?,歉意地道:“实在有点难以捉摸。” “对不起,是?我?太笨了。辜负了门主的一番心血。” 燕徽柔似乎对此?有几分愧疚,声音轻了几分。她天生?一副和善模样?,如此?姿态更是?楚楚动人,再?硬的心肠见了兴许也说不出继续苛责的话。 江袭黛瞥了一眼?,心肠刚软了几分,又突然觉得不对劲起来。 她垂眸盯着燕徽柔。 “抬头。” 燕徽柔不明所以地抬头,脸颊上挂着的一颗水珠滚落下?来,正好润过那颗漂亮的泪痣。 “对不起什么?”江袭黛斥道:“不要每次都在人面前服软。本座每次训你,你认错低头倒挺快的。从?前罚你跪在殿前,你也半声不吭地认了。” “年?纪轻轻的,怎的没有一丁点傲气……” “您不喜欢这样?吗。”燕徽柔抿了唇:“可是?,性格也很难改。” 江袭黛闻言,垂眸的神色复杂了些?许,“出门定是?个受欺负的。” 江袭黛的思绪难得一偏,有点难以想象按照原文发展的小女主,忽然觉得她的命也没有那么好了。燕徽柔生?性如此?柔软,李星河可不是?什么温润如玉的少年?郎,想必也会受他不少欺负。 好在燕徽柔被她捡回来了。 第110章 江袭黛想到这里,心中又觉好笑,怎么,堂堂杀生?门门主又是?什么好人不成?? 她不欲多想,错过了心中微妙浮现的一缕涩意。江袭黛将情绪压了下?来,拿剑柄抵了一下?燕徽柔的肩膀:“好了,倒没什么喜不喜欢的,你下?去?,今日便先到此?。本座得想想能否换个什么法子折腾折你,省得你太过懒散。” 燕徽柔:“只要不是?跳梅花桩……都好说的。”言罢,她从?瀑布半腰上轻盈跃了下?去?,双足没入潺潺水流中,激灵得她又往前踩了几步,站在岸上回望江袭黛。 江袭黛听闻她这抱怨的尾声,便倦倦搭话道:“那个于你而言太简单了……燕徽柔?除却那几只黑狗,你还喜欢什么东西么?” 燕徽柔闻言讶然:“门主不是?说……” 杀生?门养几只狗已经是?她老人家容忍的极限了吗。 “看你了。”江袭黛好整以暇道:“你若能躲或者化开本座这一剑,便再?给你买只带毛的。如何?” 燕徽柔惯来是?喜欢那些?毛茸茸的,只是?她连躲开江袭黛的剑风都艰难,何况是?迅疾又直接的一剑——此?等壮举还从?来没有做到过。 她犹豫了一下?,问:“您想要如何出剑?” “不告诉你。” 燕徽柔又犹豫了一下?,便站定应了一声:“好。那您开始吧。” 江袭黛略抬了眉,心道还真是?小孩子心性。其实刚才只是?她随口?一说——偶尔想起了闻弦音说过的一句话,对待门中弟子,应做到恩威并施,手下?人才会听话。 横竖什么“威”在燕徽柔恬淡的心境中,都像是?雁过无痕一样?。 那么她便试试能不能用点小奖励,让这个丫头紧张一点。 结果还真奏效了。 就这么爱毛茸茸的小兽吗?模样?丑丑的,也不知道燕徽柔为何喜欢。 江袭黛:“本座可不会手下?留情,你可瞧清楚了。” “嗯。” “又‘死’了的话,”江袭黛含笑道:“别说这三年?五载,往后你也别想在杀生?门里再?添一只什么活物。仅此?一次机会。” 燕徽柔轻轻握紧了剑:“……嗯。” 江袭黛先前还是?一副寻常姿态,似笑非笑,瞧起来并不是?十分认真。 只是?—— 燕徽柔心头一紧,只隐约瞧见她闲散挽了个剑花,怒红软剑如一道赤蛟围着她绕了一周。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弄下?的障眼?法,下?一刻,江袭黛的身?影如雾一样?在原地消散。 燕徽柔握着剑四处环顾,总感觉四面八方都阴森森的。 好像随时都会有一个人杀出来似的。 门主说要用直觉感受,那么,到底什么是?直觉? 燕徽柔从?来没有这种野性的直觉,她天生?似乎是?个手沾书卷的斯文人。 而鼻尖的香味忽然浓了一点。 下?一刻,一柄红剑如雷霆之势般袭来。 但却悄然无声。 燕徽柔一直绷紧着身?躯,注意着那股子熟悉的柔香,于惊弓之鸟般反方向?躲了过去?,这一次她的反应够快,只是?却低估了江袭黛的软剑灵活多变。 女人低笑一声,剑身?圈着她的腰身?擦过,打了个弯,就要斜插入她的腹部—— 这次估计是?,又躲不过去?了。 不过好歹比刚才有进步。 江袭黛目测着这形势,在心底暗暗下?了判断。 只是?…… 千钧一发之时。 燕徽柔似乎被逼上梁山,用了个她完全没想过的法子。 江门主这辈子可能都想不到的法子。 毕竟也没有人使过。 燕徽柔没有选择往外躲,反而一把扑向?了江袭黛。 如鸟投林。 江袭黛微微一怔,陌生?而又熟悉的禁锢感从?腰间袭来。 燕徽柔紧紧环着她的腰身?,双臂抱着夹紧了,正蹂躏在最为敏感的一部分。 她完全没有想到这点,心神一乱,手便不如刚才准稳。软剑擦过燕徽柔的腰,有惊无险地刺偏了。 剑尖放出去?的一些?余威在四周徐徐荡开,木叶在枝头零星作唱,莎莎地一阵过了,又飘下?来几片枯叶。 其中一片,正擦着江袭黛垂下?的剑尖过去?。 薄红澄亮的剑刃上,映出的却是?燕徽柔浅淡的笑颜。 “一剑已过。这算数吗?”她问。 江袭黛一怔,她稍微把人推开些?许:“谁在打斗之时,往别人家身?上躲?” 江袭黛不知道燕徽柔一颗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简直是?闻所未闻。只要她回过神来,下?一剑便可削掉这小丫头的脑袋。 正当江袭黛要斥她一通时—— “门主说是?一剑,那我?便只作了一剑的打算。” 江袭黛的话哽在嘴边。 她忍不住眯眸瞪了燕徽柔一眼?,只是?燕徽柔却若有所思地眨眨眼?:“竟然……不算数吗。” 小女主似乎颇为妥协地让了一步,遗憾道:“那还是?假装门主的剑刺到我?好了。” 活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这小东西以退为进的本事实在是?越来越高超了,一下?子把江袭黛架得下?不来台。 第111章 江袭黛隐约觉察到了这一点,自?唇角轻哼一声,没有与她过多计较。 聪明点也是?好事。虽然燕徽柔也就嘴皮子上面灵巧有余罢了。 “成?了。别作出一副本座欺负小孩的模样?。”江袭黛伸出一根手指,戳住她眉心,直接将人抵开了,问:“你想要只什么样?的?” “小猫?”燕徽柔道:“我?看那种橘黄色的一般长得很敦实,圆滚滚的,感觉会很可爱。门主觉得呢?” “……猫?”江袭黛的目光慢条斯理地落在她脸上,顿了顿,突然轻轻一笑。 “好。”女人柔声应道。 只是?其后几日,燕徽柔未曾想到,江门主哪怕是?送礼,也总能给她一些?意外之喜。 第58章 “燕徽柔?过来。” 次日, 燕徽柔刚收拾整齐准备去见江门主。 结果江门主却不请自来了。 燕徽柔心?中讶然,才?开了门,手里还捏着?个梳子,不过瞧见眼前的景象时——梳子砰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看猫。”江袭黛笑着?问?:“好看吗?捉了只大的。” 红衣美人站在不远处, 冲她云淡风轻地笑着?, 手里松松拽着?根铁链, 拴了只小猫咪。 橘黑白三色花纹, 吊睛白额。瞧起来圆滚滚的一只,一大只,前?爪伸出来险些能盖住燕徽柔的脸,而那厚实的毛发下, 全是扎实又紧绷的肌肉。 在它徐徐行走时呈现出一种矫健灵活之美。 “小猫咪”在瞧见燕徽柔的时候, 并没有发出喵喵声。它兴奋地盯着?眼前?的燕徽柔, 张开了嘴,露出比她三个簪子捆在一起还要粗的獠牙。 耳畔一道炸雷似的虎啸, 那座小山似的身影突然暴起。 四周的鸟雀全部都震得飞向?了高空, 剩下一堆“叽叽”的乱叫。 铁链子咯嘣作响, 猛地收紧。 燕徽柔心?头一跳,往后下意识退了一步,紧紧闭上眼睛。 庞大的阴影笼罩了她, 但是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江袭黛负手站在猛兽后面,小臂收紧,猛地一拽, 那只老虎的颈部被铁链卡住,向?后拖去。 项圈勒得喘不过气, 猛虎只能半悬在空中对着?燕徽柔徒劳地张着?嘴,唾液顺着?刮着?倒刺的舌头淌下来, 险些滴到?燕徽柔头上。 燕徽柔睁开眼睛,她的目光越过老虎。 那个女人轻松地勒着?猛兽,活像真是牵了一只不懂事的小猫一样?。 过了一会儿,威风凛凛的虎只好温顺下来,蹲守在她旁边。 “看来是饿了。”江袭黛瞥了一眼:“捉来便再没有喂过一口。” 燕徽柔瞧着?那小臂骨头般粗壮的獠牙,心?有余悸,委婉道:“门主,我觉得这种我有一点养不了……” “想什么?” “本座也没打算把它养在你的明月轩。否则这一处还住不住人了。” “随我过来。” 女人转过身,将身后那只不情不愿的小猫咪也一并拖了走。爪子在地面上抠出几道凌厉的划痕。 “今日让它陪你练剑好了。” 燕徽柔才?从地上捡起那把梳子,听?到?这一声,又险些掉了下来。 为?了避免这只猛兽弄坏江袭黛心?爱的十里枫林,她还是将它与燕徽柔一并拖到?了杀生门悬瀑底下的那一片茂密的丛林。 “你可不能怪本座。” 江袭黛挑着?眉梢的神态,漂亮又无辜:“是你自己说想要养小猫的啊。” 燕徽柔被毫不留情地甩进了布下的一方结界。她浅吸了一口冷气,躲到?一颗树的后面,听?到?这话,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幽幽地,看了一眼江袭黛。 江袭黛鲜少见到?这丫头露出如此难以言喻的神色,一时倒觉新鲜。她翘起眼眸,笑了一下。 她心?想着?不便让燕徽柔盯着?自己,以免产生侥幸的依赖,索性隐去身形,不再现于人前?。 来去这一趟好热,好想整点冰冰凉凉的……酥山什么的。 江袭黛若有所思?地在暗处盯着?燕徽柔,心?想:真希望她今日还能有那个体力给本座下厨。 当?然,江袭黛估计燕徽柔也不会太有了,便只在心?里一笑而过。 好戏开始了。 她看着?那个小丫头被猛虎撵过来,再撵过去,小小一方结界之内,动静委实不小,好一个热闹了得。很显然那只吊睛白额大猫对燕徽柔的威慑力——远比江袭黛来得高。 “拔剑。” 江袭黛看了半晌,提醒道:“还不拔剑,干什么?” “该不会等着?本座来救你?” “不要痴心?妄想了。” 燕徽柔惊险躲过,来不及听?江袭黛说些什么。 紧随而至的一爪子如铁扇一样?盖下去,猛地抓烂了她身旁一棵不是很幸运的石杉,悉悉索索掉下来一堆破碎的树皮。 燕徽柔喘息未定,后背生了一层冷汗。 好在是如今的她。 放在之前?还在躲梅花镖的时候,可能早就被猛虎一爪摁进地里了。 其实这只饿极了眼的老虎,到?底只是一只灵智低下的生灵,并没有江袭黛来得迅捷。 但是对于燕徽柔来说,猛虎长啸,如一座小山似扑过来的场面—— 第113章 说实在的,她以为?江袭黛会训斥她的。 毕竟今日表现实在糟糕。 但江袭黛没有,只是垂眸看了她青红紫绿的腿,淡淡道: “回吧。” 第59章 今夜燕徽柔又没有宿回明月轩。 在门主的大水池子里沐浴这种事?, 一回生两回熟。 江袭黛泡完以后,燕徽柔听见后面传来一声极轻的推门声,还有几声嘀嗒的水落。 她回过头?时,所有的水已经消失殆尽。 只剩下一个披着曼红轻纱的女人?, 神色如常地经过她。晚间敞进来的一些微风撩开了女人?的衣摆, 风韵天成。 “愣着干什么?” 江袭黛的脚步在她身旁顿了一下:“快去。” 这个场景很温馨。 “瞧见好?看的人?了。”燕徽柔有点?累, 不是?很想动?弹。她靠在一旁瞧着她, 轻轻笑了笑:“多留一刻也无妨。” 只是?脸颊边一痛,似乎被两根手指拧了一把。 “累成这样还有工夫讨嘴皮子便宜,明日是?不是?得给?你来两只。嗯?” 燕徽柔吃痛地被拧了一把,只得微弱地求饶, 尔后便起身乖乖去拿自己的衣物。 江袭黛看她有点?挫败的样子, 在心底嗤笑一声:“怎么了?你对本座有意见?” “……也许世?上最风情之事?, 莫过于风情之人?不解风情呢。门主。” 燕徽柔在翻找时,如此轻轻叹息了一句。 此时江袭黛叠着腿坐在床上, 正松松拢了一下腰带, 闻言抬眸看去。 她兀自狐疑了一会儿, 总感觉这小丫头?片子话里有话。 明月轩江袭黛也偶去过几次,燕徽柔总爱去集下买书,再囤在家里。她的书房收拾得异常整洁, 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册。 江门主随手摘下几本,瞧一眼便觉得头?晕,又给?塞了回去。 燕徽柔——定?是?乱七八糟的玩意看多了。 江袭黛向后躺去, 慵懒地翻了个身:再打趣自己,迟早有一日给?她都丢了。 而燕徽柔走?到浴池边时, 才发现?池水里面落了件浅红的衣衫,她弯腰把它湿淋淋地捞起来。 看来是?江门主忘在这里了。 燕徽柔将湿衣裳拧干。虽说她的确能用灵力渐渐地烘干, 但是?却?总是?忘了这件事?。 她把衣裳搭在一旁的木制架子上,跪在池边,去扣水池旁的一个小机关。 那儿精巧地雕着个龙头?,龙口微张,还咕噜噜地吐着水滴。只需要?摁一摁龙口中衔着的玉珠子,这一池子水便能被吞吐进去,再流淌出来,马上焕然一新。 趴着去够那龙嘴时,燕徽柔的面庞被水池腾起的热气温柔抚过。 在水的潮湿的味道中,更别有一股浮动?的暗香。 燕徽柔摸着那玉珠子,却?怔了一怔,顿住了,没有往下摁。 从那衣裳便能瞧出来,是?门主她……洗过的。 白雾袅袅中,女子的面庞微红。 燕徽柔往身后看了一眼,那房门关得紧绷绷的,很显然不会有人?打开。 她的思绪顿住,对着模糊不清的水面,盯着自己的脸颜。 江门主……她…… 燕徽柔的指尖碰到水面,自己的容颜像是?镜花水月一样,就这么撞碎在雾气与波光粼粼之间。 她抬足没入水中,将自己坠入一池温热。 幽香终于不再浮动?。 而是?化为了实质,包裹着她。 燕徽柔呼了一口气,闭紧眼睛扎入水里,其实这一池水温已经偏凉,没有泡澡那样的舒服感觉。 但是?她心里某一处饱满的角落,却?好?像是?被拿去一块了似的,填不满。 燕徽柔算是?早慧,她没有奇怪多久,感觉到了小腹隐约的胀痛以后,便知道这叫欲/望。 由爱生欲。 她不羞赧于承认自己的喜爱,感情是?干净的,但是?后者,但是?没想到后者来得如此之快—— 熟悉的味道包裹着她,脑子里有一幕片缕只影地闪过去。 燕徽柔忍不住捏紧了池边。 她此时莫名想起,那天帮江袭黛捡被子,蹲在地上,抬头?,抬头?看见了—— 太糟糕了。 女人?雪白的大?腿侧,毫不防备地敞开着,就抵在她的鼻尖。 因为离得太近了,她甚至无法聚拢视线,看不清细节,只能被迫吸入江袭黛身上的味道。 但是?那一块的肌肤格外柔软,甚至脂香四溢,仅从衣料包裹臀部的那一道勒痕来看,饱满得让人?心惊肉跳—— 那女人?无意露出的勾引,委实下流。 燕徽柔神色黯然了些许,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思想有多放纵。 下流的……不,她怎么能…… 燕徽柔缓缓捂住自己的脸颊,她感觉到了难言的羞耻感。 江门主是?恩人?,是?授业的师长,江门主对她是?当成身边人?的亲近,但完全没有枕边人?的暧昧。 自己怎么能那么想她。 怎么能—— 这么形容江袭黛。 江袭黛只是?睡个觉而已,最下流的不应该是?自己沾满了欲望的想象吗。 最下流的是?自己才对。 燕徽柔将脸埋入水中,吐出了一个泡泡。 第114章 怎么会…… * 江袭黛在等着燕徽柔洗完,结果一等等了许久。 她软在床榻的被褥里,甚至无聊到开始盘腕上新带着的一串红玉。 约莫捏在拇指下,挤弄了个好?几百个来回以后,江袭黛终于失了耐性。 沐浴一次,至于折腾半个多时辰吗? 她走?到最里的那间僻阁,抵了一下房门,纹丝不动?。 “燕徽柔。” 燕徽柔再怎么柔弱,总不至于是?闷死?在里头?。她勉勉强强也算个修道之人?了。 不至于? 江袭黛又敲了几声:“燕徽柔?” ——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燕徽柔今日累了一天,热水泡着泡着睡过去了,水流没到口鼻也不知,万一给?她窒息晕倒了? 江袭黛想到这里,心跳忽地慢了半拍,蹙眉暗啐一声那小女孩真是?麻烦极了。她不再犹豫,掌心运起灵力,试图将门强行推开。 而就在这时,门里面传来一声抬锁的动?静。 开了。 燕徽柔裹着白绒绒的毯子,脸颊上还带着云蒸霞蔚的浅粉,她的声音水蒙蒙的:“门主?” 江袭黛见人?还好?好?站着,心放了下来,眉梢也松了些许,只是?难免随意训了她一句:“一待待那么久,怎么还不出声了?” 燕徽柔披散着长发,她闻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忍不住揪紧了裹着自己的毯子:“没事?。就是?……” 她道:“腿上的伤口有些痛,我?沐浴时小心了些,难免多耗了些时候。” 江袭黛才欲开口,燕徽柔却?将话头?抢了过去,语气微妙地快了些许:“然后我?有些累了,走?神时没有听见门主唤我?。” “……” “下次不许这样了。你要?应本座一声——欸?”江袭黛怔了一下,目光随上她,秀眉蹙起:“怎么小丫头?,你是?胆子大?了不成?” ? 燕徽柔微微一愣,才意识到自己把堂堂杀生门门主甩到了身后,头?也不回地走?过了江袭黛,堪称十足的挑衅了。 她停住脚步:“门主,我?有些冷……想去快些穿衣服。” 今日这是?怎么了。 江袭黛倒是?没有生气,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背影,只是?一下子也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且慢。莫急着穿衣,让本座瞧瞧。” 燕徽柔刚打开衣柜,拿出自个的睡裙——如今江袭黛的这间卧房,倒是?常备着她的款式了。 燕徽柔一手拎着胸前,一手拿着衣裳,诧异道:“嗯?” 忽然间。一双柔荑摁上她的肩膀,燕徽柔忍不住将手里的东西揪紧了一些,她望着满目琳琅的衣柜,陌生地感受着身后靠来的力道。 那双手轻轻勾住了她围在身躯上的软毯,往下拽了拽。 燕徽柔的背上,被那只手触碰着,有一种难言的痛意与痒意在皮肤上交织着。 “早先问了你疼不疼。” 那只手没有多碰那里,只是?在周围戳了戳:“划了这么大?道口子,还不疼的么。” 江袭黛似乎自床头?柜上拿起了什么瓷器,“啵”地一声拔开。 燕徽柔嗅到了淡淡的草药味道,她微微放松了身躯,没有动?弹。 “燕徽柔。” 那女人?的嗓音似乎温和了些许:“本座也是?个不爱上药的,主要?是?不喜欢一股子药味。有时候也没那个条件上。” “你不是?看过了,本座褪下衣物以后一身是?疤,难看得紧。你还年纪轻轻的,爱惜自己一些。” “背后帮你擦了,腿上你自己来。” 她温热的指尖拈着冰润的药膏,往燕徽柔背后一点?点?抹开。 燕徽柔摇头?道:“伤疤纹成了花儿,还挺漂亮的,怎会难看。” 江袭黛轻啧一声:“那么还是?不要?希望你自己也有一朵了。疼不死?你。” 燕徽柔弯起眼睛:“洞牢里那么多年我?都熬过来了,这些都是?小痛罢了。” 背后涂药的那只手一停。 良久,又若无其事?地涂了起来。 江袭黛的声音淡了些许,在室内盈盈地回落,有些飘渺:“燕徽柔,想去清虚派报仇么?当时是?谁绑的你?你只管报上名来,本座闲着也是?闲着,得了空子,便……” 燕徽柔低下头?:“……我?都记不清了,也不是?很想记起。” 江袭黛把手上的药搁下,悉悉索索似乎又打开了另外一种,她专注地涂着药,云淡风轻道:“无妨。有空子屠了整个清虚派便是?,总之是?不会漏的。” 燕徽柔:“门主,不要?这样。且不说有没有杀错人?,贸然引起修仙界公愤,到时候您又得打斗了,腥风血雨的。” “不过还是?……”燕徽柔闭上眼:“谢谢您记挂着我?。但别去为了我?再起杀伐之事?。我?会担心的。可以吗?” 背后传来了女人?唇齿间的一声轻叹:“晓得了,就你麻烦。” “不过……” 药膏已经涂完了,江袭黛拿手指在她腰上揩了一两下,省得手指黏糊糊的。 “燕徽柔,还记得那天说的吗。你只要?不背叛本座,杀生门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忽地提到这个话题,江袭黛对她多了许多耐心。 第115章 江袭黛甚至将下巴靠在燕徽柔肩膀,算是?轻柔地抱了燕徽柔一下:“我?也算懂这种感受,小时候也曾被关过很长一段时日,后来便不喜欢黑漆漆的地方。” “就算杀生门护不到的地方,”江袭黛想了想,又补上:“我?会教好?你的。如今这世?道如此残酷,只有强者才能活得有尊严。” “你不要?怪我?对你的要?求太苛刻。” 在江袭黛看不见的地方,燕徽柔的双颊又静悄悄地红了,腰间酥麻的两下触感让她想要?一个激灵逃开。 而她嘴上冷静而温和地答:“我?知道的。” 只是?捏紧软毯的手攥得发白。燕徽柔一边不可遏制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一面听着江袭黛为她考虑的话,那点?儿不清不楚的情绪,浓墨重彩地烈了一瞬。 而后在浅缓的燃烧中,化为了一簇簇蔓生的愧疚。 她这般对我?,我?却?那么想她。 燕徽柔突然有一种浓烈的渴望,她想要?转过身,贴紧江袭黛。按照曾经她还单纯地爱她的时候,她一定?会这么做的。 但现?在却?不敢了,在浴池中黏腻的感觉,不受控制的此时还在蔓延的假想,让她浑身僵在原地。 第60章 因为睡前颇有些不宁, 燕徽柔做了一个梦。 一枕黄粱,仿佛过了一辈子似的?。她感觉自己的身子疲乏了,手腕也酸得抬不起来,浑身?上下无一处没有被舔吻过。 梦里的?女人玉面?桃花, 媚骨天成?, 坐在她的?身?上, 却轻得似乎没有一点重量。 “别这样?。”燕徽柔恳求道。 但是对方不听劝, 甚至含住了她的?指尖,抬起眸无辜地?看着?她。 “……江门主不会这么对我的?,你放开?。”燕徽柔缩回?了手,却被一把攥住。 “会的?。” 唇瓣被吻过, 燕徽柔微微睁大了眼睛。 抵死缠绵中, 有一道女声柔柔道:“只要?她爱你, 她就会的?。” 燕徽柔再次醒来时,发现江袭黛已?经不在, 而自?己一只手垂下了床, 有个什么刺挠的?小?舌头在舔她似的?。 她心中凛然一惊, 连忙抽回?了手,往床下看去—— 却看见了一只黑漆漆的?小?脑袋。 赏善张开?嘴,哈哈地?吐着?气?, 冲她露出一个小?狗微笑?。燕徽柔这一手的?口水,便是拜这小?东西所赐。 她愣了良久。 叹出一口气?。 燕徽柔爬起来去净了手,并让它如愿以偿地?吃到了牛肉块——在江袭黛还没有发现这个东西溜进来的?时候, 燕徽柔连忙把它抱了出去,竖起一根指头。 “不要?进来, 江门主会生气?的?。” 赏善不知?道听懂了没有,总之在琼华殿后院跑没了影子, 似乎又钻回?明月轩去了。 新的?一日因为这个小?插曲,泛起了些许波澜。 燕徽柔靠在门边,停了半晌,直到脑海中有一道来自?于江袭黛的?声音催促她出门,她才慢慢收拾起了衣裳,开?始新一日的?训练。 只是…… 情况似乎又回?到了不久之前。 在江袭黛还没有说:那是展珂教给她唱的?唯一一首曲子之前。 这样?的?之前。 燕徽柔那时的?情愫只是淡淡的?,尚能够控制,于是放下也很随和。 她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但随着?上次诛杀那只大妖的?转折点的?到来,江袭黛对她越来越亲近。 烦恼又死灰复燃。 她如今一抬剑,想到的?不是要?如何御敌,而是昨夜旖旎的?荒唐梦。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江门主时的?震撼。她想起江袭黛醉酒后告诉她只是想杀了她——那一瞬心底的?不解和难过。 她想起走在黄泉路上的?失望与释然,又想起发现江袭黛回?来挡在她身?前时,心中浮现的?许多委屈。 燕徽柔想起江门主的?很多坏,但她也想着?江袭黛的?许多好。 笑?时的?妩媚,恼时的?冷艳,温和下来的?柔情,不高兴时的?任性。可惜在爱她的?人的?眼里,任性也是极为可亲可爱的?。如夜空的?星子发光一样?地?来闹人,一丁点都不会厌烦。 如此,百味陈杂般浮现。 今日练剑,燕徽柔走了神。 加上昨日紧绷了一日,精神仿佛如过度紧张的?布匹一样?,面?对那只威风凛凛的?大虎绷断了,反而松懈了很多。 她一个晃神,手上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子如影随形的?凉意。有什么刺挠又沉重的?东西压在了胳膊上,向内森然地?收紧。 躲慢了。 虎爪即将扣上手臂。 余光看见那黄澄带着?斑纹的?一个爪子盖来,燕徽柔心跳慢了半拍,下意识绷紧身?子忍痛。 只是下一秒,疼痛没有传来。 那只老虎突然一声哀嚎,大片的?鲜血炸开?,内脏咕噜噜地?翻了出来。 燕徽柔跪坐在地?上,腥躁的?虎血让她几乎窒息。 她咳了半晌,愣愣地?看着?眼前断成?两截的?虎尸。 “燕徽柔。” 头顶上落了一道冷冷的?嗓音。 燕徽柔抬起头,她才想张嘴,那只刚才才被虎爪摁过的?胳膊上,“啪”地?一声,骤然响起脆响。 第116章 “唔……” 她吃痛地?闷哼了一声,那块地?方抽出了好长一道红印子,很快便冒着?血气?地?肿了起来。 江袭黛抖剑猛抽了她一下,并没有收着?力?。因为体质的?反弹,她自?个也实打实地?痛了一下。 不过哪怕她痛这一下,这一抽也着?实要?打在燕徽柔身?上。 因为江袭黛实在看不下去了。 这些日子陪她练剑,除却给这个小?丫头越练越走神以外,似乎没有什么新的?进益。 何止是没有进步,燕徽柔甚至是在退步,昨日还勉强打了个平手,今天却连躲都躲不过去了。 那少女跪坐在地?上,因为疼痛刺激,她眼底下意识冒出了些许泪花。 她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才把自?己置于如何险境,如果不是江袭黛及时赶开?那只猛虎,这胳膊可能……可能已?经被撕碎了。 她抬起头,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几天你在干什么?” 江袭黛的?剑刃寒光凌厉,挑起她的?下巴:“你告诉本座,你到底又在想什么?什么东西需得在分秒必争的?时候走神?” 燕徽柔抿着?唇。 她总不能说,只要?江袭黛在身?旁,不,不止是在身?旁。 ——无论什么时候,她总是会因为江袭黛分心。没想别的?,却全在想一些荒唐的?东西,触不可及的?距离,还有一些无谓的?感情。 燕徽柔头一次地?觉得,自?己确实是有些过于爱哭了,不知?是否是刚才痛出来的?。 她默默地?咬着?后牙,结果还是没忍住眼眶发酸,脸颊上浅浅落下来一滴眼泪。 不是很想在江袭黛面?前哭,于是燕徽柔垂下头,连带着?眼睫毛也垂下来。 她没有想到,因为长相的?关系,这样?的?姿态却更加梨花带雨,落在江袭黛的?眼中,无非是在靠着?流泪博取原谅。 “哭什么?不许哭。” 那女人凉飕飕道:“活像是本座欺负你似的?,你有什么可委屈的??” “没有。”燕徽柔收敛了一下心神,放轻声音道:“对不起门主,让您失望了。我可能……” 她不欲去惹得她发火,垂首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我可能,天生……太弱了,没什么天赋。” 其实这个想法是一直有的?。她对于打打杀杀属实没什么兴趣,也不怎么喜欢动弹,更是厌恶杀伐与鲜血。 虽说理智上听了江门主的?话——在这修仙界,为求自?保,总是需要?一些本事的?。 但是实则做起来,她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直觉”,对着?血肉的?东西总要?说服自?己很久才能捅下刀子。 她只是记性好,能够记住任何一套复杂的?剑法,或是什么心法口诀,但却……使不出来。 在紧要?关头,她总是使不出来,还为着?这样?一些琐事走神。 修为到了手上,却老是没法化为实力?,这对于一个修道之人来说简直是笑?话。 “……” 良久没有听到江袭黛发言,燕徽柔揪紧了衣裳。 一阵长风吹过,地?面?上又落了几片叶子。 “你起来。” 下巴那道血红剑刃垂了下来。 燕徽柔茫然抬头,只看见逆光中,那女人一片晦涩不明的?神色。 江袭黛微微颔首,剑尖点地?。 “听到了吗?起来。” “本座不想再说第三遍。” 燕徽柔拿着?金楼玉阙起了身?,衣衫还滴滴答答掉着?虎血。 她还没站定?,江袭黛却骤然提剑刺来。 燕徽柔睁大了眼,她不只看见了软红十?丈血红色的?剑影,也看见了江袭黛的?身?后幽幽转起了那把漂亮的?绣花伞。 照殿红一开?,总是血流成?河。 伞面?上是灵山派弟子五千人命的?鬼魂,无数的?英才天骄,全部都葬身?在了这把伞下,被江袭黛碾为尘泥。 它是当今修真界无法挥去的?一场噩梦。 往日与燕徽柔这种水平的?打斗,江袭黛都不屑于去用,生怕把人给弄死了,甚至连本命佩剑都用得很少。 杀鸡用了宰牛刀。 燕徽柔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觉一股子骇人的?威压袭来,吹得她满头凌乱的?长发往后扯直。 随后她感觉自?己飞了出去,狠狠砸在身?后一棵树上,把最后剩下的?那点儿树皮也砸进了树墩子里。 喉头腥甜。 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出剑,胜负已?分。 掌心微微松开?,金楼玉阙掉在了地?面?上,摔得铿锵一声脆响。 有什么碎块渣滓从自?个嘴里冒了出来,她一时又不敢吐,只能松松咽了下去,咽了半晌徒劳无功,猛地?一声咳出来,呕了一大摊子血。 燕徽柔喘息着?,心中浮现了一个念头,不出意外,五脏六腑应该已?经碎掉了。 她茫然地?想,自?己还能活吗? 下巴被掰起,口中被塞了一粒丹药。 燕徽柔感觉到丹药从口中滑下去,眩晕感减轻了许多。 她脱力?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却发现女人的?脸色同样?苍白。 第117章 江袭黛看着?她,嘴唇轻抿着?,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微微牵了一下。 令燕徽柔诧异的?是—— 鲜血从女人的?唇边滑下,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一行行坠着?,如万千的?红珠串。 这伤势与她几乎一模一样?。 “……江门主?”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为什么江袭黛也会这样?? 江袭黛定?定?地?看着?她,自?肩上褪下自?己的?衣衫,直至于露出胳膊。 那个地?方同样?微微红肿着?,好一道剑刃抽过的?痕迹。 “瞧见了吗,燕徽柔。” 江袭黛拿起燕徽柔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颈脖上。 燕徽柔下意识放松了手掌,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抵在了她的?颈部。 那个血脉交错的?地?方突突地?跳着?,燕徽柔突然有一种错觉,好像江袭黛把性命交代给了自?己一样?。 良久。 “本座活到如今,也算是纵横天下,没什么可惧的?东西。” “多少人、多少你仰望的?前辈修士想要?买这条命。” 燕徽柔朦胧的?视线里,女人的?影子蔓延了过来。 江袭黛靠近了她,拇指缓缓摩挲着?燕徽柔被迫放在她脖子上的?一只手,“只可惜都没那个本事,一代天骄也好,祖辈宗师也罢,皆奈何不得我一个。外头名声响得很,本座亲去会时,又发现是个纸老虎。” 她说这话时,轻轻勾起唇角,姿态甚是高傲,浑然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毕竟于她而言,那全是一堆手下亡魂跳梁小?丑。 谁敢如此藐视天下之人? 也唯有令天下之人闻风丧胆的?杀生门门主,能够格说这句话。 燕徽柔浅浅地?喘息着?,她听了这话,心中不知?为何半是难过半是庆幸。 “可是……燕徽柔。” 江袭黛的?话锋一转。 “你或许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单枪匹马杀了本座的?人。” “唯一的?。” 那双桃花眼不再笑?,到底也温和下来,转而盈盈地?看着?她。那道目光复杂,里头似乎还蕴含着?什么,但是一如浮光掠影般闪过。 燕徽柔却看不真切了。 江袭黛道:“如此天资——怎么好意思说‘太弱’这两个字?” 第61章 燕徽柔愣在原地。 一瞬间, 从前被她刻意忘却的疑点,在此时忽地串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被撞狠了?,竟然走马灯一样地在脑中重复着。 自己?一介凡人,却被锁到洞牢之中。 模模糊糊的声音。 底牌。杀手锏。 展珂横在她颈部的剑, 要挟着她来对付江袭黛。 在杀生门罚跪, 晚上被突兀地塞了药。 到?后?来…… 江袭黛醉酒后?, 捧着她的脸, 说从来都想要杀了?她。 一幕又一幕,在她眼?前晃着,曾经不愿意去仔细思索那些真真假假的东西,此时更不知道是真是假了?——它们像是走马灯的影子, 又像是天空塌下?来了?, 所有的星星撞在一起, 晃得人目不暇接,于是脑中只剩下?一片彻白的空茫。 “我……” “我没有猜错, 也没有误会, 对?吗。” 燕徽柔心乱如麻, 抬眸对?上那双静静瞧着自己?的眼?睛:“您一直是想要杀了?我的,那次历练……我没猜错,我就?说怎么?那么?矛盾。但是我不愿意细想了?。” 她的声音有些无所适从, 甚至忘了?一惯的敬称,茫然道:“难怪,你那天带我回杀生门, 肩膀上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难怪,你那天处处被展阁主掣肘……我还以为, 你是心软。” “难怪你不怎么?罚我,不是因为不恨, 是因为不能……原来是因为不能……” “对?不起,江门主。” 燕徽柔说着流了?泪,突然崩溃起来,泪和嘴角的血一起流着,显得很是狼狈,她摇头道:“你本来是无所不能的,因为我,你必须得把我看好,我是你的弱点,是我害了?你……” 为什么?她会伤了?自己?最爱的人呢? 这远比江袭黛不爱她的打击来得更大。 因为她的存在,她亲手给江袭黛套上了?锁链。 江袭黛生来自由,无拘无束,焉能不恨她? 一想到?这里,燕徽柔突然有点绝望。身子的力气泄了?大半,她本来是很痛的,但一想到?江袭黛此时也这么?痛,燕徽柔就?有点没办法接受了?。 她意识昏沉地想,我不能成为江袭黛此生最大的威胁…… 燕徽柔目光垂下?来,心中慌忙之时,忽地咬紧了?嘴唇。 江袭黛看着她的眼?睛陷入黯淡,心中忽觉不妙,一把捏住了?这小丫头的嘴,却发现她牙根用力,竟然是想要咬舌自尽。 其实燕徽柔想岔了?,她也算是跨过了?修仙的门槛,这么?做并不会死,最多痛晕过去。 但是这不影响江袭黛看见这个小丫头如此举动,心里怒火一窜三尺高。 脑中某一根弦,轰地断了?。 恼极。 江袭黛气不打一处来。 刹那间,她扬手甩给燕徽柔一巴掌。这一掌打得自个也呛了?一口,终于把这危险的行为打断。 第118章 燕徽柔没有痛出声,甚至都快没什么?反应了?,她张嘴又咳出一口血,如无根的落叶一样,脱力地跌入江袭黛的怀里。 女人一把抱着她,柳眉竖起,俨然是气极:“你——”似乎都不知道怎么?骂她为好,最后?只憋出了?一句:“混账东西,谁准你去死了??!” “你的命是本座救的,欠上一条。既然认清了?这个理,除了?本座能动手,谁也不许,你自个也不行!” 江袭黛余怒尚存:“荒谬。居然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要死要活。你往日同?本座斗嘴的劲儿呢?” “我不想这样。”怀里的少女声线绷得很紧,似乎随时都要断裂,努力解释道:“不想再伤害您……” 江袭黛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做出如此过激的举动,燕徽柔平时明?明?是恬淡的人,只是恬淡过了?头。 “不想再伤害本座,你不晓得机灵一点吗?保护好自己?,平时修行多下?功夫,不要落入有心人的手里什么?的。” 燕徽柔挪了?一下?眼?眸,盯了?她良久:“您不想我死吗。” “晦气。又是什么?死不死的。”江袭黛冷冷道:“你年?纪轻轻,怎么?满口——” 燕徽柔的神色很脆弱,江袭黛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憔悴的样子。她甚至微微地发着抖,似乎就?等待着自己?的宣判。 江袭黛话头顿住,又冷然盯了?她半晌,像是无可奈何?了?似的,她垂下?眼?睫来,深深闭了?一下?。 女人吸了?一口气,缓缓低下?头。 像是梧桐枝上的凤凰温顺垂首,去触碰地面上仰望神迹的凡人。 燕徽柔在很绝望的时候,眼?前突然垂下?来一片阴翳。 她的额头感觉到?了?一抹温软。 “……若是想杀你,当时我就?不救你了?。晓得吗?” 江袭黛吻过她的眉心,搂紧了?怀里的姑娘,而后?像是终于泄了?火一样,偏开头,闭目也靠在她的肩膀,声音倦倦道:“我改了?主意,早不想杀你了?。” “燕徽柔,你若是懂事一点,便好好修道练武,省得让我见了?烦心。” 燕徽柔被她抱得太紧,陌生地感受着眉心那一缕稍纵即逝的温度。 她的心跳已经够快了?。 奇怪的是,女人这一低头的吻,反而让她胸腔里揣着的物?什静了?下?来,像是瀑布终于落下?悬崖,越过险滩,流入平坦的谷底。 良久。 燕徽柔:“真的吗。您不要再骗我了?,也不要再瞒着我,我不想再……” 说着,她恳求道:“江门主,我从来都是只看您做了?什么?,鲜少去揣测。揣测是不好的习惯。” “您对?我的好,我会当真的。” 那姑娘抬眸还是泪盈盈的,眼?里盛满了?天上的流光。清风朗日之下?,被这样一双泪眼?看着,谁能再说出一二句拒绝的话。 好了?。那小丫头又开始说这种矫情的话,想来是缓过劲儿来了?。江袭黛这般想着,心里松快了?许多,顺势剜她一眼?:“待你不算好。也就?一般罢了?。” 江袭黛听到?耳旁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宁静下?来,慢慢地极轻极轻,像是一根小小的羽毛在挠着痒了?。 过了?良久,燕徽柔靠她更紧了?一点,放松下?来。 江袭黛颈边有人发出,很轻的一声抽鼻子的动静。 她这动静像是一个小花苞似的,在春天倏地一下?绽破,还吐出来了?一点花粉。 江袭黛心想自己?实在讨厌爱哭又敏感的孩子。 嗯,讨厌至极。 放松下?来以后?,燕徽柔意识到?自己?又在江袭黛面前泪流满面了?,一时十分尴尬地擦了?半晌眼?眶,只可惜越擦越红。 可是一瞬间的绝望是真实的,仿佛整个人被浸泡到?冰水里面一样窒息,她自己?也觉得古怪。 为什么?江袭黛每受一次伤,她都会这么?难过。 为什么?她在知道是自己?的缘由时,一瞬间情绪激烈到?想要呕吐,根本来不及冷静思考,甚至恨不得立马结束自己?的生命? 熟悉的头疼感又重新传来,这一次还带来了?一种陌生的愧疚感。 曾经做错过…… 做错过什…… 可是燕徽柔实在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好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试图平静下?来。 所幸她还是慢慢找回来自己?的状态,免得吓到?门主。 “好了?。别?抱着了?。” 江袭黛隐约又觉得喉咙有点腥甜,可能是因为二人的胸口挤压在一起,给本就?雪上加霜的内伤更添了?一点苦头。 她推开燕徽柔,自己?也掏出一粒丹药服了?下?去。 江袭黛到?底比燕徽柔多了?难以企及的修为,同?样的一击落在自己?身上,还是要比那小丫头的情况要好上一些。 江袭黛看着燕徽柔站都站不稳的样子,情不自禁又多倒了?两?粒,一并给她添上了?。 两?人这一趟回到?杀生门时,可把闻弦音惊了?一惊。 只见门主她老人家?苍白着一张脸,神色看起来不怎么?精神——而燕徽柔同?样面无血色,浅色的衣衫上染了?大片的红。远处走来,不细瞧还以为是要回门拜堂的。 第119章 “闻弦音。” 江袭黛:“近日门中加强一些警戒。本座要闭关调理半年?,如果没有敌袭,不要过来禀报了?。” 闻弦音:“是,门主。那么?弟子是否要搬来离明?月轩近些的地方?” “为何??” “门主闭关,弟子自然要以燕姑娘的安危为先。”为了?避免上次的事重蹈覆辙。 江袭黛瞥了?她一眼?:“燕徽柔与本座一同?闭关。还需要你看着作甚?” “是。”闻弦音迟疑了?一下?:“那需要弟子准备什么?吗。” 江袭黛才走过她,又若有所思地顿住脚步:“真是奇了?怪了?。往日本座闭关,你倒不见这样周到?。是因为燕徽柔……” 闻弦音的身躯都被这话低了?一寸,愈发恭敬:“门主。弟子对?于燕姑娘只是寻常的同?门情谊,请您不要误会。” “什么?乱七八糟的。”江袭黛淡淡斥道:“看好杀生门,旁的随意些都行。” 闻弦音便领命退下?了?,没有多说什么?。 燕徽柔松松挽着江袭黛的衣袖,又掩唇咳了?一声:“门主,闭关修炼是什么?样的?您为何?要带上我?” “待会你就?知道了?。” 打坐修行是很必要的疗伤方式,江袭黛先前大伤累着小伤许久,一直搁置了?下?来,没有去管,今日再次受了?伤,她打算调理一下?自己?。 顺便调理一下?燕徽柔。 只是半年?的光阴太久,江袭黛是知道燕徽柔对?修炼兴趣不大的,为了?避免燕徽柔一个人在外面浪掷光阴,她只好将这个恬淡而不省心的东西捉来放在身边管教。 江袭黛从不去寻找那些洞府,瞧起来黑漆漆的,一点都不舒服。 按照以往的习惯,她只是将琼华殿内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物?件清理了?一下?,便决定?封了?琼华殿的大门,开始专心闭关。 只是在闭关前的最后?一日,她的大弟子把准备妥当的一箱东西呈在了?琼华殿前,大抵是理气巩固的丹药什么?的。 江袭黛早不需要了?,但是可能对?燕徽柔有点用。 她便挥袖关了?门,让燕徽柔捧着拿进来。 室内的烛火一盏盏灭了?,只留了?最中央的一盏,莹润地发着光。 “门主。” 燕徽柔的声音有点奇怪:“您想让我知道什么??” 江袭黛诧异看过去。 只消一眼?,却愣在原地。 燕徽柔白皙的手指,正以一种很文雅的方式拈着一块玉势,乃是雕花的双头。她捏在掌心里瞧了?瞧,抿起下?唇,沉默了?良久。 “门主,这是两?个人用的。您收藏这种东西,您平日……” 第62章 江袭黛怔在原地, 她双睫往下轻轻一扫,那小木盒里却是琳琅满目,刺得她双目生疼。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各色儿各式样的——花纹古朴的铃铛, 硕长的绑带, 叠了几叠的纱衣, 雕成莲花的烛火, 又兼几柱不知作何用途的香。 燕徽柔虽是有些沉默,却还在一件又一件的打量着,她轻轻放下手中的玉势,转而?去拎起那颗小铃铛, 一拎一串儿地响:“门主, 这……也是您的吗。” 什么“也”? 何来“也”?! “你?……”江袭黛如若顺手, 她现在巴不得把闻弦音捉来抽个八百板子才好。 可惜她刚刚才封了琼华殿的大门,此刻“出关”疑似恼羞成怒, 面子上?愈发过不去了。 倒反而?显得她堂堂杀生门门主?, 一把年纪还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一样。 若是被大弟子晓得了, 闻弦音嘴上?不说,心里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呢。 她心里如此想道。 “这不是——”那女?人微微咬起了下唇,试图挽回一下自?己的清白。 燕徽柔拎起那件红纱:“门主?, 您还是这么喜欢赤色。只是……衣裳下面开了一大截口子,这样不会着凉吗。” 江袭黛道:“燕徽柔,是闻弦音送错了。你?莫要拿着这等污秽东西……把它放下。本座当真没有——” “我知道送错了。”燕徽柔宽慰她。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个意思, 是送错了,并非不存在。 当然?一直收藏着。 只是送错了。 “你?又知道什么?想必这是本座的徒儿头天买的。” 江袭黛声音不如刚才紧绷, 是有一丝的心虚。 毕竟那玉势有些眼熟,的确是早年收藏的, 虽然?是块玉势不假——但那料子不错,江袭黛便?也没有扔,存在库房了。 燕徽柔:“……都是吗?” 江袭黛不想多费口舌:“都是。” “您说过不再骗我的。”燕徽柔心细如发:“这衣裳洗过多次了,并不是头天买的。” 江袭黛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这源自?于闻弦音的一个体贴习惯。大弟子知晓门主?爱穿柔软贴身的料子,新买来的物件总是命人用手洗个三五遍才罢休。 可惜燕徽柔不知道。 燕徽柔依她的话把东西放了回去,沉默半晌,见她没有再解释道意思,便?道:“门主?不必不自?在。人之常情罢了。” 只是燕徽柔在说过“并不是头天买的”这句话以后,竟也微微地垂下了头来。 第120章 她为自?己带有些许私心的探究感到一点不舒服,直到脱口而?出以后,才发现这句话有点咄咄逼人。 如此莫名其妙地去指点江门主?的生活方式,只会让人生厌。 还是不要做这样没眼力见的人。 燕徽柔放平了心态,只是心中仍然?有些担忧:“门主?,您每次饮酒都召三五个侍女?,有时候还召一群,我不知道您是否……” 她的声音低下来:“对了,如果是,以后还是不要了。您对她们并不知根知底,也不知人家生活里喜欢的是男是女?,如此亲密的接触,这般……万一……太糟蹋身子骨了,不是吗?” “……燕徽柔!” 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只是周围隐约带了一层薄红。 “你?一个小丫头晓得些什么?怎么张口就讲出这种话的?” 江袭黛颇觉不解,燕徽柔先前看那些靡靡景色还颇觉不妥,如今一本正经?地对她说这种道理,难道不觉得害臊吗? 她那双矜持抿着的小嘴里,是怎么吐出这种放/荡之言的? 但仔细一看,燕徽柔说这话时双颊也微微泛红,显然?是尴尬了还得强撑着教育江袭黛。 燕徽柔道:“我没有揣测您,只是提醒一下,这不安全。如果门主?能够洁身自?好,那便?是最好了。” “您或许也要少饮酒,如果上?次不是我来,您可能被那两位侍女?姐姐——”燕徽柔说到这里,颤了下眼睫。 “……” 此话一出,江袭黛感觉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了。 她颇有些自?暴自?弃地坐回了殿内的躺椅,为自?己的清白默哀着,一时甚至懒得开始修行。 眼神一瞥那小木盒,更是心头火不打一处来。 她起身把那埋汰玩意从燕徽柔手里夺了回来,“啪嗒”一声抠紧,又“哐”地一声丢到旁边,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沉思了半晌又觉得,她怕什么呢? 身为纵横四海的魔教头子,恐怕白日?宣淫旁人也不会觉得古怪。只会在饭后茶时的闲谈里感慨一句,看,果真如此。 一想到这里,自?暴自?弃逐渐转为了破罐子破摔。 江袭黛阴阳她:“燕徽柔,别瞧那玩意了。这般爱不释手,本座送你?一套?” 这一句,活像是雷劈朽木——把那正在沉思的燕徽柔惊得愣了一下。她脸颊那两抹更红了,片刻后,温温淡淡地回:“……不、不用了,我不需要这些。门主?。” 燕徽柔很显然?不是这个意思,但她隐约知道,自?己尴尬的反应,又激起了她的乐趣。 而?江袭黛是故意的。 果然?,殿内传来那女?人的几声冷笑。 她唤了一声,“过来。” 女?人的手指搭在柔软的躺椅上?,隐约没入了上?面铺着的绒毛,她点了点,似乎是在示意燕徽柔坐在那里。 在经?历刚才那样的对话以后,燕徽柔这一坐端庄斯文,含蓄地敛起了衣摆。 江袭黛见她这生分?模样,回过味来以后——又甚不是滋味了。 怎么,这是嫌弃她过得乱? 好大一盆浑水。 江门主?这样一想,心中愈发难以言喻,只是她也不想就着那事多解释了,活像是自?己多在意一样,显得格外小家子气?。 她长睫下掩,往左瞥了燕徽柔一下。 燕徽柔以为她不喜和自?己靠太近,于是又往边上?挪了挪。 这一挪让江袭黛更是介意起来 燕徽柔才低头理了一下衣摆,恍惚间看见两缕不属于她的发丝垂了下来,女?人的面容近在咫尺,本就娇艳欲滴,凑近来看得更是分?明?,直撞得她心头一跳。 燕徽柔:“门主?,修炼需要靠得这么近吗。” 江袭黛倾身靠在她身上?:“自?然?。” 温热的呼吸扫在颈脖,燕徽柔感觉那一处酥酥麻麻。 “燕徽柔,抱着本座。” 那女?人瞥她一眼,眼底冷淡淡的,但是那一双生来妩媚灵泛的眼睛,就算是这么颐指气?使?地瞧着她,还是忍不住让人喜爱。 “燕徽柔……”江袭黛似乎没有想到燕徽柔一动不动,快要把她的命令当成耳旁风,于是双眸微眯,好像是要恼了。 活像是什么骄矜又脆弱的小生灵,躺得不舒服还得给她来上?一爪的那种。 燕徽柔叹了一口气?,一把拥紧了女?人柔曼的腰肢,“……您这样不像是在认真修行的样子。” “修行非得坐得正儿八经?吗。” 江袭黛却不以为然?,这下才神色松和地闭上?眼,竟当真开始运功打坐起来:“那也未必,废物才拘于定法。本座与你?靠得很近,正好你?也能观察一二。” 她周身流转的灵力,如天上?银河一样静静地淌着。 这些微光,同样也照亮了燕徽柔的侧脸。 好歹江袭黛总归是记得燕徽柔的,每次运功一周天以后,便?让燕徽柔有学有样地跟上?一遍。 燕徽柔在闭着眼睛时,又能嗅到那股浮动的幽香。时而?来,时而?去,总之很像一只小鱼,在颈脖处细细密密的钻。 经?脉里面淌进了她的气?息,脉脉流转着,逐渐温暖起来,好像是在舔舐着浑身的伤口,让人格外安心。 第121章 殿前虽然?大门紧闭,但是合拢的窗子里不免露出一些光线来,撒在地面上?。 屋内的光阴,一寸长一寸短地伸缩着,来去了不知多久。 直到又一阵光芒歇下,室内如同吹灯灭烛了一般,重新陷入昏暗。 燕徽柔在略觉一丝困意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抱着她的手不知道何时松开了。 而?燕徽柔整个人被搂得相当瓷实,几乎动弹不得。 “门主?,您……” “闭嘴。” 黑暗之中,那女?人的声音清淡:“专心。” 江袭黛正把她当个抱枕一样揽着,闭目养神,丝毫没有觉察到燕徽柔此时的窘迫。 如此近距离地挨着,燕徽柔感觉脸热得慌,稍微动了动。 只是那女?人身上?的红裳精致繁复非常,她忍不住离开,脚尖想要点地站起来。 江袭黛的腿突然?叠着,往上?抬高了些许,害得她顺着往前倾过身子,根本下来不得。 “你?干什么。”江袭黛慵懒抬眸:“动来动去的。” “……这样抱着太热了。”燕徽柔在心底里说。 “可是本座觉得冷。” 这是对于燕徽柔松散的拥抱感到不满的江门主?——趁着她专心运功时,摆弄了她几次才得出来的舒服姿势,自?然?不愿意轻易放弃。 这样将那小姑娘抱在腿上?,感觉轻飘飘的,温温热热的,又正是严丝合缝的嵌合拥抱,能塞个满怀,让人十分?安心。 何况这不识相的东西居然?敢嫌弃她,江袭黛心中不悦,便?偏要如此。 她撩开燕徽柔颈侧的发丝,口鼻也埋了下去,如吞云吐雾般,浅浅吸了一口桂花精一样的年轻女?子的体香。 不愧是神明?般的小女?主?,抱着她修行疗伤似乎都未曾那般的枯燥,变得快了些许。 江袭黛难得在黑暗之中也如此安心,她将这唯一的温暖抱得更紧。 而?在她这么做时,燕徽柔却下意识夹紧了她的腿,颈处粉红成一片。 “江门主?,您……” 江袭黛正沉溺于这种温柔浅香时,她听到耳畔传来一声问?询:“……您之前为什么要吻我?” 第63章 江袭黛顿了顿, 神色清明了几?分,她倏地抬起眼,双手抚上了燕徽柔的双肩,将?人挪得远了些。 燕徽柔:“您是……喜欢我吗。” 江袭黛怔了一怔, 很快答道:“不会的。” 只是这话未经过诸多思考地一出?, 她便看见那少女的眼瞳微微黯下来, 仿佛温煦的天光被淡淡地遮住, 云过无?痕,只不过一瞬,又恢复了惯常的样子。 “我知道?了。” “……” 江袭黛的心底被挠了一下,兴许脱了根丝, 她垂下眼来细细思村了一下, 又蹙眉问?:“你说是什么喜欢?” “大概就是, ”燕徽柔温声应:“吻一下的喜欢罢了。譬如安慰的法?子有那么多种,为什么非要亲我呢?” 这问?题实在古怪了, 人有时候并不能给自己每一次的举动都找出?妥帖的解释。 江袭黛在思村的时候, 总爱拿指尖轻轻绕着一缕发丝转上几?转, 只是她揪了半晌才发现揪错了,燕徽柔与她离得很近,她转的那一缕青丝是燕徽柔的, 倒显得愈发不清不楚了起来。 江袭黛掩唇轻咳一声,又不清不楚地放了下来。 “少时曾经?见过一个师妹,同样是打斗, 她输给了本座。”江袭黛道?:“兴许是被打痛了,哭得肝肠寸断的, 倒是个娇气的东西?。” “而后她的师长被闹得没了法?子,就取了颗糖来, 又亲亲她的眉心,这才好起来了。” 只是江袭黛没有讲接下来的事,那时年幼的她就站在远处孤零零地看着。 她分明赢了。 但是瞧见这一幕,心中还是泛起了好多羡慕。 她料定那个长辈是个温柔的人,瞧得久了,心中隐隐动得快了些,于是拼凑了一些勇气,跟过去说,自己也有些疼。所以可以…… 也亲亲她吗。 或者给她一颗糖? 那时她或许还很矮,所以记得的那个视角依然?是仰视的,女子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是那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剑法?如此?偏激,心性亦然?,恐怕难成大器。” 而后那长辈便抱着徒弟走了,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江袭黛孤零零站在原地,看着她们远去。 羡慕掺合着不甘,到底酿成了嫉恨,后来她记住了那个师妹的脸,每每对上总是痛下死手。 当?然?这件事也为整个灵山派所震怒,下予重?罚,江袭黛一路过来,实在也没有因此?讨得什么好。旁人对她反而更加避之不及。 念起那些灰蒙蒙的记忆,江袭黛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对燕徽柔语重?心长道?:“本座授你剑法?,自然?是长辈了。瞧你哭得那么可怜,抒发一下长辈对晚辈的关爱有何不可?” 燕徽柔闻言,轻轻偏了一下头,用不置可否的神态看着她。 “您是在同情我吗。” “……” “别问?了。”江袭黛最恨这小丫头在讨便宜话时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横她一眼,又轻斥她一声:“放肆。” 第122章 燕徽柔却笑了笑,眼睫毛低下来。 而心底的口子却默默开了。 坏-女-人。 喜吃她的手艺,喜爱抱着她,虽然?骗她,又反复救她,这样的人,愿意在绝望时候给她定心的一个吻,却又能立马否认其中的偏爱。 长辈对晚辈的关爱么,不知道?有几?分真,几?分假。 她不是个坏的,谁是呢? 燕徽柔抬起头,双眸又润了些许,她安静地盯着江袭黛。 “燕徽柔?别这样。”江袭黛眉梢一蹙,细细捧着她的脸蛋,以为这丫头又要哭了? “不许哭。” 真是的,哪有这么多多愁善感的事。 自从两人熟悉了,倒越来越爱哭了。 江袭黛斥了她一句,瞧她眼眶润着,还是那样伤怀。又忍不住温下语气:“……虽然?对你不是那样的感情,本座还是很宠爱你的,又不会把你从杀生门里丢出?去,你哭成个小花猫似的给谁看?” 燕徽柔突然?仰起头,双手向上握去,回捧起江袭黛的脸,趁着江袭黛还没反应过来—— 她对准那女人的眉心吻了下去,就停留在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地方。 她感觉江袭黛的身子一僵,咫尺相对间,那双美目怔怔地瞪大,许是难得宕机,过了半晌才问?:“你干什么?” 燕徽柔闭目吻着她,这一吻比江袭黛给得要重?,径直将?她亲得软了下去,仰躺在这主殿十分尊贵的软榻上面。 “……燕徽柔?” 本来被迫跨坐在她腿上的燕徽柔,这样顺势而为骑到了江袭黛的腰身上。 江袭黛一向不怎么以己度人。方才抱着燕徽柔时并不觉得,这会儿被人骑在身下夹着腰,她才终于觉出?一点点羞耻的意味来。 她双眸抬起,看着身上那道?纤细的影子,伸出?衣袖挡住了自个的嘴唇,“你若再胡来,仔细本座——你到底在干什么?莫名其妙的。” 燕徽柔再吻了吻她,嘴唇覆在肌肤上,像是花光了一切可燃的勇气,略有一丝颤抖:“……您不必担忧。这是晚辈对长辈的关爱罢了。” 江袭黛愣住。 那双桃花眸凌厉一挑,将?怒未怒,却一时又不知怎么反驳这话。 毕竟她刚才也是这么说的,只好又渐渐熄了恼火。 她眨了眨眼睫,看见燕徽柔凑过来,手不自觉捏紧了胸口的衣物?,仿佛是在防备燕徽柔对她干什么一样。 那一线若隐若现的丰腴,被她如此?一捏,葱白的指尖搭着淡粉的肌肤,更显得柔软突出?了。 燕徽柔的目光落在她眼里,一动不动,没有丝毫乱看。 然?而燕徽柔就这么盯着她的眼睛,却拿开她捂领子的手,自发地帮她往上提了提,盖得规规矩矩地——再起了身。 “麻烦长辈以后把衣裳穿好一点儿。”燕徽柔低声道?:“不要每日都披着轻纱若隐若现地在晚辈面前晃了。也不要将?晚辈亲密地抱在怀里。哪怕是闭关修行,晚辈也会很头疼的。” “……” 江袭黛不可置信:“你平日都,不是……” 燕徽柔不是只喜欢男人的吗?哪怕她不喜欢李星河,也不至于连这个也一并改了? 也正因为如此?。 江袭黛抱起她来,心中的愧疚便淡了许多,几?近于无?,甚至也未曾改变喜好清凉的衣着习惯。 有一只温热清香的小女主在怀,有什么不好? 燕徽柔应该不会介意的。 江袭黛心无?芥蒂,自然?妥帖受用得很。 江袭黛回过神来,在识海内揪着系统问?了许多遍以后,然?而系统的回答永远都是那么地坚定。 【是的宿主,女主的性取向是不会变动的。这是基本人设之一。】 “你未曾觉得,那小妮子瞧本座的神情,如今有点……”江袭黛说不上来,她紧急查询了一下如今燕徽柔的好感度。 【查询成功!女主对您的好感度为:129。滴滴,系统即将?升级改版,可更加直观地查询。】 江袭黛在识海中瞧见了一个……格子竖条,底下写着“燕徽柔好感度”几?个字。 然?后那好感度每升一格,格子就红了一块。 于是红色的格子累计起来,一柱擎天,已经?完全?撑破了好感度的上限。 旁边还呈现着金色的成就“金兰之契”,正在识海中熠熠生辉。 “这个怎么破了?” 【可能是好感度太高?,统计的问?题。宿主不用在意,请继续完成任务。】 江袭黛一看还是“金兰”的水准,没有再被颁布奇怪的“成就”,心想着燕徽柔对她的友情倒挺坚韧。 “她对本座干这种事,当?真不是……”江袭黛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不过一想到燕徽柔才约莫双十的年纪……江袭黛回想了一下自己少时,也偶尔唐突地动作,压根难以解释得清楚。 她若有所思,倒也没必要把小孩子一时的举动放在心上。 她也许松了一口气,也许在自己叹出?的那口气里,也寻不到能发觉的落寞的端倪。 挺好的,哪怕只是信任和忠诚。 这就够了。 她不会去爱燕徽柔的。 这沧海桑田千百载,莫论蒲草韧如丝,也不见磐石不可移。 第123章 江袭黛不想再来一遍,她觉得自个的心终究不是真金做的,哪怕是金子能被火炼,磕磕碰碰几?回,也该有点坑洼了。 只是燕徽柔却像是真的把江袭黛的那番长辈晚辈的话,放在了心上一样,牢牢记着上下之礼,哪怕两人共处一室,却再不与江袭黛亲近半分。 江袭黛心中自然?不虞,好像是一碗酒酿圆子摆在她面前,才尝个没几?口,却突兀地被拿走了似的。 但她没有说什么,许是觉得理?亏,亦或是觉得自己太放纵自己的感情了一点,她下意识抗拒起来,便闭上眸子静静打坐。 在静修中,这小半年的光阴一晃而过。 江袭黛在缄默中调理?了自己的伤势,还顺便盯着燕徽柔养好了伤,又提点她往上窜了一小截修为。 一切尚好。 她带着燕徽柔出?关的时候,发现均匀的天光洒在那小丫头脸颊上,这么些日子的调理?以来,她似乎变得更透亮了一点。 “好冷啊。”燕徽柔捂着肩膀,才扒开门的一道?缝,便道?:“门主,原来杀生门下雪了,先前怎么从来不曾见过。” “是很少见。”江袭黛应了一句:“燕徽柔,要出?门走走吗?” “……不了。” 出?乎意料地,面对如此?奇景,燕徽柔却没有那么好的兴致。 燕徽柔温和地拒绝了她,仰头道?:“门主,我今日想把琼华殿的东西?收拾一下,住回明月轩。不知道?可行吗?” 燕徽柔又道?:“以后,我会努力修炼的。” 江袭黛一时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 她撑开了那把绣花的大伞,抬足走入雪地之中,如寒天中斜逸生出?的一枝红梅,十足地孤傲。 “嗯,随你。” 第64章 杀生门的雪, 下了多日。 玉阶上有屋檐遮挡,只着一层薄雪,踩在上面不会有过多的陷没。 江袭黛却?仿佛还是能在簌簌风雪之中,听见那日燕徽柔慢慢远去?的动静, 如在耳畔。 有零星的大雪擦过她的眉梢, 冰冷一片, 像是燕徽柔的嘴唇从她的额头上离开时的感觉, 凉风吹得那里冷津津的。 江袭黛回身望去?。 雪地上留了一串脚印,从前本?来有燕徽柔的,但?是突然只有自?己了。 这?样的场景,忍不住让她蹙了眉。 燕徽柔…… 江袭黛心里有些隐隐涩意, 在燕徽柔待在她身边的时候还不觉得。 待那个小姑娘走?了以后, 她突然觉得风冷雪冷, 下雪虽罕见,却?也没什么可看的。 这?种日子, 似乎在漫长?的光阴里更为难捱。 唯一欣慰的是, 自?从出关以后, 燕徽柔练剑异常刻苦认真。 但?也正是因为燕徽柔每次都利利落落地练完回家,再也不与她撒娇——江袭黛有时候想与那个小姑娘多说几句话,却?发?现?也根本?寻不见机会了。 江袭黛站着看雪, 看得无端寥落。她一向也不是很喜欢这?凄冷之象,没待多久,就又?回了琼华殿。 江袭黛随手一挥, 明?灯在她身侧,一盏接着一盏地亮起。 她把?所有的灯火都点燃了, 又?将库房里搜罗的几个宝箱都搬出来。 融融的灯火照着漂亮的宝石,透亮的赏心, 闪烁的悦目。 江袭黛拈起一二颗,放在手心,瞧着那价值连城的小珠子如露水一样滚来滚去?。 滚得久了,把?她的困意也卷裹得更加浓厚。 她打了个呵欠,翻了个身。 许是有些心不在焉,合掌时剧痛袭来,有一颗打磨得较为尖锐的宝石划破了她的肌肤。 江袭黛闷哼一声,连忙松开了手,她看着血线连带着那块石子一块儿坠下。 又?受伤了。 有点痛。 不喜欢这?样痛。 ……但?是还好,不算非常难受。 江袭黛靠在椅背上,双睫微垂,摊开掌心,看着血珠子一颗颗地渗出来。 嘀嗒。 她没心情管这?件事,目光凝在了不断淌血的手心,思绪中突然浮现?起燕徽柔的脸。 江袭黛静了半晌。 鬼使神差地,她将地上碎掉的珠玉捡起来。 她拿着最锋利的一段对准了自?己的手腕,皱着眉割了一下,只是到底还是有些怕疼,这?一下去?只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江袭黛索性再捡了几颗碎玉,将其攥到手心里,她闭着眼?沉缓良久,紧攥了一下,看着更多的血顺着胳膊淌过…… 摊开血肉模糊的掌心,因为疼痛而微微发?着颤。 江袭黛的心里却?比刚才舒服了许多,她也不去?止血,靠着自?己的手。稍微放松了一下自?己,渐渐地,疼痛慢慢远去?,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闻弦音得知门主出关,按理是得来和她汇报一下半年内杀生门内的大事小事,好在这?半年来杀生门风平浪静,要?说的不是很多。 她稍微整理了一下,在琼华殿外敲了敲,而后推门进去?。 这?一眼?—— 闻弦音心头猛跳:她又?在干什么? 闻弦音看着淌了一地的鲜血,还有睡得正沉的女人,不由得往后退了一小步。 她退出了门外,脚步声急促,径直去?了明?月轩找燕徽柔。 第124章 燕徽柔此刻正在室外同碧落下棋,两人玩得有输有赢,脸上各贴了几道条子。 燕徽柔眉眼?舒展,时不时冲她笑一笑,看上去?还是往日温和模样,但?是碧落总觉得,面前的人心思并不落在眼?前的棋局上。 她手里执着一颗棋子儿,缓缓捏在指尖蹭着打转儿,只是这?时候大门传来一声动静。 “燕姑娘。” “门主出了很多血。她——” 闻弦音还没说完,便看见那颗棋子坠落下来,一砸砸在棋盘之上,吓得碧落也一惊。 燕徽柔神情怔怔,蹙眉抬眸:“什么?” * 杀生门琼华殿内。 蜷在座上眯着的女人缓缓睁开眼?,她茫然初醒,便听到一声开门的巨大动静。 屋外的白?雪映着天光,一齐齐敞进来,格外刺目。 她于朦胧缝隙之中,看见燕徽柔朝她急急走?来,或者夸张一点说是冲过来——并且一把?抬起了她的手。 燕徽柔摁着她的手,神色有些暗沉。 “快止血。您在干什么?” 江袭黛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她稍微握了一下自?己的手,发?现?那些口子居然还在渗血。 地上已经零零落落淌了一地的鲜红,瞧起来是有点吓人。 燕徽柔一路急急忙忙地过来,外衣都没有穿好,自?然也来不及避雪。 她的发?梢里掺着的全是碎雪,带着一身单薄的凉气。 只是燕徽柔来不及管这?些细节,她连忙给江袭黛的伤口撒上一些止血丹粉末,直到瞧见那道伤口凝住了,这?才抬起头来。 “闻师姐在一路上跟我说了,这?不是第一次了。” 燕徽柔本?是温和的,只是严肃着一张脸时,倒也甚是唬人:“对吗?” 江袭黛盯了手半晌:“是不小心划破的。本?以为是道小口子,好得快,也没什么。” “很快?这?个近手腕的位置怎么可能快得了。” “哪怕是很快,”燕徽柔恼道:“就这?么睡了?管都不管?江门主,您自?己居然不知道自?己的体质,每次受伤都要?花数倍功夫才能止血吗?” “燕徽柔。” 江袭黛本?是不想再贴着她的,走?就是了,搬回明?月轩也罢,活像是堂堂杀生门门主,倒缺一个燕徽柔在旁边照料似的。 燕徽柔要?回去?,江袭黛的态度很淡漠,甚至有些刻意的冷漠,朱唇轻启,只刻薄地丢出一句:“随你。” 但?是燕徽柔又?回来了。 然而此时,江袭黛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反而将眼?睫毛低柔地垂下,轻声道:“……现?在有点痛了。这?药刺得慌。” “……” 燕徽柔一腔的恼火和担忧,在撞上那女人一副无端柔弱的姿态时,顿时像浸了水的哑炮,放不出半点来,只好轻轻地在心里泄出去?。 她想,算是完了。 她没办法对江袭黛生气,于是一点法子也没辙。 燕徽柔轻叹了一口气,给她把?那药粉涂均匀了一些,又?弯腰把?地上沾了血的几颗碎珠宝捡了起来。好生收拾另外一边。 “我不说什么了。您怎么总是这?么让人担心。” 江袭黛的态度无端柔软起来,似乎也是心里的情绪在作祟。 她任由燕徽柔摆弄着她的手臂,甚至安静地靠着,盯着燕徽柔忙前忙后的模样。 一个念头浮现?了出来。 真好。 江袭黛极为钟情于被人照顾,燕徽柔低过身子给她擦血的时候,她顿时感觉双臂有些空荡荡的。 她下意识想要?抱一下燕徽柔,但?是正抬起手时,却?发?现?燕徽柔微不可闻地避让了一下。 那只手顿了顿,还是放了下来。 她佯装无事发?生,垂下眼?睫毛来,指腹小弧度地摩挲着衣裳,像是在抚平上面的皱褶一样。 长?辈和晚辈……不对吗。但?是燕徽柔好像并不如此认为。 江袭黛心想自?己的确是个卑劣的人。她一面渴望着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拥抱与温情,一面在害怕把?自?己的情感递出去?。 她轻轻蹙了眉,想了半晌,发?觉自?己是真的有点害怕。 所以她可以对燕徽柔千般万般好,可以信任燕徽柔,可以和燕徽柔出生入死,却?唯独没有办法递出去?自?己千疮百孔的情爱。 可是这?么看,燕徽柔为什么会抗拒……她待自?己,又?是如何作想的? 若不是有过界的爱,谈何多余的嗔恼在意。只是按系统的推测来看,燕徽柔不喜欢女人,那对她大概不是爱情。 那会是什么?在那满当当129的好感度中,系统机械的数值能够统计出什么呢? 江袭黛不知道,也不愿意细想。 她甚至看不清自?己的心,只是循着喜好做事。如果燕徽柔还和她如先前一样亲昵,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深入思考起来。 脑子里一根弦绷紧,惹得人实在头疼。 江袭黛抵着眉心揉了揉,侧过半边身子,自?唇齿间浅淡地叹了一口气。 真拿她没办法。 “燕徽柔,你收拾好了,还要?回明?月轩吗。” 江袭黛貌似无意地开口。 燕徽柔头也不抬地答:“我倒是希望门主下次能别让我,收拾沾了您一滩血的碎片了。” 第125章 “今日雪下得紧,你不要?过去?了。”江袭黛道:“来回走?动,本?座的琼华殿会敞风,这?殿内宽阔,每敞一次都要?暖许久才热和。” 她稍微坐起来了一些,肩头轻薄的衣衫坠落,露出妩媚圆润的肩头:“不想吹冷风,也不爱披衣裳挡风。所以等?雪停了天气好了再说。” 女人尾音柔软时,口气虽然淡淡的,但?是燕徽柔却?在里头听出来了一些含蓄的挽留之意。 她的心底软了一软,专注看着江袭黛:“……门主。” 那个女人却?丝毫不觉,反而轻轻勾起红唇,好整以暇道:“不必多言。” 燕徽柔摊开掌心,“我在明?月轩,修行会快上一些。” 江袭黛探她一次,似乎进度确乎比在琼华殿可观。心中不免不悦:“为何?” 燕徽柔:“……” 她不想江袭黛想到真正的原因上来,总觉得有些说不出口的羞愧。 于是她摇了摇头,连忙转移了话题,“可能是比较专心,所以门主,为了您的安危……还有我的,我得好好修炼,就不过来了。” “不成?。”杀生门的门主大人适时地发?挥了独断专行的任性:“至少雪停之前不行。” “那您晚上睡觉,不能抱着我。” 燕徽柔见和她没什么商量的余地,便只好退一步提出异议——她实在不想白?日受刺激,再做那种奇怪的梦了。 “……” 江袭黛道:“有什么稀罕的。” 于是燕徽柔暂且留了一日。 不过次日时,天未放晴。 雪反而下得更紧。 只道是天意如此。 第三日时,仍未放晴。 只道是天意如此。 第四日与第五日,逐渐延到了第十几日,雪都化了,转为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但?仍然没有放晴。 只道是……天意? 燕徽柔站在琼华殿的阁楼上,推开一线窗缝,抚上那朱红色的窗沿。 天边的云在滚动,一层层地把?墨汁咽下去?,滚得深深浅浅,灰黑一片,遮蔽了整个杀生门上空,就是片刻不挪。 燕徽柔回眸看了一眼?江袭黛。 江袭黛坐在一旁,矮几上端着一壶酒,她方才小饮了几杯,又?兀自?放飞了那只极为钟爱的木石蝴蝶。 漂亮的红色影子落在她的指尖,又?点点翅膀飞了出去?,而后再次落在她的肩膀。 “您喜欢蝴蝶吗。” “嗯。” 燕徽柔:“正巧碧落有些扑蝶的技巧,下次我和她捉一网来吧。” “不必了。本?座不喜欢活的。” 燕徽柔讶然:“为什么?” “木为身石为心的造物,这?很好。” 江袭黛把?那只蝴蝶丢出去?,它?还是在空中扇了扇翅膀,稳住细小的身躯,冲她蹁跹地飞来。 “你看。不管本?座怎么放手,它?总是会冲人飞回来的。” “若是活的,它?会想要?飞走?,会避开本?座的手,变得有些讨厌了。” 火红描金的翅膀轻轻合拢,这?一次那蝴蝶停到了她的鬓发?上。蝴蝶化为了乌发?上的唯一一点装饰,活像是簪了朵花似的,却?意外地合拍。 江袭黛摸了一下鬓发?上的蝴蝶,面容在黯淡的阴影里晦涩不明?。 她顺手倒了一杯薄酒,抵在唇边,抬眸安静地看着燕徽柔。 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地。 第65章 她没有开口说话, 燕徽柔却心有灵犀地懂得了。 哪有连绵不绝的?天雨,想必只有想要留人的心。 燕徽柔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回身把窗子拢上,意有所指道:“门主, 这雨再下个几日, 恐怕得积蓄山洪, 您有法子让它停的吧。” 江袭黛:“天象乃是自然的造化, 没有什么好法子。” “真的?吗。”燕徽柔问:“我本来还想下山买点食材,做点糯米鸡陪酒的?。晚上还是继续辟谷罢了。” “……” 那女人神色明显有了变化,似在暗暗地波动,但?是偏生忍住了, 口气淡下来:“……差遣别人下去买就是了。” 淅淅沥沥的?动静在酒盏里撞响, 江袭黛又饮了一杯, 咬着杯沿,脸颊已经生了层淡红。 不知?怎么, 她最?近一见到燕徽柔, 总是心绪万千, 便想要喝酒压住。 不免喝得多了些。 燕徽柔抿了一下嘴唇,在江袭黛看不见的?地方,仍然在犹豫要不要补上一句话:那我就留下来好了, 还和以前一样。 不想走的?。 她本来也?不想走的?。 但?是这句话似乎让她有些苦恼——日日近在咫尺但?是偏生又差一线的?苦恼。 燕徽柔想要静下来想一想,但?是江袭黛完全不给?她这个空间。 她在思索的?时候,习惯去整理一些东西, 手头并不停歇。 燕徽柔瞧见江袭黛的?那方小桌上凌乱地摆了些珠宝木匣,还有一些没有收进去的?梳子, 铜镜也?歪了些许,她便有些心不在焉地帮她收拾着。 江袭黛一杯接着一杯不停, 起先还不觉,直到发?现燕徽柔即将要把她的?抽屉打开时,她怔了一下,心底里欲要阻止她。 结果—— 已经迟了。 第126章 燕徽柔抽开那抽屉,本来只是一个顺手的?动作,结果却瞧见了一满屉塞得严严实实的?画像,随着没有了桌面的?压制,几乎要如棉花一样地膨出来。 鬼使神差地,燕徽柔把画像缓缓展开,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是被灵力小心翼翼地养护着,仍未褪色过。 画卷上的?女人在看书,姿态很是自然,好像下一刻就要眨眼似的?。 这张脸生得端丽明净,燕徽柔当然是认得的?,便是那位揽月阁的?现任阁主了。 “江门主。”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燕徽柔看了一会儿,弯了一下眼睛:“对了,早先时候忘记问了,您平日还有画丹青的?雅趣吗。” 她回过身,手里攥紧了那副画卷。 “……不会。” 江袭黛见她已经看了个干净,只好扶着又坐了回去,偏过些头:“让人画的?。” 女人身侧曼丽的?青丝垂下来,几乎遮住了神情?。 燕徽柔走近几步,安静地坐在她身旁,一时没有说话:“为什么要收藏这些画卷,及时去见人岂不是更好?” “她……”那女人咬唇不语,脸颊慢慢地由?淡红化为了酡红:“有段日子,她不见我。” 燕徽柔去摸了下江袭黛身旁放着的?酒壶——很好,说好的?只浅酌一杯,这么大一壶,不知?不觉被喝空了,提起来的?动静脆生生轻飘飘的?。 小毛病实在是越来越多。 燕徽柔将酒壶放下,江袭黛还想去拿,结果却被捏住了手腕:“多饮伤身,只许喝一壶了。够了。” 江袭黛似乎是泄了力一样,也?不与她辩驳,轻轻拽住了她的?衣袖。 自从看到了那一箩筐画卷以后,些许鼓噪的?情?绪,跃动在燕徽柔的?心里。 燕徽柔安静地看着眼前有五分醉意的?女人,瞧了半晌,忽然觉得,也?多亏了她饮酒,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她忍不住想要探听更多,哪怕是用?这样不光彩的?方式。 “那她为什么不见你?” 此言一出,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又抬了起来,怔忪地盯着燕徽柔:“你问这么多作甚。” “没什么。”燕徽柔的?声音很温和:“与门主闲谈。您可以信任我,我不会说出去的?。其实您也?需要一个人倾听对吗?” “别问这个。”江袭黛的?声音很轻:“我不想再惦记着她,这些画卷你替本座烧了,都……” 只是难免尾音还是波动了一下:“都过去了。” “燕徽柔。” 酒意上头,后劲儿极大,还没待多久,她似乎又比先前醉得狠了些,下意识柔声唤道:“……想要抱。你靠过来些。”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好像又回到了她们先前相处时的?模样。 燕徽柔停了半晌,在她即将脱口而出第二声的?时候,燕徽柔才?柔顺地低下身子来,扶着江袭黛的?腰,将人揽起了一些。 燕徽柔靠在她怀里,“我还是想要知?道,您为什么爱她呢。” “她曾经对我好。” “对您好,”燕徽柔闭上眼:“就一定要去喜欢吗。” 燕徽柔抱着的?人,竟然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声快要失了她嗓音原本的?底色,竟显得格外失真,其后几个字有些模糊:“那你说说,不喜欢对自己好的?,又该去喜欢谁?” 燕徽柔刚想开口,又沉默下来,最?后只能?道:“兴许,更喜欢自己一点?” 那女人抱紧了她,沉缓良久,不知?为何呼吸声稍微急促起来,道:“我不喜欢我自己,也?没什么值得喜欢的?。” 燕徽柔心里有一百句话一千万句话叠着,但?是却说不出来什么。 “燕徽柔……”江袭黛的?口鼻埋在燕徽柔颈侧,这句话不知?道为何微微地有些发?颤。 许是酒意上涌,又被燕徽柔抱住,这无端的?情?绪便如鳞浪似的?,一片叠高着一片。 “你不许搬回去。” 好多声“燕徽柔”,她唤得不是很连贯,一声慢慢地过了,见没有回应,就又续了一声。 燕徽柔想,她这次是真的?醉糊涂了,一门之主的?威风简直荡然无存,若是明日日上三竿清醒的?时候,恐怕又是好一阵的?不自在。 心中那根绷紧了的?弦,到底又软成了黏腻的?蚕丝。 被她一口温热吐息,呼在耳旁,融融地化了。 江袭黛听不到燕徽柔的?回应,垂着眼睫暗自蹙眉,重申道:“不许搬……” “好。” 些许烛光打在燕徽柔的?脸颊上,眉目温润如玉,只可惜现在江袭黛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终于开了嗓,紧了紧环着女人的?力道:“不走,好吗。” “我只想说,门主很值得人喜欢,值得最?好的?一切东西,万不可妄自菲薄。” “……你又骗我。” 江袭黛顿了顿,自鼻间闷出一声轻笑,她再接着笑了笑,那双眼眸也?盈盈地弯起,汪了一些醉时的?水雾:“燕徽柔,你总是说这样的?话,可你又不该。你不是喜欢男人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 燕徽柔的?心到底是动得更快了一些,听到这样的?话,她想起李星河,下意识抗拒起来,攥紧了一下袖口。 第127章 她居然还以为我喜欢他。 为什么? 自己哪一点表现得让她误会了? 燕徽柔不理解她这样的?固执,她呼吸急促了一些,迫切地想要纠正江袭黛的?印象,只是正欲整理思绪温言细语地说起,胸口像是堵了棉花般不得劲。 不,她不想解释。 她记得曾经解释过,但?是江袭黛并没有听进去。 她只想要…… 燕徽柔的?目光落上女人在迷蒙中微张的?红唇。 她靠过去,用?额头抵着江袭黛的?额头,良久,才?气息不稳地说了一句。 “我可以吻您吗。” “嗯?” 江袭黛只来得及反问一声,并没有来得及拒绝。 她感觉自己的?下嘴唇被含住,濡湿浸过了那里,一开始只是温温淡淡的?。 江袭黛被满怀的?清香安抚住,一时不大确定嘴上抵着的?温软是何物。 她下意识含着回应了一下,却不料这个下意识的?举动,让眼前的?少女觉察到了她并无抗拒的?趋势,便倾身更加深入了一点。 软舌塞入唇齿间。 江袭黛憋得喘不过气来,只能?轻微闷哼了几声,窒息地偏过头去—— 她这一偏,侧脸被捧起,而颈脖被那人的?手如擦拭珍宝一样抚摸过。 温热而缱绻的?吻很快又落在了那里,轻轻蹭着。 她半睁着眼睛,神色有些迷蒙,陌生地感受身上人的?力道。 颈部的?血脉在轻轻地搏动着,似乎在回应那人嘴唇的?颤动。 女人的?衣领口被扯开了,露出玉一样莹润的?锁骨,随着她下意识缩肩更是凸起,变成远山一样的?起伏。 第66章 温情的浅吻逐渐有些不受控制, 化?为了濡湿的舔舐。 燕徽柔含了一口那里的皮肤,但是很小心地没有弄疼她。 酥酥麻麻的感受从颈部窜起,江袭黛的喘息有些不?宁,她放任自流地感受着, 思绪朦朦胧胧, 只是半阖着眼?去看, 不?甚瞥到了从燕徽柔腿上落下的丹青。 这一眼?, 一盆冷水便浇过了她的头,淋得遍体生寒,酒意也清醒了大半。 她和燕徽柔这是在干什么?! 江袭黛回过神,拢了一下?半褪的衣衫, 下?意识道?:“不?, 别这样……” “您不?喜欢吗?” 那年轻姑娘抬起?头来, 双眸润亮亮的,似乎有些破碎:“是我唐突了。可是我感觉您的肢体似乎并不?抗拒我。” “……” 江袭黛过了许久才找回知觉, 一把?揽起?锁骨下?的衣物, 勉强遮住自己。 她在心里下?意识暗斥一声, 什么抗拒不?抗拒的。 在说什么? 她神色诧异,一动不?动地看着燕徽柔,但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最后咬住了下?唇,从脸颊到颈脖全都粉了个透彻。 “你?怎么能对本座产生——” 江袭黛攥紧了衣裳,指骨攥得发白, 甚至有些发颤。 先前的亲脸亲额头还可以解释。 但亲嘴呢? 虽然她将燕徽柔划拉到了自己这边,却也未曾想过, 完全未曾想过会有今日?一遭。 小女主?这是,怎么亲上了她? 燕徽柔观江袭黛眼?神清明了几分, 不?似方才那么柔软,想必是醒酒了,从真实想法?的流露又?换回了不?坦率的样子?。 江袭黛则抬眸望着她,正是心神动荡之时。 燕徽柔却抬了手,将她鬓角边那朵火蝴蝶摘下?来,握于掌心。 “江门主?。” 燕徽柔:“您曾经?说感情的事?无法?预料,那又?凭什么预料我的感情?” 燕徽柔单手捧起?那只轻轻煽动的蝴蝶,像是捧着鲜红的心脏一样。 她轻蹙眉尖,“就和它一样。我也想留下?来,但是,每次靠近,是您把?我一次又?一次丢出?去的。” “也是您,在吻了我抱了我以后,又?说那样便宜的话。” 燕徽柔道?:“我后来想着远离一点,以保证长辈和晚辈之间纯粹的情谊。” 她伸手抚过江袭黛受伤的手:“您就做出?这种事?,逼得我不?得不?回来。还有这打定了主?意不?放晴的天,敢问江门主?,这又?是什么意思?” 燕徽柔把?蝴蝶放在她的手心,江袭黛的手因此蜷了一下?。 燕徽柔的神色动容时,更添几分楚楚动人的风韵,瞧得人心里发软:“这是什么意思?” “需要我留下?很简单,只用您坦诚的一句话,您知道?是什么的。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干这些事??” 江袭黛良久未答,对上那一双专注又?温柔的眸子?,只觉得心脏跳得怦然作响。 她便偏开侧脸,不?欲去看那干扰心神的东西。 结果脸颊被趁手拧了一下?,对小孩子?一般,并不?是很重,似乎是提醒她回神。 江袭黛何曾受过这等对待,一下?蹙了眉,伸手打掉燕徽柔的手,偏头恼道?:“放肆!你?干什么——唔……” 她双眸微睁,感觉自己的嘴又?被堵住,一时忘了讲话。 燕徽柔点吻了一下?她的嘴唇,但很快又?松开,静静地看着她:“不?要说多余的,门主?,您回答刚才那个问题就好。” 第128章 “燕徽柔,你?是不?是忘了这是哪?”江袭黛颤抖道?:“你?真是欠收拾了……反倒教训起?本座来,谁给你?的——别……” 燕徽柔再次堵住了她的嘴,又?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而后退开。 “您又?在说别的。” 江袭黛此时心中已经?怎堪一个羞愤了得,她甚至不?敢说话了,下?意识掩住了自己的唇,似乎生怕燕徽柔再凑过来亲她一口。 燕徽柔刚才还带有一丝破碎的神色,已经?在她数次顾左右而言他的打断中,稍微暗沉了下?来。 或许也是被江袭黛的这种态度给中伤了。 她抿起?下?唇,脸颊仍然是没有棱角的温柔,只是不?再舒展眉眼?,神色较真了许多。 “江门主?,只要您说一点也不?喜欢我,没有那个意思。” 燕徽柔道?:“那我为之前的举动抱歉,然后我会离开,再也不?会冒犯您了……也不?会再整天庸人自扰了。” 江袭黛混乱的思绪在那句“我会离开”里顿时清明了起?来。 燕徽柔会走吗? 她直觉地想,也许真的会。 不?,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这小丫头欠她一条命,欠她很多,还是需要拴在手心里的女主?。 但是爱这个字,对于江袭黛来说,实在有些疼了。 哪怕是含在齿间,也烫得惊心,是绝对不?想再提及的。 还有,不?仅是出?于现实的考量……跟燕徽柔待在一起?很好,是她未曾想过的百倍的好,江袭黛逐渐不?能忍受再回到过去孤寂一人的日?子?。 思绪如一根芦苇,随风摇摆来,随风又?摇摆去。 她真的爱燕徽柔? 江袭黛甚至都在怀疑自己有没有爱过展珂,可能她只是喜欢心中的幻影,而后恰巧有这么一个人,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了她腥风血雨的生命里。 一个几乎没有被爱过的人,会知道?怎么去爱别人么。 显然很难。 江袭黛的内心有些自卑,偏又?天性不?算柔软,于是咬紧下?唇不?愿意开口。 卑劣的心思依旧在作祟,她只想享受燕徽柔的关爱,但不?愿意付出?等价的交心。 光这一点,她就配不?上燕徽柔的感情。 她还是盼着这个小姑娘好的,就像人总是本能地怜爱干净的莲花一样。就算燕徽柔喜欢女人,找自己这样的人,不?如去找个更光风霁月的。 江袭黛又?难免多想了些许——她甚至想展珂喜欢谢明庭那样的,好像也是比自个强。展珂那女人惯有些心机,从不?吃亏的,果然是燕徽柔年岁尚浅,故而有些…… 于是在长久的沉默中,燕徽柔的声音逐渐轻下?来,仿佛落了一片秋叶:“……门主?,我知道?了。” “燕徽柔,那你?以后想怎么办?”江袭黛不?喜欢她说这话的神情,只能言及其它:“你?先前答应了本座的,不?要背叛杀生门。除此之外做什么都行。什么都好。” 那女子?起?了身,终于松开了江袭黛。 她十分安静地将那酒杯收好,又?给自己沏了一壶茶。 茶水氤氲间,燕徽柔没有露出?脆弱的神色,反而显得有些疲惫,平和了下?来,慢慢道?:“我答应门主?的,不?算在这些节外生枝的感情里,还是依旧作数。” 江袭黛闭上眼?睛。 “听闻师姐说,”燕徽柔把?着茶道?:“您为李星河那个人得到的机缘,很头疼,上次还发了好一通气。” 奇怪,为何会突然提到他? 江袭黛闭着的眼?睫毛颤了颤,感觉这个话题实在有些突兀。但是或许是对于燕徽柔的愧疚,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嗯了一声。 “他身上有什么值得您忌惮的吗。” 燕徽柔偏过头:“恐怕和您预言的本事?有关系,我猜想,我和他而言,对于您是一样的人。何况当年灵山派一事?,他与您有血海深仇。” “……你?何时知晓这些事?的?” 燕徽柔冲她笑了笑:“与别人聊天聊来的。您不?知道?的时候,我都在悄悄地了解您罢了。” 江袭黛睁开眼?打量她时才发现,那小丫头平时是那样真诚温柔的人,曾经?还说过自己,竟也学会笑意不?达眼?底的神情了。 她心中一时不?知作何感受,些许是有些疼惜,于是又?嗯了一声:“你?猜得没错。” “李星河以后会威胁到您的性命?” “不?出?意外。”江袭黛又?道?。 “揽月阁那边严防死守,消息很难完全流通过来,所以您也不?能完全控制住他的成长,对吗?” “算是。” 针对于这一点,江袭黛也没有办法?,其实整个揽月阁上下?,她就只认识展珂的一个人。何况男主?的机缘实在是邪门得很。 只能让闻弦音她们诸多留心了。 燕徽柔的神色凝重了些许,她垂下?眼?睫,思忖了好一会儿:“我知道?了。” 而杀生门的天,终究是晴了。 旧雪压在地上,不?见新雪来覆,又?加上下?了几日?雨,混着尘泥,被弟子?们的脚印一次又?一次地覆盖,终于碾成难看的灰色。 自雨雪天气结束以后,燕徽柔与江袭黛回归到了传统意义上的教授关系。 第129章 每日?还是照常地过着,几乎都在瀑布底下?练习剑法?,若有空闲之时,燕徽柔也会做点小糕点来送给她尝尝。 晚上燕徽柔睡回了明月轩,自打被亲了三遭以后,江袭黛也不?能很顺理成章地留下?她。 江袭黛也发现,燕徽柔这一段时日?进步堪称突飞猛进。 自打燕徽柔明白自己体质的特殊之处以后,面对江袭黛的进攻,再也不?敢松懈分毫,唯恐这效力会反弹到江袭黛身上,变得全神贯注起?来。 而她突破这个瓶颈以后,总算有了修道?之人该有的警惕。 冬日?转瞬即逝,又?见春草茸茸绿。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着。 那些在醉酒后不?合时宜的吻,片刻流露的真情,就如同那场来得浩大走得凋零的大雪一样,在杀生门奢华又?寂寥的玉阶上消失无痕。 江袭黛孤身一人撑伞走过玉阶,屋檐上飞扬的春花倏然落下?,压在她的伞面。 “闻弦音。” 杀生门大师姐很快走来,恭敬道?:“门主?。” 绣花伞下?的女人转过身来,她似乎失掉了几分颜色。 闻弦音趁她心不?在焉,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江门主?神情的确比几日?前倦了些,脸色也较为苍白,像是没有休息好。 “您还好吗?” “燕徽柔什么时候回来?” 这一师一徒同时开口问,让情形一下?子?陷入了尴尬。 礼让师长,闻弦音自然是先退步的那一个,她佯装自己刚才没有说话,回道?:“……门主?,燕姑娘出?门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按照弟子?的观察,她是晚上才会归到杀生门的。” “她的行踪,你?派人盯紧了吗。” 江袭黛微微落了下?眼?睫,抚过肩上飘过的落花。 闻弦音在心底叹了口气:“自然盯紧了。燕姑娘与李星河在无垢山底下?的一间茶水铺子?里喝茶,并没有做什么。” 自从燕徽柔的剑法?略有小成以后,她便寄出?书信,与揽月阁那个孽障频频往来。 ——这也是江袭黛夜夜失眠的开始。 第67章 江袭黛大抵知道那个小姑娘的心思。 杀生门难以在仙盟那边安插手足盯哨, 闻弦音也不可能天天看着李星河而不被发现。 那么唯一容易靠近男主的,自然是燕徽柔她本身了。 眼前这个局面,对于江袭黛来说,应当是最为得意的。 毕竟么, 自个收获了好感?度极高的女主, 而后利用女主去牵制男主的成长路线。 一面完全?不用愁心地推进着系统的任务, 一面还能从燕徽柔那里听来了更多讯息, 可谓是一石二鸟。 燕徽柔实在太会利用自己的优势,只要她愿意。 同龄的亲近感?,一样孤苦的身世,适时的赞美, 偶尔的示弱, 以及柔和漂亮的浅笑, 不带半点锋芒的长相,简直把那个年轻的毛头小子套得找不着北。 江袭黛为什么知道?? 这绝对不是她亲自去盯哨了。 是系统一天天地在给她报喜发修为, 害得她甚至都有一种“不想修道?了”的烦腻感?。 再者, 她自己分明?也尝过燕徽柔的厉害之处。 江袭黛当然知道?被小女主专注而温和注视着的感?受, 也知道?她能笑得有多好看,能有多耐心地听人倾诉。 自个也算是当了骄奢淫逸的杀生门门主多年,见过的女人数不胜数。 更惊艳的有, 更有才华的也有,更温柔的自然多多的有。 但她同样被燕徽柔扰得心神不宁,浑身上下都没了法子, 哪怕筑起的高墙也被温热的水流泡垮了一大?半。 于是她冷眼瞧着男主对女主的好感?蹭蹭涨,起先还能嘲讽几声李星河实在没见过大?场面, 后来这样的想法也逐渐不愿去深思了。 因为这样的场面,曾经是只给江袭黛一个人的。 她在深夜睡不着, 也无?法安心打坐修行时,唯一的安慰或许是,反反复复调出女主对男主的好感?度界面。 还是0。 稳稳当当的,一点也没有涨。 江袭黛不厌其烦地确认着,每日不知道?瞧多少遍才能安心一些?,好像这样就能抚平心里的介怀。 但如今丝绸一样的心绪已经完全?不如当年的顺滑,这些?日子里留下的毛毛躁躁的东西,全?部都打了结。 介怀介怀,既然有了介意,自然不能轻易释怀。 只是在闻弦音汇报这一日,这岌岌可危的平衡还是被打破了。 江袭黛在万籁俱寂中?,听到了系统发出的冰冷的报告。 女主对男主的好感?度虽然没有变化,但是对她却,浅浅地下滑了“1”个数值。 她望着眼前浅粉深红的飞花,一时觉得春光刺目。 闻弦音发现?女人的脸色倏地冷凝下来,一时正想着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她只好看着江袭黛猛地攥紧指甲,掐入了拈在手中?的一朵肥厚的花茎。浅红色的花汁如破碎的内脏一样连汤带水,顺着她的手腕流下。 这力道?都快赶上捏死?人头了,简直令人心惊胆战。 “……门主?需要我去把燕姑娘喊回来吗。” “不必了。让她和那个蠢货爱哪去哪去。” 第130章 女人卷翘的睫毛垂下,淡淡道?。 “门主,您和燕姑娘有什么矛盾,还是及时解决为好。”闻弦音不免多劝了一句。 “没什么。”江袭黛道?:“她想干什么,想喜欢谁,想……本座横竖是管不了她了。” 闻弦音不敢说话了,门主口气淡淡,但脸上写满了想要弄死?人的阴鸷,艳绝的轮廓显得更加锋锐了一些?。 没过多久,江袭黛松开了掌心的碎花,手里湿润润的还混着些?残骸,她顺手搭在了闻弦音的肩头。 可怜的大?师姐双肩一震,感?受着那只手在她衣裳上若无?其事地擦了几下,似是在涂抹血浆。 擦还是好的,无?非是多洗洗衣裳,主要是离正愠怒的江袭黛近了,她怕她一个不注意掐死?自己。 闻弦音屏住呼吸,女人衣裳上的柔香阵阵,掺和着威压极为让人心神紧绷。 她不是很敢太亲近于江袭黛,整个杀生门也是如此。只是这种恐惧不能流露出来,闻弦音知道?门主不喜欢别人用这种眼神看她。 大?弟子一声不吭,好在江袭黛并未失去理智泄火在她身上,仅是擦干净了手,便抬伞翩然走去,落下一句:“本座出去一趟,你把杀生门看好了。” “……是。” 闻弦音骤然松了一口气,往后小退几步。 * 无?垢山下的集镇并不算很大?,哪怕是茶肆也很简陋。 不过燕徽柔似乎并不在意,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她良久没有挪开目光。 “燕姑娘。” “原来如此。”对面的年轻男子抱着双臂,怀中?正揽着一根硕长的宝剑,口气沉冷:“我就说姑娘瞧着面善,不像是那样的人。那一次去取剑醒来以后不见你人影,我的纳戒还一薅而空,我便知道?,定是那个魔头造的孽了。” 燕徽柔如梦初醒般,转回目光来,她抬起手支着自己的腮边,有意无?意把一截手臂露了出来,其上隐约的青紫痕迹异常夺目。 她一副难言的样子,“我……” 李星河看见了她的手腕,神色一惊,心道?是:果然与他想的没差多久。跟着江袭黛在杀生门,面前这个性子柔弱的女孩儿,多少要日日受折辱欺负的。她只是——只是不肯开口罢了。 想必这日子也是过不下去了,才突然搭上了他。 这是个好机会。他得想办法把燕徽柔带回仙盟那边。 李星河突然如此想——这里面蕴含着的不仅是对燕徽柔身世的同情,还有对江袭黛的深恶痛绝。 亲友,恩师,门派全?部被那个女人屠戮至尽。其后有如丧家?之犬地一样,匍匐在江袭黛的阴影下活着,看不到出路,就连……就连,第一眼看中?的女子,还没来得及多认识一二——就已经沦为了江袭黛的玩物。 奇耻大?辱。 难灭的阴影。 这让他怎能不恨?! “……” 燕徽柔没说什么,无?意间又?将袖子扯下来,小心地遮住了伤痕。她拿指腹轻轻蹭了一下那里的青紫颜料,在心底里悄然弯了一下眼眸。 那是从门主的丹青上蹭掉的一点矿石粉,她自己再偷偷学?着调了调,李星河此人冲动,不会细看,想必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 她知道?自己越是缄默,越能激发起对面那个年轻人一腔热血的欲望,于是从不多言,只是安静地打量眼前的人,时不时露出一些?为难之处。 事实证明?,这个法子是非常取巧的。 她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短短七日之间,有意无?意的会面,似乎让这个江袭黛忌惮的人对她信任了很多。 而在确定燕徽柔留在杀生门,实则是有难言之隐以后,李星河看她的眼神逐渐狂热了起来。 不像是单纯的喜欢,更像是看一把名剑,或是神兵,亦或是绝世的功法。是用来洗刷那个女人带来的痛苦和羞辱的一种功绩。 燕徽柔看起来怯懦又?为难的神情,总是在李星河低头喝茶时渐渐消退。 如果这时候那个年轻小子抬头看她,一定会感?觉到十分震惊,甚至些?许窜上骨髓的寒凉之意。 因为那双澄澈的眼眸里,如死?水无?波似的,可以一瞬间变换神情,藏着的只有平静的打量与审视。 在看出了李星河对于“赢”的狂热渴望以后,燕徽柔偏过头,压下心中?的淡淡不适,抿唇喝茶。 寄托这种情感?在她身上吗…… 结合这人对江门主的憎恨,还是十分正常的。 还不错。 毕竟一见钟情的喜欢并不可靠,尤其是男人,算是格外见异思迁的家?伙了。 近在咫尺,却苦苦求而不得,才是最能让人一点一滴加重砝码,付出一切的。 燕徽柔眉眼舒展了些?许,她感?觉到粗粝的茶叶刮过她的唇齿。 只是将那一口咽下去以后,她才感?觉到了自己心中?泛起的一丝苦涩。 这些?多余的心思,她或许能够用来淋漓尽致地对付攻别人的心,但是她无?法让一个拒绝自己的女人重新?垂怜于她。 每次当李星河轻易地盯着她发怔时,或是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些?许炽热时,燕徽柔在感?到疲倦的同时,心里的某一处也隐生生地灰暗起来。 她竟然在这时候还在想…… 第131章 要是,要是那个女人也这么看着她。那该有多好。 燕徽柔的目光再次投向外头。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人行路,有人交谈,有人挑着担子,也有人并肩驻足。每个人都不尽一样。 李星河也奇怪地往外头看:“你在看什么?外面有什么怪事吗?我瞧你总是看着那边。” 燕徽柔顿了半晌,才低头道?:“没什么。” 她本以为这些?天,江袭黛至少会跟来一趟。哪怕只是普通的关心。而江袭黛哪怕招人畏惧,出门却从不掩饰自己,她一来,根本不用燕徽柔多看,四?周百姓自会有动静。 但是竹栅栏外,阳光璀璨,一派娴静。 也一切寻常。 第68章 江袭黛一路从?杀生?门出去, 下意识往无垢山的方向走去。 只是刚抬脚迈步,又硬生?生?地把这个势头给掰了回来。 去又能干什么? 她如今一点也不想看着燕徽柔还有那个蠢货。 只是她素来没有什么朋友,在门内与弟子们也说不上什么知心话。 兜兜转转在脑子里盘了个遍,竟然甚是可悲的发现, 还能说说知心?话的, 竟只有燕徽柔她一个。 江袭黛蹙眉想了片刻, 眉梢随即松开。 她虽说没朋友, 但可谓是树敌不少。 敌人么,勉强也算个人。 江袭黛想通了这一点,便一路向浩然宗而去。 她记得那个叫做谢明?庭的年轻宗主修为还不错,虽然吃了年龄的亏, 不能与她相比, 但也勉强够看了。 谢宗主做梦也没想到, 自?己正在宗门主殿和?人议事,还能突然飞来如此横祸。 她正说到江袭黛, 四方长老全部?沉默, 头疼不已。 而正在此时, 宗门上的结界传来巨大波动。 殿门外飘来一句淡淡的女声:“背着人说坏话?本座瞧着啊,这正道仙盟也不过如此。” 众人大惊,看向门外。 乌发束着玉环, 红衣赤练,还是撑着那把绣花伞——方才还跃然于罪行累累的文字记载上的魔头,顷刻间已经来到了眼前。 她甚至不躲不避, 破开结界也是光明?磊落的,寻常地?像是遛杀生?门自?家大院一样。 其实这一直是江袭黛的风格, 面对一群萝卜白菜,她才懒得躲躲藏藏。 就像山林中穿行的虎一样, 百兽震惶,再怎么嗜杀成性声名狼藉,从?来只有别?人躲她的份。 望着一堆鼠辈,江袭黛靠在浩然宗殿门上,垂眸一个又一个地?打量过去,最终还是落到谢明?庭身?上。 “你。” 她抬起软红十丈剑,指了指那人,皮笑肉不笑:“出来和?本座回杀生?门玩玩。” “……” 谢明?庭本是把剑按在手里,戒备至极,听了这话,那张清正的脸蛋上,顿时僵了僵,呈现出一种不可置信的颜色。 连带着周围的几位长老也陷入沉默,相互看了一眼,又为难地?看向宗主大人。 江袭黛倒没有自?觉。 由于闻弦音常年网罗些各色美人讨门主欢心?。但大部?分?凡人女子听了这魔教妖女的名声只会吓哭,其中自?愿的并没有多少。 后来她们安顿在杀生?门,发现竟比外界来的更加安逸,也渐渐熄了回去的心?思,自?然这些话再传不回外界去。 何况这魔女生?得也是玉面桃花,妩媚多姿,美得一点都不守规矩。世人见了,总要有些偏见的。 久而久之,这杀生?门门主好?女色□□无比的名声,便和?她杀人如麻的罪行一起声名远扬了。 终于有一人沉不住气:“荒谬!我们宗主岂能……给你……” “本座今日不想杀人,完了给你们送回来就是。” “果然么,废物就是话多。” 江袭黛本就心?情不好?,这会儿更是耐心?见底。 她如看蝼蚁一般地?扫过了他们,自?纳戒中抽出一根红色的长绫,便扬袖飞掷了过去。 软物如灵蛇一样,缠上了谢明?庭的腰部?,就要把她拽出来。 只不过刚才谢明?庭不发话,正是等着这一个时机。 她不退反进,冲着江袭黛那边飞去。 那红绫收缩的速度赶不上谢明?庭紧随而至,反而松懈下来,教江袭黛用不上力?。 江袭黛稍微有些意?外。 谢明?庭神色冷冽,扬手一剑便冲她劈来。 “你居然不怕同?本座单打独斗?” 只讶然一瞬,江袭黛收敛神情,灵巧侧身?,手腕一抬,绣花伞撞上了那重剑,给人铿锵地?弹了回去。 谢明?庭:“打斗总要有输有赢,最坏不过一死,又有何惧。” 她的虎口被?江袭黛的伞震得发麻,最终还是被?震远了好?几步,暗自?摩挲着,虽然不算妄自?菲薄,只是心?中难免叹息:于她们这样的实力?来看,仅仅一招,就能看出其中差距了。 江袭黛那一抬腕,稳稳当?当?,甚至都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便逼退她好?一大步。 只是奇怪的是,那女人只挡了这一击,并没有做出进一步攻击的举动来,只是静静立在了原地?,睥睨着自?己。 伞沿下的红唇轻启:“再来。” 谢明?庭绷紧的小臂稍微松了些许,她倒也不是个太冒进的性子,仔细一观察,就觉得奇怪。 第132章 江袭黛若是执意?杀人,便不会留给她这样长的过招间隙。 谢明?庭问道:“江袭黛,你不请自?来,到底有什么企图?” “寻个人切磋。” 那红衣女人还是睥睨着她:“问什么?” “有你拒绝的份吗?不干的话就去死。” 话音刚落,那把绣花伞浮了起来,相当?锐利地?一转之间,伞沿边淬着浑厚修为的暗器便如龙吐珠子一样射出。 咻咻破空声传来—— 谢明?庭拿剑抵挡,情急之下已经切了三四个剑式。 那暗器像是袖珍的剑,一共有三十六枚,根根撞在她的剑身?上,锋利无比。 每一根剑都若有若无地?被?一道红线似的灵力?牵着,操控着,从?她周身?四面八方射来,让人防不胜防。 在修为的绝对压制下,技巧起到的作用不大,谢明?庭应付得很是吃力?。 最后一根袖珍小剑没能挡开,稳准狠地?扎入了她手掌心?,袖珍小剑像是绣花针一样,拖那道红色灵力?打了个结,就悬在手腕边,一串儿叮叮当?当?作响。 她蹙眉忍痛,神色没有太多变化,但额角已经全部?是汗。 顷刻之间,又有一剑如飞针射来! 谢明?庭侧脸急躲,那东西?在她脸颊上划了一道狭长的血线。 “小废物点心?。根本挨不了本座几下,倒显得不够尽兴了。” 那女人美目微眯,淡漠地?看着她,却抬手掐诀,将自?己的修为压低了一些,冷笑一声:“过来。” 谢明?庭来不及细想江袭黛发了什么疯,喘息未定?,眼前只剩下万丈缠红一样的剑影,铺天盖地?地?淹没了她。 浩然宗内的长老们经历一番天人交战,到底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年轻有为的宗主被?那魔女杀了,于是抱着必死之心?从?殿内钻了出来,就要一同?加入战局。 而令他们倍感诧异的是,那两人打斗之时却离本宗越来越远,两个影子如流星一样飞坠远去。 只留下谢明?庭一道紧急传音:“别?跟上来,守在宗门。” * 高天之上,长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这不是谢明?庭第一次对上江袭黛,却是第一次与她过招如此之久。 两人打得有来有回,刀光剑影,一片咻然破空之声,伴随着暴烈长风的吹奏声,迅疾得像是在下一场骤雨。 无暇思索,耳畔风声阵阵,眼前目不暇接。 江袭黛神色微冷,虽是让了一步修为,却也并不温柔。 她多余的戾气通过剑招全部?泄了出来,招招见血,毫不留情。 谢明?庭的发梢已经切断了三四缕,脸颊上也全是划痕。 她挡开那女人迅疾又灵活多变的剑式,颈间微冷,又一剑迎面刺来。 谢明?庭眼底划过一丝惊艳之色,而后又转为凝重。 这样绝伦的实力?,怕是整个修仙界也望尘莫及。 虽然大家都拿江袭黛没办法,但是真正自?己仔细沉下心?来体悟时,还是有一点震撼。 这套剑法实在独特得很,招连着招,看似随心?随欲却很有章法,几乎没有半点空隙。 江袭黛只进攻不防守,这股子冷血凌厉的气势,便让人下意?识胆寒三寸。 且不说实力?如何,但只需对上那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鲜少有人完全不被?内心?的胆怯所影响。 谢明?庭心?中并无胆怯之意?,她已经算是撑得极久的了,眼见着天边的辉光由盛转衰,已经消逝进了残阳。 又是铿锵一声撞击。 软红十丈剑,到底抵上了谢明?庭的下颔,映出夕阳猩红的余晖。 风浪止息。 江袭黛指着她,神色淡漠道:“你输了。” 谢明?庭的手微微脱了力?。 这一战她没什么可说的,输得心?服口服。 她捂着浑身?的伤处,勉力?站直了身?子,踉跄一步,还是忍不住拿剑尖点地?,支撑了一下才没倒下:“……你为何要压低修为?”不应该直接趁机杀了她,重创仙门势力?吗。 这一整件事都很莫名其妙。 “手痒罢了。” 江袭黛凉薄道:“废物太多了,矮个儿里挑个勉强的发泄一下。” “……” 谢明?庭没说什么,微微垂下了头。 “江袭黛。” 正当?江袭黛以为她又要放出什么死后必有千万人将妖女就地?正法之类的豪言,结果—— “我向你道歉。” 江袭黛眼睫略略一抬,神情似是有些诧异,但也只是转瞬即逝。 她的剑偏了一些:“笑话。哪有正道天骄给妖女道歉的。你以为这样本座就不会砍你了吗?” 谢明?庭:“燕徽柔的事,浩然宗着手去查,中间经历了一些波折,的确是清虚派所为。那日是我误会你了。虽然……该辨明?的东西?还是要辨明?。” “……” 良久,那红衣女人冷笑一声:“本座需要你的原谅吗。废物。” 江袭黛收了软红十丈,化为一道流光插入她的伞柄。她撩了耳畔散下的鬓发,继续睥睨着谢明?庭: “轻飘飘一句话而已,你信不信本座把剑架在另一个人的脖子上,那人能跪着磕头求本座原谅。” 第133章 “原谅?你哪来的资格。” 被?人一口一个“废物”的叫着,还总被?明?晃晃地?侮辱,是个人也听得有些刺耳。 “屠刀之下无真言。可我那句话确是真心?。” 谢明?庭道完歉,又冷冷道:“只是这一件事而已。江袭黛,光凭你火烧揽月阁屠杀灵山派的事,如果有机会,我还是会诛你还他们的命,还灵山派一个清白。” “……” 江袭黛顿觉没趣,还以为这人要弃明?投暗了,结果还是一副死轴的模样——哪怕把剑架在她脖子上。 “滚。” 她落下一个字,转身?就走:“今天本座懒得杀人,下次再说。” 寻了个人打斗一番,心?中憋着的闷气实在如淤血一样化开了不少。 只是脚步落在地?上,在全神贯注的打斗以后,江袭黛握着伞的手微微发紧,心?神又晃了回来。 谢明?庭的剑法不错,只是比她来还是差了一点。但这不是天赋上的差距。 一辈子顺风顺水,在明?亮宽阔的擂台上描出来的剑法,与从?尸山血海死生?边缘淌过来的杀人技,是完全不能相比的。 她和?燕徽柔的数路有点像。 江袭黛想到这里,回忆了片刻,竟然在心?中又浮现几个稍后要纠正燕徽柔的点,下意?识记住,想着回去再和?她说好?了。 只是思绪走到这里,又微微地?一恼:该死的,她怎么又想到那个不长眼的小东西?了。 她没教过这么忘恩负义的弟子。连闻弦音也不敢私自?跑下山和?别?人约会,还不事先过问她一声。 正心?下抗拒时,身?后一道声音好?死不死地?传来。 “江袭黛。”谢明?庭的声音顿了顿:“……那个小姑娘,她可还在杀生?门?如今怎么样了?” 第69章 燕徽柔。 又是燕徽柔。 李星河那个小子见色起意无事殷勤还好说, 毕竟是注定的男女主,吸引力自然不?可与别人相比。 怎么谢明庭也天天记挂燕徽柔? 她俩有什么交集吗? 不?就是在殿上见了一眼?哟,这一眼也望进心里头去了? 瞧着那厮人模狗样衣冠禽兽的,看起来清冷正直得很, 倒也未必, 还尽在她面前对着燕徽柔假关心。 江袭黛心下微哂一声, 实在觉得荒谬。只是那荒谬底下压着酸意?, 闷闷涨涨的,让她一时感觉整个心脏都被捏紧了,喘不?过气来。 燕徽柔…… 好?多人都喜欢她,亲近她…… 这就是女主的魅力吗…… 江袭黛神情黯然了些许, 便是没有自己, 她也完全不?缺旁人的关切, 不?是吗? 总有人魔音贯耳般地?提起那个名字。 好?感度在一点点下滑,就如同她心底里的孤寂之?意?一样, 如荒草在心中蔓延。 本来也是。 在原著里, 再怎么看也不?该是她这个作恶的来与小女主整日交好?。 江袭黛听?到那个名字, 没有停下脚步去回答她,也没有回头,一个人朝前走去。 还算淋漓尽致地?打了一架, 江袭黛于傍晚回到杀生门,窝回了琼华殿,心情比去前好?了一点, 但也并没有持续多久。 燕徽柔这几日忙着去套情报,很少有空再给她做糕点。 但是江袭黛已经被喂习惯了, 这个习惯一时又不?能废除,为了避免门主心情不?佳, 于是闻弦音便找了好?些个厨艺不?错的师妹顶上。 菜谱么,按照燕徽柔写?的,实在不?敢有创新,只好?原封不?动地?照抄。 门主沐浴完以后,闻弦音照例催着人把糕点松了过去。 屏风后,一片红烛摇晃间,只听?得几声女子的痛哼,又是一阵碎瓷的动静。 闻弦音暗抬了眉,不?过多时,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师妹就顶着满头碎糕点走了出?来,似乎身后有什么鬼在追一样。 闻弦音拦住她,将?人引到外边,压低声音问:“怎么了?门主不?用吗?” “门主又拿乳糕砸我!”小师妹摸着黏着白色碎块的发梢,哭着说?:“试了这么多次,分明是一样的配方,到底是哪里不?对呢?她好?凶啊师姐……你让我做什么都成,下次别喊我干这活了,求你了!” “……闭嘴。”闻弦音捏住她的嘴:“慎言。” 兴许不?是配方有问题,只是江门主心情实在不?好?而已。 而此时。 江袭黛将?自己浸在浴池中,神色不?虞,双肩露在外面。 她垂眸,轻轻搅动水流,自掌心里托起一片洁白的花瓣。 江袭黛盯了片刻,拿拇指轻轻摁着,只觉得十分柔软,最后又仰头抵在了嘴唇上面。 些微的水滴从她的下颔垂落,砸在池水之?中。 很芬芳甜美。 就像…… 就像那个吻一样。 江袭黛拿指腹蹂躏着自己的嘴唇,渐渐衔住了那一小片花瓣,拿舌尖挑弄着折叠几下,卷入唇齿间。 那股花香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但是并不?像燕徽柔身上的味道。 她若有所思的品悟了一下,片刻后还是蹙眉。 好?苦。 她不?爱吃苦的,这种爱恨也如对甜食的喜好?一样,达到了相当偏执的地?步。 第134章 多尝一口就会恶心。 真恶心。什么都会想到燕徽柔。 江袭黛心道,眼下再好?不?过了,有修为,还能牵制男主,也有忠心耿耿的女主。 本座还期待什么? 江袭黛自我安慰了一番,只是效果不?知道如何,总之?披着衣裳从水里起身时,眉梢依旧是轻轻蹙着的。 “门主……” “退下。” 江袭黛此时不?欲见人,顺着走廊出?去。耳畔传来一声碧落的禀报,被呵斥了一口以后,碧落赶紧地?说?:“门主,是,是燕姑娘回来了!” 江袭黛神色自若,斜飞她一眼:“回来了有什么好?说?的,她哪日不?回来?” 绿衫少女唔了一声,眼巴巴地?观望着江袭黛片刻,疑惑地?说?:“可是门主,你不?都盼了她一天了吗?一整天心不?在焉,还不?吃甜点心的,怎么如今又……” 浓重?的墨色中,那红裳女人转过身来。她神色微冷,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碧落,又笑了笑:“你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 碧落本是顺口而出?,在此一瞬间,对上半弯的眼眸,她张口结舌,感觉自己根根毫毛都竖了起来。 江袭黛的声音很轻倦,像是在喃喃,但是却能教人觉出?十分不?悦的杀意?。 碧落心知她虽然不?至于对门内弟子无端动手?,但实在也不?是个柔软的性子,一时惊得捂嘴:“对不?起门主……” 一只白净的手?,却搭上了碧落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我回来了。碧落,昨日换下的衣裳还没洗,你先回去帮忙。” 那小姑娘如蒙大赦,连忙道:“好?好?。”转头一看才发现,燕徽柔正站在晚风中,微笑着隔开了她和江袭黛两个人。 趁着门主还没想好?怎么折腾她,碧落连忙遁走了,决定回去以后再对解围的燕徽柔感恩戴德。 一时间,走廊内只剩下了江袭黛和燕徽柔两个人。 夜色寂寂。 江袭黛没有看燕徽柔,也并未对碧落的逃开多言什么,她的目光越过朱红的阁楼,去看远处隐没在浓黑里血色一样的丹枫林。 枫林红得隐隐的,黑漆漆的,像是炭里最执拗燃烧着的那一点星子,得扒开来才瞧得见。 “江门主。” 燕徽柔的声音还是清润回甘的,听?得人心里舒服:“碧落还有点不?懂事,我替她赔罪了。您看在我的面上,不?要过分责怪于她。” 只是这话?,本该是顺耳舒服的,但是细究起来,却如同一根竖起的毫毛一样让人瞧得不?如意?。 江袭黛道:“我观她没大没小的,连清洁这种小事都得你来嘱咐,没有必要在留在身旁了。” “明日本座会再派几个心灵手?巧的过来。” 燕徽柔道:“不?必门主费心了,碧落就很好?。时候久了,也有些感情。” “杀生门,”江袭黛笑了:“是你说?了算,还是本座说?了算?” “明月轩能我说?了算吗。” 江袭黛淡淡道:“不?能。” 燕徽柔点着头表示了然:“那门主便换,又何必问我呢。” 她神色平静,眼睫低垂,看不?出?是什么意?思,伸手?理了理衣衫,莲花白一样的裙角,擦着江袭黛荡过去了。 江袭黛刚想说?什么,燕徽柔却已经与她错开。 女人转身回眸,眉尖蹙得深了些。 燕徽柔腰带上的装饰,垂着几朵淡黄色的铃兰,随着人走动轻声作响。 打扮得这么漂亮,怎么,倒还真上心了吗?从前燕徽柔在杀生门时却不?会如此。 真恶心。 那铃兰朵朵,摇得刺目,格外膈应。 在燕徽柔彻底与她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江袭黛伸出?了一只手?。 她拉住了燕徽柔腰带上的小摆件,攥紧一把扯了下来。 燕徽柔被这一拽,不?免踉跄,停住脚步,蹙眉问:“您在干什么?” “累赘又无用的玩意?。” 江袭黛合拢掌心,几朵脆弱的小饰品被她碾为尘泥,自指缝中如松散的沙子一样地?落下。 “换了。” 她握着燕徽柔的腰带拽紧了,取下手?上的纳戒,从里头挑拣了片刻,取出?一朵殷红的佛桑花玉佩来,而后系在了燕徽柔的腰间。 江袭黛低眉系那玉佩时,格外轻柔仔细,不?知为何弄了很久,只是快要好?的时候,燕徽柔却说?:“可是我更喜欢那个。” 女人蹙起眉梢,忍不?住低声骂道:“……难看死了。” 但其实不?是的,燕徽柔戴那个的确要自然一些,毕竟和她清丽的衣裳很相配,还有这个年纪的灵动。 只是江袭黛一看到那玩意?,便想起日日出?门鬼混的燕徽柔,便觉得十分碍眼。 江袭黛道:“此物是一件法器,与那寻常把式自然不?同。” “你若是遇上危险,便摔碎这玉佩,本座可……” 燕徽柔却抬起了手?,一把覆上江袭黛的手?背。 手?背忽地?被暖软的肌肤罩住,让她下意?识停了一下。 她感觉燕徽柔的手?握了握她的,一种柔软的感情还未泛起,手?却被燕徽柔轻轻拿开了。 燕徽柔取下那玉佩,并未戴在腰上,温声说?:“门主,喜爱仅是喜爱而已,不?是说?优劣好?坏。” 第135章 “我先退下了,明日还得找您练剑。毕竟许久未给您验成果了。”那姑娘冲她浅浅笑了笑,还是一样地?耐心。 只是笑容比以前客气了许多,隐隐约约地?,像是隔着了什么:“门主也早点休息吧。天太?晚了,我看您神采不?是特别好?。” 她走了,只把玉佩拿在手?里。江袭黛看见她顺手?塞入了纳戒,估计会丢到哪个角落去积灰。 江袭黛回了琼华殿,没说?什么,把大门一关,闭得死紧。 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什,不?喜欢便罢了。 她蹬着台阶上楼,钻回了卧房。 坐在梳妆镜前,想起燕徽柔说?自己神采不?太?好?。 当真吗。 江袭黛对着镜子凝视了半晌,她捧着自己的脸颊,拨开鬓侧垂落的发丝,抚上眼尾。 的确是憔悴了几分。 看来是真的。 这几日没有打坐也未曾休息好?。但是偏生让人头疼的是,她却也没有干什么劳神的事。 江袭黛的手?指抵上了眉心,轻轻摁了摁,又滑了下来。 她这是在干什么呢? 只是她想起明日还得教燕徽柔剑法,可把燕徽柔多揪在门中一段时日。 念及此点,江袭黛又稍微放松了些许按摩的力度,眉梢舒展了一点。 第70章 江袭黛一面拿着梳子, 缓缓梳理着满头青丝,思绪有些乱,但最后还是想到“正事”上来。 且不论燕徽柔对?她态度如?何,在这弱肉强食的修仙界, 那小姑娘应当?抓紧一切时机来提升自己。 何况她出去的时候也多了。 可颇让人遗憾的是, 燕徽柔剑法进益很大, 实战也能?漂亮地过关, 自从迈过了气力,架势,和实战三道大关以后,堪称一日千里。 倒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江袭黛本以为, 不能?教得更久一些了。 只不过今日与谢明庭那一架, 又让她多了一些思路。 光想着思绪太过庞杂, 一招一式不好给她讲。江袭黛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坐上了二楼的窗沿, 看着后院灯火通明的明月轩。 闻弦音正从底下走过, 肩膀上落了一颗珠子, 轻轻拍中了她。 闻弦音抬起头:“门主?” “给本座寻点笔墨纸砚来。” 江袭黛放轻了声音,坐在她顶上的楼阁,淡淡吩咐道。 琼华殿内珠宝满堂, 金银满箱,赏玩的东西?一大堆,却压根找不到丁点笔墨。是以江袭黛只得吩咐闻弦音去寻上一寻。 闻弦音四平八稳地应了, 只是心中不免泛起些惊涛骇浪。 这是怎么了? 门主上一次提笔写字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是立宗第一日,女人以剑为笔, 在日盈峰山身刻下“杀生门”三?个扑簌簌往下掉石片的大字。 外壳震荡脱落,露出里面淡红色的矿层。 力透崖身, 字体猩红凌厉。 嗯,除了这一件事以后,闻弦音便实在没有看见过门主提笔写字了。 可悲的是这唯一的“绝笔”,竟然还是用剑写出来的。 待为门主呈上笔墨以后,闻弦音没有动弹,而是立在一旁,随时为门主提供所需。 江袭黛铺开一册崭新的纸,垂眸执笔,试探性地描了一下,似乎还在找感觉。 她瞥了一眼闻弦音:“出去。” “……是。” 然而让人欣慰的是,江袭黛的记性还不错。尤其?是肢体记忆,一向?更为超群。谢明庭用过一遍的剑法,她今日与她单打独斗,就无意记下了个七八成。 何况写字。 她浅描了几笔,寻到了多年前去藏经阁抄经的感觉,还算是流畅地写了下去,未曾提笔忘字。 江袭黛沉浸在思索里。 她只是觉得,燕徽柔是块璞玉,雕琢起来虽有点费劲,总是这里那里不对?付的,但效果却还不错。 那便精益求精。 谢明庭用的是重剑,但天下万法总有相通之处,这倒是不必拘泥。那年轻女人虽然不如?她,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 她把那些与燕徽柔性子相似的“可取之处”摘出来,简写了一张纸。 笔尖若无其?事地划拉了几下,勾勒出剑势。 江袭黛又另起了一页纸,回忆着写下燕徽柔往日用剑的细小缺陷。 再另起了一页纸,写那小姑娘的擅长之处。 纸笔缓缓地摩挲着,而火焰舔舐着灯芯。 女人执笔的侧影,浅浅地映在身后的墙壁上,影子铺了半面,显得她一个人的身影有些孤寂。 但她脸上的神?情却很是专注,长睫微微颤动。 江袭黛浑然不觉耗了一夜的功夫。 只知道渐渐写着,这烛火越烧越淡,换了几盏却还是一样。 她这才?抬眸,屋外天边曙光恰好照在了她的面容上。 女人微微眯眼,感觉眼眶有点发酸。 她轻叹了一声,将最终取用的部分拎了起来,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 这是一套完整的剑谱,几乎就是针对?着燕徽柔写的。 比起《焚情决》,出自于江袭黛之手的这种剑谱,可能?才?值得天下修士竞相争抢。 虽说这女人被称之为天下第一魔教妖女,不过排在“魔教妖女”之前的,确实是“天下第一”。 第136章 而排在“天下第一”更之前的头衔,依然是赫赫有名,那可是灵山派的镇山祖宗……只是这个称号,江袭黛一向?厌恶至极,从来不让人在跟前提起。 这短短几页稿纸之中,写尽了剑法的绝要之处。 江袭黛倒是不以为意,毕竟她擅长的也不止是剑法,各类兵器都有些门道。 除此?之外,她寻思着哪一天还可以教教燕徽柔暗器。 毕竟么,燕徽柔的德性她是晓得的,又不喜欢冲突。指望她正面先发制人,还不如?指望敌手先被小女主的圣光感化,直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小女主不喜欢练剑,平日倒很懂事,难得同自个儿?示弱撒娇的时候,全是在修行?时被折腾得实在受不了了。 念起从前时光,江袭黛支着下巴,不自觉笑了笑。这一笑极柔和的模样,可惜无人看见,只如?影子一样随着光线亮堂而消失在墙壁。 * 燕徽柔于睡梦中醒来,惊出了一声冷汗。 她摸上汗涔涔的额头,感觉浑身上下十分粘腻,睁开眼站起来,不慎感觉到有什么硬物从自己胸口滑落。 燕徽柔往身边摸了摸,握住了那块有点儿?硌手的雕花红玉。因为在肌肤上放了一夜,已经暖得与燕徽柔不分彼此?,很难觉察出来。 她掀起眼皮一看窗外,这日头已是迟了。 于是连忙坐了起来。 坏了,今日还要练剑的。 虽然不是很想和江袭黛亲近,但是也并不想惹得人家一门之主还在瀑布底下等她良久。 燕徽柔赶紧洗漱穿衣,回头叠被子的时候又发现?那块雕花红玉。 江袭黛本以为她会把它?丢到纳戒里吃灰。 而实际上,燕徽柔昨夜是握着这块玉佩睡的,只是并未表现?出自己的喜欢。 燕徽柔把它?轻手轻脚地塞到了枕头下,而后又起身离开。 一出门,每日都有一大三?小的毛发乌黑的家伙来欢迎她,尾巴在初春微凉的早晨,快要摇出了花朵。 燕徽柔在忙碌之中匆匆挨个撸了狗毛,拿起佩剑便赶忙往山下走去。 只是来到那方悬湖瀑布底下,燕徽柔却没有看见江门主人影。她等了半晌,直到日上三?竿,江袭黛还是没有一丁点要来的迹象。 这是……怎么了? 燕徽柔只好一个人折返,她返回明月轩时,忍不住仰头冲江袭黛的那间阁楼看了一眼。 窗子关着,里头微微亮着,许是点了灯。江袭黛肯定在,只是她没有来而已。 可能?是忘了。 燕徽柔坐在院子里,靠在一棵桂花树下,遮住了自己的身影,神?情陷入黯然。 本想给她找些忙碌的路由,但实在找不出来。 毕竟江门主的日常生活闲得有目共瞩。 唯一的可能?是,那女人就是不想教自己了,也不想见自己。 碧落这个时候被叫去外面帮忙了,没有回来,于是明月轩里唯一的活人便是燕徽柔。 确实是燕徽柔先拉远距离的,但从头一开始,也是燕徽柔逐渐靠近的。 她如?今有点把握不准江袭黛,虽然心里早有预料,哪怕自己退后江袭黛也不会向?前,还是生出了一种被丢掉的感觉。 罢了。 不想多的,不奢求别的,能?给门主分忧,算是她如?今仅仅能?做的一件事了。 燕徽柔垂下眼睫,又拿起佩剑,走出了杀生门,开始干正事。 再过几日,她兴许能?想办法把李星河的宝剑套出来观赏一番。她得想办法弄清楚那把宝剑的特殊功用,还有提过的剩下一件法器。 只是考虑到长久的观察,她又不可能?一下子撕破脸皮,把那人的宝剑骗来销毁了。 那倘若只是了解个大概,当?真会有帮助么…… 这件事实在有些难办。 这一路走出去,穿过枫林时,燕徽柔与闻弦音碰上了。 两人相互打过招呼,闻弦音看起来是要往琼华殿那边去的。 燕徽柔犹豫了一下,忍住没问江袭黛在干什么,神?色平静地朝山下走去。 闻弦音莫名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这段时日的燕徽柔怪怪的。 或者说,自从出关以后,她与江袭黛的关系便不如?往前热切。 闻弦音:“燕姑娘。” 燕徽柔回眸:“师姐,有什么事吗?” “门主忌惮的那个人,我也可以多分些时候盯着。”闻弦音叮嘱她:“你可以在这方面少分一点心思,免得惹得门主生气。” 燕徽柔笑了一下:“我不算什么紧要的人,哪里会惹得门主生气。” 燕徽柔又道:“师姐放心好了,这件事我来做,会更合适一点。” “……” 见她如?此?,闻弦音沉默了一会儿?,没吭声,点了点头,便冲琼华殿走去。 只是燕徽柔和闻弦音或许都没有想到,江袭黛今日没有去教燕徽柔剑法的缘故,实在有些让人啼笑皆非。 她当?时写完那本剑谱,已是耗了一夜的心神?。 又看天边蒙亮,离燕徽柔起床的时辰还差一会儿?。 江袭黛本想稍微靠着运功打坐歇息一下,只是她低估了自己的疲倦,双眸一闭,竟然不知不觉,缩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很好,丝毫没有意识到明月轩的某个小姑娘,已经暗自地心碎下山了。 第137章 “门主?” 江袭黛还在睡着,被叩门的声音一扰,这才?倦怠地抬起眼睫来:“进来。” 闻弦音转进来:“门主,燕徽柔出去了。” 江袭黛的困意一下子醒了神?,她怔然了片刻,“出去了?”随即双眉蹙起:“她这人怎么——” 扭头一看,外头阳光灿烂。 江袭黛的声音顿住:“现?在什么点了?” 闻弦音:“弟子正是来提醒门主,您还有兴致吃点下午的糕点吗?” 江袭黛怔了半晌,垂下眸来,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将桌上那一叠纸放好:“不必了。没胃口。” “燕徽柔去何处了?” 这一句被她问得轻柔,似乎有些担忧。 闻弦音:“……兴许还是去茶肆喝茶去了。” 江袭黛支着额头,一时陷入沉默。 闻弦音眼珠子动了一下,又垂下来。她小心地道:“门主,您今日是不是放了她的鸽子?” 第71章 “放肆。” 江袭黛斥道。 闻弦音立马佯装自己没说过那一句话。 然?而, 一般江袭黛的“放肆”过后,还会跟着一些感想。 她便安静地等待门主的下文。 果不其然?,那女人道:“明月轩就在后头,曾经我哪一次放过她鸽子, 偶尔……睡迟一日, 也不晓得来问一问。” 江袭黛神色微冷。 燕徽柔实在可恨得很?, 居然?一言不发地走了。 走了还能怎么办, 眼?看着这一日就要过了,江袭黛自己算是理亏,也不好真把她再揪回来。 她顺手把桌上收拾了一下,“除却这几页, 剩下的你便?扔了。这墨水味闻久了, 香得真头晕。” 这可是上好的墨块呢, 里头掺合着一些金粉,写起字来黑得流光溢彩的。闻弦音倒是比她要节俭一点?:“那弟子便?收下分给?大家了。门?主这些……” 江袭黛的笔迹印在纸上, 那不算好辨认的字体, 但还算凌厉漂亮, 更像是剑法似的。 闻弦音扫了一眼?,不由得有些意动:“这是门?主的修行心?得吗?” 钱财金银,珠宝玉石, 这些东西闻弦音已经被送得够多了。唯有这些心?得,江袭黛很?少总结出来给?别人看。 或者说,是几乎没有过。 江袭黛不怎么放在心?上:“你若是想看, 自己拿去看好了。剩下虽然?没有取用,但本座也不是乱写的。” 闻弦音道了声“是”, 仔细地收下了,“原来门?主昨夜要来笔墨, 是为燕姑娘谱写剑法了。您对她实在上心?。” 江袭黛:“……这不算上心?。” 这句话说出口以后,心?情有点?低落。只是她该做的。 享受了人家从前的喜爱,或是说年少时期的第一回喜欢,总得付出点?什么才好。 江袭黛思来想去,除却这些实打实的东西,她也没什么能给?得起燕徽柔的了。送点?别的,譬如那玉佩珠宝法器什么的,江袭黛拿捏不准燕徽柔的喜好,也不愿再去碰壁。 想到这里,她心?里难得愧疚了一点?。但也不是完全的愧疚,又如藏在匣中的宝珠一样?,于幽暗处微微地润着光。 燕徽柔清楚她的喜好,总是能把她哄得展眉。 但燕徽柔却鲜少告诉她自己喜欢些什么,江袭黛着手去送的时候,才感到头疼。 这曾经是一种见不得光的优越感,她想自己可能终于碰到了一个更喜爱自己的人。 这件事真好。 但是这些…… 随着自己的退缩,如今都过去了。 想到这里,百味杂陈。 江袭黛不愿再细想,眉梢微微蹙着,心?绪又回到了不久之前,闷闷涨涨地泛着些酸。 每当这个时候,江袭黛总是要去调出系统检查一下燕徽柔的好感度。尤其是检查一下燕徽柔对李星河的。 好吧,瞧见那一个稳当当的“0”字,她还不至于太?失态,稍微定了定心?思。 这段时日,系统很?少对她说话,只能查询基本的好感度,而在问询其他功能的时候,一直会冰冷地显示:【系统更新中……】 自从在燕徽柔摁着她亲了惊天动地的三?回合以后,这破玩意活像是道心?受损了一样?,整个系统都安静了许多。 就连江袭黛想讽刺几声它的愚蠢,关于女主角的取向都能弄错,系统也再没有出声回复过。 而就在刚才,这破玩意终于又活了过来,机械的电流音滋滋作响。 【系统更新完毕,已重新上线。】 按照江袭黛的理解来看,就是它道心?破碎了,与自己一样?闭关养伤,而后破境重出了。 “怎么?终于回来了。”江袭黛轻讽道:“你倒是说说,以后要怎么发展。” 【滴!根据剧情修正?以后,大女主后宫系统已上线。】 “……什么?” 江袭黛怀疑自己听错了。 然?而下一瞬,那死东西四平八稳地道:【系统检测到女主人设变动,已完成软件更新。本文依旧以感情线为主线发展,大体剧情不变,但是在女主心?仪对象上增加了更多可能哦。】 什么更新……就是在给?自己找补罢了。 只是在听到“更多可能”这几个字以后,江袭黛突然?生起了一些不妙的直觉。 第138章 而在那更新以后的好感度界面?,突然?展现出了极为复杂的特?性。 江袭黛于识海之中看清出了这一切,忍不住怔住。 以女主的视角里,底下密密麻麻写着一大堆人名,如藤条一样?的立体小格子累上了一片虚无的天空。 可供查询的好感度人数剧烈激增。 李星河:0 闻弦音:56 碧落:60 谢明?庭:28 展珂:5 江袭黛:128 江袭黛扫了一眼?,印象最深的是这几个名姓,但是很?显然?燕徽柔这一辈子遇到的人不止这么多,还有剩下一堆叫什么“翠绫”“霜降”的,好感度也大概有20左右,听着有点?耳熟…… 江袭黛想了半晌,醒悟过来,那不是给?自个端茶送水的侍女吗?燕徽柔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这些好感度是什么意思?” 系统尽职尽责地回复道:【由于女主属性发生变化?,解锁了新的界面?以及更多的可能。】 “大女主?” 【系统监测到,宿主带领女主走上了披荆斩棘的修仙之路。】 “那……后宫?” 【字面?意义。】 江袭黛有点?难以言喻:“所以她……这些人都要喜欢她吗?还能同时喜欢?” 【角色皆纳入攻略范围。除却官配男主之外,余下的系统判定为支线任务,增加她们对女主的好感度,宿主可以收取更多的任务奖励。譬如每成功攻略一人,宿主可以换取大额修为点?!】 疯了。 这破玩意实在是疯了。 光论燕徽柔解锁的可攻略人物里面?,寻常的人物也便?罢了——江袭黛怎么也想象不来,浩然?宗宗主和揽月阁阁主乃至于杀生门?门?主同时给?那朵白?莲花的后宫当妾的精彩场面?。 结合那两个仙盟领头人的性情,江袭黛做梦都不会理解这是怎么发生的。 都已经崩坏成这样?了,还得非设立一个官配男主,足以见得这系统也算是不忘初心?。 连绑架她的展珂都能剩下五个点?的好感度,男主却是零,这破系统是当真没发现女主志不在此。 ……不过好歹是支线任务,那便?是可做可不做,的确对于原来的剧情影响不大。 江袭黛:“真恶心?。本座能把你踹回从前的模样?吗?” 【滴滴……系统更新不可逆。】 江袭黛对着那好感度盯了半晌,发觉自己还是最高?的那一个,心?情一下子更加复杂起来。 不过也算好事。 这么来看,天道气运明?显在往燕徽柔身上倾斜。 也许是她教习燕徽柔仙法的缘故……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果然?按照她的思路是正?确的,如果燕徽柔一直柔弱白?莲花下去,她得到的只会是男主的宠爱,而会失去得更多。 只有足够强大,她才能过上肆意的生活,什么样?的女人男人或是稀世珍宝,都可以握在手心?里。 不过。 自识海中突然?崭新出现的一个人名,让江袭黛不免多看了一眼?。 苏玉溪? 其一是,这人她不认识。 其二是,怎么好感蹭蹭增长,直线上升,眨眼?间便?多了整整十三?个点?? 那么这人应当是燕徽柔现在遇见的,不是杀生门?的人。 燕徽柔在干什么? 待到晚上时,终于听闻弦音传信,燕徽柔回来了。 江袭黛这会儿正?坐在枫亭赏景,听到这个消息,她在心?底里轻啧一声,还知道回来。 身后的脚步声平缓,踩上了地上干枯的枫叶,发出细微而悦耳的动静。 走得很?轻,一听就知道是燕徽柔。 “您库房留下的那两块玄铁,能否赠我一部分?” 这倒是古怪了。燕徽柔很?少向她要东西。 “随你。” 江袭黛侧过来些许,发觉燕徽柔还是面?色如常,似乎对于今日的事没有一点?波澜。 ……所以哪怕自己不去,她也不是很?在意吗。 “好。”燕徽柔笑道:“那我便?搬一块了。谢谢门?主。” “等一下。”江袭黛问:“你想做什么?” 燕徽柔本是打算告退的,被这一句话问住,她如实交代:“我今日去山下认识了个朋友,听闻她擅长炼器,又苦于没有材料。我便?想着赠她一些玄铁。” 哦,想必就是那个好感度蹭蹭涨的苏玉溪了。 “朋友?” 江袭黛本也想同她好好说话的,尤其是解释一下今日的事,只是这一个称呼又让她心?底难免不平衡,注意力就此偏移。 这人的好感度,比燕徽柔当初见她还要涨得迅捷。 “怎么。才一日的交情,就是朋友了?” 她说出来的话便?成了这个模样?。声量不大,只是底色仍带了一丝讽意。 玄铁乃是最为坚硬之物,整个杀生门?也只留下了两块成色最好的,造价不菲。 燕徽柔特?意找她来讨,却愿意轻易地送给?才见过一面?的人。 燕徽柔:“一见如故,是很?有缘的。” 江袭黛瞥她一眼?:“仔细点?别被骗了。” 燕徽柔的目光浅淡地描过她的神情,笑了笑:“恐怕也不会被别人骗了。” 第139章 江袭黛:“本座怎么就骗你了?” 燕徽柔随即摇头:“我何曾说过是门?主骗我?” “……” 第72章 燕徽柔似乎觉得这个话题聊下去不大好, 于是轻轻岔开了?这些话。 而后她便?同往常一样告退了?,看样子是去往杀生门库房的方向。 江袭黛觉得她对于现在的燕徽柔,有点儿烫手。 活像是天?寒地冻时,丢到她旁边的一块烧红的烙铁。 离得?远一点, 便?温温和和地发着余热。若伸手碰到了?, 却让人心中一凛, 烫人得?很, 忍不住迅速缩回来。 只是这样的事态还在继续。 次日,燕徽柔向她告了?一日假,又下山了?,看起来不怎么愿意?与她交流的模样。 江袭黛纵然是想?要与她聊聊, 或是给她瞧瞧亲手写了?一晚的剑谱, 却也根本寻不到破绽下手。 系统里, 对于那名陌生?女子的好感度还在一点一滴地增加着。 于另一个被冷落的老女人而言,此种酷刑无异于凌迟。 这种莫名的危机感, 甚至完美?地超过了?对男主李星河的介怀。 毕竟李星河实在不涨好感。 终有一天?。 连续三四夜介意?得?不能安寝的江门主, 在燕徽柔照例下山以后, 无声地隐没在了?她的身后。 江袭黛只想?去看看那是个怎样的女子。 无垢山下的集镇里,人群松松散散。 江袭黛化为一副寻常人的样貌,隐没在人群里。 她今日只戴了?佩剑, 并没有拿着那把赫赫有名的绣花伞,以免太?过瞩目被燕徽柔认出来。 眼前有一间茶水铺子,拿山上?砍下的竹子搭成, 深灰色的,显得?十分简朴。穷得?没有招牌, 只在猪肝色布绸上?写了?一个“茶”字,挂在杆子上?迎风招展。 想?必就?是这家了?。 江袭黛走进去, 坐在外边闲置的竹椅上?。 一旁的卖茶娘子亲热道:“客官,要来点茶水吗?” 江袭黛丢了?一锭金过去,险些把那人砸傻:“认识那个姑娘吗?” 卖茶娘子手忙脚乱地收下金子,顺着她的目光颤颤巍巍看过去。 只见竹栅栏掩映的缝隙间,一位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子从街上?徐徐走过,身上?还系了?一件浅蓝色的披风。 卖茶娘子眼露光芒:“哦,是那个女孩子啊。贵客您算是问?对人了?。” “那是这里的常客……她姓燕,性情很温柔,话语不多,但是人却极为亲切。除却照顾我生?意?以外,有时候还会帮我看店。” 谈起燕徽柔,卖茶娘子话多起来,轻叹道:“从前这里生?意?不好,是那个年?轻姑娘说,要改改风水,建议我把一半的桌椅搬出来,又在这竹篱下种了?些花。” “结果您猜怎么着?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还真有用。现在的生?意?比以前好得?多呢。” “为了?谢谢这位,这铺子向来是不收她钱的。哎哟,您晓得?不,听说她是杀生?门来的……” 那卖茶娘子压低嗓音,八卦道:“那江袭黛是什么魔头,杀生?门又是什么魔窟,这种腌臜地方,居然出来了?仙子一般的人?简直不可置信,我以为她是搪塞我的呢。” 蠢货。杀生?门门主在你跟前。 “是吗。”江袭黛抿了?口茶,勾唇淡淡一笑,只是话语似刀:“这茶闻着跟水似的,你觉得?你的生?意?应该有多好?” 卖茶娘子手一顿,心想?那毕竟便?宜啊。这位大人物想?喝好茶,不该去茶楼雅间? 她也不明白何处惹恼了?这位贵客,只能赔笑道:“多余的钱,我给您找……” 那女人却起了?身,冷讽道:“不必找了?。看这穷酸样也找不起。” 这时,燕徽柔已经?转进了?茶肆对面的一条小巷,约莫走了?六七来步,江袭黛看见她立在一间铺子前。 为免得?跟丢,江袭黛若无其事地随了?上?去,只是站在巷口便?能遥遥地听见燕徽柔唤了?一声“苏姐姐”,声音很清甜。 这小丫头喊人怎的如?此恶心,越来越装了?。 偏生?叫“江门主”,就?一口一个“您”,正儿八经?? 给她装的。 江袭黛瞥过一眼,兀自下了?评判。 而她的才认识没几天?的好姐姐,很快开了?铺子的门。 那女子身穿一身黑袍,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瞧起来像只蝙蝠成了?精。 脸颊上?还戴着面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脸上?贴了?金子,生?怕给人抢了?。 “你来了?。”黑袍女子怯声说:“谢谢你送来的玄铁。那东西……不便?宜吧?” “嗯,”燕徽柔道:“但家里长辈很慷慨,多亏了?她。” 江袭黛眉梢略蹙。 得?了?,这小丫头借花献佛,她便?是那个冤种,好人也没当着,却白白损失了?一块铁,而后荣登不太?重?要的“长辈”行?列。 她以后还是吝啬一点好了?。 燕徽柔:“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两人消失在店门口。 室内的温度明显灼热许多,燕徽柔将身上?披风解了?下来,拿在手里。 第140章 眼前祛除了?那些幻象,燕徽柔跟着苏玉溪一路走着。 室内全为坚硬的石质打?造,最大的一方四方池里,烈焰熊熊,如?坠阿鼻地狱。 黑袍女子裹了?裹身上?的衣裳,低声说:“你要的腰带,试试。不满意?的话,我再改改。” 燕徽柔从一旁冷却的池水里捞起一根柔韧的腰带。 那质地摸上?去冰凉入骨,乃是玄铁打?造之物,刀枪不入。围在腰间不是很起眼,像是一条浅金色的蛇盘在那里。 这人的工艺果然不错。毕竟她听书上?说,要把玄铁打?造得?轻便?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燕徽柔眼底闪过赞赏之意?,把“金楼玉阙”那把软剑藏进腰带之中,盘在腰间非常适合。 “这样就?不用剑鞘了?。”燕徽柔道:“还很轻,也隐蔽。旁人瞧不出我有无佩剑。” “嗯。”苏玉溪不是很喜欢交谈,颇有些自闭的样子,她紧了?紧身上?的黑袍,有些拘谨地站在一边:“那,还想?要别的吗。” 燕徽柔颔首道:“当然了?。我要麻烦你的时候还多着。” 苏玉溪松了?一口气般,静静等着她发话。 燕徽柔自袖中掏出两片图纸,递给了?她,浅浅一笑:“这些也麻烦你了?。比我的腰带更?加重?要。” 苏玉溪:“不,不麻烦……这些应该的。毕竟你说,多余的玄铁都赠给我。” 苏玉溪展开了?那图纸,看了?片刻,神色逐渐兴奋起来:“这……龙泉宝剑?” 燕徽柔指指另一张:“还有一个储物法器。也挺厉害哦。” 苏玉溪看罢两张图纸,脸上?的波澜褪下,有些懊恼道:“不行?。还打?造不了?,这种水平的。” 燕徽柔并不意?外:“无需十成十地像。大抵有个外形就?好。何况这种法宝的图纸不容易见到,是我亲手描的呢,你……” “不想?试试吗。失败了?也没有关系的。”燕徽柔鼓励她。 苏玉溪捏皱了?图纸,片刻后,低下头:“好,那个,我会试的。你后天?来取。那……你走吧。” 言罢,没有一丝客套寒暄地,苏玉溪又走向了?火池边。她褪下了?裹身的黑袍,在烈焰星子的吐息里,好像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主场一样,变得?自信起来。 那女子的皮肤偏白,露出精瘦扎实的肌理,一旁打?铁的物什异常沉重?,居然被她轻而易举地举起来,力拔山兮一样地砸了?下去,撞出铿锵一声巨响,火星子乱溅。 这个场面不管看了?多少遍,还是会觉得?十分震撼。 汗水顺着那炼器师的下颔濡湿了?裹胸的布匹,也随着手臂紧绷的线条淌着,格外地生?机勃勃。 燕徽柔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了?半晌,不免向往起来。 她开口刚要赞美?她的身材,而脑袋上?却是一重?。 燕徽柔感觉有只小东西一屁股坐上?了?脑袋,感觉起来很不礼貌。 一条尾巴垂下来,挡在她眼前,动了?动,橘黄色的。 是一只小猫。 燕徽柔被吸引了?注意?:“你家里还养了?小猫?” 只可惜无人回答,苏玉溪一旦做起事来完全听不到别人说话。 燕徽柔意?识到自己在打?扰她,便?悄悄地出去了?,头上?小心地顶着一只橘猫。她往窗子看了?一眼,发现那里开了?,可能是一只野猫不小心钻了?进来。 走出炼器室,清风扑面,凉丝丝的。 燕徽柔把头上?的小猫摘下来,发现它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四爪雪白,毛发蓬松。橘黄色的斑纹像是被太?阳烤熟了?一样,完全不像野生?的。 ……好、好可爱。 燕徽柔料想?它有主人,如?此干净美?貌,肯定是附近人家精心养的。 趁着主人家还没过来,她悄悄把鼻尖埋入厚实的猫毛中,亲了?一口。 “喵。” 那只猫一下子僵了?,似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副乖顺的模样愈发像一朵柔软的烤焦棉花,为了?弥补没有猫的遗憾,燕徽柔揪着它亲了?多口才罢休,把它放在地上?,温柔地摸摸脑袋:“走吧小可爱。我也要回去了?。” 燕徽柔走后。 那只猫眯起眼睛,双眸泛着幽绿的光。 一阵白烟散尽。 只剩下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脸上?口水的江袭黛。 江袭黛拭过唇角,神色有些无奈。 ……太?放肆了?。又亲她。 第73章 江袭黛看燕徽柔那方向不像是回杀生门的, 透了口气以后?,又变化成一只小橘猫,不远不近地?跳上墙头,迈着一字步飞快地随了过?去。 八辈子?都没?想到本?座这么?丢脸, 竟然?变成这种丑东西在墙上尾随她。 江袭黛心里想。 但是?被燕徽柔亲过的地方湿润润的, 她虽是?拿着帕子?作拭去的样子?, 实际上反而?停在那地?方摁了许久。 ……变成这样还有可能被亲亲。 尾巴尖儿不适应地?扫上猫身?, 总对这幻化的躯体感到不适应。 小猫蹲在墙头,幽幽看着燕徽柔从?那个苏玉溪底下出来以后?,又回到了茶肆。 与?卖茶娘子?打过?招呼,燕徽柔安静地?坐着, 她自纳戒里掏出一支笔, 铺在桌面上写着什么?。 第141章 小猫转了转眼珠子?, 无声地?跳到竹屋的上面,蹲在一根旁逸斜出的竹子?上, 又在观察燕徽柔的动作。 待看清了上面的字迹以后?—— 寄给, 浩然?宗谢宗主? 果然?天底下没?有空穴来风的事, 江袭黛就说谢明庭那句话怎的如此莫名其妙。 敢情是?这俩早就勾搭上了。 燕徽柔正对着另外一张信纸写字,看样子?已经不是?第?一二次来信。 她在信中感谢了谢明庭对她身?体的关怀,以及写了那些从?浩然?宗顺过?来的药材的效果, 而?后?又添了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看样子?燕徽柔先前是?想给谢明庭还钱的,但是?对面那位宗主似乎并不打算收她的钱。 于是?接下来她便看见燕徽柔顺理成章地?写道:【既然?宗主无需偿还,那我一定备点薄礼登门, 只是?心意……】 不出意外么?,谢明庭是?不会拒绝燕徽柔的。 那个女?人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 认为清虚派同为一盟,犯下了如此错处, 她会下意识补偿给燕徽柔。 在折好信纸了以后?,燕徽柔拿在掌心轻轻拍了拍。 天边扑簌簌飞来一只鸟雀,脚上绑着的绸带蓝中带金,像是?浩然?宗的标志颜色,将她手中的信衔走了。 做完这一切,正巧,远方男主马不停蹄地?来了,佯装巧遇地?和她寒暄了半晌,手里捧着个盒子?,似乎是?送给燕徽柔的东西。 燕徽柔也立马表演了一个讶然?的神情:“真巧,又遇到你了?” 好像浑然?不知道揽月阁离这儿有多么?远似的。 江袭黛:“……” 那小丫头还挺忙碌的,不浪费半点光阴,一个接着一个,节奏安排得异常紧凑。 锋利的爪子?镶入竹身?,发出一声轻响。 小猫从?竹子?上跳下来,安静而?灵巧地?落在了地?上。 走入不起眼的阴影处,一阵轻烟过?后?,红裙曳地?,逐渐化为了江袭黛本?来的面貌。 阴翳投在她眼睫毛底下,泛出淡淡的影子?,在黑暗处,面容更是?模糊不清,显得格外晦涩。 这一幕,虽说从?燕徽柔的好感度上来看没?什么?,但真是?让人格外厌恶。 也许燕徽柔对那人的喜欢是?假的。 但他收到的来自于燕徽柔的微笑却是?确实存在的。 江袭黛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切,她想果然?是?如此。 只要燕徽柔愿意的话,她能和任何一个人交好。 她很受喜欢。 可是?江袭黛自己不一样,从?来不知道这是?什么?感受。 她只短暂地?从?燕徽柔的眼神中看到过?,才刚刚尝出半分回甘,而?这一切如今还要和别人分享。 心中微动。 厌恶、羡慕和嫉恨……压根分不清是?对燕徽柔的羡慕还是?对李星河能享受燕徽柔注视的嫉妒,一齐化为缠绕的藤蔓,勒紧了她岌岌可危的心脏。 【监测到宿主情绪波动。】 江袭黛仰起头,平缓地?深吸了一口气,又垂下眼睫,压制住骨子?里嗜血的杀意。 就凭他是?男主,所以燕徽柔便得陪着玩这种无聊的游戏,那小子?凭什么?能被这样看着……该死的,该死的、贱人。 若不是?系统阻拦,她早就撕了那张脸皮一百回了。 女?人双眸投过?茂密的栅栏缝隙,穿透在那个小子?的脸上,冷幽幽如蛇行一般,自那张人皮上切割开?来。 李星河本?是?好端端地?坐着,只是?突然?有点心悸,他一时停下滔滔不绝向燕徽柔夸耀仙盟的嘴,顺着昏暗阴影深处的一道目光看过?去。 这一看,隐约瞧见了半张轮廓。还有一只光华尽敛的眼睛。 他心中一紧,攥紧了佩剑,结果待要去细看时,那阴影又没?有了。 波澜平息,好像一切只是?眼花一样。 * 江袭黛每见她一次,每念她一次,琼华殿门口的桂花树梢头,都仿佛落了一片雪花。 她去得很是?仓促,回来时也略有一丝狼狈。 “门主……?” 江袭黛甚至匆匆掠过?了闻弦音,在大弟子?诧异的眼神中穿行过?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经过?了人。 她疲惫地?回到琼华殿,拂袖将大门一关。 这一路上,就没?什么?顺眼的事。 好多人,好多人……但是?都不是?自己。 难道系统升级是?随着那小丫头心意发展的吗? 她以后?会喜欢那么?多的人? 一想到这里,连带着那“最高好感度”的殊荣都已荡然?无存,说到底,还不只是?喜欢里的一个而?已。 大殿里头空荡荡的,四周太安静了,更加容易心神不宁。 江袭黛又上了层楼,窝回了卧房,她有些狼狈地?缩进了床榻上,过?了半晌,又伸手把帘子?放了下来。 埋在熟悉而?柔软的织物?里,依稀还能闻到燕徽柔躺过?的味道,只是?随着时光一层层地?褪去。 想爱又不敢,放手却不甘。 就和小时候许多个日子?一样,她远远观望着别人有亲朋密友,有疼爱他们的长辈,有爱人……然?后?任由嫉妒淹没?自己。 第142章 一个人的残缺,临水自视,本?不显眼。可惜从?此就见不得别人圆满。 嫉妒酿成了怨毒,她年轻时做了很多不义的事,无愧于妖女?之名。 如今,又是?如此。 那种反胃的心绪翻腾得最猛烈的时候,她甚至认真地?想,无非就是?一剑砍了苏玉溪,再?去浩然?宗灭了谢明庭。 而?男主不能死,但她完全可以断了他的手脚,挖眼割舌,栽进花盆,摆在明月轩让燕徽柔日日瞧着。 那小丫头如此胆小,见到这种场面,哪里还微笑得起来,恐怕会想吐还来不及呢。 江袭黛仰躺在床上,拿手背挡住眼睛,唇角微微弯起,不知道更像是?哭还是?一个笑。 她知道,假使这样干,燕徽柔更可能厌恶的人是?自己。没?人喜欢一个残忍的疯子?。 而?且系统那东西也会拦着。 所以一切只能不甘地?归于平息。 江袭黛缓缓闭上眼睛,总想拽住些什么?,用手攥了一件衣裳。 她无意地?扯过?来,却有一种熟悉温煦的桂花香,笼罩在了她的鼻尖上。 江袭黛双眸微睁,将那衣裳拿起来,绷紧了仔细抚摸着。 这是?燕徽柔的那日穿过?的睡裙,自从?她走后?,衣裳留在了琼华殿的卧房,还未带走。 薄白色的,很适合她,像是?温柔的月光织成的。 江袭黛翻了个身?,把鼻尖与?嘴吻埋入这片带着她身?上味道的织物?,蹭着上面的纹路。 她几乎快要把自己捂死,窒息的感觉从?喉咙处扼来,但是?宁愿痛苦也没?有放开?,好像心里就此好受了一些似的。 呼吸太过?艰难。 良久,那一双眼眸微红,带出来了些许泪光。 江袭黛终于脱力地?松开?那件衣裳,大口的空气灌入肺腑,让她的喘息声在罗帐中显得格外地?重?。 这几日略显憔悴的神采,终于如春风拂过?后?的花卉一样,娇媚许多。 她缓缓闭上眼,心想,不能再?放任好感度继续这么?掉下去了。 傍晚,江袭黛坐在二楼的窗边,敛起衣裙,俯首看着燕徽柔的影子?从?模糊的天光里走来。 “燕徽柔。” 待燕徽柔走近,她试着唤了一句。 楼底下的少女?抬头,“门主。有什么?事吗?” 女?人的指甲不知不觉陷入了窗沿,感觉到痛了,江袭黛才愣了一下,缩回手。 只是?她面上并不显得,只垂眸道:“如今没?有事,却唤不得你了吗?” “名姓本?是?用来唤人的。”燕徽柔:“我的名字,门主当然?可以随便喊。” “本?座明日要赠你一物?,还是?瀑布底下见。” 燕徽柔一时没?有吭声。 江袭黛总感觉自个将手握在一处又显得太刻意,她伸手抚上窗沿,索性放软了靠在上头,尽量轻松着语气道:“燕徽柔?” “那日本?座是?起迟了才……你还在怪这件事吗?” 燕徽柔静静地?看了她半晌,而?后?又一笑:“其实那天我也起迟了,怎么?会怪您。” 【滴!女?主好感度-1】 “……” 还说没?怪,又在装。 “只是?,”燕徽柔想了想,有些为难地?看着她:“门主,明日我兴许得出一趟远门,还不知道几天能够回来。” 江袭黛问:“你去何处?” 燕徽柔答:“浩然?宗。” “那边是?仙盟的地?方。” 江袭黛望着她:“而?你,是?杀生门的人。” “您担心我被抢吗?”燕徽柔抬着头:“谢宗主是?个好人,加上先前清虚派的事,只要我在她眼皮子?底下,不会有事的。” “是?吗。”江袭黛低下眼睫:“好人?” 她真是?看谁都像好人。 燕徽柔摊开?掌心,一块佛桑花红玉躺在里头:“何况,您可以放心。我若是?有事,会及时摔玉。” “……” 江袭黛才埋进尘埃里的怨念,又被燕徽柔的话擦去了一点灰尘。 原来玉还戴着,没?扔。 第74章 江袭黛想要赠给燕徽柔的剑谱, 和打?算与她聊聊的一个契机—— 到底又因为燕徽柔远赴浩然宗的约定,而彻底在口头打?止。 虽然教授小女主自保的能力,对于她而言,足以省下?很多心。 但是瞧着?燕徽柔翅膀硬了?, 能够扑腾得越来越远, 还是远离自己的方向, 江袭黛心里却并不怎么高兴。 她想起那日被燕徽柔捧在掌心中的火蝴蝶, 跃动着?,像一颗心脏。 燕徽柔说?:是您把它一次又一次推开的。 江袭黛不得不承认,燕徽柔是对的。 因着?那小?丫头相当厉害的这一句话,刺破了?一切阴暗的不见光的心思?。 她便无法去责怪旁的, 哪怕燕徽柔日渐冷淡。 说?到底不过?是反反复复, 庸人自扰而已。 这种三番五次地憋回肚肠中的心绪, 积得多了?,压得弯了?, 却不能轻易折了?枝丫, 那么触底反弹, 掸开一阵浩大的雪崩,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四?面八方的层云聚拢,杀生门的天空再一次阴了?下?来。 第143章 闻弦音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 批阅着?近日底下?师妹们呈上来的财账。 她隐约闻到了?水气,站起来开窗通风。 只?是这一抬头开窗,天边雷鸣骤响, 四?野暗如灰墨。 刚才明明还晴空万里的…… 隐约觉得不妙。 是门主她影响了?吗? 闻弦音连忙把笔搁下?,抽开椅子匆匆起身。 这会儿还不到晚上, 只?是因为云层遮光而黑漆漆的。 但琼华殿的大门却紧闭了?,连着?窗户都关得死?死?的。 闻弦音看出了?异常, 叩了?叩门,“门主?” 叩门声?空落落地回响,无人搭话。 但是江袭黛显然就在里面。闻弦音接连不断地敲了?几声?,便听得里面似乎打?翻了?什么清脆的东西,噼里啪啦一阵响。 那女人的声?音似乎压在喉咙,轻声?斥道:“别叫了?,没事。” 江袭黛当然不能有事。整个杀生门能聚起来,并不靠规矩,也不设各方长老,纯粹是得益于门主大人的绝对实?力。 无论弟子在外面得罪了?何人,只?要回到她的羽翼下?,便没人敢来算账。 这也是闻弦音往年顶着?威压还得博门主高兴的动力源泉。 天大地大远不如把这位祖宗供起来。 在听到门主回话以后,大弟子松了?一口气,往下?走了?几级台阶,便碰见了?冲这边好奇张望的碧落。 闻弦音皱眉,放轻声?音:“你过?来。” 碧落:“嗯?” 闻弦音:“最?近燕徽柔她和门主怎么如此生疏了?。” 碧落:“哎呀,分分合合,吵架乃是常事。” 闻弦音:“常事?吵了?多久了?,你多上点心。提醒一下?燕徽柔,尽量顺着?门主来,否则整个杀生门都不好过?。” 碧落叹息:“燕姑娘在我这儿一切如常,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她心有余悸道:“还好我伺候好说?话的燕姑娘,师姐你成天直面门主,啊,真是太?可怕了?。” “……” 闻弦音淡淡:“是啊,换作你……”恐怕在门主手底下?都死?好几个来回了?。 琼华殿内又传来些许动静。 两个人不说?话了?,不约而同地立在殿门口,佯装什么都没有交谈过?的模样。 碧落终于忍不住,把脸颊搁在窗沿上,目光从缝隙里看过?去。 朦朦胧胧地,有个女人的影子靠在墙边,一盏盏地喝着?酒。她每喝一杯,便丢一盏,叮叮咚咚掉在地上。 那女人低着?头,长发垂落下?来。 视野受限,室内昏暗,碧落看不清她的脸色,只?好又竖起身子来站回闻弦音旁边。 倾盆一场大雨,就在整个杀生门白茫茫地坠下?。 趁着?雨声?轰隆,碧落悄然说?:“……门主往日虽然凶,没成想关起门来还怪可怜的。” “少说?几句。”闻弦音道。 “可是她喝醉了?,好像在流泪。”碧落又小?心翼翼地道:“我没有看错吧,应该。” 闻弦音叹息:“所以,我让你去喊燕徽柔。” “燕姑娘不是去浩然宗了?吗?” “嗯。”闻弦音重申道:“依照门主这样,等燕徽柔这次回来,务必得把她拴在琼华殿。碧落?” “好。”碧落点点头,又往里面瞄了?一眼。 江袭黛虽然对她总凶巴巴的,但是从大方向上讲,碧落还是记得她庇佑自己的恩情,一直很是忠诚。 只?是这一趟,碧落可等得不容易。 燕徽柔这一去,便是整日未归。 燕徽柔自然不是来浩然宗消遣玩乐的,只?是若要弄清楚李星河的底细、来这边做客是早晚的事情。 逃不过?的。 燕徽柔一开始本想直接佯装从杀生门“偷跑”出来,顺着?李星河这根线,自然而然搭上他往日修行活动的地方。 但一想到李星河的师尊是展珂,她又犹豫了?起来。 揽月阁阁主绑架过?她,几乎与江袭黛撕破了?脸。 她会怎样对待自己,这实?在不好说?。 李星河虽然对她颇为热情,但是未必会因为她忤逆长辈的意?思?。 毕竟热血少男的誓言,一向感觉不可靠呢。 所以燕徽柔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先搭上浩然宗比较靠谱。 从几面之缘便能看出,谢宗主为人清正,不喜欢人云亦云地抱团,对待事物有自己的判断。 最?重要的,是有一宗之主的实?力。 只?要在谢明庭眼皮子底下?,哪怕是去揽月阁做客,展阁主会顾忌着?谢宗主的看法,也不可能对她做点什么。不是吗? 想通了?此处,燕徽柔就欣然上路了?。 她走之前,又去杀生门库房一趟顺了?点“薄礼”。 那是一根剑穗,拿软金织成,淬炼以后十分坚韧,何况看起来流光溢彩,美艳非凡。 赠剑赠剑鞘都不一定合适,但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东西值得一试。 虽然谢明庭可能并不缺钱或是什么,但应有的礼数作全套了?,总不会惹人厌恶的。 事情也正如想的一样。 燕徽柔再次抬头,四?周树林掩映,依稀见得一阔大宗门坐落于此。 第144章 她微微眯眼,挡住阳光向上看去,看见浩然宗的旗帜在四?周飘扬,蓝金色的如滚龙游走,异常醒目。 两位弟子已经立在大门前等候她:“宗主说?,直接请您进来就可。” “麻烦了?。”燕徽柔点了?点头,跟随引路人一同进去。 她一路上,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四?周。 武场,议事的主殿,会客的地段,一切都井然有序。 这里不像杀生门。 毕竟任性的门主大人总喜欢栽些好看的东西,譬如那鲜艳夺目的大片枫林,占地极广,还不许旁人来逛。 而杀生门最?为恢弘的琼华殿,本该是各大宗门议事见客的地方,如今摆满了?珠宝和柔软的毯子,对于江袭黛来说?,全部充当了?享乐之处。 明月轩也本该供给内门弟子住的,但无奈杀生门完全没有内外门之分。 燕徽柔的目光落到身前的两位弟子身上,衣袍工整,式样统一,神色严肃,身后的剑匣折射出润亮锋利的光。 一看就比较靠谱。 再回想一下?门主大人惨不忍睹的留人标准……身段好的,嗓子好听的,长相清丽的,性格温顺的。能有本事干活自然更好,只?是凡人的话,拴回门中当个花瓶摆着?她也毫不介意?。 燕徽柔闭了?下?眼睛,叹出一口气。 她后知后觉地思?考。 嗯。 这么来看,杀生门是有点像靡靡之风盛行的魔窟……也无怪乎外人误会至此。 大殿之后,隐约见得两个人影。 燕徽柔的脚步一顿,心中颇有些不妙的预感。 一人坐高处,乃是谢明庭,她正往杯中倒茶。 谢明庭抬头一看燕徽柔来了?,目露几分欣赏之意?,冲她微微颔首:“你来了?,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燕徽柔款款走上前来,“拜见谢宗主,还有……” 她迎上另一道打?量的目光。 燕徽柔讶然道:“展阁主也在?可惜晚辈事先没弄清楚,只?带了?谢宗主一人的礼,先给您赔个不是了?。” 展珂冲她柔和一笑,“无妨。我本也是乘兴来访,很突然的,谢宗主也不知道这事呢。” 那女人确实?很放松,向后靠着?,手里捏着?卷书,似乎刚才还在和谢明庭闲谈。 她这样笑起来的时候,此情此景,让燕徽柔总想着?江袭黛手头的那副丹青,心中不知作何感受,不自觉看得久了?些。 “小?燕姑娘?”展珂唤了?一声?。 燕徽柔回过?神来,也冲她弯眸一笑:“没什么,阁主天人之姿,让徽柔有些恍神了?。” “……”展珂兴许也没想到会被突然夸赞,愣了?一下?。她还没开口,只?听得谢明庭道:“送礼就不必了?,清虚派那一事,本也是浩然宗该收尾的。你坐吧。” 燕徽柔择了?展珂对面的位置落座,将那个小?木匣摆上桌面,姿态也入乡随俗般放松了?些许:“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觉得很漂亮,配您的剑刚刚好。” 谢明庭只?好接过?来,一打?开,是一个制作精美的剑穗,咋一看是和她本命武器的颜色很相配。 “这……” 燕徽柔支着?下?巴:“宗主还是收下?好了?。毕竟么……”她放轻声?音:“我也是从杀生门的库房里软磨硬泡拿出来的,总不能再塞回去。” 一想到江袭黛的库房都被这个小?姑娘顺了?,谢明庭便有些啼笑皆非。 她不由?得多看了?燕徽柔一眼,不过?双十的年纪,又经历了?那样的事,如今整个人却天真烂漫,毫无阴霾一样。 何况,她似乎又比上次见面要气色好了?很多,修为也长进了?一大截。 看起来,江袭黛是真的对她不错,不是作假的。 不知道怎么解释。 兴许哪怕杀人如麻的魔头,也会有一丝怜悯在? 谢明庭稍微放了?心。只?是一想到那女人往日干的损事,包括上次无端跑过?来揍了?自个一顿……她的心情又不免复杂了?起来:“嗯,谢谢了?。” 燕徽柔和谢明庭交谈起来,气氛相当不错。 天真烂漫? 展珂完全和谢明庭是两种感受。她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燕徽柔只?要不是失忆了?,肯定还记得自己与清虚派掌门一起绑架她的事。 但她看向自己的眼里,却完全没有半点怨恼,说?不是装的谁信。 再者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子李星河,最?近跟丢了?魂似的,还频频忤逆自己。 早说?了?是骗人的了?,年轻人真是头脑发热。 展珂稍作提醒,但那徒弟执迷不悟,一心觉得自己遇到了?真爱。 龙泉宝剑啊……当长辈的她都骗不过?来,却拿给眼前这个少女看了?。 所以燕徽柔,肯定不如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单纯,这恐怕是个深藏不露的。 展珂打?量了?她半晌,目光落到她腰间那块佛桑花玉佩。 应该是江袭黛喜欢的风格。 怎么,还一套套了?两个? 展珂略一思?索,明悟了?什么。 难怪当日一面,那死?女人突然发疯扇自己一掌。 若放在从前,江袭黛哪来这个底气,她得求着?她不让走。 第145章 原来是身边有新人了?,所以过?去的终于能释怀了?? 这倒是有些遗憾了?。 展珂握着?书卷的手稍微一松,她在心底笑了?笑,还以为自己还能让那个女人痛苦一辈子呢。 谢明庭与燕徽柔聊了?半晌,只?是中途来有个弟子来报。 她事务繁忙,只?得先去一趟,暂时离席。 燕徽柔凝视着?谢明庭出门的身影,只?是耳边一道轻柔的唤声?,让她情不自禁攥紧了?腰上的玉佩。 “燕姑娘。” “当时实?在抱歉了?,我与清虚派掌门共事良久,却也没有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展珂看向燕徽柔时,眸光幽深,似乎来了?些许兴致。 燕徽柔清晰地看见这种情绪一闪而过?,而后,一切荡然无存,只?剩下?礼貌而又不至于疏离的微笑。 “得益于我的弟子,我时常能听闻你。” “我对展阁主,也是久仰大名。”燕徽柔客气道。 “明庭走了?。她事忙着?呢,恐怕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展珂将手里那卷书放下?,看向她:“我也算是浩然宗的常客了?,知晓这里的一些著名景观,远道而来不看看很是可惜,不如一起去走走?” “是吗。” 燕徽柔浅笑:“那就劳烦阁主您了?。” 第75章 浩然宗后山有一方喷泉, 雕成蛟龙样盘桓于底座,龙口吐水,汩汩汇成底下的?河流,泛起一阵浅淡的?蓝烟。 “若说观浩然宗之景色, 日暮时分?最为佳。” 展珂伸出一只手, 轻轻搭在燕徽柔的肩膀上。 “正好, 你来得很巧。” “从这里俯瞰下去, 整个浩然宗的?屋檐都被?夕阳照得熠熠生辉,又加上这喷泉产生的?蓝烟,像是金龙在?大海里穿梭而行。” 燕徽柔凝望了一圈,山顶凌冽的?空气让她浑身舒爽:“……不愧是浩然宗。” “揽月阁之景, 则与此处不同?。”展珂道:“半夜星星会很多, 像是九天银河落了下来, 所以最适合晚上登塔了。” 她偏过头:“既然浩然宗也来了,何?不同?去新修好的?揽月阁看看?假如你有空的?话。” “阁主会陪我一起吗。”燕徽柔歪着?头, 冷不丁地问。 “自然是了。”展珂笑:“毕竟, 你也是仙盟的?贵人。” “贵在?何?处?”燕徽柔话锋一转。 不知是否是巧合, 这句话落下时,浩然宗附近豢养的?仙鹤飞了起来,一行行在?天上滑过, 于群山中留下一声声清冽的?鹤鸣。 “贵在?值得囚禁在?手,化为己用。” 未曾想?到,展珂却没有和她多绕弯子?, 而是选择明言。 她转过头来,眼睛略弯, 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燕徽柔。 那女人的?气势和江袭黛完全不能相比,要较为内敛一些, 然而压迫感却从燕徽柔面前排山倒海般袭来。 燕徽柔站稳了身形,抬眸静静直视着?眼前的?女人。 良久。 燕徽柔淡淡笑了一下:“这样说,我之前便是如此过来的?,倒也不算陌生。若不是为杀生门所救,现在?是什么样子?,简直难以想?象呢。” “这件事倒是挺让我意外的?。”展珂打量她片刻:“江袭黛在?这种事上拎得清了,居然没有对你痛下杀手。” “拉拢你,教授你,只需放开你的?羽翼,这天下便无人能够阻挡住她。” 燕徽柔:“君子?论迹不论心。有时候不必多想?人是为了什么,且看她做了什么。” “说得也是。”展珂:“但?若是没有那个怎么都杀不死的?魔头,也没有谁会把你当做‘武器’镇在?地底,受尽折磨。谁是因,谁是果,你可得辨明了。” “你可以不管她的?初衷,但?却完全没必要为了这点‘救命之恩’固步自封。” 展珂将衣袖拢在?身前,目光投向远方:“燕徽柔,瞧见这里的?风景了吗。” “那儿的?蓝烟并?非寻常烟雾,而是至为精纯的?灵液,蒸腾起来,才会有这样美丽的?色泽。” “而这样的?好去处,在?每一个宗门开宗立派之初,得是与多少对手厮杀……才能换来的?、守住的?。” 燕徽柔看向那篇梦幻的?蓝海,一时没有吭声。 展珂浅淡地打量着?她:“说句实话,你的?资质虽好,但?也只是寻常的?好,远不如江袭黛。要走她那样的?路子?却很难。” 燕徽柔思?索了半晌:“您这一番话,是想?让我离开杀生门,考虑和仙盟交好?” “毕竟杀生门中,江门主便是顶梁柱子?。她还在?一日,我便能安分?过上一日,哪天她若是失势,依照我的?本?事,恐怕在?整个正道仙盟的?复仇下,完全无法自保。” 燕徽柔歪头问道:“是这个意思?吗?” “不错。” 展珂望向那少女的?眼神更多了几分?耐人寻味,她笑了笑:“和聪明的?人说话就是省事许多。” 燕徽柔:“您谬赞了,不过侥幸听得谨慎而已。” 展珂道:“还有一层考量。因为你的?体质,你无需担心江袭黛一人的?报复。但?你恰恰需要担心的?是……” 第146章 “一群人的?报复。” 展珂抬起手,虚碰了一下那少女光洁的?面颊,但?曾经她可见过这人瘦脱相的?伤累样子?。 清虚派门人在?发现了她这个宝贝疙瘩以后,为了验明她这副躯体的?全部功效,可算是花了不少代价。 那些人为了更好地控制燕徽柔,让她无力逃跑或是报仇,甚至疯魔一般轮流折磨她,宁愿赌上自身的?代价。 足以见得,诛杀那魔头是多么诱人的?一件事。 于声望,诛杀魔头功绩累累;于便利,整个杀生门网罗的?宝贝数不胜数,最重中之重的?,还有一本?稀世功法《焚情?决》。 但?是展珂却并?不这么想?,只是可惜迟了清虚派那老头一步。 如果燕徽柔首先落到她手上,她也许会先试着?拉拢一下吧,毕竟燕徽柔不是一件死物。 可惜。 已经有些迟了,早就迟了。 展珂对此也没有抱太大期望,她只是想?要试探一下燕徽柔对江袭黛的?态度。 只是那年轻人颇为沉稳,也不见恼怒,只是含糊其辞道:“嗯,门主她也老嫌弃我练剑不长心眼,您说的?话,我会考虑一下的?。” 燕徽柔言罢,温和地笑着?,她的?笑容配上长相,并?没有什么精明的?锐气,哪里都十分?乖巧。 她藏得太好了。 完全看不出来半点破绽。 展珂颇为纳闷,有时候一眼过去也会恍惚,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只是垂下眼时,发现燕徽柔的?手握在?腰间那一块红玉上,似乎从来没下来过。 “这是她赠你的??看起来是一件保身护命的?法器。怎么攥得这么紧。” 展珂道:“不必害怕,同?一个法子?不用两次,我如今没有想?法对你下手。尤其是在?浩然宗。” 燕徽柔并?没有觉出自己的?害怕,她只是下意识握住。那红玉攥得温热,快要与肌肤融为一体。 她悄然松开手,抿唇笑了笑:“我知道,您不会的?。” 女人的?指尖却顺着?勾起了玉佩,轻声道:“佛桑花,雕工真漂亮。” “她的?小性子?倒是一如既往,还是那么喜欢送红玉。” 燕徽柔敏锐追问:“……还是?” “她也曾赠我一枚红鲤玉佩。”展珂放下那玉佩,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后来碎了。不过也好,我从来都讨厌这么鲜艳的?颜色。” 燕徽柔双眸垂下来,不动声色地眨了一下。方才还轻柔抿着?的?嘴唇,此一刻僵得略有些不自然。 但?也只有一瞬间,燕徽柔眉眼舒展:“我以为,旁人相赠便收着?了,算作礼貌,喜欢与否不重要。” 这话说得客气,只是拐弯抹角地刺了展珂一下,如此背后论事很没礼貌。 燕徽柔难得的?锋芒,化为一种柔和的?刺,包裹在?了这句话里面。 展珂本?该恼的?,但?是却并?没有。 她望着?那少女,眼尾逐渐弯起一丝弧度。 到底年纪轻了些,还是有破绽的?。不过这个年纪能有如此表现,不卑不怯,堪称滴水不漏。 本?来只想?挑拨一下罢了,只是这小姑娘看起来很优秀,栽培一下不比那个只知道闷头磨刀复仇的?李星河有用。 如此周到,如此体质,留在?江袭黛身旁,岂不是很可惜。 不过倒没什么后悔的?,毕竟她也不知道燕徽柔出洞牢后会是怎样的?人。 但?如今她观察了她两次,这总不会出错。何?况……江袭黛似乎很在?意燕徽柔呢。 浩然宗的?云层翻滚,金光逐渐黯淡下去。 念起那个人,展珂没有再说话。 她近些年其实鲜少想?到江袭黛,毕竟被?一个并?不引以为傲的?女人百般喜爱着?,闹得人尽皆知,是一件让人觉得反感的?事。 言轻了,不只是反感,更多的?是恨。连同?着?江袭黛的?爱和她本?身一起恨。 如今,展珂隐约地觉得自己解脱了,江袭黛大概也解脱了吧。 展珂自己却不怎么高兴,总觉得轻易放过了那个人,报复还没有尽兴,又怎么能说停就停。 …… 燕徽柔虽然半点不像江袭黛,但?是到底是杀生门的?人。 正邪两别?,谢明庭也不好大设宴席为她接风洗尘,便于傍晚设了个小宴。 桌上摆着?几道菜肴,虽是清淡,但?并?不简单,每一道味道都很是讲究。 燕徽柔倒还挺喜欢的?。只是她心里暗想?:若那个女人来了,恐怕得讽刺几句这浩然宗寒酸才罢休,毕竟没有爱吃的?甜食,只修这清心寡欲的?道。 那两位阁主宗主不愧是仙盟首领,想?来从年少时习惯便已经养成,一举一动仪态都很优雅。 只是细瞧来,谢明庭稍微端正一些,而展珂则更显随和。 燕徽柔暗暗地,把这些细节记在?心里——很快又为自己这个无谓的?习惯感到叹息,她总是无意记下这样的?细节,不知不觉就了解了人很多。然后情?不自禁地去照顾别?人。也许这样的?习惯,是该改一改了。 大家都食不言,四?周很安静,她的?思?绪一偏,又不免想?到:某个女人吃个酒酿圆子?还能在?嘴上沾粒米,实在?是惹人担心。 第147章 很快,她含着?筷子?尖懊恼:又想?江门主作甚? 横竖她的?玉佩送来送去也没个新意。 余下的?时光倒没有发生什么大事,除却昨日和展珂说的?一些话,两人心照不宣地闭嘴。 燕徽柔在?浩然宗住了几日,而在?辞行时,谢明庭单独把她拉到一边,赠了她一大罐后山的?灵池液,又兼一些调养的?药物,分?装了几个盒子?,一并?摆在?了她的?面前。 “这个……”燕徽柔抱着?那罐子?,一脸茫然。毕竟这东西沉甸甸一团,抱起来几乎快要挡到了自己的?脸。 “可置于室内,打坐修行事半功倍。”谢明庭提点她,又问道:“你可知过些日子?,竹林寺秘境会开放?”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谢宗主如今看她,有一种老母亲般的?慈爱感。 这是在?江袭黛身上都没有找到的?感觉,实在?让人颇有些受宠若惊。 燕徽柔:“竹林寺秘境?” “如其名。每百年才有的?机遇。”谢明庭放轻声音:“仙盟很重视,机缘也十分?珍奇。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正缺少历练,最好不要错过。” 燕徽柔从她放轻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些端倪:“仙盟重视?可是宗主,我在?杀生门,怕是没有入场券的?资格。” “确实。”谢明庭对此并?不否认。但?她沉吟片刻:“无非是入场资格罢了。这个我帮帮你倒不难,只是……你需得答应一件事。” 燕徽柔抬眸:“什么事?” “无论拿到了什么机缘,留给自己用,秉持正心,莫要与江袭黛助纣为虐。” 燕徽柔知道她还是对江袭黛有看法,但?并?没有牵连到自己身上,身为仙盟立场来看,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 “好的?。但?您不介意我和杀生门的?关系吗。” 谢明庭冲她笑了笑,“完全不介意,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 燕徽柔等了半晌,“只是什么?” “人是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的?。”她说:“何?况,仙门中人也总有藏污纳垢的?地方。” “这世道艰辛,又怀璧其罪,你一个孩子?又怎么承担得了,好好活下来已是万幸。身为一宗之主,我没必要在?这点上苛责你。对吗?” 那只手抬起来,燕徽柔的?头上覆了很轻的?力道。 谢明庭揉了揉她的?发梢:“人的?遭遇没办法选择,但?心是可以选择的?。希望你日后不管是何?种境地,都能做一个有良知的?人。” 浩然宗上的?金光洒了下来,晃成一片。 燕徽柔心中微动:“谢宗主,我会的?。” 第76章 闻弦音盼着天晴, 但杀生门的阴雨连绵不绝。 她没事的时候,总爱在披月峰的阶梯下望一望,希望水烟云起?中,燕徽柔能早日回来解救潮湿的杀生门。 今日破晓时分。 雨幕之中。 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 燕徽柔撑着伞, 一道浅金色的蛇形腰带盘在腰肢最狭窄处。白衣金饰, 顾盼神飞。她如一朵栀子花似的自远处清漾漾地荡来。 闻弦音打老远瞧见这么精神的燕徽柔, 突然有点怜爱江袭黛。 毕竟她们门主近日过得, 可并不?算愉快。 燕徽柔笑着和她打招呼:“师姐,怎么下雨天还站在这里啊?” 闻弦音皱眉:“你这一去实在太久,中途也不?传个信儿——”她实在没法回答门主的问?题。 “没事。这不?是都回来?了。” 燕徽柔取下纳戒,翻翻找找, 取出半罐子灵液来?, 递到闻弦音手?里:“浩然宗的特产, 许是有助益修行。” 闻弦音被她打断,一时“门主”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她低头看了看那罐子:“谢了。但门主她……” 燕徽柔:“我才回来?, 先去沐浴一下, 还有些东西给?碧落。” 燕徽柔言罢便走, 闻弦音扭头站在原地?,“燕徽柔,你就去见她一趟吧。” 燕徽柔顿住脚步:“师姐, 我去换身衣服,不?想弄脏了她的琼华殿。” 闻弦音走了过来?:“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我们杀生门与旁的门派不?同,没有太多门规, 江门主的话便是规矩。既然你长期在这里,还是不?要和她闹得太僵。明白吗?” “我们这些人, 说是弟子,实则是伺候她老人家的, ”闻弦音委婉地?说:“还是想过得,没那么提心吊胆一些。” 燕徽柔下颔略低。 她也不?想。 倘若她不?爱江袭黛,她会?过得很开心。 江袭黛可能也不?会?因为这种疏远而?困扰。 好像对她二人都挺好。对整个杀生门也挺好的。 但是已经生长出的东西,没有回头路可走。 她自唇间咳了一下,声音低下来?:“我知道了,师姐。” 闻弦音也不?欲为难她,只道:“我们门主平日虽是性情乖戾了些,但她其?实……也不?是外界说的那样。你若实在在她那里受了委屈,不?如直接开口。门主对于欣赏的人,一向很是容情。” 燕徽柔点了点头,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委屈吗?其?实谈不?上。 那个女人对她哪哪都好,只是不?愿意正面回应她而?已。一连试了几次之后?,燕徽柔只是为自己磨人的感情和欲望感到疲惫罢了。 第148章 毕竟她俩这样相处着,也能过得很好——江门主可能是这样想的。 燕徽柔最?近也在思索,喜欢一朵小花,就一定要把它从土里掘出来?,带回自己的窗台,变成属于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她们有什么非在一起?不?可的理由吗? 好像也,没有吧。 毕竟自己来?晚了,玉佩都是捡剩下的。 燕徽柔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没说什么,辞别闻师姐,回了明月轩,把特产分给?了碧落一部分,瞧着那小妹子高兴了老一会?儿。 “燕燕你真好。”碧落眉飞色舞道:“那你给?门主带什么了吗?” 燕徽柔思索:“我带的这些,好像她都不?缺。总感觉有点送不?出去手?。” “那确实。”碧落:“你回来?了就好。哦……要不?,你去做点甜点心?门主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燕徽柔诧异道:“为什么?菜谱不?是已经抄给?你们了吗。” 碧落:“……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可能修为高的人,五感都要发?达一点,稍微差了一点就不?爱吃了。” 燕徽柔听?罢,细细思索着,才刚沐浴更衣完,便挽起?衣袖去下厨了。 她拿着以?前从山下买来?的菜谱,慢慢翻了翻,给?江袭黛做了一碟梅花糕。 越接近做完去拜见她的时辰,心中不?知为何,愈是有些不?宁。活像是近乡情怯一样。 这些天她已经冷静下来?很多了,连那种风流的梦也没有做过。应当是……还是向着好的一面发?展吧。 燕徽柔定了定神。 再次登上琼华殿的台阶时,她平稳着呼吸,稍微寻回了一点自信。 她叩了叩门,“门主,我回来?了。” 里头久无动静。 燕徽柔正怀疑她在不?在里头时,厚重的大门突然自发?地?打开了。 是江袭黛亲手?开的。 燕徽柔料想过很多情景,但没有想到这一幕。毕竟她在远处随手?一挥便能开门,完全没有必要走至跟前。 熟悉又娇媚的面容突然现在黑暗处,恰似午夜悄然盛放的海棠。 海棠不?用花香去打扰别人,而?江袭黛这会?儿同样安静得没有声响。 那女人把着半边门,一双眸子静静地?凝视着燕徽柔,眨也不?眨。 片刻后?,她尘埃落定般扯了一下唇角,重复道:“嗯。你回来?了。” 燕徽柔在这种静谧的对视中,微妙的柔情涌上心头。 每次江门主这样温柔安静时,她总是忍不?住再喜欢她一次。 “这是,梅花糕。”燕徽柔端起?了手?中的盘子,指尖捏得有点发?紧。 她不?由得懊恼起?来?,还说是朝好的方面发?展……如今看来?,似乎是更加病入膏肓了。 江袭黛扫了那糕点一眼,稍微往里头侧身,又松开了门,示意她进来?。 “在浩然宗过得好吗。和杀生门比怎么样?” “还好。没有遇上危险的事。” “点心放在那边儿,本座待会?吃。” 她窝回了自个的宝座,一只手?搁在软垫上,抚摸一二:“你坐。” 对于要靠她那么近,燕徽柔有些犹豫,因为知道自己心动不?已。 但这般态度,落在江袭黛眼中,又是另一回事。 江袭黛低下头,任由两?鬓的发?丝垂落,她又捏紧了衣袖,稍微往里头挪了一些,给?燕徽柔留出更宽阔的位置。 “放心好了,不?会?挨着你。” 她低声道:“只是寻你聊聊罢了。” “您想聊什么呢?”燕徽柔见状,不?好再拂了她面子,便撩起?衣摆坐在她身旁。 那一双桃花眼望着她,颇有盈盈流动的感觉:“什么都行。本座就是……” 女人垂下眼眸,轻柔地?咬着字说:“你知道的。殿内太空荡了,平日也没个人来?……想听?你说说话。” 燕徽柔分明是很能和旁人交流的性子,但是此时却难得地?陷入缄默。 这些日子两?人相处得不?尴不?尬的,但感情却固执地?生长着,并没有一点衰减的趋势,她觉得有点难以?开口了。 江袭黛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半边侧脸。她没有去撩开发?丝,神色从温柔化为了平静,眸中更是有一种压不?住的暗恼。 只是这一切都和海面下暗流一样,燕徽柔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分明。 该死?的。 该死?的…… 指甲扎入软毯,埋没整个指尖。 这些日子燕徽柔在外头没少交涉,谢明庭的好感度一日日增长着,甚至连展珂也有变动,她见了哪些人,遇到什么事,江袭黛因为系统,知道得很清楚。 她们都能靠近她……只有自己被冷落到杀生门。 可明明是,是自己先把燕徽柔捡回来?的。 凭什么?! 何况她曾经喜欢过的女人爱上了那个正道的宗主,如今现在陪在身旁的燕徽柔也与她相谈甚欢。 江袭黛觉得自己那日实在是失算了,她就应该把谢明庭切成碎片丢出去喂狗——!那女人凭什么总能无意抢她在意的人。 但是,不?……不?可以?。 燕徽柔会?讨厌自己的……她心地?良善,有自个的好恶。这种事情,那白眼狼的小丫头定然不?会?原谅自己。 第149章 江袭黛闭了下眼睫,紧紧往下压,罕见地?按捺下了自个的脾气?。 要冷静……本座得冷静点。 不?能再让那好感度下降了,这些天没人知道她是怎么过的,快被折磨到寝食难安,每日醒来?就是新的一轮凌迟。 在几乎窒息的恼火下,江袭黛想通了。 她要让燕徽柔留在身边,不?择手?段,不?计代价。 “您在想什么?”燕徽柔温和地?问?:“谢宗主赠了我一些灵液,颜色蓝得瑰丽,还挺好看的,听?说能助益修行,门主想要吗?想要的话我就把……” “不?用了。” 听?到那个名字,江袭黛猛地?抬起?眸来?,眼底血煞之气?尽显。 只是目光撞上燕徽柔,发?觉燕徽柔神色的诧异以?后?,顿时又温柔下来?。 她缓了片刻,云淡风轻道:“本座无需这些外物辅助修行,你倒是需要,留着自个用好了。” “不?过你也一样。不?要太依赖这些了。” 江袭黛自袖中摸出一本崭新的卷册,递给?燕徽柔:“有空的话,多瞧瞧这个。我观你这些日子不?怎么练剑,看看书也挺好。” 那是她给?她撰写的一本剑谱。 燕徽柔接过来?,读过一两?页:“这些感悟和我倒是有些缘分……您从哪里找来?的?” “是我写的。” 江袭黛心想:不?然哪有一本切着人要害练的剑谱,天下怎会?有这样的好事? 燕徽柔闻言怔了一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这么多,看起?来?得耗很多工夫。” “尚可,不?差这一夜。” 燕徽柔欲言又止,过了会?儿道:“所以?,您那晚上是写剑谱去了?所以?白日才……” 江袭黛见她自个领悟了,倒省得自己七拐八拐用一种不?体面的方式提起?,心中不?由得稍微有些高兴。 “不?然呢?” 第77章 燕徽柔认真把那剑谱收好, “谢谢您。” 【滴!女主好感度+1】 江袭黛在心底,暗自地松了一口气。 好像是被捆久了的肢体一样,缺血到麻木,直到松开这根弦, 她才稍微缓过一点劲儿来, 感?觉到热血流遍快要枯死的地方。 只是还没高兴多久…… 【滴!女主好感?度-1】 什么?? 江袭黛的那口气又顿时僵住。 只是燕徽柔脸色寻常, 看不出任何的波澜来。 或许唯一有点不同的是, 燕徽柔的拇指掐着?指腹,浅浅地描了过去。 但是这个举动太过细微,江袭黛自?然看不到。 燕徽柔本是心中喜欢,只是她想起自?己进殿前的念头, 未曾想到好多天才逐渐平静的感?情, 又因为江袭黛的举动重新燃了起来。 那小苗还真是磨人?, 饿不死,掐不断, 十天半个月不浇水, 随便泼点茶水, 却也能让它欣欣向荣地活过来。 于是这喜欢便落了一层尘埃,反倒生了点埋怨。 江袭黛想来想去,也实在不懂这个好感?度是怎么?掉下来的——燕徽柔的好感?度就和从前莫名其妙的增长一样, 让人?完全捉摸不到规律。 难道是因为变相地催她练剑? 为什么??从前她可?没因为这个不高兴过。 也许,也许还是不想见到本座…… 江袭黛没有去细想,她可?能并不是很想接受这一点, 可?是哪怕想要亲近燕徽柔,却忘了自?个儿天生又不算擅长怎么?和别?人?亲近起来。 “玉佩呢。掉了?” 江袭黛再认真打量了一下, 总感?觉她腰间少了什么?,但是这人?临走前却明明还佩戴着?的。 这一问颇有没话?找话?的穷途末路感?。 燕徽柔微笑道:“没有。” 【滴!女主好感?度-1】 “……” 江门?主低头揉了揉眉心, 感?觉到了一种无力。她叹出一口气,神?色倦怠地往后靠着?,只抬起眼睫一扫一扫地描着?她的脸。 又减什么?啊? “嗯……”江袭黛决定顺着?她的话?说:“实在不喜欢,给你换一个?” 燕徽柔:“玉是好玉,随意更换未免太过铺张。还是不要了。” “没什么?铺张的。杀生门?又不像那些小破仙宗一样。” “是。”燕徽柔温和地说:“对于门?主来说,不算是什么?稀罕东西,无论是何人?,无论是什么?时候,都可?以随意赏赐出去。不过这对我来说挺贵重的,有新的肯定也不会?要旧的了,所以不愿意糟蹋了它。” 江袭黛:“本座早年极为喜爱这式样的,同一块料子才出了两块,哪里?有随意送人?了?” 这朵带花的她觉得更配自?己,所以留在自?己手心里?了。 “那和珠子镯子又不一样,也就送……” 等一下。 也就送了两个人?。 江袭黛在脑海中补完了这句话?,又联想起系统中显示展珂加加减减的好感?。 她顿时怔住。 二人?这次是碰过面?的。 燕徽柔带着?去,却取下回来了,一定是在外?面?遭遇了什么?,导致心境发生了变化。 毕竟只是一块玉而?已,还能保身护命,她犯什么?与这死物过不去? 第150章 “展珂同你讲的?” 江袭黛蹙眉:“她又讲什么?了。没对你做什么??你不要偏信她的话?。” “没什么?。待我谈不上热情,但不算坏。”燕徽柔低下头:“还给我分析利弊。邀我去揽月阁赏景。虽然算不上十分真心。” 江袭黛:“对你哪有这种东西?怕是十成假意了。” 燕徽柔依旧维持着?这个低首的姿势,顿了半晌,静幽幽地道:“可?能这种真心,还是稍微比对门?主多一点。” “至少,不曾捅我呢。” 她委婉地说。 “你——” 十天半个月不见,燕徽柔刻意不善解人?意的时候,说话?竟也有几分刻薄,直往她心窝子扎。 江袭黛总感?觉女主被她越养越歪,逐渐磨砺掉了一些世人?眼中良好的品质。 譬如看破不说破、见人?说人?话?、坦诚直率、温和礼貌,尊老爱幼。 只是这些旧账,和燕徽柔算起来愈发没个完。 江袭黛本是要恼的,只是转念一想,不愿意再一个人?于琼华殿这儿受着?无尽的煎熬。 她决定识时务一点,不要企图在这方面?和伶牙俐齿的小女主硬碰硬了。 燕徽柔起了身,时辰差不多了,心情也所剩无几,只好打算告退。 只是没起成。 燕徽柔浑身一僵,一边肩膀被摁住。 她感?觉一阵熟悉的暗香袭来,忽远忽近地引诱着?人?。而?肩膀上压来重量,又有两截青丝顺从地滑了下去。 江袭黛靠近了她。 燕徽柔近距离地直视着?这张面?孔,忍不住又往后缩了一点。 而?她退一分,江袭黛便靠前一分。 “您做什么?。” 一根手指抵在她下唇上。 江袭黛缓缓地、试探地伏了下去,往前一送,下巴垫在了她的肩膀上,呼吸几乎全部拂在了她颈上。 燕徽柔:“说好的。” 江袭黛没说话?,似乎是打定主意不记起刚才的约定,佯装无事发生。 她伸手抚着?燕徽柔的唇角,感?受着?那里?天生的弧度,就算不笑也是翘起的,显得脾气很好的样子。 燕徽柔皱眉,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又是和以前一样吗。” 江袭黛摇摇头,发誓自?己从来没有在燕徽柔面?前说过如此丢人?的话?。她犹豫片刻,把声音放轻:“……燕徽柔,今天可?以留下来吗?” 燕徽柔一时沉静地盯着?她,没有动弹。 江袭黛叹了口气,柔若无骨地蹭进了她的怀里?,鼻尖又蹭过燕徽柔的颈脖。 她贪图着?、贪图着?来之不易的拥抱。 良久。 燕徽柔才在心中,慢慢寻回自?己的声音。 您还是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但江袭黛的举动却很明晰,多半只是想要一个拥抱的慰藉。抚平一些无趣时候的寂寞罢了。 “您已经拒绝过了,不是吗。”燕徽柔蹙眉:“既然如此,不应该再……” 肩处传来一些濡湿的触感?,燕徽柔默默忍耐着?,她感?觉那女人?缓缓摩挲着?她,甚至还咬了一口那里?。 更令人?心悸的是,一瞬的疼痛过后,又化为了似是而?非的舔舐。 燕徽柔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砰砰跳着?,浑身的血都翻涌了起来,刺得手麻。 她僵硬地抵在江袭黛身上,终于聚攒了点力气,将那女人?一把推开。 如果说女人?的神?色像是水中一轮圆月,本就泛着?苍白的光亮,才因为靠近而?稍微明媚了些许。 此时随着?燕徽柔那一推,她的目光怔了半晌,又倏地破碎了许多。 晃成零落一片。 “……为什么??” 燕徽柔摇摇头,止住了多余的话?:“我不想再和您维持太暧昧的关系了。江门?主,这样不合适。” 近在咫尺却远不可?及,这对于她来说很痛苦。 燕徽柔站起身来,一时觉得手麻,脸上余红未褪,狼狈地想要出去,只是拎着?衣裳走到门?边,那两扇大门?砰地一身落锁卡紧。 纹丝不动,让人?心惊。 燕徽柔身后袭来一阵凉意,她顿时感?觉天旋地转,下一刻便被抵在了门?上。 那力道委实不轻,似乎生怕她离开,砸得她闷哼一声,依稀见得身上有道影子靠了过来。 燕徽柔被迫仰起头,颈部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卡住。 她微微瞪大了眼眸,近距离瞧着?女人?绝艳的容颜,在对方心绪不宁时,那双眼眸冷下来,这种压迫感?极为强烈。 “你说你是去探情况,靠近那个小子也罢,那你为何要对着?他笑得那么?高兴?为何要送苏玉溪玄铁?又为什么?要去谢明庭那儿住几日?” “是本座先把你捡回来的。先引你入道途,先陪你去取剑。” “是我先遇到你的。” 她的声音在微微发颤,情不自?禁卡紧了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你待本座,还比不过那些不相干的人??!” 颈部卡着?的力道让人?无法忽视,忽松忽紧。 燕徽柔艰难地道:“门?主……” 那双潋滟的眼睛似乎失了几分神?采,只剩下一片恸色,瞳仁里?映出了燕徽柔因为窒息而?有些扭曲的脸,眼睛一动不动,入神?地盯着?燕徽柔的容颜。 第151章 “松……” 手无意识地收紧。 如蛇绞杀。 直到燕徽柔痛苦地喘息着?,声音吐得有气无力:“松手……” “松开……” 江袭黛置若罔闻,她自?己的脖子上也浮现了一道淤痕,但是活像是无知无觉一样。 燕徽柔感?觉喉头有血腥气冒来,她两眼已经快要发黑,本能地去扯江袭黛的手:“快死了……”这样下去,江袭黛会?把她和自?己都弄死的。 听到“死”字,江袭黛才如梦初醒般地松了手,喘息起来,才发现自?己刚才几乎没有呼吸,肺里?泛起一阵阵铁锈味。 她深呼吸一口,猛地咳嗽了一声,拿手一抹,唇边带了点血丝。 而?燕徽柔满头淋漓地靠在大门?上,同样急促地呼吸着?,脸色苍白如纸,似乎是去了半条命。 那小丫头嘴唇都发紫了,这会?儿才活过一丝人?气来。 江袭黛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有那么?一个瞬间快要随着?本能掐下去,差点就掐死燕徽柔了。 江袭黛浑身的力气都瘫软下来,来不及顾及自?己,连忙掏出一颗丹药给燕徽柔喂了下去。一面?又揉了揉她颈处的鲜明红痕,直到那里?的痕迹散开许多。 “对不起,我……不是想……” 江袭黛低了眉眼,翘着?兰花指,戳着?一盒药膏,动作很是小心地给燕徽柔抹着?那里?。 发丝垂下,挡住了所有晦涩神?情,燕徽柔再看不清她的脸色,只能从她微微发抖的指腹,感?觉到她的后怕。 燕徽柔在心底叹了口气,倒谈不上恼火。 江袭黛似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重复一遍又一遍地涂着?那里?的淤伤,哪怕消完了还在欲盖弥彰地涂着?。 燕徽柔拿住那只手:“好了,别?涂了,已经好了。” 那女人?的手一顿,终于把药膏收入纳戒,眼睫还是未抬起。 燕徽柔见她如此神?情,纵然是想要责备,也说不出什么?重话?。 “世上的人?很多,门?主,我总不能一个人?都不见了,还是要打些照面?的。” “像是一个人?独立在世上,总会?有友伴,有亲人?,有爱人?,也有同盟什么?的……这都是很正常的事。与这些人?来往并不意味着?她们会?取代什么?。” 她刚想撩开江袭黛脸侧垂落的发丝,却发现那女人?抬起了头,只是眼眶红了一片。 “怎么?哭了?”燕徽柔诧异了一下,又试图哄人?,冲她宽慰地说:“以前门?主还笑话?我爱哭呢,怎么?一到自?己就……嗯?” 室内沉寂良久。 “燕徽柔。” 她喃道:“可?我只有你了。” 第78章 江袭黛见?她一时愣住, 忍不住抬袖捻了一下眼泪,尔后?偏过头去,许是觉得太羞耻了,轻咳一声。 燕徽柔却还在回想。 这天底下动人的情话有许多, 但什么海枯石烂, 江水不?歇, 冬雷震震夏雨雪, 却好像都比不?过她看着自己:“可我只有你了”。 别这样啊,燕徽柔又?头疼地想——每次在她要退缩或是放弃的时候,这个可怜可恨又可爱的女人总能一句话精准拨动她的心弦。 人或多或少都慕强,但或许燕徽柔有些特殊, 她的目光总是放在别人需要自己的地方, 也总是温柔地投向“弱者”。 江袭黛算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强者, 但是一旦剖开内心的柔弱,如此反差令她更让人心疼了些。 燕徽柔压根走不?脱了, 这是她第三次看到江袭黛流泪, 前两次都是为了展珂。 而这一次是为了她。 她甚至在反思, 自己是不?是对她的门主太苛刻了一些……每个人的思维不?同,江袭黛不?愿意承认有关于?“爱”的一切,也许是这个对寻常人简简单单的字, 放在她身上?,则实?在是一座难以搬移的大山。 但是就?这样毫无尽头地充当着那女人的抱枕? 燕徽柔闭了下眼。她反思了片刻,自个儿把江袭黛逼到这种地步, 其中很显然也有展珂的因?素。 对于?那个女人,江袭黛是亲言承认过的。 为什么自己就?不?行呢……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她自认为是个宽于?待人的性子, 只是在这种事?上?竟然也会感到难过。 只是燕徽柔自反思中拔出?,回过神来时才发觉, 她已经把那个女人抱在了怀里?,伸手摸着她背后?略有些凌乱的秀发。 燕徽柔哄人的方式不?同,她摸了会儿她,便道:“门主想哭就?哭好了。” 这话一落,江袭黛反倒不?好如何,只能缄默地蹭在她怀里?。还是要点面子的。 只是江袭黛明显感觉到了燕徽柔的态度软化,又?忍不?住补了一嘴,“今晚留下来?” “……好。” 燕徽柔到底是妥协了。 颈边的不?宁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燕徽柔侧头看去,江袭黛又?把她抱紧了一点。那女人闭上?眼,眼尾的弧度微微翘起,看起来终于?放松了许多,“嗯。” 自从从琼华殿搬出?去以后?,燕徽柔很久没有再回过二楼的卧房。她摸了摸奢靡红木的扶手,感觉还是那么凉手。 第152章 江袭黛却肉眼可见?地高?兴了些许,脚步声轻轻的。 沐浴完以后?,燕徽柔整理?床榻的时候,无意在枕头下找到了自己遗落的一件衣物:“……奇怪,这都多久了,您怎么还放任它留在床上??” 江袭黛正靠在窗边,安静地看着燕徽柔收拾,只是一下子瞧见?了那件薄白的贴身衣裳,她张口顿了片刻,才道:“没什么,只是想你了。” “……” 燕徽柔转过身,没说什么。把那件衣裳收拾进了待洗的一筐里?。 门主兴许是破罐子破摔了,说话越来越直接。 好吧,也算一件好事?。 只是三番五次被打击过后?,燕徽柔听到这话的心境,却已经不?同先?前了。 二楼的卧房里?,鲜少有人上?来打扰,哪怕是扫撒的弟子前来,也多半不?敢乱翻门主的东西。 燕徽柔拉开衣柜底下的抽屉,觉得堆得太凌乱了些,她犹豫片刻,还是动手收了起来。 好在这一次没有翻出?什么特别的。只有一些衣物,几个乱丢的玉镯子,银链子的腕箭,冒着点绿光的丹药瓶,还有一小册书。 书?琼华殿里?鲜少看到这种东西,除了一卷又?一卷晦涩的功法。燕徽柔把那本?书翻了一页,发现是本?很不?入流的情爱小说。 “您爱看这种书吗?” 江袭黛扫了一眼,接过来看了两页,又?丢了回去:“瞧着封面好看,买回来了。但不?爱看。” 燕徽柔哭笑不?得,“真少见?。” “什么?” “您连这种通俗读物都看不?进去,为什么能看得进晦涩的功法或是剑谱?” 燕徽柔是从来不?惧于?读大部头的,而那些功法她也读得并不?轻松,需要一个字一个字地参悟很久。 “很晦涩吗?” 那女人疑惑地问:“本?座不?知道旁人看是什么感受,但于?自己而言,如吃饭喝水一样,都是本?能。” 燕徽柔:“……” 她好像终于?知道自己先?前练剑修行总遭江袭黛嫌弃的原因?了。 但更可怕的是,从旁人的态度里?可以看出?来,燕徽柔发现自己并不?是属于?“很低劣”的那一类,甚至感觉资质还不?错的样子。 为什么呢? 心中的疑问又?慢腾腾地旋了上?来。 如此惊才绝艳的恐怖天赋,放在哪一宗不?是响当当的人物,需要供起来的珍物?江袭黛在灵山派的那些年,又?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燕徽柔心情复杂,她把衣服归整好,又?将玉镯子收去江袭黛的梳妆台里?。 只是这一次抽开那抽屉时,燕徽柔手一僵,维持着半开的姿势,预料到要看到什么。 但是没有。 她发现那些画不?见?了,里?头空空如也,只扔了把梳子。 “明明上?次这里?还塞满的。” 江袭黛疑心她又?是在阴阳自己,但是仅从语气上?来听,却又?没听太多出?来,轻缓地颤了下眼睫,没说话。 燕徽柔回眸对她一笑,又?转过去收东西了。 终于?把整个屋子都整理?得焕然一新的时候,已经花费了不?少的功夫。 江袭黛靠在床头,裙摆微微地垂着,显得分外?安静。 如果不?是燕徽柔偶尔冲她看过去一眼,还以为她已经入定睡着了。 只是每次回望一眼的时候,那个女人总在注视着她,专注而安静,安静到了有一丝不?同寻常的样子。 燕徽柔脱了鞋,跪坐着上?床。 江袭黛稍微往前倾了一些,乌绸子似的长发垂落。 待燕徽柔膝行到她身边时。 整个室内倏地一暗,自然地灭了灯,被朱阁照成藕红色的帘子同时坠下,安静得像是寺庙里?默然掐灭的一截香火。 火星子不?再明亮,便只剩下那如丝如缕的香味,在燕徽柔鼻间?反复浮动。 忽浓的诡艳,忽淡的端庄。 突然聚拢于?唇齿间?,化为了实?质,那女人低头只不?过犹豫片刻,便匆匆地吻了下去,像是猝不?及防地掀开了情人的面纱。 燕徽柔被亲得往后?靠,又?失了重心,她一时不?慎,慌忙间?往身上?抱去抓去,扯落了江袭黛本?来就?摇摇欲坠的衣裳。 黑暗中只能看见?人影,燕徽柔却下意识闭了眼。 “你以前还不?是这样的。小东西。”江袭黛轻声道:“你从前很喜欢盯着我瞧……” 她的手指微凉,滑过燕徽柔的颈线,让燕徽柔有一种十年怕井绳的紧张感,缩了一下脖子。 江袭黛顿住手:“你在怕我?” 她垂下手,似乎想碰碰她又?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还是闭目埋进少女温软的颈部,尾音轻颤着:“我……不?是有意的。燕徽柔,你说那什么亲人友伴,我只是不?喜欢她们能排在我前面……” 她反复解释着,似乎是生怕燕徽柔为此讨厌了她。 燕徽柔没有回答她这句话,伸出?手来,摸了摸女人的颈部,“刚才怎么不?给自己擦擦药。” 江袭黛的话语一顿,又?如竭泽的水流一样静静慢下来,最终消失在地里?,“嗯?” “……没有人排在您前面过,从来没有。”燕徽柔:“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有一个。” 第153章 “因?为喜欢您,真的好累。”燕徽柔闭目苦笑道:“求不?得,放不?下、逃不?开,避不?及。要我怎么办?好像怎么做都不?会满意。” 江袭黛的手心轻轻蜷了一下,听了燕徽柔这话,她先?是顿了一下,而后?道:“你瞧你和人说话多好听。” “好听的话,您就?以为是假的吗。”燕徽柔反问道。 那女人盯着她,静默了片刻,“不?是说假。是说你这么招人喜欢,会有很多人喜爱你的。” 所以她焦虑,她忧心忡忡,还嫉妒得要命。这种嫉妒已经有些病态了,一旦发现燕徽柔有远去的苗头,她恨不?得把燕徽柔关起来藏起来攥碎在手心里?才好。 然而,倘若只有嫉妒也便罢了,也许能生出?些意气孤勇。 可是她的嫉恨里?还带着点怯,就?像这些情绪是来源于?自己的无底气与?空虚一样,脆弱得根本?不?堪一击。 她不?懂燕徽柔是怎样开始喜欢自己的,弄不?懂这种感情的来处,自然更加惶恐于?它的演变。 这样的日子实?在受够了。 “嗯,也许。”燕徽柔:“也许是有人在喜欢我。但您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我会不?会真的想要这个。” 江袭黛对她的看法,似乎从来不?以她本?身的意志为中心,而是随着外?物在摇摆。 以前以为她喜欢男人,这下好了,现在以为她喜欢很多人,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方面瞧出?来的。 以为一下无伤大雅,燕徽柔甚至勉强接受这种打趣。 可是那位祖宗一副吃醋至极的样子,偏生又?让她看得心脏发紧。 拒绝了,又?为什么要吃醋。 燕徽柔有些气馁,她闭上?眼,不?想再多说什么。 只不?过,在人不?去期待一些东西的时候,它却如春风忽然降临,不?问来时天气。 “所以你还想要吗?”那女人沉缓良久,声气柔婉至极,小心地问:“……我是说,我。” 第79章 燕徽柔怔了一下。 两人?卧在床上, 还是刚才那样耳鬓厮磨的姿势。 江袭黛的指尖点住了燕徽柔的唇,活像是定锚一样,余下的吻紧随而上。 燕徽柔承认自己因为唇间?的温度沉溺了片刻,但?她反应过来, 还想与这女人?问?个清楚, 江袭黛却如一枝海棠似的倒伏在她的身上, 将人?卷裹压缠得动弹不得。 “门主?” 一声轻微的裂帛之声, 燕徽柔感觉有?什么柔软的薄纱落了下来。她的手被拿去,被湿热的东西从掌心浅浅描过。 有?点痒。 燕徽柔想要拿回?手,但?是被攥得纹丝不动。 这一眼扫过去,她看得清楚了, 几缕微茫的光线中, 那女人?浅浅舔吻着她的掌根。 一时间?, 现实与曾经旖旎的梦半重?合,让人?分不清是梦里身还是身外客。 江袭黛一抬眸, 分明?没什么特别的神情, 但?是妩媚天成, 让人?实在挪不开眼睛,比梦里看得更加清晰。 燕徽柔如果?合拢手掌,就能完全捧住她的下颔。 但?燕徽柔不敢动了, 连呼吸都静悄悄的。 她就这样感觉着、感觉着那嘴唇覆在手腕上,不知有?意无意,舌尖浅浅描, 从似乎勾过了尾指下的那条婚姻线。 被这么对待时,她情不自禁缩了一下手指。 而后手指便被含住, 压在牙下轻轻磨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意味。 燕徽柔很?轻地吸了口气, 半阖着眸子,有?些茫然地观望着眼前发生的事情,眼睫毛轻轻颤抖着。 颈边贴来一句话,顺着血脉搏动而上:“想要我吗?” 被推在床上的燕徽柔,于?是连眼也不眨了,连带着睫毛倏然瞪大,好像心神震荡。 她的脸色先是白了三分,又红了三分,最?后交替着进行着,化为了莲花尖上的粉红。 “门主。”燕徽柔鲜少有?僵得说不出话的时候:“我们?是什么关系?” 江袭黛在黑暗中,嘴唇抿了一下,不知道是否在笑,但?细看她眼睛又觉得不像。 “燕徽柔。” “如果?……” “如果?我……” “如果?我同你做了,你可否,能再像以前一样待我好?” 燕徽柔闻言,眸色诧异几分,抬眸问?:“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方才的震惊也如被震飞的柳絮一样,铺天盖地的抛了下来,像是落了轻雪。 “燕徽柔。” “其实一直也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除却这一副皮囊姿色,我或许、根本不剩下什么。” “……” “所?以门主以为,我是因为这个才对你好吗。” “然后?”燕徽柔皱眉:“因为没睡到?我便冷了脸,不与您亲密往来了?” 江袭黛摇头,倒是不至于?把燕徽柔想得如此低劣。 只是。 江袭黛总是免不了去想点别的,多半还是围绕自己。 毕竟,这是事实。 她并不觉得自己和燕徽柔是内里的知己。 譬如江袭黛有?时候不太明?白燕徽柔的一些话,也对燕徽柔的兴趣不是很?擅长。 燕徽柔喜欢摆弄小糕点,喜欢养毛茸茸的家伙,也总是娴静地读书,她年纪虽然不大,但?说话温文尔雅,又博学多才,倘若一个人?逢着她聊天,全然不会断掉话头,却也不会觉得太过吵闹。 第154章 她总是这样恰好,恰好得像是母亲熬的粥,不一定惊艳,但?一定是最?为安心的适口。 虽说在认识之前还颇有?怨怼,江袭黛总觉得是天道偏爱燕徽柔。 但?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江袭黛发觉自己完全错了。燕徽柔招人?喜爱,是性子里天生带的——这和男主那牵强的运气并不一样。 她不一样。 与他不一样,和自己也不一样。 而燕徽柔静静地躺在床上,她听着那个女人?的话,或许江袭黛自己也没觉出这其中的卑微。 燕徽柔心中就此抽疼了一下。 门主的性格作风不算懦弱,这点从许多细节上便能瞧出来。这足以见得,这般是后天塑成的。 或许她曾经明?艳锋锐,如薄红三尺上泛出的霞光。 只是现在,燕徽柔看不见这样的她了。或许在曾经对陌生人?的伪装里还能看出几分影子,但?随着越来越熟悉,这种样子也越来越陌生。 光阴一寸寸地死去,在无声静寂中。 江袭黛的心也在一寸寸死去,如风中吞没的烛。 最?后她双眸垂下,低头,看着自己轻薄不整的衣衫,弯着嘴唇,笑了一笑。 好下贱啊,真恶心。 她当然知道。 谁会喜欢这样的人??换做她自己也不喜欢。也许燕徽柔对她一丁点好的印象,到底要被她作没了。 本来也想矜傲在上,可是她又忍受不了没有?燕徽柔注目的日子。 人?最?容易陷入痛苦的时候,就是既要还要。 所?以她权衡,她想不能再拿捏着虚无的自尊,因为她深知道半夜对坐着空荡荡大殿的恐慌。 更可笑的是,她还是有?自尊的。只是每次说这种话都要往地上一摔——就像是连城的和田玉,碎个几次,坏成一地碎屑,就真的再不值钱了。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能够与燕徽柔重?归于?好。 正心头绝望时,燕徽柔动了。 年轻而俏丽的姑娘,放松时哪里都是温软的,和燕徽柔这个人?一样。 燕徽柔伸出手,把江袭黛揽了下来,她柔软的胳膊夹住江袭黛的腰线,这个熟悉的动作让江袭黛心里泛起?一种久违的温情。 江袭黛安静地,严丝合缝地与她贴着,一双桃花眸垂了下来,自有?一番妩媚风流之态。 她闭紧双眸,揪紧了燕徽柔的衣裳。 瞧见燕徽柔似乎接受了,但?江袭黛心中却没有?想的那么轻松,她心里难堪至极。 不过这点儿难堪,对于?这段日子的痛苦而言,都算得上是轻如鸿毛了。她一面想着,一面感受到燕徽柔的手抚过了她的后腰,又不免微微地绷紧身躯。 思绪不免乱飞,也不晓得待会儿是当t还是当p。 江袭黛眼睫毛颤了颤——反正都没有?经验,只瞧见过那群侍女磨镜,也瞧过几页不入流的春宫图。而曾经的老情人?在她面前跟个贞洁烈女一样,连亲吻都很?少,这些都不作数。 “……怎么这么紧张?门主。” “本座没有?当过。”她决定还是先说一声,省得待会儿更丢份。 燕徽柔疑惑:“当什么?” 江袭黛解散了束发的一截红绳——白日玉环为多,室内偏爱用柔软的。她任由墨发肆意流淌,双眸缱绻抬起?,“t和p,1与0。” “……” 燕徽柔愣了一下,而后了然,冲她一笑,道:“听起?来很?极端的样子。总感觉中间?还要有?个状态。” “你懂什么……”江袭黛想要笑话她,她怎的就没听说过中间?一个?但?是这话一出,才发现实在有?点破坏来之不易的良好氛围。 女人?抿住了丹唇,待了片刻,发觉燕徽柔的好感并没有?下降,这才悄悄地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燕徽柔凑近了她,两人?的鼻息几乎可以相闻。 江袭黛试图放松下来,可人?总是对于?陌生的东西感到难以适应,显得半绷不绷的。 她的念头又想起?刚才,还是觉得有?点难过。 燕徽柔不应,她自然觉得棘手。 燕徽柔应了,又仿佛是佐证了那句话一样。她确乎是被她的外在吸引的,底子里不剩下什么。 无论是哪一层,江袭黛都落不着高兴。 只是她在心底里想,知足好了,至少还有?人?在她旁边。 对吗。 但?是,燕徽柔哪一条都没有?选。 她稍微凑过去,一点点,在江袭黛嘴唇上啄了一下,又伸手在江袭黛腰间?,柔柔盘了一圈,把她搂紧。 久违到让人?眼酸的紧密拥抱。 随着腰间?的那一道力道拥紧,江袭黛浑身的力气好像都泄去,实在太贪念这样的余温了,一时绵软得不是很?愿意惊扰这样的氛围。 “燕徽柔……嗯?” 见燕徽柔良久没有?动作,她小声唤一句。 “以后,请不要这样了。” 燕徽柔的声音轻缓温柔,像是一截朦胧的月光笼罩在她身上:“不要出卖自己,这不是能买卖的东西。可能这样的事不罕见。我知道,有?人?用钱买,也有?人?用权买。” 江袭黛被她这么一说,便下意识否认:“燕徽柔,这是两回?事,我怎么可能……” 第155章 “那是因为门主不会为前两者动心。” “铜臭之物?肮脏,权色交易浑浊。以爱为价,那便高贵吗?货币不同而已?。” 燕徽柔抱着她:“江门主,我承认……”对于?直白地提起?这种话题,她还是有?些羞涩,但?到底开了口,“我承认我肖想过您,很?多次,来回?反复,也是在这样的夜里,哦,还有?浴池子。” “但?只要您不愿或是不舒服,只要您心里有?一丁点的介意,哪怕用我的爱来换,也不可以。” “您要珍惜自个儿。” “无论善恶,无论好歹,天底下也只有?一个江袭黛,独一无二。” 燕徽柔食指微屈,蹭着女人?的鬓发:“所?以无论是灵魂、还是身体,都不可以。” 燕徽柔这样安静地望着她,眉似山、眼波平,不是那种宽阔的大川,而是带了西子三分秀的湖面。波光粼粼地,漾着一些细小的弧纹。 “嗯。” 江袭黛看着那双眼眸弯了一下,像是姑苏的月亮落在水中,明?润清澈,照她一身皎洁。 江袭黛被她拥在怀里,一点点地,一点点地放松了身子。只是双眸有?些疲惫地阖上时,心里却颤了颤。 她刚才在想的是,不是希望燕徽柔对她一直好。 而是燕徽柔这样的姑娘,应该一直过得好。 正这么想的时候,她好像突然懂得了这些浓得抹不开的晦涩感情,确切的是爱。 真好啊……是爱。 不只是自以为卑劣的占有?。 第80章 这段日子过得太过浑浑噩噩, 如同堆了一地的枯叶,寻不清方?向,但随着燕徽柔一阵春风吹过?,终于扫出了条道出来。 嗅着那人怀抱里的温煦香味, 江袭黛破天荒地得了一夜好眠。 次日醒来时, 也?终于找回了罕见的神清气爽的状态。 两人脸对脸地睡着, 离得不知不觉很近。 而江袭黛醒来得比燕徽柔早许多, 她一只?手?垫在腮边,安静地凝视着燕徽柔的睡容。 帘后的光晕昏暗,窗外几声鸟鸣。 江袭黛盯得久了,瞧那人睡得恬淡平和?, 突然就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情。 她指尖动了动, 去拿燕徽柔的发梢。只?是才碰上去, 燕徽柔便茫然地埋进枕头,抬起眼皮来:“……早安。” 待说完以后, 许是才看清眼前的女人。她弯起眼睛, 笑了笑:“早安, 门主。” “嗯……今日做什么?” 燕徽柔本?想?答无事可做,但是仔细一想?,感觉有什么日期就要临近。 险些忘了, 她即将要去竹林寺秘境了。 这个被江袭黛忽略了很久的重要剧情节点,终于在合适的时机隆重登场。 江袭黛此?刻慵懒梳洗完毕,正?坐在窗台看枫林, 她闻言转眸:“这次下秘境,你小心些李星河。” “罢了。”江袭黛:“本?座同你一起去。” 燕徽柔顿了一下, 眨眼:“您不放心我?” “你有什么让人放心的地方?吗。”她状若无意地抬起手?腕,掸了下手?指, 一双眼眸便飞过?去:“不是被哪个女人拐了,便总是……总是认识这个认识那个的。” 燕徽柔直言道:“好酸。” “……”江袭黛不想?说话了,幽幽地放开了手?上的串子,改为托着下巴,沉缓良久,她弯了一下唇角:“燕燕。” 这一声调子温婉,是她嘴里喊出来的,但没想?到会这么寻常自然。燕徽柔怔了一下,两个舒展柔和?的字就从她耳根的淡红里蔓延进去。 “不喜欢吗。”江袭黛:“那便唤,柔柔。” 燕徽柔矜持地说:“我想?要前面那个。” “为何?” “因为后面那个,总让我想?到——我之前有一天,曾经给门主想?了一个雅称。很久了。”燕徽柔道:“只?是碍于情分,怕您不喜,便没有开口。还是莫要让我想?起来了。” 江袭黛很有兴致地问:“什么?” 燕徽柔取名还挺有意思的,底下养的那四只?狗叫得就很别出心裁。 江袭黛对此?很放心,只?是没想?到那姑娘小嘴一开,吐出两个字:“娇娇。” 嗯?”江袭黛以为自个听错了,不确定地反问了一声。 “娇-娇。”燕徽柔发出这两个字音时,口型很像一个噙在嘴边的微笑,尤其是在她特意慢条斯理地念出来。 她很认真道:“这两个字的寓意,和?您简直一模一样。” 江袭黛面子有点挂不住,嗔怒道:“什么话?” “哪一样了?没有一样的。” “是一样的。”燕徽柔施施然道。 在江门主的三申五令之下,终于让燕徽柔勉强回收了这个称呼。 不过?杀生?门的主人向来是不许百姓点灯只?准州官放火的,又一声“燕燕”逸了出来,续而接上:“秘境是哪一日开放?” 燕徽柔:“三日后。” “那可以启程了。” 燕徽柔却?仍有些疑虑:“可是谢宗主那边,应当也?只?挂了我一个人的名。门主就算是乔装打扮混入其中,也?没有更多的名额了。” “谢明庭?你又承了那小废物点心什么人情。” “我觉着,谢宗主倒也?未必这样……”燕徽柔轻咳一声。 第156章 江袭黛瞥了她一眼,目光幽幽的,她把窗户合拢,顺着走了过?来:“小事一桩,这个不用担心。” 于是燕徽柔回明月轩,收拾了一些疗伤的丹药,分门别类地塞到了纳戒里。她带了换洗衣物,出行日用,银钱细软。 最?后她将金楼玉阙缠在了腰间,非常轻便隐蔽。 这个东西,她本?来是用来试苏玉溪的手?艺的。结果发现她还真不错,所以便把剩下的玄铁全部交给苏玉溪打造了。 燕徽柔弯腰蹲下来,打开一个黑漆漆毫不起眼的匣子。 里头放着一把宝剑。一个储物袋。剑名龙泉,袋佩乾坤,如匣中藏玉,光华内敛。 虽然远远达不到那样的级别,不过?从外观看,还真瞧不出有什么两样。 燕徽柔拿手?绢将其包好,放入匣中,顺便将这两个匣子也?带上了。 脚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一双爪子扒拉上了燕徽柔的衣角。 燕徽柔讶然:“赏善?” 那只?煤球大了个号,不知是不是仅仅有它得到了江袭黛投下的机缘的缘故,它在剩下三只?狗里显得格外聪慧通人性。 赏善又把尾巴摇成了一朵黑菊花,它把那匣子拱开,自己钻了进去。 燕徽柔道:“出来赏善,这不是能睡觉的地方?。” 她伸手?把小狗拿了出来,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很快赏善又钻了进去,蹲在里面愈发像一块煤球,毛绒绒的那种。 一连好几次,都是如此?。 燕徽柔似乎懂了它的意思,把它拎起来:“你也?想?去吗?不太?可以,路上没有别的时间顾看你。” 赏善还是钻了进去,执拗地蹲在里头。 小狗想?去。 燕徽柔没了法子,只?好暂且把它捞起来,放在肩膀上,“好吧,那你待在我身上。”远远看过?去,像是搭了一条黑得发亮的抹布。 江袭黛老远瞧见了她,目光落在那条黑抹布上:“就这么喜欢这坨煤球吗。” “……带着吧。”燕徽柔叹了口气:“自打您把它喂成精了以后,它便无需再吃喝拉撒,还挺方?便的,权当解个闷。” 江袭黛未置可否,她见燕徽柔把东西都拿上了,就牵起了燕徽柔的手?。 这本?是一个寻常的动作,只?是在掌心接触的一瞬间,两个人都不免地不自然。 江袭黛撑开了绣花伞,漂亮的伞沿挡去了头顶的辉光,在地上投下一个优美?的圆弧。 一人撑伞,两人并肩。 直到走至于崖边,没有路可走,江袭黛一手?圈住了她的腰身,如落英一般随风腾起,还在空中转了半边圈儿,很是轻盈若仙。 “这次怎么不拎我了,门主?” “有碍观瞻。”江袭黛轻描淡写道,圈着她的那只?胳膊又紧了些。 说实?在的,自打昨日过?后,燕徽柔不拒绝她的靠近,却?也?没有再说别的。 她不明白那事儿算是过?去了还是没过?去,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两人相处寻常的时候。 江袭黛曾经很满意这个状态,但是不知为何,如今的她却?并没有感到那样全意的满足。 先?前退缩的是她,而回到原点时,她居然不愿意止步于此?。 真是奇怪的性子。 江袭黛自个儿也?觉得莫名。 “燕燕。” “怎么了?” “本?座兴许,有在喜欢你了。” 燕徽柔闻言:“嗯。” “……” 江袭黛没有侧过?目光,只?像在谈今天天气怎么样似的地抛出了这句话。只?是余光依旧在描过?燕徽柔的侧颜。 她微不可闻地蹙眉,怎的只?有一个“嗯”字的反应给人? “看出来了,门主。”燕徽柔道:“您接受和?不接受一个人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明显。” “……是吗。”江袭黛道:“你能说点别的吗。” 燕徽柔闭上眼睛,感受风吹,又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听了江袭黛的心跳半晌,从急急如马蹄落到平淡的安静。 等到她彻底安静了,燕徽柔眉眼舒展:“别的?” 江袭黛眉梢皱得更紧,但是她却?不愿直言,总觉得有些说不出口的羞耻,看了燕徽柔一眼,便未做声。 燕徽柔若有所思:“别的是……” “……” 江袭黛在认真听。 “别的是……”燕徽柔似乎在斟酌字句。 江袭黛:“不听了。” 燕徽柔笑了笑,说:“别的是,真巧。” 那女人侧目过?来,诧异道:“巧什么?” “我一直爱着您。” * 竹林寺附近乃是仙盟清修之地,人烟稀少,但是井然有序。 若不是燕徽柔有这一遭,江袭黛一点都不乐意踏足来此?。 她以挑剔的目光瞥过?眼前的一切,最?后嫌弃地收回来,朱唇下吐出二字评判:“寒酸”。 “还……好吧。”燕徽柔四周观望了一下,只?是不算穷奢极欲而已,和?杀生?门自然不能相比。 “你替那些人说话作甚。”那女人轻哼一声,只?是瞧起来不像是恼了,“不用怜悯他们,横竖这么多年,一群鼠辈也?没什么长进。” 自打燕徽柔在空中那一句话说出来以后,江袭黛哪怕面无表情,眼尾还是有一些微妙的弧度。心情不错。 第157章 燕徽柔侧目看过?去,江袭黛从来不屑于乔装别人。她一身红衣赤练,白面花伞,还佩着软红十丈,这几个元素结合在一起,实?打实?的瞩目。 好在这会儿人不多。 因为还没到秘境正?式开始的时候。 燕徽柔还是有些担忧:“门主,这里仙门人士众多。他们都是认得您这行头的,您的安危……” “都说了,不必担忧。”江袭黛轻轻地说。 一阵白烟散尽,面前的红衣美?人消失不见。 燕徽柔往地上看去,不免错愕,江袭黛站过?的位置,出现了一朵可爱的烤焦棉花——竟是那只?长毛白爪的小橘猫? 小橘猫矜傲地蹲在地上,毛茸茸的尾巴蹭过?燕徽柔的脚踝。 “还不抱我起来。” 一道空灵又熟悉的传音自燕徽柔耳畔响起。 燕徽柔:“那天,原来您在跟着我?您……” 她哭笑不得,不知道江袭黛是怎么想?出这个法子的,好像还骗了人三口亲亲。 那只?小猫双耳一歪,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尾巴尖一翘一翘的,似乎还没有来得及驯服尾巴,一只?雪白的爪子便将那截不断动弹的东西摁住。 燕徽柔抗拒不了这种圆毛的家伙,没往她盯几眼,便相当从善如流的将其抱在了怀里。 赏善趴在燕徽柔的肩膀上,面对于眼前这一幕,惊得将哈气的舌头缩了回去。 “嗯?变成小猫,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吗。” 怀里的那个毛团子动了动,似乎在燕徽柔的怀里很是舒适。 “此?乃通灵变化之术,不是低劣的障眼法,除非他们的修为高?过?本?座,不然能瞧出什么来?” 燕徽柔点了头,“门主真厉害。上次见是第一次变?那便学?会喵喵叫了。” “……” 燕徽柔轻“唔”一声,手?腕上被挠出一道细痕。 但是她丝毫不介意的弯起了眉眼,双眸润润的,充满了怜爱地看着这只?小猫。 小橘猫僵了一下,下一刻,她感觉自己的耳朵尖湿了,被燕徽柔亲了一口,再是脑门心。 接下来整只?猫被展开,燕徽柔脸颊微红,埋入了厚实?的猫毛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要把江袭黛的灵魂也?一并吸走似的。 第81章 “我瞧这天色也晚了, 秘境过几日才开放。还是先寻个地方住下。” “这家怎么样?” “那这家?” “……可是,这里没有更好的了,门主?。” 旁人一脸诧异地看向一位年轻女子。 她左肩上搭了一只黑犬,怀里抱着只橘猫。腰间盘着一根金饰, 除此?之外便十?分?素净。 她的气质清秀温和, 本就?引人注目, 而更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是——此?女?子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 但仔细一听,又似乎在自说自话。 同?在客栈里的人,诧异地丢了她一眼,免不齐离得远些, 毕竟这年头啥人都有。 那女?子却浑然不觉, 低头温柔道:“就?这家了, 咱们不挑了。好了,好了。再挑下去可要没得住了……” 一只耳朵尖儿湿哒哒的小东西?动?了动?, 慵懒地在她怀里眯眼。 燕徽柔眉眼弯弯, 将她抱紧了一点。 面前的客栈名为“四方客栈”, 有点过于朴素了,远看灰蒙蒙的一片,漂亮是谈不上的, 但离竹林寺秘境很近。 自然是远达不到门主?喜欢的标准,但是既然出门在外,也不好有那么多讲究。 燕徽柔观望一二, 觉得也找不到更好的了,这才抬足轻轻走了进去。 “此?处修士太多。将本座藏好一些, 省得引人疑心。” 燕徽柔脑中飘过来?一句叮嘱。 她了然,优雅一抬手?, 拿宽大?的衣袖覆上小猫。指腹刚好抵在小猫下巴,柔和地搓了一下:“门主?,这样妥当了?” “……” 江袭黛想说,这样看起来?更像抱着什么绝世珍宝了。 但燕徽柔看起来?是想要和全天下人炫耀——她有一只小猫。 面前的年轻姑娘鲜少有这些孩子心性?,江袭黛叹了口气,倒也懒得纠正她。 毕竟就?算被认出来?了,那又怎样?四大?道门齐上阵都诛不了她,何况如今。藏起来?多半只是为了——燕徽柔的试炼不要还没开始就?结束罢了。 燕徽柔片刻后也发现了不妥,于是欲盖弥彰地垂下了手?,换了一种更加自然不显眼的方式。 去与老板商议好价格,又付了押金。 “客官是哪个门派的?” 燕徽柔自然不好说出杀生门,免得吓坏了旁人,轻声说:“无门无派,一介散修而已。” 那老板眼皮也没掀,丢了个木牌给她,“二楼。” 燕徽柔本没多想,用尾指勾起绳子,转身离去。 只是耳后不经意又飘来?一句。 “客官哪个门派的?” “浩然宗门下。” 那厮的态度立马地恭敬起来?了,“仙长远道而来?,小店蓬荜生辉。这里的修士不少,一楼还有雅间与茶水……” 燕徽柔才刚踏上楼梯,结果肩膀被人一挤,就?背靠着贴到了墙上。 客栈老板殷勤地引着路,甚至扛了些茶水,噔噔噔几下上了楼梯,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此?处还有一个被顶到角落的顾客。 第158章 结果另一道声音响起:“这客栈离秘境近,许多仙门弟子都会在这里歇脚,生意兴隆,其中不乏有大?门派的贵人,这儿人便不怎么乐意招待散修和小门小派的修士了……道友出门在外,也无需这么实诚,挑个不错的宗门报上就?可。” 燕徽柔被拉了一把,解脱了这种狭窄的境地,站稳了脚跟。 她回过头,发现是一伙儿年轻修士,点头道:“……谢谢。” 为首的一个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闻言笑道:“不必道谢。道友也来?参加竹林寺秘境?不如同?我们一起?” 燕徽柔:“不必了。” “有友伴?” 燕徽柔迟疑了一下,怀里的小猫正拿尾巴扫她的手?腕,似是不满,她心想没必要多做纠缠,又点头道:“对?,有了。” 燕徽柔三言两语结束了对?话,独自上了二楼。 她开了门,靠在房门内,听着人的脚步声走远了以后,才将怀里的猫掏出来?,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烤焦的棉花因为刚才被掖在怀里,倒显得没那么规整,变成了一团凌乱的棉花团。 燕徽柔看得心里柔软,又忍不住摸摸猫耳,问道:“您对?于竹林寺秘境了解多少?” “如果没出错的话,这里应当有你?的机缘……不许再摸了,把手?拿开。” “嗯?门主?既然能算,那么确切地是什么机缘?” 燕徽柔遗憾地顿了手?。 江袭黛一时未答,她想说这是重要剧情?节点,既双修而后女?主?觉醒血脉体质一事?。 但是……这又得和李星河扯上关系。若放在以前,江袭黛并不在乎,曾几何时还想盼着燕徽柔和他早点凑在一起去,好给自己多加点修为。 而今,却是变了。 她只盼望着燕徽柔的所有目光放在她身上,又怎可能与别人共享? 但是剧情?会随着女?主?人设的更改而变动?,如今已经偏离了许多了,最后会如何,实在也说不准。 一阵轻烟散过,重叠的红裙如瀑布般垂下。 燕徽柔膝上一重,忽地感觉一阵暗香随风而来?,化为实质,全部压在了她的身上。 她被迫往后仰去,听到了椅子不堪重负地发出一声“咔嚓”响。 燕徽柔没想到她会突然变回来?,正在怔时,面颊却被及时地捧住:“也不是什么都能算的。” 江袭黛正跨坐在她的腿上,偏着头,笑了一笑:“机缘虽然说不准,有本座在,护着你?应当还是没问题。嗯?” 燕徽柔眨了眨眼:“您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下一刻,唇上温软。 燕徽柔闭上眼,顺从地被亲到了椅背上,她感觉江袭黛的头发丝从她的颈脖里钻了进去,挠得清凉瘙痒一片。 她的颈部被迫绷直了,一灵巧有余的软物正描着她的舌尖。这个吻气息绵长,直到燕徽柔快要憋不住气才彻底分?离。 耳畔有指腹轻轻捻着,发丝被牵起来?,绕在指头缝隙中。 江袭黛一面挽着她的头发丝,一面轻声说道:“燕燕,你?说爱我,我自然高兴。” 燕徽柔刚想再说什么,没成想江袭黛的话题换得忒快。一下子又扭回了正事?上来?:“下了秘境,你?只管自己走就?是,不要跟着别人。” 燕徽柔正讶异于这跳变,而自两人过近的距离瞧过去,却发觉那女?人耳根子红了些许。 江袭黛稍微动?了一下,发丝垂下来?,又将其遮住了。 依照系统的更新,江袭黛隐约地有个猜想,总感觉女?主?的气运才更强才是,所以她还是做出自己的选择比较好。 “门主?为什么会晓得这些事?呢。”燕徽柔放松地搂住了江袭黛的腰,这个动?作让对?方僵了一僵,好半晌才放松下来?。 “门主?以前是过怎样的日子?灵山派那里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燕徽柔轻轻地问,好像在任由自己的思绪流淌:“好想知道,毕竟没听您提起过。” 江袭黛挑眉道:“你?问的哪一件,可都不是三言两语能打发的事?情?。” 片刻后,她道:“我倒也挺好奇你?是个什么来?头,譬如被囚禁在洞牢之前的日子。” 燕徽柔摇摇头:“我若是能想得起来?就?好了。” “真的忘了很多事?吗。”江袭黛:“谁干的?莫不是清虚派那群烂人对?你?做了什么?” 燕徽柔想了一会儿,又摇头:“也不记得了。我唯一的记忆是,您。头一次见面,便百感交集……”她说这句话时,的确是百感交集的,声音很饱满,又笑了一笑:“好像贾宝玉对?林黛玉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林黛玉是谁?” “一本小说里头的。很经典,您没听说过吗?” “……没有。”江袭黛若有所思:“可是这确实不大?可能。毕竟记性?也不至于差成这样,那些年我从未去过清虚派。” 燕徽柔一旦陷入回忆,头脑又隐约作痛。 江袭黛似乎瞧出了她神色有异,一指戳上她的太阳穴,抵着揉了揉:“想那么多作甚,过去了的事?,晓得也是过去,不晓得也是过去,没什么好想的。正如我一般,哪怕记得以前的事?,若是有的选,也还是宁愿自己忘了的好。” 第159章 女?人抬袖时,熟悉的暗香浮动?。 燕徽柔的头疼暂缓,她从思绪中将自己拔出来?,松了口气,柔顺地靠在了江袭黛的身上:“好吧,不想了。” 她的门主?搂着她,还是如以前一样的,亲了亲她的眉心。燕徽柔为这个举动?而安心不少,她抬起头来?,却发现江袭黛双眸却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地上本打着瞌睡的小黑犬,突然机警地支楞了一下耳朵,起身来?咬燕徽柔的衣角——结果被江袭黛一脚顶开,扫到了一边。 江袭黛翻腕一弹,灭了不远处的一盏灯烛。 室内烛火,陷入昏暗。 她的手?指轻轻抵上了燕徽柔的嘴唇。 燕徽柔的身躯绷紧了一点。她仔细看过去,一只极细小的竹管自窗缝里插了进来?。 有人。 燕徽柔一惊,总感觉那竹管里会吹出点迷烟来?——怎么还来?这一套? 正当她想要掩住口鼻时,一阵破空之声响起。 江袭黛勾起唇角,一抖腕,射出一根发簪。 发簪迅疾得几乎没有声音,竟然精准插入那竹管之中,燕徽柔瞧见昏暗的窗子上,溅上了梅花大?小的血花。 轻微的声音顿时断绝。 看起来?那人还没来?得干出点什么,就?以身殉道了。 燕徽柔又尴尬地把衣袖放了下来?。 江袭黛从她的腿上滑了下去,足尖点地:“去瞧瞧。” 走到门边时,明显感觉窗外还另有几人。江袭黛瞥了那边一眼,便轻声说:“罢了,燕燕,你?去瞧。” 燕徽柔点了头,握紧了金楼玉阙,小心地凑近了门边,拿剑尖横着抵开了一点点。 谨慎是好事?,江袭黛很欣慰。但她的动?作谨慎得让人有一点想笑。好像是一只小兔崽在怯生生试探地出洞一样,围着土堆拱了半晌,就?是不见半分?挪动?。 “我在。” 身后的女?人温柔地说。 燕徽柔的剑尖有些抖,她想说她甚至不惧怕敌袭——只是一想到开门极可能见到一具被玉簪插到脑浆迸裂的死尸……就?和那天飘到她面汤里的半颗眼珠子一样。 她怕自己毫无尊严地,再当着江袭黛吐一地。 可惜门主?大?人大?概是永远不会理解这样的恐惧了。 燕徽柔把心一横,猛地开了门。 地上没有倒下什么死尸,燕徽柔定定地瞧着地面,才将目光松了口气一般收回来?,扭头一望—— 她心脏猛地缩紧。 那人被江袭黛钉死在了门框,还维持着生前的姿势,连一口呼救都没有喊出来?。 她没敢细看,立马挪开了目光,往四周扫了一眼。 在一片昏暗的楼道之中,她看见了站在尽头的几位佩剑修士——正是先前短暂打过照面的一帮。 “不会失手?的,就?她一个人,还是散修,瞧着也年轻。” “……那腰带看着就?不便宜,这身行头卖了能换多少钱啊。” “到时候再分?赃。” 燕徽柔这一出来?,正对?上他们的目光,那几道视线直直射过来?。 一时极轻微的窃窃私语打止,四周万籁俱寂。 第82章 对面人数众多, 燕徽柔捏着门框的手紧了一下。 她听见了较轻的脚步声,那?几个?修士冷笑一声,疑似恼羞成怒,拿剑便冲她刺来?。 燕徽柔下?意?识——她本完全没有这种意识的, 纯粹是?江袭黛把她折腾得多了。 她立即抽出了腰带间盘着的宝剑, 金楼玉阙带出了漂亮的浅金色剑影, 亮到极致, 像是?一圈儿灿烂的白虹。 当真面对威胁时,她经验不足,兼之有?点儿紧张,一时没有?控制好力道。 这一剑实在刺得不怎么漂亮, 快要丢了架势, 燕徽柔又下?意?识地觉得江袭黛会训她一顿。 只是?待反应过来?时, 才发现那?几个?人飞了出去。 不是?一个?个?飞出去的,是?被?刚才那?一剑格挡震飞了。 几副人躯砸在客栈的墙壁上, 一刹那?惊天动地地响, 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木头, 在碎掉的木刺间,只听得到痛苦的呻吟。 燕徽柔拎着剑,愣在原地。 曾经她怎么用力甚至都不能逼退江袭黛分毫, 却从不知道一剑还有?这么大威力。 她回过头,小心?地看了一眼江袭黛。 难不成,是?门主干的? 那?女人似乎看穿她所想, 一脸无辜道:“瞧什么,本座可没动手。” 整个?客栈似乎都惊醒了, 上下?一片灯火通明。 燕徽柔退回门内,捞起?了脚边正?嗷嗷低吼的赏善, 安抚着那?只小兽。 她道:“门主,这一下?,外?头死了人,还破了墙,恐怕没法子住了。” “嗯。”江袭黛终于将慵懒叠起?的一只腿放了下?来?:“总共遇上不过几人,不出意?外?全是?废物罢了。屋子还这般简陋,无趣至极,不住便不住了。” 燕徽柔忧心?地看着二楼那?墙上的破口?:“需要给客栈赔钱吗?” “赔钱?”江袭黛:“不准赔。那?老板人如此势利,省得脏了本座的钱。” “那?个?,”燕徽柔轻咳一声:“我听见外?面来?了人,怕是?不多时就要找到我们这间。快走吧。” 第160章 她拉起?了江袭黛的衣袖,顺着进去牵住了手。 江袭黛见过的世面多了,这种追杀只不过开胃小菜罢了。 她半点无所谓,瞧见燕徽柔牵着她往门边走去,还皱着眉梢,便好整以暇道:“燕燕,走门边是?肯定会正?面遇上的,这么想打架?” 燕徽柔脚步一顿,小声道:“不,一点也不。可是?没别的路了。” 江袭黛笑了笑,往桌上一拍,只听得铿锵之声,茶杯四分五裂,悉数震了起?来?。 那?长袖一扬,所有?的碎片都砸上了朝外?的那?一道木窗,噼里啪啦,碎了一大片。 燕徽柔被?搂进了熟悉的怀抱。她睁眼看过去,两人蹁跹的衣角交错纠缠,在空中转了个?圈儿,破窗而出。 耳旁已经掠起?夜晚微凉的长风,整个?人如浮萍一样乘风而起?。 燕徽柔往下?望去,灯火通明的客栈,很快在苍茫的大地上,缩成了一个?火星样的小点儿。 燕徽柔听见江袭黛轻轻笑了一声:“早先便让你不要落宿此处。你一进去,那?些人便盯着你了。是?之前过来?攀谈的那?群,套你话呢,记得吗?” 燕徽柔忙着撸猫去了,她眨眨眼:“……没注意?到。” “你说话温温柔柔的,看起?来?很好惹。何?况孤身来?此,年纪不大,手上皆套的是?上品的储物法器,不抢你抢谁?简直是?送上门来?的肥肉。” 燕徽柔在风里疑惑:“抢我的剑吗?可是?已经认主,抢了人家也用不了。纳戒里也没放什么宝贝,只一些疗伤的丹药和盘缠。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江袭黛道:“太弱了,没能力攫取更多的资源,一丁点蚊子肉也跟苍蝇似的扑上来?抢。这便是?大多数废物们的日常罢了。” “原来?如此。”燕徽柔轻快道:“方才您当真没帮我?” “没有?呢。”江袭黛冲她看过去:“所以本座总不明白,为?何?你练剑法总是?如此没有?自信。” “分明远胜同龄修士了。” 燕徽柔:“每日和天下?第一对练,也很难特别特别自信。” “……谁封的?” 燕徽柔清浅一笑:“我封的。” 江袭黛欲言又止,最终陷入沉默,竟然在燕徽柔面前矜持了起?来?。 过了一小会儿,她才轻柔开口?:“……不算。只是?较本座厉害的,都不小心?死在手下?了。剩下?的青黄不接而已。” 燕徽柔又看着她笑了笑,不知道在取笑些什么。 江袭黛被?她笑得有?点不自在,甚至带了几分嗔恼。 但却转念一想,原来?真有?人与自己?在一块儿时,会这样的轻快高兴。 她正?想得出神时,腰上却被?燕徽柔拍了一下?。 燕徽柔讶然道:“看,门主,前面好漂亮。” 不知不觉,两人已在云中飘了许久的路,但还未落下?。 夜风把悉悉索索的人声送来?,刚才是?客栈老板在破口?大骂,还有?剩下?的交谈声,惊恐的尖叫声。 这些杂音在风里打了个?滚,逐渐淡去,再也无甚动静了。 天色轮转,四周漆黑如墨,像是?坠入到一片虚空。 而云雾散开以后,朦胧的灯火全都如星星一样,亮了起?来?。 底下?不知是?在过节还是?怎的,有?许多人聚集在了河边,放飞了一盏盏的孔明灯。 正?逢,她们二人自云中飘过时。 江袭黛抬眸望过去。 纵然她见过了盛景,也鲜少直接置身于一片波澜星海之中。 燕徽柔一半依偎在她身上,一面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冉冉升起?的孔明灯。 上面依稀能瞧见许多愿景,她借着火光一个?一个?看过去,轻声念道:“求双亲长命百岁……这个?是?平安顺遂……财源斗进……好多人许愿啊。门主,你要许一个?吗?” “不喜欢许愿。”江袭黛叹了口?气。 燕徽柔:“怎么了?” 江袭黛的眼睛微眯,被?火光映得一片流萤:“感觉……最虔诚的愿望,总是?在最痛苦的时候许下?的。” 燕徽柔:“好像也是?。” 那?女人双眸半阖时最为?优雅漂亮,睫毛底下?此时还盛满了满天的灯火,她笑了笑:“别总是?附和,你许一个?。” 江袭黛也没有?那?么喜爱看孔明灯,最后还是?把目光流盼回燕徽柔身上。 于是?一整个?璀璨的夜空,好像也同她的眼睛一样,映照到了燕徽柔身上。 安静极了,只有?心?跳声和风声。 燕徽柔对视的那?一刻,心?声缓缓释然:“我想要的,都有?了。远期来?看没有?想到。只希望年年如今日,岁岁有?今朝。” “今日很好么?遇上个?些烂人,又发生了点乱子。” “不,我觉得挺自由的。门主。”燕徽柔道:“客栈住不好便换一个?地方,闹出乱子来?便一走百了,哪怕遇上坏人,好像也总有?您在背后。我无需去学着怎么得体地去处事……一切放松就好。” “我喜欢这样的自由和放松,又感觉自己?曾经没有?拥有?过。”燕徽柔突然有?点多愁善感起?来?。 江袭黛轻轻摩挲了一下?燕徽柔的头发丝,她早发现燕徽柔同样也是?内心?思绪很多的人:“如今是?有?了,莫多想。” 第161章 敏感多情,有?时候又会刻意?地钝化自己?。从这一点上来?说,她俩相像得有?点过分。但这样的人相处到交心?的程度,其实很难。 江袭黛好像发现了一点自己?冥冥之中会和燕徽柔走到一起?的可能了,她非但不觉得麻烦,甚至心?情微妙地又好了些许。 待穿过那?一阵子孔明灯以后,依照朦胧的方位判断,江袭黛施法落了下?来?。 这一次不远,就落在竹林寺秘境附近,索性从那?边过来?了罢了。 只是?正?当燕徽柔才踩上地面时,天空中突然传来?细微的扇动翅膀的声音,两人抬头一看,是?浩然宗配色的信使鸟儿,正?迅疾地飞来?。 那?鸟雀双足捉着一个?很轻的包裹,扑棱棱翅膀,将那?个?袋子丢到了燕徽柔的手心?里。 燕徽柔打开来?一看,是?证明弟子身份的令牌。还有?一封简短的嘱咐。 笔锋端正?,一看便是?那?位宗主亲笔所书,列出了几条注意?事项,以及崭新身份的背景——散修,孤女,因为?曾经在某一年除妖比试时崭露头角,被?授予去竹林寺秘境试炼的机会。 虽然燕徽柔的名字在整个?修仙界流传并不广泛,但是?为?了万无一失,也避免有?心?人从中借势发挥,谢明庭还是?给她的令牌编了个?化名儿,写作:“谢柔”。 江袭黛对于那?小废物点心?,本没什么好说的。燕徽柔那?话毕竟也不算包庇——谢明庭为?人倒是?没什么大奸大恶,最让江袭黛瞧得不顺眼的地方,莫过于她不喜欢杀生门,还有?点儿执着于除魔卫道。 不过这些到底算不上深恶痛绝。 只是?江袭黛这一眼瞥过去,却有?些在意?那?令牌上撰写的姓氏。 “她这是?想当你娘了,天下?姓氏这么多,还非给你冠个?她的姓?” 燕徽柔正?把令牌收好,却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幽幽的:“那?小废物点心?,给本座当孙女儿还差了个?辈,也不晓得是?哪来?的自信,竟给你当长辈。她凭什么?” 第83章 燕徽柔单料到门主会有点不高?兴, 但却也没想到她能醋到这份上。 燕徽柔张口还?未说什么,那女人飘来一句轻啧:“没酸。只是觉得有些人太?不知好歹罢了……不过是一次秘境试炼,这种事情下次寻本座就好,没必要?领她的情。” “不急, 以后还有很多事找您。”燕徽柔把?令牌挂上腰间。 江袭黛这才神色松和了些许:“你说。” “有时候, 想抱一只货真价实的小猫……譬如这会?儿。”燕徽柔依依回眸, 很期待地看?着?她。 “……” 江袭黛恨铁不成钢:“燕徽柔, 你为什么总喜欢亲……那种东西的毛?不会?齁嗓子吗?” 燕徽柔一指点上下唇,却不回答她的问?题,微笑?道:“喜欢的时候喊燕燕,面?子挂不住了就叫全?名。我记住这档子事了, 娇娇。” 待到天明时, 燕徽柔身边已经?落了个清寂。唯有怀中一只橘猫, 肩上一只小黑狗而已。 许是秘境开放的时期临近,四周的修士渐渐多起来。 她本是想旁若无人的吸猫的, 不过吸了个几?次, 总感觉那只小猫在轻轻发颤, 似乎有点承受不来。 一只粉红色的爪垫摁在燕徽柔侧脸上,企图遏止她毫无分寸的磨蹭。 于是燕徽柔看?着?她的目光更怜爱了,顺势拿住那只小白手套, 拇指摁住梅花软垫,轻柔地搓搓,很嫩很弹, 让人心旷神怡,精神一振。 “是门主变的小猫, 一定很干净。对吗?” 那枚小小的梅花垫也被一视同仁地亲了亲。 燕徽柔的脸颊被一爪抵开,同时神识中一道声音疲惫响起:“秘境要?开启了。别围着?这破猫吸了。” 燕徽柔于是克制地摸了摸便作罢。若真把?门主惹恼了, 下次不变猫咪,却有些得不偿失。 “燕……燕徽柔。” 听见有个声音在喊她,燕徽柔警觉回头,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姐姐?” 面?前的女子还?是那副打扮,浑身上下罩得严严实实,脸上遮着?黑纱,活像是出?来打劫的——仍然一副自闭的样子。 苏玉溪看?着?燕徽柔似乎很想和她交谈的样子,拘谨地裹了一下衣裳:“你好。” 燕徽柔笑?道:“没想到这么巧,还?碰上你了。上次见面?还?未问?起,你是哪派门下的?莫非是散修?” “我吗……”苏玉溪:“神机阁的。” 燕徽柔讶然道:“什么?那你怎的去无垢山附近开了铺子?” 一想到神机阁,她就不免想到了那神机阁阁主趴在江袭黛脚边学狗叫的样子。这件事痛击了燕徽柔的眼神,所以连带着?对这个门派的观感都古怪了起来。 苏玉溪闻言更自闭了:“在门派里,人太?多,住不习惯。相处得不大好。” 燕徽柔赞同:“那倒是。人一多,便很容易生?是非,吵吵嚷嚷。” “对,”见有人理解她,苏玉溪觉得有点感动:“同门总来打招呼。” 紧接着?,她似乎想到了更恐怖的事,低头兀自崩溃着?:“还?要?我,每天和师尊讲话。” 第162章 燕徽柔:“……” 燕徽柔矜持地点了下头:“与长辈谈话,的确也有几?分头疼。亲近了会?惹恼人,太?疏远了也会?被记着?。” “喵。” 怀里的小猫意义不明地哼唧了一声。 苏玉溪:“对对。” 燕徽柔微微蹙眉:“我第一次来参加这种东西,没有阅历,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出?来。” 虽然这位苏姐姐略有点自闭,但她练器的水准却很不错。由此观之,修为应该也是不错的。 “所以,可以和你一起走吗?”燕徽柔冲她歉意地笑?着?。 苏玉溪有点犹豫,片刻后?问?:“你不认识同门师姐师兄吗。” “不,”燕徽柔语气转为低落:“在门派里,关系不怎么好。认识新的朋友也很麻烦。” 于是苏玉溪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同病相怜:“……那好的。” 燕徽柔松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 “燕徽柔!” 燕徽柔错愕回头,碰见了李星河。 李星河背后?背着?一根金光熠熠的龙泉宝剑,腰佩乾坤袋。整个人穿得十分华贵,看?起来最近日子过得不错。 他朝燕徽柔伸出?手,好像料定了燕徽柔会?跟着?自己,全?然不管一旁正局促的苏玉溪:“和我组队吧。我会?保护好你的。” 燕徽柔婉拒道:“不好意思,我这位朋友不怎么喜欢见生?人。” 李星河这才扫了一眼苏玉溪,似乎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那我们俩一起,让她自己一个人去。” “不妥。总有个先来后?到的。”燕徽柔感觉自己的胳膊被小猫抓紧,门主似乎有些不悦。 她连忙推辞掉李星河,转而拉起了苏玉溪:“苏姐姐,时辰不早了……” 李星河道:“别这样啊燕徽柔,师尊不让我过来试炼,听闻你要?来,我还?是特地偷跑出?来的!你和她熟还?是和我熟?你以后?要?是来仙门的话,我们的交情会?更久。” 燕徽柔顿住脚步,叹了口气。“我……等下。” 李星河诧异:“怎么了?” 燕徽柔:“我总觉得有点不好的预感,感觉江门主正在附近。你不觉得,背后?有点阴森森吗?” 李星河一时毛骨悚然,他扭过头去,呸了一口:“我怕她?我乃是天命之人,有龙泉宝剑在手,自古邪不压正,她江袭黛不过是为祸一方的魔头……你放心,我有朝一日一定从她手底下把?你彻底救出?来。” 他的话有点多,显然是不如面?上表现得轻松,左顾右盼,看?了一圈。 竹林摇曳,只有修士来来往往,没有半点异常。 李星河一把?拉住燕徽柔的手,紧张道:“还?是快走吧,你也是偷偷出?来的,别真被那个恶女人找见了,回头又虐待你……” 一道迅疾的红光斩过,有道轻柔女声低声冷笑?道:“天命人?你怕是在讲梦话啊。” “把?你的脏手拿开,谁准你碰我的人了?” 声音飘渺,如天上传来。 李星河后?脊一凉,他愕然转头,结果两眼一黑,被直接劈晕了过去。 一个人直接栽倒了,咚的一声,发出?沉闷的动静。 这让四周正准备上山入寺的修士们,频频侧目。 但没有一个人看?见江袭黛,自然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出?手的。 燕徽柔很有默契地对苏玉溪说:“苏姐姐你看?,人不能太?着?急上火,不然这天热便容易中暑晕厥。我把?他拖到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下。你在这里等我可好?” 苏玉溪愣了半晌:“……好。” 男主被拖下去了。 燕徽柔吃力地把?李星河拖入一片竹林,挑了个隐秘无人处。 她本想着?进秘境以后?再找机会?,但是江袭黛又不让结伴同行,燕徽柔正愁怎么办才好——眼下好了,这可是天赐良机。 她打开自己带来的赝品,连忙把?龙泉宝剑和乾坤袋掉了个包。 “不错。”识海内得到了门主的赞赏:“原来你找苏玉溪,锻造的是这个玩意?” 燕徽柔抬眉道:“嗯,您上次夺了神器,他又会?好运地捡到新的。我便寻思着?,替换一下试试看?……或许可以瞒过天道?” 江袭黛淡淡道:“你对他还?怪好的,掉包的两件成色不错,也是难得的宝贝了。” 燕徽柔手一顿,挑眉道:“我可不是为人好,只是太?差了岂不是一下子就露馅。何况神器除外,再好的武器,他拿着?也一定没办法胜过您的。” 紧急调换了一番,燕徽柔把?真的龙泉宝剑与乾坤袋,将其小心翼翼地收好存入纳戒。 她拿下巴低头蹭了蹭怀里的小猫,而后?起身,返回去找苏玉溪。 苏玉溪还?在原地自闭地等人,脚步也不曾挪动一分。 “苏姐姐,”燕徽柔笑?道:“没事了,我们上山。” 苏玉溪点点头,拎着?身上衣袍,头也不回地往山上走去。燕徽柔紧跟在她的身旁。 竹林寺修得很高?,四周全?是纤纤细竹,风浪一掀,绿得碧波万顷。 只有一条清幽小道连入山脊,若隐若现,如世外洞天。 她们一路登至竹林寺,本以为是什么香火鼎盛的地方,却不料眼前破败非常,庙顶上的琉璃瓦早就失去了光彩,四分五裂地砸在破旧的大门口。 第163章 只是与其破败相互对应的是,这里堪称人山人海,挤在一间小小的破庙前头。 守卫秘境的弟子,正大声喊着?:“排队!排队!拿好令牌,一个一个接着?来。” 沉默了一路的苏玉溪突然出?了声:“这是……这是你的灵兽吗。” 燕徽柔掏出?一根牛肉干,喂给了趴在肩头的赏善,“嗯。” 苏玉溪:“不是这只,我是说,那只猫。” 燕徽柔笑?了笑?:“那可不是寻常小猫。” “契约灵兽吗。”苏玉溪将面?纱慢慢取下来,紧张地与那猫对视片刻。 橘色长毛的猫咪,四爪和腹部皆是白色,品相看?起来十分美貌。 但细看?过去,总感觉这只猫的表情很丰富,正如此时,它正微微翘着?奶白的下巴,静幽幽地瞪着?自己。 苏玉溪不知为何更紧张了,可能这就是直觉。 她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实在忍不住说:“那个,你的猫,似乎睥睨了我一路。” 第84章 燕徽柔闻言, 揉了揉猫毛,温和地解释道:“怎么会,小猫很和善的。只是有点羞见生人。” 苏玉溪到底没想明白那只猫为何会对自己富有敌意。她只好?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前面:“去排队?” 混杂的人群气息, 让燕徽柔也感觉到很不适应。 她耐着性子观察了一番周围, 没有发?现任何熟眼的前辈, 几大道门的首领也没有过来。 果然谢明庭的话是对的, 这次秘境的机缘,可能对年?轻后生的吸引力?更大。来试炼一次,总归没有坏处。 那么,为什么展阁主不让李星河参加这次秘境?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啊…… 燕徽柔想到这里, 忍不住打开了一下纳戒。 她看着里面存放得好?好?的两件神器, 一时也说不上哪里不对。 “神机阁的?” 守卫秘境的弟子验过苏玉溪的令牌, 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进去吧。” 燕徽柔抬头,看着苏玉溪走入破败的寺庙。 寺庙的大门里, 看不见里面的佛像, 只剩下一片虚空涟漪。虚空有一道缝隙, 随着人走进去,波澜了一下,而后带着整个人消失不见。 轮到她了。 “你是……”守门弟子摸了摸下巴, 也打量了燕徽柔几眼:“无门无派,能获得参加秘境的资格,是从何处得到的机缘?” 燕徽柔依照谢宗主的嘱咐, 一一地答过去了。 “活物需要?登记。一只灵兽。品种是?” 那些?弟子把赏善抱起来,左右观察了一遍, 又放回了燕徽柔的肩膀,嗤笑一声?。可能是在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养狗作为灵兽。 “等等。你怀里抱的那是什么?灵宠只能携带一只。” 燕徽柔稍微把橘猫露出来一点:“这……这只小猫没有修为, 算不得灵宠?” “拿过来看看。” 守门的弟子还没挨上那只猫,突然惨叫了一声?,狠挨了一爪子,捂着胳膊上的几道血痕倒吸一口?冷气:“嘶……” 但是探查一番,这只小猫的确没有半点修为。只是看起来有一种睥睨众生的高傲感。 也是,但凡是驯服的灵兽都很聪慧通人性,完全不会跟只没开化的野猫一样乱抓人。 “进去吧。” 燕徽柔松了口?气,连忙把门主抱回来,走入那阵涟漪之中。 她眩晕了一阵子,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毛茸茸,再次睁开眼时,四周景物已经完全变化,哪里还是刚才的破庙? 面前是一片平静开阔的水面,澄澈得像是镜子一样,可以分?明地瞧见自己的身影。 燕徽柔发?现自己站在水面之上,她用脚尖磨蹭了一下水面,没有感觉到潮湿,但是波纹却因?为她的动作而顺势渐渐扩散开来。 而水镜之上,如梦似幻地竖着四道大门。 “好?神奇。” 苏玉溪正在不远处等她:“秘境,就是这样的。” “怎么说?” 苏玉溪摇了摇头:“法则和外面不一样。” 燕徽柔打量起眼前突兀耸立的四道大门。有些?修士已经头也不回地背着剑走了进去。 每一道门上都有相应的界石,从左到右,颜色不同,分?明地篆刻着不同的字体,字形扭曲,难以看懂,疑似某种上古咒文。 “看起来是需要?选一道了。”燕徽柔:“去哪一道较好??” 苏玉溪道:“白色的人比较多。但,还是你选好?了。” 神识之内却传来江袭黛的声?音:“别听她的,你自己……” 燕徽柔顿了一下,心想客套一下也挺好?,只是赏善“嗷嗷”了两声?,冲着那道黑色的门摇了摇尾巴。 得,一队人马还各有偏向?。 燕徽柔索性把门主猫猫抱起来,握着一只爪子,晃了晃:“小猫选哪个?” “……” 江袭黛没有回答。 我猜你选红色的那个。燕徽柔在心里轻轻落下一句,她把赏善拎回肩膀,对苏玉溪道:“那,便红色吧。” 苏玉溪点点头。她侧目看了一眼燕徽柔怀里的橘猫,那只猫耳朵动了动,贴在了燕徽柔身上,眯着眼睛温顺了很多。 好?诡异的感觉,一只猫居然看起来有点妩媚。 第164章 一踏入那红□□石的大门,便感觉到一股子热浪逐面而来。 燕徽柔紧紧闭目,再次睁眼时,却一时噎住。 ……这是,火焰山? 四周的天空被熏得昏红,活像是同时落了十三个太阳似的。 苏玉溪常年?炼器,身处于炽热之中,倒是没有很不适应,一派正常地往前走去。 燕徽柔踩上裂纹的大地,隐约能看见底下猩红流淌的岩浆。 哪怕有灵力?护身,她依然走得烫脚,步伐都快了许多,不断交替着。 ……忏悔一下,还是应该跟着人多的地方走。燕徽柔被热风熏得泪流满面,用力?眨了眨眼。 “燕徽柔,你很会选。” 燕徽柔还以为是在讽刺她,没想到侧目看过去,苏玉溪的眼神中迸发?出了难得的光亮。 “这里好?多矿。”苏玉溪同样泪流满面:“我来这里,正是为了这个。” 还没等燕徽柔反应过来,苏玉溪解下了身上的黑袍,自腰间?掏出一把熠熠生辉的镐子。 “等等——” 燕徽柔的声?音被一道热风呛了回去,她咳嗽半晌,发?觉苏玉溪已经迫不及待地踏上了一块岩石,身影消失在裸露的矿层之间?。 ?她挖矿去了。 赏善热得整只狗都失去了生机,舌头再也没收回去过。 燕徽柔见它如此,又记得江袭黛不喜天热,连忙搓了搓怀里同样精神不振的小猫:“门主,还好?吗?” 一阵轻烟散过。 燕徽柔怀中一重?,忽地出现一具身躯。 她手一松,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抱着哪里。 “闷在那猫毛里热死了。” 江袭黛柔顺着坠落的力?道,若无骨地靠在燕徽柔身上,面颊薄红,鬓发?湿了,睫毛底下都挂着水珠子。 她嘴上抱怨着,以手为扇,好?像这样能凉快一些?似的:“简直是来受罪的。” 燕徽柔:“那不要?变回去了?横竖我们都进来了,似乎也没有什么人过来——” “燕徽柔?” 燕徽柔侧目看去,不由?得愣住,才发?现苏玉溪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炼器师手里拎着个筐子,里头盛满了碎矿石。 她望着毫无距离地贴在燕徽柔身上的陌生美艳女人,一时也愣在原地。 江袭黛则微微抬起下颔,目光落下来,居高临下地扫过来人。 苏玉溪不擅和生人相处,更何况面前的女人看起来修为比她高很多,气势又凌人,是前辈。 在燕徽柔震惊的目光中,苏玉溪迅速套上了那身严实的黑袍,扣子一系,又吓得自闭了。 燕徽柔关切道:“不热?” 苏玉溪矜持地说:“不。” 燕徽柔只好?看看江门主。 苏玉溪在自闭了一会儿以后,突然发?现这女人的表情怎么如此熟悉,好?像又在睥睨她——醒悟过来,是那只小猫? 生人不行,但那只盯了她一路的猫,已经不算陌生。而且小动物天生会让人降低戒心。 苏玉溪小小地松过一口?气,松开了领口?:“还好?,是猫成精了。” “……” 成精? 江袭黛本是挪开了目光,如此又一眼剜过去,薄怒浅嗔,气不打一处来,似乎是被这一句话冒犯到了。 燕徽柔抖了一下,为了苏玉溪的安危,下意识开始解释:“不是猫成精。是人成精……不,也不对。苏姐姐,其?实这是一种术法。” “年?轻丫头,”江袭黛在一旁幽幽地开口?,挑眉道:“你能一眼看破本座真身?” 苏玉溪:“什么?”她捂了一下脸颊,不知道该不该说那只猫的神态太拟人。 江袭黛似乎还未放下戒心,但一时又看不出苏玉溪到底有没有在装蒜。 气氛僵持起来。 燕徽柔勉强微笑了一下,她伸手亲密地挽住江袭黛,对苏玉溪说:“你应该认得她的。便是她手上转赠给你的玄铁——我说的家里的那位慷慨长辈,多亏了她……” “啪嗒”一声?,一筐子矿石掉了下来。 苏玉溪怔了良久,看着江袭黛的目光,忽地热切起来。 江袭黛感觉不对劲地后退了一小步。 下一瞬,那女子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双手合拢,牢牢握住了江袭黛的手。 只握了一下,她就迅速地放了下来,两手贴在身侧。 江袭黛双眸微睁,想揍她都慢了一步。 “那个,您好?。”苏玉溪不安地开口?,眼睫毛眨得快要?断掉。她又暗暗激动地搓了一下衣袍,纠结在手心里,可能想要?说点感谢的话:“您……您的那块玄铁……啊,请问您怎么称呼?” “她姓江。”燕徽柔见缝插针道。 苏玉溪脸颊微红:“好?的,猫前辈……啊不,江前辈,不好?意思,有点紧张。” 谈起矿石,苏玉溪口?齿伶俐了许多,一下子精神大振:“您送的那块玄铁色泽均一,纯度很高,乃百年?难得一见之好?铁。我用它锻造了三个迄今为止最满意的成品。您收藏这样的好?铁,一定是有眼光的人。” 可能她还觉得夸赞不够真诚,又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比起拇指:“真的,好?铁。” 江袭黛:“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165章 横竖那玄铁是她赠给燕徽柔了,至于燕徽柔送给谁,这份恩情大可不必放在她身上。 不过苏玉溪在努力?夸她,江门主虽然并?不领情,看这丫头到底也没有那么多的偏见了。 江袭黛双眸一动,“你这么对本座说话,是不认识本座?” 燕徽柔看着苏玉溪的眼神已有几分?疲惫,怕她答不准,比了个悄悄话:“杀生门,江门主。” 换做燕徽柔,这时候应该会适时地抒发?一下惊讶,并?且温顺地跪下来,表达自己的尊重?,再拐弯抹角地赞扬一下江门主——从而体贴地满足某个女人的优越感。 苏玉溪:“江门主?” 江袭黛很耐心地等着她的反应。 “嗯……”那黑袍姑娘拿指节抵了一下鼻尖,拘谨地道:“不知道。我们打铁界没这号人物。” “……” 第85章 “本座看你, ”那女人?敛起漂亮的眼眸,神色冷下来,吐出刻薄几字:“像块铁。” 苏玉溪茫然:“啊,谢谢。” 江袭黛不悦地转过身去, 决意再也不和那坨铁打的东西讲话了。眉目微垂:“燕燕, 走了。” 燕徽柔安静地挽着她, 抵了一下唇角, 似乎在憋笑。 “笑什么笑。”江袭黛也盯她一眼,眉梢略蹙:“成?天认识一堆奇葩。” 燕徽柔双眸弯弯的,有点儿像月牙。她轻咳了几声,还是笑了起来:“你们?俩的对话, 好可爱。” “你倒是瞧得有趣了。嗯?”江袭黛腹诽道:“本座则感觉要减寿三年。” 冷不丁地, 江袭黛的面颊被亲了一口。 燕徽柔笑笑:“亲一口, 加三年。” 江袭黛顿了一下,抬手抚过脸颊。她忍不住, 向苏玉溪那边看了看。 那人?正在专心挑拣着手里的几颗石头, 既没?听她说话, 也不曾抬头看到什么,似乎在一边沉思一边走路。 江袭黛不自觉白了一眼,收回?目光。从猫变成?人?身, 灵力流淌遍浑身,总算清凉了许多。好像也没?有刚才那般烦躁了。 燕徽柔问道:“……所?以秘境是用来干什么的?是需要找到出口,还是在里面寻找什么特?殊的东西?” 满目是一望无际的深红的原野, 流淌的岩浆。偶有几座凸起的嶙峋怪山,里头藏着灵矿。 但是燕徽柔并不想挖矿, 她也不会炼石。 她轻轻扯了一下江袭黛的衣袖:“门主?,我要找什么?” 这话属实问住江袭黛了。她沉默片刻——现在剧情?已经完全偏离了原本的大纲, 燕徽柔能遇到什么机缘,何时遇到,怎么触发?,这实在是不好说。 “按你想的,随便走走?”她不大确定地答。 燕徽柔擦了一下熏得流泪的眼睛,也沉默片刻,而?后又叹了口气——按照她来想,她压根不想在这种地方散步。 她会直接转身,出门,出寺庙,宁愿回?杀生?门当御供的厨娘。 “汪呜!” 不知道为何,刚才还蔫了吧唧的赏善却激动起来,频频咬拽着燕徽柔的衣角。 “要去哪?” 那小黑犬似乎很兴奋,围着燕徽柔打了三四个转。走走停停,似乎想要领燕徽柔去什么地方。 燕徽柔观察了一下它?,反正无事,门主?还非要她找条路出来,索性半推半就地跟了上去。 江袭黛和苏玉溪看起来都没?什么异议。 赏善一路窜了很远,走走停停,闻闻嗅嗅。 一团黑色的毛团撒着四条短腿,在干裂的大地上迅速流动,看起来很是滑稽。 “是这里吗?这里有什么?” 燕徽柔蹲下来,看着在地上使劲扒拉的赏善。她伸手摸了摸狗背,赏善衔住她的手,往地上凑。 燕徽柔顺着它?在粉碎的土屑里扒拉了几下,摸到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 她皱眉,将土再扒开一些,发?现那东西白森森的。 燕徽柔的声音颤了一下:“骨头?” 【滴!监测到女主?重要机缘。】 江袭黛在心底默默地想:“……什么?重要机缘被一只狗找到了?还能更荒谬一些么?” 【请问宿主?需要使用更新模块《世界观百科全书?》吗?】 “这是什么?” 江袭黛用意识戳了一下这个模块。上一次更新,她的注意力全在好感度界面上,系统并没?有提醒她这个模块的使用方法?。 她戳中?了这个模块以后,除却能看到正常的景象,还能看到一排繁琐的文字介绍。 【通明犬。常出没?于集市周边,大隐于市。万犬中?无一,可辨真假,识奇货,寻宝藏,但总是被人?忽视。本领随着修为提升而?增加。稀有程度:s。】 江袭黛此刻的目光正落在地上那只摇尾巴的小黑狗上面——瞧起来蠢兮兮的一坨东西。 她在心里略惊了一惊,头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燕徽柔气运的恐怖之处。 万里挑一? 那天燕徽柔只是随便去集市上捞了四只破狗回?来,还真是一捞一个准。 江袭黛的目光下落,拂过燕徽柔的掌心,盯着地里面露出来的那一小截白骨。 【白泽遗骨。上古神兽白泽陨落以后留下的骨头,隐约笼罩着一丝不寻常的气息。白泽神兽,通过去,晓未来。稀有程度:s+++。】 第166章 江袭黛若有所?思地点头,感觉这个功能还不错。 她又对着燕徽柔看了一眼。 【原文女主?,燕徽柔。温柔善良,兰心蕙质。擅长做酒酿圆子,喜欢毛茸动物。】 挺贴切么。 江袭黛满意,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苏玉溪。 【资质极高的炼器天才,苏玉溪。内敛喜静,擅长打造法?器,挖掘矿石。女主?的好朋友之一,未来的神机阁之主?。】 “……” 江袭黛狐疑地瞥了一眼这丫头,自闭成?这样,还能率领四大道门之一的神机阁? 不过一想到那老头子的怂样,江袭黛又释然?了。好像都不是什么正常东西。 江袭黛对这个新鲜系统,难得感觉到有用。她想了想,矜持地从纳戒里取出一方铜镜。 江袭黛拿镜子对准了自个儿的脸,仔细一看。 【铜镜。似乎是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镜子。】 她调整了一下距离,撩起了耳畔的发?丝,认真地看着自己。 【铜镜。似乎是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镜子。】 “本座不是在照镜子。” 【铜镜。似乎是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镜子。】 “……” 【使用次数已经到达上限。如果宿主?想继续体验该功能,请认真推进主?线任务与支线任务。】 苏玉溪在一旁,疑惑地看着这位前辈照镜子。 燕徽柔刚才抬头看江袭黛,目光也同样疑惑起来。 她的门主?大人?正举着一方铜镜,撩起发?丝,左看右看,时而?蹙眉时而?拿远一些,又时而?眨眨眼。 “您在干什么?”燕徽柔担忧地问。 江袭黛手一顿,把镜子默默塞了回?去,于心里骂了系统一声“蠢货”。 她佯装无事发?生?:“……自视仪容。” “对了,依本座之见,那块东西应该是宝贝。” 燕徽柔抱着赏善站了起来,“门主?,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应该是它?饿了,闻到骨头才……” “不。”江袭黛:“很特?别。挖出来。” 燕徽柔诧异:“挖尸骨做什么?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呢。” “没?事的,自有用途。” 江袭黛见燕徽柔不喜欢干这种事,思忖了一二,便一指点出,隔空戳了一下苏玉溪的肩膀:“那骨头下面似是有灵矿。小姑娘,你要不要去瞧瞧?” 苏玉溪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茫然?地裹了裹衣裳,才反应过来江袭黛的话。 她双眼一下子亮了:“好。多谢前辈指点。” 只见一道残影闪过,苏玉溪迅速地拿着镐子挖通了三四米。 兴许穿山甲打洞也就这般盛景了,飞扬的土屑从她身后洒出来,呛得燕徽柔又咳嗽了半晌。 燕徽柔双眸水润润地,她捂着口鼻,震惊地看着苏姐姐迅疾的身姿。 还来不及她思索,一整块土地便在苏玉溪的挖掘速度下迅速瓦解,露出庞大而?洁白的神兽骨骼。 燕徽柔不认识白泽,没?有看出来那是何物。但看起来不是人?的骨架,这让她心里的毛骨悚然?感去除了不少。 苏玉溪顶着一头土屑,从坑头钻出来一个脑袋,低声道:“啊,前辈,没?有矿。” 江袭黛勾起唇角,冲她轻轻一笑:“当真?许是本座眼花了。” 燕徽柔学着她:“当真?谁家小猫这般坏。” 言多必失,脸颊上被女人?的指腹一捏,拧了一下。 燕徽柔捂着脸颊,露出一个无辜的神情?。片刻后又弯了弯眼睛。 只是在细微之处,那座苍白森然?的骨架,竟然?微微动弹了起来。轰隆隆地,从皲裂的地面上,传来一声声来自于远古的呼唤。 燕徽柔:“这是什么声音?” 谁知道苏玉溪问:“……哪有声音?” 江袭黛大概知晓这是女主?角一个人?的机缘,她便道:“可能有些东西,只有你能听到。别怕。” 燕徽柔茫然?了片刻,确实有一点害怕,对于这种大家都察觉不到,而?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的——何况那声音还越来越大了。 好像海浪一样,即将把她卷裹进去,无法?逃离,亦无法?抗拒。 她有些颤抖地,顺着那声音走进了一步。 江袭黛放开了她,望着燕徽柔一步步走近,蹲下身子,最?后跪在坑边,把手放在了骨架上面。 尖锐的骨刺刺破了燕徽柔的指腹,她轻唔一声,丝丝鲜血顺着破口出蔓延出来,顺着肋骨往下流淌。 拿系统的比喻方式来看,好像某位公?主?终于在命定的纺锤上留下了自己的一滴血,等待她的变化是是诅咒,也是祝福。 燕徽柔突然?感觉到了灵台的空明,意识渐渐坠入了虚空,她在晕倒之前,感觉江袭黛的手扶了她一把。 而?再次猛然?睁开眼时—— 燕徽柔瞧见的却是缱绻红帐,罗绮生?香。 那染着丹蔻的手指,如同沾了鲜血一样,艳丽而?又危险地,挑开了她的衣裳。 第86章 四周的景象变化, 底下是绵软的床榻。 燕徽柔扭头望去,女人的一只手撑在她耳畔,另一只手,正悉悉索索地挑开着她的衣裳。 指甲尖儿划着胸口的皮肤, 微凉与?柔软相?触, 带来?丝丝的寒意。 第167章 “门主?” 燕徽柔:“您在干什么?” “嘘。”那女人抬起?眉眼, 她唇色与?往常比更红, 抹了?一分若有若无的笑。 “这是哪里?” 无人回答她。 周围的辉光渐渐淡下,对面女人的容颜平静下来?,遁入黑暗,只剩下一些起?伏的轮廓。 “你爱我吗。燕燕。” 温热的掌心, 摁在了?燕徽柔心脏处, 好像在描摹那里的形状, 指节微屈,挠了?一下。 燕徽柔有点儿怕痒, 瑟缩了?一下:“刚才, 我不是还在秘境?这是哪里?” “你爱我吗?燕-徽-柔。” 那女人忽然唤了?全名, 字字句句,呼吸不宁。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她脸颊上缓缓滑下,很重的一滴, 苦涩咸湿,砸到了?燕徽柔的脸上。 燕徽柔不自觉住嘴,心中浮起?一丝诧异:“嗯。怎么哭了?……” “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 “骗子?。” 声音在发颤, 又一滴眼泪砸了?下来?:“果然,都?是骗人的。” 燕徽柔皱眉, 温声哄她道:“我没骗人呀……到底怎么了??” 黑暗中,那道影子?抽泣着笑了?笑, 声音低下来?:“没什?么。对了?,我可?以,看看你的心吗?” 燕徽柔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阵子?剧烈的疼痛贯穿了?她的胸膛。 疼。 好疼,钻入脑门的疼,一时间,她的小腿甚至在失态地抽搐着。 燕徽柔瞪大了?眼睛,亲眼见得江袭黛的手指插入了?她的胸口,刺破了?皮肤与?血肉,紧绷地攥上了?她还在跳动的心脏。 浓郁的血腥气味。 但是她居然没有昏厥过去,而是眼睁睁看着江袭黛猛地一拽,把她的心脏挖了?出来?。 呲啦—— 鲜红的东西在一蹦一跳,心声仿佛在燕徽柔耳边震动。 女人纤细漂亮的手腕,和不断淌下的鲜血重合。 那只手微微捏紧了?一些,指甲掐紧,心脏在她手中逐渐变黑,破碎,碾为一阵碎肉。 “燕徽柔,你的心好漂亮。但它为什?么对着我不跳了??” 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 江袭黛的胸口没有洞穿,还好好的。她特殊的体质,又怎么会突兀地失效。 燕徽柔浑身发抖,在剧痛之中想通了?,心中的恐慌终于按下,她祈祷自己快点从这个噩梦里醒来?。 是梦。 是梦啊…… 可?是好疼啊,梦里怎么会疼成这样?她的心脏明?明?被江袭黛碾碎了?,但是,但是…… 她无助地躺在床上,任由那女人把满手的血抹在她的嘴上,身体还在微微抽动着,好像是破碎在蜘蛛网上的一只四分五裂的蝴蝶。 “我恨你。燕徽柔。” 已?经死?去的心脏,好像又回到了?她的躯体内似的。 她听着江袭黛用近乎破碎的声音,颤抖地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很莫名——但是胸口却传来?莫大的,深入灵魂的痛楚。 难以忍受,怎么回事。 她快疯了?。 终于绷地一声,面前?的幻境如镜面一样破碎,砸成了?千片万片。 女人的身影凝固不动,连带脸上的眼泪,半悬在了?空中。 软红罗帐也不再摇曳,一切的一切,同样在燕徽柔的眼前?凝固成石像,最后灰扑扑地碎成了?粉末。 她浑身无力?地跌入虚空,鼻尖再也没有了?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道。 不知道跌落了?多久。 燕徽柔被一阵柔和的水流包裹,她睁开眼睛向?四周看去,底下是一面广袤湖水,祥和安静。 面前?静静耸立着几道大门,突兀地立起?,如同几座高昂而沉默的界石。 这和她下秘境前?经历的场景一模一样。 燕徽柔还以为是回来?了?,只是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眼前?并不是颜色各异的四道大门。 而是三道。 “过去”,“现在”,“未来?”。 一只通体洁白到耀眼的生灵,从一块界石上探出了?脑袋。 它的体型硕大,虎首龙身,又长着两根碧绿如玉的鹿角,还有灵活矫健的四足。 长得好奇怪的猫——不对,不是猫。 燕徽柔连忙打住了?自己的思绪,最近实在是吸猫吸多了?,看什?么都?像小猫。 有点儿像上古衍生的一种神兽,燕徽柔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是白泽。 那只白泽脚上踏着一阵流云,灵活地围着她绕了?几圈,很快飘到了?她的面前?。 “可?爱的孩子?。你终于来?见我了?。” 燕徽柔仰起?头,看着那样庞大的神兽垂首盯着自己,不免儿有点紧张,她往后退了?一步。 她抱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惊扰你的。” “好有礼貌哟。” 金色的兽瞳眯了?眯,它的神色放松,浑身还毛绒绒的,看起?来?实在很和善。 它凑过来?,亲昵地蹭了?蹭燕徽柔。只是没控制好力?道,一下子?把纤细孱弱的人类给?…… 拱翻了?。 燕徽柔跌倒在地,有些惊恐地又往后挪了?几步。 第168章 她虽然喜欢毛茸茸,但实在不喜欢有几层楼高的——还会随时突飞猛进地出现在身边。 白泽有些尴尬地拿尾巴尖扒拉了?她一下,圈住该瑟瑟发抖的后裔。 它歪着脑袋,就近如一只老虎一样蹲下来?,凝视着燕徽柔。 “既然见到了?我。你不该向?我索取,你应得的机缘吗?” 燕徽柔小声说:“是什?么机缘?” 白泽闻言轻巧地跳开,流畅的身形浮现在了?半空。 它一只爪子?扒拉着“未来?”门,一只后腿扒拉在了?“过去”门,还有一根尾巴尖儿打了?个弯,直指“现在”门。 庞大的神兽又垂下头颅,温柔而亲昵地拿犄角碰了?碰燕徽柔的身子?。 “乖乖。有血脉的羁绊,你以后会明?白如何使用这份力?量的。” “然后,”那条长尾巴挨个指了?一遍大门:“选一个你喜欢的。” 燕徽柔对于眼前?神奇的机缘,并没有提起?太多的兴致。 她想起?刚才那个十分诡异的幻境,毛骨悚然的感觉一直盘亘在心头。 燕徽柔忍不住问道:“刚才那个幻境是……” 白泽:“很介意吗?”狭长的眼瞳眯了?起?来?,好像一个微笑:“那不是未来?,但能够闻得到,好像是你内心的恐惧。” 燕徽柔愈发一头雾水了?。 恐惧……她在恐惧什?么? 是害怕江袭黛伤害她吗? 不会的。 在曾经和那个女人没有这么熟悉的时候,燕徽柔曾经面临过她的许多威胁与?冷眼。 但是至始至终,燕徽柔也不曾害怕过她。 难道是害怕自己背叛江袭黛?又怎么可?能? 燕徽柔也预想过一些不好的片段。 很多人迷恋着爱人的闪光点,在一步步靠近中发现所爱坠于凡俗。 但是燕徽柔却鲜少有这种担心。 毕竟身为杀生门第一顺毛官,她每日都?在做的工作是,扒开那女人浮华的实力?与?美貌,也扒开故作冷淡的矜傲,然后仔细去听清楚她灵魂的声响。 燕徽柔是一个包容的人,当然也同样地包容着她的脆弱与?阴暗。 她不会干这样的事,为什?么会觉得恐惧? 想不通。 “这扇门,里面有什?么?” 白泽神兽空灵地答:“应该是你不知道但是十分好奇的东西。好孩子?,这里是你的意识之地,能看到什?么,取决于你内心深处的念想。” 只能选一扇吗…… “现在”不必观照,因为正在携手前?行。 “未来?”自有命数,一切尚未可?知,怎能轻易先给?自己下了?定论。 那还是“过去”吧。 一切已?经发生了?,有遗憾也有高光,但到底是定型了?的过去。 燕徽柔思考了?一下,抬足没入“过去”那道大门。 她闭上了?眼睛,说是念想,但其实站在其中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想。 再次睁开眼来?,周围的场景再次变化,黑漆漆的,不见半点光芒。 只有呼吸声,忽轻忽重。 燕徽柔适应了?黑暗以后,循着声音望过去,发现这里是一座不见天光的地牢。 有细微声音在急促的呼吸,期间发出几声闷哼,似乎在忍痛,轻轻发着颤儿。 燕徽柔转头看过去。 那是一个年幼的小姑娘,瞧上去七八岁大小,一口咬着一块布料,缠紧自己胳膊上的伤口。 她头发凌乱,满身是伤痕。只是一双眼睛略微抬起?,在昏暗中,警惕得颇有野性?。 另外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依面庞来?看依稀也是个女孩儿,只是头发很短,似乎被削断了?一截。 她们背靠背坐着。 燕徽柔发现她们看不见自己,在四周转了?转,这附近的环境实在难以言喻,地面上满是干涸的血迹,弥漫着难以言喻的腐烂气息。 燕徽柔实在无法忍受,只好又待回了?原处,没走多远。 那个短发的瘦弱女孩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这两个小姑娘为什?么会被关在这种地方呢? 燕徽柔正这么想着,瞳孔里,却骤然亮过一线白刃。 那短发丫头抽出一把匕首,便往地上盘坐的小姑娘身上扎去。 她太虚弱了?,像是很多天没吃饱饭一样,手脚不稳,但握着匕首的手却异常决绝。 燕徽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那匕首擦了?一下,被躲开了?。 跪坐在地上的幼女,灵巧地躲开了?接连的几刀,伸手绊倒了?对方,不知在地上滚了?几遭,两人扭打到一起?去。 没有对话?,只有粗重的喘息。流血的纷争,用牙咬,用腿踹,残忍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更像是不断撕咬的两头小兽。 最后还是那长发的小姑娘占了?上风,她一把扯过滚落在地上的一块铁片,拇指一捻,利落割断了?对手的喉咙。 地上的孩子?还在抽搐,眼睛瞪大,在漆黑的环境里也大得惊人,如濒死?的鱼一样死?命挣扎。她捂着流血的喉咙,几次想要站起?来?,但是到底被一把压在身下,没了?力?气。 燕徽柔看得难以呼吸,但无奈她根本做不了?什?么,只能看着那条鲜活又脆弱的生命,在满地血流里渐渐逝去。 第169章 “这里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去。” 一道声音细嫩,带着天真的残忍:“别哭,谁叫你输了?。输了?就会死?的。” “我……”地上濒死?的孩子?的动静,在压制下渐渐缓慢下来?,隔断的气管声音模糊:“我叫……记得我,不要死?在这……” 血流渐渐扩开,人也彻底安静下来?,不再出气。 而活着的那个小姑娘,她慢慢松了?手上的力?道,抬起?手,终于有空蹭了?蹭脸上飞溅的血迹。 “死?在这里的人,都?没有谁记得。”那小姑娘擦干净了?脸颊,笑了?笑,轻声呢喃:“不过我会好好活着,把我的名字带出去。和你们不一样的。” 地牢很黑,她听到了?外界转动大门的动静,和人的脚步声。 悉悉索索的人声,逐渐随风一起?飘来?。那是外界自由的空气,在浑浊的此?间,亦难能可?贵。 “……不错,这么强悍的资质。没想到活下来?的是这个最小的。” “大家一定会喜欢她的。” “你叫什?么名字?” 一道刺眼的光芒照在女孩儿瘦小的躯体上,凌乱的长发下,露出的却是一张苍白而精致的小脸。 她抬起?头:“我叫,江袭黛。” 第87章 在听到那个名字以后, 燕徽柔不由得怔住。 她还以为这是自己的过去。 为什么会看到江袭黛的? 燕徽柔的目光凝视着地上的孩子。她跪着支撑自己,瘦削苍白,浑身伤痕,头发?凌乱, 生?于淤泥血泊之中。 不过?那?双抬起的眼瞳, 却?格外有神, 炯炯焕然, 像是黑夜中斑斓绽放的昙花。 燕徽柔正好站在她抬头的方向,仿佛被那?道目光刺透了?。 最后,小?门主被抱走了?。 带走她的是几位穿着紧束身衣的人。凡人。 这个场景也在江袭黛伸手触碰到第一缕光线时凝固,在燕徽柔眼前酣畅淋漓地坍塌, 最后碎成了?粉末。 燕徽柔往后退了?几步, 听见了?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无数的碎片, 从?四周扬起,如飞花一样散开。 在等待的间隙, 无数个疑问冒了?出来。 譬如——江袭黛幼年时期为什么会在这里度过??这是哪里, 又为什么要囚禁一堆年幼的孩子自相残杀? 小?门主会被送往哪里呢? 碎片聚合归拢, 渐渐又形成了?清晰的形状。 燕徽柔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周遭的景物又发?生?了?变化。 这里是一座山谷, 四周山岳形状诡谲,瘦骨嶙峋的树枝扭成妖异的形状。 “小?师妹。” 一道女声响起,“功课做完了?吗?” “嗯。” 一红衣裳的小?姑娘甩着手中的飞刃, 漫不经心道:“三个,一个女的, 两个男的。” “花了?多久。” 江袭黛转着飞刃的手一顿,将其收了?起来, 皱眉道:“没多久,也就……” 她颤颤睫毛:“半个时辰。” “真?慢。” 那?女人的身影从?黑暗中显露,挑眉道:“三个人而已?。你磨功夫不是?” 燕徽柔顺着江袭黛的目光看过?去,却?发?现出现的那?个女人,面容模糊,完全看不清楚。 这里很可能是门主小?时候的记忆,因为时隔太久,有些人的样子记不清了?。 女人伸出手,拉了?拉她的衣袖:“东西呢。” 江袭黛有些不情?愿:“你自个儿去外面拿,凭什么要我辛苦得来的?” 一道鞭子突然冲她抽了?过?去,第一下没打过?,被躲开了?。 只是第二下便没有那?么幸运。 劈啪地一声,江袭黛狠挨了?一下,长鞭擦着肉划过?,打得她跪在了?地上。 只是她人小?却?并不服输,下一刻,猛地伸手拽住那?道长鞭,竟短暂地扼住了?攻势。 “还?长本事了??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听话,想找死吗?” 那?女子嗤笑了?一声,振了?振手中的长鞭,但是并没有抽第三下。 她将鞭子收了?回来。江袭黛也在此?刻缓缓地松了?手,只冷哼一声。 “好了?。”那?女子道:“咱们这一道的人,你都晓得规矩。谁厉害谁有理。在你能打过?我之前,你的东西都是归师姐的。” 她伸手拍了?拍江袭黛的脑袋,又低声骂了?一句:“再说了?,你这一身杀人本事都是老娘教的,要你孝敬几个钱怎么了??一点点大,却?凶得很。” 也不管她怎么想,那?女人伸手往她兜里一夹,拽出一大串儿还?带着血迹的珠玉。 “这么一点儿?没眼力见的,你下次能不能挑个富贵点的。胆子大一点,旁人见你是小?孩儿,不会有那?么多戒心的。” 师姐白了?她一眼,掂量着钱,转身就走。 而衣袖——却?被那?个小?姑娘使劲儿拽住。 “你又怎的?” “拿了?我的东西,给糖。” 被抢了?东西感?觉很不好,但是的确打不过?。 也不想再挨几道鞭子。 江袭黛装作大人的神情?,冷冷道:“给糖,便不和你计较了?。” 第170章 “还?真?是小?孩子。”女人轻啧一声,拿起一颗饴糖,塞到她嘴巴里。 那?小?丫头被甜得眯了?眯眼,这才满足地松了?手。她品味了?一会儿,拿指腹抵押了?一下腮边。 年幼的孩子总是没有太多心事的。很快,她忘了?背上抽疼的一道鞭伤——反正在这里都是家常便饭。 杀人是常事,欺骗是常事,恃强凌弱也是常事。 江袭黛自打从?那?个地牢出来以后,终于能有衣穿,还?把饭吃饱了?。不可谓不是一大进步。 还?总有如师姐一样的人,教习她一些本事,而后把她丢出这片山谷,去外头做点儿小?功课。 如今看来,无非是谋财害命,杀人越货,接下各种千金的人头悬赏。 鲜血在她稚嫩的指尖喷涌,正如同洗不干净的罪孽一样。 她还?没有长大成人,还?不懂道义礼法的时候,便已?经离正常人的日子愈发?遥远了?。 这一段回忆停留在小?江抵着腮边,很天真?烂漫的笑容上,看起来饴糖是真?的很甜。 然而她背上还?有一道鞭痕,血浸润了?小?腿,一直流淌着。 如此?对比,愈发?让人难以说什么好。 燕徽柔站在场外,拧起的眉梢便从?未放下过?。 好歹这些场景最后依旧粉碎了?,变成惨白的灰烬。 镜头一转,场景又变换到了?下一幕。 这一幕还?没怎么开始,便是浓郁的血色。 燕徽柔心里大抵知道会发?生?什么,她垂下眼睫有些不忍。 还?是熟悉的场景,但是小?姑娘瞧起来长大了?一些,已?经能看出后来江门主的影子。 她的眉眼还?未完全长开,此?刻沾染了?许多血腥,变得很是狼狈。侧脸倒在血泊里,浑身因为疼痛抽搐着。 日日走在刀锋上,自然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弄丢了?一单大的,遭到了?一顿毒打。 从?江袭黛的回忆里看过?去,那?不是一个两个人对她下的毒手,只是面容都模糊不清。甚至画面也相当模糊,只剩下一些狰狞的血色。 江袭黛没有一刻低过?头,痛骂着,挣扎着,反击着,但是最后似乎没有什么作用,反而被教训得更?狠。 她被一脚踩进泥地里。 迎背一片滚油,滋啦浇了?下来,烫开了?肩胛骨处的皮肉。 痛到极致时,人是没有声音的,指甲会抠进地里,意?识也会陷入昏厥。 这里是一段很长的黑幕。 燕徽柔低头,拭了?一下眼角,继续收拾心情?看下去。 “我之前在做功课时,路边看见了?一个……她和我一般大,不去杀人也有糖吃,还?不会挨打。她娘居然不打她。怎么会这么好?” 一道哽咽的声音响起:“你们说,这里是我的家。我怎么不能过?得这样好?” 师姐坐在一边,让江袭黛趴在床上,掀开衣裳,看了?一眼江袭黛背后狰狞的烧伤,往上抖了?抖不知道有没有用的药粉。 她沉默片刻,难得没有骂她:“平时打你,你多记着些。不要犯错……谷主和其他人,只会对你更?狠。你若是再倔下去,没了?价值,会被打断腿药哑以后丢出去行乞骗钱。” “江袭黛,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地牢里百里挑一活下来的孩子,天生?该干这一行。” “不。” 那?小?姑娘一面因为伤口颤抖着,一面低声哭着说:“我其实不喜欢杀人,我觉得恶心,好恶心,我第一次拿刀子割喉咙时,血流了?好多,好恶心啊……” “别哭了?。” 女人拍拍她的脸蛋,给她塞了?一颗糖:“今天是你的生?辰,就不抢你钱好咯。许个愿望怎么样?比如来年少挨点打什么的。” “愿望……真?的能实现吗?” “不知道。”女人嗤笑一声:“不许白不许啊。” 江袭黛闻言动了?动,她含着那?颗饴糖,缓缓合拢了?掌心。 “不许你说的愿望。” “那?你想干什么?变厉害啊。” “也不是。”年幼的小?姑娘合拢了?掌心,声音细细嫩嫩的:“我和你们不一样。” “我希望我以后,当一个好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真?的听到了?她的呼唤。 总之,这一场变故带她彻底脱离了?原来的日子。 灵山派乃是仙道名门正宗之一,历史源远流长,在当地很受人敬仰。 也不知道是否是她的同道,有些起了?歪心思,动到了?那?群修道之人的身上。 这才招惹了?大祸一场。 那?一日,灵山派的修士们出宗肃清邪祟,荡平了?这片暗藏着脏污与杀孽的山谷,放走了?地牢里还?关?养着的小?孩子,还?了?四周百姓一片安宁。 江袭黛并没有被“肃清”,也许是她年纪幼小?,又可能是因为她资质惊艳,灵山派来的长老一眼相中了?她。 她瑟缩在墙角,攥紧了?手里的匕首。 四周都是白衣翩然的修士,举剑对着她,正气凛然,干净得让江袭黛心生?自卑。 一道声音宣判道:“根骨确实不错。念及年纪还?小?,以后好好教养,或能回头是岸……带这孩子回去吧。” 第171章 剑刃纷纷垂下。 她茫然地被一个人抱了?起来,随着灵山派一起回宗。 直到走出这片困囿了?她整个童年山谷,江袭黛也不知道此?处到底叫什么,正如同她也不清楚自己的来路一样。 但是她隐约能感?觉到,曾经觉得高不可攀的人,原来在这群修道之人的剑下,脆弱得跟一折就弯的秋草似的。 江袭黛就这样,机缘巧合地迈入了?仙途。 但彼时的众人都没有想到,从?今往后——江袭黛的名字,会成为盘桓在整个修仙界上空的,一道永远难以挥去的噩梦。 第88章 碎片如流沙一样聚了又散。 眼前的?景象濒临破碎之时?, 燕徽柔终于低声唤了一句:“够了。可以停下来吗。” 言出法随,瞬息之间?,所有的碎片全部凝固在原地。 她的眼前浮现了一座幽深的?大门,整个身子重新穿梭了过去, 回到了刚才的?宁静湖面。 白泽卧在她的?不远处, 惬意?得?像是在晒太阳。只是那一双神性和兽性兼具的?眼瞳, 却眨也不眨地盯着燕徽柔从门中仓皇走出的?样子。 “孩子, 为什么不继续呢。” 燕徽柔脚步一顿,捏紧了衣袖:“……为什么我会?看到她的?过去?我想?看我自己的?。” 白泽歪了头。 燕徽柔半侧过来身子,神情冷了些许,“哪怕是神兽, 随意?窥伺人的?记忆, 这样做也并不妥当吧。” “可是你的?心, 说想?要继续了解下去。”白泽拿尾巴缠住了门口的?界石:“燕徽柔,这里是你的?世界。也许你看到的?人, 和你有?很深的?羁绊。” 燕徽柔:“想?看, 与可以去看是两回事。门主她没有?说过要把这些事告诉我。” 她抿了一下唇, 也顾不得?失仪:“……我先走了。” 转身的?步履,略显得?仓皇。 白泽的?叮嘱声从身后传来:“这方空间?不会?消失,想?来的?话, 可以随时?过来坐坐哟。” 不想?再来。燕徽柔走到尽头时?,捏了一把满是冷汗的?手心。 她心脏狂跳,撑开双手撕开了虚空, 往里面走去,意?识界彻底陷入黑暗。 再次醒来时?, 感?觉很热。 不是之前火焰山时?不可避免的?滚烫,而是根植于身体深处的?, 异常地潮热。 燕徽柔目光朦胧地睁开眼睛,她伸手往下摸了摸,触感?柔软的?丝绒,好像是一堆织物垫子。 只是很不妙的?是,胸口处又是凉飕飕的?。 燕徽柔低头一看,敞开了。 这让她想?到那个恐怖的?幻境,一时?胃又开始抽搐。 可是四周的?陈设又非常熟悉,是在杀生门她们平日共居的?卧房。 正怀疑四周是真还是假时?,一阵浮动的?幽香袭来。 靠在她身旁的?女人伸出手,摸了摸她的?眉梢——燕徽柔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江袭黛就在她身旁。 “醒了?你晓得?你睡了多久吗?秘境已经结束,你的?那位苏姐姐都回去了。” 这一句话,让燕徽柔突然如释重负。 还好,回来了。 在回忆里看到的?小姑娘的?稚嫩小脸,与如今这张艳丽绝伦的?容颜渐渐重叠。 一眼,像是隔着万重山水,望过了很多年?的?光阴。 看了半晌,燕徽柔忽然伸手抱住了江袭黛,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了她的?腰上,而后眼角润了些许,便?开始默默流泪。 江袭黛浑身一僵,然后很快放松下来,“怎么了?” “没事。”燕徽柔转了转脸。 “没事怎么会?哭?” 燕徽柔道:“我有?些想?您了。” 江袭黛闻言挑了眉梢,她拿着一指节抵上燕徽柔的?额头:“别哭了。又把水蹭我一身,每个时?辰去换一身衣裳,也是很累人的?。” 燕徽柔不依,还是埋在她身上转头蹭着:“怎么会?……我睡着的?时?候也哭了?” “嗯,那倒没有?。” 燕徽柔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眶,抬起头来,她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还是好热,散热似乎不起效果,反而一潮更比一潮高。 不光自己的?衣裳散了,江袭黛的?似乎也有?一些凌乱。 她凭住呼吸,视线仔细探究过去,骤然撞上那女人微敞的?领间?——里头全是饱满的?红痕。 而她自己胸前,大致一扫,也有?零星几朵。 燕徽柔愣住了。 她在脑子中迅速减掉了两个人重叠的?部分,发现?自己啃的?在其中占比并不算少。 随着刚才燕徽柔的?那个紧密拥抱,两个人的?柔软相互挤压着,唇痕相互重叠,像是一个前后相随的?吻。 女人的?手指如折梅一样,拈起她颈脖后柔软的?青丝。 那几撮头发,轻微地搔痒着燕徽柔的?脖子。 一下,又一下,慢慢的?。 最后化为一线圈,无声地勒上了她的?脖子。 燕徽柔愈发热了,她闻到江袭黛身上熟悉的?味道,牙根有?些发酸发痒,竟有?些情不自禁地想?要咬上去。 她居然真的?这么做了,混沌之中,一把板正了女人的?肩头,就此咬住了肩膀上蔓延出来的?花纹。 第172章 她听见?江袭黛轻吸了一声。 “果然,又咬人。” 发丝一紧,燕徽柔被拽得?往后仰头,她同样急促地呼吸了起来。 “门主……”她双瞳渗出了一些眼泪,水灵灵地一抬眸,勉强抖着呼吸问?:“我为什么会?这样?” “你从昏迷开始,便?一直这般,乱蹭乱咬。身上的?血很烫,似乎还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也许是神血觉醒的?缘故。”江袭黛:“本座想?着试图简单地缓解一下你……但没成功。如今看来是更加不好,火上浇油了。” 燕徽柔转头埋在被褥里,锁骨处粉红了一片。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昏迷时?是怎样的?情形,但也不是很愿意?细细思考,只好焦灼地躺着。 她并拢了双腿,伸直了:“门主,你……过来些。” 江袭黛的?目光落到她身上,不免弯了一下唇角:“且缓一下。” 江袭黛别过脸去,神色却顿时?嫌弃起来,毕竟是对着脑中正在喋喋不休的?系统。 系统:【宿主,剧情已经严重偏离——】 “你才知道吗?” 【滴滴!监测到并非宿主的?剧情节点——】 “闭嘴。”江袭黛从容下塌,在柜子底下翻找了一遍,悉悉索索一阵,终于,她满意?地拿起一件破碎红衫,搭在臂弯。 系统对江袭黛的?举动进行了一番扫描,发现?大反派在女主面前拿起了一本双修功法。 “燕燕,这也本是你的?机缘。”江袭黛坐在床边,抚过衣裳上的?字纹,仔细浏览了一遍:“说是不准学,本座压在那箱子底下,也没有?再管过。你倒还真没动过半分。” 【滴滴——】 “唔……我……” 江袭黛轻轻一笑:“太不主动了。这样容易错失先机。” 她倾身过去,一手搭在燕徽柔的?小腹上,缓解似地帮她慢慢揉着:“这样会?好些吗?嗯?” 【滴滴——】 【女主好感?度+1】 【滴滴——】 江袭黛感?受着身体里来自于燕徽柔的?热潮,淡淡笑着,闭上眼:“再吵嚷一声,本座就去阉了男主,弄个半残,再挑个暗窑把他卖了。虽然那小子因为光环大概还是会?跑出来,不过也算是丰富人生了,怎么样?” “你不让本座走这剧情——可以啊。” 她嘴唇轻启,因为口型弧度变化不大,这几个字吐得?格外刻薄,带着怨毒:“那谁也别走。” 系统陷入沉默。 江袭黛两眼一黑,心脏处传来剧痛,好像被几根簪子插了进去似的?。 她唇角淌下一层鲜血,但却并不在意?的?抹去,伸手往上挪了挪,对燕徽柔说:“是长?大许多了呢。这里。” 【滴!女主好感?度+1】 系统似乎已经过载,关闭了警告模块,只留下了扫描功能。 监测到反派宿主正在对女主讲垃圾话,女主的?好感?度还在蹭蹭涨。但是无力阻止,只好暂且下线。 江袭黛这会?儿已经和燕徽柔吻在一起,她口中溢出鲜血,燕徽柔似乎有?察觉,朦朦胧胧地关心她:“门主?怎么受伤的?……” 江袭黛在短暂的?换气时?柔和答道:“别怕。小伤。是你把我咬破了。” 心脏的?剧痛烈了一瞬,但是却马上撤下。江袭黛闭着眼笑了,她一面亲着燕徽柔,一面伸手褪去燕徽柔的?衣裳。 还一面酣畅淋漓地想?着,原来如此。 她知道了。 这可能就是系统的?极限,给?她疼痛予以警告,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根本无力阻拦她什么。 不然,早该在第一次偏离剧情的?时?候,就彻底抹杀她的?意?识了。 可是这种程度的?痛,对江袭黛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她只是不喜欢疼痛而已,但是早就养成了在剧痛下还能保持进攻或是清醒的?习惯。 燕徽柔浑然不知江袭黛那边发生的?一次斗争,那女人所谓的?“缓解”像是一把柴,她整个人都烧得?飘飘欲仙的?,快要没了实形,即将化为火焰上喷出的?一缕青烟。 但是很安心,腰间?总是有?承托,伸手终归有?怀抱。 只是这视线却实在朦胧了,她还想?多看几眼江袭黛都做不到,意?识昏昏沉沉,又迎来惨白的?一片光芒。 这是? 燕徽柔肢体的?感?觉又轻盈起来。 她又回到了白泽留存的?那一片净土。 只是眼前已经没有?三道大门,白泽也不见?踪影,只有?一道高昂耸立的?“过去”之门,沉默得?像是一座山岳,界石泛着幽幽的?光芒,好像在邀请她走入其中。 燕徽柔:“……” 这真的?是机缘吗?怎么感?觉像是上天派下来专程来折磨她的??怎么在这种关键时?候让她的?灵魂突然抽离,并且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所以在江袭黛那边,她该不会?已经晕过去了…… 燕徽柔揉了揉眉心,觉得?甚是丢脸。 第89章 燕徽柔并不想来到此?地, 但是她尝试了走?出边界,却?没有成功,似乎需要在进入这道大门以后才能离开。 她只?能沉下心来,重新迈入了那道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的大门。 第173章 燕徽柔缓缓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来时。 小门主正在幽幽地盯着她, 支着下巴, 凑得很近, 脸几乎快贴到她的下巴上了。 燕徽柔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才发现自己穿透了物体,站在一尊镜子前面。 那个时候的江袭黛看不见她,只?是在自己照镜子而已?。 小姑娘动了动,明媚地眯起眼睛, 对着镜面呼了一口气, 又拿嘴唇啄上去, 印下了一个吻痕。 还挺可爱的。这是在试图自己亲自己吗。 燕徽柔发现比起上次相?见,她又长大了一点。没那么?瘦了, 气色也好了很多。她身上穿着灵山派的弟子服饰, 一通肃穆的雪白, 显得整个人都?乖巧了起来。 “今天不想去练剑了。” 她对着镜子说话,下一句语气放高了一点,似乎在假扮两个人:“为什么?呢?” “因为蠢货太多, 废物也多。不是厌我,便是惧我。”江袭黛不忿地答:“好心当做驴肝肺。他们一点都?不喜欢我。” 她又放轻了声音:“那你?应该反思一下自己吗?” 她想了想,又答:“可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如果没有做错什么?, 大家?为什么?都?会讨厌你?呢?” 自问自答到这里,江袭黛的神情落寞了些?许, 仿佛镜子上也落了蒙蒙的灰。 她捻起衣袖,把镜子擦干净, 嘴里嘀咕着:“慢慢来。从今天不落单开始。” 江袭黛擦干净了镜子,又顺便把佩剑擦得澄亮。然后把佩剑插在腰间,走?了出去。 又是没人和她对练的一日?。 同?一届的弟子们都?晓得她,江袭黛,剑艺精湛,出手迅疾又灵敏,寸寸往人命门招呼。 每次和她对练,轻则鼻青脸肿,重则缺胳膊断腿。 很多同?门都?怀疑——如果不是有师长在一旁拦着,估计早就死人了。 练武的空地上,见无人搭理她,那小姑娘两条腿交叉着站,脚尖翘起,点在自己的后脚跟,漫不经心地碰着:“哼。” 教习的师姐都?看不下去了,从人堆里拎了一只?倒霉蛋出来,塞给了江袭黛:“你?们二人对练。” 那倒霉蛋——江袭黛的印象很清晰,以至于那张人脸还是鲜活的。 面对这江袭黛,那个年纪稍小一点的丫头瑟瑟发抖,但是又不敢明着违抗命令。 这又是个小废物。江袭黛瞥了她一眼,样子实在很傲慢,但实则心中的小尾巴都?愉快翘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李……李秋心。” “日?后,你?便跟着我了。”江袭黛昂起下巴,眉眼舒展。 “……”李秋心突然哭了起来,不是一点点声响,是悲愤欲绝的嚎啕大哭。 江袭黛顿时恼了:“你?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她哭得频频引人注目,江袭黛咬咬下唇,眉毛竖起,提剑冲她招呼去,想打断她的哭声。但是谁知道这娇弱的李师妹一碰就跌了个跟头,声音却?愈发可怜。两人翻滚到一起,而后江袭黛压在了她身上。 江袭黛下意识捂住了她的嘴,还掐住了她的脖子,想要把她的哭声收起来——太丢人了。 哭声变成了沙哑的“赫赫”声,变得安静了很多。 其实江袭黛那时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但她不想让别人误会,自己把师妹欺负哭了。 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哪怕是师长的安排,师妹也一丁点不愿意和她在一起练剑。 她从前杀的人多了,从来都?是扼死了去的,与人相?处的力道总是控制不好,下意识就会用全力——尤其是在紧张的时候。 再次回过神时,周围乱成一团,李师妹躺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 “住手!!” 江袭黛感觉后领子一重,被?人提了起来,再狠狠地扔到地上。 画面再一转。 藏经阁内。 留有很多道刻痕的木桌,以及一盏昏昏欲睡的灯火。江袭黛趴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抄着经文。 窗外下了一场暴雨,雷鸣阵阵。 今天被?教习的师姐和师兄们训了一整日?,揍了几板子,又罚来这里抄经。美其名曰修身养性。 融入同?门的愿望,好像在经此?一遭以后,彻底破灭了。曾经只?是大家?不愿意和她练剑,现在是瞧着都?要躲很远。 江袭黛也放弃了与那群小废物的交流,懒得再于上头多耗精力。他们太胆小了,一点都?不合她的心意。 她选择离群索居,渐渐又心灰意冷,连装出来的和颜悦色,也不怎么?装了。 于是愈发孤傲,只?拿眼睫毛底瞧人。 一日?日?如流水般过着,她的身高逐渐拔高,迎来了自个儿的少女时代。 只?是年少时仍会有一些?寻常的渴望,她仍然想要找人交流——想要得到回应。就像站在山谷里“啊”地一声,总期盼风声中送来不属于自己发出的声音。 “同?门孱弱无力,身形迟钝,笨重得让人难以想象。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江袭黛自言自语道:“既然他们也不喜欢我,那不结交也是好事?,毕竟我与这群人也不一样。” 下一个目标,她想起了当日?带她归来的那群修士,其中不乏有精英弟子和长老辈人物。 第174章 这些?人足够强大自信,江袭黛希望去那里得到认同?。 那里是,内门。 但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江袭黛小时候甚至不算是特别勤奋的孩子,恐怖的资质放在那里,她每日?过得劳逸结合,修为也在一日?千里地增长着。 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她顺顺当当地站在了宗门大殿上——以当届第?一的姿态。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眼见得几个手下败将?都?被?挑走?了,还是没有人愿意选她当弟子。 长老们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或是凝重,或是蹙眉,但最终永远是投向别人的。 掌门道:“江袭黛,你?上前来。” 江袭黛往前走?了一步,昂着脑袋,往上看着那个仙风道骨的老人。 掌门自手中打开一页卷宗:“灵山派入内门的压轴比试,同?你?一起上台的人乃是外门落月院的弟子,名为丰玄。” “你?可知错?” 江袭黛:“我赢了。” “孽障!”掌门训斥道:“罔顾同?门情谊,众目睽睽下你?也下了死手!该名弟子丹田、手足筋络,咽喉,心脏,共中你?一百零三?剑,何况你?的剑尖抹了剧毒,剑剑致命。若不是及时叫停比赛,这恐怕就是灵山派立宗以来,第?一个惨死在擂台上的事?故。” 赛制如此?,倒也没说不能用毒,毕竟还有人精通一些?五花八门的东西。 但江袭黛对上的那个弟子,并非是什么?外门来的名不经传的人物。 他是内门长老的亲侄子,放在外门历练几年,正准备合情合理地考入内门。 没成想对上江袭黛。 在连长老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擂台上已?是血雾一片。这个模样瞧起来娇俏可人的小姑娘,手段异常地狠毒果决,且每一刺都?精准迅疾,让人根本看不清她的影子。 丰玄被?抬下来时,勉强没死,但是浑身经脉断了个齐全,也差不多是个废人了。 江袭黛哪里懂这些?关窍:“技不如人,他本是该死的。” 掌门道:“江袭黛,这只?是比试而已?。你?是明知故犯吗?” 江袭黛低头道:“……他手里拿的宝剑品阶太高,法器也很多。我什么?都?没有,只?有入门时发的一把铁剑。剑刃上淬的毒,还是我在山上拔掉的毒草捣烂得来的。” “我想赢。”她抿了一下嘴唇:“想拜师。” 她明白自己若想赢,便只?能一击致命,速战速决。绝对不能给对方站起来的机会。 这样她便能拿下第?一了。 按照规定,她可以挑个很好的师尊。 江袭黛以为的“好”,便仅仅是对她好。至于师尊教不教她,厉不厉害也没什么?干系。 江袭黛并不在意。 有人说母亲的爱是无条件的,江袭黛也不知道自己母亲是谁。但是师者如长辈亲人,也如母亲一般,或可包容她,认同?她,喜爱她。 殿堂中的少女,脸颊上有几道划痕,个子还未长高,更显得孤零零的了。 她拿着她唯一的一把破铁剑,对于长老们的冷眼和指责,还有震怒的掌门无所适从,剑尖颤了几颤,最终垂落下来。 燕徽柔发现她眼角渗了点眼泪,顺着年轻稚嫩的面庞,一滴滴滚落下来。 她努力吞咽了一下,声音轻颤道:“而且,我只?会这些?招数,一紧张就会全使出来,我不想的,已?经是本能了。” 没有人听一个劣迹斑斑的小孩子的辩解,掌门没有对她说什么?,只?挥了挥手,“带下去,先关起来禁足。” 江袭黛抬起头,眼底的光芒黯了下来,再随着眼睫毛垂下而彻底消失。 燕徽柔的魂体站在她的对面,白茫茫的,像是柔和地给她渡上了一层月光。 她身为内门大比的魁首,却?最终被?人架着手,拖下了宗门大殿。 而那些?柔和的光芒总是亦步亦趋地包裹着她,只?是隔了两个不同?的时空。 江袭黛却?顿时抬起眼眸,若有所感地冲她的方位看了一眼。 第90章 燕徽柔被那双还盈着泪光的眼睛看着, 拨动了一下心弦。 耳畔好像听到了一滴露水,从草尖坠入湖面?的声音。 她们二人的视线交错时,燕徽柔抬起手,想要触碰些什么。 但是那只洁白魂体的手碰到少女的面颊时?, 周围一些的颜色又全部暗淡。 再次破碎了。 镜头流转。 燕徽柔又看?到了熟悉的老地方, 藏经阁内。确切地说, 是藏经阁的最高层。 这里?还在荒废着, 不会有弟子前来阅书,所以仅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这三年?内,江袭黛被禁足于此思过,没有掌门的命令, 她是不能随便自己外出的。平日所做, 便是挑着灯, 抄抄修身养性的经文?。 没人教?她识字,一开始她只是照着字描而已。不过抄得多了, 竟愈发会写, 好像也看?懂了是什么意思。 外门教?得松散, 那些她去内门偷师学会的修行方式,多的是靠着一种近乎野性的本能,到底凌乱得不成体系。 江袭黛受这些经文?启发, 逐渐摸索出了一团成套的东西,自发修炼到了内门的平均水准。 灵山派掌门得知?此事后,一时?心情复杂:“这等天赋, 确实难能可贵。” 第175章 门内的弟子天资卓然自是好事,用得好了是一把利刃。只是江袭黛太过锋利了, 反而容易伤人伤己。 沉缓三年后,掌门亲去了一趟藏经阁。 江袭黛缩在角落, 脸色因为常年不见光,苍白了许多。熟悉的墨水味道里混进了一丁点不寻常的气息,她足够敏锐,立马抬眼看向来人。 “三年已过,孩子,你知错了否?” 江袭黛道:“我赢了。” “冥顽不灵!赢就是对,输就是错?” 年轻的少女瑟缩了一下:“我不知道。但输了就只能任人摆布了。不是吗?” 掌门训诫道:“你总是沉浸在过去。灵山派乃是名门正宗,同门友爱,并非什么弱肉强食的地方。输了一次比试,仅仅只是输了一次比试而已……” 江袭黛:“我以前有一个师姐。那天,我瞧见她输给你们了,然后你们把她杀死了。可见输给这里的人,也是一样的。” 掌门被她噎了一嘴,片刻后道:“如此,按你的话来讲,你当时如此幼小,毫无反抗之力。本宗当时也不该留下你的性命。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袭黛果然迟疑,她摇了摇头。 “因为长老们怜惜你年幼,生于淤泥之中,但早日痛改前非,或可寻到救赎之道。” 江袭黛:“救赎……之道?” “三年前被你于擂台上捅成废人的那个男孩儿——乃是灵山派座下管事长老的侄子。本座替你拦下来此事,只罚了你三年思过,就此罢休。结果你还是不肯悔过,实在让人失望。” 江袭黛愣住,她并不知道其中内情:“……” “即日起,你下山去吧。就当作灵山派不曾收养过你。” 燕徽柔心道是,放她的小门主自由也挺好的。只是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资质如此卓然的一个孩子,这掌门人当真会甘愿放弃吗? 她想要从那张人脸上看出更多端倪,但是由于江袭黛回忆的限制,掌门面目实在过于模糊,完全看不清表情。 江袭黛听了这话,似乎寻着了一点微不可闻的希望:“我……” “外头便没有那么多约束。你或可任性妄为,按着老一套恃强凌弱的来,只是命运下场如何,那不是本座能管得了的了。” 掌门言罢,拂袖而去。 “……等等!”江袭黛在背后喊道:“我想当个好人。你说的救赎之道,那是什么?” 那个人影站定了,“你仍有悔过之心?” 江袭黛:“我……我有。”她垂下眼睫:“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想做个好人,我想被人喜欢,我想有人爱我。无论如何,我不要过回以前的日子了。” 说着,她颇有些无力地拽住了掌门的衣袖:“求您,救救我。” 一阵寂寥的沉默,唯有江袭黛哽咽在喉咙的动静清晰可闻。 “回头是岸,甚好。” * 灵山派掌门破格收了江袭黛为弟子,正式让她进入内门。 她在经历三年沉缓之后,似乎终于触摸到人生迎面的第一缕天光。 不得忤逆师长,不得为己谋私,不得傲慢,不得贪婪,不得嫉妒。 江袭黛为了“救赎”自己,学着把自己一切锋锐的特质都打磨掉,譬如桀骜、自私、贪婪、冷淡……那是她曾经赖以生存的品质——在一开始丢掉这些东西的时候,难免会有点儿朝不保夕的恐慌。 “江师妹,这次下秘境的名额只有一个了。你又抢到了,你看我十年都没去过……” 那种地方会藏着很好的机缘,谁愿意拱手让人? 江袭黛心里万般不情愿,但一想到友爱同门……她揪紧了衣袖,一点点地,把手里的签子递了出去。 “谢谢啊!”对面的师妹顿时喜笑颜开:“就知道江师姐心善,当时师尊收你为弟子果然没看走眼。” 江袭黛点了点头,手一松,被那人迅速夺去了。 然后她被师尊表扬了。在内门为众人讲经时,钦点的表扬。 江袭黛从没有得到这样的待遇,她稍微低下头,面颊有些发热。 挺好的。她安慰自己,其实她本来就不怎么想去。毕竟她在整个内门也算是很厉害的水准了,让给别人也没什么。 这样做,是不是离她想要的更近一步了呢? 也许是吧。她这么想,那还是值得的。 燕徽柔蹙眉看着眼前的一切,倒是从来没感觉到江袭黛如此乐于助人过。 她帮扶同门、友爱大家,渐渐地,大家发现这个外门著名的小妖女,似乎异常地温顺听话。 与她交好的人多了起来,她也能逐渐和旁人说得上话。 江袭黛终于有了友伴,尽管友伴们总是让她多出一些麻烦事。譬如宗门大殿的轮值,一些讨不了好处的琐碎活儿,纷纷因为“交情”全压在了她身上。 赞美声纷纷扬扬,如雪花一样。少女在雪花中笑意柔和,但燕徽柔却不曾觉得她真正开心过。 毕竟她本不是这样的人,而是被强行磨砺成的。 唯独有一些意气风发的时候,是在“无需相让”的擂台之上。 燕徽柔透过金色的暖阳看过去。这一幕,她手挑长剑,倏地一声直指落败的同门,下巴微昂,颜色十分明媚。 第176章 生?活中可以装作,但武斗之时?瞬息万变,下意识总还是会暴露一些底子。 江袭黛虽是极力克制,甚至压抑到了放水的地步,但是不可避免地让对方下台时?浑身青红紫绿的,吃了好一番苦头,害得那小姑娘又是一顿抽抽噎噎。 江袭黛蹙起眉梢,一眼扫过去,心中略有些不屑。是三年?前被她吓哭的人——那个叫李秋心的丫头,瞧着比她小一点,应当还是唤一声师妹。 果然,看?不起她的小废物就是如此,还是那么爱哭。 江袭黛在心里?轻哼一声,片刻后意识到这样?想又犯了忌讳。 她转而认真冲李秋心看?了两眼,企图发掘一些优点,但是没怎么看?出来,只发现她哭起来时?还吹了个鼻涕泡。也算是……有些许可爱吧。 比赛结束以后,江袭黛很懂事地坐在一边,挽起衣袖,摸出丹药瓶来,均匀涂抹在自己的伤口上。 她耳朵听见没人哭了,不觉奇怪,往李秋心那边一瞥。 这一瞥,便转过头来,看?了许久。 那小姑娘被自己的师尊抱了起来,亲了一下额头以作安慰。然后她的师尊又掏出了一块糖,塞进了李秋心的嘴,止住了哭声。 而后她的师尊掏出药瓶来,给她手上大大小小的口子上药。 江袭黛看?着那颗糖,又看?看?自己满胳膊的剑痕,心里?头酸酸的。 她开始打量给糖吃的那位师长,生?得温温柔柔的,应当脾气也不差。 江袭黛不自觉地想,输了的给一颗,一个吻。 那赢了的呢?大家对她的赢已经司空见惯,都没几个人神情发生?变化。 这么看?来,她理?应有两颗糖了,一点不过分的。亲就算了,她可不是那种输了只知?道哭的娇气包。倘若有的话,虽然有点害羞,但是她也不抗拒。 小少女鼓起这些日子当了个“好人”的一丁点勇气,缓缓走近了那对师徒。企图去别人那里?分一杯羹的柔情。 只是李秋心一见她过来,又哭了。那位长老对她又是换了一副样?子,频频蹙眉,嘴上说的什么,江袭黛隐约记得—— “剑法如此偏激,心性亦然,恐怕难成大器。” 言罢,她便转身离开了。 江袭黛愣在原地,一瞬间,又好像回到了三年?前的样?子。 她环顾四?周,突然发现了不对。 比试一旦比完,大家都走了,各找各的伴,各回各的弟子居。 那些往日央着她干这干那的“朋友”呢? 自己的师尊呢? 耳畔响起一道声音:“江师妹,你还在这儿干什么?” 江袭黛心中松了口气,她转身欣然道:“我打算处理?好伤口再走——” “噢,对了,下午大殿轮值,我有点事,你帮我去吧。”大师兄走过来,很顺便地道。 “……师兄,”江袭黛道:“我受伤了。” “是吗,下次小心。”那青年?男子很敷衍地笑了笑,“对了,轮值完后,记得去管事长老那签到,别又忘了,这次是两个时?辰的……” “我……”江袭黛:“我的手和腿都很痛。” 一旁走过来一位同门师姐,她似乎没有听到这边在谈论?什么,一看?见江袭黛,顿时?亲切道:“小江?可算找到你了。你轮值完,晚归时?帮我捎封包裹回来。” 江袭黛捂着手臂上的口子:“我还没止血,不大舒服。师姐,我真的受伤了。” “哎呀,那个不远的。”师姐安慰她道。 师兄:“对,殿门轮值也很轻松嘛。咱的累活都自己做了。” “我是说……” “我受伤了,血都还在淌……” 江袭黛的情绪突然爆发了,一把摔了手中的剑:“我也是内门弟子,我也有师门,我也满身是伤!我不会痛吗?!我让了她好多剑,划拉的口子不比李秋心少!我问你,你没看?见吗?!你们?都没看?见吗?!!” 她睁大眼睛,痛骂与眼泪一起流出来,但真正翻涌着的不是愤怒,而是突然了悟的绝望。 燕徽柔的指尖触碰到少女滚落的热泪,穿了过去,她轻声说:“可我这里?看?见了。” 第91章 她的同?门师姐师兄面面相觑, 脸上居然浮现起一丝讶然的情绪,“江袭黛,你怎么了?” 似乎很莫名其妙一样。 江袭黛累了,她冷笑一声, 一脚踢断了自己的佩剑, 头也没回地冲自己居处走去。 半途她甚至还在想——她还是有?进步的, 若放在从前, 她如此心?烦,会想办法杀了这两个不长眼的东西。 如今竟只?是骂他们一顿了。 可是这样的进步,有?什么用呢? 她曾经天真的以为?,这里的人的确不错。就算自己让步, 他们也不会伤害自己, 和以前在山谷里的日子一点也不一样。 但细思下来?, 这群人有?什么不一样? 一个是明抢,一个只?是虚伪地哄哄她, 给自己获得好?处而已。 真恶心?。 江袭黛自那一日以后, 断绝了这些无意义的交情。她开始迷茫起来?, 只?好?把精力挪转到修行上。 但是她对掌门师尊却没有?太多恶感。毕竟那老?家伙平日也不会体贴照顾座下其?他弟子,这和对江袭黛的态度是一样的,十分?地公平——可能是身为?掌门人本就日理万机, 没有?这个闲心?天天追着弟子照看。 第177章 江袭黛念及先前的一拦之恩,把“友爱同?门”从心?里划去了,只?剩下了“尊师重道”。 不知怎的, 李秋心?被抱着安慰的那一幕,就这样硬生生刺痛了江袭黛的眼睛。 让她许多个夜里都辗转反侧。 毕竟江袭黛从未离“关爱”这么近过。她头一次看见了, 几乎摸到了它的样子,嗅到了它香甜的气息, 哪怕隔了很远,也依旧心?生向往。 但是命运嘲弄似地告诉她——那都不是她的,一点也别想要分?享。 她怨且恨,怨自己怎么无福享有?;又恨那个得到爱的孩子,怯懦得只?会撒娇哭泣,甚至不用去争取什么。 她就是这样愈发讨厌李秋心?的,分?明也不是李秋心?的错。 但是江袭黛就是嫉妒得要命。 她往日还是在掌门师尊面前,装一副恭顺忍让的模样。 面对同?门,虽说冷淡了些许,绝对不再接那些琐碎杂活儿,却也不曾闹出大的乱子。 直到有?一日,门派弟子下山采买,江袭黛撞见了李秋心?。江袭黛压住了心?中的嫉妒,眉眼淡淡,没说什么,只?打?算作寻常关系处理。 李秋心?被宠爱久了,似乎也不如以往那样怯懦,这一回见她,没有?被吓哭。 江袭黛不免轻声讽刺,“怎么,这回不见鼻涕泡了。你不怕我?” 李秋心?对她没什么好?感,加快脚步走了,丢下一句:“我有?师尊护着我,谁怕你,你在掌门那里又不受宠。在外门也是。” 也不算是很侮辱人的一句话,但江袭黛当?即站在原地,她没有?动弹,她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那一刻汹涌的杀意。 好?像是还未长好?的伤疤,注定要比别人残缺一块的地方,被人硬生生挖了出来?,伸脚在上面狠狠踩了一下。 片刻后,神情阴郁的少女勾了下唇角,那个浅笑颇有?些嗜血。 师尊护着你是吧? 擂台上见。 江袭黛和李秋心?本是近届弟子,对上的时候一直不算少,所以接下来?每一次比试,江袭黛不再放水,全力以赴。 她如今比以前聪明很多,想了许多种既不怎么留痕迹,又十分?让人痛苦的法子。 把那个出言冒犯她的小废物,折磨得每次都要在擂台上,丢脸地求饶。 李秋心?自然找师尊哭诉过多次,无法,她的师尊便去寻掌门人定案。 掌门人总是一笑了之。 没必要因为?这个而惩罚江袭黛。毕竟李秋心?和江袭黛的资质远不能比——换而言之,李秋心?没有?让掌门重视的价值。 何况是小孩子打?闹罢了,也不需要怎么干涉。 所以掌门依旧选择偏袒江袭黛。 当?然,只?要不闹得太难看就好?。 但是作为?日后要名扬四海的大反派,岂是寻常的人物。 江袭黛总有?法子闹得难看起来?。 由于?李秋心?此人在宗门内人缘不错,她虽是个性?子软弱又怕事的,但总有?玩儿得近的师兄师姐,给出出主意。 这群人年纪不大,本身就很讨厌江袭黛,正好?有?了李秋心?这个名头。 江袭黛自从不装了以后,性?情孤傲不群,常出言讽刺,偏生实力强横,没人胆敢当?面骂她。 这背后骂到底是不畅快的,憋得久了,这主意一个出得比一个损。 譬如趁她不备,把她的佩剑丢进垃圾堆里。譬如在她的茶水里面下点儿丹药…… 江袭黛对恶意一向敏感,识破这些数路,因而上当?的时候一直很少,还能云淡风轻地嘲讽下去。 最严重的一次,莫过于?有?个师弟被嘲讽以后怀恨在心?,拿着一桶秽物,潜伏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准备狠狠羞辱一番她。 自然,也没有?下一次了。 因为?江袭黛把他杀了。 她这一次杀人很平静,是拿着那桶东西灌进了这人的嘴,活生生让人窒息死的。 江袭黛使出以前看家的本领,肢解了这副恶心?的身子,再把尸体钉死在了山门的石柱子上,摆出了一个十分?滑稽可笑的姿势。 真好?笑啊。 江袭黛凉凉地笑着,然后转头把李秋心?拖上擂台揍了一顿。 这一次险些揍死了,但是江袭黛想着这丫头胆子这么小,主意多半也不是她出的,便还是给人留了口气。 待到次日凌晨,那死人的尸体被诸位弟子惊恐地瞻仰时,已经略有?一些腐烂,招惹来?了许多苍蝇。 苍蝇落在肉上。 江袭黛也站在一旁冷眼瞧着,腐烂得好?像是她的人生一样。 发现,审判,问罪。 然后认罪。 江袭黛眼也不抬,头也不回。面对掌门师尊的发火责问,她除却认罪以外,只?答了一句: “对不起你说过的话,但我不想当?好?人了。” * 其?实死人倒是没什么,修仙界总有?损耗的弟子。但是没有?一个人像江袭黛这样狠毒,竟杀了人还明晃晃地钉在山门上,给别人瞻仰。 而杀人凶手就在旁边,眉眼淡淡弯着,似乎在笑。 如此一来?,灵山派掌门想要坐视不理都不行了。 掌门气得要命。一是恼江袭黛死性?不改,二?是私心?来?说不愿意为?了个普通弟子把资质这么好?的江袭黛给浪费了,但是对外界又要有?个交代。 第178章 这小丫头心?性?不改,但是相处久了却发现,好?歹对师长却很恭顺。有?这点就够了,掌门并不想杀她。 江袭黛跪坐在牢房里,以为?自己会被处死,但还是没死成。 掌门道:“你犯下这样的事,想要逐你出灵山派都不成了。以后对外不要说是我的弟子。” “……师尊,”江袭黛靠在牢房边,曾经鲜艳的小脸愈发麻木:“这件事,我又错了吗。但是分?明是人家先欺负我的。” “人的一辈子,总会遇上一些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乏心?性?恶劣对你怀有?恶意的。江袭黛,办法总有?不那么激进的。难道你要把这些人都杀光吗?” “我只?是……只?是忍不下去了。”她把脸埋在膝盖上:“师尊,也许我这样的人不配得到救赎。” “莫轻言放弃,想必还有?别的法子。” “……什么?” “去镇妖除魔吧,算给自己攒点功德了。近些年,你的修为?也够用了。就在后山,那里有?一道地裂。”掌门叹息道:“地裂里衍化而生很多妖魔。每年这群妖魔都会倾巢而出,我们灵山派需得花大量精力镇压,但是有?时候还是不免漏了一二?,祸害到山下百姓。” “如此,我会有?答案吗?” 掌门拍拍她的脑袋:“后辈永远会感念你的恩德的。自然,本座也要谢谢你出力。” 江袭黛心?想,做不了好?人,那就做个有?价值一点的人。 她坐在脏污的牢房里,垂下眼睫毛,缓缓点了头。 江袭黛拿起了自己的剑,一步步走入灵山派后山。 猩红色的阵法波动了一瞬,吞没了她,然后于?天空合拢。 她抬起手摁在结界的边缘,发现已经化为?了坚硬。 这些阵法不是为?了囚禁她的,而是镇压底下蠢蠢欲动的妖魔。所以只?能进,不能出。 又是她一个人了。 江袭黛踏足于?此。 四周乌烟瘴气,肆虐的妖魔把这里祸害得十分?惨淡。地上没什么生长的草木,只?有?如骷髅一样狰狞的枯枝黑草。 迎面而来?的是血雨腥风。 降妖除魔建功立业的路,似乎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顺利。妖魔凶狠残暴,远比人躯迅捷。 对于?她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来?说,这件任务属实是太繁重了。 还没出半个月,江袭黛就遍体鳞伤地躲在阵法边缘,完全近不了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的身。 她颤抖着伤痕累累的手臂,把剑插在身旁,跪在地上,满头大汗地喘出一些气息。 好?痛。 她低头看着自己腹部的深伤,腰间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 江袭黛等了两三日,一点好?转也没有?,反而愈发疼痛了。 这样下去,她会死的。江袭黛想要找掌门拿点药进来?,但是却不知道要怎么联系外界。 于?是她只?能缩在一片隐秘的石缝后面,陷入了漫长而煎熬的等待。 燕徽柔看着那小姑娘的脸色愈发苍白,血流不尽,最后躺在了自己的血里。长时间的重伤不治,她虚弱得已经没几口气了,因而导致燕徽柔看见这段回忆时,也是灰暗暗的,完全看不清楚。 不过就只?一片灰暗朦胧之中,有?人的脚步声迟疑传来?。 “你是……” 燕徽柔若有?所感地看过去。 一名穿着浅金色衣裳的少女走了过来?,相当?罕见的明净漂亮,容颜在灰蒙蒙的回忆里格外清晰。 在江袭黛的回忆里,很多人的面容都是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五官。少数印象深刻的才会分?明。 是她吗。 燕徽柔心?想,也挺好?的。总比没人救你来?得强。 那名少女瞧见江袭黛抽动了一下,又谨慎地往后退了三步:“你怎么了?” “痛……”江袭黛已经快没有?意识,脸色苍白如纸,她下意识想要爬过来?,但是手只?是在地上扒了两下血泥。 那少女自纳戒里掏出一些伤药,缓缓走近了阵法边缘。 她把丹药瓶推到江袭黛身边。 江袭黛颤着手打?开来?,也不问是干什么用的,和着嘴里的血吞了下去。 她还没吃过这么精炼的丹药,一粒下去感觉浑身灵力的流淌都畅快了起来?。 江袭黛慢慢靠着坐起来?,感觉浑身轻松了不少。她掀起眼皮,瞧见那少女似乎还想过来?一步,便蹙眉斥道:“滚开。这里只?能进不能出。” 那少女笑了笑,拿了根头发丝戳进阵法里,试探片刻,又成功地拔了出去。 她说:“看起来?只?要不全部进来?就成。你感觉好?点了吗?” 江袭黛别过脸,她已经不想和同?龄人相处了:“关你什么事。” “我救了你,你怎么这般态度?” “我在此处降妖除魔,你们灵山派不该送点丹药来?么。”江袭黛还记恨着这事,冷哼一声。 “你误会了。我不是灵山派弟子。” 一只?手伸过来?,穿透了阵法,悬停在空中,似乎想和她握手。 她伸着手:“揽月阁,展珂。今日是随师尊来?灵山派的。长辈们在聊天,我则在宗门游览,只?是好?像一不留神走远了一些,岔路了,便遇见了你。” 第179章 江袭黛闻言,终于?认真冲她看过来?:“手太脏了,全是血。我叫江袭黛。” “名字很好?听。那你在阵法里干什么?” “降妖除魔。” “……光靠你一个人吗?” 江袭黛嗯了一声,转过头冲远方那群蠕动的妖魔瞥了一眼,轻声道:“我现在还不够强,总有?一日,我会把这里肃清干净。” “能在这里面活下来?,就很厉害了……”展珂的目光向远方投去,看着裂缝里狰狞嘶吼的庞大魔物,目光又缩回在近处的江袭黛身上。 “幸会。江袭黛。” 展珂站起身来?,冲她一笑:“那瓶子里还有?些丹药,赠你算了。天色已晚,我回去了。” 江袭黛背靠在石头上,手里攥着丹药瓶,一声不吭地听着那脚步声远去。 这里条件恶劣,她没有?多余的空闲想别的。手里拿着丹药,便在石缝里凿了个小坑,把剩下的全都藏起来?,以便下次保命。 江袭黛养伤了一段时日,期间尝试着偷袭了几只?小魔,但似乎不怎么成功。 她原先那套修炼体系,还是太稚嫩了一些,无法助她更上一层楼。 她只?好?日日盘腿打?坐着,正一筹莫展期间,有?一个陌生弟子来?到了阵法边缘。 “江师姐。”那小弟子递进来?一本功法:“掌门师尊说,挑了本适合的赠你,希望你好?生研习。” 江袭黛接过来?一看,上面书?着《焚情决》三个大字,也不知道厉不厉害。 但她心?底还是高兴了些许,至少证明掌门没把她忘了,也许是觉察到她陷入瓶颈。 只?是后来?江袭黛才知道,这老?贼偏生挑了本最晦涩难学的,门内弟子都不怎么爱用的破烂功法给她——啧,生怕她学得太快了。 可是当?年的小江一派天真,竟真围着这本破烂功法,正儿八经练了起来?。 《焚情决》害得她多费了很多白功夫,本就不快的进度更是雪上加霜。 也许唯一的好?处是稳扎稳打?,但对于?江袭黛的资质来?看,这点儿好?处不如没有?。 后来?的杀生门门主,一想到这本破烂功法《焚情决》还会被天下人奉为?圭臬,她便觉得十分?地可笑。 而彼时的江袭黛,正对着月光勉强钻研书?本。她看得眼睛酸涩,揉了半晌,头一次觉得自己是否太过驽钝,完全不解其?意。 有?一道似乎熟悉的声音传来?:“这么暗的地方,你能瞧见吗?” 江袭黛扭头一看,月光下的少女抱着臂弯,就站在阵法边缘的不远处。 展珂笑道:“你不会不认识我了。” “是你啊。”江袭黛顶着满脑袋的乱发坐了起来?,小脸依旧有?点傲慢:“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一个揽月阁的,总过来?干什么?” “确实,环境堪为?恐怖。只?有?妖魔的尸骸和死气。” 展珂若有?所思:“所以我很好?奇,你又为?什么会来?此?” “我么。”江袭黛继续翻她的功法:“……为?了赎罪。” “你有?何罪?” “杀了人。” 展珂跪坐下来?,理了理裙摆:“这也叫罪吗。” 江袭黛并没有?从她的脸上看见太大的恐惧。 展珂掩住嘴,轻咳一声:“哪个大宗长老?手上没有?沾过杀孽。若按这个算么,恐怕没有?几个无辜的。” 江袭黛道:“……我是杀了,自己的同?门。” “同?门?这倒是有?些稀奇了。”展珂有?点儿惊讶:“你是误杀,还是说复仇?” “后者。我被他们排挤了很久。”江袭黛:“师尊总是让我忍让,但我忍得久了,却心?中不忿,半点觉得不痛快。愈发想要弄死对方,然后我就……” 她很少有?个人倾诉,已经很久没有?同?人讲过话了。江袭黛无所事事地,一面翻着书?,一面说着自己坎坷的过去,又一面支起耳朵来?听对方的反应。 展珂道:“那些都是他们唬你的,江袭黛。正如我的师尊,也总让我谦让着我的师兄一样,这种话听听就好?。” “你师兄待你如何?”江袭黛想了想,问道。 提起师门,展珂有?些意兴阑珊:“勉强。逢年过节给我捎点礼物,隔几个月问候着,没闹过什么矛盾。” “挺好?的。”其?实江袭黛心?里想的是,这已经十分?好?了,可是她没遇到过这样的同?门。 “小恩小惠罢了。”展珂颇为?不屑:“再过些年,若我们真开始争阁主之位了,师兄岂会让着我?” “师尊从来?只?教导我不争不抢,而不教导师兄,因为?师尊更属意他当?下一任接班的。你瞧——这便是偏心?。” 江袭黛拿指尖轻轻捻着衣角,支起了下巴,安静地听她说话:“当?阁主又能怎么样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展珂道:“但人人都去争的东西,多半少不了好?处。” 江袭黛轻轻吸了一口气:“我从前也如你这般想,去争,去夺,也瞧不起那群废物,只?是后来?……我发现我很害怕孤独,也很害怕被人忘记。” 所以她知道自己与人相处不好?,那不妨听掌门劝诫,与人隔得远一些。 第180章 后辈不认识她的为?人,但或许整个灵山派会记得她的名字。 她不是什么嗜血成性?的小妖女,她是镇杀妖孽,诛尽邪祟的江袭黛。 “这有?什么害怕的。强者总是孤独的。”展珂似乎很不理解:“你能从这种地方活下来?,足以证明你很厉害。”这也是她愿意结交江袭黛的缘由。 “是吗。” 突然被夸奖了。 江袭黛虽是盯着手里那本书?,但实则早就心?不在焉,那张血迹斑斑的小脸,双眸微微翘起,很矜持地笑了一下。 所言有?无道理,她并不知道。 但她很喜欢展珂。 这是江袭黛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展珂每次来?拜访灵山派时,也总是顺道儿给江袭黛带点什么。时而是疗伤的丹药,时而是她喜欢吃的各类糖品。 她陪她闲聊说话,有?时候还会分?享一下外界的事。 光阴荏苒,一年又一年地过去。 江袭黛花了二?十五年的时间,把整本晦涩的《焚情决》修行完毕。 她又花了五十年光阴,将缝隙逃出来?的小魔诛杀殆尽。 往后一百年过得有?点艰辛,中等个头的妖魔很是难缠,更有?灵智,还时常是那些大魔头的手下。 她总是过得伤痕累累,满头狼狈。她不止一次趴在血泊里,看着阵法外一身皎洁的展珂,心?中浮现起难言的自卑。 但还好?,展珂和别人不一样,她看起来?没有?为?此嫌弃过她,还会在她喊痛的时候特?地去山下买糖,还教她哼了首小曲。 有?时候江袭黛屡受重伤,几乎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她总是想起那个女子,然后又在死生之时顽强地撑了下来?。 人久处于?黑暗,有?了这一点点光芒,些微的希望,便可以一路活下去。 哪怕江袭黛从未真正认识过展珂的为?人,不明白她的喜好?,也不曾探究她的内核,但江袭黛却并不在意。 时光又过了大约三百多年、或是四百年? 具体是多久,江袭黛真的记不清了。 她的实力在日复一日的捶打?中变得强大,莫说是中等个头的妖魔,哪怕是裂缝中的一方领主,碰见这个煞神也要绕道而行。 最后江袭黛荡平了此处的妖魔。 打?乱的魔气全部被她的灵力绞碎,和着它们的鲜血化为?血雾一样的红。 久被妖魔破坏影响的这片山头,终于?焕发了生机。 只?是可能因为?被结界阵法长久地和外界分?开,这里的环境已与外界不太一样。 暗红色的土地上,生出了一簇簇鲜红的佛桑花,妖异诡艳,燃满了整个裂缝。 江袭黛在诛杀领主魔物时,无意拿到了一套称手的兵器。她料想可能是因为?这把伞的影响,毕竟伞面上绣着的正是佛桑。 很漂亮,她很喜欢的颜色,鲜艳热烈,在夹缝中靠着一丁点雨露蓬勃生长。 展珂再一次前来?时,不免为?眼前景象所震撼。 血红的河流,大红的花朵。江袭黛还在老?地方等她,只?是形容已不似当?年狼狈。 她的眉眼早就长开了,娇艳夺目,穿着一身蹁跹的赤色衣裳,站在花丛之中。 分?不清是否是佛桑花的颜色更烈,还是站在花丛中的女人更加绚烂。 那女人走过来?,伸手摁在结界上,波澜从她的掌纹荡开。 她眉眼舒展:“阿珂,你终于?来?了。我上次想说,听了你讲的那些风俗,我也想同?你成亲。” “……”展珂委婉应道:“再等等可好??你如今困在此处,而我那边也是一派波谲云诡,谁有?这个心?力?” 江袭黛有?些失望,不过拿出了拿自个裁衣裳的余下的一块布料。上面的针脚密密麻麻的,看起来?缝得很认真。 她铺在上面,笑意又浮起:“好?看吗?这还是你上次带给我的布料,出来?以后我赠你。” “还不错。” 展珂勉强点点头,虽然她完全没看出来?江袭黛绣的是什么。 江袭黛笑容微收,凝视了她半晌,“你在不高兴。又是你那个师兄在欺负你?” “算是。”展珂撩了一下耳畔的发梢,心?情的确不好?:“撕破脸皮了,闹得很难看。但他比我想象的还要谨慎一些,一时又想不到什么法子……” 展珂拿手比了一下颈部,意味不言而喻。 江袭黛:“这有?何难?待我出去,会会他便是。” 展珂闻言笑了一下:“是吗?你要帮我杀人吗?” 江袭黛靠在结界上,稍微蹭了一下鬓发:“只?是……阿珂,需得事先劳烦你一件事。” “嗯,你说。” “如今妖魔已平,这后山却久不见人来?。你去帮我知会一声,让掌门把这阵法撤了,我便可以出来?。” 展珂摇摇头:“江袭黛,你的师尊早就去世?了。后面灵山派经几浮沉,发生事变,便又换了五届掌门。” 那双美?目微睁,片刻后她喃喃道:“……我忘了,已经这么久了。” 展珂看着眼前的女人,算不上心?疼。她笑了笑,只?是觉得江袭黛有?点可悲。 曾几何时,展珂就觉得这女人实在不该——她有?如此逆天的实力,却任由自己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东西,把自己关在这里折腾那么多年。 第181章 笨死了。 但展珂没有?选择告诉她真相,她还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破坏自己和江袭黛的关系。 展珂:“没事,都是一样的。我帮你把新任的掌门唤来?……不知是你们哪届的师弟,可能得是你的孙辈了。” 江袭黛点了下头,撑着伞目送展珂的背影离去。 这些年她只?见了展珂一个生人,忽地一下要见到那些晚辈,江袭黛还颇有?点不自在,她将她肃清的这片脏污之地重新整理了一番,甚至拔掉了一些长得奇形怪状的野草。 然后她整理了一下仪容,满怀期待地等着新生。 后山处冒出了一个人影,紧接着是两个,乌压压的人头汇聚而来?。 来?了这么多人? 江袭黛这一寻思着,倒还觉得他们挺隆重的。 其?实她想说倒也不必如此,尤其?是一想到这群人已经能当?她的孙辈了——顿觉尴尬。要怎么表现才会比较像一个游刃有?余的祖宗人物? 江袭黛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她撑着伞,眉眼冷淡而略显矜傲地站在原地。 为?首的一个男子,束着玉冠,看起来?像是掌门。 他蹙眉走上前来?。 他视探了一周,目光完全没有?和江袭黛接触,又连忙往后小退一步。 他回身道:“很好?。没有?松动的异常,但为?了我灵山派长久的安稳,今日召集诸位长老?以及内门弟子再加固九层,以免那魔头逃逸出来?。” “是!掌门。” 江袭黛面露疑惑,缓步靠近了他,一指伸出,拿指尖点点结界:“年轻人,弄错了。此处的妖魔早已伏诛,只?剩我一人,加固什么加固?” 但是好?像没有?人听她的话。 四周的长老?纷纷响应,盘腿坐下,掌心?的灵力从四面八方亮起,白茫茫地照亮了江袭黛一身。 怎么回事……这些人看不到她吗? 不可能,那不然展珂是怎么与她说话的? 江袭黛扫视了一番,发现自己瞥过去目光时,一些偷偷抬眼看她的小弟子连忙低下头。 风声把他们的议论传来?。 “原来?这就是后山禁地镇压的那个魔头?” “是的,不知是哪位能人志士收服的,一镇就是这么多年啊。我们宗门实在厉害。”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魔头?” “废话,那不是杀不死吗。” “掌门勒令所有?弟子不要来?后山处修习,怕的就是把她放出来?。” “怎么感觉怪怪的。我听到的传闻,难道这女人不是咱们的镇山祖师吗?不过哪有?镇山祖师需要被压在结界里出不来?的,多半是错谈了。” “不过我听早几届弟子说过,那里的裂缝里生了许多妖魔。”一个小姑娘蹙眉:“是一位前辈甘愿进入此地,为?大家保驾护航。” 江袭黛的已经沉下的心?,又再次提了起来?。 她握着伞柄的手一片冰冷,甚至生了一层冷汗,微微颤抖着。 小家伙,是这样的。请继续说下去,告诉他们,她才不是魔物,她才不是……她是…… 心?头的声音几乎哽咽。她是什么呢? 她在这里守了近六百年啊。 不是一眨眼一须臾,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每日腥风血雨,死生徘徊的六百年。 这六百年来?,灵山派没有?一日受到魔物侵扰,没有?一个人死在这群妖魔的底下,甚至没有?人再为?此受伤。 那小姑娘的话语让大家顿了一下。 江袭黛如聆听审判似的,稍微垂下了头。 下一刻,爆发的哄笑声传来?,“你自己看——看到了吗?这禁地里光洁得很,哪里像有?打?斗过的痕迹,又哪有?什么妖魔鬼怪?妖魔鬼怪过处寸草不生,脚底下能开出这么多红花吗?” “最多只?剩那个站着的魔女罢了。” “你看她一动不动,是不是因为?被镇压久了?” “哈……” 突然,一阵爆裂声自眼前的阵法中炸开。 九层阵法中破出了一个红衣女人,还没加固好?的阵法,在爆震之间几乎化为?了粉尘。 众人大惊失色,眼前只?不过一片红影,再是一片血雾。好?像天上的云也变红了似的,从天顶上也淅淅沥沥地掉着珠子。 他们惊恐地发现,那魔头破阵而出了。掌门的脑袋不见了,而身子还站在那里。 再是惊恐地发现,掌门与同?门的身体也不见了,骨肉瞬间分?离,绞杀而成这片血雨和血雾。 整个灵山派阴了天,乌云密布,骤雨将倾。 此刻血水已经染红了整个后山,从山顶上汇聚一层血溪,窸窸窣窣地流淌遍了整个山峦。 这些还不够,这些只?是内门长老?与弟子。 “都去死好?了。”寂静与水声的流动中,有?人轻声呢喃。 江袭黛去了掌门殿,揪出了今日未去结界的长老?们,一言不发地把他们切成了七八段。 她去了外门,把外门屠了个干净。 她去了宗门的武道场,一伞砸下去,人连着擂台全部碎成了渣滓。 她甚至去了灵山派祖辈的陵墓,一剑劈开连绵的墓碑,连先辈祖师的衣冠冢和尸骨都毁得渣滓不剩。 第182章 整个灵山派,曾经在修仙界的历史也算是荡气回肠,出了无数能人志士。 但是它的覆灭就在这瞬息之间,抵抗的修士甚至还没有?发出一声哀嚎。 这是一场屠杀,确实是的,没有?任何吵嚷,留下的只?是死亡一般的寂静。 后人说,她疯了。 江袭黛确实已经疯了,她是被这群人逼疯的。一次次的打?击,一次次的折磨。小时候的山谷里,施暴者烫开了她的皮肉;后来?的灵山派则掐死了她灵魂里仅有?的善良。 曾经她有?多怀抱希望来?到这里,如今就有?多恨灵山派这片土地。 你们不是说我是个魔头吗?还是妖女? 她欣赏着这片纷纷血雨,颇为?恶毒地想,那就疯给他们看好?了。 这群人不知道真正的妖魔是什么样。而那群妖魔也只?是江袭黛脚下匍匐的飞灰而已。 她就说——这世?间怎会突然裂开一道缝隙,生出诸般妖魔,祸害世?间。 源头在哪? 原来?这世?间的魑魅魍魉,归根到底,都是人心?的恶念。 这一日,灵山派几乎满门覆灭。 关于?为?何是“几乎”,毕竟还有?一个天命加身的李星河活了下来?。 其?实还有?一位,只?是相对来?说不怎么起眼。 江袭黛撑着一把血伞,最后又回到了镇守她六百年的那片裂缝。 其?实后来?啊,她的实力完全可以破开此处,只?是她总是想再逼自己一把。 现在看来?只?是个笑话。 江袭黛弯腰折下了一朵佛桑花,花瓣上缠绵着鲜血,再也嗅不见温柔的花香。 一个小姑娘的声音怯怯响起,像是被吓傻了:“师祖,您为?何唯独不杀我呢。” 江袭黛折花转身,往地下一瞥。 是那个试图为?江袭黛辩解的小姑娘,她的身形小小的,矮墩墩地站在江袭黛脚边。 江袭黛瞥她一眼:“滚开。你这种小东西我一手掐三个。免得脏了我的手。” 女人转身欲走。 而地上哗啦一声响,那个小姑娘跪下来?,膝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急忙磕头道:“灵山派没了,我眼下也没个去处。祖师在上,受弟子一拜!求您带我走……” “……” 江袭黛的脚步顿住,眉梢蹙了又蹙:“什么?” 那小姑娘还在磕头:“求祖师开恩!弟子愿一生追随您,绝无二?心?。” “你叫什么。” 小姑娘认真答道:“祖师在上。弟子,名唤闻弦音。” 第92章 燕徽柔本想看一眼?就退出?去, 未曾想到被硬控了如此之久。在灵山派覆灭的血水淌遍万里山河时,她才醒悟过来。 视线里,撑着绣花伞的女人走在前头,后面跟着一个?小女孩, 她们一同消失在暮色里。 燕徽柔跌跌撞撞地退出了这扇门?, 果然, 再触及边界时便?可以离开。 每次视察这些过去时, 她的心脏很不舒服,几乎要怀疑自己出了毛病。 而再次回到现实时,燕徽柔却?突然感觉到了比海还高的浪潮,从她脆弱的皮肤上呼啸而过。 她半睁开眼?, 怔然望着身上的女人。 女人的容颜在视线里变得清晰。 清晰了一瞬。 又被顶上来的泪水变得模糊。 “可算醒了。” 燕徽柔浑身颤抖着, 抱紧了江袭黛。几乎是一把?嵌去她怀抱里了, 语不成声:“……我醒得不巧了,怎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江袭黛闻言笑?了笑?, 她自?是知道的。自?己先前被她那?无时无刻不在起效果的反弹大法?, 弄得颇为柔软无力, 只好拿修为压住过高的快感。 好在修为够用,效果还不错。身为技艺精湛的武者,她善于?控制自?己的身体。 她拿开手, 俯下身来,任燕徽柔抱得更?紧。完全放松了自?个?儿,慵懒地压在燕徽柔身上。 燕徽柔脸色白里透红, 眼?眸里全是泪,脸颊上还有点泪痕。嘴上被亲得微微发红, 看起来尤为地可怜。 江袭黛观察了一会儿,暗暗地想, 虽然看起来很舒适,但——还是当t较为妥当。对于?她自?身而言,倘若是在燕徽柔面前如?此,这似乎也太失态了。 “好了,你以后是p了。”杀生门?门?主心情不错,温柔地亲了一下身下女子的脸颜,又问道:“觉醒了那?个?体质,会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 燕徽柔一直没什?么反应的茫然神色,终于?开始有所波澜。 不知道为什?么,江袭黛每次相当标准地发出?这两个?字音时,她总是有些忍俊不禁。 她平息了好一会儿,这才轻声答道:“我晕过去的时候,被拉入了一个?意识空间,可以看见过去的很多事情。” “这倒是好事。你想起来了?”江袭黛:“所以到底是谁把?你弄进清虚派那?个?地方的。” 她的语气柔和,似乎想刺探一些什?么,听起来还是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燕徽柔眨了下眼?睛,把?泪水抖掉:“我感觉不对劲,且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 “嗯?” “我有点困扰。”燕徽柔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从嘴唇打?量到眉梢眼?角:“每个?人都有过去吧。如?果,我是说如?果,可以选择不记得从前那?些事,您会怎么选呢?” 第183章 “我吗。”江袭黛还是慵懒地压在她身上,“从前的日子不怎么样。还是忘了较好。” “不过,现在忘不忘也没什?么。”江袭黛又从她身上翻了个?身,床榻微微一陷,躺在了燕徽柔的旁边。 燕徽柔捏住她的手腕,“为什?么?” “因为遇到你了,燕燕。”她的声音低柔得好像一道叹息。 燕徽柔:“我……” 不知道为什?么,她透过过去之?门?窥探江袭黛的记忆,却?如?同一道镜子,镜子里映照的是她自?己的身影。 她叹了口气,真是一如?既往地想不通。既然如?此,还是把?一切都交给?前路好了。 燕徽柔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刚从河里捞上来似的。 她起身打?水洗了洗自?己,尤其是擦干净最黏腻的地方,不然今晚是没法?干爽地入睡了。 燕徽柔才换好衣裳,拿出?第二条手帕时,突然见江袭黛翻了个?身,双腿伸了个?直。 她的目光落在床单上,神情怔了一下,轻咳道:“那?个?,门?主,你不过来擦擦吗?” “本座是t。” “好的,很t。”燕徽柔表示认可,而后委婉地说:“可是,那?个?腿,难道不会觉得不舒服?” 江袭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片刻后,倏地一下并拢了腿。衣衫遮住了床单上的那?一小片湿痕。 “……”燕徽柔:“遮住了我就瞧不见了吗。” 江袭黛面颊红了,她歪着头埋入被褥里,语气很平静:“不用。你收拾自?己就好……等等……” 谁知下一刻,大腿忽地被人托着底部抬起。 “你干什?么?” 江袭黛神情怔住,下一刻感觉到一方柔软的小绢布摁了上去,开始擦拭起来。 “燕徽柔——!” 活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她几乎往后挪了三寸远,浑身僵了一刻,又软了下来。 她的反应难得如?此一惊一乍,很是可爱。 燕徽柔轻轻地托着她的大腿,倾身靠近了一点:“门?主有在害羞吗?为什?么之?前脱我衣服的时候,未曾见得如?此羞耻。” 薄红透明的衣衫,为了方便?擦拭,被掀了上去,一直褪到大腿根。 “瞧见您这身衣裳,又想起先前的长辈晚辈论了。”燕徽柔道:“我记得您那?时候还不怎么坦诚,但总是喜爱穿着一身轻薄得能看见里面的衣料在我面前晃悠。属实给?晚辈带来了很多尴尬的困扰。” 她不知自?己擦了多久,似乎永远没有干涸的地步,都在做无用功。 而那?女人的两条腿时松时紧地夹住她的腰身,难耐地磨蹭。 “燕燕……” 燕徽柔抬起眼?眸,看着她肩处的纹上的花儿愈发娇艳,几乎活了起来。 她更?往前倾了一点,如?鸟投林般地吻在了江袭黛的嘴唇上。一双胳膊环住了她的后颈,让她压得更?加深刻。 江袭黛的吻似乎失了先前的温和,变得热烈深重。燕徽柔感觉她在咬着自?己的下唇,反复磨咬着,力度很是矛盾,又像小心翼翼,又像要把?她拆吞入腹。 “燕徽柔……” “你曾经遇到过更?喜欢的人吗?” “嗯哼……有比我更?好,更?合你心意吗。” “或是说,唔……你考虑过旁人的可能吗。” □*□ “还是不要回答了……哪怕有那?么一丁点,一须臾,也会让我很嫉妒。” 江袭黛的眼?帘半阖着,鬓边云蒸霞蔚,抬眸望了她一眼?——醉眼?朦胧,颇为失神的一眼?。 若放在之?前,燕徽柔多半会笑?笑?她,然后说:怎么在这个?时候还会无端吃醋啊。 但是燕徽柔闭上眼?抱紧她时,眼?前闪过的依旧是江袭黛尸山血海的六百年光阴。 她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一个?人的苦痛,感受是不一样的。 不止是吃醋吧。 “别怕……” 江袭黛的手绷紧,一下子攥住了底下的被褥,捏出?了好几层的褶皱,手腕处的浅淡青筋依稀可见。 燕徽柔下意识拿住她攥紧的手腕,十指钻入其中,一下子扣紧,阻止她把?底下的布料撕裂。 “以后也别怕。” 燕徽柔埋在她的颈边,听她不受控制地喘息,在江袭黛濒临登顶之?时,她贴住了那?片濡湿的鬓发,温声道:“我第一眼?就喜欢你了。今夜也很喜欢,就像……巫山不与俗云共,天下明月仅三分那?样的喜欢。” 室内是剧烈的喘息,完全压抑不住尾音。如?一潮一潮的浪,江袭黛软了半截身子,夹在燕徽柔身上的腿,最终是靠她托着腿弯才没落下去,还在遏制不住地抽搐。 燕徽柔低下头,又吻住她的眉心。 本是旖旎祥和的一晚,今夜燕徽柔无暇思索在过去看见的尸山血海,步步钻心;江袭黛也全然放松,好像睡在了一片太平无忧的梦里。 但是在喘息声也平息以后。 万籁俱静的室内。 却?有一些滋滋的电流声响起。 【0861号成功对接系统。自?运行模式关闭。】 江袭黛睡得深沉,未曾听到这句声响。 燕徽柔睁开眼?睛,抬头看过去,但四周并没有任何异常。 第184章 “有人吗?”她放轻声音,一面把手搭在了江袭黛的额角。 【燕徽柔?燕燕?你听到了吗?】 那阵诡异的电流声已经切断,转换成了一声稍微有点失真的女声,语气似乎有点激动。 “……谁?”燕徽柔下意识想要喊醒江袭黛:“门主——” 【停停停!】 【求你了,你别喊那个女人啊燕燕,真的求你了!再出岔子我真的要被炒了!我好不容易才联系上你。你知不知道你的记忆丢失了?我是0861号观测员陈茶安,你之前的好同事啊!!】 燕徽柔莫名觉得这个名字很是耳熟,她一时缓缓住了嘴,心中浮现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同事?” 【是啊。】 虚空那边的人几乎快要哭出来了,浮夸地说:【你知道这些日子我经历了什么吗?系统丢失,被迫开启自运行模式。我连不上这人工智障,就没法操控系统绑定你,说不了话,只能干看着。】 【本来应该是要绑定你,再上传同步你的记忆的。这一步不成功,你就只好一直失忆了。】 【更惨的是,运行代码被你改了,绑定了大反派!!你……你还和她谈上了?!】 第93章 对方在说着燕徽柔从未接触过的语言, 无论是内容,还是表达方式。 燕徽柔却奇迹般地听懂了,正如她无师自通地学会很多东西一样。 “你的意思是,你之前绑定的是江门主?你对她做了什么?” 【苍天, 我能对她做什么。】0861号:【是那个小破人工智障系统在自运行, 大概是在努力修正原文剧情。但是它和你脱轨了, 所以把你监测成了原文女主, 给江袭黛讲了很多原文剧情,懂?现在大反派自我意识的觉醒程度越来越高了,这其中完全有你的一分功劳——你等着回来写检讨吧!】 燕徽柔道:“我虽不记得这前因后果,但我不能回去。” 【……】 【又是因为江袭黛吗?】 燕徽柔蹙眉:“自然, 江门主需要我, 我要是在这个时候走了——她怎么办?” 【说反了吧, 燕燕。】 敲击键盘的声音一停:【其实是你需要她。】 那边又叹了口气:【你知道你当时用了多激进的手段吗?刚才我正在给你准备传输记忆包,但是我也不太确定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0861号的声音平静下来, 有了一点小心翼翼的难过:【回来以后, 我帮你预约一个好的心理医生?】 燕徽柔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但似乎并不意外:“我曾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你……】0861号道:【确实不太好。稍等,上级call我了,我等会再和你细聊。】 【对话渠道已关闭。】 * 这里是地下办公领域。 陈茶安, 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女孩子,正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从宽大的电子显示屏后转过身来。 瞧见来人, 她连忙站起身来:“何女士,下午好。您终于出差回来了。” 何女士是一个瘦弱而挺拔的老太太, 按理来说鬓发已经斑白,但是被染得乌黑油亮, 一丝不苟地盘着,显得十分干练严肃。 她也穿着一身特式制服,看起来与陈茶安很相近,但又有细微不同。 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小陈,现在已经是午夜12:46了。” 陈茶安挠了挠脑袋:“啊……”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咖啡痕迹,精神有点疲惫。 何女士没有说话,杵着的拐杖轻轻敲击了一下冰冷的金属地面,朝浩瀚的电子显示屏幕走去。 “联系上小燕了?”何女士拿着细框眼镜,比在视线前,一点一点慢吞吞仔细地看着,眉梢蹙成了“川”字。 “是。已经联系上了。”陈茶安:“我正在准备上传她的记忆数据,预计需要同步48个小时。” “别急着一次性上传。分阶段多次进行,密切关注她的心理状态。” 那老人细声细气地说,声音不大,但很斩钉截铁。 “……啊?” 何女士摘下老花镜,“小陈,你也知道她刚来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她一直很优秀,无论是工作能力还是为人,温和坚韧,是个好孩子。但是人总有支撑不下去的时候。” “谨慎,细心。绝对避免再发生这样的事。” 陈茶安沉默了:“是。女士。但是燕燕的身体的监测数值不太乐观,心率一直在掉。上午局里的医务工作者还对她进行了一次抢救。现在虽然平稳了……嗯,所以我希望快一点,她的意识脱离身体太久了。” 何女士似乎也有点头疼:“她的躯体在哪里?” 陈茶安转过身,对着键盘敲击几下,锁上了系统,以防他人动用。 她拿起外套,披在自己的身上,冲何女士道:“您这边请。” 两人一路穿过幽深的走廊。此刻虽然是午夜,但是还有很多局内的工作人员在加班,各有各的独立空间,里面发着幽幽的蓝光。 每一个工作人员面前都摆放着显示屏幕,连接着复杂的仪器设备。做这一行的人很少休息,床榻都是摆在办公室身后的。 通过一根根数据线,如同蜘蛛网一样向中心区域汇拢,汇聚成最大的一块显示屏幕,工作人员监控的异世界画面,如同群星一样在这里闪烁,极为壮观。 第185章 这一片昼夜不休的地下办公?区域,是国内最大的穿书?局。 不过,这只是普通人对其的戏称。 它的正式名字很宏伟——异世?界人类数据研究中心。本部?是隶属于国家的研究机构,无论是概念还是技术都十分新兴,在战略地位上相当受重视。 陈茶安走出了观测部?门,她是个观测员,负责协助系统,场外监控,确保任务执行人员的安危。 她曾经是燕徽柔最好的搭档。 而燕徽柔在出事之前,所做的工作与她相辅相成。用?通俗的话来讲,她的主要任务是穿越进各个异世?界,负责采样?,记录,和观察,与各种各样?的人物打交道,然后把数据传回中心,供研究部?门使用?。 燕徽柔的工作需要较强的同理心和执行能力。 毕竟有时候会遇上奇形怪状的变态角色,也会遇上各种超越现实认知的剧情,危险系数高。 一旦意识被抹杀,就面临着再也回不来的风险。 所以哪怕这份工作薪资很高,前来考试应聘的人也少得可怜——有钱挣没命花。 所幸,穿书?局的工作人员都知道一个共识,燕燕很优秀,她的任务完成率达到惊人的88%,要知道,大家够上60%都已经算不错了。 嗯……有时候遇到一些感化剧情,那就更优秀了。 陈茶安还记得她的好同事,拿下过最快感化速度的荣誉——那好像是个现代灵异本子,感化对象是一个毁天灭地的怨种鬼婴,后来也不吃人肉了,变成了素食主义者?,被燕徽柔哄到天天叼着奶瓶傻乐。可能长大了还会扶老奶奶过马路吧。 好吧。她想起燕徽柔和江袭黛那个女人,又不免咬牙切齿地想,失忆了还是这么能攻略! 太恐怖了!堪称当代打工人之最。 这是怎样?的一种敬业精神?? 陈茶安这段时间?里,总是在心底里吐槽着她,也许只有这种嬉笑怒骂的吐槽,能稍微转移一下心中压抑的情绪。 毕竟,就是这样?一个敬业、温柔,又很耐心的女孩子,大家都很喜欢的人—— 她却在二十三岁那年,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燕徽柔是在穿书?局自杀的,服药,大概有七十多粒。她那么细心,甚至还做了两手准备,为了确保到达目的,还有一部?分是注射药物。 陈茶安不可遏制地想到这里,眼眶不由?得红了。 在出事前一天,燕徽柔还和没事人一样?与她在外面吃了顿饭,甚至还给她推荐了家门口的新馆子。 陈茶安还记得她戴了一条浅蓝色的围巾,毛茸茸的,上面绣着一朵白色的雏菊。燕徽柔提了两杯奶茶站在办公?室等?她,浅笑的神情一切如常。 没想到这几乎是最后一面。 她们的行业向来心理问题频发,辞职退休的人不占少数,但是像如此重大的事故,还是头?一回遇到。 局内的医疗部?因?为这个事故忙成一团,洗胃,抢救,但是由?于时间?过久,情况一片危急,各项数值都飘了红。 局内的医疗技术是较为先进的,在紧急情况下启动了备案——分离了她的意识和肉/体,把意识上传到匹配度最高、安全系数也最高的异世?界先存放着。 至于躯体,迅速于营养液里冷冻保存。后来通过讨论方案,又熬过漫长的过程,一次又一次的治疗,总算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陈茶安来到医疗部?,去工作人员打了招呼,然后轻车熟路地去到了存有燕徽柔躯体的那一间?病房。中间?摆的不是床铺,而是一罐椭圆形的生命容器,飘着淡蓝色的营养液。 燕徽柔睡在中央,海藻般的长发飘在液体里,微微晃动着。肤色及其苍白,几乎能看清底下的血管,身上盖了一大片无菌布,遮蔽着身体。 她的双手叠在小腹,睡容平和,毫无阴霾,像是回到了人类诞生之初的海洋里一样?。 只是周身插满了管子,连接了各种各样?的监测设备和循环装置。 陈茶安打开了仪器的界面,轻点?几下,打印机嗡嗡作响,吐出两张纸,她双手拿着,递给了何女士。 何女士接过来,那是燕徽柔近一个月的生命体征评估折线图。 确实是在缓慢下滑的。已经从58%降到了56%,如果更低,想要让意识匹配回□□,就会很艰难。 何女士扶了一下老花镜,脸色凝重,喊来了医疗部?主管。 主管姐姐的胸牌上写着她的名姓,程冠英。 陈茶安看了一眼,在一旁小声打招呼。 程冠英同样?也是个经验丰富的人,今年四十二岁,因?为被近地舰船爆炸的碎片击中,刚从前线退役回来——这和老当益壮的何女士的曾经职业发展路线很相似。 她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看着气质更为凌厉。陈茶安不想夹在这俩大人物之间?,便往后退了一步,讪笑道:“女士们,我?先退下了……” 程冠英轻哼一声:“茶安,你站着。联系上燕徽柔了吗?” “是。” “我?知道老何喊我?过来干什么。”程冠英微微挑着眉眼,“你想问的,大家都试过了,唯一让她早点?脱离危险的法?子,就是赶快让她的意识回归。啧,再这么下去拖成植物人可不好说了。” 第186章 “程冠英,注意你说话的态度。”何女士蹙眉:“目前她还有几月?” “态度?我?对放弃生命的人,从来没什么好态度。”程冠英冷淡道:“当然是越早越好。勉强……还能拖个一两个月吧。看运气了。” 那中年女人撩了下头?发,抬起眼睛算了算,“我?们这个世?界,大概五十天内是安全的。对于燕徽柔来说……你按照异世?界的时间?换算一下,茶安?” 陈茶安点?点?头?,“她那个异世?界流速很慢,也就是说,最多还能在里面待五十年。” 第94章 陈茶安顶着两个黑眼圈, 继续回?归到工作中以后,何女士的态度难得柔软了一些,问询她需不需要增派一些人手援助。 陈茶安还是一如既往地拒绝了她。 其一是这种?水平的熬夜完全不在话下。其二是最熟悉燕徽柔的人就是她,对话渠道也只有一个——再多一个人也只能干看着, 完全没?有必要再添个麻烦了。 次日, 医疗部又开了一次新会议, 请来了专家外援, 不知那边的进展如何?。 陈茶安支着脑袋,心情复杂地?盯着屏幕,手里不断搅拌着一盒速溶咖啡。 她知道很多事情,但是不能一股脑儿告诉燕徽柔。 尤其现在的燕燕还深爱着那个角色。没?有人能确定燕徽柔是否能够接受, 万一弄巧成拙了, 根本不愿意回?来呢? 要怎么给她漫长的铺垫? 陈茶安猛地?干了一口咖啡, 那个好同事还真是喜欢给她出难题。以后把燕徽柔救回?来了,非得?押着她把检讨写到吐。 她坐在屏幕前, 定了定神, 终于摁下按钮, 重新开启了对话渠道。 【燕燕?你?在吗?】 系统监控的画面,终于准确地?跳转到了燕徽柔……呃,或者?说?是, 江袭黛的怀里。 这里是杀生门的清晨。天蒙蒙亮时,江袭黛由深睡转为浅眠。 她软绵绵地?抬了一只手,冲身旁摸过去, 一把搭在了燕徽柔的胳膊上。 后面蹭来蹭去,不知为何?, 竟然将燕徽柔整个人搂在怀里了。 她满意地?埋首在燕徽柔的颈窝里,正好寻到了熟悉的气息, 还遮住了窗外射来的恼人光线,就此不再挪动半分。 燕徽柔安静地?充当着抱枕,只是这一晚上她睡得?实在不如不睡。 她一直在思考“系统”的事情。 那一阵诡异的电流声又重新出现了,燕徽柔适应一次,已经不再惊惧。她听着那道电流声逐渐失真,像是终于捕捉到信号一样,嗡了一声。 【燕燕?你?在吗?】 燕徽柔的喉咙动了动,但是没?出声,看起?来并不想吵到江袭黛。她垂下眼睫来,竖起?一根手指,对着天花板“嘘”了一声。 【……你?在心里集中注意力,用类似于修仙心内传音的感觉,我也是可以听到你?说?话的。】 陈茶安在屏幕外默默吐槽:那个老祖宗看起?来像是很缺觉的样子吗? “原来如此。” 燕徽柔适应得?很快,关切道:“你?的上级走了吗?” 【嗯嗯,走了。】 “所?以你?要传输我的记忆了吗?”燕徽柔道:“听起?来,传输的主动权在你?手上,我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也不是那么强制。】陈茶安应付得?很小心:【毕竟我们目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让你?成功回?来。精神剧烈波动会造成匹配的失败……没?有相关记忆储备,你?能听懂吗?】 “嗯。”燕徽柔思忖了片刻:“通俗地?讲,我疯了的话就回?不来了,你?的事宣告失败。要回?去写检讨。” 【对,就是这样,老天你?的解码能力还是这么强……等等,重点不是检讨!!是你?!】 【是我负责把你?紧急送来这个世界的。因为该世界完全由本部研发,是一个不算重要的项目,bug比较少,完备程度比较低,角色自主意识低,剧情相对可控,安全系数高。】 【我选择了性?格匹配度最高的原文女主作为你?在异世界的躯体。而且剧情里女主是不会出大事的。也是为了你?安全啊。】 “……安全很好,我就不能安全地?留在这里吗。”燕徽柔有些头疼,一些记忆在脑子里突兀地?闪现,但是仔细去想,又觉得?没?有了。 【问题是这里到底是一个不完全的异世界!燕燕,不完全的意思是,它是没?办法?靠自己?运行的。】 虚空中,对面的那个女孩似乎急急忙忙地?喝了一口什么,险些把自己?呛到:【简单来说?,假如我们这边出了意外,一断供能,它就会迅速地?崩塌;而原文剧情走完以后,你?完全不知道会面临什么。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崩塌……”燕徽柔睁大了眼睛:“那这里的人怎么办?” 【给你?背一遍工作人员守则——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对任务角色抱有同类的感情。燕燕,她们对你?来说?只是研究对象,不是完全的生命体,更不是人,其权利并不纳入法?律保护之内。】 【这点从前你?一直做得?很好,我相信现在的你?也能做到。】 【而且江袭黛这个角色的自我意识很强,你?待在她身边,风险是不可控的。】 第187章 陈茶安似乎又找回了点观测员日常的劲头,开始认真地给她分析着大局。 “……” 一阵死一样寂静的沉默。 “研究……对象?”燕徽柔道:“可她比任何人还要鲜活。你对人的定义实在太傲慢了。” 【……我知道,事实上,哪怕经过大量的训练,我也不能完全避免主观情感。】陈茶安道:【但是这项规定,最大程度地保护了我们的安全,虽然冷酷,其意义是重大的。我们的行业危险性一直很高,因为人少,殉职率甚至高于前线。每一个员工的生命都不能轻易放弃。】 【好,扯远了。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你得回来,留在这个世界上不现实且不理智的;其次,你的躯体还在营养液里躺罐罐,再不回来你就要死了啊燕徽柔,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的。】 “是我更改的系统代码。”燕徽柔喃喃道:“那这么看来,来到这里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失忆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我的……意图又是什么呢?” 【你……】虚空那边有人重重撂了一下杯子,似乎在生气。毕竟陈茶安想起这事就来气。 在运行这个代号为“莲花白”的小世界时,燕徽柔提着奶茶和她一起下班。 陈茶安说,想上个厕所,让燕徽柔帮她盯着守一会儿,不要让别人动她的电脑。这么久的老搭档了,她对燕徽柔那是一百个放心。 结果这家伙监守自盗,居然敢动她的屎山代码!!她怎么敢的?那是陈茶安自己都不敢动的圣殿。 后来在紧急启动时,害得那系统变智障了还绑定错人了,陈茶安百思不得其解,在一堆屎山里不休不眠地排查了上万行,才找到了漏洞的原因。 【你不要试图探寻自己的意图了,燕燕,活着回来更重要。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为局里的朋友考虑一下?比如我?没有你的日子真的很糟糕。比如你操心的何女士?她是你的上级,以前可欣赏你了,听见你出事,一个老太太从外地不休不眠赶回来……】 燕徽柔却又格外敏锐地察觉到一个漏洞:“按理来说这种例子都会举血亲,而不是朋友和上司。我的家人呢?” 【……】 陈茶安发现了,燕徽柔刚才的一切话语都是在试探自己。 真让人头疼啊,这个家伙。 陈茶安意识到自己必须对她说一些不利于让她回来的话了,而不是既不说真话也不说假话的迂回谈判。 算了,还是坦诚点吧。 【……燕燕,你的家人不幸去世了。】陈茶安叹了口气:【我整理了一部分过往记忆,先试着发送了。你这两年记得慢慢查收。】 燕徽柔皱眉:“这么慢?我现在有点想要弄清楚。麻烦你直接给我传输一个……压缩包。我心里有这个词,嗯,应该是这个。” 陈茶安:【压缩包?那得压缩到什么恐怖程度那个东西在你的脑子里解压??疯球了!你就不怕你因为接收了太多信息而一下子崩溃吗?不行,我上级指示我了,要注意你的精神稳定。】 “我觉得我可以。”燕徽柔盯着眼前的江袭黛,她看见江门主的眼睫毛颤了颤,眯开了一条缝,发现她还在身边,又慵懒地阖上了。 她又无声地答:“我对自己的心理素质有自信。昨晚上我想了一整夜……” 燕徽柔垂眸道:“逃不掉的,也终究逃不掉。所以请你快一点给我传输,我直觉这件事和江袭黛有关系。” 如果她的恐惧是有所原因的,那她很可能对江袭黛做下了难以挽回的错事。 她不想再骗自己这两年了。 ……也不能再骗江门主,她说从未认识过自己,看起来毫无察觉的样子。 【不行。】 “我才是接受者,我认为我可以。”燕徽柔从容答:“要么现在,要么我便不要知道了,也不打算再多做什么。就留在这里,你们把供能断了便是,我与她一同灰飞烟灭,从此也算圆满了。” 【你……你威胁我。】 【得,你身边躺着那是个病娇偏执大反派,你也是个疯批白莲花。以前咋没看出来呢我。像……还真像啊。】陈茶安这次吐槽出声了:【建议锁死!那说好了,你接收以后一定答应我,在五十年内回归。】 “麻烦你了。你记得把我和你的对话留档一分,是我选择的,如果上司责怪起来也有说法。”燕徽柔避而不答,反而笑了笑:“可能弄清了以前的事,我才能做出选择。” 记忆本来就是打包好的,陈茶安很快给她整理了一份压缩包。 陈茶安叹了口气,有点紧张地搓了搓手,暂时下线了。 正巧,燕徽柔又感觉江袭黛动了一下。那女人终于半阖着眼睛,倦倦抬起来了一点,像是很久没睡过这么舒服了,她又翻了个身,蜷缩进了被褥里,拿背对着燕徽柔。 被褥完全滑落,肩膀后面的纹身完全露了出来,看起来凉得慌。 燕徽柔离她近了一些,她的指尖触碰上江袭黛背上诡艳的花枝,顺着枝桠蔓延的方向轻轻描摹。 女人缩了一下肩膀。 第188章 燕徽柔的手悄然停住,转而用脸靠过去,下巴扬起,趁着她还睡意朦胧,吻住那个地方。 燕徽柔闭上眼,发现了自己识海中的异常。果然,识海之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像素图标,看起来像个小包裹。她只要凝聚思想,便能戳开它。 第95章 燕徽柔维持着贴着江袭黛的姿势, 这个姿势似乎能让她更有安全感一点。 她平缓着呼吸——又渐渐深呼吸,控制住心跳节奏的稳定。 燕徽柔闭紧了眼睛,面上遏制着没有表露出半点波澜,但其实她远没有与陈茶安对话展现出来的那么从容。 毕竟种种迹象表明, 她如今不得不面对的事情, 会打破眼前一切的镜花水月。 燕徽柔用意识戳了一下压缩包, 只不过轻轻一戳, 磅礴海量的信息内容如压缩的核弹一样在她识海中爆炸。 她的精神似乎难以承受这样的攻击,一下子两眼一黑,头疼欲裂。 燕徽柔在眼前遁入昏暗时,略有些自嘲地想, 还真是格外熟悉的感受…… * 一间狭小的地下内室, 四周都是由冷硬的金属材料构成, 显得较为肃穆。 蜂窝状的金属板上篆刻着一个巨大的三角形,每个角与小三角形相互重叠——那是异世界人类数据研究中心机构的徽标。 昏暗的室内随着沉缓的脚步声响起, 灯光一下子全部打开, 变得明亮又刺眼。 “您好, 我是本次面试的智能系统机器人,max。”一个方形的机器人从桌子上扭转三百六十度,表示面部的电子显示屏上露出了可爱的卡通表情。 看起来max是在安抚对面人类面试者的情绪, 但实际上它已经开始了扫描。 通过机器的视角看过去,同样金属制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位年轻女性。她的长相文雅清纯,眼角缀着一颗小痣。没有化妆, 也没有掩饰她过于苍白的面色和略显的憔悴的神态。体型偏瘦。 max迅速地扫描过一遍,顺便录入了她的人脸信息以及虹膜的特质。 “恭喜您提交的申请材料通过。接下来需要核对一下基本信息。” “嗯。”她声音让人意外, 不如脸色般憔悴,仍然保留了一丝轻柔温和。 “请告诉我您的姓名, 性别以及年龄。” “燕徽柔,女,20岁。” “您的大学教育经历为空,但max检索到了您高中以及之前的学业成绩,您完全可以申请一个不错的大学。3110年9月,您还收到了主城区五所研究型高校的邀请,但是您没有选择任何一所就读,提交的材料中也没有相关信息。为什么?” 燕徽柔:“嗯,我没有选择去读,时间来不及,学费也很昂贵,当时家中出了变故,我没有多余的能力负担。” “了解。您的家庭是由同性婚姻组成的,母亲燕然,北城大学教授。另一位母亲余丽新,文艺工作者。还有一个妹妹余怀懿,星际北实验中学初三学生。目前皆已经去世。属实吗?” “……” “抱歉。max无意让您情绪陷入低落,但这是面试重要的一环,如实回答就好。” “属实。两年前,天启一号的低空舰船发生的那起重大交通事故,共计死亡23人,重伤4人,失踪12人。我当时不在那一次航班上,双亲抢救无效不幸去世,妹妹重度烧伤,但活了下来……” 燕徽柔回过神,尽量平静地回答:“这两年我一直在筹钱给她治病,照顾日常起居,所以暂时放弃了学业。不过三个月前,她还是走了。” “了解。您的体检报告各项指标基本合格,无遗传病史,高危疾病史,但体能一项偏低。请问您平时没有锻炼的习惯吗?我们研究中心会于每个月进行体测,成绩与工资挂钩。工作时间长,对工作人员的体力有很高要求。能接受吗?” 燕徽柔温和地笑了笑:“是,我从前不怎么爱动。但没关系,我可以学。” max:“好的。您应聘的岗位危险性很高,在入职前需要签订生死状。容max问一句,您为什么选择这个岗位?从各项数值来看,max认为您更适合成为一名研究员,而不是去执行部门。” “说是兴趣爱好怎么样?”燕徽柔眉眼舒展:“可能是……这个岗位不怎么卡学历。我累了,只想直接就业,不想上几年学再折腾自己。” 头上的扫描仪发出轻微的“滴滴”声。max露出一个严肃的卡通表情,看起来像是在生闷气:“监测到您的心率在此时异常上升了,请您如实回答。” 如实回答啊…… 燕徽柔稍微动了动,靠坐在椅子上,头向另一边垂去:“我的妹妹治病欠了很多钱,还债需要一份高薪的工作。” 她没有说谎。如果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说谎瞒不过精密的max扫描系统。 但其实,也不全是这样的。 燕徽柔本来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不算非常富有,但是妈妈们关系很好,家庭和谐,还有一个性格活泼开朗的妹妹。 她是在爱里长大的,平时很少听到母亲的争吵,甚至很少接触到社会的阴暗面。可能最大的波折就是因为小懿又淘气,被联合教育哭了,立下“再也不理我妈”之大誓以后,跑来和燕徽柔挤在一张床上抢她被子。 第189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她十?八岁那年,刚刚结束了高中的学业,收到心仪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而她两个母亲,一个有寒暑假,一个差不?多是自由职业,正好可以带着妹妹出去旅游。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燕徽柔那段时间在参加夏令营,所以错过?了那趟航班的机会。 如果可以给她选择的话,她可能并不?想留下来独自面对这一切吧。 只是命运,从?来不?能给人选择。 你我皆是如此。 出事以后,家庭终端没有一个打得通,燕徽柔甚至是浏览新?闻才知道?的消息。她盯着那个航班号看了好一会儿,陌生?又熟悉,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可能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又不?敢去验证。 只好低着头一遍遍地去拨号。 那个时候她的内心并没有感?觉到悲痛,直到医院打来电话,燕徽柔颤抖着拇指去摁绿色的接通键,怎么也摁不?开,她才发现手机屏幕上?全?是眼泪,接触失灵了。 她没来得及收拾东西,紧急赶往事发地。 双亲抢救无效,当场死亡。场面及其惨烈,活下来的只有她的妹妹余怀懿。 那段时候,她是燕徽柔撑着走下来的很大原因。毕竟妹妹只有她一个亲人——哪怕她自己?也才刚刚成年。 小懿伤得很重,浑身大面积烧伤,面临的修复手术次数多,费用高昂。一天又一天,往医院里砸下的治疗费几乎是个无底洞。母亲留下的那些积蓄在头一年就花了个干净,燕徽柔不?得已的时候,只能先?尝试着去找亲戚朋友借钱。 她的朋友大部分还没有工作,根本?借不?到多少。亲戚吗……母亲们和原生?家庭的关系似乎都不?怎么样,也许有时候还比不?上?近邻吧。 至于那个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燕徽柔的记忆里总是灰蒙蒙一片。 她满脑子都是钱,有时候,钱就是命。 但这也是她最后悔的事情。 在max的注视下,燕徽柔低下头,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一块电子表。 小小的方寸屏幕之内,放了一张照片。那是一个脸颊瘦削的英气女?孩子,与她长得不?是很像,穿着运动服,怀里抱着一颗球,冲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燕徽柔看着感?觉窒息,她摁灭了妹妹的屏保,抬起目光来。 只是不?断上?升的心率似乎暴露了她的情绪。 max通过?浏览人类的微表情,得出结论:“您看起来很难过?。债务应该不?是您报考该岗位的核心因素。” 燕徽柔深呼吸了一口气:“嗯,不?是。” 她最后悔的是—— 燕徽柔那段时间忽略了余怀懿的心理问题。照片上?女?孩灿烂的笑容和矫健的身姿,自那场交通事故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姐,你别擦了,有点疼。” 每天晚上?和早餐,燕徽柔跪在床上?,拿出润肤露擦遍她伤痕累累的身体,那些火燎过?的皮肤没有毛孔,不?仔细护理会非常难受。 燕徽柔放轻了力道?,哄她说:“很快就好,你忍着点。” “我不?想擦这个。” “但……” “我就是不?想!你别说话!你出去!”妹妹突然崩溃,用能动的手指把那瓶子抢过?来,一把砸在了燕徽柔身上?。 乳白色的霜倒了她一身,瓶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了,自从?小懿把绑带拆掉以后。燕徽柔心疼她,从?来只是默默地忍着,而后把狼藉收拾干净,再温和地鼓励着:“没事,医疗技术发展得很快,现在还做不?到的,以后肯定?能做到。” “你总是说肯定?,可是我跑不?了步了,甚至站不?起来,翻身都不?可能。” “谁说的,现在仿生?义肢已经很接近真实了。”燕徽柔依旧耐心地答。 “那种精度的太贵了,姐,把房子卖了也买不?起的。” “你不?要担心钱的事,”燕徽柔:“小懿,我有办法,你安心养病就好。” “那你又要给别人下跪?” 燕徽柔收拾碎片的手一顿,锋利的边缘刺破了她的指腹,渗出了一点点血。 她其实想说,小懿,尊严在这个时候,并不?算什么。 燕徽柔每日抽空打零工的钱根本?补不?上?昂贵的手术费用,亲戚也看出来了是个无底洞,余怀懿因为免疫力变低病情时常反复,每次住院又要一大笔钱,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并不?愿意借钱给她。山穷水尽处,燕徽柔好赖话讲干净了,最后没法子,只好一一跪着求。 求完了这家,又去求熟悉的老?同学,这往往才是心理压力最大的时候。 燕徽柔没有抱怨过?,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发声。只是在余怀懿面前被这样戳着脊梁骨明言,她还是有一点难过?。 燕徽柔抿了一下嘴唇,笑容有些勉强:“不?了,你要好好养身体,这样我就能找个临近的工作……” “你在怪我吗?”而余怀懿似乎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自从?烧伤以后她的情绪非常敏感?,像是创伤后遗症:“义肢拆下来我不?也还是个残废吗……像个怪物!妈妈都走了,你干嘛救我?你为什么不?让我漂漂亮亮地离开,看着我这样你心里很好受吗?我想死,你让我去死!” 第190章 “你胡说什么?” 那是燕徽柔第一次冲她发火,语气稍微往上?抬了一下,凌厉许多:“是我在折磨你吗余怀懿?是你在折磨我。你每天摔我多少次东西,每次给你换药护理你对我又掐又咬多少回了?” 她不?想争辩什么,但是确实很窒息。毕竟在人前受尽了委屈,跑医院跑到闻到消毒水的味道?都想吐,回家还要面对妹妹歇斯底里的闹腾和指责。 一件件事积累起来,可能不?是恼怒,而是有些崩溃了。 那天她听见余怀懿呜呜地哭起来,燕徽柔冷静下来,连忙把声音放柔,安慰了她很久。待小懿哭累了睡过?去以后,燕徽柔才疲惫地站起身,脚步轻轻地离开房门。 她走到客厅,抱着双膝,暂时没有睡意,沉默很久,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无声地流泪。 债还欠着,各种各样的一堆。明天又怎么办?大到还钱,小到一日三餐,都需要她着手安排。 手机终端那边闪出一条来电,燕徽柔安静地擦干净了眼泪,接通了电话,压低声音:“茶安?” “燕燕,你问的路子我也不?知道?什么。但我入职的那个穿书局有个对外的撰稿活动,这次是我负责的项目,主题是一本?言情文,你要不?要来试试?” “撰稿?”燕徽柔轻声道?:“我没有写小说的经验,而且也没有太多时间。” “呃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大长篇啦,也不?用你写一本?小说出来。世界观,主要角色,男女?主什么的,题目都会给,就是可能需要你进行一些填充。目前我们缺的事,就是那种原创人物设计,类似于oc……不?知道?你玩过?没有。” “原创人物设计?” “对,不?长的,但是要求质量。我们组把别的都弄好了,就是……嗯……一群理科生?,笔力堪忧,写出的不?是傻白甜就是油腻下头男。所以想对外征集了,人物大纲大概几万字就可以了,很简单的。” “最高奖金有十?万。我推荐你尝试一下,毕竟你……最近也挺困难的。” 十?万? 燕徽柔顶着满脸泪痕,轻轻颤了一下眼睫。 她确实很需要这笔钱,毫不?犹豫地答:“好,我试试,你把要求发过?来吧。” 第96章 为了这?十万奖金, 燕徽柔对这个人物构思得很慎重。 她阅读完了项目组给出的题目以后,又花了两天时间吸收了基本的世界观,情不?自禁地用高中时做题的思维,来揣测出题者的用意。 要设计出最容易引人共情的人物, 第一眼抓住项目组的眼光, 反派应该是最?合适的。 毕竟女主看起来已经足够傻白甜了, 再来个真善美的角色容易撞号, 不?是那么容易被选上。 其次是,反派定位的角色,读者对其的道?德预期不?高,剧情更容易写得?大开大合。 确定了基调以后, 燕徽柔立马打开文档开写。 只是在敲到第一个字的时候, 陷入了词穷。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 好像是和一个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性?格的陌生人强行攀谈。每敲一个字都尴尬得?发慌。 燕徽柔叹了一口气, 捧起自己的脸颊。起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然后又重新坐了回来。 而后她又想?, 为什么是和陌生人攀谈呢? 明明应该是一个小孩子。 想?到这?里,燕徽柔的思路豁然开朗,也轻松了很多。 是的, 在她成为毁天灭地?的大反派之前,她一切的原点,应该就是一张白纸。 一张涂满了燕徽柔思想?的白纸。 就这?样, 江袭黛出生了。 她孕育在造物者的思想?之中,如同另一种关系的母女。 母亲和女儿不?会完全相像, 甚至两个极端,但是无?论?是基因的延续还是生活环境的塑造, 总会有千丝万缕的相似联系。 像是冰山潜伏在深水下一样。 燕徽柔在下笔之前学?习了很多人物设计技巧,只是当她真的写起来时,却好像物我两忘一样,完全沉浸在了其中。 毕竟她笔下的这?一方小小的世界,没?有堆高的债务,不?用强撑着?安慰应激的妹妹,没?有在外边儿遭受的那些白眼,没?有失去亲人的潮湿雨季,也没?有现实的柴米油盐…… 结束一天的工作,把小懿哄睡以后,便可以埋头?写稿,这?是燕徽柔难得?能?真心放松的时光。 燕徽柔凭着?直觉写下去…… 她总感觉那个小反派安静时很乖巧,爱吃甜食,大概也会喜欢糯米丸子那种柔软的食品。她喜欢熠熠生辉的珠宝,更爱颜色鲜艳的衣裳。她天真又敏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也绝对不?愿意一个人待着?。 人生太过?现实,最?近碰上的人有多势利,燕徽柔笔下的她便愈发纯粹真挚。 境遇太过?灰暗,而江袭黛明媚灿烂,有着?蓬勃顽强的生命力。 燕徽柔为了钱不?得?已在外面忍气吞声,而江袭黛本性?桀骜,鲜少?收敛自己的锋锐。 她在现实中遭受的苦痛,难免通过?笔端流露。 曾经记得?母亲也说过?,文艺作品打动人心,需要情绪的支持。 于是燕徽柔愈发压抑痛苦,江袭黛便愈发立体?鲜活,血肉丰满。 第191章 燕徽柔心中被磋磨出来的伤痕渗出了鲜血,她仿佛蘸着?那些血液,一笔一划,在另外一个空间描出了一朵沥血的玫瑰。 她当时完全未曾意识到,自己对江袭黛倾注了多少?的感情和爱,渴求、慰藉,甚至还有深层次的欲/望,就这?样在五味杂陈的交织中,于绝望里孕育着?新生。 明明是几万字的稿子,燕徽柔再意识到时,已经写了十几万字了。 她那天没?有再继续写下去,而是从头?浏览了一遍,总感觉不?大对劲。 由于造物者的偏爱,这?个角色反派的意味并不?浓。似乎对女主完全没?有压迫感。 燕徽柔意识到自己偏题以后,从头?又修改了一遍。加入了很多剧情,试图让她黑化得?合理一些。 不?过?这?时候燕徽柔已经不?怕人设ooc了,毕竟江袭黛已经丰满到——燕徽柔对她如数家珍,哪怕闭上眼睛也知道?这?个角色会如何行动的。 添加一些转折剧情的事,顺其自然。 只是不?知道?为何,燕徽柔在把她的人生也塑造得?支离破碎的时候,却难得?感到了一种罪恶感。 她所做的是,塑造出一个自己喜欢的角色,然后再把她一一毁掉,成就其悲剧的美感。 好像以前和妈妈去太空电梯旅游,她贴着?透明的窗户,看着?宇宙外璀璨的星星相撞,光芒在毁灭那一刻才是最?为绚烂的。 绚烂过?后,便只剩一地?残渣了。 燕徽柔在敲完最?后一个字时,罪恶感依旧存在,而后居然觉得?畅快起来,她难得?有这?样阴暗的思想?。 可能?是因为生活太苦了,道?德让她无?法向现实社会进行宣泄,也尽力给周围的人不?发泄负能?量。 这?个小空间曾经拯救了她无?处安放的痛苦灵魂,也成为她宣泄的渠道?。 如果没?有江袭黛,燕徽柔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度过?那一段最?黑暗的日子。 燕徽柔合上笔记本,幽蓝的光线从她脸颊上消失。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眶,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就是在这?一天,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那个小姑娘穿着?古香古色的红色衣裳,孤零零地?站在远处。四周都是一片茫茫的白,只剩下那一个孑然一身的红点。 自己想?要靠近,但是却无?法抬足。 燕徽柔睡眠不?沉,猛地?惊醒,一看时钟已经到了早晨六点。她上线打开自己和陈茶安的聊天框,拖拽了那一个小小的文档,拇指摁在键盘上,迟迟没?有发送。 燕徽柔心想?,要不?再改一下呢? 但是她心知肚明,再创造一个新的角色,可能?不?会写出这?样的效果来了。不?,是绝对没?有这?个更有竞争力。 十万块的奖金对她来说很重要,哪怕为了妹妹。 ……而且,她自己是不?是有些太感性?了?还是说这?段时期的无?助,让她依恋起了一个想?象中的人物?这?听?起来怎么都很荒谬。 再怎么喜欢,她也不?是真实的,只是一个虚构的角色而已。 燕徽柔苦笑?了一下,心里觉得?有点遗憾,但更多的是庆幸。 她敲下了回车键,文件传输成功。 过?了半个月,陈茶安打来电话恭喜她:“我就说你可以的燕燕,被选上了!奖金三个工作日以后打到你的账户,注意查收。” 燕徽柔松了口气:“也要谢谢你,不?然不?会知道?有这?个门路。” “小事。你妹妹下一次手术的费用凑够了吗?” “嗯,加上这?笔钱应该够了。” 燕徽柔还记得?那一次的手术很成功,再次出院以后,她身上的活动度大了很多,余怀懿勉强能?撑着?支架走动。 最?高兴的甚至不?是小懿,而是燕徽柔。她甚至背过?去流了点眼泪,便听?到妹妹问:“姐,这?次花了多少?钱?” “没?有太多的。” “你以后要怎么办呢?” “什么?”燕徽柔难得?和她有这?么和谐的对话,轻声答:“我会想?办法筹钱,治好你啊。” “我是说……妈妈都走了,钱也花光,我还没?法自理,只能?靠你养着?。你下辈子,就守着?我过?吗。你的学?业,你的未来,你如果结婚……” “怎么想?那么远?你在害怕吗?”燕徽柔摸了摸她的脑袋:“小懿,我不?会走的。” 虽然债务还在累高,怎么挣钱都于事无?补。 但是燕徽柔对于余怀懿的治疗从来不?拖,钱可以往后再挣,但是她希望自己唯一的亲人慢慢好起来。 可是…… 燕徽柔根本不?会想?到,妹妹能?够勉强站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趁着?她外出,用支架撑着?自己走到窗边。 然后打开窗户,跳了下去。 她赶回来时,只在敞开的窗户上找见一张字迹歪歪扭扭的纸条。 ——我活着?太累了,你也是。我不?想?再拖累你了,姐姐。 * 自事故发生了差不?多两年以后,燕徽柔失去了最?后一个血亲。她没?有想?到自己挣扎着?向上的那些日子,最?后是以这?样的方式惨淡收场。 人生剧变起来,从来荒谬得?不?讲道?理。连带着?她曾经幸福的那些日子,隔在一条泾渭分明的时间线前,遥远得?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了。 第192章 燕徽柔的信念在小懿走后迅速崩塌。 她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可能?之前一切的努力都是错误的,她早就应该和妈妈一起离开。 陈茶安总是打电话来问问她,平均一天一次,像是生怕她也出事。 燕徽柔情绪极其低落,但还是礼貌地?说:“我还好。真的,没?事……” “你实在受不?了,就哭一顿怎么样。”陈茶安道?:“哎呀,你这?个样子,很容易出问题的。” “……哭不?出来。” “不?能?干傻事啊,”陈茶安:“哭不?出来,你要不?去干点什么发泄一下?干点损事也可以啊,譬如把楼底下的流浪猫捉走全噶上一刀,我低落的时候就喜欢这?么干,很爽。” “我有点,没?这?个力气了。”燕徽柔无?声地?弯了一下唇角,但是眼里没?什么笑?意。室内没?有点灯,她躺在沙发上,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喝水吃饭,也没?有动弹了,但奇迹地?竟然也不?觉得?饿和渴。 陈茶安大概是在电话的另一端抓耳挠腮:“嘶……对了,我们那个项目开始试运行了,还挺不?错的。你写的反派角色很立体?哦,和世界观的融入也不?错,我们把她设定为重要配角了,应该是个战力天花板,大boss。” 燕徽柔愣了一下。 陈茶安继续道?:“好漂亮一女的,虽然小说角色都很好看,但她简直了,一出来就自带光芒……燕徽柔,这?一定是你写她写得?太啰嗦了,恨不?得?几根眼睫毛都写清楚。哈哈。” “你们能?看到她的样子?”燕徽柔问:“……这?是,根据我的描述进行3d建模吗?” “不?是。那个也太土了。这?可是异世界啊,不?是用数据堆砌,而是法则约束——她就长这?样。” 陈茶安见她有点精神了,心中高兴,笑?道?:“我还得?每天抽空看看你女儿在干啥呢,可惜不?能?给你看,因为这?是内部项目。” 燕徽柔终于笑?了一下:“她每天在干什么?” “第一次运行一般都自我意识不?强,行动范围不?广,但依照我看,你女儿只是纯粹的懒惰。”陈茶安吐槽道?:“天天躺在她奢华的杀生门,不?是睡觉就是看侍女跳舞,好安逸哦,看得?我要仇富了……还有点恋爱脑,目前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但好像是单相思,可把她难受坏了。” 燕徽柔茫然道?:“你是说感情线?我没?有写这?个。” “这?些哪需要你写。”陈茶安道?:“她们和人一样,会有自己的需求和选择。唉……虽然我上级天天给我念叨一百遍,这?些研究对象不?是人类,但我有时候真觉得?和真人没?什么区别。” 挂断电话以后,室内又陷入静悄悄的寂寥。 她本来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需要自己了,也永远再不?会有那样紧密的联系。 但听?到这?个消息,燕徽柔心中突然萌生了一个新的愿望。 如果可以,她还想?去看看江袭黛。 第97章 凭着这个念头, 燕徽柔终于?爬起来,开始吃饭喝水,燃起了继续活下去的渴望。 后来的事,已经可以预料到。 她已经孑然一身?, 也不惧怕生死?之事, 便?应聘了异世?界人类数据研究中心的职位, 成为了内部人员。 兜兜转转, 终于?在一片冰冷的屏幕外,看到了她呕心沥血的作品。 仅一屏幕之隔,但江袭黛的喜怒哀乐却那?么真实。 燕徽柔看?了很久,一遍遍反复地看?着。 在回放录像里, 幼小的江袭黛被灵山派掌门命人从大殿上拖下去时, 那?小姑娘抬起眼睛, 神色破碎地冲屏幕外看?了一眼。 这是两人难得的视线相接,她好像是在看?燕徽柔, 好像是在求救。 燕徽柔站在屏幕外, 安静得一字未言。 寻常言语苍白, 辞海的字眼全找出来,也难以形容她的自责。 对不起……她不知道现有的技术已经到?了让角色觉醒人格的地步。更不知道穿书局是用来干什么的。 她在一概无知的时候,塑造了江袭黛, 并且把她推入了深渊。 对不起……让你存在了,又?让你万般痛苦,和?自己一样痛苦, 在人间炼狱里煎熬。 对不起啊,江袭黛。 燕徽柔还可能慢慢走出阴霾, 但是江袭黛却不能了。她的一生已经被几句话可悲地圈点在原地,为波折的命运淌下的每一滴眼泪, 都好像宣判着燕徽柔的罪行?。 心疼万分时,燕徽柔清晰地认识到?—— 这是她亲手造下的孽,她得想办法救救她。 于?是燕徽柔在二十三岁那?年自杀,自杀前,她特?地更改了系统的代码,让外部定位不到?自己;而陈茶安至始至终熟悉她和?江袭黛的羁绊,事已至此,大概率能猜到?她的意图,在启动备用方案时,无奈送自己来这个世?界。 为了这一次异世?界的相见,她努力?工作,摸清规则,从二十岁起一直筹划到?如?今。 清虚派洞牢之内,紧急重启九十九次以后—— 燕徽柔听得外面轰隆的巨响,终于?有一剑破开了天光。 红衣美人撑伞而来,风采翩然。这与她在写下她时的想象,应当是一模一样。 第193章 唯一有些可惜的是。 那?个时候的燕徽柔,却已经不记得她了。 * “燕燕?” 江袭黛那?日醒来以后,怎么也喊不醒燕徽柔。她探查了一番燕徽柔的经脉,发现她并没有什么异常的状况。 但就是不醒。 杀生门乱成一团,上下人人自危。江袭黛甚至命人去捉回好些个名医,但到?底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正?一筹莫展时,燕徽柔轻轻颤了一下眼睫毛。 江袭黛蹙眉,抱着她又?唤了一声:“别睡了,燕燕……你这是怎么了?” 燕徽柔浑身?又?颤了一下,猛地抬眼。 江袭黛总算松了一口气?,亲昵搂住了她:“可算醒了。” 燕徽柔睁开眼时,脸颊上便?被挤压着。江袭黛一把把她闷在了怀里,两团柔软紧密地依偎着她,她才醒的一口气?险些又?被闷了回去。 “娇娇……”燕徽柔轻声道:“松开我,我快不能呼吸了。” “你又?——” 趁着江袭黛羞赧,燕徽柔从她的怀抱里抬起头,“嗯?门主脸红了?” 那?女人双眸微眯,又?骤然飞了她一眼:“这几天你到?底怎么了?总是晕来晕去的,害得人很是担心。” “可能是血脉觉醒,还有一点不适应。”燕徽柔轻柔答。 面前的女人摆出来的矜傲神色顿时消散,专注地盯着自己,甚至又?将手背贴在自己的额头上,蹙眉:“那?……现在可还有不适?” “没有了啊,放心。”燕徽柔主动去贴贴她的手背,又?笑起来,抱了江袭黛一下:“以后应该不会这样了。” 骤然而来的拥抱,江袭黛已经很习惯她的靠近,在这个拥抱里放松了躯体,嗯了一声。 燕徽柔的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 也只?有这个时候,江袭黛看?不到?她的表情。 在晦涩的阴影里,燕徽柔的笑容一下子淡去,转为忧心忡忡,她情不自禁捏皱了江袭黛腰间的布料。 眼下这个情形,要怎么办? 倘若自己只?是来补偿她的,悄悄地做完好事便?可以离去,或是一开始就明言,任由江袭黛的报复,也算是赎罪了。 但现在…… 她……她和?江袭黛…… 怎么办啊? 江袭黛已经全心全意信任她了,她俩甚至滚到?了一张床上,前几天才山盟海誓过,一切又?怎能轻易地回头? 而这个时候——让燕徽柔亲口说?出,你这惨痛的前半生都是因为我。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你,也是因为我。 然后我来了,我来爱你。 因为这一丁点回报,你需要承受那?么多苦难。 亲眼看?遍江袭黛血肉模糊的前半生以后,她有什么资格和?江袭黛讲这句话?她凭什么? 燕徽柔如?今总算知道,先前的恐惧是为什么……但她并不害怕门主真的把她的心脏挖出来。 她只?是再也不想见得她流泪了。 【……】 脑中滋滋的电流声过后,那?道担心的女声道:【你感觉怎么样?燕徽柔,现在既然知道前情,你……最好还是离江袭黛远一点吧。】 陈茶安很担心那?个偏执的大反派被这件事逼疯了,把燕徽柔囚禁起来虐待报复。 她的脑子里不道德地飘过了大概几万字的强制爱情节,轻轻颤了颤:【虽然你给了她存在的可能,但她未必会感激你这种亲妈,真的。】 “我知道她不会感激我。” 【建议你考虑一下赶快回来。】 燕徽柔闭上眼,又?重新抬起:“茶安,我要是这么一走了之了,她怎么办?她才好起来一点。” 陈茶安:【你要是回来了,我们会停止这一次项目的运行?。她不会觉得痛苦的,毕竟对之后发生的事也无知无觉了……】 “你说?,我还有五十年。” 燕徽柔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陈茶安警觉道:【你可不要乱想,五十年一到?,你的肉身?死?亡,局内判断你失去救援价值,也不会总是再运行?这个项目了。】 “没有。”燕徽柔:“我只?是想,五十年也算是一个人的大半辈子了。门主她痛苦了这么久,我便?是为此而来的,不管如?何,我决定了,我总要让她高兴一回。” 陈茶安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却联系不上她了,燕徽柔熟悉系统的操作,单方面切断了对话渠道。 【喂?!】 杀生门的卧房内。 燕徽柔如?往常一样,弯了一下眉眼:“门主,今天做什么好?” “……你才刚醒。”江袭黛问?:“休养一下?” 燕徽柔却起身?下了榻:“我挺好的,这几日躺久了,连骨头都疼。还是下来走走……突然想起来,好久没给您做酒酿圆子了。想吃吗?” ?奇怪。 江袭黛有些莫名,刚才还有点疲倦的样子,怎么突然又?精神起来。 只?是听到?酒酿圆子,江袭黛的确怀念了一下。正?逢燕徽柔看?过来,她很轻地点了一下头,“也没那?么想。” 燕徽柔笑了笑:“点头又?婉拒,这是要还是不要?” 江袭黛便?叠起腿,自床头抽屉里拿出一把小刀磨着指甲,闻言:“是随便?的意思。” 第194章 “随便?就是……”燕徽柔却仿佛把她这人看?透了似的,挑眉道:“下次记得直接说?,想要。” 江袭黛磋磨着指甲的刀一歪,险些磨破自己的手。她往枕头里一陷,没有理睬她这句话,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看?起来又?莫名地傲娇了——已经捡回前二十三年所有词汇的燕徽柔,能够对此下起准确的定义。 江袭黛慢条斯理地磨干净了指甲,耳朵听着动静,听得燕徽柔已经走远。 她也放缓脚步,起身?走出房门,下了阁楼。 “闻弦音。” 闻师姐正?好路过,扭头一见是门主大人,连忙往后撤了几步:“您有什么吩咐?” 那?女人抬起指尖,虚虚地指了她一下,但却不语。 闻弦音等候了半晌,没有听到?门主发话。她疑惑地盯着门主的手势,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怎么会没有端倪?她老人家自该有其深意。 擅长?揣摩圣意的大弟子谨慎思索着,终于?看?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她的指甲似乎磨圆润了一些,上头染着的丹蔻也消失不见了。 闻弦音立马恭维道:“您的手这样也挺好看?的。” 心中则不免震撼——门主终于?试图换一下身?位了。 “什么?本座是说?,上次你送给燕徽柔的那?个……小木盒。” 江袭黛语气?平常,只?是在说?出代指那?玩意的时候,却还是有些烫嘴,她暗暗咬了一下字。 闻弦音适当表现出了三分忏悔之色:“知道。您上次训了弟子一顿。” 江袭黛冷傲道:“你不该么?” “该。”闻师姐:“弟子深刻地反省了自己的下流,已经痛改前非,把那?盒东西销毁了。” 闻弦音抬头望去,观察了一下女人的表情。只?见那?双桃花眼动了一下,波光粼粼的,神色似有变化,更像是不满。 闻弦音疲惫道:“……弟子又?错了,销毁之前应该过问?门主的意思,毕竟是杀生门的东西。” 江袭黛:“你知道就好。” 闻弦音:“弟子这就去置办一套补上。” “知道了还不速去。” 闻弦音刚刚转身?,身?后又?一道仔细叮嘱:“莫让燕徽柔晓得了,单独给我。不然有你好看?的。” 余光里隐约见得,女人比了个手刀的姿势,闻弦音心中一凛,加快了脚步:“是。门主。” 第98章 江袭黛吩咐下去以后?, 见燕徽柔久久不归,便又去了明月轩的后厨瞧瞧。 侧门半掩着?,依稀能瞧见燕徽柔在忙活的身影。 她的长发拿一束丝带系着?,温婉地垂在腰后?, 随着?动?作微微摇晃。 江袭黛没有急着?去打扰她, 而是靠在门边, 安静地盯着她腰间漏下的几缕发丝。 这样的日子很好?很好?, 好?到让她不免有点儿?惶恐。 如果?自己失去她,那会变成什么样。 江袭黛意识到自己又?多想了,她垂下眼睫,拿指腹揉了揉额角。决定不去思索这不着?五六的事。于是放轻了脚步声, 抬足迈入门槛, 自身后?搂住了燕徽柔的腰。 燕徽柔正好?在圆子上?撒下一点桂花碎, 以作终曲。 她没有意外,摸摸江袭黛的手背:“饿了?” “早已经辟谷了。哪有饿这一说。”江袭黛贴在她背上?, 闲聊一般:“以前也没问过你, 这个?难做吗?” 燕徽柔打趣道:“原来门主还知道以前没有问过我呢?恨不得差遣我一天做八碗。” 勺子下压, 圈住一个?糯米团子,带了丝丝甜意,正好?塞到江袭黛的嘴边。 她矜持地咬了一半, 把剩下那一半拿嘴唇抵回去:“要再加点糖。” 燕徽柔轻叹:“再甜就腻了……” “不腻。” 瞧见她乖乖再添了点冰糖,江袭黛这才满意,顺走她手中的碗, 轻巧地坐在一旁的木桌上?。 江袭黛轻敲碗沿,那勺子也听话地飞到了她手里。她缓缓地搅着?米酒, 待糖化了,这才赏脸地再尝了另一口。 许是甜到心坎了, 她眉眼都舒展了很多。 “门主。” “嗯?”因?为含着?糯米团这声回答略显模糊。 “抬头看我。” 江袭黛抬眸扫过她一眼,眼前一暗,嘴上?摁了一方柔软的手帕,把她脸颊边沾着?几瓣桂花碎拈掉了。 “……” 燕徽柔坐在她对面,浅浅弯了一下嘴角:“怎么和我妹妹一样,吃东西?喜欢上?脸。” 那女人脸颊染了一点赧色,睫毛垂下,眉梢蹙起?,像是打算无事发生。但是过了片刻,还是不免好?奇道:“你还有妹妹?家里是怎么样的?” “我不止有个?妹妹,还有两个?母亲。” 江袭黛的腮边正囤着?一个?小团子,神情?欲言又?止,显得略有些?无辜:“……两个??” 燕徽柔挑眉道:“放心,我是亲生的。有一定的技……偏方,同性也可以生孩子。” “你可别给?本座弄出什么孩子来。”江袭黛有些?后?怕,抿了一口,轻声说:“那玩意儿?比狗还讨厌。” 燕徽柔忍俊不禁:“放心,不会的。就是门主这思路,实在让我有些?猝不及防……” 第195章 江袭黛也笑了笑:“不过倒是挺好?的。” “什么好??” “至少你晓得娘亲是谁,她们从前很喜爱你?” “是,很爱我。只是如今都已经过世了。” “哪怕过世了,至少你认得过。”那女人撑着?下颔,目光投向燕徽柔身后?,神态温柔许多,似乎是在回忆:“我出生就一个?人活着?,也没有亲人。按理来说,人都是要有一个?母亲的,我想她应该已经死了,我宁愿她已死了。” “……为什么?” “总比丢下我要强。” 燕徽柔低下头:“嗯。” “不过,”江袭黛回过神,柔声道:“如果?她也爱过我,想必会有苦衷,倒也没什么好?怨的。” 燕徽柔无声地揪紧了腿上?的衣裳,她微微怔住,抬头望去。 屋外春阳温和,逆光打在江袭黛身上?。 那一双妩媚眼眸望向自己,是微微弯着?的,里头波光澄明,并不带半分?怨恨。 被这样看着?,燕徽柔几乎以为自己坦白了——她几乎要坦白了,心脏微微鼓噪着?,咽喉十分?酸涩。 但她不能说出口,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谈这件事。 江袭黛无意的话像是棒打棉絮,一下砸去,腾起?的飞絮久久无法落地,乱成一团,宛若大雪落了她一身寂寥。 燕徽柔张了张嘴,又?闭上?嘴,把晦涩咀嚼碎了,一点点吞咽下去:“那……还要吃点别的吗?” “嗯?”江袭黛笑了笑:“自然。不过你不是不让吃太多糖么,如今怎的改了性子?” 燕徽柔温和地说:“我喜欢看你尝到甜后?高?兴的样子。” “还是那么会说话。如今本座第二喜爱吃梅花糕、还有……可惜应当是没有杨梅了。” 江袭黛站起?身来,脚尖静悄悄往门边迈了几步——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呢,正好?借着?做点心把燕徽柔困在此处。 燕徽柔今日对她出奇地好?,往日总要劝诫一两句,如今却是乖乖地挽起?衣袖去做了。 江袭黛回过头,敏锐地看出燕燕心情?好?像不太好?,虽然还是神情?温和地看着?自己,时而浅笑嫣然,但是总有一点勉强。 她并没有多想,只当是燕徽柔知道了过往的事。 ——江袭黛从她的脸色也能看出来,燕徽柔以前应当过得也挺不好?的。不然又?怎么会孤身一人,沦落到被囚禁那般境地? 江袭黛在这种感情?上?,从来能够与她共情?。情?绪低落时,最好?受的便是不去想,毕竟明白想也不作用,前尘一塌糊涂,还不是要挣扎着?过下去。 但实在又?不想瞧见人,吵吵闹闹会烦。 所以她在以前,总是回到自己熟悉的黑暗里,关起?门来,然后?买醉喝酒。 饮得多了,浑身瘫软无力,身子会更难受——人身子难受时,注意力兴许被转移,心里便也没那么难受了。 但其实还有一个?更温和的法子去安慰她。 江袭黛走进琼华殿,上?了二楼。梳妆台上?已经被相当谨慎地放了一个?小盒子,上?面还盖了一层布作掩饰。 江袭黛拿指尖抚过木质的盒子,她轻轻勾了一下精致的卡扣,木盒打开来,里头又?是一堆五花八门的东西?。 江袭黛还没有碰过这些?东西?,她一一拿起?来,对着?光瞧了许久,摆弄半晌。 ……该死的。闻弦音光把这物什拿来,连个?解释都没有。 这奇形怪状的拿着?抽人她倒是会,但是要怎么用?江袭黛还没有看到人使过,不免陷入了沉默。 若两个?都不懂还好?,她自觉也不丢份儿?。 但是偏偏,燕徽柔看起?来很懂的样子。 身为一个?有些?年岁的老祖宗,江袭黛不愿意在燕徽柔面前虚心学?习此一道。 而她又?实在脸热于问自己徒弟——脸皮忒薄的门主大人,只好?自己尝试着?琢磨。 江袭黛将那层薄衣裳抽出来,扔在一旁。这个?她知道,穿上?就好?了。 绳子和红绸,应当是捆人的。江门主精通尸块的八百种捆法,但是还没有尝试过捆过活的,有点儿?新鲜。 花纹诡异的蜡烛。 江袭黛敲了一下指腹,那蜡烛燃烧了起?来,发出阵阵异香。 她蹙眉,仔细地瞧着?这东西?烧了半晌。 照明的?旁的实在想不到了。 还有一串玉珠子,两头的圆又?小,中间的大一些?。 若按江袭黛第一印象来瞧,她指定会认为这是用来按摩的。譬如摁着?两端,在腿上?滚一滚,放松一下。 但是既然被闻弦音收罗到了这个?宝盒之中,那往下三路想指定没错。 靠着?这样半猜半蒙,江袭黛把它们通晓了个?大概。无非是分?为“外用”以及“内用”。 唯一让她有些?不大确定的是,那一尊双头的玉势。通体洁白,两端雕成了如意的形状,还带有一些?微妙的角度,看起?来有些?神奇。 那是上?次捏在燕徽柔手中的同一款式。 她拿捏着?这一尊玉势,瞧了半晌无果?,便准备小试一下,以备晚上?不时之需。 江袭黛弹指一挥,室内灯火全部熄灭,红帐缠绵地落了下来,将她的整个?身影遮住。 第196章 “……” 看起?来简单,但实际有点困难。 胀胀的,并不怎么舒适。她跪在床榻上?,往前伏了一下,试图琢磨角度。 正探索到如入无人之境时,卧房的大门被悄然碰开,江袭黛居然一时没注意到。 燕徽柔已经调理好?了情?绪,端着?刚做好?的梅花糕走了进来,琼华殿找不到她,那肯定是回二楼了。 只是……怎么黑漆漆的? 这么早就睡了? 燕徽柔褪了鞋,赤足踩到地面上?,走到梳妆台边,将那块布扯下来垫着?盘子,这样放下时便不会发出声音。 她心中略有些?疑惑,帐子中依稀能见得女人身影,似乎还动?了两下,怎么又?不和她说话。 “门主?” 谁知道,这一声下去如同石头击打静水,一掷下去千层浪。 罗帐中的女人顿时停住:“燕燕……你什么时候来的?” 燕徽柔:“刚才。还这么早,您就困了吗。如果?想吃东西?,便不要睡这么早了,哪怕修为高?强,可万一积食呢?” 燕徽柔知道她不太喜爱这么黑漆漆的地方,欲将垂下的罗帐打起?来,江袭黛却僵硬道:“等——” 没等得及。毕竟燕徽柔撩帐子的动?作相当自然顺手。 她本是觉得有些?古怪,掀开时都不知如何,目光冲着?江袭黛看过去,而只这么一眼过去,燕徽柔其实并没有看太清楚。 她甚至好?奇地问:“门主跪坐着?干什么?” 帐中的美人衣衫半褪,脸颊红润。她姿势诡异地跪坐着?,轻纱般的红裙搭在分?开的两条腿上?,余下的向后?如尾羽一样展开。 江袭黛此时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她眼疾手快地捉着?裙摆,连忙遮住了那根花纹繁复的玉势。 “身体不舒服吗?” 燕徽柔见她有点不对劲,不免担心起?来,稍微倾过身,想要摸摸她。 她一往这边倾,为了不被发现,江袭黛自然不得不往后?靠,硬着?头皮坐了下去,酸胀盈满了她。 而在此时,她的手不免攥紧了床单,用力到几乎发白,甚至下意识并拢了腿。 “燕徽柔。”这一声有些?气息不稳:“……你不要过来了。” 第99章 燕徽柔却愈发靠了过去, 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明显感觉这一挨上去,那女人浑身顿时绷紧,像一根拉紧的弦。 “到底是怎么了?我分明才出去了一小会儿。您看着?有点不自呢。” 燕徽柔只好把手放了下来, 顺着?搭在她?的大腿上, 拿手背贴一贴, 隔着?一层轻纱贴上肌肤, 她?感觉江袭黛的身子很热。 “嗯……并没有。”江袭黛喘了口气,拿开燕徽柔的手,双膝跪着?发力,正想缓缓地撑起来一点。 燕徽柔却不知?在想什么, 大概是误会了, 好像以为?她?要?寻求拥抱, 伸出胳膊穿过江袭黛的腰,轻轻圈住。 她?腰间一直十分禁不得抱, 乃是最?为?要?命的地方。 江袭黛身子一酥, 被她?这一扰, 心神不宁,没有跪稳,又猛地坐了下去。 虽然眼前是燕徽柔, 她?如今羞恼交加,还是恨不得一脚把她?踹开。整个?人?有苦说不出,如鸟投林一般被燕徽柔稳稳圈在怀里。她?轻轻颤了一下, 默默感受着?再一次被填满了。 虽然尴尬得恨不原地消失,但另一方面?, 又不得不承认有点隐秘的刺激。 这同光明正大地和燕徽柔寻欢作乐并不一样……这种怕被发现的禁忌感,实?在太不一样了。 淋漓的水痕, 从她?合不拢的两腿间划下。 江袭黛绷紧了双腿,鼻尖埋在燕徽柔披散的长发里,闻出一种温暖的气息来。 与刚才的胀感并不一样,她?竟然觉出几分难以启齿的愉悦。 现在被燕徽柔抱住了,想动都?没有办法了,便只能难耐地僵持着?。好像一碗水抵在她?嘴边,再倾一点点就能喂下去。 可是偏偏持平,不再流动。 这样下来,心底里的渴望愈发膨胀。 “真的吗?那怎么这么安静。”燕徽柔摸着?她?的脸颊,又顺着?贴贴脖子:“还有一点点热。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 燕徽柔的掌心温温凉凉的,像一块捂温的软玉,甚是舒服。江袭黛好像捉住了一点难得的慰藉,“……真的,挺舒服的。” 她?好像,完全忘了“t”的初心。至少这会儿想不起这个?事。 燕徽柔感觉那女人?歪了一下头,嘴唇抵在了她?的掌心,舌尖若有若无地勾了一下,痒痒地描过。 直到此时,燕徽柔终于在她?紧一阵缓一阵的呼吸里,从她?滚烫但又不像发烧的体?温中,感觉到了一丁点异常。 “门主?这是……” 燕徽柔在柔软的衣料里碰到了一丁点冷硬的东西。她?几乎要?以为?自己看错了,下意识伸手一拽,江袭黛忽地急促地喘息了一声,攀紧了她?的颈脖:“……你别说出来。” 燕徽柔撩开她?的衣裙,忽然瞧见了半截白玉。 “……” 燕徽柔愣住了。 江袭黛见她?的反应如此,整个?人?名为?“羞耻”的那一根线几乎要?崩断了。她?紧紧抵在燕徽柔身上,一动也不动。 第197章 过了半晌。 江袭黛的腰后被轻轻一戳。 燕徽柔轻咳一声,放下了她?的衣裙,盖住了她?仅存的脸面?。 “我还担心您身子不适,如今看来门主……该怎么说呢,甚有雅兴。” “只是刚才,梅花糕不是您要?吃的吗。怕不够甜,我还弄了点糖。” 燕徽柔若有所思:“食欲和情/欲,总不至于这么能切换……原来是为?了引开我,偷偷做这种事。” “燕徽柔。”江袭黛突然又叫了她?全名,尾音拔高了些许,又渐渐弱下来:“闭……嘴。” “害羞了吗。” 是的,羞得快炸毛了。 燕徽柔甚至确切地瞧见了一缕头发丝,在她?脑后翘了起来,还没垂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情绪所扰。 她?弯起眉眼笑了笑。虽然这可能是也不是江袭黛的初衷,但燕徽柔的心情确实?为?此好了不少。 毕竟她?的门主,有点太过可爱了。 行为?的确有点像她?化?成那只小猫,变幻莫测,行踪诡谲,脾气也不定,偶尔能干出一些充满感性的、意料之外的事。 偏生脸皮还薄。 但这样的人?绝不枯燥,尤其?地性感。有生命力的女人?总是性感的,无论是灵魂的生命力还是外在的。 江袭黛难耐地皱眉,她?感觉燕徽柔轻轻咬上了她?的肩膀,正挑动着?脖子那儿的血脉。 这种命脉被掌控的感觉,在从前会让她?毛骨悚然,但是因?为?是燕徽柔,江袭黛发现自己已经?彻底松懈了,甚至有点喜欢。 “是想先尝甜点。” 那只手温吞地抽动了白玉,“还是先尝这个??” “你……”江袭黛有点承受不来,便掐了她?一把:“平时……看了些什么书?别在这儿给我说荤话。” “不需要?这么羞耻。好吗?” 燕徽柔安抚着?她?:“娇娇也不小了,有这样的需求也很正常。下次不要?我参与可以直说,也没必要?躲躲藏藏……而且这是两个?人?用的,不可能完全藏进?去的。” “不是不要?你参与,我——” “那是?” 燕徽柔感觉身子被轻轻一推,她?柔顺地向?后倒去。 “……只是先小试一下,防患于未然。” 燕徽柔笑了:“我是什么‘患’?我拦着?您当t了?” 江袭黛颇有些酸软地撑在了燕徽柔身上,垂眸瞥她?一眼:“少揣测本座。” “态度很不坦诚。”燕徽柔依旧笑着?,如此评价。她?摸到枕边还有一道红绸,便顺手拿了起来,系到了江袭黛的眼睛上,正好围住一圈。 红绸衬她?肤色。何况遮住了眼睛以后,显得余下的地方更为?娇媚灼艳,引人?遐想。 燕徽柔躺在她?身下,缓缓放松了自己,她?牵引着?另一截如意。 两人?于昏暗之中相连。 “这样么?挡住我了。” “不用看我。正好……感受我。” 黑暗放大了她?敏锐的知?觉。江袭黛稍微伏下身子,她?能感觉到燕徽柔松松拥了她?,整个?人?的腰身软下来,随着?她?轻缓的动作起伏着?。 她?看不清燕徽柔,但确实?也不妨碍她?感知?她?。如此程度的修士,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算勉强。 但燕徽柔说的“感受”,大概不是这个?意思。 “燕徽柔。” 一只手摁在燕徽柔的肩膀上,指尖稍微用力而下陷。 江袭黛眼覆红绸,眉梢隐忍地蹙起:“你的用心倒是不怎么纯粹,这样子……” “我的确能感受到你的。自然还有我的这一份。一件事做来,于……于我而言是两倍。” 她?撑得腰酸腿软,那是——难以形容的负担,燕徽柔对她?的,以及她?对燕徽柔的,纠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谁是谁。 那年轻的女子偏过头去,在江袭黛瞧不见的时候笑了,下一刻,她?又因?为?动作隐约攥了一下手,神思飘渺地道:“这很好,不是吗?门主,全天?下只有您一个?人?,能这么快乐。” “少贫嘴了……” 一只手指抵住燕徽柔的嘴唇,警告般地摁了一下。燕徽柔咬住她?的指尖:“未曾。” 人?的灵魂在一重一重地颤抖,罗帐上飘渺的红纱亦然。 燕徽柔被动地承受着?。 但是由于门主今日有些不争气,她?不得不时而拖起那女人?因?为?酥麻软成一片的腰肢。 她?甚至还瞧见了那圈在红绸上湿了一片泪痕,变成深红色了,像是忍不住渗出来的。 如果没有料错,那被褥上应该也是这般情景,她?俩早就分不清你我了。 燕徽柔又一把拖起险些跪下来的女人?,在清醒的间隙闭着?眼打趣她?:“往日叱咤风云睥睨天?下得很,怎么紧要?时候,待我这么柔若无骨……唔。” “我……受不了了。”那女人?轻声哽咽着?,“燕徽柔,接下来你来。我好躺一躺,你快一些。” 她?光有那个?心力,但是被过高的酥麻感卷裹着?,实?在动弹不得两下,何况燕徽柔总是在耳边说,让她?不必用修为?压抑知?觉。 这一次江袭黛确实?没有用,因?为?起先感受过了,她?有点舍不得。 第198章 “为?何不当t了?” “不要?。至少……在用这个?东西的时候。” 燕徽柔的手指蹭入她?的头发之间,轻轻揉弄着?。她?看到那一缕青丝在自己指缝间绕了个?圈儿,又翩然垂了下去。 江袭黛将她?抱到了身上,正扯下眼睛上罩着?的红绸。燕徽柔却牵过了她?的手腕,遏止了这个?动作。 燕徽柔抚摸着?女人?的肩膀,直至于颈部,她?能感觉到这里的血管在搏动,生命在她?的指尖恣意流淌。 是自己赋予她?的,千锤百炼以后,虽说破碎却不改其?色。 燕徽柔的心跳快了许多。 自然,她?们完全没有基因?上的血缘关系,但是她?在这样碰过她?的全身时,莫名有一种禁忌感在血脉里挣扎跳动。 也是在再一次这样触碰她?时,感到了一种浓烈的……窒息。 燕徽柔的满目都?是红绸,还有周围飘着?的红纱,也恰似那天?在她?眼里的秘境一样。她?总是忘不了被挖心的痛楚——虽然那只是映射出了自己的恐惧,并不代表真实?。 也仅仅在再一次吻住她?时,含着?温香软玉,心想要?是一辈子如此就好了。 “……别放过我。” 江袭黛朦胧之时,听到她?在耳畔喃喃:“江袭黛,无论是爱或者恨,以后也别放过我。就这样纠缠一辈子。好不好?” 第100章 次日, 些微的阳光洒在了燕徽柔的身上。 她坐起身来,发现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 “门主?” 床头上摆着的那几块点心不见了,消失得干干净净。 好像是出去?了。 燕徽柔洗漱更衣,又?下了二楼, 在琼华殿转了一圈。没有见到半点人影。 “燕燕, 在找我吗。” 当她踏入走廊时, 才发现江袭黛从远处走来, 一身已经穿戴整齐,手里握着那根软红十丈剑。 江袭黛抖了抖手中的?剑,剑尖上滴滴答答地淌着新鲜的?血迹。 她脸颊上也溅了一点儿,好像忘记擦了, 望着燕徽柔, 弯起一个笑, 脸上的?血迹如?朱砂一样瞩目。 “这?……”燕徽柔愣住,连忙问道:“这?是谁的?血?” “你昏迷那段日子, 本座去?抢了几?个知?名的?医修。那好像是个药宗吧, 兴许又?招来了几?个报仇的?人。” 江袭黛倚靠在走廊边, 指尖一抹,把眼角的?血迹揩了下来:“……麻烦,大?早上扰人清梦。” 在看向燕徽柔时, 她眉眼又?舒展开,擦干净了手:“不?然早上我还可以多陪你睡一会儿。” “那几?个医修去?何?处了?”燕徽柔不?免问道:“关在杀生门里了?” “死了啊。”江袭黛抬起手,温柔地摸摸燕徽柔的?脸颊:“谁叫他们不?知?道你为何?会陷入昏睡, 还试图反抗逃走,一群庸医罢了。” “死了……”燕徽柔顿了一下, 又?问:“那今天早上来声讨杀生门的?……” “放心。我不?会留下后患的?。”江袭黛轻巧地转了话题:“我先去?沐浴一下。这?衣衫有一处划破了,但我曾经很喜欢, 实在可惜。洗干净后,燕燕再帮我补一补——就?当是你昨日对我使坏的?惩罚罢了。” 燕徽柔点点头。 说是埋怨,但她冲燕徽柔又?笑了笑,似乎瞧见燕徽柔心情?便很好一样,翩然离去?了。 “……” 听到她说没有留后患,燕徽柔眉梢微不?可闻地蹙了一下,江袭黛云淡风轻,但她直觉并不?太好。 燕徽柔朝枫林看去?,发现闻弦音和几?个手下正路过此地,似乎在交谈着什么。说不?定她们会更加知?晓内情?。 燕徽柔正好赶了上去?,“闻师姐留步——” 闻弦音让底下的?弟子散开,转过身来,她礼貌道:“燕姑娘有什么事??” “师姐,今早门主她去?了何?处?” “早晨有人来声讨杀生门。”闻弦音:“是……北边一带的?几?个小药宗。我们了解得不?是很多。门主便提剑迎敌了。” 闻弦音观察了一下燕徽柔的?表情?,劝慰道:“燕姑娘不?必担心,这?些小宗门连四大?道门都比不?上,门主她应付得很轻松,可能连松松筋骨都称不?上。” “所以……灭了门?”燕徽柔问。 闻弦音:“来的?人,都没留活口。但我瞧来得挺多的?,兴许也差不?多了。” “不?管是不?是,总之场面足够惨烈,还是杀生门先掳走对方的?人。”燕徽柔道:“四大?道门那边,想必又?会拿着这?事?,大?肆宣扬。” 闻弦音笑了笑:“燕姑娘多虑了。杀生门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累累尸骨上面的?魔教,从来谈不?上什么好名声。” “无所谓这?些虚名,”闻弦音似乎并不?担心:“我们杀生门,只要有门主在,放眼四海之内都是安全的?。” “燕姑娘,你还有什么事?吗?”闻弦音看起来有点忙碌:“我得去?率领弟子,收拾一下杀生门门口堆积的?尸体了,免得污了水源。” “……嗯。”燕徽柔有些忧心:“估计这?一阵子都不?太平。师姐有事?先忙。” 闻弦音走后,燕徽柔没有回琼华殿,她估摸着门主还在水池子里泡着。 第199章 她揣着一点心事?,走到了杀生门上的?那方悬瀑边。底下的?河水已经隐隐约约泛了一层浅红,那全是冲刷下来的?血迹。 碧落说过的?血瀑,果然也不?是虚言。 燕徽柔望着下方流淌的?河水,心情?再一次凝重?起来。 她能陪江袭黛的?时间有限,只有五十年……虽然自己也不?是很想回去?,现在陈茶安也没有逼迫自己,但是最后时刻,她总觉得研究中心会采取强制措施。 倘若她留在这?里,和江袭黛一起湮灭也无所谓。 但她如?果不?得不?回到现世,她一定会请求继续运行这?个项目,并且让它成为一个真正独立的?世界,哪怕是自掏腰包给?局里打白工。 按照她的?推测来看,其实后者的?可能性会大?一点。 让燕徽柔相?当不?放心的?是,江袭黛的?定位在这?个故事?里是反派。 这?个世界上的?人,江袭黛已经再没有什么感情?,不?相?干的?,无辜的?,鲜少去?手下留情?,甚至懒得问来人性命,也懒得理清那些错综复杂的?宗门关系。 换位思考一下,假如?她身为四大?道门之人,想必会十分高兴。 毕竟每一次屠杀都相?当于把那些中立的?不?问世事?的?门派赶到自己这?边来,杀生门波及的?门派越多,仙盟那边便愈是联结一心。 而那边,还有个天命在身的?男主角。相?对来说比较危险。 今日的?事?警醒了她。也就?是说,燕徽柔必须要在这?五十年内,帮她清理干净这?些后患,才能安心地退居主世界。 曾有言蚂蚁都能咬死大?象,一个人再怎么叱咤风云,也总会有一些意外的?时候。 燕徽柔是有在认真考虑展珂对她的?劝告,只不?过那女人肯定没想到,燕徽柔全都考虑到江袭黛身上去?了。 【燕燕,你的?精神波动很大?的?样子?】 燕徽柔听到熟悉的?声音,愣了一下,再次回神:“你在?” 【你放心,我很有职业道德。只要瞧见你俩抱在一起了以后会暂时下线,切断通讯。】 “当然,局里的?规定可不?是让你上班看限制级内容。”燕徽柔笑了笑:“能给?我看看之后的?剧情?线吗?” 【看呗。之后发给?你,注意延时。】陈茶安无奈:【反正崩得已经没眼看了,参考意义有点儿,但是不?多。】 “我很好奇江门主是怎么理解剧情?的?,她对此的?看法是什么?” 【我看了之前系统自运行的?留档,她大?概是把这?个理解成一种‘天命’了。你家门主试图改变命运,所以这?不?是一开始想方设法杀掉你和男主,只是有剧情?限制没能成功。后来么,她打算好好培养你……再后来,日久生情?,你俩就?滚到一起去?了。】 【至于她之后是如?何?打算的?……实在没看出来。现在这?不?是和你在乐不?思蜀地谈恋爱吗!】 陈茶安吐槽道:【系统从她那消失几?天了,也没见她问一句来着?可能压根没发现。】 【放弃吧,你的?娇娇就?不?是事?业型的?……但凡知?道做点公关,狠狠黑一波灵山派,洗白一下名声,再虚伪客套一点,凭她的?战力,早就?一统修仙界了。毕竟这?可是个实力为尊的?世界。哪还容得别?人喊打喊杀这?么多年?】 不?,门主不?喜欢怀柔,她的?爱憎较为分明,表现出喜爱便一定是真心喜爱的?,很难藏得住。燕徽柔在心底摇头,真这?么做就?不?是她了。 燕徽柔:“没事?,这?本来就?不?是她必须承担的?事?……都是我的?错,我必须弥补。“ “接下来的?路,我会帮她走完。” 【燕燕。】 “嗯?” 【没什么。】陈茶安感动道:【某种意义上,有你这?样的?亲妈真好。打个比方,你一定不?是那种逼迫闺女考名牌大?学挣大?钱的?人,你直接选择努力挣钱让她当富二代……哎我又?想起以前做任务,你经常好有责任心地追着我的?漏洞擦屁股。如?果我有下辈子,你能让我投胎来你家不??】 “不?了,我还是更想和你保持纯粹的?同事?关系。” 【为什么啊?我可是加着班来救你,比江袭黛差哪了!】 “可能是,”燕徽柔估摸着系统的?视角,冲着天空眨眨眼:“以后想要少擦一点屁股。” 【……哦。对了已经发过去?了,注意查收。】 燕徽柔接收了“莲花白”的?剧情?大?纲,看到最后,她的?思绪不?免凝重?起来。 在原来的?剧情?框架之中,大?结局的?一幕是,江袭黛被上古龙泉宝剑刺中,那种神器造成的?伤口难以愈合。 主角团以及仙门机智地选择不?贸然攻打,一味地旁侧敲击消耗她的?精力。自然,哪怕是旁侧敲击,这?也是一场恶战。 最后江袭黛因?为失血过多退守杀生门琼华殿,耗了七天七夜,一直被围困至死。 江袭黛身死以后,杀生门没了主心骨,同样在一夜之间覆灭,尘归尘土归土。 此后女主再无威胁,男主大?仇得报,天下一时风光无二。 陈茶安才准备起身去?冲下一杯咖啡,结果燕徽柔那边的?联系渠道突然亮了起来,精神波动很大?。 第200章 吓得她又?一屁股坐了回去?:【燕燕?你怎么了?】 燕徽柔:“这?剧情?是谁写的??女主是谁写的?,男主又?是谁写的??” 在投稿那会儿,她还是外部人员,因?此并不?了解后情?。后来来了穿书局,燕徽柔只看到了前面的?回放录像,不?了解结局。 “莲花白”这?个项目,开发了一段时间,因?为耗能过大?,暂且搁置了,只有陈茶安原先的?项目组偶尔观测。 燕徽柔本来是不?负责的?。她和陈茶安还有别?的?工作。她连续几?年申请不?过,所以才采用了极端的?方式。 【……】陈茶安弱弱地道:【那个,是我啊。那时我们组抽签,我不?幸地抽中了女主和男主……】 “你?”燕徽柔微笑着说:“先说好,我不?反对反派死亡的?结局。但靠着神器开挂,是不?是显得格调有点太低了?还有男女主的?两个人设,你不?觉得很单薄吗……” 【别?骂了别?骂了。】陈茶安听起来很忏悔:【我哪知?道咋写啊!还不?如?让我去?跑代码做实验——为了完成任务,我给?ai助手喂了几?百篇古早言情?文……通过大?量数据总结了最无功无过的?女主男主形象,一个温柔善良一个邪魅狷狂。就?这?样。燕燕,你放过我吧。】 燕徽柔还是皱着眉读着文档,“太不?合理了。这?就?是你的?工作态度吗?” 工作的?重?点根本不?是这?个,立项的?初心是研究构造异世界的?过程,不?然为什么不?去?直接观测别?的?成熟的?异世界……陈茶安搅弄着咖啡,心有余悸地盯着屏幕——燕徽柔难得这?么生气。 可能这?就?是亲妈的?厨力吧,看见不?懂行的?人乱霍霍她的?女儿,直线破防了。 第101章 燕徽柔承认在看到这样的结局时, 她率先涌上的是恼火。 本质原因不是觉得剧情太过?草率,毕竟在很多小?说里,给主角开个?金手指是很常见的故事塑造手法。她虽然不怎么看?言情小?说,但是这个常识还是懂得的。 燕徽柔只是有点后怕, 还好她来了, 好在她没有犹豫, 如飞蛾扑火一样来到了这一方世界。 不然江袭黛一个?人孤独死去的时候, 面对四面八方随时会趁她虚弱上来撕碎她的敌人,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滴流干净,这该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她深吸了一口气,“抱歉……我刚才言重?了。” 陈茶安:【没事没事, 我能理解。毕竟看?样子?你是把她当成‘同?类’了。我们当时下笔的时候, 也只是当成单纯的故事……谁知道有今天这?一遭。】 燕徽柔听到“同?类”那两个?字,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哀色,“茶安, 如果我答应你回来……” 【什么?!好啊!!】 那边传来喷咖啡的声音, 让燕徽柔不得不心疼了一把昂贵的电子?显示屏。 陈茶安激动到甚至敲打键盘的速度都快了很多, 活像是检索到什么关键词一样的,霹雳啪啦的:【现在?你可以去准备了……】 燕徽柔连忙打断了过?于激动的她:“我的意思是说,我可能带着?江袭黛一起回来吗? 那边敲击键盘的声音顿时一停。 陈茶安似乎扶了一下麦, 【……你别异想天开了。】 燕徽柔:“我曾经执行任务的时候,也采集过?一些异世界的植物样本,不是带回来供给研究部研究了吗?你对我的否定, 是技术层面上达不到,还是说局内规定层面?” 【两个?因素都有。那些植物样本没有任何一株能够存活, 在几天以后就湮灭在了这?个?时空里。至于角色……没有这?个?先例,没办法预估后果。】陈茶安轻叹:【局内条例你比我熟, 你应该知道这?是不允许的。】 “……”燕徽柔低垂眼睫:“我知道了。” 【燕燕,我有时候常常想骂你,你实?在是变了。以前执行任务的你理性?又温和,总能拿出最好的方案。】陈茶安:【但是最近的观察我也一直在想,其实?江袭黛身上的任性?和执着?,何尝不来自于你自己的本心?自从你家里出事以后,我真的很久没有看?到你这?么像个?活人的神态了。现在我越来越笃定这?一点了,其实?不是她需要你,而是你需要她。】 燕徽柔浅浅弯了一下嘴角,不知是否是自嘲,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好啦,算算时候,门主快要沐浴好了。我先回去了。” 【好。】 春日温暖,但风吹在她身上竟然有点发凉。 燕徽柔裹紧了身上浅色的披风,她缓步走向杀生门。 琼华殿内。 江袭黛散着?衣衫,披着?头?发,看?起来刚刚出水不久,面色仍有热水熏过?的淡粉。 昨晚折腾了一夜,今早又去临敌,刚沐浴完,整个?人放松下来,江袭黛明显有些困倦,她斜着?身子?卧在主殿的软毯上,手里无所事事地捏着?一条金链子?。 真俗气,不好看?。 她把一块熠熠发光的金子?一扔,丢进一旁的箱子?里,撞得又一声响。 燕徽柔来了? “伸手。” 燕徽柔来时,还没说上几句话,手里便多了一些形状各异的珠宝,沉甸甸一堆,险些没拿稳摔在地上。 第201章 “这?几颗成色漂亮,极为衬你。” 她仰躺下来,放松了神情:“你缺钱吗燕燕?别把漂亮的卖了,这?一箱你拿走好了。” “不是很缺,日子?已经够不错了。” 燕徽柔在她身旁坐下,江袭黛自发地往里面蹭了一些,留给她余地。 但两人之间的缝隙,很快又被女?人贴得严丝合缝,再也分不开一丁点。江袭黛撑起腰来,拿下巴垫上她的肩膀,在她耳畔柔声说话:“那你喜欢什么?本座刚才沐浴时在想,好像不怎么知道你的喜好。” “门主在干什么事的时候都能想到我,”燕徽柔歪过?头?,脸颊和她贴在一起:“我好像就很高兴了。” 江袭黛似乎不以为然:“……这?也太过?简单了。” “那这?个?呢?” 燕徽柔肩膀上骤然一轻,有什么灵活的东西,跳上了她的膝头?。她手里蹭来毛绒绒的一团,低头?一看?,还是那只美貌小?猫。 身形秀气,眼瞳幽绿。身上的橘色流光溢彩,白色像蒲公英,根根分明,摸下去却分外柔软,像是绸缎似的。 燕徽柔心情甚好地撸了一把:“当然不错。”后来没忍住,又摸了一遍,抱起来猛吸了一口气,又含住了猫耳朵:“……太可爱了。” 那安分守己的毛团蠕动起来,一尾巴抽上了她的手臂,似乎是在抗议不能太过?造次。 “我早就想提醒你了。” 燕徽柔:“什么?” 小?橘猫正在甩耳朵:“……这?种东西不能生吃。” “好,不咬你了。”燕徽柔挠了一下尾巴根,那条尾巴受了刺激,缠绕到了她的手臂上。 一阵轻烟飘过?。 江袭黛又变了回来,脸颊上湿了一圈,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推了燕徽柔一把,“好了,到此为止。” “门主。”燕徽柔并没有退开,反而握住了江袭黛的手:“我虽然不缺钱,但想讨一件东西。” “嗯,你说。” 江袭黛的眼神落到燕徽柔身上,虽然还没有开口,但似乎来了几分兴致。毕竟燕徽柔从未向她索取过?什么。 “我若,”燕徽柔:“想要杀生门?” “杀生门……”江袭黛愣了一下:“当真?” “嗯。”燕徽柔点点头?,很笃定地道。 江袭黛还没有回答,愣了一下,目光落在燕徽柔身上,眉梢略蹙,似乎是在探寻她这?句话的意义。 而燕徽柔的脑海中已经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天哪,你是不是太猛了燕燕,你要篡位干什么?虽然她很喜欢你,但是她才认识你几年啊?这?能肯给?!你不要惹你闺女?生气啊,剧情脱线的情况下是很危险的!】 燕徽柔没有回答陈茶安,默默地迎上了门主打量的视线。 江袭黛轻轻一笑:“好。” 燕徽柔心里猛地一提,再一顿地松开:“您都不问问我,要做什么?” “想做什么。”江袭黛挑眉道:“拆了我的家吗?以前怎么看?不出你有如此野心。” 燕徽柔皱眉:“我要是真拆……” “那你是不愿我答应?问出口了,又怎么这?样一副表情。” 燕徽柔顿了顿,摇摇头?:“我只是想,这?个?要求有点过?分。可能您会拒绝吧。” “是很过?分。”江袭黛往后一仰,轻巧地睡了下去,顺带儿抬着?一条腿搁在燕徽柔身上:“毕竟杀生门也是我的休憩之所,人上年纪了,也懒得动身再去抢一块风水宝地来。” “不过?你说过?,你不会背叛我的。”江袭黛舒适地躺着?:“这?些便都是小?事。区区一个?杀生门,金银法宝虽多,放眼四海之内却也平平无奇,喜欢就拿去好了。” 【……】陈茶安碎碎念道:【不是,姐们,你……真不把钱当数……还好遇见的是你妈,不然迟早被坑惨了。】 燕徽柔在脑中暂时切断了对话渠道,这?个?世界再一次安静了。 江袭黛翘起一双眼,目光盈盈地望着?她:“所以,你会吗?” 会吗…… 可能没法陪她一辈子?,这?件事算是背叛吗? 也许在江袭黛的心里,这?算是吧。 曾经燕徽柔兴许可以毫无芥蒂地答,但是如今却没法面对一身坦荡的江袭黛了。 “我不会的。”燕徽柔感觉自己在撒谎,愧疚让她这?一句话轻了很多,飘飘得像是一根羽毛。 “是,我看?重?的东西不是很多。”江袭黛很是满意:“有这?点就够了。” “怎么,要了我的杀生门,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江袭黛又不免好奇道:“你想做什么?” 燕徽柔慢慢回过?神,“我……” “我想让杀生门,成为一个?秩序井然,门徒广而精湛,称霸天下的第一宗门。” 谈起之后的规划,燕徽柔的声音温和下来,也坚定了不少:“再过?五十?年,不会有人再喊这?里是邪魔外道,也不会再有人喊门主是魔教妖女?。您还是杀生门门主,以后会有很多门派来归属您,拥护您……就像它们现在是如何唯仙盟是尊一样。” 江袭黛直直瞧了她一会儿:“燕燕,你确定?” “是,很肯定。”燕徽柔道:“所以我想要代理一下门主之职。放心,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我应该能够做到的。” 第202章 “并非质疑能不能做到。”江袭黛还在盘她的珠宝,又夹起了一根镶金的羽毛坠子?,轻轻挠着?自己的下颔,她只是疑惑道:“为何要把工夫费在这?种事上?” 想法子?把李星河弄死就成,旁的人,江袭黛倒是没有考虑过?。 她对自己的实?力一直很自负,四大道门加起来都擒不住她,她总觉得那不是什么能入眼的忧患。 第102章 让她不再被喊打喊杀, 人?人?敬仰吗。 这个愿望来得到底有些迟了。在她心思最为敏感的少女时代种下的种子?,还没有生长破土便?已经?死亡。 这么多年?过去了,江袭黛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也鲜少再去想要和旁人证明一下什么。 就让她一路这样?走到黑。做不到坦荡的善良, 不如成为偏执到极点的恶人?。 没了道义约束, 她今日想杀人?还是放火, 瞧谁不顺眼?便?可予夺生杀。 看着那?群人?匍匐在脚下, 瑟瑟发抖,惊恐愤怒交加,虽然是孤独了一点,有时候也觉得没意思。 那?也总比让别人?一次次地, 玩弄她的真心来得强。 她恨这个世界。同时也在恨里找到了自洽的生存之道。不对这个世界抱有期望以后?, 她破罐子?破摔, 怎能觉得不痛快? 但是既然燕徽柔想去做,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无论成败, 江袭黛有信心给?她兜底。 只是, 杀生门门主对于门内事务, 一直处于勉强瞅瞅,但实在不上心的程度。 一连被燕徽柔追着问了好几天以后?,她也头疼起来。 譬如此时, 燕徽柔拿着一支笔,安分守己地跪坐在地上。她认真问:“门主,我们的门规是?” “门规?”江袭黛正对镜梳发, 心不在焉地道:“听起来字就很?多。谁有闲工夫编纂这种东西。” “那?……您手下的弟子?,是怎么维持秩序的?” “以本座的话为准。不听话的, ”女人?眉眼?抬也没抬:“剁碎了去施肥好了。” 燕徽柔的笔尖颤了颤,把这条记录下来:“那?门中?弟子?, 日常是怎么修炼的?” “……”江袭黛诧异道:“自己去修炼啊。还能怎么精进。” “打个比方。”燕徽柔:“假如我是一个新入门的普通小?孩子?,对于修仙一窍不通,进入杀生门以后?,我会被安排在哪里?每天要做什么?谁来引导我的修行?” “杀生门不收小?孩子?。” 闻弦音除外,她是最早跟着江袭黛的人?,年?纪小?点也没办法。 “嗯,”燕徽柔:“我知?道您只收漂亮女人?。” “……瞧着舒心而已,没别的意思。” “相貌偏清纯的比较多。”燕徽柔低头又写?了几笔:“门主的喜好还挺固定的,这些很?好猜。” 江袭黛绕着发丝,闻言愣了一下:“当真?” “当真哦。”燕徽柔笑了笑,没多说什么:“您好好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门中?弟子?并不是招收来的。”江袭黛轻叹了一口气:“有时是别人?主动来投靠,有时是闻弦音去山下带回来的,有时是打斗御敌时剩下一些个顺眼?识相的,恰逢我心情好留下来了。至于闻弦音怎么弄回来的,本座不是很?在意,你去问她就好。” 还用问吗? 杀生门没有招生的流程,只有强抢民女。 燕徽柔沉痛地闭了一下眼?睛。 “人?留在杀生门,记个名?儿……至于之后?,这也得问闻弦音。”江袭黛想了许久,不确定地答。 总之,遇事不决闻弦音。 燕徽柔问到最后?,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写?的人?物大纲:“所以……杀生门是非建不可吗?” 剧情到底是怎么补全的? 这部分已经?脱纲了,不算是她写?下的。 江袭黛倚靠在一旁,抬起指尖,优雅地摁着眉心:“头疼。我本来也不想的。” 当年?收了闻弦音之后?,江袭黛后?来又和展珂决裂,落得一地伤心,揽月阁是绝对住不下去了,她就带着小?徒弟四处游荡。 那?时因为灵山派覆灭,整个修仙界对她的追杀已经?愈演愈烈,吵吵嚷嚷的。 为了少些麻烦事,她在山下凡人?间云游的时候居多,待在人?迹罕至处修行。小?闻徒弟还需要吃饭,每日会去城内乖乖自己解决,很?是省心。 但有一日,闻弦音很?久没回来。 江袭黛本是正好想把这个小?孩甩了,毕竟孩子?带着总有点不方便?,但是打算离去时,不知?为何一念兴起,又改了主意。 她去寻了寻,结果发现这小?姑娘实在倒霉,被山上土匪掳走了。 背着她掳人?,这不是挑衅吗? 她心想。 于是江袭黛为了捞一个徒儿,顺手捣毁了十里恶寨,结果这一捞,便?无意捞出更多小?丫头来。那?群人?都如闻弦音一样?,赖着她不走了,走到东跟到东,走到西跟到西。 江袭黛烦不胜烦。每天被那?群仙盟的人?找事暗算,过得刀光剑影,还得抽出空照顾一群半大不小?的少女。 她真会给?自己找事。 江袭黛没那?个耐心。便?寻了个灵气充裕的山头,把那?群不长眼?的小?东西一甩,就此安顿下来,所有事都交给?了年?纪幼小?的闻弦音管理。 第203章 这就是杀生门立宗的初心。 所以一直磨蹭到如今,杀生门里金玉满堂,抢来的宝贝数不胜数,极尽奢华,可就是没一个正经?宗门应该有的样?子?。 “就是这样?了。”江袭黛三言两语讲完,挑眉道;“剩下的事不管了。随你折腾,别折腾到我就行。” 燕徽柔:“可能还是要折腾一点点您的。” 那?女人?闻言似乎有些不悦,又打量她半晌,到底在燕徽柔楚楚动人?的无辜表情里败下阵来,“那?……不过多折腾就行。” * 燕徽柔从闻弦音那?里弄明白了杀生门的大致情况。 比起没有门规,更让燕徽柔头疼的是,偌大的一个宗门,把五千门人?聚集起来,居然只找到了近八百个算得上是“修士”的。 这八百人?中?,燕徽柔一一对应过,修为平庸的又要占一大半,算得上不错的便?只剩下三十几个人?。 而这一小?群人?,才是闻师姐经?常使唤的、甚至常为门主做事的那?部分弟子?。 她们几乎没有经?过任何试炼,全是大的带小?的,偶尔被闻师姐传一下道——就这样?修行出来的野路子?。 燕徽柔之前去过浩然宗,很?明显,宗内弟子?来往有序,称得上一句英才荟萃。 浩然宗倘若招收五千人?,那?么这五千人?,便?一定都能修炼。其中?资质优秀的还要多得多。 杀生门太放水了。 能立宗到如今,全仰仗门主她老人?家是修仙界实力断层的第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难怪她们的宗旨便?是讨好江袭黛……这可比把门派振兴来得容易得多。 如今,闻弦音陪她一起站在偏殿里——比起奢靡的琼华大殿,这个小?小?的地方,看起来才更像是宗门的“总部”。 看见燕徽柔抽搐的眉尾,闻弦音赔笑道:“燕姑娘,现在你知?道我说的是真话了。” “……师姐这些年?,过得也挺不容易的。” 燕徽柔放下册子?,真诚而同情地看着她。 “不。其实远比你想得简单。”闻弦音却摇头道:“立宗两件最为紧要的大事,一是钱,要养活宗门上下;二是安全,能够抵御外敌。” “而有门主在,此两者皆很?齐全。” “嗯……”也能理解,毕竟是修仙界嘛,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燕徽柔没有对此多言,她问道:“我们的财帐是怎么走的?” 闻弦音起身,又拿了一本厚厚的册子?给?她。 燕徽柔接过来的时候,有一点感动。尤其是在江袭黛那?边经?历了一问三不知?的状态以后?——闻弦音记录得很?详实,也非常便?于查看。 阅读完账本,燕徽柔大概明白了。 不止杀生门里的美人?是抢来的,钱财也一样?。 “每次有敌袭,或是斗争的话,”闻师姐在一旁默默道:“……她们便?都知?道,又有蠢货来送钱了。” “门主清理干净以后?,我们会搜刮那?些死人?,开?张一次能吃三年?,现在宗门的钱财还是充裕的。” 燕徽柔:“所以这就是大部分的来源?” “是全部。” “……” “钱且好说,暂且够用就行。”燕徽柔道:“门中?弟子?虽然不少,但是能用的人?太少了,还有一群吃光饭的。” 闻弦音:“门主喜欢温柔又讨巧的,模样?还要像展珂,其余的一概不要。我们都是按着这个挑选的……能选择的范围就小?了很?多。” 天边忽地出来一道传音,空空渺渺的,刚好被燕徽柔和闻弦音听到——“闻弦音,那?是你擅作主张,本座什么时候立过这种规矩?” 听上去冷淡淡的,似乎在嫌弃闻弦音多嘴。 闻师姐始料不及,反应过来以后?,立马换出一副忏悔的表情:“是,门主。弟子?不敢妄言。” 她转过头对燕徽柔道歉:“是我记错了。” 但闻师姐闪烁的眼?神中?,燕徽柔显然能够看出——门主未必讲过,但门主一定喜欢的深层含义。 燕徽柔浅笑道:“不仅是闻师姐记错了,原来我也看错了。好奇怪,门主,到底怎么回事……” 那?道传音消失了,再也不吭一声。 “原来她还能听到我俩谈话。”燕徽柔歪着头。 闻师姐很?谨慎地闭了嘴,轻轻阖了下眼?睛,一脸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安然神态:“所以燕姑娘,你代?行门主之职,我会尽力辅佐的。下一步是打算干什么?” “很?显然,当务之急是,”燕徽柔颔首:“找人?。招好苗子?,这一次不能全按照喜好乱收了,得招对宗门有用的英才。” 但是问题是……凭着杀生门的名?声,但凡有点资质的修士,谁敢自毁前途来这种魔窟? 第103章 去仙盟那边招人是不可能了?。 燕徽柔也?没有这么不自量力, 她打算先从那些名不经传的小型宗门开始。 她问过碧落,因为这小丫头出去玩儿的时候居多,想来对外界的势力熟悉一点。 没想到?碧落瞪大?了?眼睛:“你在?想什么?因为杀生门盘踞在无垢山附近,这儿稍微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部都被吓得搬走了?。剩下的凡人稀稀拉拉, 勉强也?够凑个小集镇。至于什么宗门, 那更不可能。你想在凡人中找根骨好的?那也不太可能, 那些大?宗门啊, 都是有专人去各地?云游搜寻那些遗落的天才的,还轮得到?别人找呢?” 第204章 “……” 门主的威慑力似乎比她想象得还要强一点。 燕徽柔皱眉沉吟着,一路兜兜转转,又无助地?坐回了?琼华殿。 迎面一只鲜红色的蝴蝶飞了?起来, 带着熟稔的暗香, 从燕徽柔眼前掠过。 她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捉, 那蝴蝶围着她绕了?一圈,从指缝中穿了?过去, 掀起了?一阵微风。 蝴蝶又绕了?回去, 翅膀轻盈地?合拢, 停在?女人的鬓发上。 江袭黛的目光也?随蝴蝶绕了?燕徽柔一圈,笑了?笑:“当门主的感觉怎么样?” 【噗。】 燕徽柔的脑海中突然有人在?发笑,吵得她头疼。 燕徽柔连忙调小了?系统的声音, 在?心里问:“我让你查设定里有没有对杀生?门中立的门派……怎么样了??” 【有。多得很。】陈茶安:【竹林寺秘境一路向西,穿过两座山脉以后,那儿有一堆牛鬼蛇神的宗门势力, 那些人最讨厌主流的正道?仙盟了?——之?前听闻灵山派没了?,还一直挺崇拜江袭黛的, 千里迢迢跑过来想要结交呢。】 燕徽柔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可以啊……” 【先别急着高?兴,但你猜怎么着?】 陈茶安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你家?闺女认为那群东西无恶不作, 手段低劣,拉低了?她的格调,胆敢上门的全砍了?。】 “……” 燕徽柔不死心地?问:“其实也?不局限于人形。这种玄幻世?界,不应该还有什么妖怪魔物,各种种族?” 【你说妖魔一类啊,那结下的梁子就?更大?了?,你也?知道?江袭黛降妖除魔近六百年的。】陈茶安轻咳:【我刚刚查了?设定集,魔域领主,各方大?妖,如今都称她为煞神。是小妖怪睡到?摇篮里听到?这个名字都能吓哭的程度。】 “……” “累了??” 江袭黛的声音响在?耳旁,指尖挑起她的下巴,“怎么都不会回答了?。” 燕徽柔的视线汇拢于眼前,也?慢慢回过神来。 旁人故事里的煞神,放在?眼前仔细看一看,似乎也?只是一只貌美?优雅的小猫。 娇惰慵懒,还有一点粘人。 而这种割裂感影响了?她的判断,似乎让燕徽柔之?前太高?估眼下的局势了?。 为今之?计,只能去西边碰碰运气了?。希望那边的人已经不记得……江袭黛说过什么话。 不过失忆的可能性?很小。 燕徽柔叹了?口气:“有点头疼呢。门主近来有空的话,和我出一趟远门好不好?” “去哪?” “去给杀生?门弄点可用的人回来。” “什么?”江袭黛蹙眉:“本座不想和生?人打照面。” “放心,我去打照面。”燕徽柔摘下了?她鬓边簪花似的蝴蝶,“门主陪我就?好。” 一番好言相劝,温柔哄诱,好歹劝动了?这个祖宗踏出自己的领地?。 次日。 燕徽柔收拾好了?行装。 而江袭黛似乎准备得比她慢了?一些。 燕徽柔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眼睁睁看着门主她——拿上了?约莫十几种毒药,大?部分放在?纳戒里,少?部分藏在?周身各处。除却日常使用的两件武器,她手上戴了?一个漂亮的银饰,链子布满整个白皙的手背。 “这是……?” “好看吗?” 江袭黛特地?向她展示一下,转了?几圈,正当燕徽柔盯住了?准备点头时,她笑了?笑,无意中将手背一压。 一根粹着剧毒的利刃从首饰里射出,直直削断了?燕徽柔的一缕头发,插到?了?她身后的木质梳妆台上。 燕徽柔一惊,挺直了?身子。 “有趣的小物件,小时候爱玩,如今便只是个装饰了?。” 江袭黛意兴阑珊地?评价道?,又想了?想,随后往纳戒里揣上了?几包不知名药粉。 “这是什么?”燕徽柔抖了?一下。 “毒药。”那女人拿出一包,“你不是要去什么宗门来着?这个量大?管够,到?时候可以下到?那边的河里,本座便省得出手了?。” “等?一下——”燕徽柔忙捉住她继续塞毒药包的手,“可我们不是去屠门的。” “自然。”江袭黛疑惑地?瞥了?她一眼:“不然带这些东西作甚,直接砍了?就?好了?。” “燕燕不是要人么?正好药翻了?绑回来。” “倘若要一个个敲过去,有些累手。一起敲晕,则怕控制不好给弄死了?。”江袭黛很缜密而熟稔地?道?:“下药,的确是最便利的法子。” 言罢,她抽出一根长绳状的法器,欣赏了?一下上头的狰狞倒刺,也?一并塞到?了?纳戒里。 “你提醒我了?,倒不一定有河流,再带点这个以备不时之?需……” 她摸出了?一瓶散发着梦幻迷烟的玉瓶,味道?奇怪得让燕徽柔道?脑子短暂地?空白了?一会儿。 燕徽柔捂着鼻子,连忙打断她:“门主,咱们也?不是去绑架别人的。这——这成?什么了??” “嗯?”江袭黛:“那怎么把人绑回来。” ……重点就?不是“绑”。 当然,这并非是不可行的法子,但强取豪夺属于是下下策了?。给本来就?差劲的名声再添一笔血债,而抢回来的弟子能否用得顺手也?是暂且未知的问题。 第205章 如果可以,燕徽柔还是想先和和气气地?谈一下。西边的那群奇形怪状的小宗门,在?杀生?门没有成?立之?前,才是正道?仙盟口中的“邪魔外道?”。 杀生?门的成?立,让整个修仙界聚焦于此,显得以往比较邪恶的部分都不如江袭黛残暴。 各个部分都愈发团结了?,这样下去对她们当然不利。 燕徽柔默默地?去了?一趟库房,往纳戒里塞满了?金银细软,以备不时之?需。 * 不知为何,出门前,今日燕徽柔难得挑了?一件稳重的深黑色的衣裳,把一些少?女心的装饰全部摘下。 阳光洒在?她腰间?的蛇形金环上,光辉熠熠,黑金相衬,瞧起来有几分难得在?她身上得见的锋芒。 江袭黛撑伞走在?她身后,颇为意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许久。 盯着同一个人盯久了?会有一种别有洞天的陌生?感,她偶尔地?发现,燕徽柔好像比以前长高?了?不少?,虽然还是没有超过自己。 嗯,白莲花彻底变黑莲花了?。 按照系统的话来说,还弯掉了?。 就?目前趋势来看,和李星河那个小子没有一丁点的可能性?。 都是她养的。 成?果不错。 江袭黛偏头看着她,满意地?思索着。 燕徽柔似乎觉察到?了?她的目光,羞赧地?笑了?笑,反而先解释起来:“门主从来气势凌人,我不想显得太没气势了?,到?时候去别人宗门拜访,都会以为我是陪同的小辈。” 是吗? 可是黑色也?只能让她瞧起来更白嫩一些,俏生?生?的,显不出什么老成?。 “生?来就?没什么棱角。”江袭黛莞尔:“看起来还是很好人的样子,能吓唬住谁?” 燕徽柔轻哼了?一声,而后又笑了?笑:“也?只有您总说我是个好人。那我瞧着门主也?像个好人。” 春意渐浓了?,四处草木繁茂。燕徽柔和江袭黛准备登上日盈峰山顶再用术法遁云而行,索性?也?不焦急。 燕徽柔稍微走得靠前一点,江袭黛松散跟在?后面。 燕徽柔正在?思索之?后要做的是,但是她未曾发现,江袭黛听了?那句话以后,握她的手稍微紧了?一点点。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江袭黛知道?,系统消失很多天了?。 她本是该高?兴的,但总觉得,这件事有点猫腻。 那个喋喋不休推动剧情发展的东西,突然放弃了?她而不告而别。 总不至于这么消失了?…… 会去哪里呢? 而燕徽柔最近又对杀生?门的事突然表现得很积极。 她有一种猜想。藏在?骨子里的直觉让江袭黛有点儿不好的预感。 所以她答应了?燕徽柔建设杀生?门的请求,在?燕徽柔和闻弦音说话时,一直有点不放心地?观察着她,时时盯紧了?她。 燕徽柔从秘境回来以后,还是那个燕燕,但是她似乎深思熟虑了?很多……江袭黛能敏锐地?嗅到?,燕徽柔有缄默时未曾说出口的深意,还有偶尔一些莫名来之?的忧伤。 也?是从秘境回来以后,自己的系统消失了?。 燕徽柔是知道?了?以前的事吗?但哪怕自己状若无意地?谈起要为她报仇,燕徽柔的神色也?有点不对劲。 江袭黛垂下眼睫,她的余光依旧追随着燕徽柔的身影,她不打算打草惊蛇。 ——因为,系统多半是绑定给燕徽柔了?。 按照那冰冷东西的理念,这玩意寄生?在?女主身上才是正道?,不比强行控制她这个恶毒女反派强? 燕徽柔如今的做法,是为了?改变江袭黛自己也?未能问出口的结局吗? 那燕燕知道?了?自己只是个配角罢了?,还是反派…… 不管是江袭黛所经历过的,还是本来认为的,光芒从来就?没有一刻照到?过她自己的身上。 但是倘若只让她自己在?阴沟里爬行,在?黑暗里谋生?,这并没有关系。 可是燕徽柔要是知道?了?,甚至还可能会知道?她蓄意谋杀的九十九次,于江袭黛而言,仿佛在?心上人面前撕开了?丑陋的疤痕——毕竟连“天命”都处处诉说着她们二人的不相配。 燕徽柔永远是月光,盈盈照人,无论有没有她都一样。 谁说浓烈的爱之?中未曾饱含嫉妒,这种东西一直存在?在?她心里,是她少?年时就?甩不掉的影子。 她喜欢燕徽柔,希望燕徽柔过得好,自然也?享受燕徽柔的爱,燕徽柔对她越好,给予的安全越多,看似治好了?她,但原来,她却依旧放不下心中那些阴暗流淌的情愫。 对不起……她最近想到?如果燕徽柔知道?了?这件事,就?没有那么高?尚的感情,只能硬装,只能附和。 爱是真的,柔情是真的,有一点恨……也?是真的。 现在?燕徽柔牵着她的手,但江袭黛在?此一刻突然有种渴望。 好想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第104章 江袭黛意识到自己老毛病又犯了, 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压制这些想法。 不……不可以。 那样爱人是不对的。 把这些过于偏执的占有欲暴露出来,会吓到人的。 第206章 燕徽柔的手柔软温润,和她这个人一样。 为了避免这么?想,江袭黛的拇指摁上她的手背, 缓缓磨蹭了一下?, 又钻入了她手指的缝隙。 而燕徽柔似乎无意地把她捏住了。 这个动?作让她稍微安心了一点。 从?空中落地以后, 燕徽柔一路上捏紧了江袭黛, 回眸一见她眉头微皱,咦,门主是不是不耐烦了? “看,这里的风景和杀生门不一样。”燕徽柔主动?挑起话题。 “穷山恶水的, ”江袭黛不屑道:“能与我的杀生门比么??” 越过两重荒山以后, 也没见什么?繁华的景象。 地上的深褐色的湿润土壤逐渐干燥起来, 变松变黄,燕徽柔走到这边, 已经能随脚踢散一堆沙砾。 江袭黛稍微仰了头, 微笑道:“如此?匮乏的天地灵气……那群自诩为正道的人还?真是蛮横, 把这群斗败了的赶来这种地方。” “成王败寇,一向如此?。”燕徽柔没有太意外,她们?走了约莫两里路, 这才稀稀拉拉地瞧见一个规模较大的山门。 说是山门,倒也抬举了。 狰狞的怪石堆成了门户,一堆的秃鹫正栖息在上面, 似乎随时都?在准备寻找腐烂的尸体。两边的植物生得群魔乱舞宛若荆棘,掩住了她们?前行的路。 燕徽柔从?那妖异的大字勉强认出来这个宗门的名字——圣、火? 不, 这好像不是名字。左边还?有一些狰狞的字眼,连起来看是“宁入阿鼻道, 不入圣火教。” 江袭黛轻声念了一遍,嗤笑一声:“没点本事,连正道仙盟都?打不过。还?敢写这种东西?,真幼稚。” 【嗯……】 燕徽柔的脑海中,她的好同事又开始碎碎念吐槽了:【杀生门也没好哪去,听起来都?很杀马特啊!不像什么?和谐的门派。】 燕徽柔笑了一下?,杀生门啊,摆明了谁来谁死,江袭黛果然是不喜欢和别人绕弯子。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管如何,先?进去吧?” 一道红影斩过,那些荆棘如同被火烧了一样全部破碎断裂。 江袭黛拎起了软红十丈剑,插入伞柄,先?于燕徽柔一步走去。 燕徽柔跟在后头,还?没走几?步,总觉得有一些目光躲在暗处,正在幽幽地打量自己。 “我总觉得……” 燕徽柔颤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在盯住我们?。” “你是说这个东西?吗。” 燕徽柔朝前看去,江袭黛手里拎了一只…… 猫。 不止手上的,她身后的怪石里露出大概十几?双宝石般的眼睛。一旁的树上也微微晃动?了一下?。 那些猫咪无一例外地警惕地看过来,重心压低,眼神非常不友善。 江袭黛把手里那只波斯猫丢了回去,那团白毛小兽灵巧地钻到缝隙里躲起来:“喵。” 燕徽柔浅浅吸了一口气。 圣火……喵喵教? 很不错。诱惑太大了,她不会放弃和这个宗门建立往来的。 燕徽柔忍不住走过去,凑到怪石里仔细端详起来。有几?只猫被她吓走了,但剩下?一些似乎比较亲人,虽然都?长着一副板着小脸的样子。 燕徽柔没忍住,挠了几?只猫下?巴,发?现手感?还?挺不错的。 挠了半晌,那几?只猫咪似乎对她的伺候很满意,又有几?只跳下?来蹲在她脚边。 【……别撸了燕燕,你闺女不高兴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陈茶安终于忍不住发?出一条语音提醒。 燕徽柔转过头去看江袭黛,那女人微微抬起了伞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见自己回望,温柔笑道:“燕燕,不继续往前走吗?” 看起来……挺高兴? 燕徽柔疑惑地转过头来。就在她侧身的一刹那,江袭黛的神色隐没在伞下?,重新皱起眉梢。 所幸燕徽柔没有忘了此?行的目的,何况这个世界也没有猫条给?她过瘾,所以她只能遗憾地退出。 江袭黛落后了几?步,在燕徽柔没看见的地方,踢了一只猫屁股。那群讨厌的东西?似乎觉察到了威胁,屁滚尿流地散开了。 这种醋也吃啊?好病娇。 陈茶安在镜头外颤了一下?,又开始担心燕徽柔的人身安全。 但她仔细一观察,似乎也没那么?简单。 今天江袭黛心情一直不好,但是总是在燕徽柔面前异常温柔——变脸太明显了。 “站住!是什么?人不请自来——” 眼前传来了人声。窸窸窣窣钻出来一大批人。看起来是圣火教的弟子,终于发?现了异动?,径直喝住了她们?俩。 只是诸位弟子的眼神不善地落在燕徽柔身上,又落在江袭黛身上,很快地,不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恐慌的敬畏。 “啊!” “快!!快禀报教主!” 几?人拔腿就跑,遛得比猫还?快,如一阵烟儿似的消失了。 “……” 燕徽柔刚刚伸出去打算握手的姿势有点儿尴尬,她又放了下?来:“正好,去喊人了。那在这儿等着?” “这破地方有什么?等的必要。也不嫌风大。”江袭黛冷哼一声:“怎么?,这人还?敢不见我?” 第207章 言罢,她相当无所谓地一撩衣摆,上了台阶,从?一堆冷白色砖石堆砌成的建筑里挑了一个看起来最?恢宏的,缓步从?那边走去。 燕徽柔只好跟上。 耳畔悉悉索索传来了一些乐声,铿锵入耳,颇有一种蛮荒的美感?。 一撩开屋帘,里头倒是宽敞。只是最?中间的地方有一个大坛,里头熊熊燃烧着橘黄色的明火。 最?高座上的女人生得比较特别,褐肤金瞳,衣着清凉,一头波浪卷发?在这个世界里显得格外时髦。 她斜靠在兽皮毯子上,身旁正跪着几?个禀报的门生,神色都?格外惶恐。 而这女人支着下?巴,嘴里叼着一块骨片。 她双眸一抬,目光盯在了江袭黛身上。由于眼眸特别的颜色,显得格外像一只蛰伏的狮子。 这种气质,想必就是圣火教教主了。燕徽柔观察片刻,认了出来。 江袭黛左右一瞥,神色隐有些嫌弃,她掩着口鼻,似乎被室内一股子浓郁的香料味熏到了,冷淡地与那座上的女人对视。 燕徽柔连忙往前站了一点,隔开了江袭黛与这位教主的对视:“我们?是来……” 那双金色的眼眸却渐渐睁大,显出一种不可置信的神态。 教主侧过身,踢了底下?的门徒一脚,惊讶道:“哎呦天哪,还?真是啊?照殿红?!!”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以后,那女人一跳三尺高,相当灵活地从?座上翻了下?来,一举躲在了宝座后面,只露出半张脸颊。 “完了完了,天要亡我圣火教!” 教主左顾右盼,最?后捞起了脚边的一只波斯猫:“完了完了……雪奴奴,我们?都?得折在这儿了。” 诸位圣火教弟子似乎被教主的崩溃情绪感?染,一时整个室内骚动?起来,处于一种想跑又不敢跑的状态。 燕徽柔:“教主?请不要这么?激动?,我们?不是来……” 那女人抱着波斯猫身形一顿,就冲着这个空荡,忽然一改哭腔,目光凌厉,猛地从?宝座后弹射了出来,腰旁一柄弯刀甩出,正取燕徽柔眉心。 燕徽柔看着眼前袭来的凌厉刀锋,瞳孔一缩,下?意识偏了头。 与此?同时,软红十丈剑放出血色光芒,灵蛇般卷住了那柄弯刀,一下?子将其甩到了地面。 弯刀砸破了中间的圣坛,火焰伴随着沸腾的水面肆意流淌,里头还?有很多碎屑一并?倒了出来。 那女人借势从?江袭黛身旁掠过,直取帘外。 从?一开始,甩向燕徽柔的刀锋就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燕徽柔发?现她的动?作非常迅捷,也十分灵活,肉眼几?乎连残影都?看不见——这种程度当然需要修为加持,甚至连江袭黛都?要慢她半拍。 果然么?。当年好歹也是和正道仙盟斗争过的一群人,纵然是被驱逐到了这等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没一点本事是绝对不可能的。 圣火教教主本已经逃离在望,正是心中大喜之时,但是却不知为何浑身瘫软下?来,只慢了一步,她便猛地一下?子砸在地面,吐出一口鲜血。 怎么?回事? 她看向自己的腿弯,被一柄袖珍小剑贯穿,精准射透了穴位,血红色的灵力从?破口中钻入,似乎扼制住了她全身的经络。 身后凉意袭来,她动?弹不得,强行转过头,已经瞧见了那把白面绣花的大伞幽幽浮起,投下?可怖的阴影,好像在一点点吞噬掉她的骨肉。 坏了,这下?是真玩完了。 她心跳如擂鼓,眯起眼瞳,死就死呗,换一命也不亏。暗暗运起浑身修为归拢于丹田,待江袭黛再凑近一分,她就打算自爆。 “好玩吗?还?跑吗?” 红衣美人接过了伞,柔柔一笑,眼底却全是森然凉意:“本座今日不想杀人,但你实在有些自作聪明。” 她一脚猛地踏下?去,踩实了那女人的腹部,激得那女人痛哼一声,却反而不再颤抖。 那金瞳的女人眼珠子一转,发?现江袭黛的杀意没那么?重,又立马放弃了自爆丹田,开始半真半假地撒娇求饶: “哎……照殿红姐姐,我错了,我不该打你旁边那位,行行好,把您的贵足抬开,除了我的命,您要什么?都?行。想要什么??都?可以聊聊的?” 第105章 那女人半弯着眼睛, 里?头光芒闪烁,态度是明晃晃的讨好。 江袭黛松了点力道,这种谄媚黏腻的声音,故意掐出来对吗, 好?不自然…… 她嫌弃极了, 似乎生怕脏了自己的脚, 掸掸衣摆走向?一边, “燕徽柔。” 燕徽柔走上前,弯腰扶起了地上断了不知道几根肋骨的教主,亲切道:“教主大人,您还好?吗?” 这不是废话吗?!人都差点没了。 燕徽柔把她好?好?扶上座位。那女人适才松了一口气, 舌尖在?唇瓣的鲜血上一舔, 道:“不敢不敢, 叫我阿兰若就好?。小的们,别傻愣着了, 去?给咱们尊贵的杀生门贵客上酒上菜。” 四周躲在?桌子底下的门徒终于钻了出来, 一个?个?极为紧张地去?外面拿酒。 虽说?在?和燕徽柔说?话, 但阿兰若的目光总是瞄着江袭黛: “所以这位姐姐有什么事??总不至于千里?迢迢地过来揍我一顿,那可有点儿太抬举我了。” 第208章 燕徽柔:“刚才与教主短暂交锋,您的修为果然很厉害。” “这一路行来, 只见这里?天地灵气极度匮乏。要修炼到这个?程度……很难吧。” 阿兰若满不在?乎道:“那还不是打输了丢了地盘。你也知道那群仙盟走狗绑在?一块儿,不好?对付。” “教主一直安居于此,没想过讨回公道吗?” “呀, 你说?得好?轻巧。”阿兰若摸着下巴:“老?娘来这个?鬼地方,算算日子, 也有四五百年啦。你猜猜我为什么不回去?啊?是因为不想吗?” “小丫头,目前我们这些‘魔教’, 唯一一个?敢把门派立在?仙门领地里?的,就只有你身后那位大名鼎鼎的照殿红啊。” 阿兰若指着自己?腹部的伤,幽怨地道:“我要是能比上她一根手?指头,刚才也不至于在?这被?打得满地找牙了……” “所以,机会这不是来了吗?” “杀生门是个?很不错的选择。我们门主实力强大,而库房豪横,何况杀生门那边地方灵气浓厚,修行一日比得上在?这里?耗个?百日——”燕徽柔的笑意浅淡:“诚邀各位来访。” 阿兰若的金色瞳仁动?了动?,从江袭黛脸上挪到燕徽柔脸上,又从燕徽柔脸上挪到江袭黛脸上。 她撩了一下垂在?眼前的卷发?,似乎还在?思?索怎么回答。 正当燕徽柔在?期待她给出怎样的回答之时,阿兰若却笑着站起来: “算了算了,你瞧瞧,酒也备齐了。这位姐姐和这位妹妹,杵在?这儿聊天多没意思?,跟着我来,边喝边聊么~” 刚才满地狼藉的圣坛,已经被?人悉悉索索收拾了一番。 地毯被?拖走,换了张新的。洒在?地上的不知名碎片,也都被?人清理干净了。 教众呈上美酒。 一开坛,燕徽柔嗅到了一股子刺鼻的酒香,闻起来远比杀生门窖藏的更烈。 她悄悄捏了一下门主的手?,叮嘱道:“你会喜欢吧。但别喝多了。” 江袭黛居高临下地垂眸,对着那酒一扫,似乎翻了个?不太明?显的白眼,淡淡道:“也不是什么货都值得品鉴。” 燕徽柔看了她一眼。有点无奈。 门主的性子是这样的。一来旁人领地,碰上了比较陌生的人,便容易这样一副倨傲姿态,不知道是在?刻意保护自己?还是有点放不开。 是哪一种呢?燕徽柔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她转过头来认真地盯了江袭黛一会儿,没有看出太多端倪。 虽然她是她的造物,但是在?部分时候,燕徽柔也不能完全地预测她的所思?所想。毕竟江袭黛的选择,经历,反馈,也会慢慢塑造她本?身。 “……”燕徽柔的神色黯然了些许,轻轻挪过头。 她突然有点舍不得,不知道自己?还能这么看她多久。 所以这一趟是必须要来的,如果最坏的结果发?生了,她从不能让江袭黛继续孤立地度过后半生。 阿兰若抿了一口烈酒,吩咐道:“上一只羊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焦香,有几块大肉被?夹着烤在?了熊熊烈火之中。那女人撕下了一块肉,陪着烈酒,似乎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刚才的惊吓,直言道:“杀生门那块好?地方,咱们啊。当然愿意去?了。但是天底下哪里?有掉馅饼的好?事??你俩到底想要我干什么?” “不算大的代价。只是杀生门的苗子参差不齐,想把你们都带回去?。”燕徽柔点头,她喝不来这么烈的酒,为了表示客套,还是去?夹了一块羊肉。但是江袭黛却拿开了她的筷子,顺便摁住了她的手?。 “总比沦落到这地方好?,那还是成。不过你家门主太凶了,也别怪我瞻前顾后。”阿兰若的目光又轻飘飘挪到江袭黛身上:“何况…我们两个?门派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如果要往来,早早的不来,如今却来了。敢问这是?” 阿兰若的面色忽然凝重了几分,眉梢皱着,神色复杂。 燕徽柔愣了一下,转过头问:“什么?” 江袭黛指尖玩弄着酒盏,她微微一笑,抵上唇边:“不记得。杀了你的人吗。但是本?座手?下的血债也太多了,你说?哪一条呢?” “当年您啊,孤身屠灭灵山派满门,仙盟上下震惊,可知在?我们这边引起了轩然大波。” 阿兰若:“本?以为报仇无望,但谁知天下出了这么一位人物……” 群龙终于找回了首级,战败的这群“邪魔外道”如何能不激动?? 杀生门建立之时,群情激愤,譬如阿兰若在?内的许多领主,都纷纷派来人朝江袭黛朝贺,欲要把她抬上无冕之王的位置。 只要她在?……只要她肯率领大家打回去?,大家一定能把仙盟挫骨扬灰,夺回失去?的地盘。何愁在?这个?破地方窝着受气?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江袭黛却拒绝了。 胆敢靠近她杀生门的人,不分青红皂白,不论是什么立场,连一根头发?丝也没剩下。 就算是她得罪了正道仙盟,那也并不意味着她要同这群人为伍。 于是杀生门立于高耸入云的日月二峰之间,云淡风轻地俯瞰着这个?让她感到厌烦的世界。 久无回应,这群人的心也就冷了。人心一冷,攒起来的劲头就慢慢下去?,再加上地处蛮荒,寸草不生,很多年轻弟子便不再留在?这边,改头换面出去?自谋生路。 第209章 如今还能留在?此处的,算得上是忠于自己?的宗门了。不过也越来越少。 阿兰若叹了口气,“嗯,就是这样了。也不晓得现在?人心都散得差不多了,你们反倒过来一趟。真奇怪啊。” 燕徽柔干笑几声:“不奇怪。现在?我在?主持杀生门呢。方向?有变。” “是吗,那挺好?的。要是你们门主答应这事?该多好?。”阿兰若意兴阑珊:“哎呀,虽然直言不好?。但我们只认强者。你还太年轻了些,在?你们门派有话事?权吗?” “听她的。”江袭黛又拿了一杯酒,轻轻抿出三个?字。 阿兰若愣了一下,重新审视了一番燕徽柔。 那年轻姑娘还是微微笑着,目光却很是真诚。燕徽柔生得和善又温柔,一身黑衣也衬得她面庞皎洁,气度相当不凡。 阿兰若回过神来,略略挑了眉梢,又换做一副谄媚的神情,舌尖轻弹:“照殿红姐姐……您真是慧眼识珠呀。来来来,喝酒吃肉,我先敬您一杯。” 江袭黛蹙眉撑了一下额头,闭目道:“免了,离远点。若不是看在?燕燕喜欢,本?座不会来的。” 阿兰若双眸灵光一闪,终于正儿八经地对燕徽柔殷勤起来:“燕姑娘,你不喝酒是吧?我给你夹菜……往后我们便在?杀生门打交道了。” 燕徽柔顺着摸回了自己?的筷子,却又被?江袭黛抽覆上了一只手?。 “嗯?” “你真的要尝这个?吗。”江袭黛稍微勾了一下唇:“不是羊肉,你仔细瞧瞧。” 燕徽柔下意识瞥向?盘中,那大块整齐的肉似乎真的不似羊肉的纹理,反而有种让人胆寒的熟悉。 “你……” 她虽然没吃,还是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胃部开始缓缓抽搐。尤其是看见对面的卷发?女人毫无自知地舔了舔丰润的嘴唇,正如同刚才舔舐献血一般:“羊只是个?代称啦。我们这儿草都不长?……尝尝吧,这可是好?东西,偶尔有几个?迷途的仙门之人闯来才能捕到。引气入体的肉,最是鲜嫩呢。一般招待客人才用。” 火焰还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燕徽柔感觉胃痛剧烈了一些,连带着视线都模糊起来,处于一种想吐又吐不出来的可怜状态。 “失陪了。”她憋出这样一句话,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江袭黛顺手?扶着了她一把,这才没让燕徽柔跪在?地上。燕徽柔似乎有点承受不住,推搡了江袭黛一下:“帮我,门主。我……出去?一下。” “不习惯?都是熟的。” 她顿住脚步,看了阿兰若一眼,在?泪眼模糊的视线里?,那女人神色讶然,一双金瞳还是浅浅弯着,似乎不理解她的恶心,仿佛在?说?什么寻常的话。本?觉得那双眼瞳的颜色很美丽,如此神情却愈发?残忍了。 “那你先去?休息哈,待会儿饿了再吃点别的。” 别过教主的盛情款待,燕徽柔跌跌撞撞走向?了一颗枯树,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她莫名想到了江袭黛杀人飙了她一碗面汤的血,还有半颗没怎么看清的眼珠子,一时喉咙抽动?,反胃得更厉害了。 江袭黛扶着虚脱靠在?她身上的燕徽柔:“嗯?吐成这个?可怜样。别以为仙盟之外便是什么好?人了。” 燕徽柔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您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呢。果然,是我有点太没见过世面了。” “也许我同她是一样的人,这么多年的尸山血海趟遍,怜悯心跟同理心早就磨碎成了灰烬。”女人的手?地落在?她脑后:“只是本?座不会乱吃东西罢了。我知道你不一样的。” 燕徽柔闷在?她怀里?,却感觉到脑后的那只手?缓缓一顿,又柔和地抚摸起来:“你待我从一开始也不一样,你为何从来都瞧不见我作的恶?” 第106章 “……” 燕徽柔忍不住抬起头来, 脸颊从柔软里拱出来。 西山蛮荒的烈阳下?照,洒人一身茫茫。门主的头发丝都漾起了一圈金光。 她相当认真地看着燕徽柔,也?相当认真?地有此一问。 燕徽柔栖息在她投身下?的阴影里,光线在自己?那边晦涩许多。两人分明亲密地搀扶着, 却形成了一明一暗的交界。 “我最喜欢您了。”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两人同时出声, 两道声音撞在一起, 太过突兀, 有一点尴尬。 燕徽柔愣在原地。 “成日都在我耳根子旁说好话,一点都不?新鲜。”女人低声道,她的手往前无意摁住了她的心脏:“先回答我的吧。” 怦然而跳的心脏,正笼罩在她的掌心下?。 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酥麻感, 从那里向燕徽柔全身汇聚。 燕徽柔连忙抬起眼睫毛, 江袭黛的神色似乎有点说不?出的迟疑, 但看?得出来,她还是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门主希望我知道什么呢?” 燕徽柔用?了点小心眼, 拿问题来回答问题, 毕竟言多必失。 “系统。”江袭黛的目光凝于她脸上, 可能看?得太专注,更像是在走神。 燕徽柔的神色没有变化,但掌心下?心跳猛地快了一点。 如果燕徽柔一概不?知, 不?会对这个有反应的。 江袭黛松开了手,不?需要这家伙答,她大概知道答案了。 第210章 “果然在你那里啊……本座应该说你胆大还是胆小?” “分明连死人都看?不?得, 脑子中突然多了一个玩意叫唤,却还一声不?吭的。” 燕徽柔心猛地一跳, 江袭黛猜得异常的准,不?能让她继续再想下?去了, 她连忙抛出另外一个话题,企图引开她的注意力:“啊……它说我是主角,是有点奇怪。” 那双桃花眸柔和地注视着她,似乎并不?意外,又?垂下?眼帘,唇角渐渐弯起,很轻很淡地说:“是吗,恭喜。” “那想必也?……谈起过我了。” “嗯。”燕徽柔踮起脚尖,一把捧起她的脸:“你不?也?是主角吗?” “……什么?” 那女人忽地抬起眼来,神色愣愣的,而显得格外无辜。 “言情小说里,女主角心里最喜欢的人,当然也?是主角了。不?然还能是什么?”燕徽柔一脸莫名地看?着她,十分坦然道:“嗯?” 【小骗子,面不?改色骗人是吧。】陈茶安看?不?下?去了:【这不?叫言情,叫百合百合百合百合……能不?能给江袭黛科普一下?。】 “它对你讲的?还是你自己?以为的?”江袭黛回过神来后,捏她的衣袖稍微紧了一点,她下?意识想要否认:“我不?……” “系统告诉我的。”燕徽柔点头:“系统还告诉我了门主以前的事。您小时候过得不?好吧。” “……” “我从前也?过得不?好。但这么一想,也?没什么关系了。”燕徽柔:“倘若这里真?的是个话本子,主角都是要历经波折才会收获幸福的,对吗?” 她松开了江袭黛的脸颊,温和地笑了笑:“您也?一样。怎么,不?相信啊?” 江袭黛大概是欣然接受自己?是反派的那类人,她这样的……主角?在她云游时听?过的几次说书里,主角不?都是一路匡扶正义,惩奸除恶,受人爱戴的吗。 这也?太不?搭配了。 “正巧,其实?我也?不?怎么相信这里是个话本子。” 燕徽柔的话又?将她的思绪引了过去:“……每个人的人生?,都不?该被这种东西框定吧。” “或许有些人没那么优秀,更像配角,有些人没那么多正义,更像反派,但是在自己?和爱的人眼中,喜怒哀乐并不?单薄,她不?应该是唯一的主角吗?您觉得呢?” 那女人抿着下?唇,还有一事未明:“或许吧。所以你也?晓得我对你……” 燕徽柔:“是指门主救了我九十九次那回事吗?” 【哈。】陈茶安吐槽道:【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 “你误会了。”江袭黛的神色疑惑:“……那不?是救啊。” 燕徽柔怎么总有这种不?分好歹的本事?好像又?回到了她们才见面不?久,燕徽柔总喜欢把她的恶意当成爱来收下?,并且亲昵地表示感谢。 江袭黛那时候不?知道在心里怀疑了多少遍——兴许小女主头脑有点问题,眼神还有点不?清楚。 但是一瞧她遇上别?的事还比较机灵,又?只?好继续狐疑地观察。 最后慢慢演化成了,享受这种偏爱。 燕徽柔平静道:“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在愧疚什么。” “但是有时候自以为是的谋杀,的确也?结束了我很多的痛苦。这不?是该恨的,于我而言是仁慈。” 阳光愈发刺眼了,她借着挡光的理?由?闭上眼睛。 是的,她是个骗子,从来都是。 以前妹妹还在世的时候,她就总骗她,家里还有很多钱,不?要怕。 后来,在穿书局做任务,她同样擅长给那些坠入绝望的角色编织美好的未来。 再后来,骗过了好友,骗过了上级。来到这里,现在还要继续骗江袭黛。 这一次的谎言掺合着半真?半假的心,眼里的“主角”是真?的,想要解脱的“感激”也?是真?的。 “我和你相遇,是命中注定。” 没有“天?命”,但是她们会相遇,这当然也?是真?的。 有那么一刻,燕徽柔心中的酸楚缓缓翻涌——她几乎自己?都要相信了。 要是没有那些事该多好,不?过这样的话,她也?不?会来见她了。 一个谎要用?十个谎来圆。这是燕徽柔无法避免的。 但真?相太残酷了,江袭黛知道肯定不?会高兴的,没人想知道…… 自己?的创造者,另一种意义上的母亲。从一开始,就是从反派的角度塑造她。 赋予她能力与美貌,又?把她摔得七零八碎,让残破的人生?成为悲剧美的锦上添花。 而在阴暗地发泄了自己?承受的压力以后,甚至榨干了她的最后一丝价值,换了燃眉之?急的十万手术费。 燕徽柔手心里全是冷汗,她不?想成为打?击江袭黛的最大因素。 江袭黛的眉梢有些无奈地蹙了蹙,轻叹一声:“你还真?是,一直这么豁达。那李星河算什么?从前我这儿的系统里,那小子还是男主角呢。” “有这回事吗。”燕徽柔一脸茫然:“我还未曾问过这位。” “现在问问。”江袭黛不?知在想什么:“按你这么说,情形变得也?太诡异了,本座有点好奇。” 第211章 燕徽柔切了频道,在心里暗暗讲了一句:“陈茶安?你现在还能联系到江袭黛吗?” 【可以。毕竟已经定位坐标,把你找回来了。】 “语音渠道开个外放。”燕徽柔轻声道:“拜托了,好同事。” 【……让我做下?心理?建设。】陈茶安:【我社恐,我有点害怕这位。】 江袭黛等了半晌,只?见虚空之?中,突然撕开了一小道裂隙。 里面钻出来一个悬浮的小方盒子,通体漆黑,发出幽幽的红色光芒。 那小盒子突然说话了,声音脆生?生?的:“来了。” 江袭黛诧异地盯着这玩意:“这是系统?” 燕徽柔讶然道:“对,就是这个声音。” “和从前不?一样。又?闭关破境了?”江袭黛把那讨厌了很久的东西拿在手心里,戳了戳,每戳一次,红光都暗了一下?。 “是的,我升级了。”小盒子弱声弱气道:“请不?要戳我,会影响通讯稳定的。” 陈茶安和燕徽柔吐槽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小声,一见了江袭黛顿时文明礼貌,格外乖巧起来。 “还能化形了?声音也?没有那么古怪了。”江袭黛并不?停下?戳它的手:“怎么换了一个人,你这破玩意还两套说辞?为什么?” “呃……” 陈茶安这会儿跟上课时突然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似的。目光如聚光灯一下?子全部打?在她身上。 她快碎了。 “因为剧情的变更……呃,系统……系统进行了自我修正,有着……”那边传来紧张地握麦声,似乎还咽了口水:“更高权限的智能……不?是,剧情解释,以这一个版本为、为准。” “那个,”燕徽柔在心里叹气,连忙偏过头先发制人:“门主,它在你那里时,也?有口吃的毛病吗?” “那倒是没有。”江袭黛皱眉:“好像活泛了些许。不?过说话风格倒是没变,还是一大堆让人费解的词儿。” “那么,从前你告诉我的男主角?”江袭黛又?冷冰冰地叩了一下?铁制小盒。 “那个是,”小盒子又?闪烁了一下?:“系统修正了,那个是小boss。” “boss?” “就是……就是有点威胁度的人物,虽然不?多,但建议早点铲除。可能会爆点金币和装备吧,呃,比如稀有品质的法器什么的。”陈茶安在心底弱弱地补充:大概。 “嗯,下?一问。”江袭黛挑眉:“大女主后宫文?燕徽柔对一群莺莺燕燕的好感度,又?是怎么回事?” 陈茶安:…… 大反派的气压突然变得有点不?对劲——她现在一把锤死之?前的人工智障还来得及吗? 这个问题抛出来,燕徽柔也?真?正地陷入了茫然。 她在心底切了频道,连忙联系起陈茶安:“怎么回事?” 第107章 陈茶安崩溃道:“还能怎么回事啊!还不是你给?我改的代?码……” 燕徽柔单知道江袭黛绑定过以前的自运行系统, 但是并不知道江袭黛还有?这?种权限。 好感度都绑给她了? 燕徽柔有?些抱歉地看着那小盒子,看来自己修改的那行代码还真是……捅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在江袭黛愈发饶有?兴致的眼神下,陈茶安连忙挽救道:“您好,有?过交集的人都会产生一定的印象, 也就是好感度的来源。不一定要发展感情线的。在修正过的剧情里, 您应该是女主唯一发展的对象。” “是吗。还不错。”江袭黛:“最后一问, 你能如先?前一样, 预见到我的结局么??说说看。” 小盒子陷入了?沉默,在燕徽柔催促的眼神下答: “剧情修正了?,结局需要您自己来选择。” “这?样啊。”她这?一句话,谈不上是喜悦还是平静, 好像仅仅只?是一句感慨。 江袭黛转过身:“不问了?, 没点意思。” 小盒子如释重负地消失在虚空裂隙。 燕徽柔牵住了?门主的手, 轻轻拽了?拽:“什么?好感度,您以前能看到我的好感度?” “托那东西?的福, 自然可以。”江袭黛:“譬如很久以前, 你非跟着我去浴池时, 总能涨得很快。” “这?……”燕徽柔面有?赧色。 “每次多?对你讲些话,练剑时不小心碰着了?,或是没有?拒绝掉你的牵手……我都能听到你的好感度变多?。”江袭黛笑了?笑。 燕徽柔原地尴尬起来, 一想?到这?些澎湃的心理活动,江袭黛已经观察了?很久—— 本不想?让系统监控自己,所以她修改了?代?码, 没成想?到绑在江袭黛身上,一下子把她全出卖了?。 “还有?一些古怪的时候, 你在想?什么??譬如我每次骂你罚你,为什么?好感度不会下降, 反而涨得愈发快了??” “可以了?,门主,别说了?……”燕徽柔:“人心是复杂的……” “是很复杂。”江袭黛:“你的好感对别人也涨得很便宜。” “哪有?。”燕徽柔更茫然了?。她很清楚一切都没有?超过友情的界限,这?到底是怎么?统计出来的。 “本座好像还记得,你对谢明庭的好感度。” 【哈哈哈哈哈,修罗场了?吧。】陈茶安切到了?让人安心的私聊频道。 第212章 燕徽柔:“是多?少??” “没有?我的高。” 燕徽柔欣然点头:“嗯。” 江袭黛幽幽地道:“但是她和你相处的时间那么?少?。” 燕徽柔:“……嗯?” 江袭黛本不想?多?问的,但是不知为何,这?个话题一顺下去就有?点停不下来。 好歹一道嘹亮又谄媚的声音从烈风中穿了?过来:“姐姐,外?头太阳晒,你俩别站在这?儿说话了?。” 江袭黛转过头,神态虽然没有?太大变化,暗地里却有?些懊恼地咬住了?下唇——她在心里轻叹了?口气,不该又乱想?的,但很难自抑。 阿兰若觉察到这?个女人身上没有?翻涌杀意。她眨着眼睛,大着胆子凑过来: “对了?,听闻您的来意,我的朋友们也想?分一杯羹,不晓得行不行,杀生门够不够宽敞?” 燕徽柔接过话头:“自然可以。那是什么?门派的?” “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毕竟这?附近的一些小破门派,流浪的族群,我都熟得很。” 阿兰若笑道:“有?的里头首领都跑了?,只?剩下一些固执己见的。但你放心,这?些人可是从仙盟的围追堵截活下来的,底子应该不差。” “姐姐今夜便打?道回府?还是待明日人齐了?一同随你们回去?” 燕徽柔看了?眼江袭黛的神色:“不了?,我们还是回杀生门等候你们。这?样可好?” “好。”阿兰若并不介意。 * “门主和燕姑娘没去多?久,这?便回来了?,看起来谈得意外?顺利呢?” 碧落坐在绛云台上,轻轻晃着腿儿。 闻弦音:“门主的实力摆在那里,稍微眼明心亮点儿的,都会选择跟她。何况,那只?是一群丧家之犬。” “以后杀生门可热闹啦!也不用总是几个师姐们换着做事。” 碧落振臂欢呼,见闻弦音一动不动,有?点尴尬:“闻师姐,你怎么?还是一副头疼的样子?” 闻弦音:“也不知道她们带来了?多?少?人,我不好安排。” 碧落俯瞰着整个杀生门:“怕什么?,我们杀生门还不够广阔?” “废话。”闻弦音:“自然广阔。可是你仔细看看。因为门主喜欢,整片杀生门都种满了?枫树林,门主她老人家喜欢干净,那片地方既不许人住,也不许人来。” “其实划出来能安置的地方,并不剩多?少?。” 闻弦音在脑中迅速地思索着,呢喃道:“要是太多?了?,便只?能把门主的后院塞满……那像什么?样子?她肯定也不会满意的。” 碧落:“那……做得绝一点儿,把那群不能修道的打?发下山去,不就空出来了??” 闻弦音还是摇头:“门主以后若是想?解闷了?,从哪儿给?她现找美貌侍女去?她也不会满意的。” 碧落叹息:“哎呀,真难伺候啊……” “是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淡淡响起。 两人愕然回头,发现江袭黛正站在身后,撑着那把绣花伞,半阖着眼睛,似乎已经站在原地,听了?她们很久的谈话。 碧落猛地一惊:“门门门主,您怎么?来了??!” 闻弦音转身行礼:“您有?什么?吩咐?” “把那些枫林挖去一半,多?余的人甩在那儿便好。” 江袭黛稍微侧了?下身子,目光落在枫林间,隐约皱了?下眉。 闻弦音察言观色:“您既然觉得可惜,也不必如此,不如依照碧落所言,把资质欠缺的门内弟子清理一番,对杀生门没有?坏处。” “不必了?。在本座眼里,世人的资质都很低劣……这?些年她们还算忠心,留着好了?。”江袭黛道。 闻弦音点头:“门主仁厚。那琼华殿后院有?很大一片空缺,放在那里如何?” “不,绝对不行。” 江袭黛淡淡道:“那一处从今往后都空着,不许塞人。尤其是明月轩附近,知道了?吗?” “弟子晓得了?。”闻弦音低眉顺眼。 待江袭黛走后,碧落悄悄问闻弦音:“为啥那块地方不能放人啊?风水不好?” “显而易见。”闻弦音敲了?她一下:“门主不愿意燕姑娘一出门就碰到大堆陌生人。你知道的,燕姑娘的交际能力还不错。你忘了?吗?她以前看那几条狗都不顺眼,当?然……现在好很多?了?。” 碧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次日,杀生门门户大开,头一次迎来新鲜血液。 燕徽柔出去了?,看起来很忙碌的样子。 江袭黛不喜理会这?些琐碎的事,于是依旧留在琼华殿内,闭门不出。 照殿红的凶名在外?,新来的人知道了?琼华殿是她的住处,也不敢私自靠近。 这?一片安静得很,各种喧嚣都与?她没有?关系。 江袭黛沉浸于打?坐修行之中,主要是珠子也盘腻歪了?,燕徽柔也不回来,她有?点儿无事可做。 这?一静下来,就想?到了?“两个系统”的事情。 当?真是更新了?吗。 江袭黛的思绪浅浅描着,寻不出太多?端倪,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自然是很好。她得拿准这?个机会去试试。 第213章 譬如,对男主动动刀子,看看这?个世界有?没有?反应。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个小子失了?神器,在她手下根本撑不过任何一击。 困扰了?很久的事情,突然就迎刃而解了?,总有?一种异常的错位感。 记忆回到那一抹黄沙烈阳之下,燕徽柔捧起自己的脸颊,“您不也是主角吗?” 江袭黛记得脸颊处的挤压感,余光的视线全部被她挡住,她只?能往前看,只?能注视着燕徽柔。 燕燕的双眼微弯着,神态温柔,显得眼睛底下那颗泪痣都生动了?很多?。 本应是讶然随和的语气,但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有?点不像是那样的。 那会是什么?呢。 可惜很久以后,江袭黛才?想?清楚。 ——那句话,更像是“祝福”。 彼时的江袭黛绕了?一圈,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是仍然潜意识地相信了?她。 燕徽柔总不会伤害她的。 所以江袭黛允许她做任何事。不加以制止,只?是观察并思索。 此时,琼华殿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顶开。 江袭黛还以为是燕徽柔,抬眸看去,一只?白毛团子遛了?进来。 “雪奴奴?不要乱跑……” 两只?生着尖锐指甲的手,突然从门缝里伸出,一把摁住了?那只?波斯猫:“再跑给?你做成毯子了?。” 江袭黛勾了?下手,琼华殿大门猛地合拢,似乎想?把她夹住。 那女人一惊,迅速地从门缝里闪了?进来——连带着雪奴奴一起。 “哎……” 阿兰若身手极好地滚了?几个圈,正巧撞到江袭黛腿边,一头黑色卷发披散,如同朵朵云一样洒在地面。 她怀里捞着一只?猫,似乎也不介意地面上是否干净,反而相当?舒服地眯了?眼睛,一双金瞳熠熠生辉,继续谄媚道:“姐姐~您的毯子好大好软呀。” “……” 江袭黛蹙眉。 那女人跪坐起来,身子往前一伸,又伏在地面上,脸颊几乎蹭到了?江袭黛的腿上。 她靠在江袭黛腿边,轻巧地换了?一个称呼:“门主大人,以后就要在杀生门天天打?照面了?。燕姑娘和您是什么?关系呢?” 那女人见她不答,笑得眉眼弯弯:“您打?算一统修仙界吗?” 江袭黛突然召出软红十丈,剑影一闪,顷刻抵在了?她伸过来的颈脖边。 “滚开。恶心的东西?。” “作为如此境界的强者,身旁只?有?一个人,还真是少?见呢。” 软剑一出,阿兰若顿时老实了?,她抬起眼可怜兮兮地望向江袭黛,见那剑尖半晌不动,又跃跃欲试起来。 她逐渐炽热地看着江袭黛,眼底全是并不掩饰的野心。 “现在我们两派融为一体,我的实力也不俗,同我双修不比那个小丫头强。多?我一个也不多?嘛,考虑一下?姐姐?” 第108章 江袭黛的剑尖颤了一下, 忽地往下狠狠一劈。 所幸阿兰若有些准备,于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那一道凌厉的血红剑风。 力道砸在软毯上,划破了一大片料子, 甚至蓬出了几朵绒絮。 阿兰若望着眼前惨状, 抚摸着凹凸有致的胸口, 她吓得气喘吁吁:“不答应就不答应, 动什么气呀?” “你?是觉得本座懒得动手杀你?么?”江袭黛被她气笑了。 “怎么说呢。”阿兰若无辜道:“第?一面其实还挺怕您的。但是仔细观察了几日,尤其是观察您对身旁那个?小丫头的态度,啊,我阿兰若看人很准的, 姐姐肯定不是什么性情残暴的人……” “滚出?去。” 江袭黛闭目蹙眉, 似乎被她吵烦了:“你?什么东西也配和她比。别?脏了本座的地盘。” 阿兰若游刃有余地求饶道歉, 好歹博得了一线原谅,背过身时却不见非常伤心, 直翻了个?白眼, 抱着猫灰溜溜地离去了。 她绕过琼华大殿的门。 几位远道而?来?的领主, 也就是她所谓的“朋友”,正在等着她的消息。 “哎……没戏。” 阿兰若两手一摊:“还以为是转了性子,结果?和以前没什么两样。瞧我的眼神, 活像是看见了什么腌臜东西一样。” 另外一个?女人身着青灰色衣袍,头上簪着碧玉珠,眼角隐有鳞光闪过。 “这么保守?”她颇为遗憾道:“能与?她双修, 一定事?半功倍。” “是啊,百利而?无一害。”阿兰若摸了摸脖子, “但别?试了,仔细真被劈成两半, 这一次是老娘躲得快,换成你?们来?则不好说。” 来?到杀生门的几位领主,自然不是非得和江袭黛有点什么才好。 只是她们难免觉得惶恐,毕竟按照江袭黛的实力,一统修仙界完全用不着她们吧……所以就每日躺在杀生门享受充沛的灵力? 天下掉馅饼的事?,听起来?太过梦幻了。 阿兰若嘴上麻溜,劝说着别?的领主不要再试图靠近江袭黛,但她——她并未放弃,只是巧妙地换了个?目标。 当不了床伴,当最要好的友人也不错。 说不定还能漏点好处呢? 但是她丝毫没有意识到,燕徽柔当时正好路过琼华殿。 第214章 她并不是来?找江袭黛的,只是想?抄个?近路,碰巧听到了这一幕。 在敞开的一条缝隙内,隐约能看见江袭黛和那个?女人的身影。 燕徽柔不免驻足。 陈茶安虽然一向?反对这门亲事?,但是不知为何还是看得义愤填膺起来?:【这姐们怎么撬墙角!!冲冲冲,咱们不受这委屈啊——燕燕?】 【燕燕?你?怎么一动不动了。】 燕徽柔如梦初醒般,摇了摇头:“我没事?……也不介意。” 【不介意?骗鬼呢。】陈茶安飞快地说:【安啦,你?闺女应该不会答应。】 “本就是在预料之中的。” 燕徽柔的脚尖点在地上,踩实,静悄悄地走了:“阿兰若只是看上门主的实力了,想?要找条大腿靠着,没有恶意就行。往后这样的人还会有很多,说不定也能碰到真心欣赏她的人。” 【嘶……你?这话说得跟临终托孤一样。】陈茶安叹了一口气:【好吧,眼下也确实是这么一个?情况。】 燕徽柔如没事?人一样与?闻弦音分担工作,弟子们不愧是修道之人,手脚极快,短短两日的功夫,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新收来?的外邦弟子,也全部收拢完毕。 “我们杀生门的资金,总不好全靠门主一个?人。余下的弟子不是在摸鱼就是划水。” “这样不好。”燕徽柔对闻弦音道:“把?奖励制度和对宗门的贡献挂钩,每过十?年还得设下对修为水准的考核。” “嗯。”闻弦音:“明日我先写一份草案。反正门主不爱管这事?,如果?燕姑娘瞧着可以,便推行吧。” “辛苦了。” “小事?。”闻弦音叹了口气,难得吐露了句真心话:“对我来?说明确的要求,还是比天天揣摩门主的脸色简单。” “是吗?”燕徽柔忍俊不禁:“可是门主很好懂的,并不复杂。” 闻弦音:“……燕姑娘,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能光明正大地盯着门主观察很久。” 【是啊……虽然我知道江袭黛看不见我,】陈茶安吱声道:【有时候和她无意对上视线还是心惊肉跳呢。】 燕徽柔笑了笑,转身回去了。 明月轩内,燕徽柔抱着双膝坐在床头,短暂地脆弱了一下。 毕竟在撞见阿兰若对江袭黛示好这一幕,她也只是表面上的没事?人而?已。 心里其实…… 希望她不再孤独,不说贴心贴肺,起码还有说得上话的人。希望她的心能独立起来?,不为情爱所拘,过得潇洒很多。这样要是走到分别?的那一天,江袭黛才不至于崩溃。 但是不甘同样清晰。 因为燕徽柔知道,没有人会比自己更加爱她了。 也没有人比自己,更适合她了。 【我瞧你?这几日不怎么去找她了,燕燕,也是在铺路吗。】 “已经明显到,被你?看出?来?了吗。” “还好她没有看出?来?……”燕徽柔埋在臂弯里,抵着额头,眼泪于黑暗处流下,一滴滴打在腿上,突然泣不成声。 【怎么突然哭了?别?哭啊。】陈茶安那边顿时手忙脚乱了,悉悉索索一阵子,【你?是不是后悔过来?这一遭了。但是反正都干出?这种事?了,也没办法,就顺着走下去吧。】 “不后悔。”燕徽柔揉了揉眼眶,又笑了笑:“至少,我让她高兴过了。” 【冷静一下。你?这又哭又笑的……】陈茶安放轻声音哄人:【精神波动很剧烈,我这边检测仪器都开始报警了。】 燕徽柔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果?真,没过太久就恢复了常态。 她对着镜子看自己眼睛不红了,便悄悄离开了明月轩,打算回琼华殿。 在见到江袭黛之前,她已经换做了一副随和轻松的神情。真不知道该说她是十?分会调理情绪,还是已经习惯性地控制表情了。 陈茶安见她如此,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就她所知,燕徽柔以前在辛苦挣钱养家的时候,对她家妹妹也是如此。 生活的担子太重了,没空喘息的人是这样的,不是不累,只是不愿意把?负面情绪带给亲爱的人。 “门主出?去了吗?” 出?乎她意料的是,琼华殿空空如也。 碧落正巧在擦琼华殿的大门,她闻言顺口答:“出?门了。去找李星河那个?小子算账了。” ? 这种事?上真是一向?雷厉风行啊。 保险起见,燕徽柔在心里问道:“所以她干掉男主不会有事?吗。” 【不会吧,反正剧情线已经崩完了。又不是你?死了,而?且我也不是那人工智障,也不会给你?再重启一遍了。】 燕徽柔这才放心了些。 忙完了一日的事?,而?江袭黛不在,她发现自己其实无事?可做。 就和以前一样,妹妹走了以后,她一个?人在家里,连吃饭喝水都提不起劲来?。 只有全身心投入工作以后,才能短暂找到自己的价值。 仔细想?想?,这种价值感的追求,她似乎也无意识地赋予给了江袭黛…… 打住。内耗无意义。燕徽柔停止过多的思考,她去把?杀生门养的四条狗牵了出?来?,准备去散散步。 第215章 很久不见,任由这几只黑狗在杀生门吃了睡睡了吃,现在一个?个?长得体格健壮,围绕在燕徽柔旁边,几乎能有她半截小腿高了。 很威风。 只是不知道为何,小赏善今日格外地不乖,总是围着她闻闻嗅嗅,有时候甚至扑上半身,险些把?燕徽柔推倒。 燕徽柔收紧了狗链:“越长大越皮了。” 狗爪扒拉上来?,碰掉了燕徽柔手指上的纳戒。 那枚戒指一下子掉了下来?,咕噜噜地滚远。 燕徽柔急忙去捡,因为那纳戒里放着的可是关键道具——龙泉宝剑和乾坤袋。 赏善已是灵犬,它可以打开纳戒,一下子便上古龙泉宝剑叼出?来?,还有乾坤袋,一并甩在地面上。 燕徽柔:“……这是什么意思?” 见她似乎还不解其意,赏善兜了几个?圈子,在地上飞快地刨出?两个?坑,把?两件神器丢了进去,又用后爪刨土掩埋。 “你?不喜欢这两个?东西吗?” 一个?标准的小狗微笑,不解其意。 赏善又把?这两件东西叼出?来?,做了一个?撕咬的动作,不像是寻常行为。 记得偶尔一次闲谈中,门主对她说过,她捡回来?的这只狗还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灵兽,能够闻出?宝贝的气味。 燕徽柔琢磨了很久,心中忽地一突:“你?是说,这两件东西有问题?” 黑犬响亮地嗷嗷呜了几声,一下子激动了很多。看起来?她是猜对了。 “是假的?” “嗷嗷嗷!” “不可能。”燕徽柔喃喃道:“是我亲手调换的,就从李星河身上……” 燕徽柔忽地想?到了一种可能。 万一那时候,男主身上的宝贝就已经不是真迹了呢? 确实有这样的可能性,无法排除。燕徽柔站起身,眼眸一下子睁大。 那这样……江袭黛…… 她蹙起眉梢,草草收拾了地上的纳戒,抽出?腰间?的金楼玉阙,握在掌心之中。 燕徽柔一手牵着狗链,她解开了剩下的三条狗,摸着赏善的脑门:“江袭黛的味道你?熟悉的?她现在在哪?快带我去找她。” 第109章 揽月阁室内, 门窗密不透风。 庞大的阵法从地上?升起,金色的纹路逐渐染上了血迹。 李星河跪在中央,脸色青白,似乎已经陷入无知无觉的境地。 他的手腕破开一道口子, 血液汩汩流淌着, 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蔓延, 正在慢慢填满整个阵法。 一阵劲风吹过, 整个揽月阁的结界出现波动,门窗骤然破开。 展珂本在室内闭目冥思,睁开眼,看向来到揽月阁的不速之客。 一柄红白相衬的伞从窗外刺来, 又如桃花般忽然盛放。 几乎只是瞬息之间, 那?些血红的灵力便撞上?了室内中央流转的阵法。 相触之时, 产生了无声的湮灭,只有一阵细微的穿刺声。 血色朦胧中, 有一女人挽剑甩开血珠的声响, 缓缓开了口, 声音轻柔又带着讽刺。 “真没?意思。你的徒弟在你眼前中了我一剑,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展珂睁开眼,她的目光聚拢在倒在血泊里还在抽动的李星河身上?, 良久才道:“是吗。我倒是很意外他为什?么活到现在。” “毕竟这蠢小子一直认为燕徽柔是他的,还屡屡跑出去,想方设法同那?个姑娘扯上?点交集。” 展珂问:“江袭黛, 按理来说,你早该来了。” 而江袭黛的脚步声在室内响了几下, 裙摆如红莲般摇曳,带来了一股浅淡的血腥味。 她暂且未曾理会?展珂, 只紧盯着男主,瞧着那?把软剑插在男主身上?——就像它曾经插到每一个寻常的人身上?似的。 没?有,一丁点后果。 怎么会?这样呢…… 还真是这样? 江袭黛双眼紧盯着,确认以后,里头隐生了一丝嗜血意味,她笑?得?眉眼弯弯—— 早该如此。 她指尖轻勾,软红十丈从男主的身躯中穿透,带着尚还温热的血迹,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中。 “说得?是,怪本座没?有事先超度他的小命了……” 她的尾音略扬,还未落下,那?把名为照殿红的大伞如花般开合,几道赤色光影交织着落下。 展珂闭了一下双目,鲜血在室内飞溅,溅上?了画着花鸟的绣屏,溅在她的脚边,衣袖上?,甚至还有几滴飞到她侧脸上?。 血腥味一下子浓烈了起来。 展珂抬起衣袖,擦拭干净脸颊。 地板上?的阵法没?有乱,李星河的身影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丁点眼熟的布料,还有一些尸身的碎屑。 就剩这点儿碎屑,江袭黛并不放过,她踩过破碎的脏器,碎骨,似乎颇为享受着仇人的一部分发出来的那?种黏黏腻腻又冒出血泡的声音,轻笑?道:“废物。死了一次怎么够?本座期待着你变恶鬼索命呢。” 展珂:“说笑?了。在你手下,魂魄都?会?揉碎,哪里剩得?下恶鬼。” 对于徒弟的骤然死亡,江袭黛一眼看过去,那?个女人唯一的举动就是擦了擦溅在脸颊上?的血,有些嫌弃,眼底一点波澜都?没?有。 第216章 真冷漠。展珂只在她面前如此,可能是两人认识太久了,发生了太多事。 仅仅只是因?为,单独相处时,展珂没?必要在她面前装。 嗯……不仅仅是这一次。她很久以前就是这样的人。 清虚派那?老?头就是这样被?展珂坑死的,借江袭黛的刀杀人。同僚被?切成三四段尸块,展珂唯一的波澜也是皱眉——但那?不是同情,只是纯粹的恶心。 “你看着我,想问什?么?”展珂笑?了笑?:“不会?妨碍到我,毕竟他的血还会?继续填满这个阵法,甚至更快了一些。” “这是什?么邪门的阵法?”江袭黛问道。 “很简单,只是我把他献祭了。”展珂:“毕竟……他的运气实在太好,得?到的两件神器价值不凡,但是又不爱听长辈的话?。” “神器认他为主实在浪费,不如跟着我。你以为呢?” 江袭黛打量了一下地上?复杂的纹路,的确是如此。滴了李星河的血,神器只能遵循他的意志。无怪乎展珂想要通过献祭徒弟来改变神器效忠的对象。 这仙门诡谲的术法可真多……怎么就没?人教教她,她实在嫉妒了。 要是她当时知道这个就好了。 等等,那?两件神器? 江袭黛心中忽觉不对劲,燕徽柔当年?不是调换了吗? 李星河手头是该是赝品,这算哪门子事。 那?可是她亲眼看着的。 鲜血流透了阵法的凹槽,地上?的红光大作,亮起了一方结界,圈住了整间屋子,铺天盖地地罩在了江袭黛的身上?。 与此同时,窗外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江袭黛瞥了一眼过去,整个揽月阁外金光大盛,不知道有多少重结界笼罩住了这一方土地。 几声爆震,又似有鸣钟传声。 外面来人了,乍一听不在少数。估计是早就备好的。 江袭黛冷笑?一声:“还真是处心积虑啊。” 展珂露出一个恬静的笑?:“我等你很久了。李星河也是。” “你总是不来,为了让他不至于死得?那?么快,又不至于跑掉,我可是备耗精力,下了很久的药,也延长了他很久的痛苦。怎么样?要谢谢我为你出气吗?” “挺好的。”江袭黛同样没?有半分怜悯,挑眉道:“四大道门的人都?来了,谢明庭也来了?她知道你犯下的罪孽吗?” “她只会?知道,我在诛魔。”展珂站起身来,透过通红的结界与她对望。 阵法之中的女人笑?了,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 江袭黛的指尖覆上?阵法,看起来只是在漫不经心地点着。结界上?出现了一丝裂纹,震裂的声音甚至波及了周围的空间。 她轻敲指腹:“从灵山派以前,我杀的人都?为了自己。灵山派灭门以后,我无处可去,杀的人全?是为了你。你的师兄,你的师尊,一切拦着你路的人。” 展珂轻声道:“你不是心甘情愿么?” “情愿?没?想到本座后来,反成了你避之不及的阻碍。” 裂纹在她的掌心中,逐渐扩大。 “哪有用得?不顺手了就甩了的道理,那?么多条血债,人命累累,不打算给我点报酬吗?” “既然碰上?了,顺道儿收拾收拾你好了。” 又一阵巨响,结界彻底碎成鲜红色的蜘蛛网,光芒狰狞了一阵子,术法的痕迹湮灭无尘。 展珂抬起头,眼睛里光芒柔柔亮亮,她感觉身前有威压力透千均地砸来—— 那?个结界,果然没?有困住江袭黛。 江袭黛闪至她的身前,身法快如鬼魅,伸手掐住了她的颈部,猛地收紧,下一秒就要扼断。 “江袭黛!” 熟悉又清透的呼唤,带着十足十的焦急,但是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燕徽柔? 燕燕怎么会?跟过来的。 “太近了,快放开她!” 展珂的瞳孔中,浮现出一丝意外之色。 因?为燕徽柔的这一声呼喊,她不得?不提前拔出了上?古龙泉宝剑,神器的光芒照耀了整个血腥飘摇的室内,一时亮得?人睁不开眼。 江袭黛双目刺痛,她的本能让她靠近刺杀展珂,毕竟那?个女人没?有反抗,也没?有威胁,正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 而燕徽柔的喊声拔高,似乎快哭出来了,如此凄然,让她下意识后撤了几步。 “剑!小心——” 一道白光斩来。 燕徽柔这辈子的动作都?没?有那?么迅捷过,她冲上?前去,居然成功把江袭黛猛地挤开。 她自腰间抽出金楼玉阙,软剑一弹,灵力让它绷得?硬如玄铁,燕徽柔抬手一剑,用尽了全?力抵在龙泉宝剑的剑锋之上?。 下一刻,金楼玉阙断了。 燕徽柔身子失重,她感觉自己胸口闷疼,然后整个人飞了出去。与此同时,因?为反弹的力度,展珂也狠狠砸进了碎石瓦砾里。 燕徽柔的背部砸破了窗子,噼里啪啦的木头渣滓掉了下来,险些把她埋掉。 “燕燕?” 江袭黛哪里还肯恋战,她随手拿着照殿红对着展珂那?边一砸,揽月阁再次塌陷了半边,再瞧不见人影了。 也无暇管别人是死是活,江袭黛迅速拽起了燕徽柔,燕徽柔伸出血迹斑斑的手捉住她的衣袖:“走……门主,快走。不要久留在这里。” 第217章 她一把打横抱起燕徽柔,绣花伞归拢于身后,载着她们二人轻盈地冲出了破破烂烂的揽月阁。 底下揽月阁的广场上?,聚集了很多修士,一瞧见人冲出来。密密麻麻载着术法符文的箭矢齐发,像星雨一样朝着江袭黛射来。 燕徽柔闭上?眼,她用有限的目光朦胧将江袭黛扫了一遍,还好……还好。 那?么多次大大小小的伤害,对年?幼的江袭黛的,燕徽柔曾经只能在冰冷的屏幕外看着,只能在幻境里默默看着。 但是这一次,她终于赶上?了,她没?有来晚。 真好,门主很完整,没?有被?那?把剑碰到…… 底下是一阵喧闹的声音,伞面轻旋,灵活抵挡开所有流光一样的箭矢。 一重又一重的结界在眼前破开,再次碎裂。 燕徽柔眼皮子有点重,可能是那?一下受伤太重,她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迅速流空。 只是余光里,依旧是那?抹鲜艳欲滴的大红,让她颇为安心。 就好像回?到了她们两人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这样挨着的时候。 第110章 此时, 杀生门内。 一灯盏被长袖扫到地上,怦然一声,摔得四分五裂。火星子燃了燃,被闻弦音低着头及时扫灭。 然而底下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全?部保持着十足的缄默。 “一群废物们。” “千里迢迢地把你们弄回杀生门, 享受这儿充沛的天地灵气, 你当充门面?不是要?表衷心吗?不是要?抱大腿吗?” 江袭黛颇为刻薄地骂着: “区区死物造成的伤都治不好——一个?个?, 神器没?得治,没?见过没?得治,横竖都是没?得治?” 底下有人轻声道:“门主,这实在是非寻常伤痕……” 顶上又一声急促的喘息, 几个?玲珑小巧的酒杯也?扔出去, 噼里啪啦, 碎了一地。 “那要?你们何用?!都给本座滚回?你那见不得光的阴沟,滚!” 阿兰若跪在地上, 被威压压迫得瑟瑟发抖。自然, 她身后也?跪了一大堆乌溜溜的领主。 门主有需求是好事。 但是这事实在是太难了。 ——姐妹们无力解决, 只好像个?鹌鹑一样充当出气筒。 “门主大人,您可别气了。”阿兰若连忙附和:“咱们这就去查,也?都是活了几百岁的人儿了, 什么妖族禁术,魔门偏方,实在不行啊, 只要?您一声令下,直接出征, 把仙门功法?翻个?底朝天,总能想着一个?法?子治好燕姑娘的!” “是啊是啊, 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一堆人附和着,瑟瑟发抖,生怕盛怒之下的江袭黛把她们给丢回?蛮荒了。 “肯定能有办法?的……” 江袭黛冷声道:“那还不去?杵在本座这儿配相?” 这一声令下,众人屁滚尿流地散了。 闻弦音没?有离去,杀生门大弟子一直忠心耿耿地随侍门主。 自从门主带着燕徽柔从外面回?来,燕姑娘便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不过杀生门内的灵丹妙药囤积了很多,一番大治特治下去,几乎把人翻了个?新。 只是有一道伤口,横在燕徽柔的腰上,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无法?愈合半点。 那道伤口很特别,是神器划破的。 江袭黛抵着自己的眉心,发完一通脾气以后,神色隐有一丝落寞和无措。 “闻弦音,她们若有主意,你即刻告知于我。不得延误。” “是,门主。”因?为怕惹江袭黛生气,闻弦音这一声应得很轻柔,大气不敢出一声,连俯身的弧度都微小了很多。 江袭黛起了身,步履略有些沉重?的,离开了此地。 她该去看看燕徽柔了。 此时此刻,燕徽柔平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腰间一道不深的口子,逸散出点点光芒。 那些光芒簇拥在她的腰间,有一种?诡异的美感,但口子无法?愈合,不断地流着鲜血,一点一滴,从无止境。 但是燕徽柔似乎并不在意,她舒展着眉眼,神态平和,好像在做一个?美梦。 她的身下,垫着的绒布上,已经盛开了一朵血泊。 女人站在不远处看了她一会儿,抬脚走?向她身边时,整个?人都有点脱力,几乎是伏倒在了她的身旁,指节揪着她身下的布料。 而燕徽柔正要?醒了。 她是听着些许哽咽、与抽泣声醒来的。 燕徽柔缓缓睁开眼睛,便看到了那女人一双哭得微微发红的眼,眼睫毛上还沾着泪花,她神色不安,哪有刚才对着手下们的霸道,只能紧紧贴着燕徽柔,像个?快要?被抛弃的孩子。 “燕徽柔。” 那一双桃花眼雾气横生地望着她:“你会死吗。” “我还好……”燕徽柔自胸中?喘出一口闷气。 “你呢,没?被伤到哪里?”燕徽柔伸手摸了摸她的眼尾:“门主没?事就好。” “我能有什么事啊。” 江袭黛不知道是幽怨,还是过于痛恨,声音略有些发抖:“就不该教你剑法?,逞什么能……我和她的打斗,那是你这个?境界能插手的吗?燕徽柔,我就应该把你拴在杀生门里。” 燕徽柔闻言,不知道是否想到了相当久远的事情。她缓缓笑了出来,又引发一阵咳嗽。 第218章 她偏过头,看着江袭黛:“那可不行,门主教我练剑那些日子,是我此世最?为高?兴的时候。” “更何况,”燕徽柔:“如果?不是我去反制她,恐怕你会被剑锋擦伤的。躺在这儿的便是你了。” “那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避开江袭黛这一生最?大的威胁,绕过了剧情杀就好。 至于燕徽柔自己的结局,已经不重?要?了。 江袭黛闭上眼,几行泪珠砸在燕徽柔的掌心上,滚烫得惊人。 “我这辈子活够了,一手杀孽,不能善终的话,也?是苍天有眼。” 燕徽柔抬起手,捧着她的脸,蹭着她的泪水:“不要?这么说。按你小时候想的那样,活下去,要?好好活下去。” 江袭黛蹙起秀眉,虽然有些疑惑,为什么燕徽柔连她小时候在想什么都知道,但过重?的悲伤让她无法?过多思索,只能埋在燕徽柔的掌心里,身躯不断发抖。 【燕燕,你这副承载意识的躯体已经快要?报废了。】陈茶安连续提醒道:【我们不会重?启。回?来,别犹豫了。人只有活着,才能有未来啊。】 “江袭黛……” 燕徽柔目测自己血流的速度,再过个?几天估计也?到点了。 人生真是充满了意外。 没?想到分别来得这么快。 想做的事还有挺多的,譬如把杀生门给她安顿好。譬如瞧着她多交几个?朋友,看着她慢慢好起来。做完这一切,她才能安心离去。 不过闻弦音能力很强,也?知道以后的方向,她会做好这一切的。 也?许总有点遗憾……不是吗? 但是即将坦然面对一切“真实”时,燕徽柔惴惴不安,摇摆不定的心,却居然定了下来。 如果?时候不多了,她得想办法?坦白她曾经对江袭黛做下的事。 或许那时候……江袭黛想不想救她都是一回?事。 不过恨着她也?好,也?许就能冲淡很多离别的伤心了。 “江袭黛?” 燕徽柔手心里的眼泪还在往下掉,她翻了个?身,江袭黛连忙摁住她腰间的伤。 “不用在意伤口,反正也?捂不住。”燕徽柔伸出手,“抱我起来。” “起来作甚?你要?好好养着。” “不,我想去崖上看日出。”燕徽柔软下声音:“就这一次,我也?不能总躺着,很难受的。” “这会儿没?有日出。”江袭黛擦着眼睛,望了眼天色:“……只有日落了。” 燕徽柔宽慰道:“没?事,日落以后,还是会有日出的。” 日盈峰之巅,足以俯瞰一片茫茫的云海。 燕徽柔靠着江袭黛,身上裹着一张毯子,两人依偎在悬崖边,天色在夕阳昏沉后已经暗了下来,等待下一个?日出不知又要?多久。 “门主,这一次,如果?我的肉身毁灭了。”燕徽柔轻声道:“不要?尝试伤害自己,毕竟系统不会再重?启。” 这一句话丢出来,彻底把江袭黛的侥幸击破。 她的脸色苍白,在黑夜里也?异常瞩目。 “先别急着伤心。听我说……”燕徽柔道:“我其实,瞒了你很多事,你心里是否有所察觉呢?” “你瞒我也?好,你骗我也?罢,只要?你在我旁边……”她难得如此脆弱,几句话之间,眼泪又坠了下来,止都止不住。 燕徽柔伸出一指,戳在江袭黛眼睑下面,用力摁了摁:“止泪。其实我骗你了,我不是什么女主角。女主角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 “是因?为我扰乱剧情了吗?” 果?然是自我意识觉醒最?高?的角色,她可以清醒地认知着这个?世界。燕徽柔注视着她,浅浅地骄傲了一下:“不,不是因?为这个?。” “我想告诉你,我不会真正死去。”燕徽柔:“……觉醒记忆以后,我一直没?说。其实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所以哪怕我走?了,”燕徽柔:“我还是能看到你。虽然你可能瞧不见我……最?好的结果?是,说不定我偶尔也?能回?来看看你呢?” 虽然这个?机会有点渺茫。 燕徽柔在心底里补充道。 江袭黛却极大地被这句话安慰到了,按照以前,如此跳脱的话她肯定得多思索一会儿。 但是燕徽柔温和的声线以及肯定的语气,以及她在溺水之中?对唯一一根稻草的追求——江袭黛不得不相信。 她也?宁愿相信,燕徽柔哪怕死了,还可以再活过来。 江袭黛沉缓了片刻,甚至呼吸也?平静了许多:“你说你不是主角?甚至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你怎么来的?” 燕徽柔道:“这个?就很复杂了,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这牵扯到……我和你的关?系。” 她抬起头,仰头望着天上的星星:“可能得从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讲起了,你愿意听吗。” “你说。”江袭黛安静下来。 燕徽柔给她讲了很多事,关?于自己小时候的,关?于家人,关?于那个?世界的大体模样,还有科技发展水平,显得格外啰嗦。 她知道自己说了很多废话,但是却总是讲不到重?点。 果?然,故事一直讲得很失败…… 燕徽柔抿紧了下唇,然后缓缓地,像说个?童话故事一样,润物无声地提到了“穿书局”的部分研究内容。 第219章 乌云在此夜恰好地散尽了,满天银河璀璨得像是镶嵌在黑天鹅绒布上的珠宝。 也?很像那天和江袭黛一起遨游天际时,偶然遇到的三千盏天灯。 异世界的星空还没?有遭到工业污染,在她原来的世界,这样的原生态的星空,已经极为少?见了。 “江袭黛,我是你的创造者。” 燕徽柔说这话时,一直在看星星,不是因?为星空绚烂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其实是她不敢细看江袭黛的神情。 第111章 而?另一边。 不知过了多久, 展珂从碎石里动了动,意识清醒过来,嘴上?一抹全是血迹。 江袭黛那一砸准心?已失,没有全部击中她, 但是也让她差不多去了半条命。 但是更要命的是…… 龙泉宝剑, 她不小心?刺中了燕徽柔, 因为?那个女子反弹的效力, 也同时在她身上划开了口子——就在腰上?。 很浅很浅的一道,但是注定不能愈合。 展珂回?过神时,手指缓缓松开,稍微有些发冷, 她甚至没力气?推开身上?横着的一块雕花木板。 面前走来一个人影, 绰约端正, 剑尖抵着那块木板,将其?翻开了。 是……她来了? 胸口的压力顿时消失, 展珂的呼吸畅快了一些, 她疲惫地?闭上?眼:“明庭?你怎么来了……” 谢明庭沉默地?立在她身前, 最终还是问了一声:“你还好吗,展珂。” “我……” 展珂意识到自己说话的时候,更多的鲜血从嘴边涌了下来, 她抬手抵住了:“挺好的。” “你被那把龙泉宝剑划伤了?无可逆转,这也算好吗。” 谢明庭轻声道。 展珂的脸色苍白了一瞬,她下意识捂住了腰上?的伤, 沉默着没吭声,可能是在思忖补救的法子。 面前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身穿墨蓝色道袍的女人拨开了她脸颊上?沾着血的发丝。 “展珂,你在怕死吗。” 展珂抬起手, 攥住了她的手腕。 “那么,那些因你而?死的人,被你算计至死的人,因为?你挑唆江袭黛而?死掉的同道修士。”谢明庭平静地?望着她:“你觉得,那些人会怕死吗?” 这一番话下去,展珂的神情怔住,她眼睫毛颤了颤,“你在说什么呢……” 谢明庭自袖中掏出一叠宗门卷书?,没有刻意羞辱她,而?是平平整整放在了展珂面前。 “你上?位阁主之?前,师兄,师尊,还有一部分长老与内门管事,死亡十二人,记载是由魔教妖女,也就是江袭黛下的毒手。” “还有两个师妹,是你师尊后来新收的弟子,死在你成为?阁主之?后。这些也是由江袭黛犯下的。” 展珂:“……都是她杀的。当时已经查清楚,刺杀有痕迹……江袭黛从来不屑于掩饰。” “本座知道。但江袭黛与他?们并无仇怨。”谢明庭问:“她的动机是什么,是因为?你的话?” “那妖女能有什么动机,”展珂扯了一下唇角:“她肆意妄为?得很。” “那你为?何要承认?就在你徒弟死了以后——和江袭黛的对话里。”谢明庭冷冷道:“我当时就在外面站着,总不能是听错了?” 展珂愣了一下,她不可置信道:“你……” “不用?惊讶,是燕徽柔传的信。” 谢明庭道:“我同她有些来往,浩然宗的鸟儿可以在我与她之?间传信。她突然发急信给我,让我来揽月阁一趟,我一来,便正好撞上?了你们二人的谈话。” “……” 展珂动了动,喘息声重了一些,似乎心?绪有点不宁。 谢明庭见状,又摊开了其?它的卷宗,她慢慢道:“再来算算别的事。清虚派掌门?” 展珂冷笑:“他?是什么好人吗。那可是锁着燕徽柔的罪魁祸首。” “的确,他?一样藏污纳垢。”谢明庭将掌心?平铺在卷宗上?,“可燕徽柔关在洞牢的时候,你不曾去过吗?还在周围布下结界以防她逃跑,那些术法的痕迹,虽然久远,有心?查还是能认出来的。” “包括,被你祭阵的徒弟,是为?了夺他?的机缘?” 展珂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还有很多人,很多事,我就不一一废话了,那几年你借江袭黛的刀杀了多少无辜之?人,你心?底里应该有数。” 谢明庭淡淡道:“你口口声声说那妖女可恨,那你呢?依我猜测,你们确实?要好过一段时间,帮你杀人也是真的,但是并不长久,后来你意识到她声名狼藉,对自己在仙盟站稳脚跟不利——你就果?断把她扔了。为?了撇清关系,还主动扯旗诛杀江袭黛,让她成为?天?下恶名昭著的魔头。” 谢明庭蹙眉:“江袭黛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你这做法,还真让人寒心?。”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其?实?很早了,”谢明庭道:“毕竟江袭黛的态度,和你所言对上?实?在有些勉强。但在找到实?际的证据前,我一直更宁愿相信你。” 展珂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她眼底含了一层薄泪,仰头道:“……明庭,那你现在怎么宁愿偏信她们?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设计死清虚派掌门。” 第220章 “为?什么?”谢明庭问。 “为?了你。”展珂眼角流下一行清泪:“他?曾觊觎你们浩然宗的灵气?,还要同我一起共谋……” “而?江袭黛屠了灵山派满门——她罪行累累,早该死了。我做的一切,虽说有些过失之?处,但都在情理之?内。” 谢明庭沉默地?看着她:“真可笑。为?了我?” 那女人脸色苍白地?半靠在地?上?,精致的脸庞全是泪水,眼眶兀自红着:“我……喜欢你。” 谢明庭闻言垂眸,她笑了笑,而?展珂却有些疑惑地?望着她。 “你不喜欢。”谢明庭摇头道:“展珂,喜欢一个人的眼神,不是像你这样的。” 展珂心?口有些发凉,她攥紧了谢明庭的手,嘴唇一动,又坠下来了许多鲜血:“不……”是真的,为?什么她不相信呢。 “你在甩开江袭黛以后,算算时间,就想着向我示好。” 谢明庭一字一句道:“这是转移注意力,哪里是什么喜欢。” “甚至江袭黛没威胁到你什么,”谢明庭拿剑尖抵上?了她的脸颊,“你这样谨慎的人,却孤注一掷地?用?这种冒进方式,苦心?谋划,一次又一次,只为?了杀了她……明明大可不必如此。” “你完全可以委曲求全,你可以装作?自己为?难,与她私下交好,这样,还能把她利用?得彻底一点。” “但你没有,你急着杀掉她,急着撇清关系,这分明不是最符合利益的选择。” 谢明庭蹙眉问道:“你在急什么?是在担心?自己喜欢上?,那个自己并不引以豪的女人吗。” “……你有病吗?”展珂突然冷声骂道:“谢明庭,我看见她就恶心?,忍了五六百年终于可以撕破脸了,早晚又有什么分别。” 连带着爱一起恨,恨得莫名其?妙。谢明庭没有对她生气?,她自手里抽出一个帕子,擦掉了展珂脸颊上?的血迹,那女人却偏开头去,胸口还是在微微起伏着。 谢明庭顺手整理了一下她的衣领子。 良久,展珂的气?息虚弱下去:“你错了,从头到尾,我只是更爱我自己。” 那总比不自爱来得好。 看看江袭黛……她纵然实?力强横,却把自己活成那个可怜样……就是个废物罢了…… 突然感受到腹部的剧痛,她的双眸略微睁大,“谢明庭……” 那把赤金重剑,很稳准地?穿透了展珂的丹田,速度非常快,只让她痛了一瞬,然后便没什么感觉了,浑身的力气?缓缓抽空。 更多的血冒了出来。 展珂嗫嚅道:“同僚一场……你不至于……” “同僚一场,”谢明庭维持着手上?的剑,闭上?眼:“所以我送你走得干净一点。” 赤金重剑拔了出来,展珂的眼前弥漫上?来血色。 讽刺的是,她痛恨的魔教妖女至始至终没有杀掉她,哪怕有很多次机会。 但是选择去喜欢的正道之?光,却一剑结果?了她的性命,没有半点犹疑。 眼前的血色,宛若落幕的幕布被拉开,红得很是熟悉。 有一点……像那张非常拙劣的绣品,红彤彤的,是龙是凤都看不清楚,展珂曾经注意到女人手上?针扎的几个血洞,江袭黛还在小心?遮掩着,真奇怪,又没有人会心?疼她。 展珂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一幕,突然有点心?慌,不知道是后悔还是怎的,抑或是不甘愿就此死了。 她心?里愈发不甘,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至少捅死谢明庭这厮,五指在地?上?扒出狰狞的血痕。 但是没有用?,无论她怎么聚拢灵力,丹田已经碎了。没有用?…… 那些挣扎如散沙一般逝去,慢慢回?归安宁。 血色渐渐褪去,谢明庭的手轻拂上?了她的眼睛,终于归于一片永寂的黑暗。 谢明庭站起身,没有再去看躺在废墟里的女人。 她取走了留下的两件神器,封存在自己的纳戒里。这两样东西,威力巨大,实?在害人害己,以后还是都不要问世来得好。 她擦干净了重剑的血迹,一步步离开了揽月阁,因为?江袭黛的突围,四大道门的弟子死伤一片,这块地?方几乎随处能看到死人。 谢明庭支着剑靠着。 展珂死了,作?为?认识了这么多年的朋友,最后真的发现那板上?钉钉一身的罪行,她下手虽然不后悔,还是挺难受的。 不过这会儿,应当有人更难受。 杀生门的那个年轻姑娘……手上?也被那神器所伤。恐怕同样无可挽回?。 凭着江袭黛对小燕的重视程度,整个仙门想必都不会安宁了。 谢明庭仿佛嗅到了血腥的味道,她心?中一紧,转身离去,还得好好保护门内的弟子,不能有片刻松懈。 第112章 星星闪了一宿, 临到天明时,燕徽柔终于看到了喷薄的日出。 群峰之巅,金色的阳光洒满了山岚。 她的?故事结束了。 燕徽柔有些平静地想,她和江袭黛的?故事, 也终于要?结束了。 毕竟她讲到后来, 因为失血过多, 其实意?识已经朦胧不清, 更不敢去仔细听江袭黛在说些什么,她小声地?重复着?自己?要?告诉她的?一切,尽量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描述自己?的?动机。 第221章 她是罪人。所?以不必为她难过,能走上江袭黛的?结局, 是她应该做的?。 “门主……” “你恨我吗?”她想走个明白, 最后还是怯懦地?问了一声。 “……” 耳畔只有一片死一样的?沉默。 “恨极。” 两个字, 终于一锤定音般,让她的?心也归于寂静。燕徽柔吞咽了一下, 喉咙有点发?紧, 但更多的?是从指尖漫起的?无力。 “燕徽柔, 你欠我很多。” “我的?苦难处处有你的?影子,难道一死能够还清么?” “——你知道我有多少次,质疑着?我拼命活下去是为了什么吗?” “你知道我受过多重的?伤, 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感受吗?” “你是写了,见了,愧疚了——也许你仅剩的?良心让你来找到我。” “然后呢。” “你给了快溺死的?人一根稻草, 半途让她再次淹没?。你以为你这样就还清本座了吗?” 燕徽柔很是愧疚地?闭上眼,轻声道:“对不起。如果时候再久点, 也许我能给杀生门洗个好点的?名声,让你在这里过得……顺心一点。” 但是哪怕这样一件小事, 她都没?有来得及做好。 不负责的?造物主,软弱无能的?母亲。 因为虚弱,在天微微亮时,燕徽柔只能躺在江袭黛的?膝头。她感觉自己?的?脸侧被女?人的?手握住,狠狠地?捏紧了一块肉,有一点疼。 “我恨你。”江袭黛说。 燕徽柔的?脸颊上,又一滴一滴地?落着?她的?眼泪。 “恨你……” 燕徽柔尝到了她眼泪的?苦涩滋味。 “你欠我这么多,凭什么离开?应该把下辈子都绑在我身边,哪怕是死了化了烧成灰了——燕徽柔……” 但是这种?离开不是燕徽柔希望的?,所?以她也没?办法,只能保持缄默。 女?人最终崩溃了:“我求你……不要?走……” 陈茶安在屏幕外皱眉看着?,神色颇有些动容。 说实话,她刚才一直严阵以待,开启了最高警戒,毕竟江袭黛的?情绪已经极不稳定,她生怕那位大反派因为偏激将燕徽柔瞬间掐死。 按照原文人设来看,这种?“背叛”程度,陈茶安觉得江袭黛能做出来。 但,哪怕知道了这层关系—— 那女?人紧紧抱着?燕徽柔,口口声声的?恨,从眼睛里流出来的?,依旧是刻骨铭心的?爱。 她只是在舍不得,万般不舍,还有被抛下的?绝望。 陈茶安又有了熟悉的?感觉。那是一种?不该发?生在观测员身上的?,对于另一个人类同等的?共情。 她皱了眉,默念了工作守则十几遍,余光默默观察着?燕徽柔的?精神波动。 因为身体的?虚弱,燕徽柔的?精神波动已经快接近一条直线,非常平和。 刚才已经通过程序监测到了,这是个好时机。所?以从头到尾,陈茶安都没?有再干扰出声。 三,二,一…… 陈茶安颤了下手,沉默了大约三秒钟,摁下了最终确认收回的?按钮。 她等这一天,不晓得熬了多久了。 只是那一刻,她听见那个女?人撕心裂肺的?痛哭,颇觉得心悸,好像做什么见不得人的?错事一样。 陈茶安有些不舒服,冷静地?切断了对话渠道。 听起来比凌迟更加痛苦。不知道最后……燕徽柔还有没?有意?识听到江袭黛的?话。 燕徽柔会知道江袭黛,哪怕如此,却没?能真正恨起来她吗。 但是这一切,终于都回归正轨了。 陈茶安发?出了信号:“我这边的?营救工作已结束。医疗部?” 自然,研究中?心的?响应速度总是很快的?。那边已经接手下一段工作,等待燕徽柔的?身体数值稳定下来,就可以让她慢慢脱离营养液了。 陈茶安靠坐在椅子上,左右转着?半圈,她脑子里还是挥之不去那一声恸哭。 别想了……工作结束了,也该休假了吧。打工也这么真情实感吗。真是的?。 陈茶安犹豫了半晌,站起身来,关了电脑,决定去看看燕徽柔的?情况。 洁白的?病房内。 年轻的?女?子躺在海洋似的?营养液里,还是如同之前一样恬静。因为意?识回归,她身体的?各项数值终于慢慢开始回升。 这副身体被她折腾得中?毒颇深,循环了很久才净化完毕,时至今日,也终于要?迎回“灵魂”了。 不过离苏醒还远着?呢,估计还得泡个几日。 陈茶安目光复杂地?看着?医务人员来来往往,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工作。 身后传来皮鞋敲打地?面的?动静,这个步频……陈茶安猛然惊醒,扭过头来:“何女?士。” 糟糕,刚下班就被上级捉住在局里乱晃悠了,指不定又得被拖去干点别的?。 但是陈茶安却没?有往日那般精神,她沉默地?往后小退了一步。加班就加班吧,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 那老?太停下来,站在她身旁,一开始没?做声,支着?一根拐杖,目光同样凝聚在燕徽柔身上“小陈?辛苦了。你在想什么?” 第222章 “我……”陈茶安仰起脸,轻声叹了一口气,“我在思索,人的?定义。” 何女?士:“在研究中?心,思索这些问题不算好的?习惯。” 陈茶安讷讷地?应了声是,可能由于熬夜熬太久不清醒了,她怂完以后,又不死心地?问:“嗯……一个具备独立自我思考能力的?,有着?丰富情感,脱胎于设定但是有更强主观能动性的?角色,到底和法律定义的?人,有着?什么区别?” “你是说,江袭黛吗。” “……” 何女?士推了一下老?花眼镜,语气慢吞吞道:“我观察她很久了。你留下的?每一集回放录像我都有看。的?确有点特别,尤其是在那个粗糙的?异世界,她似乎并不被自己?的?设定框死。” “无心插柳柳成荫,可能和燕徽柔把系统错绑定给她有关系。”何女?士平静地?陈述着?:“某种?意?义上,她是第一个认识到自己?处于小世界的?,并且接受程度不低,甚至前期试探系统,企图适应规则。” 陈茶安:“是的?,女?士。她真的?很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只是角色……啊对不起,又违反工作守则了。” “放松点,小陈。”何女?士罕见地?慈祥,她把老?花镜拿了下来,折在手里:“你已经下班了。严格来说,我现在也是下班时间,顺路过来看看燕徽柔。闲聊而已。” “是!” 这一声答的?,看起来更不放松了…… 何女?士没?有和她计较,也不只是“不在工作时间之内”的?原因。 因为她在研究中?心几乎贡献了半辈子的?岁月,那时候人手更加选缺,绝大多数岗位她都轮过班。陈茶安面临的?困惑,她记得啊,记得自己?年轻时候同样有过……同样也动摇过。 规矩就是规矩。制定规矩的?人,会考虑到各个方面。人类拒绝“小世界”的?角色成为新人类,主要?也是从安全?、社会稳定方面考虑。 但研究中?心,一直会对异世界的?花卉植物,危害与智商较低的?动物进?行观察,甚至带回来培养。 虽然无一存活。无法存活的?原因往往是水土不服。 但是“人”能不能带回来,没?有人敢去试过,也承担不起后果。 这不能保证是技术上达不到,而是……完全?没?有样本。 可理论上,“角色”与植物花卉不同。 没?有人会去洋洋洒洒写几万字去描述一朵花,一只异兽,并给予它们存在的?生物学合理性,也不会用感情塑造它们。 但是有人这样对待“角色”,譬如燕徽柔是如此。 如此长文本的?人物设定,哪怕就是对着?现实存在的?一个人类,恐怕都没?人能写出这么多繁复的?细节…… 量变引起质变,目前结果来看就是如此。让人不可思议。 也许,是不是有这个机会,借由这个本该丢向?垃圾堆的?废弃项目,完成一次从各个方面都惊人的?崭新研究? *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也许对于她们来说,完成工作一个喘息的?茶水间隙,却是江袭黛难以忘怀的?一段凌迟光阴。 燕徽柔……还是走了。 就在她怀里,在旭日东升时。 金色的?暖阳洒在身上,已经发?烫了,但是却再也照不暖她怀里的?女?子。 江袭黛杀过很多人,也摸过死人,她知道人死了应该是怎样的?,并不陌生。 但是当?燕徽柔在她怀里,慢慢停止了心跳、呼吸,躯体渐渐冷却的?时候,江袭黛没?办法冷静感受她的?死亡。 也没?办法想象,这一片曾经照向?她的?温柔月光倏然熄灭了。 她甚至对于以后的?日子都充不起实感。 可能她很久之前,就从没?有思考过世界没?有燕徽柔的?样子。哪怕她都偶尔不高兴地?想过自己?死了的?结局。 江袭黛披头散发?地?跪坐在悬崖边上,她的?下巴依旧抵在燕徽柔的?颈窝里,颤抖着?,僵硬着?,而后浑身瘫软下来,喘了一口气。 江袭黛心中?闷痛,嘴边滑下一缕血丝。 很快,鲜血涂满了她的?下颔,如同蜘蛛纹一般,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走了吗。” 良久,她攥紧了怀中?人的?衣裳。 “燕徽柔,我不会放过你的?。” 第113章 燕徽柔在坠入无边的黑暗时, 做了一个?梦。 她又梦见了写下江袭黛之前的?岁月。 失重感一次又一次地传来,是阵发的?,引人头晕。 让她?感觉到慰藉的?是,鼻尖始终围绕着一段不甚清晰的暗香。 味道如水墨一样晕染开, 又淡漠无痕地消失在了虚空。 燕徽柔伸出手, 想要挽回些什么?—— 但是没有用。 取代那股古香古色的?香味的?, 是刺鼻的?消毒水味。 这股味道燕徽柔很是熟悉, 让她?的?胃部下意识抽搐起来?,一时难受得紧。 江袭黛…… 不,她?舍不得。 她?不能放开她?。 只是眼皮子似乎压了千斤重?,她?想要挣扎, 想要睁开眼睛, 却感觉眼前有一道无形的?墙壁。 第223章 燕徽柔如飞蛾扑火般地撞上去。 强光刺破了黑暗。 听觉逐渐回来?了。 窸窸窣窣的?…… 仪器的?滴滴声, 来?往的?脚步声,低声的?交谈。 燕徽柔抬起眼皮看过去, 瞧见的?场景却让她?绝望。 洁白?明净的?天花板顶替了红木的?楼顶, 简洁流线的?设计与记忆里熟悉的?繁复奢华花纹不再如一。 有限的?视线里, 凑过来?熟悉的?脸。 “醒了?” 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那女人穿着一身制服,手上细心地带了手套,眉梢紧锁。 燕徽柔眼熟她?的?, 那也是个?上级人物?,估计是管理医疗部的?。 “记忆有断片吗。”女人问:“还记得我是谁?” 程冠英。 燕徽柔不能发声,她?艰难且缓慢地点了下头, 手上攥紧的?最后力气颤抖着,又如泄气般缓缓松开。 她?真的?……回来?了。 “看起来?恢复得还挺不错。多休息会儿吧。” 那女人站起了身, 声音离燕徽柔远去。燕徽柔看见她?正在与身旁的?人说话,但具体说什么?, 她?的?力气又渐渐歇下去,听不清了。 燕徽柔短暂的?清醒以后,又昏睡了过去。她?的?身体太过虚弱了。 程冠英正低头阅读着报告,回头看了一眼她?,皱紧的?眉梢渐渐放下来?。 不管怎么?说,小命没丢就好。 这丫头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性子还真是莽撞,估计靠她?自己是绝对不想打?止的?。 好在是捉住机会给她?捞回来?了。 另一边,陈茶安结束工作以后,难得回一趟家,躺在床上大?睡一整天,吃了顿好的?,又浑浑噩噩打?了两?天的?游戏。 放假是好,但是没有燕徽柔找她?玩,简直浑身不得劲儿。完了完了,这下真的?打?工上瘾了。 好在假期结束,可以去看看江袭黛那边的?情况,或者?观察一下燕徽柔的?。 她?呸出一根棒棒糖棍儿,看着它优美地飞进了垃圾桶。随即自己也坐起来?,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前脚才刚迈入研究中心,陈茶安便?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燕徽柔醒了——如醒。因为身体虚弱,又很快睡过去了。 但这也意味着她?脱离了危险。 陈茶安很高兴地转去医疗部,隔着很远看了她?一眼。 燕徽柔已经不再浸泡在液体里,总算是安安分分地躺在了病床上,只是情况还是有点惨不忍睹,具体表现在她?周身连接的?各种仪器,整个?人几乎动弹不得。 “麻烦你快点好起来?……” 陈茶安想起江袭黛,隔着玻璃在心里说:这次不用你争取了,我们没有停止那个?项目,还在继续运转。放心吧。 毕竟是工作时间,也不好在外摸鱼太久。 陈茶安又一次坐回了工位,打?开电子显示屏。 * 东升西落,春去秋来?,杀生门?过了三载。 闻弦音驻足在枫林边,难得休息一下。 这里已经不再寂静,反而成了诸多弟子的?练武之地。 这三年来?,门?主完全变了样子。 但很难说得上是好还是不好。 自燕徽柔走后,门?主用澎湃的?灵力将她?包裹起来?,存入冰棺,封存在杀生门?内,保持一直不腐。 直到如今,还是像刚刚睡着的?模样。 第一年,也是最为痛苦的?一年。江袭黛闭门?不出,不让人靠近燕徽柔,胆敢惊扰到她?的?人,全部都死在剑下了。 第二?年,江袭黛宣布闭关,无人知道她?是什么?状态。 第三年,她?破关而出,性情却大?变。鲜少回杀生门?享乐纵欢,反而是四处征战。 短短一年间,她?率领着远道而来?的?领主们,吞没了无数个?仙门?,随着四大?道门?风光不再,天下的?格局已经大?变。 如今的?琼华殿内,依旧是往常一样的?奢华。 不过比起江袭黛往日的?铺张享乐,愈发像个?正经宗门?有的?样子了。 此时,闻弦音缓缓走上前去,步子放轻,禀报道:“门?主。” 琼华殿内垂下的?红纱曼曼,重?影摇曳间,江袭黛闭目盘腿,坐于最高处,正在打?坐。 听见脚步声,那女人眼皮略抬:“何事。” “这一批受降的?弟子,我已经安排妥当了,向您禀报一声。”闻弦音躬下腰身,抬手一拜。 “下次这种小事,不用前来?告知了。”那女人复而垂眸:“省得打?扰本座修行。” “修行是好,”闻弦音婉言相劝:“您也不要让自己太累了。除却征战便?是修炼……” 除却此一年,闻大?弟子还未曾见这位老祖宗如此勤勉的?模样,颇有些不适应。 “嗯。”江袭黛不置可否:“阿兰若她?们回来?了么??” 闻弦音:“是,赢了。又拿下一个?仙门?。门?主需要庆功宴吗?” “不必。”江袭黛:“何必浪费这种闲工夫。” “门?主喜爱的?珠宝,”闻弦音又提议道:“弟子也命人挑了一批上乘货来?,听闻是难得一见的?血玉…… 第224章 “赏给她?们。” 江袭黛抽出软红十?丈剑,拿出一段柔软的?丝绢,轻轻擦拭上去,正好捧着竖直。 薄红的?剑刃,映照出女人半边绝艳的?面孔。 近来?这宝剑喝满了鲜血,光华愈发璀璨。 闻弦音咽下声音,她?小心地看了一眼江袭黛,总感觉这血剑的?煞气越来?越重?了。 不止如此,门?主整个?人亦然。 每次攻破一处敌人,江袭黛并不杀干净,反而一改常态地留着。 而总有那些忍辱负重?,妄图逆反她?的?人,她?便?微笑着把那群人挑出来?。要么?处理后化为整片枫林的?养料,要么?剁碎了给狗加餐。 江袭黛擦拭完剑刃以后,默了半晌:“是有些乏了……。本座出去走走。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跟着吧。” 她?站起身来?,手里拽着一根极粗的?银色链子,末端分为四根,拴住了四条威风凛凛的?大?狗。 如今匍匐在她?脚边的?几只黑犬已经彻底长成。门?主拿灵丹妙药,新?鲜血肉喂养,各个?体型硕大?,凶猛异常。它们见主人要出门?,乖巧地站起来?,簇拥在江袭黛的?裙边,显得格外有压迫感。 闻弦音连忙往后退了一小步,离那群玩意远一点。 想当年燕姑娘还在时,这几只被养得憨憨的?,自从门?主接手以后,就在鲜血与厮杀中变成了猛兽。 就在前些日子,神机阁那掌门?被捉来?了,分明也很听话顺从,可是…… 闻弦音现在还记得它们是怎么?撕碎那老头的?,就在琼华殿内,场面怎能不说是一个?惨烈,就连吃惯人肉的?阿兰若也看不下去了。 而江袭黛从头到尾只是弯着眉眼,看起来?很淡漠,最后道了一声:“有趣。原来?狗吃人是这样的?。” “有趣”,就是她?干这种事的?全部原因。 门?主以前虽然也不善良,但很多事算是事出有因,现在的?性情却愈发喜怒无常——不管对方是否惹她?生气,不管对方是否为门?下弟子。 哪怕是混了这么?多年的?闻弦音,也不免出一身冷汗。 于是她?不敢多言,只敢默默跟着江袭黛,尽量精简着自己的?言语:“门?主,神机阁那边新?立了一位掌门?。我们什么?时候去拿下神机阁?弟子好早作安排。” “这么?急?” 江袭黛稍微翘了一下眼睛,但是仍是没什么?温度的?模样,轻声道:“赶个?巧儿,瞧瞧本座明日和明后日,哪天心情好便?去了。” “是。” 闻弦音得了令,便?立马谨慎地告退了。 江袭黛在杀生门?散步,迎面见得阿兰若轻快走来?。 那个?没礼貌的?家伙,脸颊上还带着丝丝血痕,仿佛刚从外边儿回来?,把弯刀一插,见了江袭黛,脸上的?笑意顿了顿,立马变得恭敬起来?:“哟,您散步啊。” 如果说阿兰若曾经还有一些以下媚上的?想法?,如今却已经消失了个?十?成十?。 剩下的?多是敬畏。 因为这些年她?见识过江袭黛的?手段了,颇为心悸,直觉自己不能从江袭黛手底下全身而退,一切还是保持这样来?得好。 江袭黛目视前方,视若无物?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仿佛跟没这个?人一样。 “……”阿兰若依然笑眯眯的?,毕竟她?已经习惯了,也不抱怨。 修炼不愁,风光无限,灵丹妙药吃到饱,报出江袭黛名号来?能把别人吓到跪地求饶——有了这些,哪怕每天被那女人踢上两?脚都是幸福的?。 阿兰若只是暗自打?量了一下江袭黛的?去向,轻啧了一声:不好。又去燕徽柔那儿? 这么?些年了,江袭黛还是那么?喜欢对着一具尸体说话,对着尸体笑,好像永远也不会厌倦一样。 第114章 江袭黛松了手?中攥着的银链子, 这里?的冷气?如芒刺骨,让地下?的四只黑狗不敢再前进一步。 而她?并不惧。 她?垂首靠在冰棺上,望着透明的棺木中,燕燕从未改变的容颜。 苍白美丽, 永远凝固在了这一刻。 “我又来看你了, 燕燕。” 江袭黛拿指节蹭过冰棺, 好?像在隔着一层抚摸她?的脸颊。明明什么都触碰不到, 但是她?唇边的笑容却异常温柔:“你还是那么可?爱。” “……如今杀生?门愈发?势大,按你所想?的一样?,那群人不得不顺从着我,我好?像也不再是什么魔教妖女。” “有些小孩子也有点儿讨厌, 哪怕已经很凶了, 却总寻着机会靠近我。” 江袭黛靠在她?旁边, 有些疲惫地闭上眼:“但和你,终究不一样?。她?们?想?用爱换取我的爱。” “这些年人去人往, 兴许只有你企图通过爱我, 让我更爱自己。不是吗?” “我想?说……你确实做到了。” 她?对这个世界仍然谈不上喜欢, 对人也谈不上,但是至少不再隐形地厌恶自己。 她?恨燕徽柔的同时,也同样?沉浸在异样?的幸福里?。 毕竟, 除她?之外,那群可?怜的东西?……哪怕一生?顺遂,一世无忧, 家庭美满,却始终庸庸碌碌, 不得正法。 第225章 他们?是笔下?甩出的几个墨点子,是炮灰, 是背景,是女娲执着柳枝甩出来的泥尘,生?时不被人惦记,死了也还是不被人惦记。 可?是她?不同啊。 她?是精雕细琢的,她?有造物主最极致的偏爱,最怜惜的感情寄托,最深沉的绝望,最欣赏的欲望。 哪怕因此对方赋予了她?苦难,但正是苦难才让她?如此特殊。 就?算她?江袭黛这一辈子注定?失败收场,她?可?不是什么无人问津的垫脚石,她?的来路有人记得,她?的结局轰轰烈烈。 而燕徽柔亲自来救赎她?,爱护她?。 而那些炮灰们?,配角们?,甚至主角们?……有人为其洒下?过那么多心血吗?有人倾注过如此深沉的感情吗? 那些人的造物主,早就?抛在脑后了吧,不过潦草几笔。 真可?悲啊。 江袭黛肆意嘲讽着,真可?悲啊。她?以前居然还会嫉妒这些人——太好?笑了。 明明最幸福的就?是她?了…… 她?在心里?呢喃。 最幸福的就?是她?了…… 只是重复着,却不知不觉又滑下?一行眼泪。 燕燕不在了,但是她?又在江袭黛的一切中存在着。 江袭黛不是无根之浮萍,这辈子都甩不掉燕徽柔的影子。 所以哪怕她?不仁,残暴,坏事做尽,恶名昭著,她?也不会再内耗自己,她?乐意且接受…… 那都有燕徽柔的功劳不是吗?那是她?“母亲”给她?的最好?的褒奖与批判,利刃或是盾,留给她?一切的一切。 每次想?到这里?,她?双眸略垂,呼吸急促了些许,眼角泛起一阵柔和缱绻的淡粉。 女人轻轻颤抖着嘴唇,吻上了冰棺。 这一幕依旧被屏幕忠实地记录下?来。陈茶安端着早间咖啡,往后小缩了一点。 救命……她?脸红个泡泡茶壶啊!那是尸体,就?算冷冻了也是尸体!不是什么等待她?亲醒来的睡美人。 陈茶安一面紧盯着江袭黛,一面默默将镜头对准了人物,调出她?的基本数值。 但让人费解的是—— 江袭黛的情绪很稳定?,稳定?到几乎是一条直线。 陈茶安支着下?巴。 ……可?能这就?是平静的疯感。 无法想?象把她?弄来“主世界”以后,要是见到燕徽柔会怎么样?。江袭黛可?能会瞬间灰飞烟灭,也有可?能真如何女士推测的一样?,活下?来。 没有人做过这种实验,没有人打?包票。 其实对于实验体,本来不需要太多的感情,毕竟江袭黛在法律层面上算不得“人”。 陈茶安得了命令以后,完全可?以派一个人员进去,不管死活地把她?强行捞回?来,中途肯定?会遭到一些损害,但是达到目的很快。 “……” 但是她?不想?这么做。 毕竟也看了这么久了,和燕徽柔一起看着她?长大的。 陈茶安对着屏幕苦思冥想?许久,鼠标乱戳着,无意点进了一堆压缩文稿。 屏幕上弹出权限界面,需要摁下?指纹才能继续浏览。 这是全部剧情设定?文档,这一方小世界的根基。等到它逐步完备以后,才可?以逐渐脱离。 陈茶安顿了顿,眼睛一亮。 她?点进去了最基础的设定?部分,有关于世界观的。 窸窸窣窣的键盘声响起,陈茶安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她?在文档里?修改了一行小字。 仅仅这么一行,足以让两?个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 第四年,神机阁已灭。 江袭黛有些纳闷地看着那个女子,苏玉溪。 这么大的琼华殿,苏玉溪正缩在墙角边,不愿与她?对视,看起来很低调。 “这玩意还真当上掌门了……神机阁是没人了吗?” 阿兰若欣然道:“是呀,不是都被您杀了吗?” “……” 因为在战争期间,苏玉溪一直低调地闭门打?铁。 她?浑然不知道自己师尊没了,师门也没了,宗门竟也快没了。 直到有人请她?回?去,她?才尴尬地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是整个门派里?辈分最高的存在。 苏玉溪平日和师门关系不好?,但她?还是伤心了两?天。 因为当掌门没法天天研究炼器,这对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好?在江袭黛救人于水火之中,一举把神机阁全部拿下?。 苏玉溪又很快卸下?了掌门的责任。被捉回?杀生?门还有点忐忑,她?抬头望了门主一两?眼,羞涩道:“猫前辈,您好?。” “江。” “不好?意思!”她?乱了一下?,连忙磕磕巴巴改口:“江前辈……” 看这丫头蠢兮兮的,江袭黛难得莞尔,兴许是想?起了燕徽柔。 燕燕可?比这个机灵。 只是这个笑容让底下?弟子噤若寒蝉,生?怕门主又发?疯让整个琼华殿血流满地了。 “罢了。” 江袭黛的神情黯然了些许,复而垂眸:“你上前来。” 苏玉溪裹紧衣袍,往前小心地挪了一步。 江袭黛自袖中抽出一把断剑。薄金色的,花纹繁复,只可?惜碎成了两?半。 第226章 身为炼器师,苏玉溪很敏感,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燕姑娘的金楼玉阙?” “修好?它。”江袭黛将断剑递给她?,淡淡道:“本座饶你不死。” 竟然能有幸修理这种水平的武器。 苏玉溪的眼瞳一下?子就?亮了,片刻后又反应过来,后知后觉说:“啊,原来您打?算杀掉我? “滚下?去。” 江袭黛不与她?废话,她?拿起一手?支起额头,就?这样?斜撑着,抬起眼望着敞开的大门外,晴空万里?。 底下?侍立的弟子不敢言语,纷纷垂下?头。 直到江袭黛眼睫垂下?,似乎是有些疲倦了,脸色苍白。 闻弦音轻声说:“门主,您身上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吗。” “退下?。” 此次征战回?来,江袭黛的手?臂上被划破了几道血口,虽不严重,但总是渗血。 闻弦音心想?,这本是不该的。 只是江袭黛分了很大一部分的灵力去养护着燕徽柔的身躯,这些年一向如此,把自己身子折腾得愈发?不好?了。 斯人已逝……门主这样?做,又何时是个头呢? 苏玉溪的炼器造诣果然不错,但是正当进行到关键步骤时,她?却不得不又来叨扰了江袭黛一趟。 “您瞧,这把剑上的花纹可?以看出来是一对。”苏玉溪想?要精益求精:“为了使它浑然天成,我想?让上头被毁掉的花纹也一模一样?。敢问门主……” 江袭黛没有犹豫,便把软红十丈给了她?,顺便歇几日战。 几日以后,她?终于取回?了这一对剑。 对着杀生?门的月色,她?饮多了酒,盯着这两?把剑半晌,把它们?碰在一起。 碰在一起的时候,其上光华流转,琼楼宫阙与红尘锦绣的花纹连在一处,合为“天上人间”。 原来很早以前,就?已经处处是痕迹了。 只是江袭黛想?得太浅,回?首时却已惘然。 原来燕徽柔当真是“天上”来的,而自己在她?眷念的“人间”里?。 意识到了这件事,江袭黛无声地笑了,一时又觉心中闷堵。 她?缓缓抚摸着剑的纹路,一个人坐在崖边喝闷酒。曾经是一杯杯计,近来总是一坛坛算。 醉意上升,多余的心思便下?沉。 女人下?一刻振袖出鞘,整个人收敛衣摆,往后一倒,自崖边松松坠了下?去。 有风托起了她?,凌空也能来去自如,如鱼入海。 烈色衣袍翻滚着,如一朵花一样?包裹住了她?的全身。 江袭黛强迫自己不再去多想?,她?醉得有点不甚清醒,乘着风与云,一路不知飘了多远。 最后她?瞧见一片规整的屋顶,翘得气?势恢宏,便施施然落下?来,斜靠在脊兽上,掏出纳戒的酒,想?要再饮一坛。 结果纳戒里?空空如也。 身边有些许动静。 江袭黛醉眼朦胧地扭头望去,那也是一道女人的身影,她?手?里?提着一壶酒,瞧起来才刚刚开封。 岂不正好?? 江袭黛指尖一挑,拿修为直接抢过了那壶酒,也不管那女人如何表情,只仰头饮罢,觉得滋味甚是清冽醇厚。 她?重新靠了下?去,但身旁那道视线还在幽幽地盯着自己。 “江门主。” 那女人道:“你怎么坐这里?来了。” 江袭黛头也不回?,眯眼道:“什么地方本座坐不得?该滚的是你。退下?。” “……”那女人问道:“你要不看看这里?是哪?” 什么货色敢这么和她?说话。 江袭黛冷笑一声,捻手?成诀,便要取她?性命。 只是她?一眼过去——酒意却清醒了许多。 江袭黛发?现自己正靠在浩然宗的大殿屋檐上。 而谢明庭正执剑,一脸戒备地看着她?。 第115章 看清了是那个小废物以后, 江袭黛白她一眼,又靠回脊兽身上,将抢来的余下烈酒抿了一口,再?不说话了。 谢明庭见她没有找事的意思, 抽出来的剑便插了回去。 江袭黛也不理会她, 抬起?下巴, 仰头天上的圆月, 目光几乎不曾挪动过。 她将酒壶抵在唇边,轻声呢喃:“……这酒还不错。” 谢明庭不指望从她手?中捞回酒的,便又拿了一壶新的出来,“就当请你了。” “江袭黛, 你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 “还给你瞧出来了?”江袭黛冷声道:“再?瞧挖了你眼睛。” 谢明庭已经不对此妖女?的素质抱有期望, 她也没?生气, 取出酒盏来,给自己斟了一壶酒。 两人?之间?相隔老远, 虽然是仇敌, 但是这一夜, 却莫名两边相安。 许是各怀心事罢了。 “展珂被你杀了?” 江袭黛将空空的酒壶松手?,顺着屋檐咕咚滚了下去。 “嗯。” “她不是你的同道么??” 江袭黛勾起?嘴唇:“没?想到最后背叛她的是你——恐怕她到死都没?想到。”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这不是背叛。”谢明庭垂下头:“而是选择。” “你心里头就只有宗门。可?惜过不了多久, 也要被杀生门一并吞没?了。” 第227章 她嘲讽着谢明庭,企图从她的脸上看出别样精彩的表情?。 “是。” 那女?人?神态却没?什么?变化:“近些年?你一直在吞并天下的大小宗门,从前却不是如此。做这一切是为什么??” “本座乐意。” “因为燕徽柔?” 两句话不约而同撞到一起?, 江袭黛的神色隐有些波动,她挪开目光:“……我找不到她了, 只能想办法逼她回来。” 谢明庭难以言喻地看着她:“她已经去世了。人?死而不能复生。” “她还活着。” 她闭上眼,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仿佛要揽尽天上星河:“就在那里,我不会放过她的。” 谢明庭叹了一口气:“江袭黛。” 透过夜风,那女?人?神态醉意盎然,但是唯有一双眼眸格外清醒,里头透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 江袭黛依旧勾起?唇角,“你不明白,也无需来干涉我做什么?。” “我能干涉你做什么??”谢明庭沉默片刻:“放过浩然宗可?好?还有很多无辜的年?轻人?。我无所谓,可?跟你回杀生门,死生不论。” 江袭黛神色不改,挑眉道:“不。你们,我一个也不会剩的。” “倘若燕徽柔天上有知,想必也不愿见得你如此滥杀无辜。” 江袭黛:“她若瞧得见,我愈发要如此。怎么??” 谢明庭皱眉:“既然如此,我不得不祭出神器,与你同归于尽了—— “你放心。” 江袭黛把她的纳戒抢过来,又把里头的酒薅了个干净。 她握在手?里:“在本座死之前,暂且留你们一条命活着。只要你的人?乖乖听话,这个本座可?以保证。” 谢明庭闻言,心思定?了定?,一口郁气才慢慢松开,仿佛看见了转机。 依照江袭黛的修为,寿命漫漫无尽头,天底下谁能伤到她? 只是当时那一面,她万万没?有想到—— 江袭黛也不想活了。 * 五年?内,仙门覆灭。 整个修仙界全?部被杀生门吞下,并且控制住,但是按照江袭黛所言,人?确实还活着——只要是不反抗的。 扫荡干净了天下,她的日子会过得如同皇帝一般,骄奢淫逸,唯我独尊么?。 让杀生门弟子感?到奇妙的是,江袭黛却并不是这样的人?。相反,她整日将自己束之高阁。 唯独今日有些不一样,她打算宴请天下修士。 “门主许是觉得无趣了,非要办个宴会请四面八方来客会面。” “——啊,居然是整个修仙界?” “对,所有人?。” “哈哈哈,那闻师姐得累死了。” 碧落扭过头,有些怜悯地看向闻弦音,只见闻弦音正在闭目养神,眼底下全?是淡淡的乌青。 闻弦音:“已经安排妥当了……宴席从杀生门排到了无垢山,为门主分忧,是我的本分。” 她睁开眼睛,望着上方黑沉沉的天空,还有几个时辰就要开宴,但不知为何,闻弦音心里总有点不好的预感?。 门主是……想干什么?呢? 真是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江袭黛站在杀生门最高楼上,凭栏远望。 底下是乌压压一大片人?,连绵不绝,能蔓延到视线的最远处。 修仙界的人?,兴许就剩下这么?多了。 这样应该就够了。 江袭黛垂下眼帘,指尖在虚空点划着,作了一个复杂的手?势。 她的灵力覆盖了整个宴席,如磅礴的海水一样,几乎无孔不入。 底下的那群孩子们,见有吃有喝的,还在窸窸窣窣的交谈,并没?有意识到死神逐渐的逼近。 天上狂风大作,吹得江袭黛的衣袍猎猎作响。 如此广袤地铺开灵力,对她而言也是一种透支。 冷汗从女?人?侧脸滑下,她的脸色愈发苍白,然而唇边的弧度却愈发明显,仿佛快要解脱似的。 终于可?以……不用在这里孤独地活着了。 或许可?以见到你。 或许,我可?以连同这里的一切都葬送。 燕徽柔。 江袭黛极尽所能地仰头望天,任狂风夹杂着怒吼,拍上她的脸,模糊她的视线。 心念一动,她突然想说点什么?。 “燕燕,这些年?,我又杀了好多人?,好的,坏的,无辜的……” “一点没?比遇见你之前的要少。” “失望吗?” “我一个人?做到了你对我的承诺,也或许有些朋友。” “都试过了。”江袭黛歪了一下头,字字句句道:“但我亲身验证,你想错了。” “看看这群人?吧。你把她们和世界留给我……” “殊不知,我每次见到她们,便次次提醒着你处心积虑地离去的事实。” “一切的一切,真让人?厌烦。” 她的眸光冷了一瞬,又缓缓温柔下来,轻笑了一下,声音软得像撒娇:“别怕,我还是爱你的。” “只要你回来。” “只要你回来,我就原谅一切。” 她的手?势逐渐抬起?,优雅地摊平了掌心。 “倒数五个数,这是你欠我的五年?。” 第228章 “五声过后,我会自爆丹田。凭借我的修为,灵力覆盖之下的一切,都会在瞬间?夷为平地——连同我与这个世界的人?一起?。” 风声愈发激烈,像是哀鸣。 那双桃花眼似笑非笑,似乎在玩什么?有意思的游戏。 但是从里头仔细看过去,会发现是一片没?有高光的黯淡,空茫茫的,像是人?走到如今这一步,已经只剩下疲惫的躯壳了。 “很恶毒吧。都会死。人?命累累,不得往生。” 江袭黛依旧望着天空,满目柔情?地道:“你一定?不会喜欢这样的我,所以……” “最后一次机会了。来救、赎、我。” 她唇角的弧度愈发扩大,在呜呜咽咽的风声里笑起?来,笑声逐渐加重。 “继续……来救赎我啊………” 屏幕外,检测到目标情?绪波动已经飙升到一个可?怕的数值。 整个设备都亮起?了红灯,一闪一闪,发出了严重的警告声。 陈茶安快要吓死了,但是一时半会儿传输程序还没?有准备好,手?上噼里啪啦的不敢停歇一刻。 她在内心快哭了:啊啊啊以前那么?可?爱的一小女?孩怎么?长成这样了!明明这几天也很安分啊怎么?突然就!!本小姨低估你的疯批程度了! 别整这出,这要是爆炸了还剩什么???整个项目都塌了! 她错了她忏悔不该刚才摸鱼回一条信息的! “救命啊!你妈还没?醒啊!!” 好在内外时间?流速不同,陈茶安还能挣扎一下。 她一直在加班,绝无松懈,离传输程序准备完毕还剩一些时间?,所以她必须马上联系到江袭黛。 设定?修改,对对对……检查一下,改设定?比改基层代码还严重,一个对不上就会失控。 陈茶安把能想得起?来的细节都浏览了一遍,仔细核对,身旁两个辅助的工作人?员也一一对了一遍。 确认没?有错误。 “快点吧。”一旁的技术人?员不忍直视道:“这么?剧烈的波动,感?觉设备都要烧掉了。这个很贵的。” 点击。 最后一层权限,已经解锁。 陈茶安感?觉自己好像考前在走廊复习的学生,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十万火急,企图在上考场之前多捞一点分数。 算了。 时间?来不及了,希望能成功吧。 确认! 屏幕内,同一时间?,江袭黛抿起?了嘴角,轻声落下一个“一”字。 正当她准备自爆丹田,与这个小世界一同埋葬时。 江袭黛感?觉自己身体?一沉,整个人?被抽离,此后便是一片无光的黑暗。 虚空之中,她整个人?轻盈起?来。 耳畔出现一道冰冷的声音,宛如机械。 你可?以如愿,但是代价也许很大。后果?谁也无法保证,也许过几天就会死。 “我要见到她。” 拿你的全?身修为来换,愿意吗? “愿意。” 拿你漫长的寿命来换,愿意吗? “愿意。” 好。确认意识清醒。 江袭黛发现那些声音消失了,眼前的黑暗逐渐被一堆白光所替代。 上面拿简洁的字体?写着几个大字。 ——恭喜你,飞升上界。 第116章 修仙界曾经经历了五年的战争, 最后一败涂地。 诸位修士,无论是正道还?是邪教,都不得不屈从杀生门。 结合江袭黛那女人的脾性,本以为会迎来一片黑暗的统治。 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 就在修仙界统一以后的头一年—— 杀生门?门?主江袭黛, 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头?, 却让无数天骄豁出性命也没法动她一根手指头?的祖宗…… 她羽化了。 这件事情还?是由她的大弟子闻弦音率先发现的。 久唤门?主不?归, 闻弦音登上阁楼。 她发现江袭黛正阖眸端坐,照殿红摆在左边,金楼玉阙与软红十丈合并着摆在右边。 大徒儿恭敬地唤了门?主十来声?,发现还?是一动不?动, 不?得不?凑近了细探。 这一探, 江袭黛没有呼吸, 脉搏全无,静静地坐在那里, 像是一座雕像。 她的面容平静, 手里紧紧地攥着什么东西, 甚至划破了掌心,鲜血淋漓。 后来闻弦音等人花了很大功夫,才掰开她的手。 她们发现, 那里面也没什么特别的,攥着的仅是一只火红描金的木石蝴蝶,看上去已?经很陈旧了。 只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 蝴蝶从她手里钻出来,借着最后一丝灵力, 化为了血肉实体,扑簌簌地扇着翅膀, 在她鬓发边停留了一会儿,像新娘子簪的一朵红花。 然后红蝴蝶飞走了,消失在天边,仿佛不?曾来过。 修仙界的顶峰轰然倒塌,一个时代落幕了。 江袭黛其人,留下数不?清的血债,堆下累累的人命,她曾经遭到过天下人的唾弃,也受到过天下人的敬畏。 有后人说,她是当之?无愧的魔教妖女;亦有人觉得,人活成这么轰轰烈烈的样子,也算是极为痛快,不?枉来此一遭。 还?有人猜想,她是为情所困,终其一生不?得解脱。 第229章 只是世说纷纭,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对于她本人来说,或许早就已?经不?再重要了。 江袭黛再次睁开双眼,伸手触碰上一层透明的“石板”。 她看着自己的身?体如?投影一样映在这个奇怪的透明圆形盒子里,而后逐渐化为实体,有了重量,翩然坠落在地。 四周,都是海水一样的液体,但是江袭黛发现自己能够在里面自如?地呼吸。 这里……很奇怪。 过于明亮而冰冷的光线,冷硬的不?知道是什么黑铁制成的各个怪模怪样的东西,这一切都包围她。 有穿着一些深色衣裳的……人,也有穿浅色衣裳的人,其中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看起来最为突出。 可能是因为她眼底下两坨乌黑的痕迹,还?有一脸疲惫夹杂着释然的表情,有些瞩目吧。 何?况她还?趴在那层透明的“石板”前,几乎是冒昧地贴着观察江袭黛了。 那小?姑娘嗷了一嗓子,激动地指着她:“睁眼了?快快快……快调身?体数值,首先确认平稳。” 一旁的白色衣裳的人连忙低头?,对着一块黑得五颜六色的板子戳弄着。 江袭黛不?认识别人,但是那小?姑娘一声?嗷嗷异常响亮。 她认出来了。 那是系统。 之?后燕徽柔把她唤出来说过一次话,江袭黛对这个声?线记忆很深刻。 江袭黛凝视着这张人脸,仔细得甚至没有放过她袖口的咖啡渍。 她冷笑了一声?:“就是你?啊,系统。当是什么妖魔鬼怪,不?也就长个人样。” 陈茶安:“呃……”冷汗蹭蹭冒,她连忙自我介绍了一番。 没成想江袭黛打断她:“燕徽柔在你?这里吗。” “她在隔壁医疗部,还?在床上躺着呢。”陈茶安道:“别着急。等你?稳定下来了,她醒来了,你?才能去看她……” 她扭头?问白衣工作?人员:“稳定吗?” “一切看起来都是正常的数值,只是情绪波动有点?——” “啊!!” 众人一声?惊叫,发现传送罐的玻璃上裂了一道纹路,而后全部破碎了。 陈茶安彻底傻眼。 刚刚她看到了什么…… 那可是防弹级的玻璃。 被这女人一掌打碎了? 玻璃破碎以后,用?于给江袭黛供能的营养液全部涌了出来,整个传送室快要变成一块汪洋。 陈茶安感觉到一股极为恐怖的压迫力,那不?是现代人能感觉到气息,冰冷,嗜血,迅疾……仿佛是行走野外,被什么大型生物盯上了,浑身?从头?到脚都颤栗起来。 不?过瞬间,她感觉自己被猛地撞到墙壁上,脖子被卡住,整个人几乎都提离了地面。 那女人离她很近,浑身?还?滴着水,却完全不?影响恐怖的攻击速度,略微垂眸。 “带我去,燕徽柔在哪里?” “不?然本座取你?性命!” 陈茶安快窒息了,她颤抖道:“医疗部……出门?右拐过一个长廊,上面有字……等等但是你?不?能这么出去!我们还?没有对你?进?行详细的安全检查,提前脱离环境很危险的……” 又一下,陈茶安感觉自己被甩开了,她还?狼狈地喝了一口营养液,跌落在满地狼藉里。 “靠……” 头?晕转向中,她看见了那个女人披着一身?滴着水的古装,跌跌撞撞跑出去的身?影。 一旁回过神的工作?人员乱成一团,连忙把陈茶安扶起来,另一个则拉响了研究中心的警报。 红色的光顿时亮满了整个走廊,发出刺耳的报警声?。 “各部门?注意,危险目标已?经逼近d7区。” “危险。组织人员疏散!” “已?启用?安保系统。” 陈茶安哪管得上什么疏散,她连忙捂着闪伤的腰,跌跌撞撞跑向d7区。 不?能……放她不?管在研究中心闹事,触及到员工安全的底线,不?受人权保障的实验体,真的会被子弹打成筛子的。 燕燕绝对不?想见到这一幕。 陈茶安也不?想。 只是当她百米冲刺来到d7区的时候,却已?经迟了。 安保系统派出的护卫机器人,一个个全副武装,手持着盾牌,正把江袭黛围了起来。 一次警告。 二次警告。 那女人还?在不?管不?顾地往前试图突破。 “停下来!!”陈茶安躲在转角处:“三次警告就要射击了!危险!” 正在此时,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江袭黛。 江袭黛虽然没有见过这等“暗器”,常年出生入死的直觉让她绷紧了身?子。 但她还?是缓步往前走着,谨慎却坚定。 三次警告。 机器人扣动了扳机。 陈茶安睁大眼睛,她的心底一派绝望。 但下一刻,枪声?齐发时,她却彻底愣住。 那道赤练身?影灵活跃起,躲过了大约七八发子弹,反应比猫科动物还?快一点?,几乎快出了残影。 江袭黛完美?避开射击的路径,她借着“之?”字走位,很快拧断了三个机器的头?颅——好巧不?巧核心芯片确实在头?部,相当于顷刻间报废了三台。 第230章 陈茶安张了张嘴:“……” 还?有两架机器人察觉到不?对,拿出盾牌来抵在芯片前,开启防御模式。 它们的动作?算不?得慢。 但那女人微微冷笑着,抬起手里刚抢过来的手枪,相当有学有样,以一种不?标准的射击姿势,眼也不?眨,转身?对着机器人的头?部——便是怦地两下。 一时火花四溅,芯片全部报废了,几台庞然大物僵硬地死机。 江袭黛把枪丢地上,一脚踢开,扬长而去。 陈茶安心有余悸地摸了两下脖子,她真是多余的担心。 这么短时间都会用?枪了?只是这个战斗力,真的还?是人类吗…… 她是不?是得庆幸刚才江袭黛没对她下死手? 陈茶安颤抖了一下,她犹豫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路过机器人旁边,很怂地还?薅了一把手枪防身?。 江袭黛一路闯到医疗部,工作?人员已?经疏散,一路上并没有见到什么人。 她心中不?安,甚至因为找不?到燕徽柔而焦虑。 毕竟四周都不?是熟悉的一切,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她没什么能叫得出名字的东西,但似乎也同原来的世界一样,这里的东西对她抱有恶意。 可是她已?经没有修为了,虚弱得很,只剩下一些武艺。 这种不?适极大地让她感到不?安心。 对付刚才那几个还?勉强,那遇到更厉害的怎么办? 江袭黛心跳愈发快了,正转过一道门?,一个同样穿着制服的女人突然出现,伸手挡了她一下。 江袭黛如?惊弓之?鸟一般往后退去,眉梢微蹙,神色警惕起来。 她迅速抄起身?后的一个奇怪椅子(甚至还?带着滚轮),暗自握紧。 “找燕徽柔的?” 那中年女人见她这种预进?攻姿势,却不?觉得害怕,她摸了下头?发,侧脸有一道伤疤从脸颊蔓延到颈部,除此之?外,其实长得并不?算凶。 她靠在门?框旁,给江袭黛指路:“我是这里管事的,叫程冠英。燕徽柔在第三间病房,目前还?没有清醒。” 江袭黛缓步走过她,挪向第三间病房,但她手上抄着的那凶器便未曾放下过,她一直注视着程冠英,神色有些冷漠。 程冠英退后一步,表示自己没有威胁。 待转进?了那间病房,江袭黛看清了床上躺着的人,攥紧的手才放松了很多。 燕徽柔平和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她穿着病号服,比江袭黛想象的样子瘦了不?少,也更苍白一些。 但是书卷气的容颜,连带着眼角那一颗小?痣,冲破了五年的岁月模糊,清晰地浮现在了她的面前,带来了很多久远的温情。 “……燕徽柔。” 江袭黛停下来,看着她沉睡的样子驻足不?前,像是近乡情怯。 第117章 时隔多年以后?, 江袭黛也没能忘掉此时的感受。 她穿过了一段蒙昧的日子,已经许久没有感觉到何为鲜活。 痛苦亦是麻痹的。 燕徽柔死在日出?之时,满山金光照彻。也许那一刻她也死去了,留下?来的仅是偏执到绝望的执念, 支撑着这一副残破躯体, 跋涉千山万水…… 再看她一眼。 在此一眼之中, 破茧成蝶, 死而复生。 江袭黛浑身的力气,如?抽丝剥茧一般泄去。 不是欣喜或是庆幸,最先涌上来的反而是一点点委屈。 她想要哭一场,也想闹一场, 只是真正?哽咽不能言语的时候, 眼泪已经干涸, 眼角几乎都?要撕裂了,却流不出?什么东西。 重逢应该高兴的。 她仅有这么一个念头, 弯起唇角, 使这个欲哭的神情变得更加勉强, 一半像是在笑,一半像是在哭。 江袭黛往她那里走了几步,每一步都?好像透支着生命, 最终她扑倒了燕徽柔的病床前,犹豫了半晌,侧耳小心地埋在她的颈窝里, 屏住呼吸去慢慢数她的脉搏。 一,二, 三…… 微弱地跳动着,不再是一片死寂的冰冷。 江袭黛双眸一动不动, 似乎只是想数一数心跳。 “……” 程冠英在她身后?观察着一切,她的腰后?别着一支特殊的枪,给高度危险分?子镇静用的,这可会有一些副作用。 刚才她打算先放江袭黛进来,而后?想办法趁她不注意时,把她弄晕送回去。 不过眼前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刚才接到的紧急通讯那么……攻击性强。 程冠英瞧着那女?人埋在燕徽柔颈窝里,闭上了眼,一动不动,侧颜柔和?脆弱,瞧起来似是年轻了许多。 程冠英默默把那支枪塞了回去,没有达到威胁级别,不能贸然乱用药。何况她也不能确定,眼前的到底是人类还是什么——从法律上来看。 正?当这么想时—— 程冠英果然还是想得太单纯了。 江袭黛的指腹描过燕徽柔苍白的嘴唇,目光无?意向下?,瞥见了她输液痕迹满满的手背。 此时,脆弱到清晰可见的淡青色血管上,还狰狞地扎着一根银针。 江袭黛顺着那针往上看去,她发?现了一瓶液体,确认没看错以后?,她似乎愣了一下?,随后?紧盯着输液管里液体的流动。 第231章 她们…… 在给燕燕的身体里,灌水。 往人的身体里灌水,这有多痛苦? 燕燕做了什么错事要被?如?此对待? 该死的,她就知道,这群奇怪的东西果然不是什么好货色。 失而复得,庆幸还未浮起,正?是最为紧张燕徽柔身体的时候。 江袭黛神色焦急了几分?,她摸着燕徽柔的手,就要拔掉她手背上的针管。 程冠英神色一凛,几步并做一步地冲过来,一把制止住了这个女?人的行为:“你?干什么?她没法进食,还需要输液供能,只能看不能去碰她——” 制止了,但是如?制。 程冠英在冲过去时心里寻思着,自己到底当年好歹也上过前线,什么风浪没见过。 但真正?与?她过手时,她发?现自己严重低估这位跑出?来的实?验体了。 “嘶……” 在拉锯之中,程冠英的小腹被?那女?人顶了一下?,仿佛内脏都?碎了似的,一时疼到大脑供血不足。就在此时她发?现自己的身子飞了出?去,砸在了医务室的墙上。 这绝对不是正?常成年人应该有的力度。 程冠英吐了一口气,眼睁睁地看着燕徽柔手上的血随着针头抽出?飙了出?来,点滴洒红了床单。 她抬起手拍上额头,真无?语。 燕徽柔的手上有微痛的刺激,神色隐隐约约发?生变化,她的眼睫压重了一刻,又缓缓抬起来。 朦胧的光线洒在她的眼里。 梦里本?以为再也闻不到的那股暗香,如?同?月夜下?的梅花,好像又循着一条香径逸散开来。 “你?……”燕徽柔轻声呢喃。 只这么一声,女?人回过神:“燕燕?” 燕徽柔看着自己还在飙血的针孔,一时怔然地任江袭黛把她的手抬起来。 这一眼仿佛穿透了两个时空似的,带来一种奇异的错位感。 毕竟那女?人身上的古代衣袍,一身精致的首饰(暗器),在冰冷简洁的现代装修风格里,显得格格不入。 但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事实?更让人错愕——其一,门主跨越次元壁了。 其二,第一次在这里见面,她拔掉了她的针头。 江袭黛似乎还想再放点血出?来,好像生怕医疗部给燕徽柔下?毒药一样。 燕徽柔看出?来了她的心思,连忙安慰道:“那是供能的,葡萄糖之类的,不妨事,别挤了,有点疼……” 燕徽柔一开口,江袭黛一双眼眸雾气横生,盈盈望着燕徽柔,仿佛有很多话欲言又止。 她稍微别过头去:“当真?” 一颗子弹无?声地出?膛,旋转着,引起气流微小的波动。 程冠英瞅准江袭黛走神的时机,悄然扣动了扳机,对着她的腰来了一枪。 皮肉被?豁开,没有爆炸,但子弹里极为高效的镇静药品注射了进去。 那女?人浑身一震,冷然回眸,眼底似乎有些恼了。 程冠英能明显感觉到她身上有如?实?质的杀意,刚才对着燕徽柔还欲语还休,面对自己则跟变脸一样,眼神活像看尸体。 一瞬间,室内的灯泡砸了下?来,火花四溅。 程冠英感觉身前袭来一阵飓风,吹得她整个人的发?丝都?往后?扬了扬。 “找死吗?” 颈部一次被?卡紧,程冠英的呼吸急促起来,但是她对此毫无?反抗之力,刚才的几个过手可以看出?来,两人的绝对力量相差太大了。 好在她在心里痛苦地默念着,五秒过后?,江袭黛的手稍微软化了许多,整个人站不稳似地向前靠去。 她急促地喘息着:“你?对我下?了什么药。” “……这一次,你?们最好杀死本?座了。” “否则醒来……唔……” 程冠英:“还真是个叛逆的东西,跟你?亲妈一样。” 江袭黛本?想掐死她,但五秒过后?,药物很快蔓延到了她的全身,她不知这玩意如?此神速,再也支撑不住,软着身子倒了下?去,眼睛一闭陷入沉睡。 程冠英这才松了口气。 她拖出?另外一张可移动病床,把那女?人扛起来丢到上面。为了避免她再生事端,不得用金属卡扣把她整个人捆紧一些。 “燕徽柔,你?醒了?”在做这种防备工作时,程冠英顺便问。 燕徽柔意识半梦半醒了一阵。 她每天?都?会清醒一小段时间,但是不是很长久。毕竟身体还比较虚弱。 好巧不巧,她这次可能是闻见了熟悉的人而醒来的。 燕徽柔:“是,疼醒的……你?的脖子怎么了。” 程冠英面无?表情道:“要不是趁着她看你?走神,偷袭成功,我可能折在这里了。” 燕徽柔侧头看向江袭黛。药物作用下?,她睡得很沉,呼吸均匀,几乎没什么动静。 “对了,门主……” 燕徽柔:“她怎么过来了?居然被?批准吗?” “虽然这件事和?你?关系不大,”程冠英:“但你?干的不被?批准的事还少吗?” “好了,我估计你?过会儿又要睡了,来不及解释那么多。听简讯说,刚才这名实?验体一旦苏醒,就闯了出?来,期间袭击实?验人员,还把安保系统整瘫痪了。” 第232章 “太不听话了。”程冠英道:“所?以让她睡着,稳定下?来再说。待会我送她回研究部门。你?放心,看在她是第一个人形实?验体的份上,那群研究人员应该不会伤害她的。” 燕徽柔本?是没什么精神的,今日却难得多言了几句,格外担忧:“不是……从异世界带回来的生命,都?活不了多久吗。” 程冠英点头:“是有这个可能。植物动物什么的,带回来一般就萎靡不振了。” “不过你?放心。” 程冠英叹了口气:“我没法给你?打包票,但评估江袭黛刚才的行为,她应该适应得很——这么‘活蹦乱跳’的,暂时没什么大碍。” “嗯……”燕徽柔服软:“我现在没法起身,拜托你?平日多照看着她了。她才来这种地方,周围没有她熟悉的事物,会很害怕的。” “……” 程冠英白她一眼:“不觉得更害怕的应该是我吗。” 燕徽柔小声说:“就和?猫猫应激了一样,所?以才会乱挠人,但是平常还是挺温柔的。” “好了。没有哪只猫应激能咬死人的,不如?比喻成孟加拉虎。”程冠英蹙眉:“我会建议把你?和?她放在一个地方的。她以为我在伤害你?,你?手上的针被?她拔了,我叫人来再帮你?挂上。” “好,谢谢了。” 燕徽柔扭过头,继续看着江袭黛沉睡的侧颜。 自己躺了一天??两天?? 不止,可能得有个五六天?了。 穿书局的时间流速和?异世界不一样,对于门主来说,就是五六年。 燕徽柔心里有些愧疚,更有些隐约的痛楚。她不知道支撑着江袭黛过来寻找自己的动力是什么。毕竟刚才她又要哭了,眼睛很红。 是爱,亦或是恨呢? 毕竟燕徽柔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清晰的话语是:“我恨你?。” 这三个字让她闭眼都?没法安心,只能一遍遍重复地在梦境里盘来盘去,哪怕是颗核桃,盘在这份上也应该发?发?光了。 但是话语愈是咀嚼,愈发?尝不出?什么滋味来。 燕徽柔下?意识想从她流下?的眼泪里找一找,她对自己还有点感情的证明。 但是……她后?来意识到自己真是无?耻至极,甚至有点懦弱。 做过了这么多事,她不该恨你?吗? 她不该恨你?吗? 她不该恨你?吗? 那她应该去恨什么呢? 比起对“世界”这个比较笼统的词语产生恨意的话,还不如?全部都?冲着燕徽柔招呼来。至少这样对江袭黛的心理好受一点。 燕徽柔望着那一抹红衣影子,视线缓缓闭上,还是笑了笑。她太过虚弱了,以至于无?法承载过多的思考。 你?来找我了,娇娇。 真好啊…… 她就知道,江袭黛不会放过她的。 第118章 研究中心迎来了一个不小的麻烦。 程冠英才把昏迷的江袭黛送回去?, 研究部门的人员如获至宝,连忙把越狱的实验体给控制了起来。 程冠英道?:“把她和燕徽柔放在在一起比较好。” 但是没人采用。 因为经过评估,江袭黛危险系数高,而燕徽柔虽说有诸多过失, 但还?是个病号, 目前很多设备都没法?脱离环境。江袭黛这次拔的是针管, 下次拔下的是什?么?可说不准了。 可是……其它手段无用。 陈茶安在江袭黛第五次醒来并且成?功逃脱时, 也?感到?了一丝疲惫。 别说进行观察了,到?底什?么?手段能控制住她?? 保存在玻璃罐,玻璃加固一次又一次,这次光荣挨过了这家伙的两次袭击。只?要江袭黛清醒时, 这事儿就和她没完。 于是只?能把她暂时管控在地下隔离房间里, 与其它工作?人员区分开, 免得引起人员恐慌。 那里曾经关押过一只?异世界史前猛兽,密不透风的栏杆上有电网, 结构非常坚固。 工作?人员小莉信誓旦旦地告诉陈茶安, 凭借绝对力量, 这女人绝对不可能从那里面?窜出来乱跑的! 绝对吗。不可能单体攻击力比得上史前巨兽的。 但是陈茶安总有点不放心。 她的不放心在晚上安全警报响成?一片时,稳当当地落了地。 说实话,头一次遇到?实验体越狱时, 这里的打工人都挺紧张的。 但随着这件事次数越来越多,屡见不鲜,而且该实验体——那个漂亮的御姐, 跑出来永远只?会企图去?抢劫医疗部,只?要不去?碍着她的固定路线, 她不会对别的人多看一眼。 大家好像都心安了。甚至有观测员端着茶杯在门口看戏,算是枯燥的加班过程中, 难得一见的乐子。 “安保系统又殉了。还?真是一天瘫痪三遍啊。” “是不是不太?行,就说早就需要更新?硬件了。” “哇……这速度……” 深夜警报拉响以?后,陈茶安叹了口气,慢吞吞地收拾着电脑,锁定屏幕,然后乘坐电梯再往下走了一层。 小莉正站在破开的入口面?前目瞪口呆,“……” 陈茶安观察了一下眼前的“盛况”。她安慰她道?:“没事,至少你的判断是禁得起考验的。某种意义?上,她的确没有强行破开这里,绝对力量不如史前巨兽,对吧?” 第233章 但是智商比那玩意高啊!! 这层楼的供电线路上,稳准狠地插着一根簪子,维修人员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它拔出来,目测留下了大概十厘米左右的小洞。 这个距离离江袭黛大概有二十米,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察觉到?电流来自于那里,做到?一击必中的。 陈茶安的目光挪到?已经弯曲的铁栏杆缝隙上,情况很显而易见了。 在不供电以?后,江袭黛得以?触碰到?这里,硬生生掰开了间隙最大的两根,再者是撕破不堪一击的报废电网。 然后她走了出去?,又干废了三四架安保机器人。 除此之外,另有战功。她不知道?从哪甩出来的一颗梅花镖,扎透了扫描可疑人员的警报系统——现在那玩意彻底安静了。 目前,从留下的监控来看,那女人甚至在溜出去?时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似乎觉得她们?这种举动很是幼稚。 “……” 小莉咬牙切齿:“可恶!感觉被嘲讽了……” 陈茶安的手机响了,里头传来程冠英怒不可遏的声音:“你们?研究部门怎么?管理实验体的?几次了?她怎么?又跑来我这边——” 陈茶安心想自己?是观测部门的,只?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卷入了这件事。 但她没反驳,而是默默地挨了一顿批,毕竟期间她听见那边战况异常激烈,程冠英似乎又发出几声闷哼,可能是被某人攻击了,气在头上也?是情有可原。 “呃,您还?好吗。” 陈茶安冷汗森森:“我这就叫人来……您不要和她发生正面?冲突……” “该死的……”手机那头只?剩下一些破碎的动静,再听不见程冠英说话了。 这是怎么?了?陈茶安很紧张,她一面?加快脚步,一面?保持着电话畅通,那边变成?了几声极为靠近的呼吸声。 “是你吗,系统?”一道?轻柔又危险的女声。 “……江袭黛?!” 陈茶安忙道?:“程姐呢?你砸坏仪器也?就算了,但别伤人可以?吗?燕徽柔还?是她抢救回来的。” “放心。”女人在那一头慵懒地道?:“燕燕在这里,我不想弄脏这里的地面?。” “这会儿还?活着,只?是被打中颈侧晕过去?了。” 那边又传来些许沙沙的动静,想来是江袭黛还?用得不是很熟练,冷哼道?:“没什?么?大碍。” “……” 陈茶安:“其实,燕徽柔还?算是她抢救回来的,不能这么?以?仇报德——” “是吗。” 那边传来淡淡的声音:“本座活了那些年月,从未见到?这样的医者。她的疗法?让人瞧了毛骨悚然。” 到?底有什?么?毛骨悚然的只?是输液而已啊!! 陈茶安在心里吐槽着,忍不住问:“所以?你因为这个又把她打了一顿?” 那女人疑惑道?:“刚才这人说燕徽柔要换药了,我瞧着那瓶水色泽如茶汤,与前几日所见的并不一样……” “那人做什?么??我疑心她想害燕燕。但这些铁盒子,花里胡哨的不会用。” “不会的……她哪有这个动机?” “系统,你过来。”经过短暂的犹豫以?后,江袭黛命令道?。 “来了——”陈茶安欲哭无泪。 “罢了。”江袭黛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轻哼一声:“你何尝是什?么?好东西。” 这会儿陈茶安已经窜到?了第三间病房门口,一进门,就瞧见昏迷在椅子上的程冠英。 她在观察到?程冠英胸口确实有起伏以?后,咽了一下口水,往左边扫去?。 燕徽柔正在沉睡着,且被搂在怀里,整个人无知觉地半坐了起来。 那红衣美人则靠在她脸颊旁边,眼睫下掩,轻轻抚摸着她手背上的针孔,目光很是心疼:“怎么?总是睡着呢?她是不是也?给你下了药?” “不是的!”陈茶安头疼道?:“别把人想得这么?坏。” “废话少说。”那女人顷刻间换了脸色,淡淡一抬眸:“既然来了,你有法?子让她醒来吗。” 陈茶安知道?江袭黛不信任自己?,也?不信任别人。 这里她信得过的只?有燕徽柔,但燕徽柔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着,徒留她一个人面?对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完全没法?解答她的疑惑。 陈茶安:“她只?是身体太?虚弱了,陷入了深睡。你实在想让她醒来,可以?试着掐掐她让她疼……我不建议这么?做,毕竟她确实需要很多时间来恢复。” 江袭黛迟疑着,捏住了燕徽柔的一缕头发丝,缓缓施加着气力,她记得以?前一起睡觉时,总是不小心压到?她的头发。 燕徽柔对于这种痛应该很敏锐才对。 几根头发丝一扯,是有点轻微的刺痛。燕徽柔的神情略微皱眉,看起来有了点反应。 燕徽柔朦胧睁开眼,看起来困倦得很。一抬眼发现是江袭黛,可能是觉得太?过安新?……没过多久,燕徽柔又将好不容易撑开的那条缝隙合拢,顺便抬起输液的手,翻了个身,窝在她怀里又睡着了。 这一派岁月静好。 只?是陈茶安非要破坏气氛,毕竟这事很要紧:“我去?找护士给她换药,都见底了。” 第234章 “你放心哈,那不是真的茶汤,只?是颜色比较像,简单来说,其实是有助于她恢复身体的药。” “真的。” 陈茶安甚至翻出以?前自己?输液发过的自拍照片,指着那些颜色各异的药水给她看:“请看,我有次肠胃炎引起的发烧也?用过。我总不能害自己?吧?” 江袭黛见了那图,似乎得到?了安慰,疑虑才打消了一些。 她安静地抱着燕徽柔,看着穿着白色制服的一个女孩儿,颤颤巍巍地从角落里走过来给燕徽柔换了药。 这一次她没有阻拦。 正当此时,燕徽柔又微弱地睁开眼皮:“门主,怎么?又过来了……茶安的话……听她的就好,别让她为难了。好吗?” “是呀。求您高抬贵手,配合一下可怜的我吧。”陈茶安:“上级又出差了,在她回来前,我还?是希望留下一个安全体面?的穿书局的。” 江袭黛瞥了她一眼,看起来漠不关心。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燕徽柔的意识缓缓清醒着:“把我从医疗部挪出去?吧,你们?把她控制在何处,也?顺带带上我就好了。” “这样她也?不用来回……跑几趟了。” 陈茶安:“可是你还?没有完全——” 燕徽柔扯了下唇角,放轻声音道?:“我没事的。也?好的差不多了,在哪修养不是一样。” 陈茶安本觉得有点不好,毕竟燕徽柔现在还?是个脆皮,急需医疗部的专业照顾。 但好巧不巧的,赶上了上级从远方发来的通知—— 堵不如疏。 这一合计,她们?便遵从指示,把燕徽柔的床位挪到?了地下区域,一并和江袭黛关押在同一所房间里。 本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了。 但是燕徽柔万万未曾想到?,这个决定又给自己?带来了极新?鲜的挑战。 第119章 为了让燕徽柔好好休息, 研究人员们一合计,特地给她们找了一个大单间,虽然可以互通,但前后隔开, 分了两个区域。 只是很快大家?发现, 这做法纯属多余, 晚上一定会和燕徽柔挤在一张病床上, 劝告无效。 这样她就不出逃了? 仅仅安分了三日。 当修好的警报系统再一次响彻长空时?,一枚甚至在风中擦出了火星子的梅花镖飞了过来。 警报声戛然而止,化为一阵稀碎的机器滋滋声。 走廊里?的照明灯重新亮起,一群挂着乌黑眼圈的研究人员们站起身来, 忍不住大骂一声——又来事了! 陈茶安这几天?几乎住在了研究部门?, 她也?睡眼惺忪地站起身来, 摘下了眼罩,迷迷糊糊地朝医疗部走去?:“……来了来了, 怎么?又跑去?燕徽柔那儿了。” 自言自语到这里?, 她顿住脚步。 嘶, 不对啊…… 燕徽柔不是和她在一间屋吗? 那女人又抽哪门?子的风啊!! 正在此?时?,陈茶安的眼前刮来一道迅猛的风。 江袭黛正打横抱着一脸惊恐的燕徽柔,脚步轻盈地从一台土壤成分分析仪器上跃过, 姿态翩然又灵巧。 好巧不巧遇上了? 陈茶安看得一颤一颤地,她身上分明穿着古代那种并不方便?的重重红纱,但是却丝毫不显得累赘, 每一步都踩得凶险,但偏偏平衡得极好。 好厉害啊, 明明还横抱着燕徽柔,这得负重个百多斤…… 去?参加闯关节目一定能拿到冰箱对吧。 陈茶安思维一偏, 猛地一哆嗦,顷刻间回过神来:“不是,等一下——你抱着燕徽柔去?哪? 回应她的只有女人甩下的一句轻蔑冷笑,还有燕徽柔有气无力的隐约声音:“放我下来……救命……” 燕徽柔此?时?正惊恐地揪住她的衣裳,谁知道她一醒来发现自己没有躺在病床上,而是在和江袭黛一起越狱。 “门?主?你为什么?又要跑出来?”燕徽柔连忙试图制止她,“快停下!!” “今日哪怕破了这墙,也?非得出去?不可。”江袭黛冷声道:“本座忍不了了。” “……怎么?了?”燕徽柔努力支起脖子,贴住她以作安慰:“有不习惯的地方你和我说。” “此?处的人,”江袭黛秀眉紧蹙,“下流至极。” 燕徽柔茫然:“今天?不是去?检查一下身体?吗?” “检查?” 江袭黛:“前边儿还好,只围着我这里?瞧瞧那里?瞧瞧,似乎在量什么?东西。后来,约摸来了一个像你这么?大的年轻小?丫头……” 江袭黛说到此?时?,竟有些难以启齿:“她怎么?敢的?让我做那种事?燕徽柔,要不是你每日三申五令让我万万不可杀人,还让我尽量配合,我早就把她——” 燕徽柔认真问:“是医护人员借着便?利骚扰你吗?可以投诉的。” “嗯。” “……所以,她到底讲了什么?呢。” 燕徽柔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毕竟今天?带江袭黛走的几位医护人员,她都见过,性格很温和,好像完全不是这样的人。 “那丫头先让我换一身丑陋的衣裳,去?了一些小?房间照些什么?,这些都还好。瞧在你的份上,本座忍了。” 第235章 “但之?后……她说要看看我的心跳还是什么?。” “她让我解开领口和外衣,平躺着……”江袭黛道:“本座问她既要知晓心跳,为何不能把脉一观,她推辞说不会这个。真是蹩脚的借口,哪有大夫不会把脉的?” “……” “后来,”江袭黛冷漠道:“我见她是个小?姑娘,凶个几句都要哭了,一想着女子之?间倒也?不算太过分,便?耐着性子依言照做。” “谁知道这人便?在此?时?暴露了本性。” “燕燕……” 言到此?处,那女人双眸水汽氤氲,似乎是被气到了:“一时?不察,她竟掀开我的衣裳,用滑溜溜的东西抹上了……我的……还拿夹子……” 可能是觉得过于?难以言喻,江袭黛没说下去?,只问道:“何谓投诉?去?哪里?投?你曾言杀人不合法,那么?投一下能让她‘合法’地去?死吗?” “不能。”燕徽柔叹了一口气,宽慰她:“安啦,别投诉了。那不是非礼,只是检查有这个步骤……真的门?主……别气了,很正常,我入职体?检也?做过的,很多人都做过……” 燕徽柔打起精神解释了一通,江袭黛还是颇为耿耿于?怀,她一路听着燕徽柔说话,一路破开着各种各样的门?禁。 她皱眉道:“哪怕是正常的,那也?不成。那小?丫头爱给谁检查我管不着,别碰我,我嫌她恶心。” “好累了,想睡。”燕徽柔半阖上眼睛:“门?主,带我回去?吧,我现在没法消化食物,只能靠打点滴吊着……你不能带着我逃跑呢。” 江袭黛的步伐一顿,她忍不住纳闷地揉了揉燕徽柔的喉咙:“为何总不能吃东西,莫不是那群人为了控制你骗你的?” “没有,我和你聊过了。”燕徽柔冲她浅浅一笑:“研究中心对我挺好的,朋友居多。” “你还是那么?容易信任别人。”江袭黛不悦。 “你信任我吗?” “勉强。”江袭黛幽幽地回。因为还在气头上。 “那……门?主也?要信任我的眼光。”燕徽柔哄道:“是不是?” “还贫嘴?”江袭黛:“等你好了本座再和你算账。” 她正欲迈步往前走,但是脸颊上却忽地贴上来一抹温香。 燕徽柔勾住她的颈部,亲了亲江袭黛的侧脸,她其实还想亲亲她的眼睫毛,但是实在有些精力疲乏了,在睡过去?的时?候呢喃道:“回去?吧,要乖一点。我实在困了,先睡一觉,醒来给你点附近的蜂蜜松饼吃。” “……” * 这一场出逃计划,颇为戏剧性地终结在了一个亲吻和蜂蜜松饼里?。江袭黛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出自于?燕徽柔的点心都很好吃。 她已?经有五年没有尝过了,留下来尝尝也?无妨。 只是研究部门?的人员倒了血霉,几乎都已?经全副武装带着机器人封了江袭黛可能会行走的出口通路。 正在商量战术的时?候—— 有人气喘吁吁地报告:“没事了啊,实验体?回去?了,歇下了。” “……” 要不是有高昂的加班工资,还真是想一炮轰了那个家?伙,成天?行踪飘忽又喜怒无常的。 没办法,这可是上级批准的研究项目,优先级别高,潜力价值高,哪怕是哄着骗着,也?得把这唯一的角色实验体?养好了。 升职加薪在此?一举啊! 经过这一遭,通过查询监控得知实验体?放弃越狱的原因以后,那单间的门?口甚至特地增设了一个西点厨师型机器人。 这下根本不用燕徽柔下单,江袭黛每日的甜点心可以不重样地换着花吃。 她承认,这让她对这个破地方的印象变好了一点点。 但不多。 虽然现在在几番劝说之?下,她逐渐理解了燕徽柔输液的事情,也?理解了那些形式诡谲的检查的事情…… 但这并不意味她容许这群人在她身上钻个针孔。 所以,当穿着白色制服的小?丫头拿着针管找她时?—— 那小?丫头又险些飞了出去?。 “……” 燕徽柔半靠在病床上:“其实,就抽一管子血的事,闭着眼睛就好了,不会很痛的……门?主初来乍到,虽然看起来很好,但也?正好能化验一下健康状况。” 倒在杂物堆里?的研究人员们叹了口气,“对,就一管血。” 躲在桌子底下险险避开这次攻击的陈茶安讪笑道:“配合一下嘛,门?主大人。小?的给您跪下了。” 江袭黛冷漠道:“不。真是反了天?了,如今不往里?头灌,反倒往外头抽……” 这下燕徽柔来了都无甚作用,那女人坚决不接受这等“酷刑”。第一,她不喜欢疼。第二,对她而言拿个管子往外头抽血有点过于?奇怪了。 这种情况,不想办法让她晕过去?简直不可能得手?。但是那种药不能用太多次,而且江袭黛愈发警惕,也?已?经寻不上空子用了。 怎么?办呢? 研究部门?的实验陷入了僵局,困在此?一关,久久没有推进。 唯一让人感到欣慰的是,燕徽柔在变好,江袭黛也?并不像之?前的那些花花草草一样萎靡不振。 第236章 她精神得很,虽然有点挑食,但似乎比寻常人过得更加稳定一点——她拒绝了“供奉”过来的一切精致三餐,只吃甜口点心。普通人可做不到这样。 也?许是过于?甜腻的饮食让这个女人的好奇心无处发泄,每天?在燕徽柔睡着以后,还能花一大堆时?间用于?遛研究人员。 研究人员快累成狗了,永远不知道下一次“越狱”会出现在何时?。 但那个颇为恶劣的女人,总是在被捉住以后扬起漂亮的笑容,轻哂之?:“终于?来了?比上次有进步。” 或者?实在没被捉住,她也?许会顺走几杯工作人员未拆封的奶茶,在研究中心游览一圈,又百无聊赖地回去?命令厨师机器人做甜点心吃。 慢慢地,大家?对于?捉拿她归案都不是那么?地有兴致。 江袭黛在日复一日的溜圈中也?认识到了一点——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一点。 她本以为失去?修为的自己很弱,但事实好像不是这样的。 这里?的人笨重孱弱,只能借助那些嗡嗡作响的仪器保护自己。没有任何一个能够与她单打独斗的。 唯一让江袭黛需要慎重躲开的那个东西,她弄明白了,好像叫枪。那群人配上这玩意,哪怕没有修为,也?能甩出威力不小?的暗器。 看起来比寻常的好用得多。 江袭黛心想,她也?许需要一把。 第120章 燕徽柔最近的?情?况好了很多, 每日?的?睡眠时间逐渐朝正常人逼近。 在研究中心的?深夜,她听到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燕徽柔闭着眼睛往前?一捞,怀里的柔软躯体只剩下了余温。 江袭黛呢? 又?越狱了? 顿感不妙的?燕徽柔坐起身来,所幸一眼就看见了女人的身影坐在床边。 她看见了更让人窒息的?一幕—— 那女人拿着一把手枪, 枪口正抵着她自己的?太阳穴, 还?在试图扣动扳机, 似乎是在找准头。 “放下!” 江袭黛被喊得一惊, 肩膀瞬间绷紧,她顿时回过头,枪口离开了太阳穴。 “干什?么?”燕徽柔甚至往前?挪动了一点,一把把她手里的?枪夺过来, 严肃道:“谁教?你这么玩枪的??” ……燕徽柔在凶她? 还?真是罕见。 江袭黛偏着头, 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 目光从燕徽柔弯弯的?眉锋绕过,那里的?弧度因为皱眉而显得波折了一些。 只是看起来还?是不怎么凶。 “燕燕, 这语气好像呵斥小辈。”江袭黛倾身靠过去, 长发全部倾泄在了她的?身上, 若有所思:“可是明明你自己还?很年轻。” “别岔开话题。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要是走?火了怎么办?你见过这东西的?威力的?。” 燕徽柔操心得很:“不许再玩危险的?东西,很多现代的?东西虽然方便但是都有各种各样的?安全隐患……” 她低头查看着这支枪,正想弄清楚到底是江袭黛从哪个安保机器人身上抢过来的?——只是这会儿才发现这把手枪轻盈得过分。 哎?塑料的?? 燕徽柔小心翼翼地对着空地摁了一下扳机, 这把枪发出?一声细微的?空响。 是玩具枪,还?是不能?装弹的?那种。 燕徽柔讶然地挑了眉梢,把枪欲盖弥彰地收了收, 轻咳一声,佯装无事地问:“对了, 这种危险的?东西,谁给你的??” “那小系统拿着手机在看枪, 我瞧中了这个,不是那蜂蜜松饼似的?,样样皆可以送来吗?”江袭黛多加了一个“小”字,可能?是为了体?现其轻蔑。 “陈茶安?” “……嗯。”江袭黛闻言眉梢略蹙,有些不高兴地道:“今日?去抽了一管血。” 燕徽柔明白了。 估计是陈茶安拿枪和江袭黛兑换了高贵的?“一管血”,门主能?为这个下如此血本,想必是当真很想要了…… 但是陈茶安肯定不敢给她找把真枪来,只好退而求其次给她塞了把小孩用的?高仿真玩具枪。 难怪江袭黛对着这玩意沉思了大半个晚上,可能?是觉得手感和之前?拿的?半点不一样,但又?的?确长这个样子,塑料也是她没见过的?材质,正半信半疑地摆弄着。 燕徽柔:“早点睡觉。” “所以你凶我。”江袭黛皱眉。 “……睡吧。” “所以你竟敢凶我?” “是有点担心你,不小心语气重了一些。”燕徽柔强行拉着人躺下了,以免江袭黛胡思乱想。她打了个呵欠,好困,企图结束这一个小插曲,又?亲了江袭黛一口:“赔个不是。” 这下安静了。 两人拱起的?被窝里,窸窸窣窣产生了一些摩挲的?动静。 江袭黛似乎有些睡不着,她抚上自个的?肩膀头,低声抱怨道:“对了,那名为洗衣的?鸡要几时能?好?” 燕徽柔闭着眼,微微弯了下嘴唇,她给江袭黛裸露的?锁骨掖了一下被子,纠正道:“洗衣机。” “早说?了穿我的?。”燕徽柔叹气:“这样就可以换着穿了,省得每天你晚上裸睡着凉,怎么样?” “不。” 哪怕是对着燕徽柔,江袭黛也并?不掩饰自己对此的?厌恶:“那些衣物毫无美感,料子也粗糙厚重,瞧着难受。” 第237章 她往前?蹭了一点,气息浅浅又?柔和地扫在燕徽柔耳侧:“譬如那小系统褪下制服以后,里头穿的?跟乞丐似的?,腰上还?破两个大洞,下衣也刮花了。” 燕徽柔听见她在轻笑?,“好不要脸,那人却还?自诩为风尚如此。” 没想到陈茶安研究的?潇洒穿搭得到了背后这样的?评价。 燕徽柔也笑?了笑?,后知后觉意识到陪着江袭黛吐槽不太好,便伸出?一根手指抵住那女人的?唇珠:“好了,别说?了,晚安。” “那小系统今日?似乎有在糊弄我。”江袭黛挪过头,轻声说?着睡前?话,语气又?冷了几分:“明日?且要她好看。” 燕徽柔伸出?手抚了一下她的?发梢;“好。” 室内夜色寂寂,又?安静了一段时日?。燕徽柔才刚刚有点睡意的?时候,江袭黛咬唇说?:“痛……” 睡意连忙马不停蹄地消失了。 燕徽柔惊醒:“怎么了?哪痛?” “这里。”江袭黛抬起手臂,指着那个小小的?针孔,可能?因为按压不当,青紫了一小片。 燕徽柔伸出?手,捏着她胳膊上的?皮肉,避开针孔,轻缓地揉着那里:“过几天就好了。” 真是愈发喜欢撒娇了。从前?不待见燕徽柔的?时候,每日?刀光剑影也不见她多流露一点脆弱。 如今门主的?确娇娇的?……无论哪里都是,前?几日?被割到手也会放过来让自己看看——无死角地展示一下。 被揉了一通,大概也不会有什?么缓解。但心理上却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江袭黛是觉得没有那么刺挠挠的?感觉了,但她发现揉着自己的?力道愈发缓慢,燕徽柔闭着眼睛,似乎慢慢地快要滑入梦乡。 江袭黛伸出?一根手指,在她即将睡着时戳了她的?脸颊一下。燕徽柔朦胧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睡不着吗?娇娇……闭上眼数数羊。” “不许在人前?如此称呼本座。” “好。”燕徽柔的?眼皮子支撑不住,很快又?合了起来。 江袭黛收回了自己的?胳膊,她的?确无甚睡意,也不打算愚蠢地数羊,便只安静地瞧着燕徽柔睡觉。 燕徽柔脾气真是好到没有边际了,换做是她自己,三番五次在困意边缘被人戳醒,甭管是谁也会被拍进土里的?。 性子这么好的?人,怎么命也这么苦呢? 今日?陈茶安在摆弄手机时,见江袭黛正看着她,顺便也教?了她一下简易版的?手机使用教?程。 江袭黛虽说?脸上不屑,只道不明白为何这群人在工作?间隔时间不事休息,反而更费劲地玩弄这块发光小板子。 但是她还?是学会了大致的?。 然后回来以后头一件事,她试着解锁了燕徽柔的?手机,指腹有些生疏地划着屏幕,戳戳点点,点进了她的?相册。 相册里全是她家人的?照片。 但是据燕徽柔曾经含糊带过的?话,她们已经都在意外里去世了。 江袭黛从头翻到了尾,也几乎瞧着一个小女孩是怎么长大的?。 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岁月留下的?不经意的?碎片只是一堆数据,被血肉分明地保存在这里面,以一种冰冷又?温情?的?感觉存在着。 当时燕徽柔没发现她在蹙眉,只是提醒道:“别看太久哦。” 江袭黛又?尝试着对着每一个图标都戳了一遍,燕徽柔的?手机里不像陈茶安一样下满了乱七八糟的?游戏,非常简洁流畅。 她打开自带的?短视频播放软件瞧了一会儿,觉得这群人和有病一样,难登大雅之堂,于是便退出?去了。 最后江袭黛戳来戳去,不经意点进了燕徽柔留下的?备忘录。 这个倒是让江袭黛有了点兴趣,她对于燕徽柔的?前?半生一无所知——并?不是燕徽柔没对她说?过,只是其中蕴含着很多她无法理解的?事情?。 但是如今来看,她对于这里的?世界越来越熟悉,那些不懂的?事情?,也在有渐渐变得好懂。 备忘录里杂七杂八地记录了很多事。 有的?是简单的?记账,一些收藏的?网址,编辑过的?短文案,一天要做但是还?没做的?事,去超市购物的?清单…… 偶尔也有一两句感悟,但是不知道她是不适应写还?是更喜欢纸质的?书写,没剩下太多。 江袭黛本来无甚感触的?,只是她的?指尖戳到了一行小字,目光顿时就挪腾不动了。 5月17日?17:58 晚 “没想到他们一点情?分都没有了,舅舅说?再上门就报警” 5月18日?18:36 晚 “有点难过,头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不过更多其实是不习惯” 5月19日?18:20 晚 “妹妹还?是要治的?,没办法” 后来断了一段时间。 6月23日? 2:34 凌晨 “妈妈,我很累了,想来找你们” 6月24日?18:39晚 “晚上做梦梦见在课堂上念‘春风又?绿江南岸’,有一点怀念。就叫江袭黛吧,希望手术成功,和小懿一起迎来明年的?春天” 又?断了一段时间,中间全是在记账。 7月25日?3:14 凌晨 “她走?了,后事已经安排完了。为什?么明明很拼命了,老天还?是要这么对我?” 第238章 7月26日?12:48 午夜 “试过了,但恐高,真没用” 7月28日?4:23 凌晨 “老梦见江袭黛,要是我有她那么厉害就好,或者能?那么勇敢地活下去也好” 7月28日?6:28清晨 “不试了,我还?想去看看她” 备忘录终止在这一天的?凌晨,毫无疑问地,江袭黛很难不多想她到底尝试了些什?么东西。 但毫无疑问地,自己好像是她在溺水时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燕徽柔再次看过来,似乎又?想提醒她不要凑太近时,江袭黛佯装若无其事地把手机关上了。 第121章 寂静的黑夜里?, 燕徽柔的睡容恬静,看不出任何阴霾的端倪。 江袭黛盯了她半晌,眼睫垂下来,额头往前抵去, 两人两额相抵。 她轻微地说:“说实话, 我挺高兴的。” 燕徽柔睡得沉了?, 只稍微动了?一下, 并没?有醒,下意识伸手往前抱了抱,正巧将她揽得很紧,好像在掖一团棉花。 江袭黛靠在燕徽柔的脸侧, 缓缓闭上眼睛, 声音放柔:“再来一次, 我不会救你,也不会找你, 我会亲手送你和我一起上路。” “以?后不会再丢下我了?, 对吗?” 她感到格外安心, 虽然有点怜惜燕徽柔,不过正因为她波折的经历才造就了?自己。燕徽柔没?有亲人了?,她唯一的牵挂是?自己。 谈不清谁更?需要谁, 一切冥冥之中好像已经注定,皆是?因果循环。两个人在各自扭曲的人生?中纠缠着,像是?两根相互攀附又扼杀的藤蔓一样, 残破不堪又温馨并肩地……生?活下去吧。 次日清晨,江袭黛醒得还是?比燕徽柔早。她迎着模拟日光的昼夜灯, 赤着脚踩下地,不慎被冰冷的地砖凉到了?, 不由得皱起眉。 还是?木质的比较舒服,省得她天天硌脚。 又是?在研究中心很寻常的一天。 江袭黛洗漱完以?后,走到那只鸡——确切地说,是?洗衣机旁边。 她的飘逸翩然的红裙已经清洗干净,并且被晾晒熨烫平整。 洗衣机扫描的部分监测到了?人的靠近,已经非常智能?地主动递出清洁干净的衣物,动静贼大地弹出一个框。 无论多少次,江袭黛总是?会被这动静弄得心悸一下。 这里?有很多东西都一惊一乍的。 她拿起了?自个的衣物,草草披上,只听见身后传来:“本次的清洁任务已经结束,如果满意,请给我五星好评哦!” 江袭黛轻啧:“不过分内之事?,每日都做得一样,毫无进步,有何脸颜冲主人讨赏。” “感谢惠顾!期待与您的下次见面?……” 听不懂人话,一向如此。 江袭黛对于洗衣机不感兴趣,其实?室内还有许多能?说话的家?伙,譬如家?政服务的机器人,如今正在在室内乱转拖地,两根小触须一样的玩意支棱起来,顺便整理物品。 她最喜欢的还是?那个会下厨的,总是?盘踞在厨房的家?伙。 只是?近来也不怎么爱了?,那玩意做什?么都是?固定的味道?,吃起来让人很没?有新鲜感。 “亲亲,您已经连续食用了?一周的甜品,平均每日三次,为了?您的饮食均衡,请适当?减少甜品的摄入,增加蔬果纤维以?及优质瘦肉的比例。” 没?成想,今天还不好使了?。 江袭黛快把屏幕戳出了?火星子,她面?色冷下来:“谁和你亲?熔岩巧克力蛋糕,快做。” 屏幕上出现了?一份牛油果鸡胸肉沙拉,一个太阳煎蛋,一种坚果面?包,下面?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似乎在给江袭黛进行倾情推荐,还贴心得计算出了?卡路里?以?及营养物质分布。 机器人本来只做西点,但是?昨日燕徽柔给陈茶安发了?消息,陈茶安过来给它录入了?新的菜谱。 就被弄成了?这个缺德的模样。 “不要。”江袭黛瞧着那盆绿草就嫌弃。那绝对不是?给人吃的玩意,想必是?蛮夷之地的饮食。 屏幕顿时?切换,提供了?方案二。可能?是?考虑到了?别的,呈上来一份江袭黛更?为熟悉的食谱。绿豆沙,羊肉包子,卤蛋…… “不。谁吃这么油腻的?” 一脸切换了?好几个版本,贯穿南北,横跨东西,甚至提供了?地中海饮食的理念,但是?江袭黛全部都拒绝了?。 后来江袭黛发现自己不点主食,这玩意跟被下了?蛊一样,坚决不做甜点。 “……” 一定是?燕燕的鬼主意。 她特意走回卧室观察了?一会儿,燕徽柔翻了?个身,似乎快要醒了?。 江袭黛小幅度地瞪她一眼,但没?把她瞪醒。 她又折返回去,从废弃的第五十?六个方案里?随意择了?一个。 咖啡,花生?酱面?包,火腿片,酸奶水果捞,煎蛋……算了?,没?吃过也不想吃,在机器开始工作以?后,她连忙见缝插针地点击了?一下“熔岩巧克力蛋糕”。 这次成功了?。 女人慵懒地支着下巴,脚尖点地。她放弃了?一旁的西式刀叉,依旧选择用筷子夹着一块熔岩巧克力。 桌子上琳琅满目地摆着一大堆食物,但是?真正被动过的依旧只有高糖的甜点心。 第239章 听到卧室的动静,江袭黛把餐盘里?的东西随意涂抹了?一下,然后站起身,倒在了?垃圾桶里?,营造出了?一扫而空的假象。 “娇娇?” 燕徽柔在唤她。 江袭黛手里?握着那杯仅剩的咖啡,坐在了?燕徽柔身旁,“醒了??还早。” 燕徽柔已经在机器人的协助下洗漱完毕,她靠坐在床榻上,打量她一下,笑道?:“今日没?有吃太多甜食吗?” “你不是?让人改了?那厨子么?我还能?吃什?么。”江袭黛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语气还是?有点幽怨。 “一开始可能?是?有点不习惯。”燕徽柔点点头:“不过没?了?修为,吃东西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了?,要注意营养均衡呢。甜品真的吃太多了?。” “也挺习惯的。”那女人淡定道?。 燕徽柔的目光挪了?一下,眉眼略弯:“是?吗?巧克力好吃吗?” 江袭黛错愕抬眸,对上她眼里?耐人寻味的意味,她顷刻间意识到了?什?么,燕徽柔目光下落,正落在她的嘴边。 漏了?一步,忘记擦干净了?,谁知道?那名为巧克力的好吃玩意容易上色。 江袭黛欲盖弥彰地抿了?一口咖啡。 “并非如此,是?喝这个……” 她寻思着陈茶安每天都端在手里?的东西,几乎当?成水来喝,理应是?属于燕徽柔的“健康生?活”标准之内的。 黑咖啡质量很不错,闻起来的确是?浓郁醇厚的,像极了?江袭黛前几天尝过的咖啡糖。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原来甜的东西并不是?咖啡,而是?糖。 黑咖啡漫过舌尖味蕾时?,一种极为厚重的苦味席卷了?她整个人,苦得让江袭黛心脏狂跳,甚至在这一刻无比烦躁,恨不得拖个人过来砍了?。 她眉梢抽搐着皱起,平静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但是?看着燕徽柔有些怀疑的眼神,她又不甘心示弱,只能?痛苦地调动着颈部的肌肉,把这一口天地精粹给咽下去。 燕徽柔好奇道?:“那,好喝吗?” “……尚、可。” 江袭黛快要碎了?,她的脸色苍白了?些许,眼里?甚至被呛出了?些许泪水,一双桃花眼泪隐隐的,垂了?下来,让人想起四月的雨后风光。 只是?身前传来一声轻笑。 “吃了?就吃了?,巧克力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还非得喝一口咖啡?” 江袭黛拿指节抵着上唇,颤了?颤,她默默把手里?的咖啡放下了?,站起身来去倒了?杯热水漱口,仿佛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真恶心。”她试图迁怒于人:“那小系统成日拿这个当?水喝,我以?为……她有病吗?” “有些人喜欢。”燕徽柔安慰道?:“口味各不同的。但有时?候也是?为了?提神。” “……” 不能?理解。 江袭黛也许宁愿愿意先给自己来一刀提神,也不要每天面?对这种东西。苦味一直抵在她舌头上,不管怎么剐蹭都无济于事?,隐隐约约发展成了?一种作呕的感觉。 她有些难受起来。 而下一刻,嘴上却传来了?格外清新的气息,恰似一层桃子味,仔细尝还有点回甘。 江袭黛整个人被勾过来了?些许,她感觉到对方柔软的舌头在自己口腔中描摹,带着一点点牙膏的桃子味盖过了?醇厚苦涩的黑咖啡。 这是?一个很深的吻,舌尖舔过的地方,几乎把所有苦涩的味道?都祛除了?。 燕徽柔还没?有康复,她们很少有这样深入的亲密举动,江袭黛感觉阵阵酥麻顺着舌尖而上,让她的上颚有些痒意,只能?眯了?眼睛,顺带揪紧了?手里?攥着的一点布料。 她脸颊旁的发丝被拨了?拨,燕徽柔又亲了?她一口,而后放松地靠在她的身上:“早安吻总不会是?苦的,每次尝到难吃的东西,不高兴了?,我希望你次次都能?想到我,别皱眉。” 江袭黛的喘息尚未平复,过了?一会儿,她拿指尖压上唇瓣,又轻轻松开,“这个味道?,很像你。” “说起来……你真的吃了?早餐吗?” 江袭黛回过神来,耿耿于怀:“巧克力蛋糕为什?么不能?算?” 燕徽柔对此格外担忧,“因为人的身体是?一个复杂的容器,只靠着甜点心运转会出问题……我不想你以?后受到一些慢性毛病的困扰。” 正说到此时?,房间的大门被敲了?几声,陈茶安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报告单:“燕徽柔?检查结果出来了?哦,作为家?长请给你的亲亲女儿浏览一下。” “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坏消息是?,亲亲女儿的大部分的结果都和健康的普通人相差甚远,体检数值一路飘红,就没?几个及格的项目。” 第122章 “什么……” 燕徽柔的神情瞬间变了, 好不容易才精养出来的一点红润,很快变成了苍白的墙漆色。 江袭黛倒是没什么感触,只?是讶然地挑了下眉,可能是她觉得自?己状态还不错, 便顺手?把陈茶安手里那一份“体检报告”接过来, 装模作样地看?了会儿。 燕徽柔连忙抢过报告, 一页页铺在了自己腿上。 第240章 陈茶安咦了一声, “怎么都不问问我好消息是什么?” 江袭黛看?见了燕徽柔眼?角的泪光,她转过头,冷冷瞥了一眼?陈茶安:“有话就说,藏着掖着是打算带进?土里?” 陈茶安连忙道:“好消息是, 她的身?体数值虽然异于?常人, 但是综合分析来看?, 非常自?洽!” 燕徽柔捏皱了手?里的报告。她意识自?己出了一手?的汗,还浑然不知。 “……” 听到陈茶安这句话, 她竟然生起了一种失而复得的释然。腰间绷紧的力?道泄去, 她微微软了身?子, 靠在背后摇起来的床板上,“你们的分析靠谱吗?” “这不是挺正常的。” 陈茶安:“你想?想?啊,她的反应能快到躲子弹, 一掌打碎防弹玻璃,喏……” 燕徽柔在这里,江袭黛不会对自?己下手?, 总是要温顺很多。 陈茶安扬起一个狐假虎威的笑,她招手?, 示意燕徽柔的眼?光挪过来,拍上了江袭黛的手?臂。 “你看?, 你闺女这个肌肉维度不算很明显,体脂率也?不算低。要做到有那样恐怖的爆发力?,如果是常人的素质怎么可能?” 余光还是有一道阴冷的目光随上来,似乎她再戳一秒,这个女人就会把她弄死。 陈茶安心有戚戚,很怂地放下了手?。 燕徽柔松了口气,眼?角还是挂着两滴泪花。 陈茶安站起来给?她递了一包纸巾,双手?合十:“对不起啊,我只?是想?先抑后扬……” “没事。”燕徽柔开始擦眼?泪,擦着擦着她觉得有点啼笑皆非,“现在越来越多愁善感了。” 光是想?想?江袭黛会因为适应不了现代生活而不得不回去的可能,她就很是难过,心底里完全没法接受。 可能是感觉很孤独,她不知道以后自?己还想?要过怎样的生活。 也?许经过这件事,治疗结束以后研究中心会开除她,她对此有心理准备,就不可能再见到江袭黛了。 燕徽柔手?里的纸巾被一把抽出来。 江袭黛把那团东西揉皱,“啪”地一声,一个湿润小纸团打到了陈茶安的脑门上。 陈茶安动静极大地后撤了一步,她捂着额头,不知是否是因为那纸团是江袭黛投来的,一时?竟也?让她脑子有点发懵,晕了半晌才回过神。 “少惹人哭。”江袭黛淡淡道:“退下。” “嗻。”陈茶安低眉顺眼?,老实地准备离开:“姨先告退了。” “别,不至于?。”燕徽柔破涕为笑,她伸出手?里的报告:“这个我瞧得半懂不懂的。所以是……很健康的意思?她天天吃那么多甜点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样下去真的可以吗?” 陈茶安:“啊……虽然这个吃法是有点吓人,但综合来看?,她还挺好的。只?是维生素类确实缺乏一点——不是大问题。” 燕徽柔认真道:“除却甜点心之外的食物,她说闻着就有点恶心,这也?是正常的吗。” 陈茶安挠挠头,往后翻了一页,“常见的东西都测了,你家?闺女没有过敏源。五脏六腑包括胃的功能也?很强悍,铜墙铁壁似的……估计就是……” “口味问题。” 两道目光一齐投向江袭黛。陈茶安冲她点头:“纯粹的挑食。” 江袭黛懒洋洋地道:“挑食怎么了?总比有些人,什么垃圾都往嘴里灌较为妥当。” 陈茶安总觉得她在骂自?己,但是一时?又?无法对号入座——自?己吃喝都还挺正常的? 燕徽柔:“还是得给?你买点维生素片先吃着。” “建议从食物中摄取哦。”陈茶安:“不管怎么说,建议改掉这破饮食习惯,你凝血功能偏低也?是这么引起的呀。吃点蔬果怎么样?黄瓜胡萝卜汁?” 得了,两个人都在教训她。燕徽柔一提到这事,便也?倒戈了。 江袭黛阖上眼?眸,顿时?觉得有点委屈。她只?喜欢吃几种固定的口味较甜的,黄瓜很显然不在其列。而……维生素片?那是什么?听着就是很难吃的东西。 至于?那什么凝血……江袭黛有点印象,她记得燕徽柔冲进?琼华殿握着自?己的手?,告诉自?己的体质和别人不一样。 “那还不是你写出来的。” 女人幽怨道。 她这话是对着燕徽柔说的,但是陈茶安却也?无意地听进?去了——燕徽柔给?江袭黛塑造了前半生的苦难和性格底色,而她自?己呢……好像也?确实让她草率地走上了血流而亡的死亡结局。 可能是这个设定影响了。 陈茶安看?着面前鲜活的女人,心里也?有点愧疚了。她搓搓手?,“对不起。姨以后会对你好的,带你去吃最好吃的火锅。” “滚。” 字正腔圆。 陈茶安屁滚尿流地走出去了,临行前紧急给?燕徽柔留了个口讯:“对了啊,具体的报告发你手?机里了,也?同步给?研究中心了,后续可能还得让她过去几趟。” “好,知道了。” 燕徽柔低着头正浏览着软件,顺便把几瓶复合维生素加入了购物车。 江袭黛没说什么,也?许是打定主意观望一下再决定吃不吃。 临到下午时?,医疗部却来人了。 第241章 程冠英出现在门口,她抬头定定打量了一下这间关着燕徽柔和江袭黛的房间,情不自?禁皱了眉。 早这样多好? 研究部门主管也?不知道是怎么安排的。害得她相当无辜又?光荣地受了一堆“工伤”,这会儿被江袭黛弄到软组织挫伤的腿还在养着。 也?是她锻炼比较多,不然多少是逃不了骨折了。 ——以至于?现在她见到那一抹潋滟红衣,肾上腺素情不自?禁飙升。 “燕徽柔?” 只?是这位的责任心还是挺强的,虽然有点头皮发紧,既然路过这里,还是来看?看?她接手?的病患燕徽柔的情况。 燕徽柔坐在床头,已?经不再输液,这几日改吃一些流食。 很显而易见地,气色红润了不少。 “你太久没有下床走动了,每天都在床上翻来覆去,估计肌肉很纤弱无力?,饭后让……江袭黛扶着你走走,每天都记得复健。” 程冠英在说这话的时?候拿着一把手?枪,在收到某个女人笑盈盈的目光时?,她拿着枪管,用枪柄指了指江袭黛,似乎是在警告她不要过来。 而那女人支着下巴,笑意愈发深厚,似乎觉得她这幅草木皆兵的样子很是有趣。 “别指了,真不敬。这放在以前,可是要拿去喂狗的。”江袭黛偏过头:“不过瞧着你救过燕徽柔的份上,本座不与你这等小辈计较……” 江袭黛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燕徽柔一指抵住她的嘴,又?闭上眼?亲了她一口:“要礼貌。” 程冠英不想?看?这冒着粉红泡泡的场面:“走了。注意身?体,燕徽柔。” 燕徽柔:“谢谢您。” 待到她走后,燕徽柔稍微舒了一口气,往后舒服地躺下,只?是那后边理应是有个垫子的,正在身?体感觉到就要投入那软垫的怀抱时?—— 她靠在了床板上。 嗯? 江袭黛手?里拿着个软垫:“那女人的意思是说,你的腿不行了?” ……还真是满嘴吉祥话的。 “不,远不至于?。锻炼一下就会慢慢好的。”燕徽柔连忙动了动下肢,肌肉缺乏的缘故,她每动一下都要比往日费更大的力?道,感觉异常笨拙沉重。 然而双臂下穿过来一双手?,江袭黛把她托起来:“是需要这样走走么。” 失重感传来,燕徽柔的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哪怕双脚踩上了地面,还是像踩着一团棉花似的。 她听到江袭黛问:“其实你早就能走了,只?是实在懒得很。对吗?” “……”燕徽柔不知道该怎么答这话。她确实从小就不爱运动,在研究中心每年的体测等级常年评在c档,不过……之前为了支撑起破碎的家?庭四处奔波,劳累过度。 这次,终于?轮到她生病了,她的身?体告诉她自?己,要抓紧时?间好好休息。 燕徽柔第一步走出,绵软地栽了下去,正砸在江袭黛怀里。她靠在女人身?上,嗅着那股幽然得好像是在杀生门夜里的暗香,不免笑了笑:“偶尔也?让我懒一回好么?门主大人……” 江袭黛挑眉:“可以,打个商量。别让我吃不爱吃的东西。” 燕徽柔摇头道:“你得保持身?体健康。” “为了你,我还是保持现在开始复健好了。” 燕徽柔一只?手?环住了江袭黛的腰,一只?搭在她肩膀上,这个姿势像是在跳交谊舞的起势。她慢慢调整好了两只?不怎么听使唤的腿,这才抬眼?冲女人露出一个浅笑:“这段时?日就麻烦娇娇了,要接住我,莫要把我摔了。” 小心思失败。 江袭黛没抱太大期望,她大概也?知道燕徽柔是这样的人。但是这样紧密地搂着,她几乎能感觉燕徽柔睡衣下的骨头硌得自?个儿慌,只?要轻轻一提,就能把她抱起来。 这一场性命攸关的大病,把眼?前的女子折腾得太虚弱了,分明需要好好吃饭锻炼的是她才是…… 江袭黛在心底轻叹了口气,果然,不管在哪个时?空,燕燕总是脆得让人有点担心,活像是一尊易碎的白瓷。 第123章 燕徽柔贴着江袭黛, 大概磨磨唧唧走?了十步路,过于纤弱的肌肉让她每一步都用尽全力。 好累啊。她有预感,明天起来肯定会开始腿疼。 托着她的?那双手时而紧,时而松, 似乎是?在调整到底要用多大的力气托她。 燕徽柔有时候觉得自己脚下走得飘忽迷离, 好像翩翩然地飞了起来。 往下一望。 哦, 双脚确实离地了。 江袭黛抱紧她的?腰身, 掂量她几下:“你有九十斤么?恐怕没?有。” “燕徽柔,你从前一个人是?怎么生活的??” “力气这么小,人也轻……”江袭黛看?到她这模样就很担忧。从前如此,现在依旧。 过?于柔弱的?力量让她无法威慑别人, 这么轻的?体重也很难自卫, 何况燕燕还?长?着一张很好欺负的?脸蛋。 燕徽柔试图挽尊:“这不是?生病了。之前过?百了呀。” “这也没?差多?少。”江袭黛闻言更是?怜悯:“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平安过?日子的??” “这里已经是?文明社会了。伤害别人会被法律审判。” 第242章 燕徽柔宽慰道:“哪跟在杀生门那样, 成天瞧着一群修道之人打打杀杀的??你放心,我很安全。” “那是?什么, 靠纸上规矩?”江袭黛轻哂:“人心的?恶意要?是?能被这一两句话约束住, 世上哪里还?有恶人。” “嗯, 确实不是?百分之百的?。”燕徽柔道:“没?办法,所以不要?去危险的?场合,免得被谋财害命。” 她注意到, 江袭黛瞧她的?眼神更添了一分担忧——可能是?在犯愁为什么创造她的?母亲却生得如此孱弱。 毕竟江袭黛在小时候,无论境地如何,总是?从血路里杀出来的?强者, 她质疑过?很多?事,唯独没?有质疑过?自己的?能力。 当?然本能地认为她的?源头更加强大。 燕徽柔的?背脊被一只手抚住, 轻轻拍了拍:“别怕,我在。” “要?保护我吗?”燕徽柔弯了眼睛, 的?确,有了江袭黛在,她睡觉都会安心很多?。 “并非,我会磨炼你。”江袭黛皱眉:“从早日能够行走?开始。” 燕徽柔微微一愣,托着她的?两道力量一下子消失,她往前扑去,狠狠砸在了女人的?胸上。 江袭黛却不为所动,她不复方才的?温柔,一只手把燕徽柔拎直了:“好好走?。” 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燕徽柔有点感动地想到了很多?年前——江袭黛嫌弃她力气小,让她拖着两袋米爬着崎岖不平又摩擦力贼大的?山路,整个人都快累抽搐了,第一次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山顶,情况十分狼狈。 而那女人呢,一脸轻松惬意地欣赏着山顶风光,顺便在一旁对她冷嘲热讽。 还?有同样惨绝人寰的?躲飞镖,站桩,各种?各样的?磨炼。 她说磨炼,从来是?会对自己下重手的?——虽然江袭黛并不觉得那些很超过?。 就像今天一样,燕徽柔才下床,十步都很艰辛的?体力,硬生生被江袭黛强制遛了十圈。 她累趴了,汗水淋漓地躺在沙发上。 背脊上的?衣裳被掀开,江袭黛坐在她身侧,摸了摸:“……走?得这么慢还?出虚汗,燕燕,你的?身体当?真是?很差了。” 燕徽柔闷在靠枕里,澡都懒得洗了,她只想睡觉。 后?领子被拎起来。 “去沐浴。” 燕徽柔不想动,她暂时地想要?脆弱一下,于是?闭着眼睛装死。 她感觉整个人被翻了过?来,橘黄色的?灯光晃过?了她的?眼睛。 一只手摸在她的?颈脖,往下摸索着她睡衣的?纽扣。起初,燕徽柔还?只觉得是?一些微小的?动静,直到胸口一凉,撕拉一声…… 燕徽柔惊诧地睁开眼。 干什么? 跪坐在她身上的?女人偏着头,拽着一排脱线了的?布,无辜道:“燕燕,怎么破了。” 江袭黛见她的?睡衣都坏了,便将她扶起来,抱在身上褪下了余下的?部分。燕徽柔很是?羞耻地揪紧了她,一面将胸口死死地贴在江袭黛身上:“客厅的?摄像头关了吗?” 还?好只有陈茶安负责继续观测,当?了那么多?年“系统”,她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遇到限制级内容会及时关掉。 只是?燕徽柔扭头一看?,却发现那本应该闪烁着红点的?摄像头上——竟然离奇地贴了一朵小红花。 ? “那日抽血以后?,穿白衣服的?小丫头很是?高兴,她供奉给?我一些东西?,说是?庆祝我的?新生,瞧着很无趣,但总算有些用途。” “我知道那东西?能瞧见人,像眼睛一样。” 那是?一板小红花贴纸,正平静地躺在沙发的?角落。燕徽柔把它摸过?来,发现上面少了几瓣,可能都被江袭黛用来贴摄像头了。 “……” 她的?娇娇从不让人失望——尤其是?针对于叛逆这一方面。 之前陈茶安来时没?有提到,燕徽柔能推测她大概又摸鱼了,连着一段时日都没?有看?监控内容对吧…… 江袭黛简单作了解释,于是?很放心地剥下了睡裙,解开她身上的?最?后?一层遮掩。 燕徽柔整个人被横抱起来,一路塞进了浴缸。 从前到这里时,都是?陪护型人工智能完成的?,还?算比较方便,而此时那个满地乱转的?机器似乎还?在迷茫,毕竟江袭黛抢了它的?工作。 头一次照顾人。有点新鲜。 江袭黛饶有兴致地四处戳戳:“红色是?什么意思?” “热的?。”燕徽柔在没?水的?浴缸里硌得慌,还?很羞耻,她恳求道:“快放水。” 江袭黛拨到红色的?那一边,在燕徽柔还?没?反应过?来时,喷力极为强劲的?水柱从花洒里飙出来,冲了她们两个人一脸。 江袭黛的?反应比较快,一下子偏头躲开了,只是?苦了燕徽柔,被劈头盖脸地浇了一顿热水。 “咳咳……不行,好烫……” 她那哄堂大孝的?闺女似乎意识到了不对劲,连忙拨去蓝色的?那一边,红色转为蓝色,温度也来了个急刹车,于是?乎,一阵铺天盖地的?冷水又泼了还?没?缓过?劲的?燕徽柔一身。 “……唔……你还?是?拨回去……一点点……” 第243章 江袭黛总算调整好了热度,她满意道:“没?见过?这般复杂的?机关,有些手生。但好在也不是?很难——燕燕?” 燕徽柔湿着头发,滴着水珠子,又冷又热地抱着双膝坐在积着一层浅水的?浴缸里,十分狼狈。 她有一点自闭。 那女人凑过?去,声音婉转,非常温柔:“这下还?烫不烫?” 燕徽柔不得不立马消气了,她说:“在浴缸里放水要?切换一下,不是?用花洒。” 又是?一番探索,江袭黛实在手生,还?很有探索精神地多?扭了一圈儿,触动了头顶上的?淋浴,也浇了自个一身的?水。 待到燕徽柔终于得到了一缸温度适宜的?热水时,江袭黛支在她的?浴缸边,似乎也湿了大半,乌黑的?长?发妖娆地盘在身上,分为一缕缕的?。 燕徽柔问:“所以这段日子,您……到底是?怎么洗澡的?……”她又换回了敬称。 还?以为这家伙已经会了。 江袭黛支着下巴,脸颊测还?滑着水珠,深色的?水痕一路染到胸口,显得露出的?皮肤愈发莹白,由于是?在浴室里,眉眼也雾蒙蒙的?:“嗯?” “你睡着的?时候,每次那群人过?来……都会请我去玻璃罐的?水里泡一泡,不知是?什么水,又被吹干以后?,整个人总会焕然一新,还?挺舒服。” “只是?本座很早便对你沐浴有了些兴致。” 燕徽柔明白了,大概是?带她去实验室前,按照惯例给?做了一下无菌处理。 这等于高贵的?门主大人,哪怕来到了现代还?是?能使唤一群丫鬟给?她焚香沐浴,完全不需要?考虑别的?。 还?挺不错。 江袭黛把沐浴露和洗发露拿过?来瞧了瞧,燕徽柔说是?往身上擦的?,这便立马不新鲜了。 此时,她正在这一方浴室里探索着,最?后?捞出来了几团浴盐,颜色各异,香味也各有不同,兴致盎然道:“这是?什么?跟球一样。” 燕徽柔:“可以放在水里。” “是?花香味的?。”江袭黛明白了:“就和撒在水里的?花瓣一样对吗。燕燕喜欢什么?” 燕徽柔看?出她很想要?试一试,便随便选了一种?:“蓝色那个不错,嗯。” 江袭黛把那团东西?丢了进去,看?着它在水里翻滚,从燕徽柔的?掌心里慢慢绽放开来,整个池子的?水都变成一种?梦幻的?蓝。 好有意思。 燕徽柔伸手拧出一点沐浴露,擦上自个肩膀,继续泡在水里。 谢天谢地,池水因?为浴盐的?作用变得不那么透明了,她得以不再坦荡地出现在江袭黛的?视线里。 “还?能再加一种?吗?” 许是?觉得蓝色不好看?,江袭黛往里头丢了一团玫瑰花味的?红色小球。小球咕噜噜地滚开,池水里氤氲了一片红色烟云。 她很安静,轻轻捞着燕徽柔胸前的?水,发出些稀碎的?搅水动静。 刚才本来就很疲惫了,安静了一会儿,燕徽柔的?困意突如其来,洗到一半不自觉打了个盹,耳旁淅淅沥沥的?水声总是?很让人安心。 待到她再次醒来时—— 是?被江袭黛戳醒的?。 燕徽柔发现一池澄澈的?水,变成了深褐色的?汤。她正在粘稠地躺在汤里。 ? “……原来各色都加一些,不如天上的?虹,模样这般难看?。”江袭黛若有所思。 第124章 燕徽柔伸手搅了一下眼前的褐汤, 若不是异香扑鼻,让人窒息,她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被妈妈塞到木桶里洗艾叶水的日子里。 艾叶的味道可比这个清爽多了。 现在这一股子?混合着玫瑰天竺葵百合雏菊雪松奶糖柑橘茉莉…… 江袭黛许是有些看不下去——洗得干干净净的燕徽柔躺在这种难看的褐颜色里。 她皱着眉, 摸索着给她放干净了水, 又不嫌麻烦地再接了一缸清水, 重新?把燕徽柔涮了一遍。 涮完燕徽柔以后, 她便在燕徽柔的指挥下利落地淋了个澡。 燕徽柔感?觉自己?好像泡面,被泡开?了捞起?来,重新?又煮了一遍。味道闻起?来是好点?了,但实则是已经腌入味了。 最后依旧被一把捞起?来, 抱在怀里。 江袭黛在她头发上嗅了一下, 甚至眯了眼:“……太香了。” “我香得头晕。”燕徽柔两眼一闭, 沉痛道。 她感?觉自己?是被丢在了花丛里,香得骨酥肉烂, 快要化为春泥。 走过水蒙蒙的镜子?, 燕徽柔安静地靠在江袭黛身上, 她往里头望了一眼。 江袭黛眉稍皱着,大概是快要被她熏晕了,只是那双眼眸却是弯着的, 像是桃花瓣的尖尖,翘起?来时有些稚气。 燕徽柔又偏过头来,在她的肩膀上咬了一小口, 提醒道:“好玩吗。” “嗯。” 她笑得更?是娇媚,连眉梢也不皱了, 随即话锋一转,光明正大地嫌弃道:“有点?熏人, 今日我不同你睡了。” 肩膀上被狠狠地咬了一口。 江袭黛却轻哼一声,并不怕她生气,她踮着脚尖抱着燕徽柔轻盈地转了个圈儿,又很乐见于燕徽柔重心不稳地抱紧了她。 第244章 今天是有一点?可恶的门主大人。 “巧克力没坏牙,吃坏心眼了,以后可不许再吃了——啊……” 失重感?骤然传来,燕徽柔以为江袭黛没站稳,她只见得自己?与她倒得势如破竹,眼前景象迅速变化,一下子?横着砸到了沙发上。 燕徽柔在吓出声时,伸手?护住了江袭黛的后脑勺。两人湿淋淋地缠在一起?,身上未着片缕。 “干什么呢?”燕徽柔回过神来,叹了口气,她现在整个人无?力地压在江袭黛身上,和她贴得严丝合缝。 “白巧克力,”江袭黛阖了下眼眸,又盈盈抬起?,轻声问她:“好吃?” “好吃。”燕徽柔抽出手?,搭在她锁骨上,“你那么爱吃甜的。白巧更?甜。” 江袭黛却偏了下头:“自然,本座尝过了,也是那群穿白衣服的丫头供奉的。” 那女人望着燕徽柔,嫣然一笑:“头一次吃到那种东西,甜得柔情?满腹,让人觉得很舒心。” “倒是挺像你的。” 燕徽柔被拉下来,颈部被如法炮制地咬住,或是说,半吻半咬着。 她感?觉到濡湿之上盖了另一层濡湿,柔软的舌尖描过了她的颈窝。 “眼下我没法……”燕徽柔觉察到了江袭黛变化的呼吸,不由得有些遗憾。 毕竟她是肌肉无?力,尤其是腿部退化格外厉害,若不是江袭黛扶着她,出门都得靠轮椅,复健还得很久的样子?。 她如今的身体,实在经不起?一场久旱逢甘霖天雷勾地火的情?爱了。 会折腾散架的吧,一定会。 无?论tp。 “无?妨。只是香几口燕燕。” 江袭黛偏头吻住她的嘴,阖上了眼睛。 燕徽柔松了口,闭着眼睛任由她的舌尖在自己?唇舌间浅浅描着,卷翘的眼睫毛扫过面颊,带来一阵子?细微的瘙痒。 室内自动调节的温控很快贴心地调到了温暖的水准,与此同时,不知为何灯光也贴心地黯淡了下来。 毛巾没擦干净的一串儿水珠子?很快蒸腾消失。 剩下的是交错压在一起?的,甚至贴出大片浅粉红印子?的腿。 以及柔软戳着柔软摩擦时,引起?的酥麻感?。 燕徽柔听着耳旁略微的轻声喘息,忽然起?了一丝报仇的想法,她突然柔若无?骨地攀住了江袭黛的双肩,蹭了蹭。 她能感?觉到,两团柔软毫无?隔阂地挤压在了一起?。 随着这一阵子?动静过去,她听见了江袭黛的浅淡喘息,还有几声很轻微的浅哼。 “……没之前舒服。” “嗯?” “你没有buff了。” 这个词出现的频率之高,已经让江袭黛能够精准地发音。 燕徽柔笑了笑:“那怎么办?这意味着门主以后不会进行到一半就躺下吗?” “不。”江袭黛不知道在否认些什么,“只是感?觉有点?陌生。” 曾经是深恶痛绝的,每天醒来都要在心里骂一百遍凭什么燕徽柔那么好命。 但她现在并不是如此,居然不太适应这样的燕徽柔,心里生了一丝丝别扭。 一丝丝,不明显。 旖旎的氛围在她突如其来的委屈里荡然无?存。 她抱紧了燕徽柔,并且要燕徽柔也用力地回拥她,这样才能勉强找到一点?以前的感?觉。 “哎呀……”燕徽柔温和哄着人:“这有什么好难过的。曾经谁还是坐拥杀生门的天下之主,如今也只是江袭黛而已。我也有些无?伤大雅的变化,但我还是在你旁边。” “不……” 江袭黛不知是否是在浴室熏醉了,脸色泛起?潮红,竟突如其来地委屈:“陪伴?燕徽柔,你并不总是,你丢下我走了五年。” “五年,在漫长的生命里不过一须臾,我甚至等?过五百年,早就不怕了,但仅这一须臾……” “绝望像是看不到尽头。” 燕徽柔愣住。 她看见江袭黛蓄了点?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 江袭黛哭了。 燕徽柔手?忙脚乱起?来,她短暂幻想了一下有没有什么buff能够重新?加回她身上。 但是很显然,技术还没有突破到这种地步。 燕徽柔只好安静地对视着她,“别怕。”又伸出一只手?摸摸她,企图用肢体接触来安慰一下愈发情?绪化的门主。 她近来可能是找到了燕徽柔在旁边的实感?,愈发爱哭,当然,也更?爱笑着。 不再是那样嘲讽的冷笑或是粉饰太平,至少比起?那五年时,整个人都真实了很多。 这样其实更?好。当然最好。 燕徽柔本想在她冷静以后安慰一下她,但是见江袭黛双颊熏得发红。 她心里头突然有些奇怪。 怎么一下子?就? 看江袭黛皱眉也不像是特别清醒的样子?,双眼瞧着自己?,里头水润润的像是喝醉了。 燕徽柔伸出手?探了探她的体温。 居然是,惊人的一片滚烫。 她以为江袭黛是方才情?绪激动所?致,于是便没说话,靠在旁边等?待了一会儿,直到江袭黛的声音轻下去,那体温升上去了,却实打实地不下来。 “难受吗?” 那女人幽怨道:“方才一直都有,偏是你不好好抱紧来气我。” 第245章 “我是说,身子?难受吗?”燕徽柔问。 江袭黛侧过头,瞧着发丝翩然垂落,她出神地思索了一会儿,笃定道:“你压我压久了,有些头晕,难免会热。” “……” 燕徽柔确定自己?这点?小斤两根本不会把她压成这样,她唤了一声,陪护机器人按照命令给她找来了体温计。 燕徽柔让江袭黛夹着,没过班会儿抽出来一看,37.8c,还真发烧了? 为什么? 燕徽柔承认自己?有点?紧张,毕竟她还没有见过起?烧这么快的。 没擦干水凉到了?可是室内的温度很适宜,哪怕没有擦干也不会让人感?觉到冷。 情?绪激动引起?的?这个理由简直闻所?未闻,倒更?像是身体不舒服才让她突然那么脆弱。 燕徽柔撑着病弱的躯体,借助机器人的帮助勉强穿好了衣服,她把自己?的睡裙递给江袭黛:“娇娇,换上,我叫人来一趟。” 江袭黛本身还不想动,也许她没有发烧的经验,更?不知道得病(除了外伤内伤)是个什么滋味。 她是觉得自个有些不对劲,燕徽柔催着她穿,最后若有所?思地套上了,这次慵懒坐起?身,一下地却感?觉软绵绵的。 好在陪护机器人及时监测到用户要摔倒,一个闪身抵在她面前。她被扶了一把,不免蹙眉:“这东西……挡路作甚?” 门外响起?几声敲门,陈茶安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什么?江袭黛发烧了?什么引起?的,细菌还是病毒……啊忘了,还没做检查,你这不省心的闺女,快点?儿躺床上去。” 陈茶安连忙伺候这位祖宗躺上了床,可能还是觉得有点?头晕,江袭黛未曾拒绝她,这会儿异常地乖巧许多。 燕徽柔十分担心,“不知道,你不是说她体质很健康吗?” “是的,但健康也不能百病不侵……” 陈茶安道:“而且咱这里的病毒和生态环境,肯定和以前那个修仙界不一样。” “这位老祖宗真经不得夸,怎么一夸就生病了?” 第125章 江袭黛的这场病起得格外急, 仿佛疾风扫秋草。 她的身体现在很不适,是从前没有过的体验。 那群人还围着她絮絮私语,最后要强行给她抽血,她一怒之下—— 扑进了燕徽柔怀里。 燕徽柔彼时正坐在?轮椅上, 是被陈茶安推过来的。 燕徽柔以一个难受的姿势被江袭黛压在?了轮椅上, 好不容易腾出?只手来, 抱着她的脑袋:“很快就好了。没事?没事?没事?……” 她的一只手被燕徽柔握着, 燕徽柔的拇指在?一次次地抚摸着她的手腕。 只有这个时候,江袭黛才不会依凭自己心意动弹。 医疗人员经?过一番大汗淋漓的折腾,总算是扎下了针。 那女人的身子一直在?隐隐颤抖,不知是气出?来的, 还是因着高烧觉得发冷。 可把燕徽柔心疼坏了。 陈茶安也有点?不忍心:“嘶……等你康复了, 姨带你去吃星级餐厅哈。” 血检结果出?来, 是病毒感染。 这会儿江袭黛已经?没力气折腾,半梦不醒的, 她睡在?床上, 被推回了往日和燕徽柔待着的房间。 她神色恹恹, 却还伸手一把拽紧了燕徽柔的衣袖:“能别?放那群庸医进来吗?” “她们拿着那针头对我又灌又放血的,也没见舒服一点?,手上反而疼得慌, 找个会诊脉的来。” 燕徽柔:“那种?会诊脉的,研究中心应该是没有的。咱们现在?还不能出?去。” “这什么破地方啊。”那女人翻了个身,连带着呢喃闷在?被褥里, 听起来似乎很是绝望。 “没了修为护体,原来会被这些恶疾困扰。” “真是丢脸, 我叱咤风云很多年了。” “要是被从前的死对头知道?病得起不了身……” “跟那群孱弱的小废物们一样。” “别?这么想,三病两痛每个人都会有的。”燕徽柔打?断她的低落情绪:“至少是, 这个世界。” 江袭黛往被褥里头缩了一点?,神色倦怠地闭上眼,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头。 “想吃什么呢。”燕徽柔在?一旁问:“晚饭。” 本?以为她会回答没什么胃口,结果那人还不怎么精神地躺着,嘴里的菜名却报得很快。 “熔岩黑巧蛋糕,提子干黄油司康,法式焦糖酥,肉桂苹果派,南瓜蛋挞……” “生病了就别?吃甜点?了。”燕徽柔提醒了一句,“多补水,清淡点?。” “喝奶茶。”她气若游丝地说?:“记得全?糖……加麻薯和红豆。有奶盖也要。” “……” 燕徽柔头疼道?:“都是谁带着你学会喝这些的?” 连配料都整得一清二楚,活像是喝了千百遍一样。 “那小系统。” 燕徽柔心里想果然如此,没说?什么,对着江袭黛盘问了一周,果然没什么能吃的东西?。 江袭黛翻了个身,被接连拒绝很多次,似乎是恼了。 知道?她身子不舒服,连带着心情也不好,燕徽柔便放柔声音宽慰道?:“给你煮碗南瓜汤吧,放一点?点?糖。” 江袭黛抬了下眼睫毛,又阖上了,瞧起来不是很感兴趣。 第246章 她闭着眼睛休息,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燕徽柔去哪里了,便撑开困意想要找她。 胃里还有些饥肠辘辘,江袭黛才刚皱眉,强撑起精神下床,一勺温热的东西?便喂到了嘴边。 燕徽柔在?给她喂南瓜汤……但依江袭黛的眼光来看,那一碗金黄色的奶糊样的东西?,更像是粥。 江袭黛垂着眼帘,陌生地咽下了这一口汤。她不知何为南瓜,只尝过南瓜蛋挞,但到底也没吃出?什么味来。 但这一碗粥的南瓜味很浓郁清甜。 她咀嚼了一会儿,因为高烧感觉嘴都有点?恍然,感觉并不全?是安在?自己嘴上的。 “这是……你做的?” 燕徽柔:“怎么样?” 江袭黛皱了眉,“你的腿……” 燕徽柔放下了交叠在?一起的腿,她撑着身体,展示性地慢慢站了起来,还有点?摇晃,但是她支撑不了多久,很快又笑了笑,坐下了。 “很简单的,不用一直站着。” 江袭黛把碗端过来,默默地咽下了最后一口南瓜汤。 清软可口,当然因为糖放得很少,对于江袭黛最近吃惯了各种?甜点?的刁钻口味来说?,其实有点?太淡了。 但是仔细尝又不一样,那机器做的甜点?心虽好,吃了几?次却总是一个风味。 这碗南瓜汤很明显有燕徽柔的熟悉风格,一下子让她变得分外安心。 江袭黛很难以形容。毕竟风格并不是一种?味道?,而是味道?的复合和印象共同造就的。 她品味了一会儿,又将空碗放在?床头。 燕徽柔微微一睁眼睛。 燕徽柔的肩膀被圈住,收紧,埋在?怀里扎扎实实。 “原谅你没buff这件事?了。” 江袭黛贴着她,觉得浑身都降温了许多,她在?燕徽柔身上紧密地蹭着,可能是抵押到胃部了,她小小地打?出?一个饱嗝,整个人连同燕徽柔上下耸动了一次。 烧得不甚清醒,但她笑了笑,这会儿心里头不酸了,可能是因为尝到了熟悉的风味,十分安心,心情显然地变好。 燕徽柔被她热出?了一身薄汗,但一想到可能自己偏低的体温能让她好受一些,便也没有胡乱动弹。 一直到后半夜,燕徽柔再次被热醒。 她翻了个身,从床头摸出?温度计,给江袭黛量体温。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红色的线条一路窜到了顶,42c可能不是江袭黛的极限,而是温度计的极限。 不是…… 她这已经?不是热,而是有些发烫了。 燕徽柔心中焦急,不敢大意,摁下了紧急按钮,轻轻拍醒了江袭黛。那女人睡眼朦胧地问:“作甚?” 医疗部就知道?今天晚上没法安寝——毕竟这位是异世界的实验体,总得在?寻常人的极限里尝试突破,对于寻常的病毒有独到的免疫应对,叛逆得如同她的好奇心一样。 医疗人员看见惊人的42c,神色不由得严峻起来。 退烧针强行下去,温度也没降下多少。 最低一次成功回退到了40c,但是并不持久,像是一根压弯了的韧性弹簧,很快又反弹了上来,坚毅地留守在?42c左右。 “这么高温不会烧坏器官吗……”陈茶安看着温度计再次发出?尖锐爆鸣。 “她的身体比较特殊,针对人类的药不一定?有效。” “观察一下。考虑加大一点?剂量。” 但是用尽了手段,无论是打?针还是物理降温,却都没用,减缓不了高热趋势。 燕徽柔眼睁睁看着江袭黛安静下来,甚至打?针时都只是轻轻颤了下眼睫毛,没有过多疼痛的反应。 怎么会突然这样呢? 燕徽柔反反复复地推敲着潜伏期,不知道?到底是在?和江袭黛相处的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她现在?十分自责,总是遏制不住地想着,是不是哪天自己回来没换衣服,是不是自己传染给她的,要是门主真的出?事?了,她要怎么办呢…… 如是想着,燕徽柔的心越来越慌乱了。 但是又不知道?能做什么,只好拿湿抹布蘸水反复涂抹她的额头,频率过高,意义?似乎不大,但更像是心情紧张产生的刻板行为。 凉凉的湿意在?额角来回滚动。 燕徽柔不知道?的是。 江袭黛在?发烧时,实则是去做了个五光十色的梦。 这个梦有些离奇。 杀生门内,江袭黛撑着照殿红,站在?奢华的琼华殿上。 与此对应另一边的,是一个跪在?地牢里脏污不堪的小姑娘——她小时候的自己。 撑伞的她徐徐走过去,望着地下那个狼狈不堪的小不点?。 那小不点?抬起头来,满脸戾气,杀意如有实质地刺向来人。 江袭黛挑了眉梢,冷漠地注视着她。 地面?晃成一片平静而熟悉的水镜。 镜面?里,撑伞的女人神色高傲,跪倒在?地的小孩满脸凶狠,各据一方。 江袭黛望着很多年前的自己,她站在?原地瞧了一会儿,然后缓步走了过去。 小姑娘因为她的靠近而颤抖起来,手里暗暗攥着一弯带绣的铁片,上面?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陈年的血迹。 第247章 伞下的女人抬起手腕,伸向小姑娘。 “你……”小姑娘喘着粗气:“你现在?过得这么幸福。是要掐死我吗?” “怎么会。” 江袭黛勾起唇角:“你是我的从前,难不成是我还没和曾经?的阴影和解吗。” “……”小姑娘跪在?地上,却不敢去接那只手,“我好脏啊……什么时候才能看见光呢……” “按你一直做的那样,活着走下去。会有的,当然,也不全?是因为遇见她。” 第126章 跪在淤泥的小姑娘一直盯着她的手, 凶戾的神情渐渐软化。 她抬起小手,慢慢地,谨慎地搭在女人干净柔韧的掌心。 江袭黛握紧了那只手。她慢慢放下绣花伞,并且弯下腰, 将那小女孩拉过来, 给了她一个渴望的拥抱。 淤泥与鲜艳的红裙泾渭分明, 却又?交织在一起。 江袭黛闭上眼睛, 呈保护的姿态拥抱着她,听?到自己怀里的小女孩抽噎了一会儿,最后放声大哭起来。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人……抱过我啊……” 她哭了很久,哭得天地失色, 哭声弱下来以后, 她又?问: “你要走吗?我害怕……” “和我一起留在这?里好?不好??” 衣袖被牵住。 江袭黛笑了笑, “不。她还等着我回去。” “她比我更重?要吗。”小姑娘似乎听?不太懂,她呜咽道:“曾经?你很恨我……我听?见你的每一声心跳都在恨我。” “你喜欢的人……总是比我重?要……” “你从来没有在意过我的感受, 哪怕走到了仙界之巅。因为从来没有人喜欢过我, 所以你也?觉得我是坏的……” “我即是你, 你即是我。” 江袭黛摸了摸女孩的头:“我现在已经?不恨你了,毕竟后来觉得你挺可爱的。虽然是……” 她弯了眼睛:“是燕徽柔先发现的。” “你很强大。”江袭黛神情温柔下来:“坚韧不拔,执迷不悔, 邪风歪雨里,随手洒点雨露亦能生长怒放。” “毕竟,一个人能不受任何期望地活着, 也?是一种本事。” “你说是吗。” 那小姑娘的脑袋上覆着她的手,那是一双沾过累累罪孽的手, 但是掌心却依旧是温暖的。 “我自然要回去,以后的路还有很长。既来了‘天上’, 我也?会如曾经?一样好?好?生活下去。” “和你一样。” 江袭黛怜惜地摸着她:“和你一样,无论什么地方?,都能恣意生活。” “要知道,没什么能困住你我的。唯一能困住本座的,回头看?来,只有‘心囚’罢了。”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心囚?我不要被困住。要如何破之?” “贪嗔痴爱,是非人我……” 覆在发梢的五指一顿,最后释然道:“一切放下。” 就像她最终拥抱了过去的自己一样。 而不是想着掐死她。 梦境破碎了。 点点碎片如同洁白的花瓣一样,如一阵春风吹碎雪,弥撒了整个空间。 小姑娘眼底里的泪光还在闪烁,映照出了红衣女人身后满天的白色花瓣。 江袭黛闭上眼,感受着从梦里坠落的失重?。 她抽动了一下腿部,昏昏沉沉地抬起眼帘。 奢华的杀生门琼华殿消失不再。 她看?见的是洁白的天花板,还有燕徽柔担忧却疲倦的脸。 “燕燕。” 果?然,感觉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她便确切地有些想念她了。 江袭黛看?见燕徽柔捧着自己的一只手,燕徽柔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低下头爆发出几声如释重?负的呜咽。 “太好?了。”燕徽柔埋头,哽咽得不能自已:“醒来了……” 江袭黛有点诧异,她不就睡了觉吗?燕徽柔怎么哭得像是她死了一样。 她动了动手指,想要摸摸燕徽柔的脸颊。也?正是在这?时候,江袭黛才发现自己平躺在病床上,身上拿特殊胶带固定?,连接满了各种奇怪的小管子,小管子们?则连接着不知用途的各类监测仪器。 她浑身发软,手也?抬得绵软,只碰到了燕徽柔的发梢。 “我怎么了,燕燕。” 燕徽柔埋在床边,肩膀轻轻耸动着:“……有生命危险。江袭黛。” “高?烧太久,温度久久降不下来。”她抬起通红的眼眶:“大家都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你的各项数值一路暴走。” “不过,还好?。”燕徽柔轻声呢喃道:“刚才给了紧急针对你研制的新药,还好?现在稳定?下来了,温度也?有在慢慢降。” “太好?了……” 燕徽柔看?起来哭得很可怜,像是几天没睡觉了。嘴上虽然说着庆幸的话,她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根本止不住。 燕徽柔想要抱抱江袭黛,但是又?怕把?好?不容易退烧的她再次传染些什么别的现代病毒,只能抑制住这?种冲动,坐在一旁擦眼泪。 “不过是一场小疾。怕什么。”江袭黛翻过脸来,神情倦怠:“别哭。哭得像只花猫。” “对我研制的新药?这?般有效么。”江袭黛有点意外:“没成想那群白衣服还有点本事。” 第248章 燕徽柔只会觉得后怕。 走到这?一步,医疗部人员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三天时间运转整个医疗系统和人工智能系统,开发出针对她体质“临床”的新药,只有理论上的依据,完全?来不及做人体实验,草草试了几只小白鼠以后,就争分夺秒地试在了江袭黛身上。 这?当然是不合法的。 自然,江袭黛的存在也?很不合法,更类似于?特批研究。她到底算不算法律上的人类,还是一个很值得商榷的问题。 一个医师走过来,在病房外消毒了全?身,这?才慢慢走过来,拿着个平板电脑记录了江袭黛的状态。她又?温声细语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小毛病。” 燕徽柔知道江袭黛从不爱在这?群小废物面前服软,她连忙敲了一下床沿:“你认真答。” 看?燕徽柔那样子,不让她说出个几条不舒服大概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江袭黛无奈道:“身子有些发软,还有些热。” 那位小丫头认真地点头记下了,谨慎地再给她量了一次体温,目前已经?到了37c。 她调低了一点空调,又?绕到燕徽柔身后,劝道:“燕燕姐,你几天没睡了,可以去休息。大家都在实时监控着,那么多?双眼睛,不会出岔子的。而且你在这?里守着也?……” “不用了。”燕徽柔低下眼睫:“是我没照顾好?她,我心里难受,半点不累的,刚才还趴在她旁边打了个盹。” 那医生叹了口气,“好?吧。” 她转身出去了。 空荡荡的病房,看?起来只有燕徽柔和江袭黛两个人,但是还有悬挂在各个方?位的摄像头,一直在注视着江袭黛的情况。 江袭黛看?着燕徽柔眼底下青黑的一圈儿,还有刚才哭过的眼眶,她如此打量着,暗皱了眉,手往上抬:“你过来点儿。” 燕徽柔拭了一下眼泪,凑上前去:“饿了?” 没成想脖子一痛。 燕徽柔对她太没戒心,还没看?清江袭黛到底劈中了她那里,整个人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江袭黛收回手,虽说大病才过,手上绵软无力,但是劈晕燕徽柔还是绰绰有余。 她把?手再度放在腹部,对闪着几个小红点的监控说:“把?她带去休息。” 江袭黛闭上了眼。 不然燕燕恐怕能在这?里守到因为睡眠不足而晕过去。 她那小身板还是算了,扛不住熬夜的损伤,早该歇息一番。 江袭黛趁着这?个功夫,自己也?小睡了一下。 此次无梦。 她这?一场急病,病来如山倒,好?在发烧温度升得快也?降得极快,大概又?在床上躺了一日,体温已经?完全?正常。 只是后续的反应便有些磨人了。 江袭黛的精神很好?,但喉咙挺疼的,还在一直鼻塞,这?导致了她讲话总不如从前清晰,而是软软糯糯的。 再一次见到燕徽柔时,燕徽柔还在皱眉:“你居然为了这?种事劈我……” “本座不下手,你难道会听??”江袭黛轻扬下巴。 燕徽柔愣了三秒。 她也?露出一个笑容:“听?起来鼻塞得很严重?,口音都变了。” 江袭黛闻言,审视了她一会儿,皱眉,别过脑袋。 燕徽柔自知失言,毕竟自打这?句话以后,怎么哄那位老祖宗,她也?不肯再开金口讲一句话了,似乎生怕自个儿威严扫地。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不再鼻塞之后。 在此期间,因为江袭黛身体虚弱,哪里都懒得去,只躺在床上休息。 她无所事事,又?难得不想动弹,除听?着燕徽柔说话以外,每日便只好?瞧挂在墙上的电视解闷——在这?件事之前,她是一直不怎么爱看?这?一面墙里的小人跳来跳去的。 看?多?了,她发现了一件事。 ‘天上’不止是她所见到的样子,由冷硬的金属和拘束在盆栽里的花卉,以及各种闪烁着红绿光芒的仪器以及数据线组成。 她在电视里看?见了起伏的绵延的绿化植物,也?看?见了井然有序的大楼,川流不息的悬浮载具,蚂蚁般大小的人在各个建筑的空中走廊里横穿着。 更重?要的是,她发现那些人们?抬头所见,是万里的碧空。天上的云和雨,日与月与她知道的也?没差多?少。 刚开始来,她还以为这?世界就靠几缕烛火照明,穷酸不堪,也?着实讶异了一番。 如今看?来,也?许是她想岔了,所谓这?天上神仙,度过的日子肯定?比得那些写死在纸上的蝼蚁。 江袭黛心中暗暗有了些期待。 她重?新开始说话以后的第一句是,她告诉燕徽柔,自己想去“外面”那个世界看?一看?。 第127章 出乎意料的是, 燕徽柔却为此沉默了。 “出去吗?”她皱了眉:“目前还不行。” “为什?么。” 江袭黛自己并没有自觉,在这片区域里她引起的动乱行为都?可以被容许。毕竟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大体?上还有一点片面。 她是研究项目的“实验体?”,是现世人类对于现世能否存活异世界生命的一次大胆尝试。 之前带回来的植物动物皆已经死亡, 但是江袭黛却意外的稳定。 第249章 她的存在是没有先例的。 她打?破了一个常识。最?先实验成功的居然是更为复杂的类人生命, 而不是单细胞生物、植物、远古动物……技术的突破总有一点反常识, 就?像很久以前远古的人工智能出现时, 谁也没想到它最?先进军了文娱行业的低端市场,大家还以为它首先得解放那些枯燥乏味的体?力活动呢,再其次是解决逻辑类问题,结果都?没有。 光是一个江袭黛身?上, 都?能掘出多少篇核心期刊的主题了。 研究人员们?对她的态度巴不得供起来。那可是行走?的论文和职称!所?以哪怕江袭黛把?大家折腾得半死不活, 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打?退堂鼓, 还在认真地给她订厨师机器人。 但倘若出去以后?呢? 实验室里危险的小白鼠逃跑了,还具有超过?人类想象的单体?战斗力, 这会引起社会怎样的恐慌? 这一定会惊动高层的。 研究中心说不定都?得担很严重的责任, 到时候同僚的论文还没发出来, 多少是得一起去蹲号子了。 燕徽柔作为死过?一次的人,真正担心的并不是承担法律风险。 她担心的还是江袭黛。 要是真的不被准许,实验体?离开实验室后?必须销毁, 倘若用精尖武器制裁她,那可不是能躲过?的几发子弹,以及制服几个不听话暴徒的安保机器人那么简单了。 燕徽柔很有自知?之明, 她根本没有能力保全江袭黛。 “你在法律上,还没有人的权利。”燕徽柔很认真地告诉她:“至少暂时。” “你的意思是, 本座不是人?”江袭黛诧异道:“这群人瞎吗。” 她此刻正拿着个手机梳头发,照来照去, 虽然听起来有点奇怪,但是江袭黛确实钟爱于用燕徽柔手机的前置相机,如今给镜子她都?不怎么喜欢。 毕竟在美颜相机里,切换特效可以在脑门上生成一些有趣的图案。 这使得理毛的过?程不那么枯燥乏味了。 江袭黛把?燕徽柔拉过?来,亲昵地脸贴着脸,横过?手机,咔嚓一声照了张自拍。 然后?她指着照片说,“你倒是说说,我这眉是眉眼是眼的,怎么就?不是人了。” 燕徽柔沉吟片刻,“嗯……打?个奇怪的比方吧。譬如狐鬼小说里,狐狸精总变美女,比世人可能都?更为倾城倾国,讨人喜欢,但这并不能说它和人一样了,被发现以后?也不会被人类社会认可。迎接的仍然是人类对于不熟悉事物的恐惧。” 江袭黛轻轻皱眉:“你是说妖精?那种完全被欲/望支配的畜生,于人有害,披了层人皮而已。” 这和尊贵的杀生门门主能比吗?她偏头道:“燕燕,你居然把?我和那种脏东西混为一谈……” “不……”燕徽柔拿手指抵着鼻尖:“我是说,外面会出乱子的。” 但江袭黛的经历何?其丰富——尤其是有着充分的引发动乱的经历。 她从不会因为旁人的恐惧便不再下山闲逛,还从不特意掩盖自己的衣着和武器,更是从不辩解什?么。 倘若有人当面编排她是“妖女”,她就?坐实了妖女的罪行。 既然都?打?成邪魔外道的头儿了,她还要那清誉作甚?不如随心快活。 “哪的人都?这样,见惯了。”江袭黛靠近燕徽柔,在她耳畔说:“要管那些人作甚?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人,要我去一个个体?谅其身?心,那我还过?不过?日子了?” 燕徽柔笑了笑,又摇头:“而且我的腿还没好。” 她伸直了纤细的小腿,最?近的走?动让那里的肌肉增加了一丢丢。燕徽柔能够短暂站立了,但是很显然还要借助轮椅生活。 研究中心里各种各样的陪护人工智能很便利,完全不是去家里修养能比的。 除非燕徽柔想过?上每天被贴心的门主涮几遍的日子。 “好了以后?……” “好了以后?的话,我恐怕也得在这里长留一段时间。” 燕徽柔叹了口气?道:“当时为了圆自己一个念想,我做了挺多……蛮疯狂的事的,你知?道的。也牵连了我的同事,给研究中心带来了一些麻烦。” “所?以?” “所?以我不能离开。”燕徽柔道:“康复以后?,工作单位会追究我的责任,除却检讨以外,我也不知?道我要面临多少的赔偿金额和医药费……” 燕徽柔说到这里,又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她这辈子还能还完债再安心地闭眼吗? 如果江袭黛以后?能幸运地拿到身?份证,联邦承认其合法性,那么她自然也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那江袭黛在研究中心砸坏的各种大型设备以及……二十五架安保机器人,这就?是一个很恐怖的数目了。 燕徽柔没想过?让她去打?工还债,一来自己受过?其中很多的苦,二来这两个字天生和江袭黛就?不怎么适配。 所?以她潜意识也把?江袭黛的债揽过?来了。 这一清算,实在让她有点绝望。 研究中心的工资确实很高,高到可以让她几年还完妹妹欠下的手术费。 但也不能让她成为富豪吧……千万上亿的昂贵机器随便砸的那种。 想到钱,燕徽柔开始头疼了。万一还和单位解约,她上哪变这么多钱去。 第250章 “赔钱?” 江袭黛撩了一把?头发,慵懒地靠回了床头:“有一个好法子,但是我感觉你不会喜欢。” “什?么?”燕徽柔对此有点期望,毕竟没人喜欢还债。她谈不上喜不喜欢的。 那女人伸出手来,往燕徽柔颈脖上一抹:“把?债主做干净。” 燕徽柔:“……” 不,这个她确实挺不喜欢的。 “我还不想死刑起步。” 江门主的逻辑总是无懈可击的,她轻笑一声,手刀一竖,戳上燕徽柔的下巴,比划道:“怎么会?若有人对你用刑,本座不会坐视不理的。照样做干净。” 这么推理下去,大概整个世界都?要“干净”一遍了。 燕徽柔苦中作乐地想,不过?,江袭黛在以前的世界里,好像也确实是这么干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懒得多想,对待敌人通通砍掉。 “真的这么想出去?”燕徽柔问:“以前在杀生门,也没见娇娇多动弹几下……” “懒得出门和不能出门,”江袭黛道:“其中亦有差别。” “差别是什?么呢?”燕徽柔挑眉:“家里蹲和局里蹲。” “是自由。” 江袭黛很认真。 因为江袭黛这一句话,在研究项目告一段落以后?,趁着上级何?老太太开完会回来,燕徽柔向研究中心提交了很多资料。 其中包含实验体?的身?心健康等行为记录,多种多样。 那老太推了下眼镜,看?完了关于江袭黛所?有的实验数据和研究成果,她问:“所?以你是想带她去外面生活?” “嗯……我可以不去,但是她得能去的。”燕徽柔也觉得有诸多事情麻烦过?眼前的长辈,很不好意思:“是的,她身?为一个稳定的生命,拥有人类同等的智能和感情,也应该有人的权利。” “燕徽柔,先别急着说她。”何?女士叹了口气?:“你自己在工作中弄出来的重大纰漏,利用漏洞做规则之外的事情,中心还没追究你的责任吧。” “随时可以。”燕徽柔低下了头:“赔偿金……我会按照合同上面的来……” “加上自杀以后?的医疗费用,你还不起的。这种额度也很少有人能够还得起。”何?女士的语气?很平常犀利,但这确实也是事实。 “……” 燕徽柔:“我……但是我的债务,和江袭黛没有关系。她作为实验体?来到这个世界上,本身?是不欠什?么的。所?以我还是想请您想想,有没有什?么法子让她有个身?份……” “高层已经知?道了。认为价值很大,现在分了两派,保守和激进,会议上争辩得很厉害。我这次去开会也是因为这个。” “保守的一派认为,这是没有伦理的实验,会影响社会的稳定性,应该及时暂停,把?实验体?人道主义毁灭。” “那另一边呢?”燕徽柔的心跳慢了一拍。 “都?很喜欢她。”何?女士笑了笑:“那边的人认为,这才是人类完美进化的方向,更强的力量,更健康的器官,更均匀的体?型……有人激情发言,说我们?才是自然选择下的残次品,冗长难看?却勉强能跑的代码,每过?一百年就?会像没油的机器一样报废,不努力找到出路,就?永远无法攻克肉身?的苦弱和疾病的隐患。” “这些话有点偏激,引起了很多讨论,反对和支持的声音都?变大了,最?后?会做出什?么决定也说不好。” 何?女士温言:“对于我们?小小的一个研究机构,只能等着高层作决策了。燕徽柔,你的提议我早就?提交上去了,暂时还没有结果。” 第128章 外出的日子遥遥无果, 燕徽柔也委婉拒绝和江袭黛一起出门。拿着酒酿圆子哄了?她许久才勉强妥协。 但她如同一只关不住的鸟儿似的,没?无所事事多久,便把?矛头对准了?另一个?人。 陈茶安打着呵欠走在下班的路上,还没?走出研究中心?, 就被一把?黑色的枪砸中了?胸口。 她蹙眉接住, 刚想说是?哪个?乱甩武器, 只是摸在手中一看——咦, 是?她给江袭黛的玩具枪。 “拿这破玩意糊弄鬼呢。” 熟悉的声音。 “啊啊啊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江袭黛越狱的次数太多,陈茶安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反正只要不主动攻击她,她除了?喝别人奶茶以外也没?有做过什么恐怖的事情,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陈茶安讪笑:“毕竟我也弄不到枪嘛。只能找把?最像的给你?玩玩。” “玩?”江袭黛道:“玩这个?作甚, 本座又不是?闲得?慌。” 我看你?就挺闲得?慌的。陈茶安在心?里默默吐槽道。她连忙转移话题:“你?来找我干啥呢?” “你?有过一诺。”江袭黛抱着双臂, 在她面前随意走了?几步, 又甚有压迫感地停住:“你?说要带本座……” “去外面吃火锅。” “?” 陈茶安松了?一口气:“想吃火锅了?呀。这简单,我马上给你?下单一个?。” “我是?说, ”江袭黛咬重了?字音:“去外面, 吃火锅。” 陈茶安错愕地抬起头来, “不行,你?不能出去。” 第251章 “答应本座的事情不做到?”江袭黛瞥她一眼,“放在以前, 这些人是?什么下场你?不晓得?吗?” 陈茶安:“等等,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去外面,重点?明明是?最好的火锅……”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似乎想混过去, 但是?江袭黛却并不让步。 她没?再多言,冲着陈茶安弯起眼睛一笑, 如此漂亮玩味的笑容,却让陈茶安不寒而栗。 “姐们你?……” 陈茶安想起来那天?快被江袭黛掐死的恐惧了?。 她冷汗涔涔下:“除了?这个?, 我什么都可以干的。不行,不行,你?真的不能出去。你?出去了?我就玩完了?,我还不想蹲局子……” “那你?很想就此变成一片虚无吗?”那女人甚是?好奇地问。 “不不!”陈茶安刷地一下子跪坐下来,“但是?我真的不能放你?出去,除了?我自己?,我还得?为大?家负责的。对了?……虽然我没?这个?权限,但是?我还有个?别的法子能够让你?看到外面世界。” “你?是?说放片儿?”江袭黛轻嗤:“无趣。都是?录好的,是?真是?假都不一定。” “不不不!是?直播!”陈茶安:“实时的,你?玩过直播没??” 江袭黛垂眸冷冷盯了?她一会儿。眼前这小丫头不算大?胆,但是?她却宁死不愿意告知,想必是?逼也逼不通了?。 江袭黛心?里又想,其实摸索一番,她自己?未尝不可能找到出口,可燕徽柔…… 想起她最近冲自己?念叨的话,江袭黛慢慢放下了?这个?打算,燕燕看起来很是?担心?的,而且那家伙的身?体如今还是?不利索。 没?了?新鲜乐子,江袭黛只好退而求其次,“没?有,姑且听你?说说。” 陈茶安如释重负,不光给她下了?晚上的火锅订单,还倾情给她点?开一个?直播间,“你?看,我感觉你?会喜欢这个?,户外探险主题的……” “这和那些录的片,有何区别?”江袭黛看了?一会儿。 “实时呀。”陈茶安:“这上面放出来的可都是?正在发生的事。” “这里飘着的小字是?什么?” “是?观众啦,你?看这里显示着直播间的人数,有些人比较喜欢爱在这里说话。有时候看看大?家的评论也挺有意思?的。” 江袭黛看了?片刻,这个?户外探险有点?无趣,一点?风吹草动就给这人吓得?左右横跳。 她拿过陈茶安的手机,往回退了?一下。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 陈茶安暗暗咂舌,这么熟练了?,看来没?少?玩燕徽柔手机。 正当江袭黛兴致缺缺地寻觅时,陈茶安道:“我得?下班了?,你?回去让燕燕教你?弄吧。” “燕燕是?你?叫的?”江袭黛蹙眉。 “……” 陈茶安:“有没?有可能……我认识她更早呢?高中我们一个?社团的,我是?她学姐,知道她很多事哦。” “学姐?” 陈茶安勉强地道:“就……按你?的话来说,差不多是?师姐。” “你??” “……怎么了?。” “可笑。还以为你?比她小,这么矮。” “啊你?!”陈茶安双目睁大?,要炸毛了?,“你?干嘛人身?羞辱!” “说事实就算是?羞辱了?吗。”江袭黛轻笑一声,看那年轻女孩满脸变红的模样——看起来是?破防了?:“真有意思?。” 她把?手机丢给了?陈茶安,双眸一动,想到此事,又不悦地问道:“你?和燕徽柔师承何处?” 陈茶安郁闷地道:“那么多科目,国?际语、数学、自然科学综合,人文科学综合,机器语言类,医学常识,心?理健康……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选修,那么多老师,怎么给你?说。” 这些话,江袭黛听得?不是?很懂。毕竟没?有人教过她读书,识过的字多半是?来自于经文里。 “这么多师长……”她有些讶然:“她竟学了?这么多?” “大?家都要学的。但是?燕徽柔成绩很棒,她全是?a以上。当时——也是?高中响当当的风云人物呢。” 江袭黛思?索片刻,笑了?笑,她有点?想象不出来。 毕竟燕徽柔平时温声细语的,也不像是?那种?爱出风头的样子。 陈茶安也乐得?拿出相片给她看,她手机里还保存着社团的一些照片。 江袭黛放大?那张照片。 穿着蓝白校服的燕徽柔,靠在一颗碧绿的大?树下,她眉眼弯起,神?色颇有青春朝气,青葱得?能掐出水来。 那少?女手里拿着一台摄像机,举了?一半,神?色讶然,似乎想要对着偷拍的陈茶安照回去,但还没?来得?及—— 这一刻被定格下,拍得?精彩,格外生动。 “好小的样子。”江袭黛拿指尖摸了?一下她脸部,但是?却不慎将照片挪走了?,蹙眉:“哎,怎么……” “没?事。”陈茶安连忙很狗腿地给她划了?回来,“尽管看哈,看个?够。” 她这么说话,江袭黛反倒有一丁点?不自在了?。 江袭黛又佯装无事发生一般,往后划了?几张,却发现还有燕徽柔的很多照片。 第252章 “你成天拍她作甚?还藏这么多?”江袭黛有点不高兴。 “拍美女啊?对大家的眼睛好。”陈茶安震惊于她的联想:“你别误会,我们是摄影社的。” “天底下就她一个美得可拍吗。” “呃……主要也是因为她比较配合,神态也很自然,随时都能拍。积少成多,我都快拍出一个影集了。” 陈茶安吐槽道:“毕竟受不了我另外几个朋友,一照相就给老娘嘟着嘴卖萌,或者做鬼脸,一点都没有高级感。” 江袭黛还是蹙眉。 陈茶安见她这一副耿耿于怀的模样,连忙补救道:“她脾气好长得也清纯,当时追她的人那——么多,女的男的都有,您清算到明年都够了,可不要误伤我!我从来把她当妹妹看!!” “别凶我。”陈茶安往后退了一步:“改天也给您拍一套。” “不必了。”江袭黛啧一声,这才放过她。 陈茶安拿过手机,叹了口气,光速下班了。 江袭黛穿过走廊,照例顺了一杯工作人员放在前台的奶茶,已经有懂事的孩子一次点两杯了,有一杯全糖是专门供给她的。 江袭黛咬着吸管,一路走回了房间。 没到傍晚,陈茶安点的火锅外卖已经送来了。 看在江袭黛大病初愈的份上,她很贴心地点了菌汤锅。 燕徽柔看得格外稀奇,她从没想过江袭黛还会主动吃别的。尤其是这种带盐的食物。 不是万般皆下品,唯有甜点心高吗。 “会吃吗?” 江袭黛喝奶茶,没吭声,一回来就摆弄燕徽柔的手机,很安静地刷着。 不料手上的奶茶很快被顺其自然地接走,她没有发觉,换了个姿势玩手机。 燕徽柔不想她多喝这种东西,因为今天已经喝了一杯了。 江袭黛望了一眼已经冒泡的锅底,才发现燕徽柔已经帮她涮好了,正坐在对面笑道:“再不动筷,我就把你的也吃了?” 江袭黛:“不吃菜,味如嚼蜡。” “羊肉呢?”燕徽柔支着下巴问。 “膻。” “还有鱼片?” “腥。” 燕徽柔叹了一口气,把盘子转过来,她就知道这火锅多半会进自己肚子。这是陈茶安常去的一家店,还经常招待同事。不得不说,味道确实不错。 她见江袭黛又悄然取回了奶茶,突然停筷道:“把果盘吃了。不是答应我每天最多一杯吗?嗯?” 女人拿奶茶的手一顿,又若无其事地去拿果盘,开始拿签子戳哈密瓜和圣女果。她不讨厌这两种水果,但是也不会主动吃。且圣女果只吃夹着乌梅片的,实在难伺候得很。 江袭黛浏览了燕徽柔的手机很久,没发现她拍过同学的照片——只有全家福和自然风景。 最顶上的一张,也是唯一一张自拍样的照片,还是自己和她挨着照的。两人的头顶上都是特效猫猫耳朵。 她这才摁灭了屏幕,脸上有了些许笑意,安心地去看直播了。 只是不知为何,她分明点进了同样的app,内容却也不同于刚才的户外直播那样单调。 江袭黛点进去时,手机突然发出很销魂动感的音乐,一个女人正在直播间猛地一下子凑上前来,冲她眨了眨眼睛,竟是在跳辣舞。 燕徽柔被这品味的音乐震了一震,错愕地抬起头来:“……你这是在看什么?” 第129章 “看跳舞?” 江袭黛不确定地说。 她紧盯着掌心的方寸之屏。这人确是在扭动, 但依她苛刻的眼光来看,此种动作既不翩然也不优美,不知是什么舞种,跟突然抽风似的。 当真是在跳舞吗? 不好看。 燕徽柔也过来凑了一眼, “哦……看标签这是个姬圈主播。真凑巧, 怎么一刷就刷到了。” 江袭黛把手机拿远一点, 百无聊赖地盯了片刻, “何为姬圈?” 燕徽柔给她科普了一遍,江袭黛若有所思,“……” 她刚刚划着手机,本想退掉的, 想了想, 便又翘着手指, 划了回来。 且让她瞧瞧这是何方神圣。 燕徽柔的目光落在她动屏幕的手势上,忍不住笑了笑。人家扒拉手机都用拇指, 只有江袭黛习惯于用中指。食指和无名指无意识地翘起, 显得这个动作优雅中透着一点……难以企及的年代感。 江袭黛觉得声音很吵, 她不得不继续拿远了手机,直到燕徽柔摁着音量键调小了一点。 “此舞不够精彩。怎么又来了一人。” “可能是她女朋友。”燕徽柔答。 最后两人亲起嘴来了,弹幕快要被刷爆。 江袭黛:“我有一事不解。为何这两个人喜欢当着大庭广众之下亲吻?” 莫不是有什么不得了的癖好。 “可能别人觉得cp很甜吧, 这样流量更好。” 燕徽柔接连蹦出两三个新名词,江袭黛暂时没有听懂。她纳闷地看着这两人贴贴,和观众聊天也无非就是一些很无趣的生活话题。 第253章 怎么那么多人在里面尖叫。 不理解。 江袭黛终于厌倦了, 忍无可忍地退了出来。她在浩如烟海的网络世界里寻觅着,划过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不知所云的视频以后——终于有一片净土让她驻足。 一个长相甜美微胖的女孩在吃点心, 看?起来很香的样子。是的,光是在吃东西。 这就是所有的直播内容, 但?是人气却意外地不低。 江袭黛看?了很久。 蛋糕奶油的颜色瞧起来梦幻极了,而且内里的草莓酱非常晶莹,看?起来是不错。 “能和她说?话吗?” 燕徽柔已经在收拾残局了,她把外卖盒子都收在一起:“可以打字的。” 江袭黛把手机递给?燕徽柔,“帮我写一下。” 燕徽柔好笑地点开?聊天框:“写什么?” “‘蛋糕寄来尝尝’” “……” 燕徽柔:“我觉得……这是吃播,大概不会卖甜点的。” 江袭黛:“试试。” 这里的弹幕量没有刚才多,她发?出去的一条弹幕明晃晃从上方飘过。 但?也仅是飘过了,没有人在意。 江袭黛支着下巴,不由得蹙眉。 这时,燕徽柔贴心地为她调开?了手写功能,江袭黛用指尖轻轻磨着屏幕,又慢吞吞地写下几?个字。 今天倒是格外地听话,只在这里玩手机,没有软磨硬泡地要出门了。 燕徽柔很欣慰。 门主往后陷入柔软的沙发?里,手机屏幕挡到了她的脸,从那儿?飘过来一句:“燕燕,走路。” 这是提醒她要复健了。 燕徽柔倒是听话的,不像江袭黛喝奶茶那样屡教不改。她把垃圾丢出门口以后,便站起身,开?始今天的复健运动?,杵着一根拐杖在室内走了大概五六个圈。 待她浑身出了一层薄汗时,却听见?沙发?那儿?传来特大动?静的一个翻身,似乎是恼了。 燕徽柔看?过去:“怎么了?” 那女人顶着揉乱的长发?坐起身来,面色冷下,并不说?话,手上写字的速度快了很多。 看?起来像是在和人私聊。 噼里啪啦地划了一阵屏幕后,她才颇为解气地摁下发?送键。 燕徽柔好奇道:“你该不会是和网友吵架了?” “谁和这种下流货色吵架。”她冷冷道:“恶心。” 此地无银三百两。燕徽柔抬起眉梢,“所以那货色……与你讲了什么?” 燕徽柔见?她不答,便把手机拿了过去,一看?确实是吵架了——江袭黛在弹幕里连发?了好多“蛋糕寄来尝尝”,后面又问“出价为多少”大概是想?要引起主播的注意。 然后有某网友紧跟发?送:“刷屏狗,有病吗。” 许是极大地把杀生门门主冒犯到了。江袭黛居然无师自通了私信功能,点进去回骂:“犬吠小儿?,自个有病早些去看?,莫要在此处狗眼瞧人。” 对方回:“?给?你脸了煞笔玩意” 这不,网络喷子开?始新?一轮战争了。 燕徽柔瞧得皱眉,现在的人的素质……真的说?话挺脏的。她再往下一拨弄,发?现江袭黛的回复连续跟了三条:“丑脸一张,谁要?” “晦气东西。” “本座不用看?都能闻到一股子尸臭,恶心至极。” 呃。 对面可能破防了,连续跟了一大堆话弹过来,开?始问候她的母亲,骂得更?肮脏了。 燕徽柔愣愣抬起头?,看?了一眼还在恼火的女人,暗暗想?着:没想?到她还有点吵架的天赋——比自个强。 江袭黛又靠过来:“它又说?了什么?让本座瞧瞧。” 燕徽柔叹了口气,把那个用户拉黑了,对着脏话点了举报,后面的信息也因为屏蔽词太多而无法显示:“没必要为这事生气。” 江袭黛皱着眉,她倒是谈不上太生气,她这一辈子听到的比这更?脏的话多了去,只是不能打人一顿解气……这件事让她有点不高兴。 更?有些让她不喜的是,那个主播也不回应她到底能不能买蛋糕的问题。不卖便罢了,说?声厨子的名姓,或是这种蛋糕的名字,很难么? 挺狂傲一小丫头?,坐在屏幕面前?馋她,又吊着她胃口。 是什么心思昭然若揭了。 江袭黛不受这气,她索性?退了直播间,去厨房命那机器人给?自个做甜点去。 永远拿筷子吃西点的江袭黛,夹了一小块巧克力含住,又将目光放在燕徽柔身上:“燕燕,你的二?十圈走完了吗。” 燕徽柔:“不是十圈吗?” “如今能杵着拐杖走了,自是得加量加倍,不可怠懒。” ……这不,网上失意,就来折腾她了。 燕徽柔苦命地走完了二?十圈,不知为何,江袭黛总能卡着她的体力刚好完全消失殆尽的那个点布置任务。 她累得一下子又扎进了沙发?里,再也不想?动?弹。 余光瞥见?江袭黛似乎又拿起了她的手机,在若有所思地浏览些什么。 燕徽柔在睡过去前?还在想?,逃过了短视频的摧残,但?看?起来她是真的很喜欢看?直播…… 只是燕徽柔再怎么想?,却也没想?到,江袭黛因为一个离谱的理由,居然自己开?了直播间。 第254章 ——她还给自己不小心整火了。 因为燕徽柔已经很多天没有手机(都在江袭黛那里),燕徽柔的网速大概是村里2g的水准。 所以她对此一概不知。 直到有一天,等到陈茶安一脸懵逼地过来告诉她:“等下,我是不是在网络上刷到江袭黛了?你看这个,是吧,我没眼花?” 这时候,已经洪水滔天。 燕徽柔和陈茶安对视一眼,点进了那个人数爆满的直播间。 那女人的脸庞出现在镜头里,哪怕隔着一层毫无修饰的相机,也娇艳到有点失真,皮肤好到完全看不出瑕疵来,让人很难不戳进去。 毕竟以前是小说人物,简直快给现实造成降维的打击了。 何况她还是一身古香古色的大红衣裳,却在用筷子吃西点。 并且搭配着喝奶茶,一小口一小口,喝得像是窖藏的美酒。有一种东西合璧的新鲜感。 这么多碰撞的元素,不火才怪。 江袭黛不动神色地举着手机对准自己,似乎还在阅读网友发来的弹幕。 她毫无紧绷感,镜头甚至都随意晃着,有时候照自己,有时候专门拍甜点心。 燕徽柔还以为江袭黛天天拿着手机是在拍照录像。什么时候学会开直播间了? 燕徽柔两眼一黑:“……应该没有暴露研究中心的图标?” “没有,这个墙壁也看不出什么来。当然也没人认识她是实验体。”陈茶安道,“不然早给她封了。江袭黛也没干什么,只是在……对着镜头品尝她的下午茶而已。这是什么癖好?” 燕徽柔回去时,推开房门,果然看见江袭黛在吃下午茶。 江袭黛瞧见她,略挑了眉梢,竟将燕徽柔和自己拉到了一起,两人同时出现在直播范围里。 弹幕上正飘过各种各样的思想湍流。 考究类:“三分钟,我要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字和所有信息……” 服装鉴赏类:“这身红色古装好考究,料子也很贵吧?” 食物鉴赏类:“用筷子吃西点居然能做到没有违和感,下次能用筷子吃牛排吗。” 发疯类:“妈妈妈妈妈妈咪,别嘬麻薯奶茶了!!请不要怜惜地嘬我的嘴儿!!” 网速较好的一类:“有新的一位加入了耶。” 还有磕cp的乐子人:“靠这么近,请问是女朋友吗?” 燕徽柔一想到此刻正被一大堆网络吃瓜群众围观,她就浑身不自在起来,绷直了背脊靠在江袭黛的身上,冲镜头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江袭黛回头看了一眼燕徽柔,“不是朋友。” 她弯眸看着那弹幕,一字一句吐出:“拜了堂的。” “……” 燕徽柔眼睁睁看着弹幕炸了,像是把一大簇白菜丢进了烧红的铁锅里。噼里啪啦什么声音都涌了出来。 第130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 “一开始只是听说这个吃播好看来的, 没想到还能解锁新人物” “突然失去机会了……带我走吧两位……” “祝百年好合” “99” “拜堂?是指那种传统婚礼吗” “年下赛高!!” 混杂的弹幕充斥着整个屏幕。 江袭黛戳着这一行字,好奇地问燕徽柔:“此乃何意?” 燕徽柔更尴尬了,她觉得自己不算年下。但是算年上吗? 也……不那么算吧。 要怎么和她解释呢。 弹幕里还在尖叫,看起来短短一日之内, 江门主已经集齐了妈粉女友粉女儿粉cp粉, 战绩十分斐然。 “啊啊啊啊妈妈妈妈咪为什么这个问题听起来也好可爱, 妈妈平时是不是平时不怎么上网冲浪” “声音好好听哦(痴呆)” “啊啊啊啊都好可爱捏” “放肆。”江袭黛蹙眉:“谁是你母亲, 莫要乱喊。” 让江袭黛有些不解的是,她往日一皱眉,杀生门徒众无不跪地求饶。 但是如今她蹙眉冷脸,却好似网友的兴奋剂一般。 江袭黛凑近了些许, 瞧那屏幕上发出的一堆“啊啊啊啊”的嘶吼, 不由得有一点心悸。 “有幸被骂了真的要死了” “别凑近了姐姐第一次看直播这么害羞” “您是我妈而我是您的狗” 还有一个金灿灿的火箭砸来, 对着屏幕开花。砸出一大堆:“汪汪汪汪汪汪汪” “……” “这是发臆症了吗。” 江袭黛对此难以理解,她沉默了一会儿, 把手机翻转过来递给了燕徽柔, “你替我看看。” 燕徽柔接过这烫手山芋, 镜头映入她自己的脸。 大家在经过一些镜头的颠簸以后,终于重新看见了画面。 “人呢人呢人呢” “这个小姐姐也好美腻捏” “这个账号是我的,”燕徽柔歉意地道:“她平日不怎么上网, 所以有些网络用语不是很了解。” “哈哈哈原来是被吓走了” “果然那素颜状态一看就没受过什么电子产品的污染” “不,不是专业的。”燕徽柔挑着回答了几个问题:“她一时兴起好玩,所以各位不要……再刷这么多礼物了。谢谢。” 第255章 火箭还在蹭蹭地丢, 不知道是哪些个富婆这么热情。 “名字吗?隐私,不能告知。” 燕徽柔摁下了键:“再见。” 世界终于回归到一片寂静。 燕徽柔松了一口气, 她浏览了一下后台。 这个账号是真的火了,粉丝从几十涨到了五十万左右, 而江袭黛才祭献几顿下午茶的时光而已。 一看收入,平台扣去一半,零零碎碎扣去一点,那群金主的打投居然还剩下百万。 ? 燕徽柔很少看直播,听说这行赚得不少。 但她头一次直观地看到日入百万的时候,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还是有点恍惚感。 好多…… 比她一年的工资还要多一点。 燕徽柔盯着那数额看了一会儿,无奈地笑道:“我真是想多了。” 居然还会操心高贵的门主大人以后得去打工挣钱的问题。 她分明那么别具一格又耀眼,要不是困在小说刻意的情节安排里,本就是众星捧月的,哪里会受现实生活的苦楚。 这么看来,以后谁养谁还不一定呢。 “嗯?想多什么?”江袭黛问。 燕徽柔摇摇头,给她展示了一下那个数字:“你挣了好多钱,我给你开个卡存着?” “多少?” 燕徽柔给她报了一个数。 江袭黛没什么概念,她想了想,在网上找了一个拍珠宝的视频,欣赏了片刻,指着其中的一块翡翠问:“能买多少个这个?” 燕徽柔查询了一下价格:“底下的相关从业者鉴定为,四百万左右,不知是真是假。” “这种的都买不到?”江袭黛有些嫌弃:“那能有多少。” “你莫要给我了,一丁点有什么好存的。自个留着零用。” 她随手一挥,把钱和以前在杀生门里乱扔的珠宝一样丢给燕徽柔,完全不问去处。 燕徽柔骤然生起一种被霸道总裁包养的荒谬感。 没想到她这辈子还能听到这样的话。 但不得不说,这荒谬中含有一点幸福。 不过谁家好人拿着一百万作零花钱,燕徽柔因为从前还债的一小段日子,已经习惯了比较节俭的生活。 燕徽柔还是另开了一张卡,把钱存了进去。 就这样,没人胆敢干涉门主大人的直播自由,最多是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她不要暴露研究中心的图标以及名字。 江袭黛的本意,自然也与其上所有敏感内容无关。 起初她只是因为被某个主播的蛋糕勾引到了,结果到底没有吃上;心有不忿,江袭黛便自己学着弄出了一个直播间。 怎么说也得馋馋别人,以出一口恶气。 但是让她很意外的是,大家对于她吃什么没有半点兴趣,也不是很在意。 那群僭越的小辈,反而对她的行为一惊一乍的。 何况大多不思进取,竟自诩为圆毛的畜生,愿长伴她左右。 江袭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思考。毕竟以前这种情况,是需要她出手威胁,对方才会跪下来摇尾乞怜。 像是她这样一颦一笑,都会引得人激动的狗叫时…… 这实在有点儿吓人了。 又连着播了三四天的门主,逐渐对这种内容感到了厌倦。 怎么没人和她说点新鲜的东西。 光成天砸钱?杀生门门主这辈子富有过天下,倒缺那三瓜俩枣的吗。 后来,江袭黛便不再直播下午茶了,被一群人看着吃饭,怎么感觉跟赏猴似的。 但她在有一次炫耀自个的首饰时,无意中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 ——珠宝鉴赏。 这件事有一点好玩,主要是能瞧着小蠢货们,捧着几颗破烂来和她连线鉴赏。 每次她扫一眼说出估价,便能好整以暇地笑看着,对方破防找补的神情。 当然,有时候也能碰上几件真货。 这年头的画质已经非常清晰通透,江袭黛甚至瞧见了几件尤为喜爱的藏品。 可惜都不如她以前的。 网络直播间“杀生门”算是彻底火了,火得长盛不衰。 吃播太过普遍,每天吃甜点也很容易让人疲惫。何况江袭黛的摄像水准十分任性,有时候连对焦都很潦草,全靠粉丝们的溺爱撑下来。 现在突兀地转型成了鉴假一类的,大家发现这个神秘的红衣女人眼光确实有两把刷子,准确度快赶上专业水平的人员了。 而且她讲话古香古色的,酷爱嘲讽,偶尔刻薄,戏剧性拉满,直播的摄像水平虽然很欠缺,但是观赏性很高。 只是仍有几点遭人诟病。其一,主播性情比较难料,不高兴了会直接回怼,刷钱也没用,没兴趣了会关掉直播间。 其二,主播似乎完全不把粉丝当回事,别人给她刷火箭,这女人眉眼淡淡的甚至会说,不明白你们成天在这种地方砸钱是为了什么,无趣。 其三,主播会突然黑屏消失,背景音里全是“燕燕燕燕燕燕”的重复声音。 但很可能是现代人精神压力过大,存在一大部分人,就好这一口。 第256章 新鲜,无法预料,从未见过的人设和直播形式——吊打娱乐圈的绝美面孔,以及白眼翻得不着痕迹的轻蔑感。 江袭黛的热度就这么登顶了。 连研究中心的人员,下班以后都会习惯性打开手机点开“杀生门”频道,以监视江袭黛行为的初心……实则是去看看大家的实验体又在整什么花活。 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看到燕徽柔和她坐在一起直播,两个人很登对地靠在一起。 虽然那位姓燕的姐姐也很顺眼,但是观众一般都不怎么乐于见到她——每次燕徽柔一来,就是到了准备下播的时候了。 “再见。”燕徽柔和善地笑了笑。 “恭送门主” “恭送门主”x2 “恭送门主和门主夫人!!” 由于直播频道取名为“杀生门”,江袭黛又常年一身标志性的红色古装,活像是从哪个武侠仙侠剧本里钻出来的,时候久了,大家也便叫她“门主”。 “她有天赋哪。”陈茶安正在摸鱼看直播,一边和自己同事吐槽道:“几乎踩准了每一个热点,估计再不过多久,就会有人找她上门接广告了。” 这件事燕徽柔自然也思考过,只是……如果有什么合作得面谈的话,那自然是不能的。 但让她们二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合作方确是来了,来的却不是什么商人。 而是高层的政客。据说是某位大人物在浏览直播录像以后,突发奇想,亲点了要来见燕徽柔和实验体一面。 第131章 自打得知这个消息以后, 燕徽柔就一直有点失眠。 这时候是凌晨4:00,室内的昼夜灯还是保持蒙蒙亮的昏暗。 借着这一点灯火,燕徽柔侧过头,去看江袭黛沉静的睡颜。 江袭黛倒是不担心, 睡得眉眼舒展。可能是平生经历的风浪多了, 对于所谓高层, 她半点没有什么害怕, 倒是更想看看那长得什么三头六臂的模样。 日子就这样惴惴不安地混到了约定的那天。 想象的会面并不如何隆重,只是发生在一间封闭的地下会议室内,小型的那种。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内,研究中心还是熟悉的研究中心, 只是周围的人员都已经清场。 “请吧, 燕小姐。” 一个全副武装的机甲安静站在原处, 模样和研究中心内的安保机器人有些相似。 “这个不能带进去。” 江袭黛抬步欲走,那机械手却抬起, 位置停在她束发的玉簪上。 “……” 燕徽柔给江袭黛取了下来, 交给了一旁的机械手。 “感谢理解。还有您手上的链子也不可以。” 燕徽柔一摸江袭黛的另一只手, 那是盘踞在她手背上的腕剑,不过美观意义早就大于了实用价值。 江袭黛问:“你是怕我对里面的人动手?” “抱歉,在身上携带暗器刀具, 本身也不符合规定。” 江袭黛有点不乐意被指手画脚,但是见那东西似乎一根筋得很。 她眉梢一挑,忽地笑了笑, 将手上的腕剑取下,挑开尖锐的部分一甩出去, 正好飞掷进了那机器的脑门心。 “别。”燕徽柔坐在轮椅上,连忙拽了拽她, 轻声道:“今天……和善一点。” 机械手平静地把那把暗器拔下来,储存起来:“谢谢合作。” 江袭黛往前走了一小步,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这玩意。 和那些安保机器人不一样……它的弱点不在头部?但是它浑身铜墙铁壁,像一座小山一样地站着,看起来比之前的要强很多。 看起来这个世界,要比她想象的更有意思一点。 江袭黛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室内只单独坐了一位女性,没有别的人手。 让燕徽柔格外惊讶的是,她看起来非常年轻,可能不过三十岁。 她露出一个笑容,站起身来伸出手:“你们好。是我想要见你们一面的。” 燕徽柔礼貌地握了一下她的手。 那只手转了一个角度,又放在江袭黛身前。 那位女士的笑容更明显了,“江袭黛。你就是那个奇迹。” 江袭黛盯着那只手,有点莫名其妙,半点想要握的感觉都没有。 她坐了下来,叠着双腿,没理她。 燕徽柔清咳一声,“那个……她才步入现代社会不久,对礼节不是很懂。” “理解。” 那只手收了回来,女人坐了下来,抿了一口水:“没关系,我认为这些事是需要步入社会逐渐学习的。我叫林初。” “研究中心的报告结果,很让人心动。” 林初端坐着,看起来对江袭黛特别感兴趣。她没有掩饰自己的目光,弯着眼睛说:“你不必戒备着我,我只是个普通议员,在会议上投了支持的一票。当然,是真心的一票,我也发表了一些看法,侥幸收获了一些同道。” 燕徽柔顿时警觉起来,她想到了自个的上司对她说过的话。 那个发表激进言论,引起轩然大波的……该不会就是眼前这位吧? “江小姐,你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吗。”林初笑着问:“或许我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第257章 “自古无功不受禄。”江袭黛靠在椅子上,瞥了她?一眼:“直说,你?想要干什么?” “不,你?的存在,已经是功绩一件了。”林初又看向燕徽柔,笑了笑:“那?个直播很有意?思,我也看了。二位的感情还好吗?” “挺好的。”燕徽柔点头?。 “与你?何干?”江袭黛蹙眉。 “有要孩子的想法吗。”那?女人很真诚地,丢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江袭黛愣住:“什么?” 林初道:“不要紧张。我知道你?来自的世?界的生育方式还比较传统。不过,燕小姐应该知道吧?人造子宫已经普及很久了,只需要提取你?们二人的一点细胞,手腕上就可以,接下来等待就可以,全程都不会有痛苦的。” 江袭黛不由得多?看了她?一两眼,沉默片刻:“你?们……这群头?领,莫不是闲得无事可做?每天都在思索这种无谓的东西?” 比如大?老远地过来问?她?要不要小孩? 怎么,这人兼职送子观音? 林初并不觉得这是个不能拿到台面?上谈论的话?题。当然,燕徽柔也还好,毕竟她?就是这么生出来的,在这个时代,大?家都习以为?常。 ——虽然对于对面?那?位封建的老祖宗来说,确实有点超过了。 “无谓的东西?”林初微笑道:“这不是无所谓,而是人类的未来。把优秀的基因传承下去,是给未来的第?一份礼物。” 林初站起身来:“要知道,人类□□进化的速度很让人失望,赶不上技术迅速的进步。” “在现代医疗取缔了自然选择以后,更多?的孱弱的基因,就这样污染了基因库,迂腐的人,打?着人伦的借口,制造了无数本来可以规避的病痛……这是这个世?纪最大?的罪恶。” “当然,我也不提倡那?种残酷的自然斗争,那?太低效了。” 林初慢慢道:“我希望通过你?这个口子,冲破基因编辑的伦理阻碍,或是冲破‘你?存在’这件事的不合理性,让议会的公投顺利通过,未来多?一点新人类。” “举个例子,比如燕小姐的妹妹,假如人体?天生拥有自愈的能力。就像壁虎能够断尾再生一样。”林初转向燕徽柔:“至少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对吗?” 林初依旧笑容满面?,但是这个例子却举得很冰冷。几乎是直接往燕徽柔的心窝上戳的。 燕徽柔愣了一下,揪住了垂在腿上的裙摆,眼睫垂落下来。 从小到大?的教育告诉她?,这种事情是错误的。每个人都享有自然活着的权利,无论是强或者弱。 但是她?确实在绝望的时候,痛恨过人类血肉之躯的限制。 哪怕有江袭黛这样的反应能力,恐怕她?的双亲也能从那?次爆炸中活下来。 江袭黛注意?到了燕徽柔眼底一滑而过的难过之色。 她?对眼前这个胡话?满天的女人的印象,因为?这一句话?跌破了谷底。 “不必了。”江袭黛淡淡道:“我不喜欢这样。” 林初并不气馁:“江小姐,至少考虑一下第?二个请求?” “很显然,对你?个人也有好处。” “你?该明白自己的处境——为?表尊重,只有我还在询问?你?的意?见。” 林初道:“但本来是不必的。因为?你?在法律上只是个实验体?,不享有人权。这和你?身边的燕小姐不一样。” “你?不希望拥有人权吗?不想要光明正大?地外出看看么。” “总不会想要当一辈子的实验体?,在没有研究价值以后被人道销毁吧。” “我承认你?很厉害,但是躯体?的承受有极限,也许你?能躲过子弹,但生化武器呢?或者精准的核弹?” 林初歪着头?,目光如炬地盯着她?:“江袭黛,我保证你?活不下来。” “……” 燕徽柔感觉到了一层不同寻常的味道,江袭黛的呼吸频率变了,虽说神色还是不动,但她?攥在扶手上的手背已经起了几根青筋。 这个不知好歹的年轻人把她?惹得动了杀心。她?不自觉地开始丈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不要想着暴力袭击。”林初坐回了位置上:“杀了我,不会解决你?眼前的困境。” “对了,还有她?的。” “这里是研究机构,燕徽柔私自纂改代码数据一事,一般处理只是内部管理问?题,往重了追究是犯罪。她?会面?临三年以上的刑罚。” 燕燕…… 江袭黛侧目问?:“真会如此?” 燕徽柔低下头?:“是,我有过心理准备了。” 江袭黛攥着扶手的手放松了些?许,她?支着额头?,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 牢狱之灾吗,她?才不想燕徽柔去受这种罪。 罢了。 这算是她?头?一次,对别人低头?吧。虽然不喜,谈谈条件也未尝不可。 “你?都这么胜券在握了。”江袭黛轻啧道:“那?就谈谈,仅此一次。” 林初的笑容真诚起来:“谢谢,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针对于此项研究相关的合法法案,因为?议会的第?一次投票持平,两派拉锯不下,所以开展了第?二轮民主投票,面?向大?众。每一个有身份的公民都会去官网参与。 第258章 林初希望通过这个法案。 她?指明江袭黛需要做的是——仅是光明正大?的继续直播,当然,还要带上研究中心的图标,以及自己的身份。 这个一直低调研究的异世?界人类数据中心,因为?她?和燕徽柔,会在互联网上会大?火一把。 #她?的oc 活了# #穿书局 技术大?突破# #飞向新世?界的纸上蝴蝶# 次日,由于一些?暗中的推波助澜,此类热搜在各大?平台登顶。 网络上,那?本《莲花白》的言情小说“疑似内部泄露”正在迅速流传,引发了大?众的扒文热情。 大?家自然不是去看什么俗套的狗血言情,这个早就过时很久了。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江袭黛”身上。 其中的善意?或是恶意?混杂,难以辨明。 “杀生门”的直播间已经被挤爆了,研究中心不得不给江袭黛换了一台更加专业的设备。 江袭黛坐在屏幕前。 若放在从前,她?但觉无趣,早就下播了。但是那?个可恶的女人却让她?每天播满两个时辰。 看在她?承诺给燕徽柔好处的份上,勉勉强强么。 江袭黛握着奶茶,有时困了,便直接枕靠在燕徽柔肩膀上,慵懒地盯着漂浮的弹幕。 “看完这破小说妈粉真的怜爱了……反派的命不是命吗” “之前看主播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件事,没想到真的是仙女” “燕燕,难以想象你?看她?的心情是怎样的” 燕徽柔正答得很认真时,下一句还卡在嘴里,唇上忽地一软。 她?愣道:“你?……” 再一看,果然弹幕又炸锅了,铺天盖地的。 江袭黛凑过来啄了她?一口,又靠在她?身上若无其事地喝奶茶。 之后便能见到燕徽柔双颊粉红地继续对着屏幕“营业”,嘴里的语句似乎有些?凌乱。 在几千万人面?前直播示爱,是有一点挑战羞耻的底线。 江袭黛微微一笑,今天的奶茶因为?健康问?题变成半糖了,但是公然折腾燕徽柔实在很得趣。 燕徽柔在底下握她?的手更紧了一点。 第132章 终于完成一天的工作以后, 燕徽柔退出了?直播间。 她合上电脑:“下次不许亲了?。” 女人优雅地抿了一口奶茶,一脸没听?见的样子。 直到她的脸颊边痛了一下。 江袭黛轻吸了?一口气,不可置信地捂着?被燕徽柔拧过的脸颊。 怎么敢的? 燕徽柔点开知名视频网站上的一个播放量很高的直播剪辑:“你瞧瞧,别人都能做出个偷亲剪辑来。这一数, 得有个二十多次了?。我……” “二十次啊。”江袭黛笑了?笑:“那你怎的还在脸红, 燕燕, 没适应吗。” 燕徽柔:“现在我们都火了?, 高中时?候的老同学最近给我发了?挺多消息的……” “还有……班主任。” 可能江袭黛没法体会?“班主任”这三个字给燕徽柔带来的崩溃感。 那自然也就体会?不到,可能被班主任看着?亲嘴的恐惧了?。 燕徽柔从高中时?代时?,便是一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安静性子,虽然她人际关系很好, 但是绝对?不会?主动?做这些张扬的事。 曾经有人给她在公共场合表白, 闹得全?校皆知, 燕徽柔记得自己把那个没礼貌的家伙拉黑了?,后来再也没有往来过。 当然, 现在也没原谅。 但人心总是偏颇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 江袭黛甚至会?当着?千万人直播的面儿亲她——不止是嘴,还有更加隐秘刺激的地方,譬如她会?无?意碰到燕徽柔的耳垂, 颈窝,抵在那儿绵长温热的吐息。 燕徽柔觉得有点儿隐秘的刺激。 燕徽柔嘴上对?着?镜头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余光里全?是那女人翘起的朱唇。 弹幕还会?炸了?一样地开始尖叫。 所以根本不用扭头, 燕徽柔也晓得她在靠近。 后来燕徽柔索性虚化了?视线,把她想象成那只橘白色蓬松的小?猫在蹭。 但是猫绝对?没有那么香。这一下子又让想象落了?个空。 燕徽柔偏过头来, 打量了?她片刻,伸手欲把她的奶茶接过。 江袭黛不松手:“不许拿……还没喝完。” “你以前可没这么节俭。”燕徽柔缓缓一笑:“给我。今天不准喝了?。” “说好的一天一杯。” “那好吧。” 燕徽柔突然倾过身子, 含住了?她的吸管,把她万分舍不得的那些底喝了?个干净。 江袭黛愣住:“……” “一杯结束了?。”燕徽柔毫不留情地转过了?椅子:“以后一天半杯好吗。慢慢戒断,这个量还是太多了?,没人会?天天喝奶茶。” 江袭黛的心中自有万丈波澜——她不能理解这个时?代的人类,为什么总要发明一些好吃但是不能多吃的东西,来折腾自己的意志力? 完全?无?法理解…… 燕徽柔才刚杵着?拐杖站起身,她手上那物什便被拿去。 燕徽柔重心不稳,往前一下子砸到了?那女人的怀里,江袭黛托了?她一下,手往上滑改为捏着?她的脸。 第259章 下一刻,脸被迫着?不得动?弹,嘴上也不得安宁。 江袭黛闭上眼,报复性地把她嘴里还存有的一点奶茶味尝了?个干净,寸寸描过。 燕徽柔在此?一刻动?弹不得,她眼前看不清东西,全?是对?方垂下来的缱绻青丝。 她双腿支撑无?力,跌跌撞撞,在了?身后的椅子上。因为这次冲击,座椅很智能地往后放平了?一点角度。 “门主?” 那女人的膝盖蹭了?上来,挤进空隙,居高临下地跪在了?她身上。 “……” 当那只微凉的手钻入她的衣领,慢条斯理地解开纽扣时?,燕徽柔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连忙握住了?江袭黛的手腕:“摄像头关了?吗?” “直播退了?,摄像头可没有。”那女人欺身向前,故作冷漠道?:“也没必要关。” “怎么会?没必要!等等——” 燕徽柔感觉那只手钻到了?她颈窝处,她一手捂着?胸,却并不见江袭黛向下探去。 江袭黛指尖逡巡,寻到了?她的痒点,猛地一戳。 燕徽柔浑身颤了?颤,双眸睁大。 她挣扎起来,但是这种力度的挣扎显得太过徒劳无?功,很快被那女人死死摁在了?椅子上。 江袭黛对?着?她的痒处一顿蹂躏,手臂内侧,颈窝,后腰,还有大腿,燕徽柔想要骂人了?,但是每次精准地一戳,她还是忍不住在笑,一边笑一边躲,完全?抗拒不了?。 最后被戳到涕泗横流,有气无?力地搭在她怀里。 “别了?……放过我……笑久了?胃疼。” “笑两下都能胃疼?” 燕徽柔瘫软躺在向后仰的座椅上,她泪眼婆娑地点头,微微喘息着?,唇角的弧度还没放下来:“没办法,我躺了?好久的营养液,各方面都会?虚弱一点,估计还得半年才能完全?复原。” 江袭黛抚过她过于脆弱的肌肤,不免如分花拂柳一般,将?她的领口敞开了?些许,“好歹这段时?日?,总算养出点肉来。” 江袭黛撩了?一下耳畔的发丝,她抬头盯了?摄像头一眼。 那摄像头的红光闪了?闪,懂事地灭了?,变成一种死寂。 燕徽柔发现自个的衬衫扣子被解开了?,胸尖一热,被温热的口腔包裹住。 她又颤了?一下,但是被摁住了?。 很久没有……这样过了?,应该是在现代相逢的头一回。 燕徽柔尽量平缓自己的呼吸,恍惚的几个间隙,她透过泪光望去,那女人如艳鬼一样压在她身上,眼睫妩媚垂着?,吮吻着?她的骨肉。 燕徽柔的手腕忍不住地攀附,最后搂住了?江袭黛的颈脖,缩起肩膀,这个姿势很耐人寻味,分明是在下面,却像是拢翅包裹住她一样。 胸,小?腹,两腿之间。 最后她兜不住她了?,只能任由她发挥。 “这腿上还是不怎么行呢。” 江袭黛看得出燕徽柔很想躲,但是因为腿上没力气,挪腾都很微弱,只能任由她抬起来折腾。 临近末尾时?,她凑过去,垂下的很长的青丝几乎罩住了?燕徽柔:“今日?有锻炼吗。” 燕徽柔累得慌:“这个……也算。” 江袭黛:“算什么?全?程都是我在动?。你糊弄我的半糖可不是全?糖奶茶。” “起来散步了?。” 听?到“散步”两个字,燕徽柔闭上眼睛企图装死。 “……帮你锻炼?”燕徽柔装死不动?弹,江袭黛把玩了?她的腿很久,突然握着?她的腿弯,把双腿并在了?一起,挤压了?一下。 燕徽柔险些跳起来,她恼羞成怒地从座椅上滑落下来,脚尖点住了?地面,一手攥住了?拐杖:“走,我走。” 现在每天的运动?量加到了?围绕客厅走三十圈。 日?日?如此?。 生活平淡地过着?,当然,江袭黛变成半糖的奶茶还是没有回来,她们总是彼此?督促着?。 哪怕外?面因为她们二人洪水滔天,也没有影响到这样静水流深的温馨日?常。 “热度这么高,都不太正常了?。估计是那个人干的。”燕徽柔一面慢慢地踱步,一面和?她说:“娇娇,这段时?间在公众面前说话仔细一点,你……别在直播间里怼人,也别在底下评论?。” 江袭黛无?所事事地拿着?燕徽柔的手机看,划着?屏幕的手指一顿。 网络上不全?是赞扬的声音,也同样掺和?着?辱骂。冲她来的,她在杀生门那时?候便已经习惯了?。 但是江袭黛不喜欢看别人连带着?阴阳燕徽柔。 什么扭曲青少?年价值观,恶意营销,把江袭黛当成挣钱工具,吃相难看之类的…… 无?端的揣测,真恶心。 她不能隔着?网线让人瞧瞧厉害,不骂一通怎么甘愿解气。 “无?事。我用小?系统的身份讲话。” 江袭黛还是觉得有点不悦。毕竟她这人向来喜欢直接报复。 假借别人的账号什么的,太过窝囊。 但是燕徽柔说,这个社会?不能和?她以前一样随心所欲。所以这已经是她权衡以后做出的一些小?让步了?。 江袭黛皱了?一下眉。 燕徽柔停下踱步,手机屏幕把她家娇娇的脸色挡住了?,但约摸是不大好的。 第260章 见她近日?总是一瞧手机便蹙眉,燕徽柔有点愧疚,所以轻声说了?一句:“抱歉。” 江袭黛皱着?的眉梢僵住,她拿开了?手机,认真地看着?燕徽柔:“为什么?” 燕徽柔偏过头看她,依旧很温和?地开口:“……你因为我来到此?处,我却没法做到在杀生门时?,你给我的优待一般。譬如要什么有什么,也不受半点拘束。来这里这么久了?,也鲜少?听?你评价这里的日?子。” “现代生活,有时?候很束手束脚吧,我想尤其是对?你而?言。会?感觉很失望吗?” 燕徽柔不自觉地轻叹:“这次直播……仅是很小?的一部分。以后要是法案通过,出去了?,束手束脚的事还有很多。我其实还挺怕你更加失望的。” “想什么呢。”江袭黛笑了?笑:“说得我在杀生门那时?,过得是什么好日?子一样。怎么,人人喊打的妖女很好当吗?还没适应的时?候,睡个觉都不安生。” 燕徽柔听?了?这话,好像有点更愧疚了?。 “现在一日?三餐熔岩黑巧,麻薯奶茶,胃口不错。” 江袭黛瞥她一眼,补救道?:“还能见到你。而?且碰上的人……除了?某个送子观音,旁的大多也正常。本座没什么不满意的。” 她顺手点开了?手机上的日?历,观摩起日?子来。 燕徽柔最近话有点多,并且突然多愁善感,许是要到生理期了?——不,明明还差十天。 江袭黛若有所思地看着?黄历,排除了?这个,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一次决定性的全?民?投票,明天便要开始。 她回眸观察了?一下燕徽柔的脸色,燕徽柔在和?她碎碎念时?,眉梢无?意识地蹙着?,更深层的担忧想必是这个了?。 第133章 剩下的一日, 燕徽柔也不知是怎么熬过去的。 反而一直想要出去的江袭黛,显得比她?要平静很多。 “燕燕。不打算看看结果吗?” 今天的训练已经结束了,燕徽柔却还是慢慢在踱步:“不了……明天正式出结果,那?时候再说吧。你紧不紧张?” 江袭黛抬起眼睫, 百无聊赖地戳着室内的投影播放设备:“紧张……?” 不, 她?不紧张。 或者说, 如果是在曾经的杀生门里, 让全世?界的人公投决定她?的未来—— 那?么她?早就已经被最残酷地推上刑架了,绝对百死无生。 江袭黛对普罗大?众这?个概念一直挺失望的,他们愚昧短视,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一阵微风也能吹得舆论如火如荼。 她?不知道这?里的人是否会更好一点, 但期望也不是很大?, 因为人性多少?有共通之处。 她?这?样的出身,就像和从魔窟里捞出的小孩一样, 难以被灵山派真正接纳, 也同样难以被这?里的人接纳吧。 不过燕徽柔还在她?身边, 江袭黛再也不孤独了。 对她?来说,这?就够了。 如果出门会让燕徽柔陷入麻烦,她?或许也可以放弃走向那?个真实的世?界。 虽然呢, 一辈子被拘束着,总有点不甘心…… 燕徽柔的手机响了,江袭黛生疏地摁下那?个绿色的接通键。 “门主大?人, 是您吗?” 是陈茶安来电。 “嗯。” “有个实验需要补数据,又需要您来一趟了。这?次不抽血也不做心电图哦。小的拿一杯热可可和您交易。” “……真麻烦。”江袭黛仔细一想, 为什?么偏生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心中又警惕起来:“你们要单独见我?” “燕徽柔也可以来。”陈茶安:“请您别紧张呀, 常规检查而?已。” 燕徽柔停下脚步,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她?笑了一下,紧张的气氛散去很多:“换衣服,我也和你一起去。” 有燕徽柔陪着,江袭黛安心了不少?。 只是这?一次“常规检查”来得蹊跷,她?仍然敏锐留意着前来迎接的陈茶安的态度。 ……不对劲。 那?小系统往日瞅着她?那?般谄媚,今天的表情则似乎比较紧绷。 江袭黛放缓了脚步,一只手贴在燕徽柔的胳膊上。 因为燕徽柔,她?们一路走得很慢。陈茶安一路上,搓了二十三次手,掌心微微发汗。 江袭黛冷冷地盯着她?的后背。 “到……到了。” 陈茶安转过身,打开雪白墙壁上的一道门。里头幽幽暗暗的,看不清楚是什?么。 江袭黛还想观望一下,没?成想燕徽柔已经毫无戒心地走了进去。 她?想要把她?扯回来,自然也随上。这?时候已经正悄悄把手腕上的暗器取下,刀锋捏在手心,挪腾到了一个好用力的角度。 “咔嚓”一声?。 门锁了。 江袭黛骤然回过头,眼前的灯光突然五彩斑斓地亮起。她?的心跳快了一瞬,抬手顿时将燕徽柔罩在身后。 这?是—— “江袭黛,满月快乐!” “happy birthday!” 两边的礼花突然炸开,眼前飘来一些丝带,几?乎贴在了江袭黛的脸上。 女人站在原地,神色莫名,捏着燕徽柔的手放松了些许。 第261章 眼前出现了一群穿着白色研究服的工作人员。 “喂……不是生日,喊错了啊。”陈茶安吐槽道。 有一阵尴尬的笑声?:“不好意思,习惯了。” 她?们面前摆着一个大?大?的提拉米苏蛋糕,上面拿着白色巧克力酱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些江袭黛不认识的字符。 整个研究组的核心人员都来了,有几?个江袭黛十分眼熟,那?是成天逮着她?给她?上仪器的几?个小丫头,还有拿着针管采血的。 被她?的越狱折腾到吐血的小莉正握着话?筒:“感谢这?段时间……您对我的工作提出宝贵意见,发现了很多漏洞……” 话?筒还没?消音,被另一只手抢了过去,可能这?位精神状态比较癫狂:“论文?写?完啦哈哈哈!我感觉我这?次肯定能评上,门主赛高!” “见证你的诞生,和见证历史似的,也许我们都能青史留名吧,我的工作也算是有意义了。”另一只手又接过话?筒,还拿着帕子擦眼泪,似乎有点感动。 “出生这?么久,还没?给你送过礼物?,所?以今天燕燕和茶安就准备了一次派对……虽然你实在有点叛逆,让大?家很头疼,但……也还挺可爱的。观察你是一个有趣的过程,也是对生命的深刻反思。” 这?个小姑娘羞赧地补充道:“哦,你每天顺的奶茶是我的,咱们口味有点像,后来我就点两杯了。不用谢。” 江袭黛愣在原地,她?没?见过这?样的排场。 但又不是恶意的威胁。 她?悄悄往后退了一步,靠紧了燕徽柔。 陈茶安不知从哪抱了一大?捧向日葵来,那?盘大?的花骨朵几?乎都挡住了她?的脸。 她?一把塞进女人的怀里,“燕燕想给你选点红蔷薇,但是店里没?有了,我们觉得向日葵也不错。” 陈茶安笑了笑:“今天好好玩吧。反正我们整个研究中心,肯定给那?个法案投支持票!” “是啊是啊。” 当然,没?考虑那?么多人类大?义什?么的。她?们也没?法为这?个选票光明的未来负责,仅仅是因为大?家日日看着江袭黛,看着她?从罐罐里一路出来,横冲直闯,如今却也慢慢学会了现代?的很多新?鲜玩意,像是看着孩子在一点点地成长。 有了感情,没?办法彻底把江袭黛当成一只实验的小白鼠。 燕徽柔率先觉察到了江袭黛的别扭——她?向来是很擅长应对各种危机和恶意的,这?种场面可能接触得很少?…… 偷眼一瞥,估计是有点宕机了。 于是燕徽柔挽起了江袭黛的手,笑了笑:“满月酒也这?么正式?弄得人好紧张的。要不先把最关?心的蛋糕切了好吗?” “哪里是满月,早已经超过了。”江袭黛终于腹诽出了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 陈茶安大?着胆子吐槽了回去:“您就说这?月有没?有满吧。” 江袭黛的话?似乎戳中了这?群年轻的姨姨们的笑点,她?也不知有些什?么可笑的……难道不是那?个丑陋的提拉米苏蛋糕更加好笑么。 为避免门主抠出一座杀生门,燕徽柔连忙拉着江袭黛去切蛋糕了。 不过一刀还没?下去,又被几?双手臂拦住,“等等啊!还没?许愿……” “如果有这?个环节,”燕徽柔:“那?么,蜡烛呢?” “这?呢。” 一只手拿着根蜡烛插了过来。打火机顺手一摁,轻佻地撩燃了烛芯子。 “哎?程主任……你啥时候……”陈茶安倒吸一口凉气。 众人的气氛突然凝住了。 程冠英凉凉道:“我只是日常管理?医疗部门,接连数次被这?位江小姐揍得眼眶淤青。于情于理?,不应该过来分一点蛋糕吗。” 江袭黛微微一笑:“伤好了吗?” 程冠英瞧着她?又这?样笑,往后退了半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从明天往后,你要是再对我进行袭击,我会考虑起诉你故意伤害的。绝对。” 陈茶安没?敢明面上吐槽上司,但其实……这?句话?应该是很别扭的祝福吧? 因为如果没?有人类的身份,程冠英当然没?法起诉她?,只能自认倒霉。 就和她?一边抨击燕徽柔的自杀行为,却还是连轴地抢救了燕徽柔很久一样。 当然,某人大?概没?有听懂其中的深意。 女人一动不动,垂眸看着那?支蜡烛,烛火映得她?的眼睛光华流转。 这?双眼睛,曾经见惯了肮脏的血腥和凉薄的人心。在这?里的世?界,融融的火光照着,头一次在她?的瞳色里投下如此清晰的暖意。 燕徽柔:“许个愿?再把它吹灭。” “我不喜欢许愿。” 江袭黛的目光柔和下来,她?挥灭了那?根蜡烛,只余下一截轻烟。旁边的研究人员还以为她?是在害羞,便纷纷圆场道:“好咯,那?分蛋糕。” 燕徽柔却觉得这?个对话?有点熟悉。 那?天在天上飘着,偶然也和她?遇到了一片孔明灯。 对,是有这?回事。 记忆明暗交替地闪回。 “求双亲长命百岁……这?个是平安顺遂……财源斗进……好多人许愿啊。门主,你要许一个吗?” 第262章 “不喜欢许愿。” “怎么了?” “感觉……最虔诚的愿望,总是在最痛苦的时候许下的。” 燕徽柔知道,她?一定许下过愿望,千千万万遍,只是痛苦依旧在回响,苦海浮沉不得解脱。 因为,燕徽柔也这?样虔诚过。 提拉米苏大?蛋糕被切成了很多块,巧克力酱最多的一块分给了“满月酒”的主角。 这?块蛋糕一看就是内部人员烹饪的,大?得相当豪横,几?乎每个人都吃到了腻歪的程度。 江袭黛还在认真品味提拉米苏的风味,眼眸微微眯起。燕徽柔靠在她?旁边,手里拿着端着个小块的盘子,还有一杯橘子汁在准备拿来投喂她?偏食的门主。 程冠英一个人在旁边喝特调酒,陈茶安和她?拘谨地碰了个杯,坐在台下看喝醉了的小莉同志拿着话?筒唱歌。 嘶,五音不全。 陈茶安最后也给自个灌醉了,她?居然从江袭黛身旁飘过,指尖一抹,奶油擦在了她?的鼻尖。 “哈哈哈。” 小姨似乎在报仇雪恨:“让你平日就知道逮着老娘薅!” ? 放肆。 江袭黛皱了眉,她?情不自禁地看向燕徽柔,没?成想左脸上又一糊,燕徽柔也抹了她?一把。 燕徽柔的指尖还沾着奶油,冲她?笑得很甜美,“有点好玩。” 余下的工作人员或多或少?都喝了点酒,也许是忘了被江袭黛支配的恐惧——大?家起了兴致,拿着奶油蜂拥而?至。 “寿星是要被抹的啦。” 江袭黛受不了此等冒犯,她?连忙从人群中脱身,只是竟被燕徽柔一把抱住,脸上又挨了几?下,这?太幼稚了……回击又显得自己很像玩不起的样子。 她?后来被惹得性起,也去拿着奶油抹别人,好在杀生门门主是何等人物?——仗着武艺过人,几?乎没?有一个人能抹得过她?。 脸上几?乎塞了四分之一个奶油蛋糕的陈茶安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啊!!真的……” 燕徽柔头上甚至全是奶油,黏糊糊的,她?憋着气说:“咱们一堆人,根本赢不了她?一个。” 江袭黛笑了笑,目光高傲地扫过这?一群人。不错。个个脸上都跟粉刷了似的:“还是太嫩了。” “明明玩得最积极的是你。”程冠英拿手绢擦着脸颊,“模样都很有纪念意义,要是你们上班也有这?么积极就好了。合个影?” “好呀。” “上司姐姐,快等我洗把脸……” “蛋糕还照吗……成那?个鬼样子了都。” “不照了。” “都准备一下。往这?边靠。” “……急什?么?”江袭黛还在对着梳妆镜整理?她?心爱的满头青丝,不料又被拉了回来,强行坐在了大?家的中间。 燕徽柔也懒得理?会脸上的奶油了,她?正好靠在江袭黛的正上方,“看镜头哦,娇娇。” “哈哈哈哈江袭黛怎么叫这?个……” “燕燕——” “别动!别说话?了!” “啊啊啊等等啊,”一道声?音传出来:“我奶油在往下掉!” 高清相机自动闪烁了一下,定格下了这?一幕鸡飞狗跳的片段。后面几?个工作人员群魔乱舞,燕徽柔鼻尖上是白色的,像是化了妆,江袭黛被大?家生无可恋地强行挤在中间,本来洗干净了的头发丝上又跟黏了碎雪似的,唇瓣上还有巧克力酱。 十分狼狈,只是大?家的笑容很瞩目。 胶片打印出来以后,江袭黛瞧着这?张惨不忍睹的小方框,连带着今天在派对上收到的一堆礼物?和花束,全部都放到了卧室里面。 “这?一场宴会,是你想的?” 江袭黛问燕徽柔。 燕徽柔轻轻摇了摇头:“哪有。我最近其实挺紧张的,那?个投票……” 江袭黛的手指摩挲着相片,不知在思忖什?么,片刻后她?莞尔道:“什?么投票不投票的,别想这?个。燕燕,我还是不喜欢许愿,今天也没?许。” “嗯?” “可能……因为我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 燕徽柔心头一动,她?从没?听过江袭黛说这?样的话?,完全不带任何的怨憎。不知为何,心里的那?一点点紧张突然平坦了很多。 也正在深夜,外边传来一阵激烈的敲门声?。 “哎呀……” 陈茶安在外面高兴地道:“你俩看官网了没??法案通过了!好险啊,三亿人投的,但还是多了三百票!!” 三百票…… 正好差不多是项目组的人数,多一点点…… 燕徽柔愣住,片刻后,她?微微笑起,到底如释重负。 第134章 如果这世界上有天意, 或许这就是天意。 《异世界人类管理条例》通过了,它规范了从异世界穿梭到这里的人类的定义,首次从相关法律上给予这批人基本的权利,承认了其的自我意识, 当然也规范了其应该要尽的义务。 而江袭黛, 是第一人。 以后, 她的名字会被写入教科书, 作为典型例子?来研究。 无所事?事?地等了三个月以后,燕徽柔终于给她成功办理了身份证。 这是这东西…… 第263章 燕徽柔瞧了很茫然:“等一下,我真?变成她监护人了?” “是的。”窗口的工作人员道?:“按照条例的规定,每一个异世界人类如果能追溯到创作者, 都要填写成这种关?系。你对她有约束的义务, 要引导她融入社会, 如果她触犯法律,你也是要负责任的。” “可……监护人……”燕徽柔慢慢思索着。 工作人员蹙眉:“燕小姐, 这是必须要填写的。” 燕徽柔顿了一下:“我对于这项义务没?有异议。只是有一个疑问。请问身为监护人的我, 以后能够……” “和她领, 那?个,结婚证吗。”燕徽柔小声?地问。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道?理上是规矩的, 但她总有一种伦理不对劲的羞耻感?。好像在当着全天下宣告看上了自个女儿一样变/态。 “……” “噗。” 工作人员忍不住笑了一下,又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新的规矩颁布可能还有点不完善,我帮你查一查。” 窗口很快回复:“在这种特殊情况下, 如果你的监护对象的身体已经成年,心理健全意识清醒, 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在征求她同?意的情况下, 是可以领取结婚证的。” “好的,谢谢。”燕徽柔松了一口气。 她拿好了江袭黛的新证件,低头检查着,准备折返。 江袭黛的身份证和普通居民的款式并?不一样,其上记载了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日期,性别,照片,家庭住址则和燕徽柔绑定在一起了。 更具体一些的信息,譬如指纹和虹膜识别之?类的,还得把她带出?来录。 这里是西十八街,一个年代久远的街道?,街道?上还保留着一些彩色格子?的地砖,像是上个世纪的审美了。这里距离研究中心的入口不是很远。周围的行人三三两?两?,一个两?个都穿上了棉袄。 燕徽柔裹紧了身上单薄的风衣,她很久没?出?门了……眼见着路灯上都挂上了一层薄霜,结果她还以为现在是秋天呢。 对了…… 这么久了,江袭黛还只肯穿她曾经带来的那?一身衣裳出?门,智能洗衣机简直是立大功…… 现代人的那?些简约风格,活了多年的老?祖宗实在看不顺眼,倨傲到不肯与这样低俗的审美同?流合污。 燕徽柔路过街道?旁的服装店,留心了一下,结果还真?叫她看见了一店专卖古代衣服的。 现代人里也有喜欢复古的。这是个多元化的时代,去年轻人多一点的地方,大街上能看到各种朝代各种文化的服饰。 天冷了些,燕徽柔想着,是得给她买几件衣裳了。 免得冻坏。 推开店门,扑面而来的温暖气息让她松了口气。燕徽柔直奔柜台,她知道?这里的衣裳颜色太杂,江袭黛也不喜欢。 不如问问有没?有什么私人订制服务。 穿着一身古装衣裙的老?板,头上还挽着钗子?。站在古香古色的店面里,一点都不显得突兀。 她惊讶于燕徽柔对要求的细致入微,“可以是可以,细节有点多,我写一下。您是什么相关?从业者吗?” “不,家里有个古装重度爱好的小朋友。” “小朋友这么高?呀?”老?板打趣道?:“是爱人吧。” 燕徽柔一笑:“嗯。” 难得出?来一趟,一路回去,她的目光无意在街边琳琅满目的甜品店逡巡着。 她又想起江袭黛每天的糖分?摄入实在不小了,只好悻悻地收回目光。 这会儿,起居室内的灯还是昏暗的,模拟着东方日出?,散发着橙黄色的光线。 凌乱的床榻上,江袭黛散着头发,悄无声?息地钻在被窝里。 自打来了现代以后,被一些电子?产品蛊惑,总是不知不觉睡得晚了些。 昨晚有个研究员教她玩一款动作游戏,结果还挺上头,所以这时候她还在睡懒觉。 直到燕徽柔推开房门。 卧在床上的女人才慵懒地睁开眼睛,但也只是象征性地瞥了她一眼,很快又埋入松软的被子?里:“……你今日起得甚早。” “给,身份证。” 燕徽柔把资料都放在床头:“娇娇,今天帮你买了衣服,预计下周能做好。也不晓得你喜不喜欢。” “嗯。”她闭着眼睛模糊地喃喃:“好……” “正好,你的身份办理下来了,我的检讨也终于写完了,下周我想回一趟家。”燕徽柔坐在她身边:“也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嗯?好……” “今天的早餐别吃甜点了,吃蔬菜卷怎么样?” “好……” 燕徽柔笑了笑,低下头,近距离地看她。 她睡得脸颊微红,压出?了好几道?印子?,连眼皮都黏腻得撑不开,不知道?在敷衍地好些什么。 “蔬菜卷?真?的吗。” 江袭黛终于清醒了一点,她靠在枕头上:“不喜欢。” “答应了的,那?可不行。” 在研究中心的一天,大约总是从江袭黛的早餐能不能吃甜点的斗争开始。 但是最近燕徽柔也无暇约束她,因为写长达几十页的检讨很废人。 只是有一点还好,这些日子?的医疗费,砸坏的仪器费用,要赔付的违约金,全部都被江袭黛豪横地用钱解决了。 第264章 也得感?谢那?次投票和林初的推波助澜。 江袭黛靠着直播挣到的钱,足以让她再视金钱如粪土地再挥霍个五十年。 收取违约金以后,研究中心没?有选择开除燕徽柔,考虑到人手不够和她优秀的任务完成率,因为这种事?开除她只会带来损失。 所以重新又聘用了她。 当然,也有一点代价。除却赔付违约金以外,燕徽柔的接下来的十五年都不能随意跳槽了,只能待在研究中心工作。 这件事?对她来说倒没?什么伤害。 反正她也没?打算去找别的工作,就此安顿下来也好。 另一边,江袭黛新裁的衣裳,如期送到了她的手上。 这一天,也正是燕徽柔要和她一起回家的日子?。 江袭黛终于换上了一袭妃红的飘逸古装,如丝绸轻薄,工艺比原来的还要更好一些。最最让她满意的是,这和她从前在杀生门时的审美很像。 还以为要穿一辈子?那?旧衣裳了……还是燕燕的眼光强。 嗯,至少比那?个天天穿破烂漏腰装的小系统的眼光高?雅很多。 “都收拾干净了?”燕徽柔在起居室内走来走去,顺手把江袭黛乱丢的一些飞镖也收起来,拿毛巾包着塞进包里。 江袭黛叠着腿靠在沙发上,怀里抱了一捧向日葵。她伸手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花盘,企图从里面拔出?几颗嫩绿的瓜子?来。 “燕燕,你能不能快一点。” 燕徽柔叹了口气:“那?么某只小猫可以不要遗漏那?么多东西吗?” 江袭黛抱着花,轻快地挑了眉梢,嘴上却道?:“没?大没?小。那?些不好看的破铜烂铁,都收着回去作甚。” “丢在这里多不好……还得麻烦别人来收。”燕徽柔从被褥里掏出?了一团真?丝性感?睡衣,她沉默了片刻,想起来这是教会门主网购的产物。 再三催促下,她俩终于拎着大包小包,准备出?门—— 对于燕徽柔是归途,对于江袭黛来说,则是新生。 异世界人类研究中心的大门是倒悬的创意三角设计,稳固中有一点摇摇欲坠的危机感?。 江袭黛踏上几层楼梯,头一次走出?了这栋奇形怪状的建筑物。 她抱着怀里已经开始枯萎的向日葵,但是清晨的金灿灿的朝阳撒在了它们?的身上,花盘也像是要转起来了,绽放了第二春。 她抱着这捧花,牵着燕徽柔的手,一同?眯眼看向朝阳。 鳞生的云层,万里的蓝天。微风习习,夹杂着秋冬的凉意。 目光逐渐下落,只是阔气轩昂的杀生门琼华殿已不在,取代那?座孤零零的宝殿的是…… 林立的高?楼,悬在天上的绿化植物群岛,按照固定轨道?有序穿梭着的像船一样的小型流线型机器,未见翅膀,但是却能够神奇地飞起来。 一群一群的人们?,如浪潮般在广场上交错而过。 普罗大众不全是燕徽柔和她的模样,有金发碧眼的,也有通体漆黑的,有穿着如奶油蛋糕边一样精致的蓬蓬裙的,也有画着烟熏妆甚是唬人地路过的…… 各不一样,各自淹没?在人潮里。 江袭黛发现自己哪怕穿着打扮有些迥异,但也没?人对她投来特别惊诧的目光。 燕徽柔牵着她走入人群,和水消失在了大海里一样。 原来她和燕燕,也是世俗中的幸福里,最为寻常的一对而已。 “感?觉怎么样?”燕徽柔在一旁温声?问:“和在视频里看到的一样吗。” 江袭黛笑了笑:“有点新奇,也有点熟悉。以后便要住到家里去了?” “嗯。是套旧的,后来我努力把它赎回来了。” 房子?地段不在中心,不算昂贵,但这里有她童年和家人相处最美好的回忆,甚至细致到墙上的每一道?刻痕。 燕徽柔舍不得再买新的,当然也舍不得拱手给别人住。 只是她晚上一个人空对着墙壁,心中却不怎么好受。 所以一旦上班有活,她就几乎宿在工作单位,很少回家,算得上极为敬业。 但是现在有江袭黛陪着,骤然失去了意义的生命里,终于也出?现让她得以再走下去的光亮了。 一切都是刚刚好。 “话说,以后想要干什么呢?还是走直播吗?”燕徽柔与她闲谈道?:“或者是出?道?当明星?我看也很有可能哦。” “不喜如此,只出?卖一张脸,没?意思。”江袭黛:“我去你的工作单位,一同?便是。” 燕徽柔好奇道?:“你喜欢这种工作?薪资比起直播要低很多的。而且工作内容也比较辛苦,大部分?时候是很严肃的状态。” “嗯。” “那?我还可以帮你写写简历。”燕徽柔若有所思地点头,她感?觉江袭黛一定能应聘成功……毕竟她的单体战斗力相当恐怖,研究中心还记载着详实的数据。 “这样最好了。”燕徽柔弯起眼睛。哪怕自己在任务中遭遇不测,肯定也是和江袭黛一起,她不必担心自己出?事?以后门主会孤零零地过着,反之?亦然。 何况她们?可以携手经历过许许多多小世界,在保证任务成功的前提下,度过一生又一生,一世又一世。 “对了,有空还想回杀生门瞧瞧,不晓得闻弦音她们?最近在做什么。” 第265章 燕徽柔:“对,还有苏姐姐和谢宗主。” 女人轻哼一声:“又惦记那两个?” “这倒没有,只是现实中也很难交到她们两个朋友。” 燕徽柔想得比较乐观:“新法案启动了,那个项目还在被开发着,也许再过些年,我们也有机会在这里遇见她们?” “当真?” “希望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