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火的她》 寻火 有两件事情在温璿打开门后撞入她眼里。 她想过好几次第一天和室友相见会是什么画面:室内脏或简陋都不打紧,她这个人挺擅长维护环境。也想过可能有人偷带宠物,连滚筒除毛都问过好友要不要带。 但温璿没想过,在亲自打开门后会看见,房间的另一个人穿着无袖吊衫,握着一端金属、一端点火的东西放入嘴巴。 陌生人嘴巴闔上,火光被她抿熄。并且注意到了温璿,眼睛慢慢地转向自己。 温璿过了三秒才意识到:她的室友在她面前表演吞火。 这种只能在街头上偶遇、还要用力掂高脚尖才能看到的特殊表演,室友在这个不到六坪的房间里完成。 但温璿更急迫想处理第二件诡异的事情。 这房间里有两张床,一张棉被枕头凌乱地搁在上头,床垫上头还贴着几张由红黑沟成的几何线条海报,那边八成是室友的空间。 另一边的床垫还没舖上床罩,几块叠的整齐的被单枕套放在床尾,兴许就是在等温璿这位住客到来。 「那张床上有坨东西??」温璿抓紧了行李,强装镇定:「是青蛙吗?」 这是温璿到离岛打工换宿的第一个晚上。 1 确认自己的床上是真的有一隻青蛙,温璿免不了尖叫。 作为从小在大城市、没见过什么风雨的城市小孩,没想过才登岛就有第一个支线任务,她根本没想过会有隻青蛙在自己的卧铺上! 温璿一直认为打工换宿是她人生游戏中的一大关卡,需要点满装备、带够药水,更必须严阵以防。而青蛙——怎么没人告诉过她还有这种支线任务! 温璿握紧了行李把守,抖着声音问室友:「能拜託你帮我处理一下吗?」 温璿见室友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气定神间用双手捉住青蛙,语气冷静地请自己开门,并将生物野放时,温璿脑中不合时宜地想着:「这人未来肯定能成大器。」 房门嘎地一声闔上,生物离开房间,对方经过自己身边带着气流。温璿赶紧向对方道谢,但还有一件事相求:「对不起,想提出一个麻烦的请求,我能跟你、呃、换床位吗?」 温璿明显看到对方的嘴形噘成一圈,好像都要发出「不」这个音了,下一秒却听到对方说:「我答应你,但我也有一件事作为交换,需要你帮忙。」 「说什么我都好!」温璿只希望有人能给自己一张乾净、没被生物玷污过的床铺,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温璿实在不想承认自己娇滴滴,但看见对方有条不紊地将床单、床罩拆下来再铺新的,对青娃的存在毫不在意时,还真让她萌生出一种「我是不是太娇生惯养了」的自省。 温璿将自己安置到一个阶段,看对方也收拾差不多,正要问该帮什么忙时,就听到对方开口:「跟我来。」 对方把自己领到民宿前的空地,扔下一句:「你先在这里等我,不要乱动。」 温璿不明所以,只见对方跑到旁边一处纸箱,翻捣会儿拿出个长约半米、像棍子的玩意儿在手中:「我在练习一个双人舞码,待会想借用你的身体牵着你转身,你介意身体接触吗?」 「我没问题。」对方同性,在行动之前又有询问,温璿实在不介意,更念想室友真是个有礼貌的人。 下一秒,温璿马上知道自己错了。 对方不知道做了什么,手里的棍头、棍尾开始发出白色的火光,朝直线方向喷射出去,火光又亮、又大,她距离这些炫目的光束只有三十公分,一个不小心就会碰到自己:「着着着着着着火了!」 温璿尖叫着,这次叫得比看见青蛙还大声,想挣脱着却被室友抓得死紧:「你放开我呀!」 「你别怕!他们不会烫!」 温璿在嗡嗡作响的光炸中,只听到对方说不会烫,当下只觉得她在睁眼说瞎话! 下一秒发现真的只是视觉效果支配她的恐惧,她以为自己就要被烧死了,才发现好像一点痛的感觉都没有? 但眼前的东西仍然震撼,这到处乱炸的烟花对自己来说,太不友善了,她想逃,却被室友更用力地拉住,她的手劲太大,温璿挣脱不了,只能持续尖叫。 室友牵着温璿的手抬高,单手领着做了转身,最后让温璿倾倒在自己前臂。 于是温璿重心全依靠在对方,目光所及只有对方反射出自己的瞳孔,和被火光勾亮的发丝,遂见火光渐弱,只剩下零星火光和路灯微微勾勒出的身影。 火光消停,温璿被对方扶正。 「你这个大便!」」 温璿没等对方讲话就吼回去,她把眼框都气红了,几滴眼泪在眼瞼发抖,大力一推对方的胸口,头也不回得往宿舍去。 她怕死了,这都什么啊! 回到宿舍,温璿越想越生气,恶狠狠的打开洋芋片,想到自己不小心气哭又觉得自己更弱了。她打开电脑跟隔了一线海的朋友抱怨第一天的所有经过,用电脑打字时噠噠噠地特别大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荒谬了,你的打工换宿怎么跟别人不一样』 「不要再取笑我了(#`Д′)?我真的吓到哭出来欸!!」 虽然她已经没有方才那么害怕,但温璿仍对于室友近乎是连拐带骗的行为感到不爽。做这么可怕的事好歹让人有心理准备吧! 思及此,温璿就听到房间有人开门,是室友回来了。 温璿迅速别过脸,忽视对视时室友投来的关切眼光。 理都不理!大便!刚刚相助的感激之情都没有了!温璿心想着,再次怒夹洋芋片,吧唧吧唧地送进嘴里。 「??这给你。」室友将一盘缀以青葡萄的奶油蛋糕递过来,寻思了一会儿又说:「抱歉。」 温璿没应,实施装聋作哑。 室友见她没反应,把东西放在桌上,又再次推开门出去。 温璿想着:「就这样就不讨好了吗!」虽然还是很气恼刚刚的行为,却冒出一丝会不会太不给对方留台阶了?毕竟日后是要常相处的人?? 「我是不是做得太过份了?」 正要按下传送,问朋友自己是不是太过火的温璿,又听到门口有动静,手指随即停在半空中。 「这也给你。」室友跟她说,这次也是一份蛋糕。 这样的互动直到桌上堆满了三盘甜点,温璿才终于出声喊暂停:「停停停,我知道了,不要再拿食物进来了。」 温璿觉得室友像个指令错误的机器人,进入回圈loop,她有必要阻止这种行为,一来是她相信如果她不中止,这将没完没了,二来是那些蛋糕看起来还真挺好吃的。 每个人都有软肋,温璿的软肋就是甜食。 面对第一次送来的青葡萄奶油蛋糕,温璿内心早有动摇;看着第二次送来的抹茶巴斯克,她盘算着该继续赌气来获得更多甜食吗? 第三次端上自己最喜欢的可丽露时,温璿的气恼已经烟消云散。跟室友借来一根叉子准备大快朵颐。 室友跟她面对面坐着品嚐,对面低头、眼帘低垂,一口接着一口,一句话都没多说。温璿有太多话想问了,她受不了这种沉默,率先开口:「你从哪里拿来这些的?」 「厨房,我自己做的。」室友道:「之后要吃什么可以做给你当赔罪。」 「不用了,」温璿被这么当面点出,反而有点不好意思,看来自己在对方眼里真的发了一场很大的脾气:「但你如果一开始早点跟我说,我能比较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了。」室友道:「在同一个地方待久了,我忘记普通人会很怕这类东西。」 温璿听闻此话,更好奇室友是什么来头,毕竟刚见面就在吞火、领着自己玩火的人,重生轮回几次怕是都遇不到。她想问,但她不知道该怎么问,最后只生出一句:「我叫温璿,你叫什么?」 「eva」 实在是神秘的人,温璿还想问难道没有中文名字吗,就见对方放下叉子、站起身:「剩下都是你的,我先去洗澡了。」就转身消失在浴室,问的机会转瞬即逝。 算了,以后多的是时间——温璿将青葡萄含进嘴里,让糖分佔据思绪,不再去想自己的室友。 18岁的温璿还不知道,长大之后确实有一段特别、特别长的时间,她都用来思念这个人。 2 兴许是温璿还没睡习惯床铺,隔天醒的特别早,走出房间便所有建筑都透着清晨的蓝,更远处则是海天共线的壮阔。 温璿不禁喟叹,昨晚一切事情来得突然,天色又黑,真没发现景色如此优美。 民宿是栋面海的五楼房,前些年由老屋翻修,楼型方正又漆上白漆,颇有地中海风情,在各处又有绿植及藤蔓攀绕,生意盎然。 民宿前方有一处用白色围篱圈起来的空地,头顶还有led灯串与路灯接连,晚上开灯应该是另一种情调。 她一路走出民宿外,出去后是一条直通大海的小径。温璿踢着路上碎石,带着它们往前走,不一会儿,一片湛蓝印入眼帘。 海耶!温璿内心澎湃,双眼发光盯着眼前的美景。未褪的朝霞隐隐约约透着粉光、黄光,再往上渐层则是湛蓝。海滩上佈满被浪花打湿的深浅,耳边则是海水拍打礁石的水声。 温璿衝回房间拿出相机,对着美景就是哐哐连拍,看到萤幕上的成像,更让温璿感觉脚踏实地,她真的离开大楼林立的都市,踏上离岛来打工换宿。 这一切简直太美太值、了——温璿心想,选择离岛的打工换宿简直对极了,想到接下来一个月都能看到这么美的景色,让她的笑容怎么压都压不住。 温璿拍得心满意足时,转身要回民宿时才发现不远处有道身影。温璿好奇谁也那么早起,走近看发现是自己的民宿老闆。 「老闆早安!」温璿乖巧打招呼,说到底自己也只在社群软体上聊过、确认换宿资讯,还没正式跟对方打过照面。 老闆比照片中瘦一些,五官深邃、蓄着落腮鬍,穿着大花样式的polo衫和夹脚拖。连穿着都很海岛风情,温璿在心里偷笑,之后也要买一件,主打入境随俗。 「我还想说谁家的孩子这么早就在玩水,原来是我们的新朋友啊!」老闆笑着伸出拳头,温璿跟他碰拳:「哈囉~叫我凯哥就行,叫老闆多生疏啊!温璿是吗,很抱歉昨天临时有事,没办法迎接你啊,第一晚过得还好吗?」 「我过得很好,房间很大,谢谢老?凯哥。」 温璿喜欢老闆的态度:有亲和力、关心自己,还会跟年轻人碰拳! 「睡得好就好,今天早上原本想请你来找我,讲一下工作的事情的,没想到就在这里碰上了。」凯哥问温璿吃饱了没,温璿如实应答,就被凯哥带着回去:「走走走,我们的工作原则是不会让孩子饿到,先吃饭,我再跟你谈谈这个月的任务。」 温璿被老闆捎回民宿,这才发现这区是昨晚没发现的公用大厅。大厅全是木头色的,搭配奶油白的布巾和壁画软装,颇感几分温馨。 穿过大厅拉开拉门,就是拥有偌大中岛的厨房和双开冰箱,温璿不禁瞠目结舌,这不都是装修目录花费最高、最奢华的顶级厨房吗!温璿轻轻抚过冰凉的中岛檯面,再次感叹凯哥对民宿的用心。 「我们平常会在这边吃饭,早、中餐通常自理,晚餐我都会在群组问两个问题:一是有没有要一起吃,二是有没有要一起煮?会固定在每天下午四点前截止,如果想要一起就记得在群组投票。」 凯哥讲完,顺势将温璿拉进群组,群组十二人,多半是小帮手。温璿再点开共用相簿,看见每天伙食长得都令人垂涎,差点就爆出尖叫。 「你看过eva了吗,喔没事,我想起来她是你室友对吧。」凯哥打开冰箱和抽油烟机,边说:「她大概早你一个礼拜来这边的,她一来我就吓坏了,超会煮饭又超会做甜点,你现在看到的相簿前几张都她做的,都快把小帮手的胃口养坏了。」 温璿滑着一张又一张照片,吞了口水接着说:「超强??这根本是外面餐厅等级了??」 凯哥要温璿坐下,自己把洋葱、彩椒切丁,混入蛋液中,下平底锅熟练地翻炒,同时开第二个锅煎马铃薯和肉排。 温璿看着也想帮忙,却一直被叫回去坐着等。自己只好当个等放饭的小狗,在饭桌前星星眼看着凯哥烹飪。 不上半会儿,一道顏色繽纷、营养素均衡的早餐盘就端上桌了,凯哥更挖了两碗优格撒上核桃碎和果乾,跟温璿一起享用早点。 「超级好吃??」温璿挖了一口放嘴巴,紧接着狼吞虎嚥起来。 这放在大城市的网美早餐店里头,要花她多少张红色钞票啊! 温璿以自己没想过的高速吃光,意犹未尽地舔着上唇:「真的很好吃,谢谢凯哥您煮早餐给我!」 「不用客气,吃了我煮的饭,就要当我的员工工作了。这是赤裸裸的贿赂。」凯哥大笑两声,一起把餐点拿去流理台冲水:「来吧,我跟你介绍环境工作。」 凯哥带温璿绕环境,看过一轮大厅、共用厨房、洗衣室和备品区,又带她去看各房间的佈局,边说道:「通常其他小帮手来这里都是做房务,帮忙收拾客房居多,但你跟eva比较特别,你就像我之前在网路上跟你聊过的,要请你拍短影音做行销。」 温璿点头。前阵子在网路上寻找打工换宿的打工时,就有看到这家的徵才条件:需要会剪短影片。这正好符合温璿的兴趣。她平常喜欢拍照,也喜欢录vlog记录生活,在新影音崛起的世代也买了几堂线上课程,略懂一些皮毛。 当时她寄了线上履歷给凯哥过目,好在老闆一看就很喜欢,直邀请温璿来这边换宿。 「但我不是很了解短影音这块,一支影片要做多久我也不晓得,你就先以你的风格做吧,不要有压力。记得自己还是来玩的!需要什么器材跟我说我再给你。」 凯哥跟温璿补充:「房务小帮手一天工作约四个小时,你工作记得看一下,不要超过这个时速。」 「好的,」温璿道:「那内容是我拍什么都可以吗?」 「都可以啊!店里店外的风景、吃的东西、你们小帮手之间的故事都可以,主要让看的观眾知道我们民宿很有趣,会吸引其他游客来住就好。」凯哥给出个大方向,又接着说:「今晚有机会你也可以拍eva跳火舞的影片,据我所知好像只有我们这间民宿在搞这个,观眾可能会满喜欢的。」 「她会跳火舞?」温璿惊讶道。 「她没跟你说吗?她超强的喔。」凯哥骄傲地说,语气里全是对eva的骄傲。 温璿听凯哥这么一讲,才把昨天eva那种吞火、玩着巨大发光棍子的荒诞行径跟表演艺术联想在一起,原来她会火舞!温璿还以为对方只是个热爱危险的怪咖!怪不得eva昨天会跟自己说什么「普通人会怕是正常的」 「她的工作就是晚上表演给客人看,一次十五分鐘,一个礼拜两天,所以如果看到她游手好间、没什么在做事,不要羡慕她哈哈哈哈哈。」凯哥又说:「但我很欣赏这种厉害的人,能找到这种表演者是我们店的福气喔!」 「每天9点会有活动,通常都是我规划给旅客参与,如果之后你要来也可以一起。」凯哥点开自己手机确认今晚活动:「像今天你就可以来看看eva的表演,不看真的会后悔,这通常是活动参与最多人的一天,连小帮手都不会想往外跑。」 「收到」温璿点点头,被老闆这么一说,都想亲眼见见室友的功夫。 凯哥又跟温璿说了几点换宿注意事项,诸如:不要打扰到住客、零食柜零食能自由取用等等,就跟温璿说再见:「那我还要忙一会住客退房的事情,先讲到这边,有任何问题可以问我!」 「谢谢凯哥!」 送走老闆后,温璿心里都是对于室友跳舞的想像,刚刚那番话像颗种子,种在温璿心上,长出浓浓密密的期待。 3 夜幕低垂,温璿早早坐在观景第一排,看着eva忙进忙出。 eva以自己为圆心,围出一个半径三米的安全区域,将点火用的煤油倒入量杯,把一个外型像扇、却只有五支扇骨的扇头泡入量杯中。接着又拿起了另一支做着重复动作。 等eva热身完毕,现场也坐满了人,温璿旁边都是细碎讨论,引颈期盼表演。 温璿吞了口口水,见eva拿出打火机点火,起先火苗摇曳,接着扇子每端的端点都有了火焰。 温璿离对方有段距离,都感觉得到热气往脸上扑来。 当音乐响起,火光在eva的身体四周流窜。 她身边像是多了流星,一丝丝的在四周空气留下轨跡,eva很像用火在空气中画图,舞出的每笔线条都叫人炫目。 eva整个人投入进舞蹈中,跟着音乐高潮迭起。 温璿身边有人在欢呼,随后欢呼声越来越大。每当eva做出一些高难度的动作,观眾就会爆出讚赏。 流畅的编排一套接着一套,eva手持扇,微掩半脸,缓慢扫过之后又是一次快的连招。缩放之间紧紧拿捏观眾的情绪。 在eva对着空地喷出长约一米的火焰时,温璿终于忍不住跟着欢呼起来。 十五分鐘的表演转瞬即逝,eva对观眾一鞠躬,便将火头吹灭。 面对失去光亮的黑夜,温璿一时半刻还不能习惯,心头为了刚刚的表演感到相当澎湃。 她等大家都散的差不多时,自己跑上前去跟室友搭话:「那个…你的表演超好看的!我第一次现场看到火舞……!」 刚看完这么厉害的火舞表演,早上又被凯哥说着一通好话,温璿心里早就没有昨晚对她的不愉快,完全不吝于讚赏,从头到脚都夸上一遍。 「谢谢。」eva边说边脱外衫,只穿着运动内衣,拿起地上毛巾擦汗:「你没事的话,能帮我一起收东西吗?」 温璿应允,两人分工合作,将点火用剩的油倒回铁桶里,道具们整齐地堆放在角落,还有盛水来清、刷地板,忙上半个鐘头才清理完毕。 回到住处后还间不下来,eva拿起卸妆水,就是对着自己身上各处猛擦,全是被火熏黑的痕跡。 温璿看室友一根、一根擦着被燻黑的指甲盖,再到指节,最后是脸,一顿下来,卸妆棉堆成一座小山,不仅感叹:「玩火舞看起来超帅,但感觉好辛苦喔?」 「这些还不止,」eva仔细端详镜子,又再抽了一张纸巾擦脖子:「脏是小事、头发会被烧坏、如果是浅色系的表演衣服几乎穿一次就买一次,更别说没有合格训练场地,表演艺术得不到重视这些重大议题了。」 温璿点点头,可以想像火舞背后所承担的风险。 「但就是满爽的,很帅吧刚刚?」eva回过头问温璿,擦干净的脸上写满自豪:「想不想跟我一起玩?」 温璿一惊,没想过对方会邀请她:「像我这样零基础的人也可以吗?」 「不会一开始就让你接触很难的东西啦,你想的话我之后带你玩。」 「好!」温璿听见eva那么大方,第一天的害怕都忘记了,心想道自己也能变得很厉害,几乎是兴奋到现在就想碰:「麻烦eva师傅了!」 隔天下午,温璿在空地上蓄势待发,屏气凝神地看着手中那串摇曳的火苗,迟迟不敢下一步。 「你再犹豫下去火就快熄了。」eva在旁边气定神间,半是揶揄、半是激将道。?「我知道,但我心里准备还没做足啊啊啊啊!」 温璿再次深呼吸,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徒手捏正在冒着火光的东西,这显然已超出她的认知范围。 刚刚eva给了自己一支银串,上头缠着黑色的布料,待泡油点火后,拿着它还颇像拿着仙女棒,温璿拿着它到处挥舞,就像小精灵施魔法般。 还沉浸在角色扮演的快乐,eva就问自己想不想来点更刺激的,温璿当然说好。 就看到eva将小火棒淋上去渍油后点火,另隻手直接朝着火源大力一捏,再跑去捏了其他支小火棒。 神奇的事情发生,另一支小火棒就腾空冒出火焰。 温璿惊呆了,拍手叫好,下一秒eva就让她也试试看。 「不行,这真的太难了。」 温璿第三次看着火光熄灭,就跟eva说:「我之后再试试看,今天学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隔天eva教她触火,是一个看起来难、实际操作上异常简单的花招:「你就让火头紧贴着你的皮肤就好,它跟你的接触表面没有空气就不会有火,你越害怕反而会受伤。」 eva示范从左手上臂、一路滑行到手腕,再换手滑到右手上臂。用眼睛观看就像拿着火在自己身上烧,明明看起来就很危险的动作,eva操弄下来却老神在在。 「你先用点的试试看,习惯了就可以在皮肤上滑来滑去。」 这个看起来没那么可怕,温璿心想,能行。心一横,照着eva的教学试。 「真的不会烫欸!」 火舞经验+1!温璿持续着拿火棒点戳自己,愈发上手后,甚至敢小幅度地在臂上滑动:「哇呜,超酷的,超酷的!我在玩火欸!」 「是的,你这是在玩火啊,女人。」eva刻意压低声音,模仿霸道总裁的经典宣言,逗得温璿大笑。 挑战成功的成就感太强烈,温璿一下子就来了劲,持续拿自己手臂做实验,兴冲冲地将挑战难度越拉越高,还自主将速率拉慢,感受与火共存的温度。 她想到昨天未完成的戏码,想着打铁趁热,趁手感还在的时候,又尝试了昨天没做成的技法。 可能是有刚刚成功过的壮胆,温璿一次就成功帮另一支火棒点火。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温璿兴奋地嚷嚷,笑的嘴角几乎开到耳根:「这太好玩了!」 「没错!你成功了!」 跟对方玩火实在太开心了,温璿一手拿着自己录着具有纪念性的此刻,突然想起凯哥跟自己说过的话,温璿将火吹熄,拿出手机录对方玩火的影片,心想这绝对是是很好的影片素材! eva见到有人在录自己,表演欲都上来了,做了几个夸张害怕的脸部表情,再搭配触火,把这件事很难很可怕的观感体现得淋漓尽致。 温璿看到eva扭曲、不惜扮丑的面部表情,笑得更大声,说:「你这个人真的很有趣欸!」 温璿玩到脏了衣服都还捨不得结束,整个下午都全是两人的笑声。 蝉鸣高放,她们的夏天才要开始。 4 晚上吃完饭回到宿舍,温璿还躺在床上准备上号玩游戏,看到eva穿着小背心、牛仔短裙,在梳妆台前捣鼓半会,顶着一张精緻的脸,好奇那么晚对方要外出吗? 「你是要出门吗?」 「对啊,去酒吧,跟人约喝酒去了。」eva拎起手机、钱包:「你要来吗?」 「我不太能喝酒,但我想去看看!」 温璿屁颠屁颠地跟上了,出了门口就看到有一台轿车停在门口,摇下车窗呼,里头的人跟自己打了招呼。 「我朋友,」eva探头跟驾驶说:「不介意带她一起吧?」 温璿看了一下驾驶,是位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男生。她还没学机车,更别说四轮,身边的朋友都还在考驾照呢,第一次被同辈份的人载着,不禁感嘅这就是提早长大的厉害人物吗? 离岛的路很简单,就一条主要干道笔直开着,沿途都是围篱,再往远眺就是海岸。约莫坐了十分鐘的车,便拐进一条小巷停车,下车后是灯红酒绿的霓虹灯招牌,还有一些发光的海岛、椰子树装饰安插在阔叶植物丛里。 酒吧是半室外的,室外像隔间室的有多人座位,进到室内则是散客位子居多。室内灯光昏黄,吧台边有满面的酒墙,坐在那边的人一看到eva就挥手招呼:「eva!」 「带你朋友了啊?」刚入坐,对方瞅着温璿,边说边给了友善的微笑。?「你好,」温璿点点头,盯回桌上的菜单。 温璿爱吃,但不能喝酒,这也是第一次进酒吧。才刚过完十八岁,跟朋友笑闹着买超商罐装调酒、还很希望店员查证件的年纪。 想到自己跟朋友因为喝了两罐调酒,就醉醺醺地在公园大吼大叫,温璿不小心笑出来,多简单的快乐。 「你想什么呢,那么开心?」 温璿把这些事跟他们讲,边说边挥着手描绘着。没想到语毕,他们笑得特别开心。温璿陪着笑容在旁边,没想过这种小事情那么好笑? 「你好有趣喔,」坐在eva旁边的男生道:「我这杯请你喝。」 「别打她的脑筋。」eva从中抄过对方的酒,对着男生笑了笑:「要喝酒我陪你就好,她小朋友只是陪我来看看的。」 温璿感谢eva帮自己挡下这杯酒,她本就不好意思拒绝,又怕自己喝了会失态,好在eva机灵。 温璿把自己缩得小小的,企图不让人注意,拿着菜单寻思要吃什么,等餐点到了就是一顿狂吃。 炫光所有食物,温璿站起来,想去外头走走消食,跟eva讲了自己的规划,对方告知她:「那我在这边,你有事就找我。」 温璿走到室外,对着外头的花花草草、灯饰拍照,她喜欢这些霓虹灯做成的装饰,别具新意,特别好看。她蹲在草丛边,站起来腿都麻了,走起路一拐一拐地。 「我扶你吧?」 右边的手臂忽然被圈住,温璿吓了好大一跳,转过头有个比自己高一颗头,留着中分瀏海的男生面露担心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温璿抽开被他握住的手。 「抱歉吓到你,只是我刚看你在那边拍照,能看你拍什么吗?我也在玩摄影,或许能交个朋友交流这样。」 听见有人想了解自己的作品,温璿当然说好。兴许是创作者天命,每次听到有人喜欢自己的作品,温璿都特别开心。 温璿将刚刚的拍摄给他看,对方给予满满的夸奖:「你的观察力很好欸,我甚至都没发现还有这些招牌......大片艺术家......」 「嘿嘿,谢谢,」温璿还给他看自己的vlog,也跟对方要了他的作品来看。 对方的作品通常是风景照和街角,但搭配日照和灯光,显得特别有人文温度跟情怀:「你拍的也好棒。」 「谢谢,我叫瑋恩,」对方伸出手,温璿与之相握:「我是在岛上的小帮手,不知道你是游客还是???」 温璿兴奋道:「我也是来打工换宿的!」 「太棒了,那我们之后可以一起出去拍照!」 温璿连忙应好,还跟对方交换了联络方式,兴奋地笑着说自己很期待,下次要拍照一定要约她。 eva出来上厕所,就看到温璿笑着跟一个男生聊天。她原本还想说温璿看起来一副乖乖的好学生,来这种场合怕不习惯,看来适应得还不错,就让人放心了。 「温璿,」她走过去叫住室友:「我今天可能会留晚一点,你待会有办法自己回去吗?」 温璿正要回自己能叫uber,旁边的瑋恩抢先开口:「我可以送她回去。」 eva饶富兴致地看了出头的瑋恩,嘴角一勾:「也可以,那就麻烦囉。」 等eva走后,温璿才问瑋恩:「不会太麻烦你吗?我可以自己搭车没关係的。」 「没事,」瑋恩盯着eva离去的背影,又看了会温璿:「你跟她认识吗?」 「恩啊,我们是同家民宿的小帮手,她也是我室友。」温璿又接着补充到这几天发生的趣事:「我原本以为她很可怕,但人满好的又很厉害。」 「是吗,」瑋恩见eva消失在房门后,弯下腰,轻轻附在温璿耳边说:「我听说她才来没几天,但岛上就有人在传,别跟她走太近。为了你好,建议你也观察一下。」 温璿坐在瑋恩的摩托车后座上,想着的一直都是他在她耳边留下的悄悄话。什么意思? 她细问瑋恩的意思,瑋恩只说自己不太了解,只有听别人这么说过,自己也只是出于好意提醒温璿。 她对流言不是很在乎,点点头没多作评论。要知道流言谁没被传过几次,她想到就连国小那个品学兼优的班长,都被传着私底下拿钱贿赂买成绩。 但无可避免的,瑋恩的一番话终究是让温璿留下一点悬念。 隔天早上起来,温璿见室友的床位是空的,还想着对方一早去了哪,正要洗漱去觅食时,就听到开门声嘎然而响。 温璿一嘴牙膏泡沫,看见了eva穿着和昨天一样的衣服,只不过相比昨晚凌乱了些。 「你昨晚没回来啊?」温璿从头到脚扫视室友,eva的妆卸掉了,平常整齐的一刀切短发,今天显得有些凌乱,胸口和锁骨更佈满大大小小的红肿。 温璿正想开口问她是不是受伤了,想到昨天的酒吧,再想到昨晚周旋在eva身边的男性。温璿脸一红,半是结巴:「你你你你?该不会刚打猎回来吧?」 eva还在脱脚边的长靴,听到温璿的用词,不禁大笑:「哈,打猎,没错唷,只能说满载而归唷。」 温璿脸涨得更红,闪回去浴室里吐掉牙膏泡泡。 再次出来只看到eva身着小背心和内裤,两腿间更是留着激战后的吻痕。温璿实在不是故意往那儿看,却实在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禁不住浮想联翩。 「好??好玩吗?」 温璿身边可没有这么活成自我的人。 5 连高中的异性都还存在互相讨厌的敌对关係,男神学长,女孩们永远敢说不敢追,学弟永远在惹喜欢的女生生气,好像不是多讨喜。 就算有幸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跟闺蜜分享起也是一副娇羞的模样。 eva是温璿身边第一个,享受男女之欢,反应最自然,视之稀疏平常的大人。 「你想知道哪方面的?」eva嘴角微微上扬,目光掠过一丝兴味:「待会帮我按摩我就回答你。」 交换条件,当eva全裸、只穿一条内裤趴在床上时,温璿侧坐在旁,用力在对方背上揉捏着,做个甘愿效劳的小奴隶,暗自感慨对方身材真的很好:「所以具体来说??舒服吗?」 「满舒服的啊,不舒服干嘛约砲?」 温璿听到对方那么直接地讲出这个词,脸上扛不住羞意,刷地一红,呜呜啊啊了半会才接着说:「你不会觉得??呃很??可惜吗?」 温璿的性教育一直以来都从网路上学来的。师长不教,爸妈避而不谈,她只能从同儕和社群软体口语之间,描绘出性的模样。 匿名社群太多了,温璿从以前就一直看到,女生不能轻易给出自己的第一次,免得会吃大亏。也常看到蓝头留言说「只找处女」「谁要二手的」 在男女双方都觉得「处女可贵」的风气下,温璿也理所当然奉为真理,从没想过会身边有人能如此轻松地周旋在男女关係。 「你要说我掉价吗?」 温璿按着对方的脊直肌,能清晰感觉到eva胸腔因发声、大笑的传出的震动。 她一下子就僵了,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她不是在说eva不好—— 「我觉得性爱从来就是你情我愿喔,像去全联买一盒猪肉回来一样,你会觉得有谁可惜谁吗?」eva头偏过来,看着温璿的眼睛:「我没有那些女戒和三从四德啊,不好意思啊。」 「我没有那种意思——」温璿急忙跟对方道歉。 「没事,反正我从来也不觉得我是多乾净的人。」eva笑得轻蔑:「如果你未来跟我学坏了,我还能带你玩呢。」 「我不觉得你坏。」温璿变换坐姿,跨坐在eva身上,她不想要室友误会自己,思寻片刻,一字一句格外小心:「只是我的价值观没想过这些事,但它们谁都不是错的。我有我不敢触碰的原则,但我也嚮往你的勇敢和自由,你不要、也不能觉得自己不好。」 温璿感觉身下的人想翻身,她腾空让eva起身,两人面对面坐着对视,谁都没有躲闪,空气在沉默中流淌。 eva看着这位个头小、留着黑长直、一副模范生样的乖宝宝,心里对她有些改观。起初他还预设温璿会对自己说教呢。 意识到对方不是个会轻易批判自己的人,eva忽地觉得很轻盈,笑着伸手,胡乱揉了把对方的头发。 「你干嘛啦!」温璿嚷叫着,伸手要捉对方的手。 eva看见对方白皙、骨感的小手,搭在自己手臂上,体格差格外明显,连扳回自己的力气都没有。她笑得更开心了:「觉得你刚讲了很厉害的话,想训斥一下这个装成大人的正义使者。」 两个人几乎是笑着扭打在床上,eva立马佔据上风,换她跨坐在温璿身上,眼角都笑瞇了问着温璿:「那你跟昨天那个男的怎么样?」 「就?就还行啊。」温璿别开脸,对着床单低咕道。 温璿不合时宜地想起瑋恩和自己说:跟eva保持距离。用力摇了摇头把这番话甩出脑袋。 她简单交代自己跟瑋恩相识过程,没想到eva越听兴致越高。 「我跟你赌一百,他一定对你有意思。」eva眼睛微瞇,眼底满是揶揄:「可能他今晚就约你出去了。」 「怎么可能,讲得一副你很了解他。」温璿没好气的回道,推着eva要她从自己身上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温璿的手机响了,eva捞起他的手机一看,再将萤幕翻给对方,脸上写满预言成功的优越:「你看吧?」 『待会有空吗?想约你去拍照』手机跳出的提示框写着。 温璿被eva推出宿舍门时,心里满是牢骚,觉得自己像是急于被出售的即期蔬果,遇到有兴趣的人就想赶快脱手。 温璿根本不急啊!她在跟瑋恩交换联络方式时,只是普通遇到同好的心态。如今被eva那么一说,害得温璿都有点彆扭。 温璿坐在机车后座,都不知道手该抓哪里了,一改上次搭着瑋恩的肩,她紧抓着后座的扶手。 瑋恩也注意到温璿的小转变,刻意急剎车,让温璿的身子贴到自己身上,关心道:「你没事吧?」 温璿说自己没事,但前方没红绿灯也没障碍,怎么突然急煞呢? 温璿一整天下来,才慢慢意识到瑋恩在刻意製造肢体接触。 过马路的时候搭着自己的肩膀,时不时扶着自己的腰。温璿不喜欢有人侵入自己的身体空间,但是想拒绝的话哽在嘴边,半句都没说出口。 就连自己蹲在地上拍蕨类,瑋恩也紧紧挨着,连说话的吐气都能清晰感受。 跟昨天的相识不一样,温璿心想,今天整趟下来都让她感觉特别紧张,绷紧的神经全悬在对方的接触,令她感到不适。 她不敢跟对方说自己不喜欢这样,就连要散会时,瑋恩问她过得开不开心时,温璿都只跟他说:「我很开心,谢谢你带我出来玩。」 面对对方的下次邀约,她做不出肯定的答覆,只好模糊其词地跟对方说:「我晚点再跟你说。」 「那我等你消息。」他伸出手,慢慢摸着温璿的头发,说:「晚安,下次见。」 瑋恩看着矮自己半颗头、愣在原地的温璿,越看越觉得这个妹子很可爱,也许再过几天就能拿下。 他想到昨天在酒吧,喝到微醺时,看到有一个女生蹲在路边东拍西拍,马上引起瑋恩和他们朋友注意。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温璿,把对方视作猎物:「欸,十一点方向那个,有没有机会?」 瑋恩耳边充斥着:「干很正。」「那个我可以欸。」的三言两语,转了转脖子率先行动。 他暗自庆幸自己有行动,感觉这个女生很简单。骑着机车回去找朋友时,边拿开瓶器打开啤酒,边说:「可能下次就能干到昨天那个女生了。」 瑋恩耳边全是朋友们的怀疑和讚赏,有人说「你行动力太快了吧,对方那么ez喔」也有人笑着举杯揶揄:「到时候记得戴套欸。」 瑋恩乐呵着,把别人推到他面前的酒一一喝下,嚷嚷道:「先为我下次的胜利乾杯啊!」 温璿进房后,闭着眼睛长叹了一口气,绷紧一整天的神经在此刻才终于松懈。这次的出游好像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她原本很期待对方能跟自己有更多的创作交流,温璿以为对方是能惺惺相惜的创作者,却发现对方只在乎要吃什么、待会去哪里玩,还想挖探自己的隐私,够不用说逾矩的肢体接触,一连下来,?几乎逼得温璿喘不过气。 温璿睁开眼睛,才发现eva在房内。 eva听见温璿一回来就长叹,寻思着不是跟异性出游吗,脸上怎么写满沮丧:「闹得不愉快吗?」 「也没有不愉快,」温璿左思右想,寻思着该怎么向eva解释她内心的落差:「就是跟我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温璿跟eva详述了今天的来龙去脉,没料到eva听到一半就打断温璿的话:「等等,你说对方载你,明明没怎样却急剎车?」 「对啊,那时候吓死我了。」温璿抿着嘴巴:「还好没怎样。」 「小朋友,我跟你讲。」eva从半卧的姿势转换成正襟危坐,似是在为接下来的话铺垫,口吻比过去严肃不少:「那个烂人就是在吃你豆腐而已。」 6 eva见温璿没了解,心想用说的也讲不清楚,只叫温璿背对她,顶着胸口,整个人贴在她后背上:「这样你明白了吗?」 温璿马上感觉到eva的鼻息喷洒在自己颈项,后背传来两处温热、柔软的触感,再想到那就是eva的胸部,脸刷地潮红,急忙往前离开对方的接触,半句话都说不上来。 温璿愣了半会,羞愧和愤愤才缓缓上来。心想对方居然拿乘车安全来开玩笑,更佔了自己便宜,声音忍不住大了些:「那那那??他这个人很低级欸,怎么可以这样!」 「是唷,」eva没想过眼前的女孩子那么没危机感,语带叮嚀:「之后别跟他出去了,会耍这种招数的多半不是什么好货。」 温璿点点头,是真的把eva的话听进去。接下来几天,都没在回瑋恩的讯息。 温璿只要看到提示框跳出,就会想起对方耍的手段,就像滚雪球般,让温璿觉得越来越噁心,也怪自己太没有警备心,连着要提防都不知道,后来就把讯息设成了静音。 这种时候,她就特别羡慕eva。 eva在温璿眼中,就像是两性关係的最上层佼佼者。虽然她行事犀利,做事果断,但完全不妨碍她游戏于花丛,跟男性撩拨就像喝白开水,一但吃亏就转身离开,一举一动写满洒脱。 这几晚全是这样,温璿反而习惯了用完晚餐后,宿舍就会是一人的独处空间,是个能令人缓口气、调整节奏的自我时刻。 当温璿抱着笔电在剪影片,听到室友开门回来,还想着对方这个时间回来,大抵也是全身佈满戏后的痕跡。瞥过一眼跟对方打招呼,却发现今天eva一反常态,板着一张脸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温璿见对方脸色不对,马上披着一件罩衫,跟着eva走出房间。 eva领着温璿走到墙角,下巴微抬,示意民宿入口处:「他是不是你前阵子说的那男的?」 温璿往她示意的方向看,发现还真的是瑋恩。这时才点进对话看,发现对方一长串想找自己的留言,几乎是隔没两小时就询问一下温璿还好吗,令温璿感到一阵窒息。 此时,温璿的手机刚好响起来,温璿跟eva对看一眼,点了头就将来电接起。 「喂,你终于读我讯息了,我还想说上次见面,你就再也没回我,我还怕你出事了。」另一端瑋恩语气急切,似是真的为对方的安全焦急:「你有接我电话就放心了,现在能约你出来聊聊吗?我在你民宿门口。」 温璿心里一惊,看了eva一眼,又看着秒数徒增的通话画面。心里闪过一丝怀疑:听瑋恩的语气恳切,这份心急不像是假的,难不成是自己误会他? 温璿摀住麦克风,轻声问eva怎么办。 eva在手机上飞快地打字,再把萤幕翻转过来给温璿看:「如果你想要的话,你可以先去赴约,我留在这等你,有问题随时打pass给我。」 温璿点点头,对着手机另一端的人说:「那你等我一下。」 瑋恩将机车立着侧柱,左脚踩在地板上,右脚踏在脚踏垫,不耐烦的抖着脚通电话,等温璿接通时马上换了样子,语气殷勤,心想着一定要捉住对方问清楚。 听到对方说她能赴约,心中一颗大石终于放下,他还以为对方真的跑了。 那天发表完胜利宣言,隔天温璿对自己却开始不读不回,被兄弟知道后,你一句我一句地接着嘲讽:「一定是你意图太强,把对方吓跑了。」 才刚那么骄傲宣示自己胜利的男生,自尊心放得高,哪禁得起兄弟的看不起。瑋恩半是赌气,说着一定会成功把到妹。全把女性当成赌博游戏在拼搏。 「到底行不行啊?」另一个男生靠在墙角抽菸,全是来看瑋恩热闹的,他没少听瑋恩吹嘘,饶富兴味地等着接下来的发展。 「就快来了,等着吧。」 当温璿走上前,瑋恩立马跳下了车,伸手就想触碰对方:「我觉得我好久没看到你了。」 温璿不留声色地闪过对方的触碰,却没有读漏了他眼里的诧异。温璿不想探究这份眼神的真意是什么:「有什么事吗?最近比较忙。」 瑋恩不明白眼前的人怎么变得冷漠很多? 他伸手再次尝试触碰,这次对方没有闪避,令瑋恩嘴角一勾,以为他只是欲拒还迎,顺着对方头发道:「没什么事就不能找你吗?」 温璿强压着不快。 前些天被碰也就算了,但被eva一解释,读懂瑋恩佔便宜的行为后,即使在内心叫自己别这么介意,但实在没办法忽视被碰触到所引起的不舒服。 温璿头低低的,没有多回话。 瑋恩见她不作声,自个儿解读成娇羞,脸上的笑容更大。行动变得更主动,将另一隻手搭上了后背,将温璿半圈进怀里:「你好香,刚洗完澡吗?」 温璿颤抖着没说话,被男人抱着的压迫感好大,这跟他看过所有的少女漫画不一样。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鬍渣刮过自己,全身一颤,脑筋空白。 她左手无力垂在腿侧,快速且频繁地敲着自己的大腿,动作全读作焦躁和害怕,温璿多希望眼前这男人早点放了她,就算离他远点、还她一点氧气也好—— 「你干什么?」 温璿听到eva的声音。 趁对方注意力被转移,温璿鼓起勇气,用毕生最大的力气往瑋恩的脚一踩,小跑步待到eva身侧。 即使eva是个手无寸铁的女生,但温璿相信,室友是位强大的人,一定有办法处理一切。 温璿躲在eva身边,只见eva掏着耳朵,语带不屑:「喂,旁边那个。」 在旁边抽烟看戏的男生,忽地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定睛一看才发现正是前阵子约过的炮友。 只不过当天自己不知为何硬不起来,套弄了许久都没成果,自觉丢脸请eva别说出去,只不过对方语带訕蔑,后来发生口角还扭打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被女人打趴在地板。 「你该不会还想让你趴在地上求饶的影片外流吧?」eva笑得眼睛都瞇起来了,歪着头打趣道:「还是你的同伙不知道你有这段这么精彩的故事?」 抽菸男忘也忘不了eva,马上就认怂了,迅速把烟丢到地板踩熄了,拉着瑋恩陪笑道歉,说自己惹错人了。 瑋恩被夹在中间,被突然登场的eva唬地一愣,看看朋友,又看看eva,再看看躲在她背后的温璿。 还摸不清头绪,下巴忽地就被使力上抬,眼里只有eva居高临下。 「我说你啊,」eva还有空分神呢,想着自己穿着没跟的鞋子都比这男的高了,真败坏男性平均:「我朋友没回你,就代表她不想回你。四肢健全、身心健康、生活自在充实,完全没事也不需要您的踰矩问候,请带着您的担忧和臭屌滚得越远越好。」 瑋恩没想过女人的力气那么大,脖子被她强硬掰着都有些酸,等到自己被放下时,灰僕僕地丢下一句对不起,便发动摩托车走人。 连侧柱都没来得及踢呢,eva大笑出声,果然只是十几岁、未长开的小弟弟,骂个两句便整盘赢回。 eva回过头要跟温璿分享这两个落荒而逃的荒谬男,却发现对方站在微黄的灯光下,泪水积累在眼眶滚动,下一秒再也受不住重量,沿着脸颊流淌。 7 eva能衝出来跟男生吵架,有九成的自信不会输,但她没办法处理小女生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泪,断断续续的抽鼻声一下子就叫eva慌了。 她将温璿搂进怀里,任对方的泪水浸湿衣服,一下又一下抚过对方头发:「坏人被我赶跑了唷,不怕不怕。」 eva讲完这些话都不好意思了,好像把对方当成三岁婴儿在照顾。 感觉到温璿在自己怀里哭得大声,eva担心让其他人听见,赶紧将自己身上的罩衫解开,甩到空气中,垂坠的布料将两人的头包裹进布料里。 路灯照进蓝色罩衫,给温璿的脸打上一层浅蓝和灰暗。eva抓着布料两侧,盯着温璿哭红了的整张脸,她眼眶和鼻子都哭红了,眼角蓄着水光,面对突如其来的光线转换而抬眼跟自己对视,脑袋一瞬的闪过「对方哭起来很好看」的念想。 eva急忙斩断这个念头,领着温璿往宿舍的方向走——太邪恶了,她想。 温璿回到宿舍,紧抱着eva的腰,哭得比刚刚更大声。刚刚的恐慌和害怕如同洩洪,化成眼泪哗啦哗啦的沾染在eva的衣服上。 温璿抽抽搭搭地说:「我刚真的觉得好噁心、好想逃,一直想着谁能来帮助我??谢谢你,eva,?谢谢你哇??」 温璿没意识自己埋在对方的胸部,胡乱地扭着头想将自己埋得更深。感觉到自己被拥入怀里,?被包覆的安全感油然而生,温璿一点一点地缓住呼吸,贪心地在这个拥抱中待了更久。 或许是待在拥抱里的热度太温暖,又或是温璿太久没被人接住,卸下防备和恐惧的她,马上被睡意袭捲,混混沌沌地进入休眠模式,在eva的怀中沉沉睡去。 eva听见怀中的人呼吸逐渐平稳,才发现温璿已经闔上双眼,眼角掛着未乾的泪珠。她不自觉轻笑,觉得对方像自己五岁的姪女一样哭倒就睡,特别惹人疼。 她将温璿打横抱起,轻轻将她放在床上,再抽了几张卫生纸帮她擦拭眼睛。看着对方眼皮红肿未褪,eva担心她明早眼睛肿不舒服,欲起身拿毛巾沾水冰敷,衣角就被人拉住。 温璿发出细小的咂嚅,手边动作轻轻颤着,好像要自己别走。 eva心脏怦地一跳,被她无意识的小动作勾走了心,嘴唇开了又闔,眨着眼睛愣愣地盯着温璿。 长夜漫漫,eva在她床边守了整晚。 隔天温璿一起床,就感觉眼睛特别酸肿,正要下床就看见eva斜靠在床边假寐,温璿的思绪才慢慢回笼,想起所有事发,令她脸上蹭地抹上一层红—— 自己好像给eva添了很大的麻烦! 如果在漫画,她的内心戏会有密密麻麻的集中线;放在小说会是无视正确用法的一串惊叹号,但放在现实——温璿只能无声地看着eva,对她的愧歉更胜感恩。 温璿掠过eva,轻手轻脚地下床,打开手机确认有没有错过什么消息,不小心点开通讯软体,看见瑋恩的聊天室还在上头,当机立断地将他封锁。 想到昨晚面对她手足无措的窘迫,现在温璿全剩下生气。她恨对方凭着生理优势,不顾自己的意愿就跨越界线;更讨厌自己无能为力,被勉强了却连说不的勇气都没有。 想到eva光是出场讲几句话,就成功将人吓到逃走,她好气自己这么弱小。 她想像对方一样勇敢。温璿心想,坐在eva旁边仔细端详,彷彿就能找出之间的差距。 两张脸相隔不到三十公分,温璿见对方甚至没卸妆,往上勾的眼线及艷红的唇色、根根分明的眼睫,这就是成熟大人与自己的区别吗?看着对方即使过了一夜仍精緻无瑕的脸蛋,再想起自己还没长开、脸颊的肉的学生样,原来从自己到她那边,有这么一大段要跨越。 高中毕业之前,她一直都是班里的模范生,班长提名总有她,她就以为自己够成熟了。昂首挺胸地跟家人说准备好外宿,等到真的来这里之后,一切好像跟自己想的都不一样。 温璿也想当个成熟的大人。她将eva落在脸前的碎发撩到耳后。她想成为eva那样:独立、有自己热爱的事、一个人也能面对世界倒来的恶意。 她侧头枕在手臂上,心想该怎样才能变强呢—— 温璿看见对方眼睫微抖,缓缓将眼睛打开。 温璿慌忙站起来,佯装无事发生,却不小心同手同脚地走去门口,怕自己不够自然,嘴上还碎念着:「肚子好饿,早餐出发!」 于是eva一起来,就看到走路特别僵硬、边自言自语离开卧室的温璿。试着活动筋骨才发现全身痠痛,在在提醒自己昨晚靠着温璿的床睡着了。 温璿走出门外,背抵着墙一边大口喘着气。想到自己方才的蠢蛋行为,她的耳根发热,暗许对方没发现她的奇怪。 温璿走去厨房觅食,想到自己的室友,她便多拿了一人份的吐司,预备帮对方也捎上早餐。温璿从冰箱的冷藏格拿出苹果,削皮时没留意,给自己刮到手了。 「??」温璿盯着渗血的食指,心想等下应该就消停了就没多留意,端着两人份的早餐回到宿舍。 温璿装作不知道eva已醒来,当作一切是巧合,扬高声音:「eva你起来了啊,我刚去烤吐司,想说你可能也快起来了,就顺便准备你的!」 eva刚洗完澡出来,浑身带着湿气,裹着一条浴巾、边擦头发道:「谢了,我昨天在你旁边睡着,腰痠背痛又很饿,好像完全没休息到一样。」 温璿没想过对方会那么顺其自然地讲出一切,她不喜欢别人为了自己而受委屈,正想着要道谢还是道歉,手就被人捉住了。 「你手怎么了?」eva问,迅速翻找自己的行李,掏出手帕,压在仍然渗血的伤口上。 温璿没想过会被对方发现,就算被发现了,她也该装作没事让对方别担心的。没想到被eva抢先一步,又给对方添麻烦了。温璿想。 她眨着眼,看了逐渐被血色染红的手帕,乾笑道:「刚刚削水果划到了。」 等到伤口加压完,eva拿出ok蹦,要温璿把手指伸直,细心地将伤口包覆。 指尖相抵的触感带着一些痒感,温璿低头看着eva骨感的手在帮自己包扎,再看了对方,低头敛目、不分二心替自己处理。 下一秒,她和eva对视。对方灰棕的瞳孔外围有一圈浅黄的虹膜,浅浅映射自己的脸,好像住进对方的眼睛。 她还想装作若无其事,但她好像还没办法那么坦然。 「我想变得跟你一样强。」温璿低头看着包扎好的食指,语气闷闷地说:「这样我就不用一直靠别人帮忙了。」 「但能依靠别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喔。」eva猜温璿突然说这话,应该跟昨天被吓坏了有关:「我更希望这个年纪的我受了伤,会有人抱着我安慰我、跟我说没事,让我不要那么早就一个人面对。」 她不希望眼前这位十八岁的小女生,像过去的自己一样,来不及被好好保护,就被时间的洪流推着跌撞,得要自个儿面对伤口自愈,她还记得当时的自己多恨没有人来保护她。 所以她想把这一点温柔分给温璿,告诉他不用急着变强也没关係。 8 温璿没想过eva会这么说,眼睛的热意又开始累积,她告诉自己这次绝对不能再哭了,逊毙了。 「所以没事喔,昨天根本不是你的错。」eva口气一改温柔,恶狠狠道:「是那些噁男都该去死一死。」 温璿上一秒还在让自己别哭,下一秒就被eva的口气弄得想笑。这个瞬间她感觉特别放松,像拽着很紧的橡皮筋被轻轻地解开,回到最原始的完整原型。 「但如果我今天是hp10000的角色,我一定比hp100的人更强吧?」温璿心里仍然有变强的渴望,但方才那份对自己的责备渐渐褪去。 「但你不能勉强弓箭手点满近距离攻击技能吧?」 温璿终于笑出声,点了点头,总算为此感到释怀。 她高举双臂,绕过eva的脖子抱住她,埋在对方颈窝凹陷,头往里头蹭了蹭。 三次深呼吸后,温璿觉得心态正式好转,一边说自己好多了,一边拿起苹果来啃,心态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吃过早餐,简单收拾完桌面,温璿将电脑拿到公用大厅,切换为工作模式,埋首在电脑里。 前些天她利用间暇时间,登入老闆给她的民宿社群帐号,剪了几部影片发上网,观看人数一直都是粉丝数的八分之一,虽然数字还不错,但温璿想将基础粉丝数养得更多,还在寻思着该怎么办。 她整理前几天拍的片段,忽地听到有人在讨论最新发布的社交软体。温璿手边的动作慢了下来,注意力全放在右前方、坐在沙发上间聊的两位女孩。 「你看,我最近发了我喜欢的咖啡厅,有十万个人观看欸,好夸张,店家是不是该给我广告费啊?」 「欸好扯喔,真的很难了解threads推播的原则欸,有时候不小心发个什么,流量就爆了。」 没什么人的公共空间中,温璿清楚听见她们的谈论。她瞬地闪过一丝念头,将电脑从腿前移开,拿起手机搜寻她们口中的软体。 当她下载完点开,在还没註册、也没追踪任何人的情况,就在瀑布下拉式的主页看到各式各样、陌生人的贴文,其中不乏可爱动物、美食推荐,和旅游景点介绍。 温璿点开某一篇文章,简单的几段文字,搭配上一分鐘的短影音,成功引起大批网友的留言和转发,温璿更发现上头的观看人数更上达10万,心头一惊——就这个了! 她要拿这个当作养粉丝的跳板! 温璿折了两下手腕,喀喀两声,跃跃欲试全掛在脸上,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快速升等的秘技,飞快瀏览每则被推上热门的文章,再交叉搜寻threads推播的潜原则。 threads是一款会将所在地发生的热门事情推播给陌生人的软体。也就是说,只要内容够好、能引起当地民眾的共鸣,软体便会不分认识与否,将内容一传十、十传百地扩散出去。 瀏览半个小时他人的文字和网路文章,温璿找出最核心的原则。这些爆红的文章往往透过提问、互相推荐来提升热门度,引起视眾的讨论后,就能成功推播给更远的他人看到。 温璿用ig绑订註册,也连动原帐号,在註册后不久就有一定数量粉丝。温璿暗忖,她能透过这几百人来帮自己推送。 温璿揣摩着登上热门的文章口吻,用差不多的文体推荐民宿,再附上几段自己拍的影片。按下发送。 温璿再次确认所有整理出来的热门特质都有兼具后,她便关上电脑,拿出纸笔列出几项未来能拍、能红的影片。 从前她做影片一直都为了娱乐自己,节奏和转场都随心所欲,现今变成商业导向,她的原则已不再是让自己开心,而是让民宿赚钱。 找到一条通往爆红的捷径,又刚好具备一些才能,温璿特别想在工作上证明什么,一笔一捺写在纸上特别用力,脑中全是对成功的嚮往。 eva刚从空地练舞回来,正准备将身上被汗水浸湿的衣服换掉,就听到自己的室友拿着手机大叫。她看温璿从躺姿直起身,再拿手机跑到自己身边,她好奇问:「怎么了?那么开心。」 温璿满脸写满得意,将手机递给eva:「你看!」 eva接过对方的萤幕,定睛一看发影片拍的地方是民宿外头,配了一点介绍和文字,得到两千多个爱心和转发,她更发现上头的瀏览数字破了三万。 「这你拍的吗?」eva好奇问,她曾经有听凯哥说温璿来做行销的,如今看这支影片,确实拍得有模有样,有几分专业旅游部落客的架势:「看起来挺棒的。」 「对啊!而且成绩意外很好!」 温璿兴奋地将他一切都讲给eva听,包括今早听到的对话,和她比对许多数据后统整的资料,创作过程毫无保留,嘮嘮叨叨没完。 初尝试就得到不错的回响,令温璿的信心大增,继续跟eva嘮嗑着:「我下一支影片想剪换宿小帮手的一天,你觉得怎么样,应该会红吧?再搭配一些景点和食物介绍,感觉就会吸引很多人看!」 「不错啊,我很喜欢你的风格,」eva道:「有一种很青春的感觉。」 eva看着对方眼睛透着期许,心想这才是他这年纪该发的光,昨天那副沮丧的模样,一次就够了。她鼓励温璿做想做的一切。 「那我问你喔,你有推荐岛上有什么吃的或玩的吗?」温璿说自己这些天都留在民宿附近简单吃,没有驾照的她,无法去到太远的景点:「我想说明天租脚踏车,自己去探险看看。」 「还是我们一起去?」eva听到对方要在这么热的天气骑脚踏车出门,害怕对方回来都变成人乾了,提供更便捷的方式:「骑机车顺便载你。」 温璿此刻觉得对方发着圣光,点头如捣蒜,笑得嘴角越来越高。 隔天eva起来,见温璿只穿着内着,在全身镜前来回踱步,脚边是散来一地的衣服,旁边桌上堆满了化妆的瓶瓶罐罐,一副为了打扮而苦恼。 放眼平常的她,虽然并不邋遢,但天天长t恤、短裤,擦防晒就出门。eva还是第一次看到温璿如此慎重地帮自己整理。 eva经过温璿身边,在镜子里与对方并肩:「早安。」 温璿给她吓了一跳,随手抓起衣服盖住身体:「早?早早早早安!」 温璿抬脚将衣服踢到一块儿,心里满是被人抓正着的尷尬。才刚开始学打扮,她总觉得这些摸索和探询特别私人,尤其被一位一位外型亮眼、打扮精緻的室友看见,感觉特别像小学生跟当红超模在同一个空间。 不料,eva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温璿被看着越显侷促,半开着嘴正要发问,就看见eva朝自己一笑,问道:「要我帮你化妆吗?」 eva很早就接触化妆了。身为火舞表演者,经常出入舞台的工作属性,自己的外貌管理也是一门功课。她挺享受把自己弄精緻的过程,后来也会帮其他表演伙伴梳妆,这件事早驾轻就熟。 现今,看着温璿素着一张脸,仁眉杏眼,脸上没什么瑕疵,岂不是纯白的画布在眼前展开?特别想一显身手。 温璿啊了一声,弱弱地问:「真的可以吗?那就麻烦你了。」 9 她没想过这么私人的领域,经过eva一番话,温璿就轻手轻脚地替她开门了。 温璿坐在地板,eva一隻脚跪在她的双腿之间,另隻脚抬着,上头放满化妆品。温璿闭着眼睛给对方施作,其他感官一下子就放得好大。 eva的手带着多年练习的粗茧,碰上来粗痒痒的,随即换了刷具在自己眼周和脸颊轻扫,连动搔弄着心口,酥酥麻麻的感觉直窜上来。她感觉得到对方的鼻息,和碎发拂过脸颊。 「好痒喔。」温璿轻声,几乎用气音说道。 「忍耐一下。」 她听到eva特别温柔的声音,也听得见她的鼻息。几乎是共用同一团空气,温璿觉得两人之间变得好热。 趁着对方处理腮红,温璿睁开一道细细的眼缝,看见eva脸放大了无数倍,除了无瑕的健康肌肤,还有一双眼睛全神贯注,悉心替自己铺上顏色。 对方拇指忽地蹭过眼角,温璿身子不自觉抖了下。没料eva反手将自己的手握住,轻声道:「别乱动。」 温璿胸口一紧,脸上的痒感转移到心尖上,总觉得心脏怪不舒服的。大力呼吸,灌进来的全是对方的发香。 温璿几乎迷糊了,又闭上眼睛,试着斩断一切念想。 待再次睁开眼,她已然不认识镜子中的自己。温璿从小就讨厌自己脸圆,但今天在eva巧手修容,脸型小了一圈,再搭配卧蚕和眼瞼晕染,她敢说自己绝对称得上好看。 「我超好看?」温璿看着自己许久,又看着eva:「你的巧手出奇蹟?」 eva笑着听温璿嚷嚷,又看她拿手机自拍许久,对妆后的喜欢表露无遗,身为替她化妆的自己也与有荣焉。 她简单帮温璿配套衣服,待自己也梳妆完毕便正式啟程。 温璿坐在机车后座,将eva抱得紧紧的,无处不显她的开心,eva骑到中途还听见温璿哼起了歌,看着后照子反射后座的笑容,eva心里也渲染几分兴奋。 温璿坐在机车后座,看着围篱旁的辽阔大海,景色好像在往后又像从没变过。阳光照在海面上,碎成一段段波光粼粼,她问eva:「快日落的时候我们能去看海吗?」 「你想去哪都行喔。」eva说。她趁停红灯时拿出蓝芽音响,将连线完的手机递给温璿:「随便播些歌吧。」 温璿接过手机,在介面上来回瀏览要播什么,后来灵机一动,手指飞快地在键盘打字搜寻,待成功听到第一个音符,她便心满意足地将手机递回。 eva看了眼画面,「海边的歌单」 安全帽面罩下的她莞尔,听着爵士和lo-fi、吹着海风,往更远更远的蔚蓝前进。 骑了十多分鐘,两人来到市区,对着熙来攘往的人潮感到讶异。 面对没有打工换宿这种没有公版的日子,她都忘记今天是週末、人潮特别多。温璿紧紧勾着对方的手,相当害怕跟对方走散。 eva瞥过一眼对方近似小朋友的行为,也没将手抽开,反而调了舒服的角度,将其握住:「小朋友别走丢啊。」 温璿有听出对方嘴里的揶揄,冲她笑了一下,更用力地将整个人贴上她的手臂。 连温璿自己也没想过,她能在短短几天,跟一位连真名都不知道的女生变得那么好。 也许是一个人到异地生活,急于找到浮木抱住;也有可能是eva已经见过自己大大小小的狼狈,温璿好像不再害怕给eva添麻烦。她特别兴奋地跟eva讲自己的生命故事,看到什么感兴趣的,就拉着对方停下来看看。 要放在以前,如果同行对某间店没兴趣,温璿甚至会跟着附和:「我也还好,那走吧。」于是在睡前饮恨自己口是心非。 现在她踏入纪念品专卖店,看着一整面墙卖着拟真海鲜吊饰,兴致都上来了,每串都拿起来把玩:「eva你看??小卷欸!」 温璿拿着小卷向eva笑得特别开心,她特别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小废物,在登上离岛前就有耳闻这个地域限定的装饰,如今见到本尊,她比预想的还要开心:「还有花枝欸!」 eva佩服温璿的怪品味,听到对方嚷嚷着要多买一点送给朋友,直叫她摇头,挺好奇他的朋友对于纪念品作何感想。 温璿拿着一大串海鲜吊饰结帐,结完帐将其中一个递给eva:「分你一隻!」 eva接过莫名其妙的花枝钥匙圈,挑眉笑看白色的长型动物:「谢、谢谢喔?」语气里尽是拿同伴莫可奈何,顺由着对方作为。 温璿把小卷掛在裤子上的皮带环,语气里是藏不住的自豪:「我带我的小卷朋友出来兜风!」 于是eva跟温璿走在一起,注意力时不时就被那个晃来晃去的玩意儿搅散。走在路上还遇到了非常不怕生的同龄女生,只着温璿的裤头:「你这个小卷好可爱!」并得到了温璿的引路,指引对方往那家店去。 就连她们去冰店,温璿还要将它从裤头解开,放到桌上摆拍,细声细音地说:「宝宝先吃!」 eva看过类似的影片,影片中的人会拿着各种小娃娃或压克力吊牌人物,和上桌的美食合照,算是近期影音平台的趋势。 eva以前觉得这影片智商满低的,现在看眼前的人这么做,莫名其妙觉得挺可爱:温璿右手拿着手机、左手拿着放着芒果的汤匙,凑近小卷——还帮它配了咀嚼音效,又一套动作关掉手机、将汤匙塞进自己嘴巴。 eva手撑脸颊,眼里闪烁笑意,静静看着对方童趣带点稚嫩的荒谬。 温璿注意到眼神,先是愣了一下,脸颊飞快地涨红,低头敛眼撅着嘴,不过三秒又憋不住而笑出声。eva跟着她笑,笑到时间都慢了下来,化成糖水的冰延着碗缘一点一点地渗出。 她好像今天才认识温璿一样。对方对什么东西都感兴趣,一双眼睛眨巴着,发现什么就拉着eva要她也瞧瞧,连一块写得密密麻麻的说明生态木板,她都看得仔细。天空电线停着整排的鸟,都能让温璿的脚步慢下来。 这样的生活特别慢,心态也放的特别柔软。 觉得散步是浪费时间、等捷运一定会走楼梯的eva,在骑回程的路上,以时速不到三十的速度载着温璿往海的方向前进。 到了海边,温璿拖下脚上的鞋子,光着脚踩在沙滩上。 这处沙子特别软,踩在上头软软麻麻的带一点热,她随性地将头发扎成丸子头,张开双臂拥抱风,上下摆动着臂膀。 「我一直都好想这样做,」温璿背对eva,没看到她距离多远,却相信对方听得到自己:「但我不敢一个人这么做,我怕有路人看到我会觉得我很怪。我更不敢在一群朋友面前做,我怕她们会在背后议论我。」 「我好像是第一次觉得我跟别人不一样也无所谓。」温璿回过头,看向侧身被夕阳勾勒发光的室友:「幸好我有来到这里。」 「我觉得我好像有了新的身份。在这里,我不用面对成堆的考卷、也不用掐着点搭上错过一班要等十分鐘的捷运,只要被海、被风景拥抱就好了。不用为了过去的选择负责任,更不用为未来五、六十年的自己拼个好理想。在这边『活在当下』的感觉好深刻啊。」 温璿坐在沙滩,盯着海浪一波波染深了沙。她感觉到eva依着自己跟着坐下,便倾身倚在对方右肩,任对方的发丝刮搔脸颊。 海浪更迭,两人在浪边坐着发呆许久。eva多半时候静静听她说话,偶尔拿起几颗石头往海里丢,随后温璿也加入行列,无声地变成比谁丢的远。 她盯着海平面,看见温璿再也赢不了自己,便转回头看她,对上室友的目光,一双眼珠子被染的透亮,像玻璃弹珠,映着自己鱼眼变形的身影。 温璿双唇微启:「我想知道你的本名。」 eva笑了一下,语气浅淡:「让我继续用这个名字躲在这里吧,讲真名就让我想到要回去的无聊世界,未来要离岛,我再告诉你。」 10 温璿侧着身的坐姿忽然转正,跪坐正对着自己,伸出小拇指,道:「打勾勾,我不想要一个月后我们分开了,却只记得岛上的你,好像我们未来都不能再见一样。」 eva小拇指勾上对方的,和她盖了拇指印章,眼底笑的温柔:「打勾勾。」 回民宿后,温璿拿出电脑继续剪影片,有了成功爆红的先例,嚐到甜头的温璿更有动力去记录生活。她一边将今天拍的档案过档上传个人档案,一边回味今天的快乐。 等影片剪完、上传成功,温璿关上电脑去洗澡,刚出浴的时候就看到eva双手拿着手机,指头飞快地在上方来回。温璿问她:「你在干嘛,打什么东西打得那么认真?」 eva抬眼,先看到温璿只裹着浴巾出来,白皙的胸口掛着水珠,有一圈浅浅淡淡被今天晒红的印子,几缕头发贴在脸颊上蜿蜒,双颊给蒸气晕得特别红。 心口忽地紧了一下,故作镇定:「你看这个。」 她原本想将手机递给温璿看,没料对方裹着浴巾的身子贴了上来,隔着薄薄一条布料能清楚感觉对方胸前的柔软贴着手臂,eva微微转了手臂想离开接触,却被对方抱得更紧。内心不免心猿意马。 温璿凑着看eva的萤幕是threads的使用介面,她正在回覆某则贴文的评论。没料越看越不对劲,这不是自己刚刚发的文吗? 她将手机拿过来,才发现这次流量才算正式爆炸。怎么会?自己也不过就发一些记录生活的食物、风景和自拍照而已,温璿不记得有任何特别会导流量的操作。 才一会儿洗澡的功夫,就有一万多瀏览和涌入的留言,男男女女皆有,女生多半夸奖原po长得很好看、询问景点在哪里,倒是很多预设空白大头贴涌入,句型多半是标注朋友加上要去开民宿等字眼。 『@kai_0812以后去岛上开民宿』 『@zwy77帮你帮到这』 此类的留言层出不穷,温璿不喜欢这样的揶揄,继续往下滑,眉头锁得更紧。 『左边的女生我用过,很好用。』 『这就是打工换素吗』 『岛上的事留在岛上』 这种被窃视、被揶揄的不适,温璿感觉自己完全损失了身而为人应得的尊重,好像只能被当成品头论足的客体。她受不了这种铺天盖地的恶意,气得手都发抖了,她没想过自己随手上传的自拍和旅游纪录,会被大量男性调侃。 她颤抖着拿着手机,滑过一则又一则的留言,后面再涌上来的新回覆,都是这类的标注,说着「岛上的事留在岛上」意有所指的暗示她们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得外传。 他们今天做的就只有自拍、旅游,穿的比较少一点并发上网,并没有伤害了谁。凭什么素不认识的陌生人揣着这么大的恶意践踏自己。 温璿关上手机,发脾气地将它丢在柔软的床铺上,内心的不快越积越密,看着发黑的萤幕过几秒又跳出新通知。下一秒,一隻手捉住自己的手机。 eva将手机递给她:「待会再生气吧,我们还要反击呢。」 温璿愣愣地盯着eva起身,从衣柜抓了件她的t恤,再将其套到自己头上,一边帮包在头发上的毛巾 取下来,温柔地揉着自己头发。 她被一番操作弄的睁不开眼,只听到吹风机运作的嗡嗡声响,热风随即拂过她的脸庞。 「过来吹头发,」eva要她转过身背对自己:「战士上战场前要先做好准备。」 eva其实不是很在乎留言,她想这些人充其量就是底层在吠,动不了她一丝一毫。 再说她也见识多了,从小知道自己身材好,面对青春期早已没有那些迷茫。其他女生还在为跑步胸部会晃而烦恼,她早就能翻白眼、将那些暗地里嘲笑的男生呛回去。吵不赢她就动手,常常直到师长来才消停。 小时候面对异性绝对性的力气和身高,她没什么胜算,但她仍然好打,她不想轻易地让男生罚站、写写联络簿就被姑息。而越长越大,学过防身术和多年的打架经验,eva已经没什么输的回忆。 所以她方才更在乎温璿身上那匹快要垂坠、微微松落的浴巾。当时eva不经意往对方胸口瞥去,不深不浅的沟壑半露,比温璿高一点的她能轻易地看见上半。eva心头一缩,急忙起身拿件衣服给她。 现在帮温璿吹头发,吹风机将空气烧得更灼热,eva轻轻蹭过对方的后颈,再拨过对方的耳朵,对方哪里都好软——eva有些心不在焉地想。 替对方吹完头发,eva才拿回手机,坐在温璿身侧。鼻腔间灌满温璿柔柔淡淡的牛奶香气。eva用指甲掐着掌心,要自己别再分神。 点开手机,eva看到自己刚刚的回覆衝上了爱心最多的留言,她回覆刚刚那则说自己很好用的男生——她还记得他,来这边第三晚,那男的问她要不要来他家看netflix,eva哪里不懂他的暗示,看在对方长得不差,她就应着。 电影看了、灯都关了,她才发现对方性器小得很,一瞬间做的兴致少了大半,却看见对方压着自己蓄势待发。她想想就走个过场,匆匆应事。 连爽都没爽到,当时就令eva感到浪费时间。如今对方水准低下,她也没有道德束缚。 『你就是那个勃起不到八公分的男生吗,我也记得你,但我觉得很多人比你好用就是。』 eva看到自己留言的按讚数量比对方高了十倍,并且稳定攀升中,下面有更多人标记朋友来看,暗许副战场有了第一场胜利。 面对性羞辱,eva比他们还敢讲,发出来的字眼同样下流。温璿看着对方一点都不退让,逐一反击,内心一点一点地升起爽快。 她是不敢讲这些话,但她全力支持eva以暴制暴。 面对有人评论自己的外表,eva就点进他的个人主页翻照片,十之八九都是不修边幅的男性对镜自拍,她依样画葫芦将对方的自拍扔进回覆,再随机标註几个留言区的噁男,留言:「这你可以?」 温璿看对方操作两三次,也有样学样。 跟着eva身边,她越来越不害怕表达自己,将刚刚遇到的不舒服转化文字,施作在每一个对自己不客气的人身上。 不上半会,留言区便充斥着各种没打理自己、穿搭难看的男性照片。又随着话题发酵,越来越多的人看见,温璿见她们的反击得到许多点讚,不乏女性朋友鼓励道:「你们的反击超棒」「我以后也学起来」「姐妹挺你」 越来越庆幸自己有正面迎击时,温璿也默默感慨,不晓得其他女生身边有没有一个像eva一样给自己勇气的朋友。 再过上半小时,那些一开始对温璿没礼貌的留言纷纷删留言,连带着温璿的回覆也随着被删,留言区渐渐变得和平,少了厉气,盈满夸奖和鼓励。 『挺你们,刚刚也有帮忙回覆几串,只不过噁男删留言害我的回覆也被删掉了哈哈哈』 『从你们刚开始吵架的时候跟到现在,这部剧比八点档还好看』 『girls’power!!!!!!!!!』 温璿一一点爱心回覆,还看见同样在岛上的其他小帮手留言: 『我今天下午有看到你们!你跟你朋友长得都好漂亮』 『我也有看到你们,你们超棒的!』 温璿听见对方同为换宿小帮手,兴致一下子来了,询问对方是哪间民宿的,还相约有机会要一起出去玩。对方马上就回讯,甚至私加了通讯软体,马上建立群组和人打成一片。 网路简直无远弗届,温璿没想过发了一串文,不仅掀起了一场吵架,更交上了一群朋友,温璿喜孜孜地拿着手机下床去厕所,时刻盯着萤幕,从厕所出来就对上eva的目光。 「怎么了?」 eva觉得自己也满糟的,才刚挞伐完网路上的噁男,却马上对温璿起了二心。 11 原先只想着随手给温璿套件衣服,如今看见宽大的衣服套在她身上,胸部隆起勾勒的布料刚好盖住大腿根,两条白花花的腿露在外头,莫名觉得这模样挺可人的,好像她是自己的所有物。 eva口舌一乾,耳尖是微不可见的发红,匆匆别开目光,要自己别想这么多。 温璿没看出对方的异状,要往对方的床上走来,见是要跟自己靠在一起,eva少见的害羞,要对方别过来,嘴边溜出蹩脚的藉口:「你别过来,你不是怕青蛙吗?」 eva看温璿脚步愣了一下,暗自庆幸有把对方唬住,还来不及找回镇静,就听见对方邀请:「那你过来一下。」 eva心里揣着半分迟疑,往对方的床沿走过去,没料到温璿马上环抱自己的腰,两个人一齐往对方的床上跌,碰地好大一声,eva甚至能感觉床垫凹陷又回弹的触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听到温璿清脆的笑声:「我觉得今天是我除了一个人来打工换宿之外,活着以来做过如果说的事。」 温璿侧过身盯着eva,将室友的短发勾到耳后,脸上的微笑不减:「谢谢你带着我去反击那些恶意。」 对方的手指在自己脸上周旋,eva能感受被她手指蹭过的地方像是带着电,一点一点地干扰自己的防线。她盯着温璿的眼里满是笑意,脸颊肉因为侧身的躺姿而微微的溢出来,细碎的发丝佈在脸侧,头顶的碎发被空气搅的一跳一跳。 eva觉得温璿再不停止,自己也要成为坏人。她静静地盯着温璿,目光深沉,只见对方笑得开心,纯粹把自己当成大玩偶,eva攒紧布料让自己别出手。 当室友的手指刮过eva唇周,她终于断了理智,张口咬住对方的手指。 eva性爱的经验多,若照往常这么一咬,指定是天雷勾动地火,接下来尽是翻天覆云。只不过温璿被啃之后却笑得更大声,还将另一隻指头也放进eva嘴里,细细描绘对方的唇齿的模样:「她跟我家猫咪好像呀,牠也会这样咬我。」 eva理智早断了,听见对方的调侃全以为是撩拨,脑袋嗡嗡地烧着。借力翻了身,将对方压在自己身下,头俯下贴近,满是侵略,盯着对方微啟的双唇,风雨欲袭。 温璿起先还笑着,直到两人之间的空气稀缺,她才意识气氛转变。eva的眼睛直盯着自己,目光专注且深沉,她在自己家猫咪看过这样的表情,那是一副盯着猎物、准备拆吃入腹的双眼。 温璿愣愣地看着eva逼近的脸,不是吧不是吧,不是自己想的这样吧,温璿闭上眼睛,听见自己异常大声的心跳,脑袋高速运转。 彷彿过了一世纪,温璿感觉左脸被人咬上一口,睁开眼睛是eva掛着一线银丝的嘴角。对方跨坐在自己身上,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眼底高深莫测:「小心野猫也会咬人啊。」 eva从室友身上离开,徒留温璿一张脸烧的红通。 她刚以为eva要亲她,她甚至不排斥还有点期待对方的吻。 疯了,这真的是疯了。 温璿一夜难眠,翻来覆去想的全是对方侵略性地靠近,和她那双盯着自己的双眼。只要一想起对方伏在身边的呼吸和气味,就莫名令她心头一紧,被勒住的窒息感徘徊不去。 隔天带着两掛水肿的眼皮,时时刻刻提醒温:璿自己的心智被谁操弄着。她看向罪魁祸首,对方接收视线,好整以暇地问:「怎么了?」 其实eva也不全然如此气定神间,但她挺擅长平復情绪,也挺会掩藏自己的。她想昨天确实出格些,但不否认某些模模糊糊的情感正在蔓延。 「没、没事,」温璿讲第一个字就结巴了,平了平慌张又道:「想问你要不要去吃早餐而已。」 eva跟着她一起走,路上对方抓住自己的手臂勾在她身上,仅仅这样的肢体接触,就让温璿想到昨晚。她急忙甩开对方的接触,换得eva撇头好奇。 她顿时觉得温璿现在一惊一乍还挺有趣的——要知道之前都是温璿主动碰自己,也没见她有过几分不好意思。难得昨天eva强势一次,竟被躲得远远地—— 她笑了一下,倒也没点破她的欲盖弥彰。 温璿被昨天自己对eva的期待吓傻了,今个儿特别安分,所有平常会做的肢体接触,如今都乖乖收回爪子,怕是一不小心又让自己想起昨晚令心脏不舒服的回忆。 她昨天跟网路上的那帮小帮手约好下午一起去滑独木舟,简单吃过之后,便坐在镜子前梳妆打扮,连今天eva问需不需要帮忙时,她都急忙回覆不用了,怕自己离的这么近,难免有些念想。 两人一同到了指定沙滩,就看到一群跟自己年纪相仿的人在海边嬉戏,其中一位扎着丸子头,逢人即咧开笑容:「你们就是theads上那两个女生吧!」 温璿点点头,对方随即拉着两人进入大伙儿。兴许是这些人曾经在网路上和自己同一阵线作战,不出多久就融入了群体,相处融洽。 一群人浩浩荡荡着装,甚至有人的救生衣上下穿反了,使得教练一通笑骂。温璿也跟着对方笑,一点也没有才刚刚认识的陌生。 独木舟一船两人,大伙儿擅自认定温璿跟eva好,将她们分组到同一艘。放做平常温璿一定乐意,只不过现在面对她,温璿总感觉还有些难为情。 换完泳装、穿上救生衣后,教练们开始教大家。温璿听得很认真不敢怠慢,但大部分人在海岛待上半个月多,水上活动早已驾轻就熟,一副老神在在。 正式登艇,温璿坐在独木舟前端,划桨成功让船隻前行时,温璿很快就将难为情拋在脑后,转过头对eva笑得开心:「这是我第一次划独木舟欸!」 eva在之前就划过几次,已经没有前座那么兴奋,但仍然对这项运动抱持好感。 划了一段时间,周遭已经没有沙岸及建筑,只剩一片湛蓝和几块礁石包裹船隻。教练开放大家在附近自由移动,时间到了会再集体带大家回头。 温璿跟eva协力将独木舟划到没什么人的地区,少了人声喧闹,海中央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她静静地躺在木板上看天空的云飘移。 世界彷彿静了下来,温璿将手往前伸、挡住日光,落在脸上的阴影给了整张脸一点降温。 eva看对方可享受了,自己也挺沉静在热情小岛上难得可见的安寧。半晌之间,没有人打破寧静,全读作岁月静好,只有海浪声和自己做伴。 在海之上,两人都没意识过了多久,忽地感觉身边有动静,坐直了看才发现教练船往自己滑过来,戴着太阳眼镜咧口白牙:「唷——要不要帮你们拍照啊?」 温璿高兴应好,伸长手、跨过船将手机递给教练。 教练要她把身上的救生衣脱下来,拍起来比较上相,温璿便请eva稳住独木舟,脱下救生衣后,白花花的肌肤表露无遗。 温璿穿一身蓝色的连身泳装,除了皮肤白不谈,身后的大挖背和腿部的高衩,将她的身材衬的更嫵媚。eva悄悄盯着许久,口乾舌燥,眼前就是一对穠纤合度的腿,她特别想咬上一口标註为自己的。 教练一连让温璿换了不少姿势,嘴边更是连环夸,直说着照片很美,要她多放开会更好看些。 温璿被一通夸下来,整个人都有自信了,动作渐渐大了。 一瞬之间,eva感觉独木舟在晃,还想替对方稳住平衡,却看见温璿的手臂在空中划了两圈,整个人向侧边坠入水中。 意外来得突然,eva根本来不及保持理智。 12 「温璿!」她大吼,理智线应声就断,跟着对方跳入水中。 才刚跳下去,eva马上因为身上的救生衣而浮在水面,她赶紧游向温璿的方向,将对方的手臂绕过自己,搭着她在海平面漂浮。 温璿连声咳嗽,瀏海杂乱无章地贴在脸上,在清楚自己落水得救后,眼前是eva写满担忧的双眼:「你没事吧?」 教练们随即会合到她身边,连声问着温璿有没有怎样。她顿时觉得自己像眾星拱月,全部人都在担心自己安危。 虽然刚落水,但温璿没大碍,也觉得水底下冰冰凉凉的挺舒服,对上一票忧心的眼光,她笑着跟大家说自己没事。 「没事就好。」eva施力将对方弄上独木舟,自己再爬上去。温璿给对方上来时牵连晃动的船惊了一下,再看到对方像落水狗一样湿漉漉地上来,不自觉地爆出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eva将湿发拨顺,没好气道:「我很怕你有什么事!」 「我知道,谢谢你啦。」温璿笑到眼泪都要迸出来。情绪来得太突然,她也有点难分析这份开心从何而来,也许是落水的经验太难得、水底太舒服,又或许是看见对方那么关心自己,她太庆幸自己有这么好的朋友:「谢谢你喔,真的。」 eva瞧对方朝自己笑得那么开心,一时之间气恼烟消云散,朝这个人生气也没什么用——此刻温璿像贪玩的小妹妹,玩脱了、脸上蹭上泥巴闯祸了,笑嘻嘻跟自己撒个娇就能抽身。 此刻温璿逆着光,身体周围给阳光镀上一层金边,亮晃晃地,一张笑嘻嘻的脸后,是辽阔无垠的海天共线。她盯着温璿瞧,看上半会儿也跟着笑出来,完全拿对方没輒。 两人在海上又独处一会,接着听见教练们要大伙儿调头回岸边,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上岸,部分人知道温璿落水了,在岸边时也有过问她没事吧,得到温璿笑嘻嘻地说不用担心。 大伙儿前往吃饭,温璿没想过划独木舟非常耗体力,吃得比平常还要多。 跟着这群人里头,温璿完全没有顾忌,匙上第三碗白饭,还得到对方的夸讚说她还挺能吃,温璿笑着应是,特别自信,瞬地想到以前的自己居然会害怕女生不能吃太多。 如果自己是电玩角色,温璿猜自己在这几天肯定点满了勇气值,让她非常自然且大方地去承认这一切。她喜欢这样的自己,也喜欢这群带给她勇气的伙伴。 温璿心头莫名感动,往自己的玻璃杯倒上满当当的芭乐汁,默默举杯敬大家,一饮而尽。 接下来几天,大家都玩在一块,日子一下子走得好快,他们一起看过星星和海、谈着梦和远方。不能在现实世界说的话,却能轻易地对一个月后不再相见的陌生人倾吐,每晚都是诚实的对谈,由营火和星空见证。 温璿常常坐在岸边听大家聊天,看着海浪捲上来拍打在沙岸上,过不了多久却消失其中,像这里多数的人一样,来来去去、白云苍狗之际,温璿已经跟群里两个人说了再见。 月中也有一个人要离开,是当初第一位在threads帮自己说话的女生,温璿这些天跟她特别好, 想到对方不能再和自己长时间相处,多少感到有点落寞。 三三她是圈子里负责活络气氛的人,她一走大家都很捨不得,打听到她的生日在最近,便偷偷约了一局烤肉要欢送兼庆生,还约好谁都不能难过,要开开心心地替她烤很多肉。 当天温璿在炉边顾碳火,拿着扇子搧风,暗忖火怎么都烧不旺。听见有人靠近自己,温璿回过头一看,才发现是eva。 温璿始终忘不了想被她亲的那晚,午夜梦回想起时仍然心动,但面对eva,温璿早已能平常心面对:「你能帮我看一下火为什么升不起来吗?」 eva嗯了声,戴了手套、拿起烤网,动手乔了会儿木炭,便看到火烧旺了。她将手套摘下掛在烤炉旁,脸上是她惯有的悠间:「哢,好了。」 她看向蹲在烤炉边的温璿,对方仰着头,眼里全是对自己的钦佩。这几天几乎照顾温璿惯了,eva几乎能懂对方在什么时候会需要自己。 像是方才她大老远在练舞,看到温璿围着烤炉转了三圈,火怎么样都生不起来,她便装作没事走向附近。她大可直接问温璿需不需要帮忙,但她更喜欢等她向自己求助,享受对方迎来的称讚视线和被需要的成就感。 eva手指蹭过对方脸颊,将一抹黑碳留在对方脸上,心里满是恶作剧的愉悦,她笑着问:「你待会有空吗,我想再找你陪我跳舞。」 温璿有听说这是刻意为三三的欢送会安排的桥段,主要是她说想看却总错过表演时间。她可不想让朋友失望,马上应好。 eva说舞码跟第一次陪自己练舞的那段是相同的,温璿才想起他们初相见的那晚,当时她吓得尖叫,觉得对方不是怪咖就是神经病。根本没想过现在能和对方相处融洽,还时时刻刻被保护着。 温璿不自觉笑出来,但再想到自己当时这么惊慌,全是因为离对方的火很近,舞码最后还倒进她怀里??双颊通红随即取代微笑,结结巴巴问:「全、全部都一模一样吗?」 「真要说的话有一点不同,」eva没察觉对方的异样,一副专心解释:「你还记得上次的火只有亮,但不会烫吗?这次我打算拿真火,但你控制表情,不要叫出来就可以了。」 说得非常简单。 当温璿盯着eva手里那截短棍,再想到这簇火过不久就将在自己身旁,温璿咽了咽口水,告诉自己不能半途而废。 「我待会会在某个时间点向你伸出手,你就只要搭上我的手,配合我的脚步转身,然后我会接住你。就这样就好了。」 eva示范一遍待会的流程,无论是脚步和动作都很简单,况且先前有过经验,她大抵清楚对方要自己做的动作。 和她练过几次无火版本,温璿表示自己已经明白,就听见eva说:「那我们点火练习囉。」 看着两端火头升起,焰尾在空气里扭曲,温璿便紧张地吞了口水。她不想辜负对方的信任,把对火的害怕屏之在外,专心听音乐拍点。 温璿将手搭上对方,转身进入她的怀抱时,温璿耳边全是火焰的嗡嗡声响。她特别害怕火烧到自己,况且这是货真价实、有温度的明火,动作做起来特别僵硬。 尾音渐弱,温璿在对方身边站直,喘着大气,心跳跳动飞快,倒也不是因为害羞,而是真的很害怕,那份热度和危险都是货真价实。eva的手都被对方的手汗弄湿了,正寻思着该让对方休息一下,就听到温璿说:「我想再试一次。」 eva有些惊讶,遂转身看向温璿,儘管对方皱着的双眉读作担忧,乌黑的瞳孔却不见退让。她顿时觉得眼前的女孩跟以往不一样了,轻笑了声,再次将火棍泡油点燃。 两人持续练到烤肉的前置工作完成,听见大家吆喝了,才放下道具往烤炉集合。 夜幕低垂,在一片蓝紫的风景中,不远处的木栈道泛着黄晕分外显眼。 木栈道上塞满了人,大伙儿脸上全是期待。 会场除了中间摆了三座炉子,旁边还有高达半身的专业烤炉,食材都在折立式的木桌上,整整齐齐地串成串,放在保鲜盒中,肉眼可见备料组的用心。 场佈组找来好几条野餐垫,铺在木栈道外的沙滩上,还找来好几串装饰气球及灯串,一旁的桌子放着点燃的小蜡烛,将现场佈置得渲染地特别有氛围。温璿还看到角落有台专业的户外型音响,连着流行音乐播送歌曲。 一些人从冰桶里拿出酒和碳酸饮料,问温璿要喝什么。她请对方给自己汽水就好,看见eva熟门熟路地拿起各支基酒开始特调。过了一会儿便拿着一只玻璃瓶承装粉色液体,回到温璿身边。 她啜饮手中的饮料,心想这简直是自己梦想中的夏日海岛氛围。不敢相信自己置身其中。 几个年轻人一起完成一件事的成就感太巨大,充实感盈满了在场的年轻男女,每个人的脸上掛满笑意,搅和酒精和美食,温璿心想这就是快乐的最大值。 三三知道大家有心替她策划欢送会,本来就很感动,再看到办得如此用心,最后听到大家帮她唱生日歌时,终于忍不住,泪腺溃堤,哭成一片唏哩哗拉,和大家抱在一块。 温璿捨不得这么美好、真切的回忆在未来将变得模糊,拿起手机偷偷将过程记录,转来转去一阵猛拍,却看见一个跟三三走很近的男生,正拿着小抄,嘴里碎唸有词。 温璿脑筋忽地想通什么,走过去笑着跟对方说声加油。看他先是愣了会儿,再心领神会地朝着自己笑,她告诉他:「我相信你一定能行。」 温璿和eva坐在野餐垫上,跟eva说自己的发现,还笑着开了赌盘:「我赌一百,他们会成功在一起。」 13 「那我也跟赌好了。」eva眼神望过去男生,附在温璿耳边轻声道:「你看他去拿花了。」 「噢买尬超浪漫!」温璿几乎压抑尖叫,看着男生的身影由小到大,再看见周围的人潮有默契地空出一条走道。温璿的心也被接下来的局势提得有些期待。 从温璿的视角望过去,人潮散去的那瞬间,正好是三三回头往男生望去,男方羞红着脸向对方告白,人声越渐鼓譟,三三则低下头接过花,这时爆出尖锐的尖叫和欢呼。 看来是赌赢了,温璿心想,看着他们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也好想谈恋爱啊。 「你想谈恋爱?」 温璿看见eva侧头问自己,眼睛里是明晃的揶揄和惊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脱口而出。 「嘿——我天天在你身边,怎么就没看你跟谁好过?你喜欢谁啊?」 温璿脸迅速涨得緋红,脑袋该死地想起被压在身下的那一天,脑袋顿时当机了,半句话都没说清楚:「我、我还没有喜欢的人,只是看到他们,就、就特别有感想而已。」 eva瞇起眼睛,想将对方看得仔细,这副模样和口气分明是在说谎。 她本来就想试探温璿了,eva或多或少对温璿有点兴趣,但不知道对方心意之前,她可不打算打草惊蛇,毕竟直女有毒。在还没做好准备之前,eva一直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阶段,不希望展开追求后才发现温璿根本没那点心思。 这点一直被eva的朋友说很狡猾,当时对方说:「你明明对男生这么轻浮,对女生却这么谨慎,怎么有你这么不公平的双性恋啊?」还记得自己那时只是笑了一下没反驳。 至今她仍然狡猾。 eva直勾勾地盯着室友,轻笑了声,兴致全上来了,伸手将对方的头发撩至耳后:「你这模样少骗人了,说吧,在场的哪个男生?」 她会这样问自然带点心机,若温璿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对方应该会直接回答没有;二来她加上了「男生」这条限制,她便可从温璿接下来的话语中推敲几分意思。 eva的手指在室友脸侧逗留,被温璿几度开口又闔上的双唇弄得有些心痒,不自觉跟着认真。 温璿不知道是自己的脸太热,又或是对方的手指太冰,温度差搞得心头特别难受。她的脸涨得通红,以微乎其微的音量道:「不?不是??」 现阶段这样线索够多了。eva轻笑了声,没有再追着答案。她看了手机,距离预定的表演时间差不多:「那我先走了,差不多要去热身了,你等下第二首歌表演的时候再到舞台右侧等我。」 eva手撑着地板欲借力起身,没料到温璿伸手拉住自己。eva顿时重心不稳,一来一往之间,半倒在对方怀里。一抬眼便迎上室友双眼写满试探:「eva你呢?你、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喔,」eva笑瞇了眼睛,没落下对方闪过的惊讶,她猜自己就快能从这双眼睛看见答案:「但我不知道那个人对我有没有意思就是了。」 温璿愣愣地看着eva向着前方围成一圈的表演场地走去,脑袋只装得下对方说她有喜欢的人。 是谁? 温璿根本猜不出来,儘管她跟eva算很紧密的关係,但某几天的晚上仍然不见她的身影。对方是个行踪成谜的人,走前不会特别告知,偶尔会连早上都见不到人。但只要温璿见到她,腿间都有一些新的痕跡,在在说明她的风流。 温璿还以为对方只是爱玩,没想到有喜欢的人了。 一想到她再对自己做的事,也会发生在其他人身上,温璿不免感到沮丧又有些气恼,凭什么她能如此游刃有馀地应付情场呢。 温璿愣愣地盯着前方发光的她,此刻灼热地令人有点不适。 听见音乐中的鼓声渐弱,温璿要自己别想了,再两个八拍,eva就会来牵住自己的手,她可不想坏了表演,专心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eva将手上道具往天空高高一拋,转了一圈,用左手接住下坠的短棍,满堂喝采的同时,她将最后一段的层次拉到最满,高速的火光在身体周围闪烁。eva一边移动到温璿身边,伸出手向温璿提出邀请。 她牵紧她的手,领着温璿转圈,同时左手繁复的动作没停,用火光描绘动人的图形。温璿觉得耳边声音好大,除了火焰划开空气的撕裂声,还有对方的呼吸和心跳,她在杂乱之中听见对方声音低沉:「别怕。」 eva将温璿放倒进自己怀里,半压身靠向温璿,火棍则横在两人之前,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安静。 过程中温璿都半瞇着眼,不敢直视火有多大。如今视野清晰,映出对方佈满汗水的肌肤,灰褐色的瞳孔里有点点火光和自己的模样。 她听见有人在拍手欢呼,将重心调整好,跟着eva一起敬礼便下了舞台。 大伙儿立刻围过来,夸着eva很厉害云云。尤其三三特别感动,拉着对方嚷着好久的感谢:「谢谢你们安排这场表演,让我在离开前能看到,呜呜呜超精彩的。」 三三拿起手机跟eva拍照,随后又跟他人合照,现场顿时变成认亲大会。还有人拿出拍立得,要大家排排站好,拍张团体照送给三三。 看着逐渐显影的成像,三三又哭了一次:「谢谢你们大家,我不会忘记你们这群人的??我的眼睛明天一定会肿成核桃??」 有人笑着安慰,有人跟着哭出来,也有人拿出刮鬍泡趁机抹在他人身上:「说过了,哭一次就抹一次刮鬍泡!」眼泪和笑声交织在一起,记载这段再也不会重复的青春。 eva一边冲冰水,一边看着海岛上的少年少女,内心给这帮人填的实实满满。她表演一向付诸全心全意在跳,舞后难免情绪很多,如今看到一行人用力挥洒青春,内心特别澎湃,即使刚刚表演受伤了,仍然掛着浅浅淡淡的微笑。 她很少体会这种用力而活的灿烂,在这趟打工换宿能和这群人走这一回,算是eva意外收穫的礼物。听见有人在大喊:「能来打工换宿真是太好了。」内心也完全如对方所述,特别庆幸自己有走这一遭。 她关掉流动水,检查自己的伤口。刚才抓到棍体偏下方会导热的地方,eva手指的抓握处红了一大片,拇指肉还烫出水泡,eva小小声地嘖一声,试着活动检查异状。 练火舞这么多年,受伤这件事,她早司空见惯,只不过两天后有民宿晚上安排的活动表演,她可不想拿受伤的手上去冒风险。好在她初判这伤口应该好得很快,涂点药就没事了。 往医疗包的方向望去,eva看见温璿在那边左右探看,好像在寻找什么。eva凑过去问:「你在找什么?」 温璿其实在找eva合照,但她被这么一问反而不好意思说,下一秒才见对方的手:「你手怎么了?」 「刚烫到而已,」eva一副痛不在自己身上,语气简单扼要:「你待会能帮我吗?」 温璿听对方都受伤,还一副无关痛痒的样子,表现的样子比对方急多了,她赶紧将手机揣回兜里,静静等待对方哪里需要帮忙。 eva从医疗包里拿出棉花棒跟药膏,将伤口转向温璿:「帮我擦个药。」 若平常,温璿肯定会笑着调侃两句,有求于人还拿这种命令的口气啊,但对方是eva,伤口看起来也不小,她光是心疼都来不及了,一句话也没多说,接过东西,拧着眉头替对方上药。 擦药的过程,eva偶尔会因为痛感抖了一下指尖,但一声嘶喊都没发出来。温璿只要看见对方指尖抖动,就更小心翼翼地替她擦药。 整个过程像羽毛在扫弄掌心,eva心想,对方帮自己擦药细腻多了,要她自己来,可能三秒就结束这回合。eva看着对方细腻、不敢有任何怠慢的模样,忍不住伸出左手覆在对方头顶,一言不发拍了几下。 温璿感受到头顶传来的触感,手边动作僵了一下,迟迟没有下一步。 想到对方也会这样亲暱地和其他人接触,温璿就想叫对方别碰自己,到口边却全都吞了回去。抬眼愣愣地盯着对方。 温璿半张脸被罩在阴影之下,櫬的眼睛格外明亮。eva现在才发现温璿今天有带妆,左边眼线尾巴被蹭开,画了下眼瞼和卧蚕——又或是光影,显得眼睛特别动人。 eva一时之间觉得气氛有了变化,指尖抖了一下,还能感觉棉花棒带着纤维质感摩挲自己的伤口。 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动身将对方拥入怀中。 14 好突然。 「你干嘛?」温璿完全措手不及,感受对方胸部软绵绵地和自己贴在一起,她以自己也没想过的力道推开eva,低着头装忙找纱布,错过eva瞪大双眼、一闪而逝的惊讶。 eva愣了半秒,看见温璿没打算和自己对视,拒绝的模样全写在反应上,她大抵猜出对方没那个意思,狡猾地换过概念,笑得云淡风轻:「觉得刚刚大家都抱在一块,我去旁边擦药了没参与到,想补偿一下,好朋友之间不介意吧。」 温璿默默无语地拿出纱布,贴在室友的伤口上,再将使用过的垃圾和物品整理好。 好朋友啊——温璿心想,自己在没意识到情感之前,也是和对方进行这般肢体接触,内心嘲笑自己反应大了,内心渐渐涌上酸涩,怎么会莫名有点想哭呢。 温璿强忍情绪、展开双臂,笑着将eva拥入怀中,补偿对方想要的那种拥抱。 隔天,温璿特别安静,她一个人坐在公用大厅,静静地剪这几天发生的影片。看着这些生活片段,温璿仍然会泛起微笑,但心中仍有一股仇闷盘绕不散。 她忘不了eva的一切,不管去哪里、看到什么,她总是跟eva一起,好像有一点点喜欢上对方,那句好朋友又让她打退堂鼓。 想来也是,对方对自己根本没这个心思吧。温璿回想起来,室友总说她像小孩子,都在她身边收拾善后。做过简单的换位思考,就知道谁都不会喜欢身边有个拖油瓶。 她操作鼠标,将剪完的影片发布出去,看到马上就有人按爱心留言回覆,却怎么样也高兴不起来。 最近民宿的流量稳定成长,听凯哥说住房率也提升,假日住房都预约到冬天尾巴了,乐着嚷嚷说想请温璿吃一顿饭。温璿起先答应,但发生这么一齣,她根本没了心思。 她趴在长桌上叹了一口气,百般无聊地描绘桌子的木头纹理,左手忽地被冰了一下,抬眼才发现是eva。说来可悲了点,连这种时候都是对方第一个发现自己不对劲。 eva何谓不知道指定是自己让温璿不开心,但她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让对方这么闷闷不乐。假借买饮料,多带一杯给对方:「去买饮料,想说顺便买给你的。」 她发现是自己常喝的那家手摇饮,心里又酸又闷又觉得被对方惦记而甜甜的,硬扯出笑容和对方说谢谢。温璿问对方:「你的手现在还好吗?」 eva给她看伤口,昨天的红肿已消去大半,只剩下拇指球上的那颗水泡:「復原状况挺好的,明天应该能继续表演。」 「那太好了。」 两人又陷入沉默,徒留被绑在吸管上的塑胶套随风晃动。 温璿其实还有说不完的话、想跟对方一起去做的事,但她还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心态面对eva。她怕若自己再更靠近一些,将来只会受伤的更彻底,倒不如现在及时止损。 看着eva忧心重重的双眼,温璿心头一揪,正试着从喉间挤出一点什么,就听到eva开口。 「你在生我的气吗?」 温璿没想过eva面对人际关係也如此直来直往,咬着吸管的嘴巴微抖,稀里糊涂地挤出两个字:「没有。」 eva等了半会没等到下文,见对方仍然一副瘫软样子,叹了口气,没有再相逼,拿着几个塑胶袋往厨房走。 凯哥这两天到本岛出差,三餐伙食要小帮手们处理,eva也很久没开伙了,便买了满当当的食材,放在洗菜篮中开始清洗、备料。 eva想弄清楚温璿的意思,但对方什么都不愿意说看着就有点烦,切菜的速度渐快,不一会而两大袋的食材全都处理完,心里仍然烦躁。 拿着马铃薯咸派出炉时,她原本还想问温璿要不要一起吃。走进大厅才看到温璿跟另一个人在玩电玩,两人笑得可大声了,跟方才那副烂泥模样大相径庭。 eva挑眉看着来者,对方是群组里的某个男生叫凯文。eva跟他没有很熟,只知道是个家教礼数很好的男生,温璿说过他的兴趣也是短影音,偶尔会聚在一块儿聊剪辑,在群体活动中也算是处得不错的。 见对方在玩游戏,eva打消了原本的念头,将派挖走了三分之一,自个儿享用。餐毕擦完嘴巴,朝那两人吆喝:「我煮了咸派放这边,你们想吃的话自己拿喔。」便关上门离开。 凯文将派拿到了两人面前,刀子比划着份量盘算该怎么分,一边问道:「我问你喔,你知道eva现在有男朋友吗?」 「怎么了?应该没有吧?」她想到对方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心态马上就被搅乱,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温璿故作精神:「但她昨天跟我说她有喜欢的人了。」 「喔——那好像能理解了。」凯文咬了一口咸派,眼睛唰地瞪大,他没想过eva煮东西也这么好吃,用手指了指咸派,含糊不清地叫温璿快吃吃看,又接着道:「我先说我没有任何偏见喔,只是我有一个朋友比较爱玩,然后你知道eva也是这类的人吧?」 温璿点点头,听对方又说:「但前几天我朋友遇到eva呀,她就说她现在不碰了欸,而且拒绝不少人,外面都在猜她是不是跟谁在一起了。」 说时迟、那时快,温璿刚好被马铃薯给呛到,一阵咳嗽不见消停,凯文拍了拍温璿的背,还顺手把饮料拿过来。温璿呛得脸都红了,半晌才缓过来。 凯文还想八卦问温璿,知不知道eva最近都跟谁走很近。温璿好不容易理顺了呼吸,才淡淡跟凯文说道:「其实她的感情我没有很熟。」语气中有着一丝不可觉察的自暴自弃。 「这样啊——」凯文瞬间想到什么,眼睛忽地睁大,眼里闪闪亮亮的全是八卦:「你想不想去确认一下?」 不清楚是海风醉人,又或是手上这支酒太烈,常常跟人拼酒量、赢到最后的eva,难得感觉有点儿不在状况。拒绝身边第三个拿酒邀请自己的eva,想着这支酒喝完就回家。 她置身在一间半室外的酒吧,一个人在外头吹风、品酒。 夜晚出来自个儿喝酒,算是她对世界的某种逃避和寄託。平常是这样的,而今天尤其不想待在室内看到室友,她还没想出跟温璿破冰的解法。 她没想过温璿会让自己那么牵掛,明明初见就一个怕东怕西的小女孩罢了。 eva幽幽的盯着外头,并没有明确的焦点,只是漫无目的地凝视着海平线。盯着眼前的海面偶尔碎出微小的月光。想不透为何昨天还共看一片海面,今天却和自己那么疏离。那份刻意保持的距离太明晃了,若有个说词她还过得去,偏偏受不了温璿隻字不提。 她将手边的酒一饮而尽,感觉有人凑近自己身边,eva正要举手制止对方说自己没心情,才发现对方是过去约过的炮友——技巧和脸都是顶尖的,是eva难得会想再约的对象。 对方递给她一支凉菸,正想说自己不抽很久了,下一秒却把话吞回去,从对方的手中抽走菸,凑近对方含着的烟头,借了火,半会儿烟雾繚绕两人之间。 成年人的交欢是无声的,哪里不懂男人的心思。她将烟随性地被扔进熄烟柱,拉着对方的手覆上自己身体,心想男人的体格果然不同,从里到外将一七二的她包覆。 对方作势要吻eva,她将手横在中间,推开一些距离:「我说过,不接吻的。」 男人笑着作罢,施加力道要将eva揉进怀中。 说巧不巧,温璿坐在凯文的后座上,第一眼就看见eva被一个比她高上半颗头、精壮的男子亲额头。 凯文还在哇哇嚷着这跟他听来的不一样,要他朋友节哀顺变时,温璿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愣愣地看着eva依偎在对方怀中,她从没想过高挑的eva也会在其他男人怀中,称作小鸟依人。 方才凯文将温璿拖出来,嚷嚷说想一探究竟、自己大概知道eva都在哪里出没,蹬上摩托车就出发。她没想过对方的执行力那么高,也没想过真的那么巧就遇见了。 也许这就称作缘分,越过了穿梭涌动的人潮,eva往温璿的方向看去,和温璿的视线撞得正着。 温璿心底一惊,眨了眨眼确认eva是真的看见自己。起先还想想装作没发现,没料到她朝这个方向走来。 温璿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要凯文快驱车出发:「你快走、你快走!」 凯文喔的一声,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只好应对方的要求发动引擎。 温璿也不清楚自己来找她又躲她干嘛,心跳跳得乱糟糟地,像是做坏事的小朋友被发现自己摔破了昂贵的碗盘。她捂住自己的心脏,大口喘气,耳边是凯文问着:「你们吵架喔?」 「也没有,」温璿还在平復心跳:「只是?只是跟她有点误会而已。」 「喔!那怪我多事,还把你载来这里!」凯文挠了挠脑袋:「但嫌我鸡婆两句啦,你如果跟她有什么误会就尽快解决吧,听说她下个礼拜就要离岛了。」 温璿听闻一惊,忽悠意识到已经将近月底,确实是大家将离岛、回家的日子。 15 反应过来之后,温璿显得更难过,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呢?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幼稚。 自己既双标又小孩子气,明明先触碰对方的总是自己,但反过来被eva碰了就调适不过来,对方关心却仍然不正面回覆。明明可以好好把话说开,却用这种无聊的你追我跑来惩罚自己和对方。 经凯文这么一说,温璿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没多少天跟对方相处,要她最后这几天还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她不要。她还有好多事情想和对方做。 温璿抿了抿嘴巴,要凯文载自己回宿舍。 等到eva回来,她要亲自跟对方说清楚。 温璿回到宿舍,心里头特别杂乱,完全静不下心,将已经很整齐的房间又整理一遍。 她晾了一批新的衣服,也顺便将晒乾的拿下来,顺便将室友的衣服收进来。路过大厅时,觉得实在太心烦意乱,拿了几罐酒精度数不高的酒,边喝边折衣服,一边盘算等等见到eva又该说些什么。 温璿拿起给自己穿过的t恤,鬼使神差地凑到鼻尖,闻着衣服带有薄荷和太阳的味道。温璿觉得拿着衣服,就好像被对方在身边拥抱她一样。 温璿眼看着时针从九走到十一,酒也被喝的一滴不剩,晕乎乎的几乎要睡着时,就听到门锁转动,?eva回来了。 一关上房门,eva就看见房间变得异常整齐,过往桌上习惯摆着的瓶瓶罐罐,都收拾整齐摆到边上,唯剩桌上有两罐顏色鲜艳的铝罐特别明显。 「你喝酒了?」eva记得对方不喝酒的,见此景有点惊诧。 温璿躺在床上,晕呼呼地看着eva忙进忙出。她看见对方脱下罩衫和皮带,拨了拨短发往自己的方向走来。脑筋已经被酒精泡晕的温璿,不合时宜的想着:此景会不会就是eva跟其他人做爱前置的模样? 被自己的想法逗乐,温璿不小心笑了出来,模模糊糊地听见对方问自己是不是喝酒了,她笑嘻嘻地回什么来着,她也记不太清了。 「抱我。」 eva听见对方没头没尾讲了两个字,先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再看对方明晃晃的笑容和张开的双臂,她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知道温璿是受了什么打击才变成这样,但eva由上俯瞰对方,心里一点一点地火大。 平常要照顾她可以,eva并不排斥身边多了这小朋友跟在旁边忙进忙出,有她在的日子确实有趣许多;但eva特别讨厌有人喝酒喝到失去意识,连身体的自主权都没办法管理。 她是风流,却她特别讨厌借酒卖疯。 再加上她就这样躲了自已一天。 eva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转身离开,去厨房找解酒的东西。 不耐烦是一回事,但eva仍然放不下室友是真。她烦躁地将将蜂蜜水插上吸管、香蕉拨开切段,再火急火燎地回宿舍拿给温璿。 「起来。」eva没理会温璿闹酒性,语气比平常都还要差:「把这些吃了。」 温璿在梦中稀里糊涂地想,eva好像是第一天兇她,第一次听到这种冷冰冰的语气。但怎么一点也没有感到害怕呢,温璿甚至觉得有些甜蜜,被对方几乎霸道的方式关心,她咧开嘴,对眼前模糊的身影笑着。 eva见对方朝自己笑,心里的烦躁未减半分。好在温璿倒还有乖乖听她说话,慢慢张嘴咬东西。eva默默盘算,等这人醒了,管她想不想听,一定得骂她一顿。 兴许是松懈的太早,温璿喝了一口蜂蜜水、动两三下嘴巴就说自己不想要了。eva冷着脸要她吃完, 只换来对方笑嘻嘻地:「那你喂我。」 怎么会那么幸福呢,温璿恍惚的想着。 她从前好像听过喝酒能借胆,如今晕乎乎的,她好像借了够多的勇气才能像这样对eva提要求。吃着她为自己准备的食物,温璿一瞬间竟有点想哭。 之后的她,也会有勇气和对方这般相处吗—— eva盯着温璿手中的叉子掉落在地板,双眉之间渐渐舒缓,才发觉她进入梦乡。她长吁一口气,捡起叉子和其馀餐具拿去冲洗。怒气无处可施。 见她身上还穿着出外的衣服,eva将她立起身,没理会对方哼哼唧唧的囈语。随便抽了一件衣服套上对方,再将里头的衣服从最外衣的领口中抽出来。 eva很久没解别人肩带了。手指隔着衣服布料,摸索背后的金属釦环。看起来有些曖昧的举动,eva却连半点分神都没有,只想尽快了当这桩笨事。 她盯着温璿熟睡的脸色,指尖刮了刮对方脸颊,撇了撇嘴叹了好长一口气。 「对不起??」 现在的状况是,温璿跪坐在地上,头低低地不敢抬头,被eva念了大概十分鐘有。 她一醒来就看见桌上摆满两盘早餐盘,生菜盘和肉排摆得很满,看起来就很丰盛。温璿有猜到是eva做的,吞了口口水,就看到对方从浴室走出来。 温璿来不及为昨天的事情发话,就听到eva语气冷淡:「你昨天为什么喝酒。」 「没为什么。」 「你不说实话,我就会把那盘拿给其他人吃。」 「??」掉进鸿门宴。温璿恨自己被美食绑架,顾左右而言他:「因为不开心。」 「为了什么不开心?」eva追根究底:「怎么不找我商量?」 温璿总不能说「因为你说我们只是朋友而不开心」吧,她不会说谎,一时之间却想不出更好的解法,过了半晌想到凯文昨天一席话:「因为你下个礼拜就要离开了,却没跟我说。」 这个不算说谎,温璿想。 「所以你不来问我,选择自己生闷气?」 同意了这个问题会让温璿听起来特别幼稚,但她也不想多说,万一说错什么,以eva的性格一定能推敲出更多延伸:「对。」 eva完全看得出眼下这位小朋友另有隐情,瞇着眼端详对方,却不见她松口的跡象,只能暂且不追究,但并不打算轻易饶过:「你知道你酒量很差吗?」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eva坐在床上,训责温璿这小鬼让自己多操心,什么事都没处理就躺在床上睡着,要她多注意点,更不要在外面场合跟别人喝到失去自理能力。 温璿乖乖地听对方念,后知后觉的才意识到原来昨天是eva帮忙善后的,难怪没什么喝酒的她,隔天醒来完全没有宿醉、瘫软的模样。 她想请eva别对自己这么好,一方面又觉得霸佔对方挺幸福的。eva会关心自己的起居安危,还会起大早做早餐给自己吃,思及此,她就觉得只能做朋友就做朋友吧。 若是最好的朋友,她还能在最后这个礼拜和eva多创造一些回忆。 让未来的自己去烦恼分开后的痛吧,她只想好好和eva过完这个夏天。 「来吃饭吧。」eva叹口长气,要对方来用餐,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 「eva!」温璿突然大叫对方:「抱一下!」 温璿想,就当一回任性的小女生,以好朋友的名义在eva身边汲取她的温柔。 距离夏天结束,还有七个晚上。 吃饱喝足,温璿说自己今日想剪一支影片上传,eva没有多打扰,自个儿跑去外面练舞。临走前,温璿问室友手的状况还好吗,eva将右手伸出去:「水泡消了,没什么事了。」 eva没想过室友过了一天,又恢復那种手来脚来的习惯。两隻小手在自己的指节上捏啊捏的,她满心疑惑看着,只见温璿挺专注在手里的动作:「帮你按摩加油。」 她愣了一下,嗯了声离开室内,有点忘不了刚刚接触的酥麻感。 下午,她练完舞往大厅走去,要去拿冰水喝,就看见温璿和凯文坐在长桌上共用一台电脑讨论东西,两人见到自己就唰地闔上,一脸神秘衝自己笑。 「做什么事情不敢让我知道?」eva往他们走过去,只见温璿将电脑抱起,要凯文跟她一起走。 eva没特别多想,只觉得两人背着自己指定在胡搞什么。 而今天晚上民宿要表演,eva在舞台上准备油火区和安全区等前置,看到她和凯文看着这里指指点点,盘算什么的模样,时而认真时而相笑。 比起两个人在讨论什么,eva更在乎温璿跟那傢伙的距离似乎有点太近了。 远处那两个年轻人,一人附在另一人耳边说话,手还遮着半脸怕把秘密外洩。eva没错看两人深达眼底的笑意和默契,加重了握着道具的力道,连自己都不愿意承认,思绪有些儿被他俩分心。 当eva表演完,收完道具经过大厅要回宿舍时,看进窗户里是两人在一块玩switch。 她眼睛横地一瞇,盯了半会儿对方扭动和挥舞把手的身姿,心里莫名地攀上一些烦躁。这情绪她可清楚得很,但怎么样也不想承认自己在吃醋。 将东西运回房间,eva扫了一眼对方空荡荡的床铺,这个时间温璿通常都洗完澡待到床上,如今却空荡荡,令人有点不适应。 洗过澡,eva见室友还没回来,又想起她跟其他男人在一块所露出的笑容,心底瞬地升起一股衝动,拿手机拨电话给对方。 电话响了三声被对方接起,透过电磁的声音传入耳里:「怎么了?」 eva拨电话前根本没想过要说什么,几乎下意识地这么做,如今面对疑问,她有些迟疑:「只是想问你在哪而已。」 恰巧,宿舍的大门打开,eva一回头就看见温璿肩膀夹着电话,另隻手在脱鞋:「回到宿舍了,你找我??」 温璿入门就和对方的视线对上,疑惑地掛掉电话,笑了下:「你找我啊?」 eva也将电话摁掉,见温璿身上披着一片蓝白条纹、尺寸明显偏宽大的衬衫,强压心中的烦闷:「这谁的衣服?」 「喔——凯文借我的,他怕我晚上会冷,让我带回来明天再还他。」温璿补充道:「你应该认识吧?群组里一个跟我满好的男生。」 eva的醋罈子正式翻倒,哗啦啦的宣洩满地。 16 她紧紧咬着下唇,她还以为自己够从容,知道对方对自己没意思之后能说放手就放手,事实却不如她所想,eva比自己愿意承认的还在乎对方很多。 在意的情绪弯弯绕绕,到eva嘴边,成了一般朋友的揶揄:「难不成你烤肉那天说的,就是想跟他在一起?」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多么口是心非。 「你误会了啦,我们不是这种关係。」 eva看着对方却找不出任何线索˙,难得地败下阵将目光移开来。 她告诉自己:温璿是直女,就算喜欢也不能碰,鼓励她跟喜欢的男生在一起也很好。这是一般朋友才会做的事情。 即使都这么告诉自己,eva始终没办法释怀,难得地在温璿面前感受到不自在,嘴角的笑容几乎要崩裂:「每个晕船前的人都会这么说。? 温璿亟欲开口,她被任何人误会都可以,最不愿意被这位无时无刻相处在一起的人会错意。 尤其温璿在意的正是对方。 多说一句话就会捅破这层罩住纱的模糊关係,温璿的心脏捣鼓,已然将昨天整理完的心态拋之脑后。 算了,不管了。不直接讲对方似乎不会明白,温璿破罐破摔,诚恳地看着对方:「我喜欢的人是——」 「铃铃铃??」 铃声划破空气,也震碎了温璿的一鼓作气,答案藏进空气里不得人知。 「铃铃铃??」 温璿从来没那么恨过手机铃声,尽量控制语气,接起电话喂了声。 对话那端传来疑问和模糊的人语,似是一群人聚集在室内:「喂,温璿吗~你不是说你跟eva要来参加睡衣趴吗,大概几点会到啊?」 温璿乾笑,她忘了这回事。 烤肉那天的尾声,几个女生还捨不得分开,明显一个下午满足不了她们的分享欲,约了今晚一起过女孩之夜。当时温璿想都没想,连着eva的份也一起答应下来。 电话那端的嗓门很大,温璿看了室友一眼,见eva瞧着自己,一边点了点头,意指自己会去。 「啊哈哈,我们等下就到了,今天忙到有点晚??有需要顺路买点什么过去吗?」温璿简单跟对方交代,笑着答应马上就到,才匆匆掛上电话。 手刚放下,就见eva目光灼灼往自己盯,似乎在等未完的下文,全然没有要放过自己。 温璿的勇气早就在刚刚烟消云散,她很清楚对方在等什么,却故作轻松:「感觉老天爷不想让我讲,那我就先不说啦!」 她听得清楚自己的尾音在飘,语调比平常还尖了些,就连心跳都咚咚撞地用力。她差点就和对方告白了,向这个游戏人间、神秘、全能的漂亮姊姊。 她哪里来的勇气!羞耻感后知后觉地追上自己,温璿克制不住脸颊发烫,想到对方那么在意的眼神就要她近乎不能呼吸。 两人各怀心事,出发的路上,徒留蝉鸣和寂静。 eva是真的没注意到自己脸很臭。 当半路上路过两个对自己吹口哨的男生,eva眼一斜,笔直的朝他们走过去,走到离他们很近,近到看得见对方皮肤纹理,男的害怕地后退两步。她才开口:「怎样?」吓得对方连忙道歉。 顺路去便利商店买东西,遇到一对情侣挡在冰柜前、开着柜门不让拿时,eva嘖得很大一声,让情侣说着不好意思赶忙让开。 温璿哪里不知道是因自己而起,几乎像小偷放轻动作拿酒的她,才刚抓起瓶口,就被人从后方环住,伸手施压,狠狠地按在同一罐铝罐上,声音又冷又低:「你不准喝。」 她唔了声,轻轻从对方和冰柜之间的空隙绕过,拿了汽水去结帐。 我的心脏也很难受啊!温璿在内心崩溃,她何尝不想有点勇气,把那些该表达的心意说明白,但错过时机,重新酝酿也需要cd时间吧! 她接过店员给的零钱,正要从桌上提起商品,就看见eva抢先伸手,一左一右提走了两大塑胶袋。 「你不要生气嘛??」面对对方高挑的背影,温璿轻轻捏住对方的衣角:「如??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现在就告诉你嘛??」 eva深呼吸,转过身看着她,只见对方捏着自己衣襬,头低低的往地板瞧,和那副嘟着嘴欲言又止的语气。 eva内心一动,谁教她这么撒娇的?酥酥麻麻的悸动从指尖窜到胸口,一时之间情绪全都没了。?她装作大气,耸了耸肩膀:「我没有生气,如果你不想说,也不用勉强自己。」 温璿听到她这么说,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反覆思索着就来到民宿门口。 她也不想了,按了门铃等人来应。 「你们终于来了!」在门后的人很是热情,嗽地将门敞开,一边从她们手里接过塑胶袋:「就差你们两个了,快快快,大家都在楼上呢,还有新朋友喔!」 三人踩着木头地板上楼。这间的陈设与凯哥的民宿不同,木板和外露的金属线管可谓率性,灯光偏暗,每个角落都是中性俐落。 推开房门,是一间大通铺,床褥採三乘二、尾队尾靠在墙边,上头已坐满几个女生,中间还有几张懒人式茶几放着零食饼乾。 「哈囉!」其中一名女生披着散发,拍着旁边空位要两人坐下:「这边坐这边坐!」 「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今天来的小帮手,刚刚她已经跟大家介绍过一遍了,这位是捲捲,是我们这栋的新伙伴。」 披着散发的女生替她做了开场,捲捲跟迟来的两人点点头,补充说自己是上个礼拜被提分手,来离岛逃避一阵子:「如果有新恋情我也不排斥啦,反正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引得眾人发笑,调侃说心思不单纯。 温璿不了解对方的过去,但单凭这几句话,她几乎能篤定地说:她跟眼前这位女生处不来。太轻浮了——即使没谈过恋爱,但温璿猜自己若分手了肯定笑不出来,哪能像她一样,过个礼拜就能云淡风轻地找下个对象。 但捲捲成功开啟话题,其中女生好奇问:「啊你理想型哪种啊?」嘰嘰喳喳地交换着说可以帮忙介绍身边的单身男子。 「理想型吗——」捲捲甩了头发,将长捲发甩到颈侧,眼光直勾勾地对向eva:「像她那样的吧!」 眾人随着眼光一齐望去,eva起先没多专心,意识到眾人的视线才聚焦于话题。 看一眼即明白,eva清楚对方跟自己是相同一类玩咖,从她身上散发的游刃有馀便能得知一二。 若放在平常,面对面容姣好的求欢者她不会回绝,但现下在意的人就在同个空间,她便没了撩拨的心思。eva淡然扫过温璿一眼,不回绝也不接纳地正面迎击:「像我啊,那有点难应付喔。」 eva的声音不大不小,压在一群女生之间的细碎讨论刚刚好。 捲捲并没有灰心,笑了声,将话题轻轻揭过:「如果你们身边有这种,像她一样酷酷、有个性的男生,都请介绍给我啊。」 她何尝不知对方的试探,也佩服转化话题的高招,eva没特别揭穿,倒也没多大兴致,当个听眾听大家交换想法。 eva没多大兴致,面前全是小自己四、五岁的女生,目前聊的全是小情小爱的烦恼,她一个出社会的大人,实在没多大兴致。会来有多半是方才情急,二来给温璿面子。 她拿起饼乾慢慢啃,研究包装的热量成份表,耳边听到温璿开口:「我能问你们??你们都怎么确定自己喜欢对方的啊?」 兴许是看温璿太诚恳变成呆滞的模样,几个人笑了出来,一人一语不断:「温璿~你好纯情喔——该不会还没谈过恋爱吧!」 eva顿时兴致来了。 她放下手中的饼乾,谨慎地等对方的答案,怕漏听甚至停止嘴边的咀嚼。 她看不懂温璿的脸红是因为在场的人全盯着她,又或是为自己的答案感到羞愧,一句话讲得断断续续:「还??还没有,但就是有点在意。」 几个女生上前拍了拍温璿的头,把她当小妹妹看待,全部人嬉闹在一块。有人先开口:「我是某个瞬间发现,自己根本不想跟其他人分享他的时候。」 「喔,我懂我懂,就是佔有慾很高,只想自己收藏的感觉!」 eva饶富兴味地看着温璿像小朋友,点头受教的模样放在教室肯定是模范生。 「你呢?」 温璿猜自己过度地很自然,眼睫抖了抖看向eva。 她承认有点心机在,藉机趁这个场合,确认不敢当面问的问题。 「跟对方在一起会变得爱笑吧。」回答的时候,eva脑海尽是对方仰着头、朝自己笑的模样,盯着温璿鼓灵灵转的双眼,欲想多问几个问题,可惜的是话题给其他人岔开,悻悻然作罢。 话题从恋爱、美食过渡到新作的美甲,叨叨絮絮的全然停不下来。虽然eva不喜欢将性别二分,但这种太柔性的话题,她着实不感兴趣。见话题又回到某个在意的男生上,她暗忖还是自己找个契机开溜。 这时她听见捲捲说:「与其在这里讨论,不如上一发真枪实弹!」她兴冲冲地翻出手机萤幕问大家:「你们有没有兴趣明晚去海边跟岛上的男生聚一聚?」 eva瞥过头看是交友软体的画面——在意温璿之前自己也挺常用的,岛上的配对率特别高。 捲捲又道:「这男生刚刚传讯息问我说有没有兴趣去海边喝喝酒、玩游戏交点朋友?」 明摆着是联谊,岛上还挺常有这种活动的,几个男男女女聚在一块儿喝酒聊天,看对眼的,当晚就能发生关係。eva初登岛时有参与一次,当时觉得那圈子的人年纪太小,才更喜欢去酒吧喝酒。 比起目的性的相聚,eva更喜欢酒吧里头,那份昏黄带点朦胧的无意识流动。正在心里拒绝这场邀约,就听见捲捲哄着温璿参加:「拜託嘛——大家一起去才好玩啊!」 听见温璿答应,eva就没有理由拒绝了。 17 这种需要真心和勇气的局,有了异性之后,气氛截然不同。 多了挑动和曖昧,和一些酒后的微醺与海风。eva根本懒得点出空气中带着的目的性,打了一个呵欠,百般无聊地盯着眼前的旋转的酒瓶。 今天出门,她连妆都懒得化,原本还想着能跟温璿坐在一起也不赖,没想到方才一到场,就被可笑地规定左右两侧要是异性,想调头就走的心都有。 右手边是凯文,左手是不认识也没兴趣的男生,再拒绝第三次对方释出的好意,eva已经没有半点好脾气说话。 至少酒是免费的,eva拿出冰桶里的第三罐沙瓦,想着这一帮小朋友真不能喝,手里才第一罐就急着装醉——在她眼里是这样的,几对男女已毫不掩饰地眉来眼去。 打了一个呵欠,手里的易拉罐拉开后发出逼逼波波的声响,她开始觉得连这些声音都比他们的话题有趣。 没有人在跟自己拼酒,但eva不知不觉喝了五罐。左手边的男生想说点什么但害怕被打枪,凯文则听温璿说过eva是个我行我素的人,别太招惹。 eva来这里就一个原因:看好温璿。 依据过往的经验,她担心温璿遇上问题会吃亏,好在目前看下来都有好好应答,暗自庆幸对方长大不少。她今天没有限制温璿喝酒,只不过一直留着心,对方拿着一罐喝得很慢,轻啜一口又双手乖乖握着。 这种局有点微醺最好套话,eva不能否认:她也想挖掘一些什么。 见酒瓶瓶口转向自己,eva抬眼对上转酒瓶的发问方。 玩的是老套的真心话大冒险,不过规则有些改变:发问方在转之前能先想好真心话或大冒险,另一方若不愿意参与要以酒挡下。 eva听见来者要求真心话,点头示意要对方发问。 一圈人玩脱了,问的问题和做的挑战早就超越普通界线,八成的问话与挑战离不开情慾和爱。这回男的笑的别有深意,问:「eva你几岁发生性关係的?」 嘖,下流——她不吭声地喝下眼前浓度高的shot,还将玻璃杯反扣在空气里,一滴不漏,无声地向对方示威。 酒瓶轮到自己转,eva对眼前的男男女女没什么心思,随便含糊过去,将自己置身于外,偶尔转到温璿才抬眼确认状况。 像这次转到她,是一个男生问温璿:「你从这群人挑一个最接近你理想型的人。」eva竖耳倾听接下来的答案。 温璿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方向。 心跳震耳欲聋。 比起意识到那眼神代表什么,eva更快想起凯文——那个最近跟她走很近的男生就在旁边。她的心情几乎跌落谷底。 明明知道对方是个没谈恋爱的小鬼,想不透怎么能像高手过局,紧紧拿捏eva的心思。 她秉着呼吸等待对方的回答,感觉右侧的男生亦如此。 谁都没等到她的真心,温璿拿起shot杯乾掉。对着群眾温婉地笑了下,说自己想保密,拿起酒瓶转下一回合。 eva以微不可闻的音量骂声脏话。 几次轮回后转到凯文,陌生人以同样的疑问句问他,凯文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认:「我理想型还满明显的吧,我挺喜欢温璿的。」换来群眾一通大呼小叫。 大家心知肚明,几回合前的温璿视线正停留在对方的方向,再加上他们走得近,大家都有看见。如今被当眾示好了,全是一群热闹不嫌多的少男少女端看好戏。 温璿手里的酒早就被她喝半罐了,如今晕乎乎的,听见凯文提到自己的名字,又听到大家的喊叫——刚刚的问题是什么来着?她没有很确定,只好给对方模糊不清地傻笑。 她是想模糊带过,却给其他人解读成答应。 eva看着温璿的笑觉得有些刺眼。干嘛对他笑? 她几乎是在迁怒,温璿什么都没说,大家却擅作主张认为异性才有恋爱的发展空间,明明自己才是跟温璿走最近的人。 兴许是混酒喝,又或是eva放弃对真实世界的执着,酒意忽地衝上来,三维世界顿时变得抽象,自己好想成为浪边的沙一样被捲离这里,在离开和留下来之间动摇。 她错过了几个离开的机会,好巧不巧酒瓶又回到自己。 「你别一直喝酒,就回答我刚刚那个问题吧,其他人在岛上都在传,明明就很会玩,说一下自己几岁开始不难吧——」 原先eva拿起酒杯,根本懒得等人发问完就打算喝掉了事。 殊不知这种语带调侃、再靠边点儿就是性骚扰的问句触动eva的防线,她猜自己清醒着的话,肯定会跟对方吵起来。 现在的eva不想管了,深感荒谬地笑了声,把自己藏了大半辈子的过去抖出来:「十二岁,小六,被国小老师喝酒后性侵。谢谢你和岛上的人的肯定,我还看不上。」 语毕,她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敬岛上。」 帅气、又或者说是不顾气氛地离开了。 场上寂静三秒,炒热的空气顿时降至冰点,第一个有反应的是温璿。 在思考过来之前,温璿就先行动,几乎是直觉,她知道不能就这样让eva走。三步併两步地追着沙滩上的脚印,她终于追上腿比自己长一截的她。 相静无声,沉默震耳欲聋。 温璿脑袋使不上力,半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觉得不能让eva走,她需要她。 该说什么?温璿醉呼呼地,明明eva要她别喝太多酒的。 「抱抱。」 管不了了,温璿伸出双臂接住对方,憋了上半天只发出这两个音节。 eva紧紧抱住对方,贪婪地索取对方的气味。鼻尖埋在一头黑绸之间。 对于性侵,eva已能平静的讲述。 她不是懦弱的人,从发生到对方入狱不到半年,她坚定地验伤、提告做笔录。让她心寒的是她的至亲,一面向国小主任道歉「孩子不懂事麻烦多担待」,一面言声叱责要多听老师的话,才能上好的国中、好的未来。 直到投靠社工,让陌生的大人陪自己走完整个过程,真相才水落石出。 她至今没等到父母一声道歉。 从小靠自己的个性大概从这里发跡。 eva恨过他们,恨到最后全剩麻木,看着父亲,尤其是怀了自己十个月的母亲,短短几次时序转变,就全花白了头发,她也知道为人父母看到孩子沾人发指的痛,情绪结成一团,成了谁都没去松开的死结。 最让她不能释怀的,莫过于那些检讨受害者的声音,说着会这样是自己活该,一再提醒eva这个世界终究没有变得善良。坏人被关进牢了,还会有更多坏人。 故事平平淡淡地说完,eva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心情平復些。 她没想过要像电视剧或电影那样,十几二十年再去復仇。毕竟对方牢蹲了,自己该争取的都争取了。现在看来就像检视身上的伤疤,有着丑陋却只能任它跟随馀生。 温璿在旁边听,一边拍着对方呼吸而升起的胸膛。试着去寻找eva眼里任何一丁点留下的波动,才发觉对方的看淡没有说假,彷彿是其他人的故事一样无所谓。 知道对方的强大来自于受过重伤,温璿将对方抱得更紧,心疼到鼻腔都酸了。 她说不出安慰话,自己是个连危险都没遇过的人,替对方感到抱歉太踰矩。温璿只能一下又一下地抚过eva的背,让温暖透过手心传给对方。 eva柔柔地推开温璿:「我只有一点谢过他——他让我发现自己会喜欢女生。」 eva简单说,有段期间她不相信男生,又有一段既自闭又中二的时期。 话题不再和方才一样沉重,eva斟酌着用字遣词往下讲。 当时国中女生全喜欢这种抑鬱有故事的男生,eva刚好又把头发留得很短,不说话、摆着脸的气质真有几分阴鬱少年的致命吸引。当时矇矇懂懂不懂,就和几个女生在一起一段时间。 再长大一些,对自己有更多了解,就变成现在这副男女都能处。 酒把她的戒备和武装都融光,此刻月光下的她,镀上一圈金色的光,显得特别柔软。 她煞有其事地和对方说,澄澈的眼睛装载答案:「所以??就是、对、嗯,如果你对我没兴趣,就别一直抱着我。」 温璿模模糊糊地听着,不太能消化整串起承转合——但她没抓漏重点,eva也喜欢女生。 披着纱布的关係在此刻被揭明。 以有些粗鲁的力道将eva的头别过来,温璿看见对方的眼里装着大海和她。 笑起来眼角特别深、卧蚕饱满,在在显露她的心意。 怎么让自己等这么久——实际上连亲吻该怎么做都不知道的温璿,闭着眼、侧头亲上去。 很硬。 温璿睁开眼,看见eva手横在两人之中,刚刚只亲到手心。以为这是拒绝的温璿,几乎要哭出来,半着脸隔着手背看着eva,只见对方眼里带笑,那股从容回来了: 「酒醒再亲。我不允许你第一次接吻这么随便。」 温璿一睁眼就想起对方这句话。 看到eva半张脸被阳光打亮、含笑看着自己,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谈恋爱的人看起来特别幸福。 她欲张口讨昨天未完的吻,不料对方一样挡在嘴前,要她先去刷牙才肯让。 温璿边刷牙边气呼呼地想:这个人分明嫌自己嘴臭!越刷越用力,漱口水咕嚕咕嚕地特别大声。每次走路换脚的踏步她都特别大力,快来哄! eva失笑,跟她在一起这么多天,全懂对方的表达,一把捞过对方的腰,将她平放至床上。 她翻身,四肢禁錮住对方,凑近在她耳边低喃,见对方耳朵迅速转红,得逞后又轻笑了声:「小朋友,欠你的还你囉。」 温璿全交给对方主领——实际来说,她根本化掉了。 初吻的经验太美好,对方的双唇软软地印在自己唇上,依稀能感觉对方舌头的探寻,舔过牙齿时温璿还抖了下,温璿随后跟上她的节奏,和她在里头缠绵。 差距太悬殊了——温璿过了半会儿便倒在床上,心乱如麻地推开对方:「等??等一下??先不要了??」 eva哪愿意放过她,绕了半圈等那么久的人,原来早就和她心意相同,她的耐心早在之前的拉锯耗尽。 再次俯下身亲吻温璿,把对方嚷嚷着怕痒、会害羞的地方都亲了遍。轻轻搭上温璿的腰,暗忖腰好细好小,简简单单就拆吃入腹。 一连串连着又啃又亲有舔,直到中午,eva才肯放过自己。 饜足的eva像隻大猫,伸了懒腰,舔了舔嘴角终于让温璿下床。她让对方去换衣服,待会跟她去吃饭。 等eva一出来,看见温璿穿着自己的宽大衬衫,白皙的锁骨和胸部露在领口之外,过袖的萌感和那两隻笔直的腿??原谅eva正值轻狂,又扑上去一阵亲、一阵啃。 「谁教你穿这样的?」eva声音低魅,盯着满脸羞红的温璿看——她挺喜欢看对方这模样的,征服欲树然而起。 身下的人撇开视线,却被对方一手揪住双颊,嘟着嘴,她含糊不清地承认:「网路学奶的——」 那种彆扭却拿自己没輒的感觉太舒爽,eva好久没跟女生在一起,都忘记当别人和自己撒娇会有多大的成就感。 她让温璿多穿点,把对方包的严严实实地才肯带着她走出房门。 她让温璿在大厅等着,自己处里完餐点再端过去给对方。温璿哪里能接受分开的寂寞,硬像隻无尾熊攀着对方的腰不放。 没错听「傻瓜」这个称呼,温璿脸飞快地涨红,放在心尖上反覆回味,都想要找个录音带来保存循环。 吃过对方煮的午餐,温璿不禁喟叹,有这么好的女朋友简直是最好的事—— 啊。她忽地想到此处卡bug 「eva那个??」温璿没没办法置之不理:「我们这样??算是、那个,在一起吗?」 原先提到温璿正经地唤着自己,她还想说能有什么大事,听到问题忍俊不禁。 18 也对,昨天糊里糊涂地亲吻,今早也没将话说开。或许温璿对正式开始有个期待,eva凑向对方身边,从身后环抱住她,倚在对方肩窝:「那当作还不算好了,等我待会去买束花、晚上表演完之后从舞台缓缓走下来送给你,补你一场告白。」 eva的爱像热水蔓延,像夏日烟火,非得大鸣大放,给全世界都羡煞了,才肯消停。她从来不怕高调示爱,人生苦短,她总想轰轰烈烈、照自己想过的活。 温璿被她的计画弄茫了,噗哧笑了声,耳根子热着和对方说:「你??你送我花、补告白就好了,不用弄得这么高调啦??」 「也行,」eva好说话,啃着对方的锁骨,将爱意全化成齿痕:「那等我今晚表演完,我再补给你,还能顺便带你去看看海,你看过星空了吗?有一个地方没什么光害,特别漂亮——」 两人窝在一块讨论,内心被未来的清单甜的实实满满。温璿有想过和对方做这些事,但她没想过会以恋人的身份纪录此刻。绵密的爱意盈满整个人,镶印在她的眼尾嘴角。 两人吃过午餐又回床上腻歪,刚处在一块儿的人,恨不得一整天都卿卿我我,温璿脑筋热热地想,自己简直无可救药地陷入其中。 她从没那么仔细看过对方的身体。 指尖在对方手臂游走,温璿才发现手臂外侧佈上大大小小的烫伤痕跡,温璿一边揉捏按压这些伤疤,eva就一一和她解释由来,无非是些练习过程的伤疤。 她挺佩服eva的,受过这么多伤,还能对表演舞台抱有热忱。 eva笑着说自己靠火舞认识不少男男、女女,其实不算特别糟。刻意惹得温璿睁大眼、嘟着嘴瞪着旁边不发一语。 她太喜欢温璿撒娇的模样——圆圆的眼睛由下而上瞅着自己,比她高的eva能看见她翘直的眼睫和微微蹙着的双眉,扑朔着一点点的不确定等着她去安抚。 她将温璿拥入怀里,嘴边尽是甜言蜜语。 贴贴抱抱待上半会,eva觉得身心灵都充饱电,吻了对方的额头,说:「我先去买点晚上要用的材料,待会回来和你吃晚餐。」 「记得晚上跟凯哥约吃饭!」温璿坐直提醒对方:「凯哥跟我约好久了,他有邀请你吧,说要送你离开??」 「有——」刚在一起的滤镜让eva看什么都觉得她好可爱,连嘮嘮叨叨地提醒都成了蜜,淋在eva心尖上:「等我回来。」 她没漏听温璿语尾末的不捨和不确定。 刚在一起就要分开,海岛恋情的宿命,每对在这萌芽爱意的情侣都离不开这关,也成了大部分人谈感情不谈心的主因。毕竟动了真心,回归现实世界的距离,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难过永远留给情深的人。 eva不是那派能立下山盟海誓誓言的恋人,她只说自己有把握的事。轻轻落下三个字,她微笑着跟温璿分别:「我会在。」 她先到邮局领了掛号信。 是制式的白色信封,上头印着大大的字样,由「向火艺术工作室」寄来的。撕开信封则是几张印着压凸加工的精美门票。 在来打工换宿之前,她已经在向火工作两年,年资不大不小,正是上一辈与后辈的衔接桥樑。eva很尊敬比自己大上一轮的前辈们,对于后辈也寄与青出于蓝的厚望,是一群凝聚力非常高、在国内首屈一指的表演团体。 倒也不是技术多顶尖,只不过表演艺术这块圈子本身就小,工作室稍微多了点人,便渐渐广为人知。正因为圈子小,eva始终记得前辈们要自己谨言慎行,稍有不慎整个圈子即摇摇欲坠。 前些年发生的事太可怕,一群半业馀的表演者,在室内场合公然点火却未做安全防护,不幸发生意外,导致整栋楼走火,花了不小的警消人力平息火灾。 圈外的人哪懂这些,那些受害者看见黑影就开枪,新闻媒体连报好几个礼拜,受害家属揪着不放,导致搞表演艺术的人各个人心惶惶,连场地都变得难以申请。 当时团长不肯放弃,召集各路好手用自己的表演和声音抗议,站上西门广场和夜市街头表演,才慢慢吸引人流,听到表演艺术者的诉求。 如今社会风气好转了些,小地方慢慢回归艺术者们。 eva捏着门票,看见团长的名字以最大的规格印在表演者名单上,对于他的引退公演有说不出的感慨。在eva心目中,团长几乎是开啟表演艺术第二世代的先驱。 公演落在九月底,为了此次表演,表演者全力以赴,每天抓紧时间彩排。若不是eva负责的戏码并不多,否则她也没办法在此节骨眼上出来换宿。 前几天,她接到公关组组长打来的电话,说排程和门票印好了,问自己要几张公关票给她捎过去。 eva当时心想着一个是温璿,另一个就民宿老闆,就没有其馀人选,为了备份还多要了两三张。她甚至请对方寄限时掛号,怕赶不上离岛。 现在拿到票了,eva笑看着紫色票面,待会顺势拿给温璿。 下一站,她去了花店。 蹲在半身高的黑色塑胶桶前,eva选不出温璿会喜欢的花,只好请老闆挑几丛满天星和红色的主花做搭配。想不出对方收到花会是什么表情,eva难得笑得温柔,特别期待她的反应。 她还买了烘焙材料。 eva记得温璿喜欢吃甜食,心底盘算厨房所剩的材料和该备的料,便扛着大包小包回民宿。 通常eva下午时段都留去练习火舞,一练就是待到夕阳西落。今天不同以往,在各个地方忙进忙出,步程频繁地恨不得有三头六臂。 她先将花束找个地方藏,将买回来的烘焙材料摊平于桌上,分别将乾粉过筛,再与湿性食材混合送入烤箱,接着又去准备淋酱。 她想带颗戚风蛋糕去饭局,一来是知道对方爱吃甜食,二来也是谢过凯哥这个月的相助。 趁着将蛋糕送进烤箱的空档,她想跟温璿多待一会,相见时看到对方埋首电脑,敲敲打打地认真。忽地想起,之前听公关组的人说:「剪影片最讨厌有人在旁边打扰。」凭藉这句话,她取消打算,一个人悠悠转转到海边间晃。 八月进入中末,偶尔有几天云层压很低,风雨欲来的模样照不出几些光线。今天就是这样的天气,云层又黑又密,四、五点的时段放在平常仍是湛蓝,今天却阴暗许多。 待会该提醒凯哥晚上会下雨,eva心想,要请他提醒观眾穿雨衣观赏表演,才不会打扰其他人。 eva吹着海边的浪,咸味倾灌进鼻腔,闭眼感受拂过脸上的触感和发丝翻飞。 再过五晚,就要结束这个月的打工换宿,eva其实不念旧,事情忘得很快,不是多浪漫的人。但吹着海风,她总感觉这一切不会轻易揭过,哪能轻易忘记往外走五步就看到海的日子? eva看着海浪捲过自己的脚,打在拖鞋和指头上,留下密密小小的白色泡沫。轻轻痒痒的感觉让她想起了温璿,这个总让她心尖发痒的女生。 起先来岛上,她只想为所欲为地玩过一回,以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名字,换个身份在这里游戏花丛,离别时轻轻地丢下一句再见就走。 有牵掛了——她想,温璿还没出社会,暑假过后就接着开学,还得替她烦恼大小事呢。她踢了下脚边的小石子,感到荒谬,竟跟一位连住哪都不知道的学生在一起。多种对未来的疑问她没问出口,盯着海浪捲起一波又一波。 想起戚风蛋糕烤的差不多,eva转身回民宿,温璿注意到经过的身影,从电脑堆抬起头,朝eva笑了一下,问:「你在烤什么,有个味道特别香!」 倒也不坏——eva回应自己在海边无疾而终的提问,让温璿在餐桌稍等:「给你做的。」 温璿拿着塑胶盒装着的四吋蛋糕,坐在机车后座吹着海风,仍有一丝不可置信。 换宿第一天最害怕的室友成为女朋友,工作的成效比想像中高,每天都有吃好吃、看好看的——即使温璿的换宿旅程才进行三分之二,也觉得足够圆满。 和凯哥吃的这顿饭特别开心。 凯哥选的餐馆是岛上小有名气的热炒料理,听说是前些年五星饭店退休主厨出来开的店,预定桌位得等上一个礼拜。人气热络,场间的服务生奔走于内外,一桌桌皆欢声笑语,每张圆桌堆满餐盘和空酒瓶,好生热闹。 当时eva刚停好车,侧过车子让温璿下车,就看到凯哥朝自己回手,依旧一身花衬衫、短裤,半点老闆架子都没有。 凯哥知道两人骑车,将果汁斟满,先是嘘寒问暖,接着满满感谢:「哎??温璿和eva啊,我真的很感谢你们,让整间民宿再次活络,你们让我这老头见识到网路真的好强大呀??」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串,温璿听的都不好意思了,她一个尊师重道的人,哪敢让大自己一倍的长辈疯狂道谢,狂让凯哥别说了。 凯哥笑得也豪爽,放过温璿,话题一弯,吆喝着欢送eva:「孩子你也是啊,谢谢你的表演,我们好多客人都喜欢你呢。」 「有空回来啊,这些话完全不是客套。」凯哥将酒一饮而尽,眼角多上几分笑意:「我总觉得这里的缘分真的很特别啊,每个人都来自不同的地方,却在短期两个礼拜、长一个月的日子里,发生剧烈的化学变化。说来有趣,每个回来的小帮手都跟我说怀念这里,交到挚友,十年后都保持联络。我就想,那我好像能再努力看看。」 「谢谢你们让我的努力值得。」凯哥夹菜给两人,要她们多吃点,颇有几分把对方当自家孩子照顾的感慨。 温璿一顿饭吃的泪都要落了,一是凯哥的真情流露,二是这些话让她在在感受:彼此都只有一次这样的夏天,而有些人要先离开了。 她积着眼眶的热意,见eva起身向凯哥行礼:「谢谢凯哥这个月的照顾。」让的温璿也赶紧起身照做。凯哥愣地都慌了,没想过这两个孩子如此注重礼节,笑了声摸着她们的头,一顿饭将饯别伤感吃得越来越浓。 eva趁话题的间隙,将公演的门票拿出来,一边解释这场九月底的公开表演,是难得一见的华丽阵容:「公关票甚至是前三排,精彩程度绝对比我在这边的高上许多,有机会务必要来。」 凯哥笑着应下,说无论如何都会去的。 eva笑了一下:「那我们到时再见。」 接下来是她在岛上的最后一场表演。 19 温璿看着被水滴晕开的棉衫,意识到这是她来岛上的第一场雨。 雨滴落在肩膀上的感觉很重,一秒、两秒过去,她慢慢看着地面由灰转黑,大雨以她没想过的速度笼罩岛屿。 虽然凯哥刚刚提醒过观眾,欲欣赏火舞的旅客麻烦穿戴雨衣,但鲜少有人照做。毕竟雨伞更广为人使用,部分民眾稀稀落落待在后头静待。 观眾席一下变得很空,温璿宽大的雨衣帽沿微微盖住额头,眼角能见到模糊的黄光,她往eva的方向看去,在地灯和路灯照耀下,她清晰可见落在eva身上弹花的雨滴。 她不知道下雨对火的影响大不大,但可想而知穿着短背心和短裙淋雨肯定不好受,还得在溼滑的场地稳住重心,以外行的角度来看就感觉叠了重重buff。 这瞬间,温璿见对方踉蹌,担忧对方的心情胜过场域限制,她穿过安全角锥区,问道:「现在下雨你确定你还要表演吗?」 eva一边倒油,一边拿着有喷嘴的瓶身检视,并灌入液体,不慌不忙地表示:「小事一桩,我在更大场的雨表演过。」 她不是要对方做比较,看见eva游刃有馀、不当一回事,温璿眉头立刻皱起:「你真的不用喊暂停吗?晚点表演也好啊,我怕雨太大,待会场地溼滑——」 「没事,相信我。」eva抬眼对上温璿的目光:「我不会让你担心我。」 听见对方说的不是「不用担心我」而是更上一层自信的肯定,温璿动了动脸部肌肉,犹豫三秒才吭上半声:「那你等下一定要小心喔。」 eva的指尖全是道具用油,只能用指节搔了搔对方脸颊,笑着让她回观眾席等自己表演。 她确认完待会点火用的道具都在身侧,一个不落时,满足又略带点紧张地抬头看向观眾区。 她很享受表演开始之前的这一刻,肾上腺素和激素作用,心跳比平时快一些,指尖微微酥麻地蠢蠢欲动,她静得能感受所有一切,将观眾席此起彼落的讨论和声量屏除之外。 今天特别隆重。eva想到当她表演结束,她要拿着花、带着温璿到附近的沿堤散步。那时她会给她正式的告白和拥抱。或许时候还早,可以数着星星,认真规划将来什么打算。 她在南边租着一套房,分租房客不久前搬迁了,若温璿是南部人,还能接下来一起生活,延续在这边的日子,烤烤蛋糕、窝在电脑前看影集,偶尔逛街买点小废物回家里佈置。 她想起第一次一起出游买小捲,对方兴高采烈掛在裤头的模样,觉得这些日子好近又好远。也许她该跟温璿借点她剪辑的影片,再播出来好好回味。 她深呼吸睁开眼睛,看见温璿穿着一身黄色雨衣,静悄悄地蹙着眉盯着自己。 之前表演,eva总是环顾四周,和所有前来的观眾进行眼神交流。 今天想自私一回,eva的眼神有了聚焦,浅浅淡淡拉了嘴角,和台下观眾敬礼。 eva抓起地上的火扇,轻轻将一扇拋到过肩的高度,抓住中间的圆环,让两支扇打开的角度组成一轮圆形。 场边欢呼,视线里,她看见温璿总算敞开笑容。 eva一瞬间成了夜晚的主角。 短裙随着eva每一个迅速的转身而飘动,鲜艳火焰在舞动时划出一道道光晕,人间地面像是有流星闪过。 音乐节奏渐快,eva将方才蓄着的力慢慢释放,急促的舞步与激烈的火光相辉映,使表演充满热情与力量。 副歌的前一句有段空拍,eva伏低身子,停下动作。跟着副歌的第一拍引爆,摆手之间灵活而强劲,扇子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急速的弧线,火光披哩啪拉在空中燃烧。 火扇在手中如同延展的火焰,她对准音乐将一把扇子拋向空中,眼神专注地跟随着扇子的运行轨跡,甩动的头发在空中飘荡。扇子在空中旋转,火光如星辰般闪烁。下一秒,她背身接住扇子,换的观眾拍手尖叫。 手指轻巧地调整姿势,让火焰再次在空中画出一条炫目的光弧。每一次的拋接都百密无疏,却次次令人惊诧,让观眾的心跳随着她的动作而加快。 eva迈开步伐,却因为场地溼滑抖了一下,使她来不及对上音乐节点放连招。 这不打紧,eva反而巧妙地运用这段空出来的拍子,和台下观眾来了互动式的放电对眼。 气氛一下子被带的更高,eva听着欢呼声,这正是自己所沉迷的,将肢体放开,让观眾知道她非常享受这份回馈。 感觉到原先因撑伞而远离的观眾们,慢慢因为表演的精彩往前多走几步,eva浅浅地笑了声,更篤定地将魅力炸出来。 音乐渐快,有了刚刚踩滑的经验,eva马上计算完鞋子和地板的相性,踩着步伐特别踏实。肢体迅捷而稳健,在舞台来回穿梭。 似是人间烟火。 她挥舞双手,两把扇子在空中交错变化,形成花一般的图形景象。火光在周围飞腾,给观眾带来视觉上的震撼。 eva的脸上洋溢热情与专注,随着音乐的高潮,她的动作越发迅猛奔放,将所有的能量化作舞动的火焰,尽情燃烧在夜空中。 表演接近尾声,eva将能量越关越小,随着渐弱的尾音,她将扇子优雅地合拢,扇子上几颗火头早已因为刚刚的激情飞舞而吹熄,零星的火光像烛火摇曳,欲语第二支舞的序语。 eva微笑着向观眾致意,将手里的火光吹熄,重新下台泡油,为第二舞做前置准备。 看完eva此刻的表现,温璿简直想打脸自己,她的表现好到完全不用人担心。温璿的心脏怦怦跳,看着心上人在眼前发光发热,她有着说不出的骄傲,好想大声跟全世界说她就是我的女朋友。 身边的人忽地变多,住客们全因为表演精彩而往前,细碎地夸讚与好奇不断,引首期盼下一支表演。 兴许舞感动了上天,天公作美,雨势渐渐转小,打在身上没剩多少感觉。 有人将雨伞收起来,大家见状纷纷效仿,留给彼此更好的观赏体验。 部分视眾拿起手机摄影,温璿前方窜来个个头小的青少年,手持手机蹲在地上,萤幕是录影中的红圈和红框提示,眼里闪亮亮的,趁此刻间隙,跟朋友交换着钦佩的话。 温璿环视此刻转变,不禁喟叹eva的表演有种魔力,使人臣服且迷醉之间,只消一眼便转不开注意。 她起先也想拿手机录影,后来作罢,她猜她更该珍惜亲眼见见她的机会。温璿一个眨眼的功夫,看见舞台上对方开始起舞。 音乐刚落,温璿马上就认出这首歌,是她近期喜欢的乐团,主唱声音带着少年感,键盘和吉他的编轻快,唱着少男少女的酸甜苦辣。有几首词曲写进温璿的心坎,曾经也挑过这乐团的几首歌作为影片剪辑的背景音乐。 『夏天就快要结束,还来不及向你倾诉』 主唱的声音在清脆的钢琴声中悠悠叙述,eva换了另一种道具,拿着两支短棍对点打拍,四个端点的火光时快时慢,在尾句的长音画弧拉出花光尾巴。 和弦跟进,音乐能量渐大,鼓声和急促的吉他和弦诉说情感奔腾,火焰像一抹光影,与旋律相辉映。 密密小小的雨丝在灯光的映射下,形成了一层薄纱,披在eva身上添加梦幻的氛围。火焰在雨幕随着挥舞而荡漾,彷彿一场柔和的对话。 总以为水克火,全场观眾皆是第一次看见,雨丝是披纱、是魔幻气氛,一丝一丝全方面笼罩舞者,如诗如画。 进入第二段副歌,eva有力地展开双臂,火焰划破空气,以比刚刚还快的频率在身侧流转。eva进入忘我的表演状态,依稀听见台下的欢呼声。 鼓声随着音乐的进展变得越来越急促。鼓点重重地投过扬声喇叭,透过地面震动观眾的心弦,连续而强烈的重音,每一下鼓声都像轰鸣,将气氛推向一个新的高潮。 吉他并进,形成逐渐急促而振奋的节奏。eva的爆发紧跟在侧,跟上每一次的重拍和主唱发力的歌声,火燄流光此刻急促且带有爆发性,每一下挥舞和切换都使尽全力。 吉他的重音与鼓声的急促节奏互相交织,和弦在空中急转,低音贝斯提速,eva对着切半音挥舞舞棍,与音乐绵密相织。 敲动音乐的速度加快,彷彿在不断推进,催促着每一个音符、每一个节拍都更加急切地向前迈进。 『在突然醒来的某个下午』 副歌最后一句,似是嘎然而止,背景的和弦全部收掉,剩主唱的少年音和几声清脆的钢琴。eva转动的双棍风格骤变,以挥舞的形式拉出星轨,为这段爆发的能量作收。 eva拿起在台下准备的备用油,此刻间奏,她收起能量大口喘气,一边做着缓慢的承接,一边预备对着拍点,在地板淋去渍油,待会将它点火时就能看见地上火海。 她拿着油针,走向安全区内与观眾最近的地方,张开双臂邀请观眾给予掌声。特别享受这一刻,会听到毫无保留的反馈与尖叫。 她看见温璿也为自己欢呼,eva跑动绕场的情绪更满,带动全场尖叫。 观眾依着安全角锥,围了四分之三的圆形,eva走完半圈便切回舞台前,拿起去渍油往地上绘製一条横跨舞台的直线,在直线的尾端,eva对着提快的音点,举高短棍互相敲击,带领观眾和自己打节拍。 最间奏最后一个八拍的第一个音,eva弯身下腰点燃去渍油,地上升起熊熊火光,沿着刚刚绘製的直线缓慢延伸到另一头,为最后一段高潮铺陈—— 有个小朋友衝进了安全区内。 事情发生很快,看在温璿眼里却像逐帧动画慢动作映像,不敢相信眼前所致。 火光沿着地上绘製的直线一路烧去,照理说只会沿着绘製的直线燃烧的火势,却因为地面的水洼增加了表面积,使油漂浮在水面上,加大了火势面积,整地水也跟着燃烧。一位小朋友站在旁边,看着身边火势转大。被吓得愣在原地。 eva见状丢下手中的短棍,朝他飞奔过去:「快走!」 她三步併两步朝对方狂奔,赶在火势蔓延到他身上前,将它拥进怀里,因为来不及煞车的惯性而跌落在地,翻滚一圈,离开正燃着大火的水坑。 去渍油挥发的很快,水坑的大火下一秒就平息了,衣料上起火则不然,黑烟瀰漫,飘荡在空气中散发不安。 eva顾不上口气多好,吼着让怀里的小朋友先走,咬着口腔内侧逼自己撑着。 背上很痛,火燄扎在皮肤上的感觉,她太明白,整张背和手臂后侧像有人在啃噬。将背摁在地上摩擦,隔绝空气来灭火。 太痛了——eva想,今晚她甚至该死地穿很少,露出大片肌肤,完全没有衣料保护她。依稀听到有人尖叫、人群涌动,还有音乐的背景声还在延续。 『夏天就快要结束』 『她不再是你的全部——』 该死、该死——eva咬牙在地上鑽动,怎么火还不消停呢,她伸手去捞旁边备用的湿布,却怎么样都没办法勾到边缘。 隐忍着身体上的痛和热感,她扭动着往前,企图勾到湿布的边缘。若拿到湿布,她就可以将它盖在身上阻隔空气,火势就能消停——该死的,怎么还是离它有段距离。每一秒都在灼烧她的身躯和意志。 再不灭熄真的有危险。eva尽可能保持专业表演者的素养,用理性来面对这场突然发生的一切。 但背后传来的痛感加剧,她是真的快尖叫出声——叫出来会更糟,最后一丝理智半想着,虽然已经酿成意外,但她不想让台下的观眾感受舞者的害怕。 火不可怕——她还想告诉他们—— 有人将布盖在自己身上。 eva看到温璿,整张脸已经佈满眼泪。 下一秒,她夹在地板和湿布中间,用力压紧身旁两侧,不让空气跑进里头,终于感觉到背后火光渐褪。自救的同时,眼睛全盯着整张脸糊在一块的温璿。 怎么用那么难看的脸看着自己,eva想开口笑话她,却半点力气也使不上来,想故作轻松的问话出口全变成乾咳。 恍恍惚惚地听到救护车鸣笛,eva有种预感,这台车会把她载去很远的地方。岛上没有大医院急诊,发生突变都派快艇接到本岛就医,这一回她势必得在医院观察几天。 怎么行?eva还有花没送,告白还没补,她的计画清单还没完成—— 高频的鸣笛声划破会场,救护人员下车就赶到eva身边,初判断伤势问她叫什么名字、能不能走? 名字——她还没告诉温璿呢。怎么觉得自己答应她的都没做到呢。 「杜余方,」 eva吃力地咬字,她真的快昏过去了,眼里是朦朦胧胧的温璿,她还想要她不要担心,这种伤自己常受了,要乖乖等她的消息。好想说出口,但光是聚焦视线就用尽全力。 好像有听到温璿喊着「你要好好的、拜託你要好好的」 她没有听得很清楚,如果没会错意,她想开口跟她说:「当然没问题。」 她挣扎着动了动嘴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希望有好好传递出去。 她中断意识,浓烟燻黑了她的视线。 失火 eva走了,温璿的夏天也结束了。 像火的她,将这个夏天烧地光灿夺目,却将温璿留在灰烬满身狼藉。 20 隔天的天空很蓝。 温璿一夜无眠,想着的全是没有再回来的室友。 后来晚上怎么散场,温璿已经不记得了。依稀有印象的是救护车鸣笛声越来越小、凯哥出来疏散人潮并对意外致歉。 为什么要道歉? 温璿想过不只一遍,对着凯哥带着歉意、向旅客哈腰、赔不是的姿态感到不平。 当晚歷歷在目,是一位陌生的小朋友不顾规矩衝进表演区,eva为了保护他才酿成意外,若当时小孩的家长有管好,根本不该有人受伤。 睁眼是空无一人的床铺,温璿已经哭到再也掉不出眼泪,她麻木地关上房门。 海仍然很蓝,浪潮依旧不绝于耳。该说是对意外的不敢置信吗,温璿面对景物有些半麻木地痴呆,脑袋想组织一点结构却零零散散,封闭式的拒绝她闯入回忆。 她机械性地拿起石头往海面丢,一颗又一颗,扑通扑通的水声好像能代替心跳,替她的生理运行。弯腰想再捡拾,却发现脚边都没石头了,只捞起碎沙子在指缝流逝。 什么都捞不到的触感像eva昨晚的绝望吗? 民宿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直觉告诉她跟昨晚的失火有关。她回到民宿柜檯,看见正是昨晚的家庭,家长牵着孩子的手在柜檯前面大呼小叫,地上是散落的行李和一袋一袋用塑胶袋装着的名產:「不赔钱是不是!不赔钱信不信我告你们啊!我待会就找记者来,让你们这家烂店收一收算了!我儿子都吓成这样了还不打算负责!」 温璿总以为长大会变成像eva一样的大人,一手拿着咖啡,一手随着步伐摆手,举手投足会是对生活掌握的从容。 她没想过眼前的大人也是大人。对方向前逼进柜檯的小帮手,手指着他人的鼻心蛮横叫嚣,用看的就不便宜的剪裁衣料随着手臂挥舞而晃动。 温璿往那孩子一看,对方只有手臂关节处贴上各一条ok蹦,跟eva比起来几乎能说毫发无伤。孩子注意到温璿的视线,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又胆怯地别开目光,手中拉了拉家长,后者怒目瞪了过来:「你觉得很好看吗?」 她也想像孩子一样,拉了拉手就有人依靠。 教她勇气的人不在了。 温璿不敢闹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跟她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找老闆来。」 这会是文学和影视作品中,所谓长大的磨平稜角吗?她不敢向对方顶撞,左脚接着踏出右脚,敲了敲凯哥宿处的房门。 门很快就开了,她难得看他眼里满是血丝。即使如此还是给温璿一个虚弱的微笑:「早安,怎么了吗?」 她模糊斟酌用词,想不到该怎么包装,才不会显露自己对那房房客的恶意,最后选择直言:「昨天那个白痴小孩的家长在大厅闹事。」 凯哥走在温璿前面,回到大厅就看到缩在柜檯的小帮手,心疼一秒就看向房客,暸解对方的状况。 其实凯哥心里也积怨,面对不理智的房客没有半点包容,毫无转圜的馀地,踩死底线:「我们没办法接受您的求偿,至于要告、要投诉记者,我们于理、于情问心无愧。」 温璿难得见凯哥口吻稳重,眼里没有半点能商量,一副能扛下整片天地的模样。沉默在空气回盪,立场对峙不下。 老闆想着赔钱事小,但面子事大。他想让孩子们知道,做对的事情就不该畏首畏尾。 中立、不带波澜的口气,家长感觉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有半点争上风的益处,却鑽不出漏洞。她们恶狠狠地盯着凯哥,双唇抖动却半句话说不上,笑得像邪恶反派,嘴角半斜:「好,你们要这样是不是,那就给我等着瞧!」 房客扭着头离开,空气在此刻松懈,温璿发现衣服都被她捏的起皱。凯哥先是跟他们道歉,还补充:「温璿你做得很好,谢谢你及时赶来通知我。」 温璿摇了摇头,说这没什么,但他想的都是:如果自己真成了做得很好的大人,她就该像凯哥一样中立、毫无动摇的面对客人。 她的手到现在还在抖,算什么做的很好。 凯哥领着她回到她跟eva同住的住处,一边解释:「我们帮eva东西收一收吧,刚刚她打电话给我,请我把行李整理一下寄过去,就算提早离开了。」 温璿一直不愿意接受她离开的事实,直到凯哥动作,将墙上的海报收回捲筒、替她将洗浴用的瓶瓶罐罐收集起来。温璿才恍恍惚惚地接受事实。 「喔对,她请我转告你,你醒来的话就打电话给他,她有话跟你说。」 温璿抖着声音嗯了一声,替eva整理男生不方便碰的贴身衣物。她抖了抖那件借过自己的衬衫,趁凯哥不注意,凑近鼻腔深呼吸,薄荷和清新的味道擦亮她对eva的记忆,眼框又冒出热意。 两人花上一点时间将eva的家当整理好,温璿才发现对方东西意外的少,装不满一只24吋的行李箱。 她的位置像游戏重置,恢復成洁白、乾净,刚进来的模样,整个人存在的证明只剩这只红黑色的行李箱。 和凯哥一起整理完房间,他说他去办托运行李的是,拉着那只红黑色越走越远,温璿目送对方变成小小的黑点,她用电脑打视讯电话给eva。 说来可笑,她没有加过eva的联络方式,这种时刻还要透过翻进小帮手群组,点开对方的个人档案,看着加友申请的图标,不禁荒谬地笑出声。 还好对方设成可接受陌生讯息,电话嘟了三秒鐘被接起来,电话里头的人很快就说话了。 「温璿吗?」 光听见她的声音,就令温璿眼眶发酸,鼻腔衝进一股热意。 「我没事喔,别担心我,目前伤口都清理完了,待会观察一下就能出院了。」电话里头的人怕资讯落差,将自身的状况鉅细靡遗地说明:「昨天应该是吸入太多废烟所以晕过去,烫伤的部分都是二级??就是小伤的意思,之后不要碰水会恢復的很快。」 「我原本想说再登船一趟回去,但我家人赶过来就是一直碎碎念要我好好静养,所以就——」eva语气迟疑,遗憾的情绪清晰可闻:「等你离岛之后,我们再见面好吗?」 她没想要自己哭出来,但再意识已经听到对方让自己别哭,语气满满不捨。 温璿红着眼睛说好,要eva好好休息,心底盘算着或许提早结束换宿去找她也行得通。 也许是心有灵犀,对方竟想到一样的事:「如果、如果你现在有一丝一毫为了我而提前回来,我想希望你别这么做。岛上很美,你还有几个礼拜,我想要你在那边快乐的玩,就当作是替我过没过完的夏天。」 「你要玩得比我快乐。」eva是真的很想跟温璿在沙滩上相拥,所以她更不希望她被自己迁就:「带着你的小捲多拍些照,多剪一些影片让我以后跟你一起看。」 温璿哭得滴滴答答,看着底下的灰砖被眼泪晕黑。 「昨天我买了一束花,原本要在表演完给你,看来得再等一会了??」eva接续说着花目前放在哪里,要温璿好好照顾,等下次见面会再补给她,一起完成曾规划的待办:「这次我不会再食言了,我保证。」 她去找了eva藏在舞台预备区的花束。 一大束深浅不一的红色桔梗和满天星,静静地靠在墙角等人来收。 温璿弯腰将eva的心意捧在手中,带回大厅,找来花瓶将它安置里头。花香在空气中弥漫,激发她内心的柔软。想起掛电话前eva的话,和那些共同度过的时光,她对自己能否做到答应eva的感到怀疑。 昨晚的表演痕跡还留在原地,包括音响、场地,和当时eva为了救人而乱丢的短棍。她模仿之前在eva身边看过的收拾方式,将量杯里所剩的油倒回铁罐内、油针復位、湿布挤乾水摊平在地板照晒。跟仓库借来了长柄刷,卖力地刷着场地。 她曾经问过eva为什么要做这些,明明地板也没多脏,当时eva手边的动作没停:「其实跳舞过程道具会喷油在地板上,所以即使看不到,但事后清洁还是满重要的。」 「而且好的场地很难借,跳火舞的圈子又很小,我还是希望给任何人留下好的印象吧?自己做好,才会让圈子越来越好。」 她将清水泼到地板,呼地一口气总算完成打扫。她来来回回地走了几趟,将火舞道具也运回大厅,问凯哥把eva的行李收到哪里,并将它们集合起来。 送走了行李托运,温璿还来不及喘一口气,看到门口几个拿着麦克风、打扮精緻的记者前来,眼里满是见猎心喜、抢先头条的蓄势待发:「不好意思!我们是电视台,想请问贵民宿昨日发生火灾、造成多名住客受伤,目前有什么看法呢?」 温璿愣住了。 下一秒,她感觉有隻大手将她推到后面,再看已是凯哥站在闪光灯前,背光的宽厚身影被照的一闪一闪地。 她看见刚才来大闹的房客躲在记者群后面看好戏。温璿不自觉地捏紧拳头,怒气直升却无计可施。 大厅一下变得拥挤,场地本来就有一些人在享用早点、办退房,如今多塞了几支单眼巨砲和脚架,一下子就吸引其他房客和小帮手聚集查看情况。 记者群听凯哥的回答跟爆料者不一,更不像是能抓人眼球的浮夸内容,很快将目标转移至其他人,邀请小帮手和来来去去的住客受访。 即使凯哥后续大喊不方便接受採访,不要干扰其他住客,但记者群仍然我行我素,急着将自己所看到、所听到的资讯记录下来,过上好半会儿,人声和快门声才渐渐消停。 随着记者群的离开,恶劣住客走在队伍末端,踏出大门前不忘落下狠话,一抹邪笑掛在嘴边恶狠狠地满是算计:「我一定会让你们倒店倒得明明白白。」 收到消息已是晚上。 对于恶房客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温璿感到很在意。当时看那副阵仗和架势,她猜一定会有新闻播报,紧紧盯着电视台转播。 她玩过短影音行销的,即使才略懂皮毛,也知道报导出来之后将会大大影响民宿的信誉,其二是表演艺术这圈子给人的观感,再者打工换宿这行为给人的印象也都会被影响。 她不希望民宿生意才刚好起来,就要面临风险,更担心火舞被民眾贴下负面观感,手里疯狂按着遥控器切换频道。 刷到了。 上头写着「出游酿意外!民宿大火酿成两伤!民眾忧心惶惶!」 看第一眼,温璿就觉得对我方不利,仔细听更觉得内容极为偏颇,说离岛有舞者表演火舞时不慎防,让小孩遭受祝融之灾。受访的家长掬着眼泪,控诉民宿不诚恳、不打算赔偿,未来打算走民、刑事诉讼。 温璿久违地感到很生气,全身无可控制地发抖。 21 受访者上镜採访的脸与私底下威吓凯哥的模样完全不同,在镜头前说自己的孩子遭受无妄之灾,现在人都被吓傻了,身为家长很难过,明明带小朋友出游却会酿成这种事故?? 今天早上待在柜檯的小帮手,这时也走过来跟温璿看电视画面,气得爆出恶言:「干!这三小超假掰的说法?」 温璿也气不过,恶狠狠地盯着播报。 画面画质突然变差,内容是昨晚发生意外前的前后几秒。对方只节录火光沿着当时设计的桥段往孩子身上烧过去,eva衝出来将人推开。过程中,画面时不时就抖一下,后面更是变成胡乱地闪黑。照这样子看应该是家长提供自己的手机录影。 最后穿插一些这晚留宿的住客,访问几组客人的心得,内容无关痛痒,主要还是围绕最主要的恶房客,他们让小朋友在电视机前面,诉说自己当时的害怕,再次发声说希望透过上媒体让民宿方知错能改。 尾段是凯哥的受访,记者问他有什么想法。 温璿吞了一口口水,聚精会神听着。 媒体疑似刻意将民宿方打成坏人,只有简单剪进几句:「会多加留意住客安全,但非馆方疏失将不会进行赔偿。」 一段站得住脚、有理有据的说词,被讲得像是恶意资方,造成住客伤害却没有要採取措施。操弄舆论的手段太拙劣,温璿和其他几个听到动静而围过来的小帮手都觉得破绽百出。 一群人骂骂咧咧:「三小啊,他们敢不敢放前后多一点的片段,让大家知道是那个野洨小孩自己衝出来,eva为了救他还受重伤啊?」 「恶人先告状欸!」 温璿埋头苦思,忽地想到什么,打开googlemaps确认,果然排山倒海地涌入一堆负评,还是一群用着灰色底、预设头贴的人刷出来的,偶尔有几个看似真人,像是被舆论风向带过来的人留言:「烂民宿,敢出来做生意不敢承认。」 太荒谬了——温璿看着涌进来的负评,和其他小帮手互望,一筹莫展。即使他们一则一则地回覆、道歉、还原事实,也比不上群眾愤怒的速度。 凯哥端着水果走进来大厅,小帮手齐嗖嗖地回头望去。 他将水果盘放到桌上,心里满是苦水,又能怎样呢? 他刚就接到新闻的消息,几个同为民宿老闆的业者朋友,第一时间打电话关心凯哥的状况,问凯哥新闻上是真的还假的?听完他讲的实情,才轮流安慰道也是倒霉,遇到这种没心没肺没带脑的。 凯哥笑着说身正不怕影子斜,谢谢大家的关心,需要帮忙的时候一定会告知。但实际上,他也不如表面一派轻松,看着越滚越大的负面言论,管家告知他有两组房客打电话取消订房。 他的生意才刚起步,怨叹老天就这么不赏他饭吃吗,难不成老实人就活该一直被欺负?若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他早上,不,事发当天晚上就会跟客人道歉谈和。 「凯哥——」 「没事,你们不用担心。」凯哥苦涩地笑了笑。 他有他自己的理想,觉得这就是大人的尔虞我诈,孩子们不该为了他操心。他将手中的水果盘推到他们眼前,将大事化小:「来吧,吃水果,这种事情播一两天就过去了。」 情况不如凯哥所预期。 第二天温璿光是走在路上,就听得到其他人窃窃私语地望向里面,眼神里不尽然是正面的打探,揣着探询八卦的眼神和温璿对到眼。 要是eva在,她一定会将对方给懟回去,分毫不让自己吃亏。 但温璿的勇气跟着人离开了。 她恨自己懦弱地移开目光,让对方的视线继续在身上找线索。 岛本来就小,话题经过一晚的发酵,近乎是人尽皆知。但温璿猜大家都是透过新闻媒体得知,毕竟当晚没什么小帮手来看表演,全是该栋的游客住户。 光是去买早餐、走在街上,都能听到大家的讨论,连之前建立的岛上网友群组也不断发出群聊提醒。 温璿被烦得有点糟心,起先点开手机想将群组噤声,但在看到其他人关心eva安危,她也在线上做回覆时,温璿便点开群组查看对话: 『抱歉啦来不及跟你们说掰掰就离开了』 几个人跟eva说这根本不是你的错,还问了表演内容如何:『但你真的烧到其他人喔?当时看你表演不是都会围安全线吗?』 『有啊,就一个北七闯进来,我还要去救他==』 『蛤那很瞎欸,啊你们没讲喔,我还以为是真的是你们没有做好防护』 『@璿你们那边应该会有人有录影吧,拿出来说是对方不对啊?』 温璿看到群组有人提及自己,立刻在萤幕上飞快选字:『有,我们当时有给媒体看,感觉是被对方买下来了,对我们有利的一句话都没说。现在有人问事实,我们都只能一个一个回覆还原真相』 她想到凯哥稍早跟小帮手说的,又在聊天室补充:『但凯哥希望就算了,等舆论过了就没事,要我们不要跟对方争,他怕会闹得越来越难看』 『干怎么可以!又不是你们的错!』 『对啊很瞎欸==难道就没有什么方法让事实还原吗』 温璿叹了口气,如果有方法她早就实践了—— 不对。 她想起她怎么跟这群人相识的了。 ——threads会将所在地发生的热门事情推播给陌生人。 她要用这个来扳回一切。 她第三次确认文章没有错字、立场足够中立,在小帮手们的见证下按下发送键,大伙儿见状也赶紧刷新温璿的个人档案,一个字都还没看,先按讚转发再说。 『对离岛火灾有话想说,借助新媒体力量还原真相 #岛上的事不只留在岛上#流量 这几天离岛火灾讨论度很高 受访家属说民宿对受害者不管不顾,没有良心 我是当天的观眾,有几段话想说 民宿晚会,有火舞表演者表演 如影片所见,前方围了安全角锥,表演前后也有提醒表演区请勿随意穿越(见影一) 却有小孩子穿越到安全区内擅自逗留 第一时间,表演者就用自己身体保护小朋友 却遭到恶意剪辑,新闻上变成撞倒小朋友的画面(影二) 影片里的表演者是我朋友 虽然多处烫伤,但人已经平安无事 仅发此贴文导正事实 希望各路好友能帮忙转推 这会是对我、对她、对整个火舞、行为表演圈的最大鼓励』 温璿的手还在抖。 看了三遍自己发的文章,即使温璿知道自己在做对的事,但要与传统媒体对抗,孤注一掷的风险太巨大,她没有其他办法了,将所有的希望全寄託在这则贴文上,希望扩散影响力。 她不求什么,只希望将事实正义还给eva和凯哥。 记得threads的演算法是根据发布一个小时内有多少人给予反馈,再基于这一小时的数据,推播给更多人。也因此,这一小时至关重要。 温璿吞了一口口水,除了自己登了民宿的帐号转发,再扣掉身边小帮手的数量,还有三个陌生人帮自己推送出去。 她将贴文传给通讯软体的群组,请大家帮忙转推出去,群组消息瞬间炸锅: 『温璿你他妈是天才吧?』 『done,已传给更多朋友』『+1』『++』 数字持续提升,有了一定的基数,温璿先松一口气,依她这几个礼拜发文统计出的数据来看,?这点回馈率应该够让系统明白:它是篇热门文章,要推播它。 数字一点一点的提升,温璿看得太仔细,连数字动态转场是向上移转,这种繁枝末节的被她注意到。 心跳如雷贯耳,她想起自己曾经跟eva说,在网路上反击噁男,是她在换宿期间做过最勇敢的事。 现在要做的事比上次难了数百千倍,她想,这件事会反超变成勇敢第一名。 即使eva不在身边给她鼓励,但她该升级了,成为lv999、不用依靠队友的战士吧。 温璿眨了眨眼,又打开电脑操作,让其他的小帮手过一会儿回报贴文数据给她。 刚才为了蒐集影片,温璿先是询问身边小帮手有没有当晚的录影纪录,有的虽然有录到,但只有局部内容,并没有将场地的安全区配置录进去。 因此温璿刚刚去下载了民宿官方的歷史订单纪录,找到当晚留宿的客人,并整理成表格列印,一个接一个致电过去,说明来意:她想要求当天各种角度、各方位的影像纪录。 她猜那晚的受害家属会找藉口说影像是假的,因此他事先找好各方位的存证,不让他有辩驳的机会。 房客们有的嫌麻烦拒绝,有的听完温璿的来意,同仇敌愾:「我跟我老公当时看到新闻也很生气媒体的胡乱报导,支持你们做对的事。」 于是他们有了很多部、多方位验证是小孩害eva受伤的影片。但帮手们先将影片保留,没有一次性将底牌亮出来。 现在温璿要紧锣密鼓的佈置下一则影片。 当晚的受害者拿自己的小孩挡刀博同情。温璿打算如法炮製。计画剪一支eva练火、用火、玩火的影片,以纪录片告诉大家,在这么危险的表演艺术背后,他们付出多大的努力,却被人恶意揣测。 找出行销发酵的方式难不倒温璿,她想,要打悲情牌大家就一起来吧。 如果受害者家属主要诉求是让他的同温层抵制民宿并求偿,那温璿也要借整个表演艺术圈的声音,以人多势眾的来势告诉普罗大眾:经营这块文化毫不容易,别轻易地将它毁了。 手机里录着eva的片段够多,光是使用剪辑软体的模板一键成型,这短短几秒就足够可观。温璿目不转睛,一手滑鼠、一手键盘快捷键,将模组细修,萤幕里的画面轨道越来越多。 她不会让eva的努力被抹去。 温璿在电脑前睡着了。 当凯哥晚上路过大厅,发现厅内电灯还亮着,想说又哪个人忘记关灯时,就看到温璿供着腰,趴坐在笔电键盘上。 他赶紧将温璿叫起来,问她:「在忙什么搞到这么累?」一边注意到对方不断跳出的手机提示,想起这软体好像是温璿跟自己提过,拿来做行销的平台? 眼看通知震动地如此频繁,再想起最近自己民宿正在舆论浪尖上,凯哥不免将这两件事连起来,心里有不安的揣测。 温璿睡眼惺忪地起来,看了看电脑右上角的电子时鐘,又看到凯哥投以的关切眼神,她赶紧询问:「现在这么晚了?我睡着了吗?贴文成效怎么样了?」 贴文? 凯哥的疑惑还梗在喉头,就看到对方瞬间站起来,差点撞到自己下巴。 「我们成功了!」温璿激动地要凯哥看萤幕:「情势扭转了!」 凯哥不敢置信地看着threads——刚刚那孩子给自己看了之后,他回头也在自己的手机下载,盯着动态一看就到半夜。 十五万瀏览、五百多则评论和六千多转推。 这是他要下多少广告费的收益? 当时凯哥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 他早就承认自己老了,对于年轻人的事很多都不了解,开这间民宿与各路年轻人一期一会,是他最感恩的事情。总觉得在他们身边,心态也会年轻一点。 他不懂他们现在玩的社群软体——太杂而且太多。曾经尝试用年轻人的语法打进他们的文化,却被陌生人回覆:这已经是上一代的用语了。 面对日新月异,后来凯哥有太多事情,就把社群经营给搁着了。 果然这些还是要交给年轻人吗? 盯着持续不断攀升的数字,老闆笑着摇了摇头,将民宿的官方帐号通知关掉——再不关掉,他想他今晚会因为爆满的预约住房通知吵的不用睡了。 该感谢温璿的地方更多。 温璿稍早告诉自己,她发了一篇关于eva表演走火的正确事实到网路上。 当时他没有想太多,毕竟他认为现况也没办法扭转,大眾对这家民宿印象就是很差,便让温璿做她想做的事。 原来他放弃的太早。 正确的事实放到网路上,经过网路发酵,许多人慢慢站出来挺民宿,甚至贴出收据证明是当天住客,将事发经过补充在留言,一整排帮补血、帮挺的留言越来越多。 凯哥甚至看到有新闻台的记者留言:自己是网路记者撰稿,想授权这篇文章。还被温璿置顶并回覆:同意授权,若有其他民眾也不用经过询问,可直接授权使用。 googlemaps的负面评论也被部份有良心人自主删掉了,还有住客附上长长一串好评和精良图片荐举此地。 这几天以来,凯哥久违地感受人间有爱。原来好好做对的事,真的会有人发现并真心以待。 隔天温璿醒来,已经有猜到风向完全顷向自己这边。 她在意的事已被导正,新闻台连播着事实真相,标题写着大大的「逆转!」还有记者去访问当时主动要求登上媒体的家属,问对方是什么看法? 温璿觉得这样的羞辱性更大了,咧开嘴巴,将昨晚剪到不小心睡着的影片发送出去。 她的主要目的已经达成,现在看着eva的表演片段,就当作是她生活在旁边的证明吧。这支影片她没打算多说,只打了一行字:我很幸运遇到这么厉害的人。 免费的流量来了,温璿可没有白白浪费。 她登入民宿官方帐号,语句诚恳表示:谢谢各位相挺,今天的目的不在于争吵,希望大家来都能交上一场朋友。 她在键盘上飞快地打字:为表示本店的谢意,此月预约住房都打九五折,若是表演艺术圈子、有关注此帐号的再打九五折。自己将持续努力,期待与更多艺术工作者、住客相遇及合作的机会。 此文一出,大气风度和折扣马上又登上一次热门,这次温璿也不像昨天对流量汲汲营营。 该怎么说?她现在的心态轻松到能翘着二郎腿、擦指甲油,若有躺椅、遮阳伞,她就会选择躺在上头,抱着插着小阳伞的椰子汁狂喝。 * 22 温璿是她的骄傲。 eva心想,眼角嘴角都是笑意。 她这两天没有打电话给她,但看着社群媒体不断更新,她猜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在身。 想起起初还在担心话题不能出圈,eva就想笑话当时的多虑。 他们低估社群媒体的力量,原本只是想导正事实,但目前延伸出的相关议题越来越多。连她现在在超市买菜,都听到旁边的女生在讨论:「欸你最近有看threads吗,有个话题最近爆红,叫什么『岛上的事不只留在岛上』」 起先这个话题被运用在每个跟温璿一样,遭受不公对待的人身上。当时的主要诉求是一些小人物希望透过话题发声让其他人看到,而每篇有标记主题的流量,回响都不错。 再来有一群在岛上受过性骚扰的女生沿用主题。 她们了解这句话的原话来自于「岛上的事留在岛上」这句半带有性揶揄、不尊重主体性的标语。 受过伤害的人太多,又没人将他们的声音匯集过,于是这些人沿用此话题,将曾经在岛上受过伤害的经验分享出来,呼吁受过骚扰不用把秘密藏着掩着。 当时eva看着动态,觉得世界太不温柔,受过伤害的人多到难以计数。但随着话题发酵,偶然再点进去留言,看到每个人不分性别、肤色、高矮胖瘦地互相鼓励。她又觉得这世界仍然处处有温柔。 后来话题更发展到全国大小事。 「岛上」精准呼应台湾这块宝岛,他们运用这个主题,将想告诉国际的事情散播出去,标註此话题甚至有许多留学子女、外语能力好的伙伴协助翻译。成为另类的国际互助。 此话题变成现象级的狂热。 他们没想到靠网路不仅打败是非造谣的人,更让所有有相同经验的人聚集在一块。看着一群人因为话题同值性交上新的朋友,就让eva想到当时在岛上的他们。 而有一件事eva特别没料到。 当自己跳舞的影片被推播出去,许多表演圈的人纷纷浮出水面鼓舞,说这样的精神值得钦佩。要知道搞艺术的人通常习惯闭门造车,这次被多数人、甚至自己喜欢的前辈所鼓励,是她始料未及的。 更有人找到自己的工作室,将九月底公演的资讯贴在网路上。 当时票还卖不到一半,被推播出去之后的三小时,便掛上全场售罄。 票一卖完,公关组组长接到消息表示傻眼,eva笑得很张狂,插科打諢:「还是就让她来我们这里工作?」 组长笑着叹气,说:「如果你认识那孩子,她愿意来就过来吧,发文就自带流量,如果我不抢,我估计是再也没机会了??」 起先eva在开口前,是带着半开玩笑的语气问的。如今被公关组组长一认同,她的计画又一点一点的浮现?? * 温璿离开的那一晚,凯哥办了烤肉会欢送她,还订了几十颗的可丽露给自己,真心把温璿当柴犬在养。当时她笑着跟凯哥说我不是那些可爱动物,胖了就不好看了。 凯哥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半开玩笑说:「不然你现在上缴给其他人吃?」又被温璿紧紧护在怀里,咧出像狗狗的虎牙衝着凯哥笑。 离别的气氛有点像毕业旅行。 在led灯串、晕晕黄光的照耀下,凯哥说着祝福的话,欢迎她下次回来,你是我的骄傲;眾人交换伙食也交换回忆,将相处的时光铺在笑语之间,侃侃而谈。 有的人笑着祝福,也有人抱着温璿让她不要走,几个人的声音全模糊在夏晚的风。有一点依依不捨、有一点相知相惜,还有很多很多温璿承诺的会再相见。 eva走后,有一个新的才艺换宿伙伴加入,将eva的床铺空位,铺上鹅黄色的床单。温璿有偷偷警告过对,那边曾经有青蛙跳上去过。 当时室友想一走了之,被温璿笑着拉住,一齐去搬新的床垫,倒在床上聊梦想和远方。她跟室友说过,自己很喜欢很喜欢上个室友,虽然一开始被她吓得不行,但有她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很有趣。 她跟她说了很多eva的故事,从相遇,到被她保护,到她最后一场的表演,和她们看过无数次的海。 「你一定也会在这里遇到很有趣的人。我保证。」当时温璿躺在床上,看着头上微微晃转的吊扇,想着时过境迁,换她要离开这座迷人的岛。 和弦拉回温璿的思绪。她看着新室友拿着吉他,以不插电的方式开始自弹自唱。 温璿怎么会不清楚,这是eva最后一次表演用的歌。剪影片的时候听着无数次,第六个和弦她就猜出来了。 室友改慢了bpm,清清柔柔地唱着,所有人心照不宣,头微微随着节奏摆动。 「夏天就快要结束 还来不及向你倾诉 直到眼前的风景也逐渐模糊 夏天就快要结束——」 温璿到主歌松口跟着哼唱,想到下一句的歌词,她擅作主张改了几个字,唱着的时候全藏着对eva的思念: 「她已经是你的全部 在突然醒来的某个下午」 * 和第一天如出一彻,温璿起了个大早,去看海。 所有的景色透着蓝色的光,她将小捲放在地上,拍了一张与海洋的合照,传给eva说:「我自由了!」 她将手机萤幕关上,凝视这片海。 前几天她才发现,这个方向看得到隐隐约约的本岛轮廓,尤其可见性高的时候还能看到山谷错落排列。 就要回去了——温璿饜足地想,再也没有走出去就看到海的日子,也不再有绕一个小时就能逛完的岛屿风情,更不会看见店门口串着的贝壳风铃。 这些会成为她永生忘怀的青春一笔。 最后一次感受岛上的海,温璿每一次深呼吸都特别用力,把海风的咸味和粗砂刮在脸上的痒都纪录下来。看着天空渐渐透出的黄光,她猜时间差不多了,回头去大厅拿行李,准备登船。 凯哥为她送行。 这一次他们肩并肩,并无多言,该说的昨天都说完了,最后一份寧静是凯哥想留给她的。希望温璿回大城市之后,不会让那些鑽地、排气孔或行人红绿灯的鸣声,取代岛上独有的浪花声。 走到岸边,已经有零星欲搭船的人,和温璿一样是即将远行的旅客。 凯哥张开双臂和温璿拥抱,想起这小女生昨天跟他说这样的分别像毕业旅行。 「珍重再见,」凯哥和她站对面,拍了对方的双臂:「毕业快乐。」 船鸣哭诉谁的离开,温璿感受摇摇晃晃,觉得自己有一部分永远留在那边。 她还以为自己会在船上掉眼泪,但温璿完全高估自己的多愁善感。看了半会外头的一望无际,她渐渐地失去意识,再起来已经是工作人员一脸关心的慰问:「小姐不好意思,我们靠岸了喔。」 温璿赶紧将行李整顿好,跟对方道谢,匆匆踏上甲板登岸。 回到本岛了——正在失落,她就看到远远有个人抱着一束花,左顾右盼像是在等人。 这么高调?温璿份恨恨地嫉妒着。 想起eva说她没空不能来时,温璿暗自腹诽,此情此景简直不像热恋期情侣该有的态度。 但温璿也没多说,毕竟公演在即,她理解对方练习应该很忙。理智上是这么告诉自己,于情,却有点矫作地想,如果对方来接该有多好—— 她看到捧花人朝她走来,步伐跟身姿有点像记忆里的她。 不,捧花人就是eva。 来不及笑自己多傻,温璿就往对方身上飞扑,嘴巴开了又闔,半句话都组织不出来。现在想着手拿一束花来接自己也太作秀了吧!她后知后觉的满脸涨红,彆扭却深深感动。 eva朝她笑:「欢迎回来。」 她如约而至。 不能相见的日子几乎把eva馋死了,她听着温璿的声音,每一刻都好想将她拥入怀里抱一下,如今终于能这么做。 她偷偷跟凯哥要了对方的登船时间,打算给温璿惊喜。船上的人一下来,eva穿着人群,马上就看见朝思暮想的另一半。 两人倒在eva租着的小套房沙发,又亲又啃地过了好久,她才肯放过对方整理行李。将刚从岛上收进去的衣物,放进主卧的奶油色衣柜里头。 一连串荒谬又合情合理。 那时eva出院,打过几次电话,询问一些身为伴侣该知道的基本资料:比如对方住哪、生日、未来在哪间大学读书,以后是通勤还是住宿。都做好了远距离的心理准备,哪料到温璿的的大学竟在她的工作室附近,也还没开始找外租的房子。 理所当然地,就继续当室友了。 eva和对方一起收拾行李,整理得差不多时,温璿打电话给家人报平安,从卧室再出来就见eva在中岛忙进忙出,料理两人的晚餐。 温璿许久没品嚐对方的手艺,再吃到时,内心百感,说自己想一直一直吃到这么好吃的食物。 于是eva举起另外一束,早早买好就放在家里等她的玫瑰,问温璿愿不愿意当自己的女朋友。 她哭哭噠噠地点头答应。 情深藏进未来的两人一床和三餐四季。 * 向火 公演当日。 凯哥盯着googlemaps,看了很久仍然找不到兑票入场的窗口。 原谅他久久回台一次,这城市变得太快,林立的高楼大厦让他觉得哪个街口都长得太像。明明提早一个多小时出发,到这边却接近表演开演时间。 他再次确认地址,又打开向火的粉丝专页,确认开演前导通知,才发现对方新增一条行走路线的影片,这时才晓以大义,跟着影片中的人拐过巷子,见着宽阔的腹地排满客席椅,半身高的黑板立牌写着今日的演出舞者——向火艺术工作室。 他将手机收回口袋,从花衬衫前襟的口袋拿出手帕擦汗,又折回去收好,入场将票券撕给工作人员,恰巧遇到了一个月未见的温璿,正飞快地来回穿梭场地。 他急忙叫住对方:「温璿!」 听见对方的叫唤,温璿停下脚步看向来者,下一秒眼睛放光:「凯哥!」 温璿一边寒暄问对方近来可好,一边兴匆匆地拉着他往后台走。边走边说跟对方说,自己回台的这个月,生活有大大小小的转变:「后来我跟eva住在一起,假日偶尔会去工作室打工,现在变成他们的网站小编了,您有看过我发的文吗?」 难怪方才凯哥觉得工作室的口吻和剪辑风格在哪里见过。他笑得可乐了,说自己才刚迷路完。 温璿知道凯哥是在指行走路线,笑了一下亏对方:「都怪岛上就那一条路而已,才让您把方向感都忘光了。」 到了后台,温璿兴奋地要eva出来,边走边让她猜:「你猜我遇到谁了!」 待eva看见来者,愣了一下却毫不意外,笑着和对方相拥:「好久不见。」 凯哥拍着eva的背,说对方怎么好像长高啦,搞得很像多年未见,自己是她的亲生父亲一样。 「我这双鞋鞋跟八公分喔。」eva笑着撩起长裙给凯哥确认自己的高跟鞋。 时间像从来没走,三个人聚在一块笑笑闹闹。 eva看见团长在集合表演者,要温璿跟凯哥赶快回座席坐好。三人分头行动,每个人的眉梢眼角都是兴奋。 坐在观眾席上,温璿看到主持人缓缓走出来介绍今日表演内容,再唱名感谢赞助商和商家让活动顺利进行,接着一一唱名表演者的名字。 这群艺术家有点怪,听到自己的名字就会吼出来帮自己欢呼,明明躲在后台谁也看不到,拚劲似地,后一个喊得永远比前一个大声,带动观眾听到名字就跟着拍手。 到倒数第三个,听到eva的本名时,温璿不禁微笑替她欢呼。 pa将灯光全关,只剩远方的云霞照亮地平线的天空,暗示表演即将开始,台下的观眾欢呼得更起劲,尖叫声不绝于耳。 温璿即使看过好多次彩排,但每一次都令人心脏发颤,举手叫好。 这次有五百多人和自己感受共鸣,她已经准备好回去在社群上跟大家聊天、谈心得。 黑夜里有人拿着道具走向舞台中央,将其点火后放回展示架又匆匆离去。 火扇端点的火苗由小转大,零星的火花透过宽大的转播萤幕,清晰地呈现在眾人面前。 下一秒面灯全开、迷幻又热情的色光将舞台染成多种顏色,六座乾冰机垂直地向上喷发烟雾,正式宣告表演开始。 台下,温璿用尽全力尖叫。 台上,她向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