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阳而生》 序章 樊棠格外讨厌雷声作响的雨夜,并不是轰隆声吓得自己睡不着觉,而是回忆中,那一阵又一阵无法忽视的声音,总会伴随着吵架和东西碎裂声。到了隔天,家里便会少了一个人,先是爸爸,再来是哥哥。 那夜,大雨倾盆,大约是老天在暗示自己,她现在稳定的生活,即将被冲刷殆尽,半点影子都找不着。 那时她练完琴匆忙回来,一群称自己为受害者的家属闯入家中,进门便看到满屋子的残骸,电视机和裂掉的花瓶等等……散落在地板。门把上的手没来得及收回,自己尷尬愣在原地,不明这一切的缘由,只能求救望向哥哥。 哥哥瞧见她时,连忙向前牵起她的手,也许是雨天,也许是晚上,明明已是夏至时节,她掌心的温度却格外冰凉,哥哥将她推入房中,温柔地说道,「棠棠,你先在房里呆一下,等哥哥叫你了,你在出来,知道吗?」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头的吵杂。 「这件事情你们要怎么负责!这可是一条人命!人命!」那人喊地撕心裂肺。 是妈妈低声哀求的道歉,和哥哥安抚的声音。 「对不起有什么用!干嘛!你起来!现在跪着有什么用!你们能把我老公还回来吗?能吗!我女儿还这么小……她还这么小……她就没有爸爸了……让我女儿的生日变成她爸爸的忌日,她以后要怎么想……」 樊妈跪在地上,手攥紧对方淋湿的裤脚,不管上头沾染了多少骯脏的泥水,失声道,「对不起……多少钱我们都会尽力赔给你们,对不起……」 樊棠一向听话,尤其是哥哥樊梧的话,她乖巧地坐在床边等着哥哥来找她,哥哥让她等,那她就乖乖地待在房间。 窗外雷声不断,樊棠抠着指甲,从一些隻言片语中,拼拼凑凑出两个消息。一是自己爸爸昨天一夜未归的原因,他死了,死于一场酒驾中,酒驾的正是他本人;二是爸爸在这场酒驾中,将另外一人撞死在路上。 可笑的是,爸爸肇事后逃逸,因过失杀人恐惧的心理加上酒精麻痺了大脑,最后神智不清,自撞分隔岛当场死亡,离受害者不到两百公尺的距离。 樊棠右手压着左手,克制住抠指甲的举动,只因为樊梧和她说过,这个行为是坏习惯要改掉。她双手颤抖着,炎热湿黏的空气,却也挡不住手心不断渗出的冷汗,她闭起眼睛不断劝慰自己。没事的樊棠,没事的,等等哥哥就会来找自己,哥哥这么聪明一定会有方法。 空气瀰漫着下雨时的湿气,黏腻不自在,像是一团沾了水的棉花堵在樊棠的胸腔,上不去下不来,连同呼吸都难受的很。 外面声响逐渐小去,只剩下窗外打在玻璃窗磅礡的大雨和妈妈的嚎啕大哭,「凭什么他可以这样两眼一闭,什么事都不管!凭什么他可以把所有事情丢给我们!凭什么!」 樊梧字字句句轻声安抚着,「妈,没事的我在呢,地上凉你先起来吧,棠棠还在屋里等着我们。」 一句话,如雷声打在樊妈神经,浑身一颤,藉着樊梧的手臂慌忙爬起,嘴里不断嘟囔,「对对对,妹妹还在,妹妹还要考高中,我们不能影响她。」她胡乱擦掉脸上的泪痕,抹了把脸打起精神,「阿梧,你先进带妹妹去坐着吃饭,客厅我来整理就好。」 樊妈拍着樊梧的手提醒道,「不要让妹妹知道这些事情,至少等她考完试再说。」 屋里头,樊堂听脚步声接近,房门打开,外面的光照了进来,昏暗的房间顿时有了一束光,樊棠衝着光源那喊道,「哥哥。」 「棠棠,灯怎么不打开呢?来,我们先去吃饭吧。」樊梧向她招手,那时樊梧还在。纵使一朝变故,纵使天塌了下来,樊棠都不害怕,因为她还有樊梧。 她的哥哥像个神明一般撑起了她的世界。 - 事隔不到一年,又是一夜暴雨,哥哥反常般失联了一晚上,手机不接讯息不回,家里头焦急成了一锅滚粥,直到第二天的晚上,樊妈准备去报警时,樊梧浑身湿漉漉的出现在家中。 他跪在神桌前,妈妈拿着机毛撢子一下又一下打在他身上,痛声道,「你知道自己在干嘛吗?蛤?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从前的樊梧就是他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勤奋、乖巧、孝顺,现在却全身湿透,发尾还滴落着水珠,模样狼狈,倔强地一声不吭。 「不讲话!好!很好!」樊妈举起鸡毛撢子又是一顿抽,愤怒混杂着泪水,句句咆哮,但字字哽咽,「我每天上班就是让你染上毒品是吧!明明你是最让人省心的!什么不学,学你爸那个混样子,你到底在干嘛!」 樊棠见状连忙扑向前,抱住樊梧的后背,想将他护在自己怀里,棍子来不及收手,十足的力打在樊棠背上,樊棠愣是一声疼都不喊只道,「妈妈!妈妈!我们和哥哥好好谈一下,这中间一定有误会,哥哥一定不会碰那些的对吧。」樊棠摇晃着樊梧的肩膀,示意他赶紧出声。 「不会?我也希望不会!你看看这是什么?这是从你哥抽屉里找到的!」樊妈怒笑道,将口袋中一小包白粉扔到两人面前,「樊棠,你让开!」 樊棠抱紧樊梧,看向樊妈的眼神噙着泪水,只能摇头重复着「不行」 一直沉默不语的樊梧推开樊棠,站起身子冷声道了一句,「我做什么都和你们无关,滚开。」 「你……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话,你就是想气死我!」妈妈闻言,跌坐在旁边的沙发,手抚上胸口不断喘着粗气,樊梧瞥了一眼妈妈后,回过身夺门而出,妈妈想站起抓住他,樊棠却比她早先一步追了出去。 「哥哥!哥哥!」樊棠追到外头,也淋了一身湿,偌大的雨滴砸在脸上,她拉住樊梧的手臂,「怎么了哥哥,你怎么和妈妈吵架了?我们回家说好不好?」 雨大的樊棠眼睛生疼,往常的樊梧会牵起自己的手,带着自己回家,但此刻的他,却甩开了,樊梧的眼神没有丝毫温度,「滚远一点。」 「哥哥,我们回家吧。」樊棠想上前再次拉住樊梧,但无论自己在后头怎么追,也没有抓住他,雨水和泪水早就模糊了自己的视线,樊棠不慎跌了一跤,向前扑倒,粗糙的石子磨破了皮肤,血跡顺着膝盖滑落,溶进坑坑洼漥的积水中。 樊棠想起身继续追上,却因脚踝的疼痛失了平衡再次跌入水坑中,她不死心地一瘸一拐往樊梧的方向追去,任由雨打在身上,满身污泥失声痛哭,无论自己怎么追怎么赶,樊梧的身影依旧消失在雨幕之中,「哥哥……哥哥……你回来……求你了……」 家中,妈妈坐在地上,无力靠在沙发,掩面哭泣,她身旁是刚刚樊梧跑出去时,不慎碰落放在茶几上三人的全家福。 那是半年前换上的照片,相框如今又再一次裂开了。 樊棠那时不知道为什么平常宠爱让着她的哥哥,会甩开她的手,没留下一句话就离家出走,在也没有回来过。 那时她十六岁,他二十岁。 十六岁后的樊棠没有了哥哥,只剩下她和妈妈一个人。 十六岁后的樊棠,没有人替她撑起世界。 那时的潮湿缠绕在她的关节,冰冷疼痛,让她往后午夜时分总能惊醒。 - 樊棠倏地睁开眼,汗水浸湿了衣服,撑起沉重的身子,脑袋酸胀的感觉不太好。 她揉了一下太阳穴,起身下床准备洗个澡,恰巧宿舍门打开,提着早餐的易知笙对上樊棠眼睛,易知笙笑道,「刚好起床啦,我买了早餐,一起吃吧。」 樊棠也笑着点头回应,「嗯。」 现在的她已经大三,不再是无能为力的十六岁。 我喜欢你 (01) 「你和学生见过了吗?」易知笙和樊棠围在桌子旁,享用刚出炉热腾腾的煎饺,咬下一口,里头还冒着热烟。 「还没,呜呜……烫、烫、烫。」樊棠被煎饺内馅流出的汤汁烫的直咂嘴,拿过旁边的冰奶茶吸了一大口,咀嚼没一会儿便直接嚥下,「今天第一次见面,还第一次接学生!搞得我有点紧张。」 「别担心!我们的棠棠是用实力说话。」易知笙左手握拳替她打气,「你一进门,就直接拿琴对着学生父母弹一首赤壁,吓死他们。」易知笙故作一边弹柳琴一边假装前面真的有学生父母,起身演示如何有气势的演奏。 「噗!咳、咳……」樊棠一个憋不住,险些将刚送进嘴里的食物喷出来,「谢谢笙笙认可我的实力,但我感觉我这样做会被赶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易知笙也随之笑了出来,樊棠了解易知笙是故意逗弄自己,不让紧张的情绪影响第一次教课。 「你呢?」樊棠问道,「和娱华签了以后怎么打算?和你哥在同一间公司也不会太孤单。」 「目前打算让我去德国那边进修作曲半年或一年,教师的费用公司会帮我承担,生活费和伙食费就是要自己花钱。」易知笙从书桌拿起dm递给樊棠。 「不错欸,是位名师,而且学费还是公司出,可以去试试看,不上课还能到处玩玩。」樊棠视线浅浅扫过上面的简介,风光照确实吸引人,余光瞥到易知笙颇为苦恼的神情,眉毛一挑问了句,「你还在考虑啊?」 易知笙掩面不好意思地说,「毕竟人生地不熟,我还不会德语,英文好像在那里也行不通,想想就有点害怕。」 樊棠捲起dm,对着易知笙的头匡匡就是两下,试图打醒眼前还在踌躇不前的人,「这不是重点好吗!语言不行比手画脚总行了吧!」 「啊!啊!」易知笙委屈抱住头,「我也没说不去……德国欸,去的还是莱比锡,怎么可能不去。那是奥尔茨最喜欢的地方,我想去尝试奥尔茨走过的道路,看过的风景。」德国的烟雨濛濛、诗情画意的古城区,她没有一项是不嚮往。 奥尔茨是着名的天才音乐家,也是易知笙的恩师,可惜天妒英才,年纪轻轻便因病去世,在音乐界不仅留下了许多着名作品,还有另外一名天才学生易知笙。 「这样才对!等你学成归来在和我分享分享。」樊棠满意地往后靠在椅背,捲起的dm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肩膀。 「你呢?棠棠你去吗?」易知笙搭上樊棠的手臂问,「你不是也喜欢作曲,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我?我去干嘛?我又不是你们公司的,我去谁给我出钱?」樊棠闻言笑道,看到易知笙的表情,樊棠又补了句,「他们确实也想签我,但没有成绩前,我不会领到任何一笔薪水,我没有时间去赌,我现在就需要钱,知笙你知道我的家庭状况。」 「我没资格任性只顾自己。」 易知笙的情绪明显低落,她这是在心疼自己,樊棠起身走到易知笙身旁,拥住对方,摸摸她的头,「你呢,就是西天取经的唐僧,学到什么在传授给我,那我也算是去了一半对吧,你再把一些风景照传给我,那我就是去了三分之二耶。」 大三下学期的他们,已经要开始为之后的人生做考虑。 易知笙以创作型歌手签了一家经纪公司,娱华公司给旗下艺人很大程度的创作自由,能让易知笙尽情地去搞自己想要的艺术创作,易知笙也是看中这一点才签了约。引荐易知笙去娱华和公司顾问是同一个人,易知笙的大学指导老师,严悦。另外一个好友汪沁澜也有了自己的想法,而自己的目标很简单,钱越多越好。 有了钱,生活才会有起色,有了钱,才能随心所欲做想要的事情。 宿舍门打开,屋内的两人同时望向门口,见是另外一个室友回来,樊棠开口道,「回来啦。」 来人只低沉「嗯」了声,无精打采的模样像是通宵玩疯,整个精气神都被吸走。走近樊棠时,满身的酒气薰得樊棠抬手对着空气挥两下,散掉周遭的酒味,「姜瑀你是喝了多少,满身酒气。」 姜瑀回过身手比了个二,「不多,就两升生啤。」她倚在床下的梯子,缓一下劲,易知笙给她拿了颗解酒药和一杯水,姜瑀接过杯子,敬酒似的举杯,「谢啦。」 自从姜瑀停学恢復回到宿舍后,在抽屉里放解酒药已经是五二四号宿舍的习惯,姜瑀是樊棠她们大一入住时,同个宿舍犯了校规的大二学姊,停学一年后,便降级和她们同一届。 「你不洗澡吗?」见姜瑀吃下药,准备爬上床铺,樊棠问道。 姜瑀摆手,「不了,想睡觉。」 「臭不死你。」樊棠先是吐槽一句后和易知笙互看一眼也没再理会姜瑀,反倒姜瑀突然从床上弹起向易知笙比了个单指手枪的手势,笑着道了句,「啊!恭喜你啊,签了公司,你也是,接了学生。」手指也不忘指向樊棠,说完又倒回床上,「大家都有好好地生活着呢。」 同间寝室一年多了,她们还是摸不准和这位「学姊」该如何相处,但情况也比姜瑀刚搬回来那一阵子好的不是一星半点。那几个月闹得鸡飞狗跳,汪沁澜没少打架,易知笙没少劝架,而自己没少观架顺带拱火,现在反倒汪沁澜和姜瑀混成酒友。 樊棠埋头继续吃剩下的早餐,等等还要再复习一下课程,她接了一对双胞胎学生,下午两点就要到雇主的家理。 这是樊棠第一次作为家教授课,她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差错。对方开了一个小时八百的鐘点费,对于一个只是大三国乐系的学生来说,算是价位不错的聘请,但雇主也是看了引荐自己老师的面子。 樊棠心里盘算着,两位学生各一个小时,这样每个月起码有六千多的收入,空间时自己也能去跑几个白场,算一算一个月也有三、四万块,一部分拿去还医药费,另外一部份还可以买些补品给妈补补身子,她最近咳得又更严重。 想起之前还讨厌柳琴喊着不练,现在却巴不得利用柳琴来赚钱,还真是有点矛盾……至少现在,她也有能力扛起家庭负担,不用让哥哥一个人面对所有困难,自己只能躲在他人建起的保护房,当个什么都不知情的温室花朵。 - 下午三点半的太阳不像正中午热烈,但依旧咬得皮肤生疼。 易晟晞站在篮球场的边上,他不同于其他人找了遮蔽处或是阴影处,而是佇立在大太阳底下,任由阳光肆无忌惮的撒在自己身上,他与阳光融合在一起,彷彿四周的光是出自他身上。易晟晞余光瞥到樊棠,她自阴影处走来,从树荫踏进阳光的范围,热浪糊了视线。恍惚间,樊棠抬首时眉眼神态和易晟晞记忆中几年前的场景重叠一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易晟晞不自觉想着。 是第一次吃饭和她见面时,还是那日陪她一同去医院时,还是这三年多以朋友身分的相处,他不知道是在哪个时候,当他回过神来,不自觉地眼神追逐,不自觉地嘘寒问暖,不自觉地总会偷偷给她更多的偏爱,自己大概是喜欢上这位女孩。 也或许在更早,高中例行的朝会上,高三的他在台下看了一次樊棠表演,那是自己第一次看到樊棠。易晟晞那会儿还不认识樊棠,只知道她在台上表演,戴着口罩,只留一双眼睛低垂,恰如烟雨迷濛,染上秋意。 樊棠坐在一张木头椅子上,手抚着弦,抬起头时的眼神和易晟晞对上,即使只有几秒鐘的剎那,易晟晞也不禁心道,古人诗中繾綣,恰如美人眼盛惆悵,静默之间,恍如隔世。 他认得那时樊棠弹奏的那首曲子,欢快高昂的调子,阐述最不捨的离别,是她和谁的离别? 「诀别书」 - 「樊棠。」易晟晞开口唤了一声,樊棠朝他挥了下手,小跑步过来,「你下课了?」 樊棠说,「嗯,等很久了吗?」 易晟晞脸颊晒得微红,细小的汗珠佈满额间,易晟晞的眼神一直落在樊棠身上,浑圆的眼睛笑起来时,弯成一个弧度,樊棠拿着琴谱替他搧风笑道,「你不热啊?怎么不找个阴影呆着?」 「热啊,但太阳晒着我的感觉很舒服。」易晟晞嘴角勾起,那兔子般的门牙若隐若现,和宿舍那位易知笙活像是同个模子印出来,毕竟也是兄妹,一对兔子兄妹。 「我去找你就好,非得跑这一趟。」樊棠目光移到易晟晞手中的那一沓纸,再朝他眨了一下眼,暗示着。 「咳……」易晟晞含笑看着樊棠的举动,抬起握拳的手,放在嘴前,假装咳两声,抖了抖肩膀,整理下衣领,装作不经意的将纸张晃过樊棠面前,樊棠朝易晟晞眨了两下眼。 易晟晞也不做弄对方,大手一挥,纸张递给樊棠,「还装,给你的啦,你要的曲谱。」 「谢啦!」樊棠兴奋地接过,纸张有些泛黄,上头是一些曲样或是片段乐谱,「哇!这个是真货。」 「我的门路,那必须得真。」易晟晞骄傲地仰头,「我在古玩街和老爷爷掏了一阵子,才给你掏出的,感不感动。」 古玩街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各种稀奇古怪的珍品或废品都可以在那里挖着,但古玩有些商铺水深,还得行内人指引,才不会踩了雷,又丢了钱。 这一叠纸对于练琴来说没有帮助,但于作曲而言,可以当作灵感、曲库。这曲谱也算给自己的作曲兴趣添了砖加个瓦,樊棠喜欢作曲的程度没有比易知笙低,曲谱是樊棠为数不多的小小收藏之一。 这一叠曲谱鲜为人知,价格低但就是难找,她挖了很久,也没挖出个门路,「真多亏有你帮我挖到,谢啦易哥!」 「我们不要一直站在这里,我真的要中暑了。」易晟晞问道,「找个凉快的地方坐坐,去吃剉冰?」 樊棠,「好啊,你特别来给我乐谱了,我请客吧。」 易晟晞从善如流说,「行啊。」 我喜欢你 (02) 小店铺里,电风扇和老旧冷气机运转着,门口是用塑胶布条做的窗帘,隔绝了外头的热气。 刚入座樊棠便开了话头,「你知道笙笙公司安排她去德国进修的事情吗?」 「知道啊,我爸妈他们还蛮支持,说什么,孩子不小了,有梦想就去追,家里又不是没那个经济条件。」易晟晞望着墙壁上眼花撩乱的餐点名称,朝老闆的位置喊,「老闆,我要一碗芒果牛奶冰。」 樊棠的口吻不禁带了点羡慕,更多的还是对于好友能勇敢追梦的欣慰,「有你们支持她,笙笙可以更放心去德国了,我还怕她瞻前顾后,不敢踏出去。」 「我妹只是看起来娇弱、需要人保护,其实她可有魄力了,确定方向就一路摸黑走到底,谁拦也没有用。」易晟晞装作抱怨,实则是对自家妹妹的自豪,「她当初放弃钢琴,我爸可没少劝,我妹不听就是不听,好好的一场比赛说翘就翘。」 樊棠,「也是有你们陪着笙笙,她才能坚持自己追求想要的目标。」 樊棠向端上冰的阿姨道了声谢,拿起汤勺挖掉大红豆放到易晟晞碗里,易晟晞习以为常,只是简明扼要的点评了一个词,「挑食。」 樊棠不理会接着道,「听说予天学长知道这件事情时,也为笙笙开心,让笙笙放心大胆飞去德国。」 「喔,她男朋友啊,喔。」易晟晞回答的敷衍,一副看不上对方的大舅子模样。 樊棠没办法理解无奈笑道,「还在介意当初笙笙谈恋爱没跟你讲!人家予天学长可好了,温柔体贴还尊重笙笙的想法,别成天牴触人家,大肚一点,你以后是人家的大舅子。」 大肚不了一点,怎么能释怀,释怀不了半分,易晟晞瘪起嘴,丝毫不想理会拐了她妹妹的男人的想法,「光说我妹,你呢?你今天第一次带学生怎么样?」 樊棠,「还不错,两个孩子都蛮聪明,就妹妹容易分心。」 「父母对人都还和善,他们原本还要一个小时算一千给我,但我说这样有点不符合行情先缓缓,之后教的不错在给我涨涨薪。」 易晟晞笑说,「欸不错,我们棠棠要开始致富之路了,樊老闆以后多带带我。」 「易老闆才要多多带我吧,说说又接了几部戏?」樊棠调侃道。 易晟晞,「月底要进组半年,你下次见我可能是年底喔,不要太想念我。」 「我想你的时候,会拿出你的照片拜个三下。」樊棠回道。 「不用,晦气。」易晟晞精緻的五官皱起,这女人讲话总这样。 易晟晞骨相立体,眉眼之间总带着少年气,瞳孔藏了太阳似熠熠生辉。可能今天没有工作行程,头发并未仔细打理过,碎发随意的落在额前,他吃着冰的同时,习惯性的将瀏海往后一拨。 那张脸特别像是住在隔壁家的男高生,堪称年少通吃的老妇少女杀手。 同为致南大学的学生的易晟晞,去年以戏剧学院第一名毕业生接了一部剧的配角。剧中他饰演从小独自一人到外地追梦,经歷了几分波折坎坷,最终功成名就。情节老套,却拗不过易晟晞那张脸,和青涩演技恰巧与主角融于一起、相辅相成。 主角途中遭遇困难却又倔强不服输的模样,惹得一片婆婆妈妈大喊「妈妈心疼你」,藉由这一部少年成长戏,赢得了广大阿姨辈们的心肝。 不到半年易晟晞接了一部偶像剧,爱而不得的痴情男二,他与女主角青梅竹马,最终敌不过天降。雨中他深情款款注视着女主角,像隻淋了雨无处可去的小狗,眼眶湿漉漉,强忍着哽咽,低声道,「你就不能看看我吗……明明是我谁先认识你的……明明是我先爱上你的……」 这部剧直接打开姐姐们的市场,弹幕上纷纷刷起「宝!别哭!我心疼!」「看看看看看!只看你!」「女主不要,我们要!」 果然男主是女主的,而男二是观眾的,藉由这一部青春爱情戏,骗走了许多小姐姐的魂魄。 易晟晞身价水涨床高,以优越的长相和傲人的倒三角形身材,积累一大批顏值粉,此时却有其他追求演技派的观眾表示。 「我们看的是实力!」 「不要整这些花里胡哨!」 「没有演技,怎么算的上是演员!」 恰巧有一部电影找上了他,角色演技难度高,是一名初出茅庐的青涩缉毒警察,前期的他深入敌人内部做卧底,后期为了博得毒梟信任、钓出大鱼,只能残忍杀害同袍。不似刚当上缉毒警察意气风发的楞头青,后面憔悴的身影,满脸鬍渣跪在同伴的墓前,直到把头磕出血来,肌肉绷紧咬着牙,浑身颤抖,「兄弟们!大狼抓到了!你们的牺牲没有白费!」他如果那时救下了同袍,那牺牲的不会只有他们,还有无辜的老百姓会继续受到毒品的迫害。 角色心里的感情衝突,大义、内疚、和做卧底时的痞气,最终举枪自尽的震撼,掳获了演技派观眾的泪,电影结束时,影院中传来低泣的声音,眾人纷纷说着。 「你是光荣的警察!」 「你保护了百姓,是你们的牺牲才换来的生活!」 短短一年多,成名三部曲点燃了易晟晞的演戏之路,也证明了易晟晞也是拥有高超演技的出色演员,并不单单只是卖脸的流量小生。 话语之间,碗内的冰逐渐见底,易晟晞撑着头,汤勺刮着碗底,他一向公私分得很开,不太希望休息时间还要作为演员营业,平常会尽量躲着人群走,这家无名的剉冰店是当地人才会知道的小店,不像大路口那几家,人来人往。 易晟晞突然开口道,「棠棠,你有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吗?妹已经有大致方向,汪沁澜说她想接稿,那你呢?都没怎么听你说过你的梦想。」 樊棠刚送入口中的汤匙一顿,随后无所谓说,「我好像没什么资格有梦想。真要有一个梦想的话,赚钱吧,想赚很多很多的钱,赚我们家都花不完的钱,想想就觉得美好。」樊棠一想到要是自己能被钱砸死,那也算是死得其所。 易晟晞,「所以你才这么拼命练琴打工吗?」 樊棠放下汤匙,也学起易晟晞的动作撑起头,「对啊,听起来很世俗吗?神圣的艺术殿堂被金钱给玷污了。」 易晟晞真诚回道,「为什么会世俗,喜欢赚钱又不妨碍到其他人,你家状况我们也清楚,你需要钱,凭能力去赚,我觉得很帅气。」 「难怪这么多女生喜欢你,你这张嘴是不是骗了很多女人?」樊棠惋惜着那些被这张脸骗的小女生。 「什么叫做我骗了很多小女生!」易晟晞替自己打抱不平,他就是说了句安慰的话,眼前的女人竟然污衊自己,「我连恋爱都没谈过….…」 「谁能想像你这张脸,竟然还是个没谈过恋爱的母单。」樊棠至今还是不能理解,这长了一副玩得很花的渣男脸,为什么可以到现在都没有女朋友,要嘛就是女生怕受伤害,不想追求他,要嘛就是,「你是同?」 「不会是……照然哥?」樊棠语气带了点不确定,该不会是真的吧……完了,汪沁澜要失恋了…… 「嘖。」易晟晞抬手敲了下樊棠的脑袋,「可以不要整天乱猜测我的性向吗?还把我跟照然凑做堆,是不是我妹教你的。我跟他!清清白白!」 易晟晞眉毛一挑,「你还说我,你长了一张红顏祸水的脸,不也是一朵牡丹花。」他双手抱胸哼道,「咱俩谁也别嫌弃谁了。」 樊棠拿起手机开起相机的自拍模式,上下打量萤幕里的自己,「确实美得红顏祸水,我当你称讚我了。」 一双上挑的丹凤眼,看人的那双眸总带着含情脉脉,眼下的泪痣多了点中式韵味,柔顺的长发插了根簪子,随意盘起,气质如棠,细品苦涩,如同离愁别绪。 樊棠拨了下瀏海,自豪道,「人如其名,美翻了。」 易晟晞附和着,「对啊,当你不说话的时候。」 「我这叫不想谈恋爱,追我的人可多着。」樊棠瘪了下嘴。 「喔!」易晟晞听了这话也不服气,「追我的人也很多,我只不过是不喜欢她们。现在我喜欢的人来告白,你看我会不会答应!」 樊棠嚷声道,「那不然你喜欢谁啊!我找来让你告白一次全当是体验。」 易晟晞顿时敛下戏謔的心思和玩闹的眼神,两人眼睛对视,静默了几秒。易晟晞又垂着思考了半响,以一种极其稳重认真的口吻,这种语气樊棠有听过,当他认真严肃对待一件事情时。 「樊棠,我喜欢你。」 樊棠先是哑然,想到刚刚讲的那一句话,识破易晟晞的恶作剧般,一瞬间想好台词准备完回去时,又一次对上易晟晞的目光,浑身定格住,暗道不妙,嘴巴开开合合了几次,不可置信吞吐道,「等、等等……你认真?」 易晟晞篤定重复一遍,「嗯,我喜欢你。」 「不是……我……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樊棠结结巴巴说完了整句话,「有谁会在这个场合告白啦!」 「我啊。」易晟晞反问,「你呢?喜欢我吗?或是一点点的好感。」 又是好一会儿,樊棠只是乾瞪着眼睛,话没有答上来,易晟晞装作赌气道,「不喜欢就算了。」 「就算了?」樊棠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她现在没办法跟上易晟晞的谈话速度,这人转店速度是怎样! 易晟晞反问,「嗯,你不喜欢我就算了,不然我还能强迫你喜欢我不成?」 樊棠看着易晟晞的眼神都带了谴责,「你还真的是玩弄感情的人……告白完,然后就算了。」 「草!现在是谁在玩弄谁的感情!」易晟晞不可置信,这人怎么能这样,「我的意思是,你不喜欢我就算了,但我会继续喜欢你。」 cookie:兔猫向(易知笙蓝予天 易知笙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和蓝予天分享,蓝予天知道易知笙有机会去德国进修,打从心里为她开心,蓝予天说道,「这是不错的经验,有机会可以多多尝试。」 易知笙笑道,「对吧,去的还是莱比锡。」 蓝予天放下咖啡,「莱比锡,这么巧,大概会去多久?」 「可能半年也可能一年,还没定,我不在你也要按时拍照喔!」易知笙叮嘱着。 蓝予天与温柔说道,「会按时拍的,你在那也每天拍照片吧,我想看看你在莱比锡的样子。」 易知笙,「好啊!」 cookie: 易晟晞打了通电话给远在国外的挚友,「照然,我被甩了。」 『蛤?』一番解释后,照然哭笑不得,『你在那个时间点告白,活该你单身。』 嘖,一向温和儒雅对自己的好友突然毒舌,易晟晞不乐意了,直接掛掉电话。五分鐘后,有示好地巴巴回拨电话给耿照然,「你和我说说嘛,我怎么被甩了。」 我喜欢你 (03) 「我回来了。」 昏暗的屋内,空无一人,樊棠猜想,这时间点,妈应该在上班还没回来。樊棠疲惫地倒在沙发,将刚从信箱拿出的信件袋,随手扔在桌上。坐了快三个小时的火车下来,真把自己给累着,现在她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樊棠盯着老旧泛黄的天花板一动不动,脑中却思绪混乱,无法静下心。 『你不喜欢我就算了,但我会继续喜欢你。』 她那时回了什么? 『别喜欢我,我忙着赚钱。』 樊棠回想起那时的记忆,羞耻的在沙发上做了几下的鲤鱼打挺,骂自己怎么回了个这么白痴的话,她崩溃的喊着,「到底什么是『别喜欢我了,我忙着赚钱』,樊棠!你怎么说出这种话的!蛤!」 啊啊啊!好想换个地方住,好险过不久易晟晞就要进组拍戏,她可以躲着,想好见面时怎样才能不尷尬。这件事情该让笙笙知道吗?毕竟易晟晞是她哥哥,思此,樊棠对易知笙油然升起一股怜惜之情,易知笙会被雷到……知笙好可怜…… 樊棠思忖再三,决定先打电话给汪沁澜求救支招一下。手机忙音许久,才被对方接起。对面的声音有气无力,嗓子被砂纸打磨过般沙哑,『歪歪歪干嘛?无事掛断了喔,小汪快死了。』 樊棠问,「怎么了?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我坐在电脑前通了一整天的宵,却只写了不到两千字,我后天还要交一万五的稿,我现在才几个字而已,而且还没有灵感,呜呜呜呜呜怎么办羊咩咩,我想死了。』 樊棠,「咩个头,我能想像你半死不活躺在桌子前,二哈活着吗?死了说一下。」 『活着啦!有什么事情,快说。』 「就是你呢,如果你,我说如果,如果你被……」樊棠思考着开场白该如何道来,被汪沁澜不耐烦地打断。 『讲重点。』 樊棠深吸一口气,迅速将事情简洁明瞭地询问,「如果你被好友的哥哥告白了怎么办?」 『嗯?被什么告白?没听清。』 樊棠气得想摔手机,她对着手机一字一句吼道,「我!我!我被易晟晞告白了!」 『嗯……易哥和你表白了……嗯?易哥和你表白了!我天真的假的?』 樊棠两眼望天,「我间着没事干啊,打给你开这莫名的玩笑!」 『你要怎么跟笙笙交代,你竟然撬墙角撬到人家哥哥身上来了!』 「我竟然穷途末路到,找了一隻二哈来和我一起解答。」樊棠说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对方抓到面前,亲自看看她的脑回路是怎么走,现在这个是问题吗! 『反正迟早都要知道,乾脆早点说比较好,况且现在烦恼笙笙的反应如何的问题好像不是太过重要欸。』 『我们现在重要的是你和易晟晞之间要怎么处理吧。』 『你答应了?』 「你觉得有可能吗?」樊棠将下午和易晟晞直接的事情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汪沁澜好奇道,『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易哥吗?他人幽默待人体贴,长得也帅,作为对象应该不错,不试试?』 「你喜欢,你和他在一起。」樊棠懟了句,「我现在没那个谈恋爱的心思,谁跟我告白都一样。」 汪沁澜,「比尔盖兹?」 「他例外。」樊棠回得一本正经。 『还说不想谈恋爱,你这都要跟人家冥婚了!』 樊棠,「那哪能一样!」比尔盖兹什么人,首富欸! 『我现在已经坦然接受了易哥喜欢你这个事实,我感觉易哥的意思是要追你,你要真不喜欢他的话,就认真拒绝一下,以后见面就和他像平常一样相处聊天。』 『不是,你光高中告白的就十来八个人了,拒绝告白这件事,对你来说不是应该信手拈来的吗?怎么现在才在烦恼件事情。』 「易晟晞他……不太一样……」樊棠思索着解释心中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哪里不一样?因为是朋友吗?之前也不是没有朋友和你表白过,那时你的反应可不是这样,樊棠我就说一句。』 『你或许对易哥有那么一点的喜欢。』 门锁响动,在外工作一整天的樊妈下班回到家中,樊棠逃避问题似的和汪沁澜说了声便掛掉电话,起身走到玄关迎接,「妈,回来啦!」 「妹妹!」刚进门的樊妈见到许久不见的女儿,一扫上班整天的疲劳情绪,脸上是满满的惊喜,心花怒放之馀也有疑惑,她向前抱住樊棠,手顺了下自己宝贝女儿的长发,「怎么突然回家了?平常假日你不是都在学校?」 除非寒暑假或长连假,樊棠才会从学校返回家中,火车票也是得花钱买,频繁回去只会增价支出负担。樊棠下巴放在樊妈的肩膀上,语气都带了点娇气,「主要今天是我宝贝妈妈的生日呀!总得回家一起吃饭吧。」 「一把年纪了谁还过生日。」樊妈表情嫌弃,口吻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樊棠拉过樊妈的手臂,难得露出软乎乎的那一面,贴着妈妈就是一顿撒娇,「生日每年都要过,等你一百岁了,我还得办桌庆祝一下。」 樊妈,「好,听妹妹的。」 「妈妈,你赶紧去洗个澡,换个衣服,今天晚上我带你出去吃饭。」樊棠推着樊发到房间,催促着。 樊妈想回过身和樊棠说,但被对方推的只能往前,「干嘛还花这个钱,在家就行了。」 「那就不叫庆祝,跟平常有什么不一样,我们出去吃。」樊棠不肯退让回道。 樊妈,「对我来说,有你在就是庆祝,就不要再花一笔钱。」 「你女儿现在有赚钱,吃一顿饭的钱还是有的。」樊棠不依不挠继续劝说,「至少每年有个一天可以好好放松一下,走嘛!」 「行行行,等我洗个澡,你先去坐着休息,坐了小半天的火车也该累了。」见拗不过樊棠,樊妈也没再推拒,纤细却有着厚茧子的手亲暱摩娑着樊棠的脸颊。 粗糙的触感,让樊棠泛起了心酸,她的妈妈为了自己付出太多。 「妈妈,钱寄来了,桌上那一封信。」樊妈顺着樊棠指向的方向望去,樊妈打开信封袋,里头是一沓纸钞,和一条款式简单的银色手鍊,信封上乾净没有字跡和邮票,寄信的人并没有投到邮局,而是直接投到了家里的信箱。 寄这封信的人向来如此。 樊棠抱怨道,「哥又没写寄信地址了,我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手鍊冰凉的温感,从掌心传至四肢,樊妈撑起一个笑容,将鍊子收回信封中,「妈等等回来再看,我们先去吃饭。」 「好。」等到浴室传来水声,樊棠才收起笑容,如一颗洩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沙发,拿着信封里的钱翻来覆去。樊棠没有去数里头钞票的张数,只是收到信时都会像这样翻找,期望会落出一封信,六年了,却是一次都没有。 樊棠也料到这个结果,她早就没抱任何期待,只能无奈地将信封袋放回桌上。 - 夜间,樊妈一个人在屋里呆愣看着那条鍊子许久,好一阵子,瘦小的肩膀无助的上下耸动,她手死死压在嘴上,不让哭泣声音从指尖洩出,却又能隐约听到那模糊呜咽一遍又一遍的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真的对不起你,阿梧……阿梧……」 老旧的公寓长年没有整修,樊妈的主卧房门早已坏了拆掉,只换上遮挡用的门帘,樊棠躲在外面,从门帘之间的空隙看着樊妈的举动。 樊梧在她们的家中像是一个不敢说出的禁忌话题,任何一方提起,另外一方便会刻意避开话题。 想起就太痛了……只能鸵鸟似的先避开……他们好像都无能为力…… 像是受了重伤,却因为没有钱可以找医生救治,自己只能随意用个纱布掩盖,任由伤口去化脓发炎烂掉,依旧欺骗自己,时间久了就癒合。 欺骗自己,时间久了,他总会回来的。 「她」责怪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两个孩子,才闹得家庭分崩离析…… 而「她」怨恨自己那时没有办法扛起家中责任,只能任由土石流砸向顶起天的人…… 像此时的「她」也只能躲在一角看着另外一个「她」掩面哭泣,自己依旧毫无能力。 - 今夜多梦难眠,樊棠醒了睡,睡了又醒,不知道第几次在梦中惊醒,虚汗佈满额间,破旧的电风扇不知何时又故障,自己停掉了。屋里潮湿,樊棠只穿着一件白色小背心,衣服浸满了汗水,夏天的夜晚相对白天温度低一些,但也是闷热,闷着脑子胀得疼,她起身随手拿起一套衣服毛巾,去了厕所。 冲了澡也凉快些,皮肤清爽许多,少了那些黏腻,樊棠也不似刚刚般的焦虑烦躁,她灌下一杯冰水,闭上眼睛坐在沙发上,侧耳倾听外头街道上三三两两车子行驶而过的声音,樊棠哼出简单的小调子,拿过笔记记下突如其来的灵感。 夜晚是个很奇妙的时间,总会有几个夜晚,辗转难眠,思绪万千,但也会寧静的夜晚,心如止水,感官放大,可以从中汲取到不少灵感。她很喜欢在晚上写曲,没人干扰,只有自己和自己的对话。 手机铃声骤响,同流星般划破黑空,杂乱的音讯打断这短暂的静謐,樊棠叹口气,好吧,寧静的夜晚,难免会有些意外,樊棠接起了电话,「喂,您好。」 『您好,这里是沉埕区的派出所,请问是樊棠小姐吗?』 「对,怎么了?」 『您认识陈千艺小朋友吗?她现在在我们这,可能需要请您过来一趟。』 樊棠烦躁皱起眉头,那小屁孩又给我惹事,「行,我现在过去,谢谢。」 刚平復下的脑袋,又开始一阵阵的疼痛,樊棠吃了颗止痛药,连水也不就,只咬碎嚥下,迅速换身衣服出门。 我想交就交得到,别催!(01) 樊棠走进警察局,见七八个青少年坐在椅子,有人不服挑衅地抖着腿,有些害怕垂着头抖得如筛糠,樊棠从中精准抓到陈千艺的位置,陈千艺嚼着泡泡糖,见樊棠来也毫不在乎瞥了一眼,樊棠厉色瞪向她。 坐在前头的警察问道,「您好,是樊小姐吗?」 樊棠,「对,请问她做了什么事情?还来了警察局。」 「樊小姐不要太紧张,刚两三点时我们去牌查附近的ktv,发现包厢的这群孩子都还未成年,就让他们先来警察局并通知家长前来领回。」警察指了指那一群青少年,难怪这个点了还这么多小孩子,原来是直接一锅端。 警察,「您是陈同学什么人?」 「她表姊。」樊堂随意胡诌一个身分。 刚离开警局走没几步,陈千艺开口讥讽道,「哟!我都不知道我有个没血缘关係的表姊。」 「你也知道我们没血缘关係,那你还把我的电话给警察,有种让你妈来保你回去啊。」樊棠气笑。 「我妈忙着,哪有空管我,你也知道我从小没爸教,毕竟我还在小学时爸爸就被另外一个人撞死了,对吧,棠棠姊。」陈千艺伶牙俐齿,时不时意图刺痛樊棠。 「你少拿你爸的事情绑架我,我妈有愧疚感,我可没有。樊志添自己干的事情,自己承担,我没有义务扛他扔下的烂摊子。」樊志天是樊棠爸爸的全名,樊棠藐视着眼前的人,「我压根没当他是我爸。」 「陈千艺,你已经十五岁不小了,该懂事一点,别成天给你妈找麻烦,增加负担。以后我要是不管你,你就别怪我。」樊棠递了顶安全帽给陈千艺。 「你要是真的没有愧疚感,当初就不会管我了。」陈千艺撇开头,不再和樊棠对视,从樊棠瞳孔倒映出来的自己,过于狼狈,她不想看。 樊棠没惯着她的小脾气,「安全帽接着,上车。」 陈千艺眼皮遮住大部分的颓败,「你永远不懂我曾经以为的救赎,竟然正是推我下悬崖的人……」 樊棠戴上安全帽,没有听清陈千艺小声地低估,「你说什么?没听清。」 「没事。」陈千艺扣好安全帽,上了机车后座,抱紧樊棠的腰。樊棠刚发动机车,侧头问道,「肚子饿吗?饿了带你去吃麦当当。」 陈千艺诚实说,「饿了……」 - 陈千艺啃着鸡腿,听着樊棠说道,「我等等载你到家里的巷子口,你妈不待见我,要是碰到了,你免不了一顿骂,我会看着你上去再走。」 「没差,不用理她怎么想,她又不管我做什么。」陈千艺再警察局前面被樊棠一阵懟后,现在乖巧了几分像个鵪鶉,不像刚刚时不时冷嘲几字,热讽几句。 樊棠,「你现在才国中,偶尔想犯个中二病是权利,我可以理解。但是陈千艺你不要让你妈太担心,你妈比你想的爱你很多。」 「你现在这个年纪,会怨你妈不多分一些注意力给你,会不懂成年人社会的忙碌。」 「知道小孩和大人最大的差别是什么吗?你只要担心下一顿要吃什么,但你妈要担心下一顿有没有钱吃饭。」 「没要你非得考个高分,做格十项全能的孩子哄大人开心,至少这些蠢事少做一点。」樊棠滑开手机,已经要清晨五点了,妈妈是六点起来,等等回去顺便给她带一份早餐,「吃完了吗?吃完走吧,带你回家。」 「棠棠姊,你有空的时候就多来陪我玩吧,一个人总是很无聊。」陈千艺揹起书包,跟在樊棠后头。 樊棠答应,「嗯,有回来就会去找你。」 短短的插曲如同孩子得叛逆期一般,偶而发生一下,又偶尔退去。樊棠习惯了时不时给他捅楼子的陈千艺,估计她从妈妈那里吃了瘪,就往外头跑使坏一番。 - 刚打开家门,就看到迎面而上的樊妈,樊棠惊道,「你要去哪,这么早?」 「对啊,临时需要人手帮忙,让我现在赶快过去。」樊妈回道。 「也太早,才六点多而已。妈你吃早餐了吗?这个拿去吧,路上也能吃个几口。」樊棠晃了晃手中的早餐,刚蒸出来恰巧被樊棠买到,香味四溢,「是你爱吃的那家喔,市场门口的包子和米浆。」 樊妈接过早点,「那谢谢我的乖女儿了,还跑去帮我买早餐,真贴心。」 樊棠笑道,「晚上早点回来,我煮饭给你吃。」 送走樊妈后,屋里只剩下樊棠一个人,刚刚忙着没有感受到肚子正饿着,现在安静可以休息了,才发现肚子叫得欢,自己也懒得再出去一趟,就简单泡了个麦片,坐在沙发上,边喝边看着电视播报的新闻。 「各位家长要注意了,最近国外窜起一阵邪门的游戏组织『road』宣扬生死由自己掌控,他们互相称对方为『同行者』,藉由游戏名义,加入洗脑和哄骗的方式,企图诱导青少年走向自杀或是犯法的路径。不少青少年因长期缺少父母关注,让有心人士有机可趁,他们遭到心理操控,完成一系列所谓的『游戏通关』后,最终自杀于家中。已经有五起类似案件,请各位家长留意身边孩子有没有奇怪的行为,有空多多陪伴孩子,避免孩子误入歧途。」 樊棠感叹着,现在小朋友生态环境如此艰鉅,还要防范自己被怂恿自杀,他们太难了。樊棠喝下最后一口麦片,便打算回房间补个觉。 到了週日下午,樊棠简单收拾了包,准备动身回到致南市,樊妈不断叮嘱着樊棠要多吃饱,累了多休息不要勉强自己云云,直到火车要出发了,樊妈才依依不捨松开手,在樊棠走之前,特别提了一句,「医药费和债务的事情妹妹不要太操心,妈妈我会处理的,知道吗?」 樊妈怎么会感受不到,这孩子简直就是打工魔人,有空间的时间都排上班,身兼数职,樊妈担心樊棠这么高密度工作,不好好休息迟早会搞坏身体。这两天女儿待在家中能好好放松一下,悬着的心落下一点点,现在女儿长大知道家里的困境恨不得将整个责任的拦过去,樊妈深怕樊棠会和大儿子一样不堪负荷。 「妈妈,你别担心,我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好自己身体。」樊棠临走前抱住樊妈,让她别担心自己。 火车徐徐发车,直到加速离开,看不见车身的影子,樊妈才转身离去,樊棠手上大包小包,有些是樊妈特别做给汪沁澜和易知笙的小甜点,有些是让自己带回去,可以陪着饭吃的盐渍菜。 樊棠才刚进宿舍就见那熟悉的身影正霸佔着自己的座位,「死狗,几点了,还不回家。」 「死羊,一回来就赶朋友走,有没有良心。」汪沁澜更加放肆,直接趴在书桌上,全身诡异蠕动着。 樊棠浮夸闻了闻袋中的香味,「对我没良心,那我手上这些没你的份。」 「棠棠,回来累了吧,先去洗澡早点休息,明天还得上课。」易知笙向前接过樊棠带的「欧咪呀给」放到旁边桌子上,汪沁澜探头探脑看着袋子装了些什么。 樊棠无奈摇头,「白养你这隻二哈了,你看看笙笙一见到我就嘘寒问暖。」 「活着回来就是最大的报平安。」汪沁澜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叼着芝麻包说道,「况且咱俩也不是这种关係。」 「把芝麻包吐出来还我!」樊棠在汪沁澜后头追着。 汪沁澜又拿了个芝麻包衝到门口,「帮我跟伯母说谢谢,我先回家啦!」关门走人一气呵成。 樊棠「嘖」了声,「可恶让她跑掉。」 现在时间如同易知笙所说,不早了该休息,大三基本没有早八的课程,但也会去学校的练琴房自主训练。 樊棠洗完澡,便在自个儿床铺上滑手机,没有任何铺垫的话语,刀枪直入道,「知笙,你哥和我表白了。」 静默了几秒,易知笙像是幼而学说话般重复了樊棠的话,「我哥跟你表白了?」随后又道了句,「我哥真的是直的啊,我总以为他是弯,都不敢说。」 樊棠「噗」了一下,易晟晞啊易晟晞,你亲妹比我更损,「他看着确实不直。」 易知笙同意的点头,「那棠棠你答应我哥了吗?」 樊棠,「还……」 樊棠话还没说完,被易知笙拦截了话头,「棠棠,你要变我嫂子了?」 「……?」樊棠解释道,「我没答应呢,我还不是你嫂子,你别乱喊啊。」 易知笙反应过来,带着三分关怀,和七分的八卦,「那你怎么不接受我哥?我哥哪里不好?」 樊棠放下手机认真地想着,「也不是说易哥不好,真的!他特别好!只不过是我自己现在还不想谈恋爱才拒绝。」 「所以说……我哥他……」易知笙思索了片刻,先是轻笑了几声,然后说道,「所以说,我哥他第一次告白就被甩了,哈哈哈哈。」 比起无情的放声大笑,樊棠感觉易知笙此时恬淡的笑声才更有杀伤力,还是被自己的亲妹嘲笑,不愧是黑而不自知的易知笙,「知笙,你不仅嘲笑你哥,还笑得这么开心。」 「之前我爸妈都在催我哥交女朋友,结果我哥说,『我想交就交得到,别催!』,然后他现在告白了,被甩了哈哈哈哈哈哈。」易知笙笑得四仰巴叉,模仿易晟晞说话时的怪腔怪调,当真是易晟晞的亲妹妹。 两人又聊了一阵子才睡去,樊棠并没有将易晟晞告白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恋爱这种东西,喜欢的那一方一直没得到回应,久了就会淡掉,像是不断沾水的顏料,在纸张上不了了之。 现在的她也没有资格去谈恋爱,享受这些风花雪月。 机会(01) 下课鐘声刚响起,台上的一头齐短发的老师收拾好教材准备回去办公室时,想到了什么停下动作,向樊棠说道,「樊棠,你跟我来一下。」 「好的,周老师。」樊棠背起柳琴跟在老师后面。 周勤勤个子不高,站在接近一米七的樊棠身边更显得娇小,「最近学校办了一个活动,为期一个月,到各地区的小学、国中进行学生指导,目的是促使小朋友从小培养艺术美感。每位老师推派一名,我这边想推荐你,所以来问问看你的想法?」樊棠刚想开口拒绝,又听周勤勤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家的经济状况,我也是考虑这点才引荐你,参加有钱拿。」 周勤勤见樊棠不似刚刚兴致缺缺的模样,她手举起比了个四,最后两个字周勤勤只对了口型,「一个月,四万。」 来到办公桌,她从抽屉拿出资料,「你看一下简介,这两天抓紧决定好再和我说。」 樊棠,「好的老师。」 傍晚,樊棠走在路上时,看着手中的资料,「飞扬计画」是藉由大学生至偏乡或是资源较少的学校当实习音乐教师,发掘对艺术有潜能或是兴趣的孩子,其中有一所学校便是老家那里的国中,沉埕附中。 时间安排在下个月,七月自己放了暑假,没有课业压力,家教学生一家刚好七月要出国旅游,自己暂时不用过去指导,这个计画对于樊棠来说确实不错。可以赚钱也可以累积不同的经验,幸运的话安排在沉埕附中,她可以直接住家里。 带学生的时间是和平日上课一样,从星期一到星期五,一个月四万也算不错。 「樊棠。」 樊棠回过身,唤她的正是易晟晞,「易哥,好巧啊。」 易晟晞一身allblack的工装穿搭,戴着的渔夫帽遮挡了大部分的面容,口罩也挡了下半张的脸,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圆润的眼睛。现在在市区,以易晟晞的知名度不遮挡一下,容易被粉丝认出。 「也不巧,听妹说你今天晚上会经过这里,我来碰碰运气。」 樊棠有点哭笑不得,「你来找我传个讯息就好,要是我突然改了心意去其他地方,你不就白跑一趟。」 易晟晞口气颇有委屈,「你还和我说讯息的事情……」 樊棠回忆着易晟晞口中「讯息」的事情,上次传讯息给他的时候,自己好像传了一则──「对不起,易哥,我们还是当朋友就行。」 她听从汪沁澜的建议,特别发了一则拒绝的讯息给易晟晞。樊棠拍了一下掌,安慰性的搭在易晟晞肩膀,安慰道,「没事的,易哥我懂。」 易晟晞眉毛一挑,「你懂什么,你告白被人拒绝过?」 樊棠连想都不用想,她没有告白过,「呃……这倒是没有。」 易晟晞眼神死,「那你懂个屁啊。」 「嘘嘘嘘大声了,公眾人物注意形象。」樊棠劝说道。 「樊棠,我和你不想只当朋友,你不喜欢我没关係,我喜欢你就行。」易晟晞说得认真,传进樊棠耳哩,却带了些撒娇的味道。 傍晚六点,排排路灯剎那亮起,一盏灯正好照亮了易晟晞的双眸,温柔且热烈,明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形容,在他眼里却能融合一起,毫无违和。 樊棠有一瞬间屏息,因为易晟晞眼里的光。 易晟晞问道,「樊棠,给我个机会,让我追你好不好?」 有时太亮的环境下,眼前会有一瞬间的模糊睁不开,就像是在清晨起床,打开灯那样。此时的樊棠好似也被眼前的「光」刺激,脑子一瞬间的模糊,没来得及思考,鬼使神差的答应了易晟晞的请求,明明先前还和易知笙说着要拒绝。 得到首肯的易晟晞喜出望外,激动地向前握住樊棠肩膀,「真的吗?」 樊棠被易晟晞的情绪感染,不太理解他兴奋的想法,但也笑道,「你这么开心干嘛?我是答应让你追我,又不是答应做你女朋友。」 「至少是一个机会,对吧。」易晟晞快了的情绪因为想到了什么而偃旗息鼓,「结果我过几天就要进组拍戏了,有半年左右不能见面。」 「认真工作吧,有钱。」樊棠打从心底,诚心说道。 易晟晞,「嗯,那我追你的第一步就今天晚上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樊棠道,「我请你吧,上次你帮我找乐谱,我还没感谢你,走带你吃饭。」 易晟晞没有让步的意思,「我请你,我追得你哪有让你请吃饭的道理。」 樊棠不语,眼神死盯着易晟晞,这次,让我请。两人眼神较劲一阵子,最后易晟晞撇过头,瞪得他眼睛乾涩,他眨了几下眼睛,「算了,你请就请。」 「走吧。」樊棠见目的达到,笑容展开。 - 回去的时候已经九点左右,易知笙和姜瑀都在宿舍里头,一人在埋头写曲,而另一个人正叼着棒棒糖打游戏。 「回来啦!」姜瑀抬头打完招呼,便又投入进游戏中。 易知笙摘下带着的耳机,软声喊道,「棠棠。」 「欸。」樊棠应道,拖了一张椅子坐在易知笙,从包里掏出「飞扬计画」的简介,「知笙,你知道飞扬计画吗?就是上面这个。」 「知道啊,严悦老师有提到,不过我和老师都觉得说这个机会让给其他人,因为呢!」易知笙打哑谜的靠近樊棠,眼里是藏不住的兴奋期待,「去德国的时间定下了。」 樊棠也随之激动,「定下啦!什么时候去?」 「在八月初就过去了,进修一年。」易知笙说道,「老师说这两个月让我沉淀一下心,准备好就出发去德国。」 「一年?那上课怎么办?休学一年?」一旁打着游戏,也能分些心思在谈话中的姜瑀问道。 易知笙,「跟学校讨论说,反正之后大四也没什么课,可以接受让我网课,只是毕业典礼记得回来参加一下。」 「对耶,明年的今天我们也差不多要毕业了。」姜瑀语气顿时震惊,「时间好快。」 「就你还快啊,你这大学可上了五年。」樊棠懟道。 「我那休学一年,也没上到课对不对,这时间过得没有实感呀。」姜瑀说道,「那不就一年不能见到知笙了,知笙,想你。」 易知笙说,「回来了我们也能一起出去玩,对吧!」 「还是知笙好。」姜瑀对着易知笙比了好几颗爱心,樊棠终是看不过去,抄起抱枕就砸向姜瑀。 「那飞扬计画棠棠是打算去吗?」易知笙整个人侧着身子,趴在椅子上,眼睛闪着光,像隻找到食物的小兔子。 「嗯,明天会去和周老师说。」樊棠说。 姜瑀弹了起来惊讶道,「那不就只有我一个人还没有暑假安排!」 「别担心,去酒吧也算是一种安排。」樊棠随口说了一句不像是真心的安慰。 「好想法,我喜欢。」姜瑀一脸你懂我的表情。 夜间,樊棠也将这件事情和汪沁澜说道。汪沁澜闻言一愣,随即像是起身翻找什么东西,樊棠听着她兮兮窣窣的声响,「怎么了?」 对面一声「我草」,声音由远到近,大概是手机丢在一旁去找东西,找着了有匆忙的去拿手机,『羊仔可巧了!我七月也要去沉埕!』 樊棠,「啊?为什么?」 汪沁澜,『我的老师带着我一起进组,所以七八月都会在沉埕跟着剧组那边。』 「上次你说的实习编剧吗?」樊棠问道。 『对呀!就是那一个。』汪沁澜的口吻尽是兴奋,『这样没事的话我还可以去找你妈妈,你妈妈做的芝麻包子超好吃。』 「原来是为了包子,我们感情淡了。」樊棠悔恨地说,「真不该让你吃了芝麻包子,让我们的友谊变质。」 汪沁澜,『其实吧……我跟你当朋友只是为了芝麻包子而已,感谢芝麻包子吧……』 樊棠等着汪沁澜说完一整句后,二话不说,直接掛了电话,死二哈,吃不死你。手机往旁边一扔,全身疲惫地倒在床铺上。 已经六月了……自己在一年就要毕业……樊棠一直记得一句话,是高中老师和全班说的——「时间这种东西,你只会感觉越来越快。」 一转眼自己已经大三,明明那时刚住进宿舍时的自己,还印象深刻,彷彿只是昨天的事情,自己只是睡一觉刚醒了过来,就过了将近三年的时间。樊棠时常渴望着时间能倒退,退到什么时后?也不用太远,哥哥还没有离家出走的那一段时间就好。 她还是无忧无虑的孩子,还是有妈妈有哥哥依靠的孩子。 会不会现在其实是一个梦境,等到闹鐘响起,自己从睡梦中醒来,她依旧是十五岁,依旧为了多睡五分鐘而赖在床上。 那她一定会记得现在一切,然后去找二哈说,我们当朋友,再去找知笙和她一起玩音乐,想着想着,也感觉这个想法真美好;想着想着,自己也忍不住睡意,沉沉睡去。 机会(02) 「妈!我要出门了!」 樊棠对着玻璃门看了下自己的仪容,而樊妈匆匆从厨房赶来,替樊棠理了下领子,不断嘱咐道,「那里都是小孩子,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你可别和人家小孩子置气知道吗?」 「妈这个你就别担心了好吧,我又不是二哈,一身狗脾气。」樊棠笑道,从饭桌探出头的汪沁澜,骂了句脏话后继续干饭。 「嘖,怎么可以这样说朋友呢。」樊妈板起脸,轻声斥责。 樊棠没心没肺笑着,「好啦妈,我要走了,在家可别太宠二哈,她会恃宠而骄。」 樊妈,「快去吧,第一天可别迟到了,拜拜。」 「拜拜拜拜拜拜。」樊棠一路倒退到门口,口中不断喊着拜拜,直到关上家门。 沉埕附中离住处只要骑车十来分鐘就行,但第一天需要先和他们的主任对接一下事情,所以需要提早一个小时到校。 暑假七点时的学校看不见学生,樊棠隻身一人走在操场上,自己从这里毕业也隔了将近六年,许多东西也换了模样。左侧原是一排排绿荫重重的树木,如今却换上了木椅子,让上完体育课的学生们能坐着休息;跑道那时还是橘色的,现在却漆成了湛蓝,和天空如出一辙。 樊棠怀念的同时也在感慨,人事物随着时间的变迁,永远阻止不了,好在总有那么一两个熟悉的人。 「棠棠。」前方的办公室站着一名年长的女性,远远见着樊棠,便开口唤道。 「蔡主任!」樊棠喊着回应,小跑步奔向那里蔡主任,「蔡主任您好啊。」 「欸欸欸,慢一点,时间还早着,不用跑的,多危险。」蔡主任扶住对方,忧心道。 「这不是怕外面晒,我们进去聊啦。」一路上太阳掛着,即使才七点,依旧狠毒咬着皮肤,樊棠早已满头大汗,蔡主任带着樊棠进到办公室中,办公室开着的冷气吹散了早晨的热意。 蔡主任是樊棠国中时期的班导,在前些年被提拔至主任一职。蔡主任为人和善,深得学生们的喜爱,就像是个和蔼亲切的老婆婆。国中时,樊棠也常受到她的照顾,平常回到沉埕市也会来学校见一下这位老师。 「好久不见,快一年没有见到了吧。」蔡主任从小冰箱拿了杯冰红茶,「自己泡的,凉快。」 「谢谢主任了。」樊棠捧着杯子大口饮下,「前几次有回来过,就是太忙了,没来得及过来看看主任您。」 「你喊我主任还真的有点不太习惯。」蔡主任推下鼻上的老花眼镜,「都长这么大,现在我都要喊你一声樊老师了。」 「还是叫棠棠吧,喊樊老师听着怪彆扭的。」樊棠连忙摆手推拒。 两人又寒暄了一番,聊了一下彼此的近况,才谈论到这次的飞扬计画。蔡主任叹息一声,「其实能办这个活动也好,最近学生之间太乱了,很多有的没的都影响着他们,他们这个年纪最容易沾染那些不好习惯,然后学坏。」 「暑假来学校也能看管一下,虽然报名的学生连四分之一也没有,但多多少少还是来了些。」 樊棠问道,「怎么这么说?是新闻最近报导的那些吗?叫什么『road』?」 蔡主任语重心长说,「原本教育局没有太重视这件事情,以为就是学生们私底下自己发明的游戏,谁知道流行窜起不说,还死了不少条人命。现在教育局重点管理这一块,深怕又有不少青少年做一些想不开的事情。」 樊棠问道,「我们学校有人了吗?」 蔡主任也无奈点头,「二年级有一位,学校花了很多力气才压下,不过这也不是办法。」 沉埕和发展的市区完全沾不上关係,它还保留着旧时的人文味道,像极了还未完全开发的城镇。当地市长能压一时半会,但解决不了问题根源,有一个受害者出现,必然也会有下一个,牵连甚广。 「行吧,不和你多说这些,你后面上课时帮我多注意注意学生情况就行。」蔡主任纵然忧心忡忡,但也是毫无办法。 樊棠点头应道,「知道了。」 蔡主任,「还有一件事,后天会有剧组来这里拍摄,难得接触到艺术音乐方面,就不要被花里呼哨的东西分了心。」汪沁澜明天也开始实习,樊棠自然知道这件事情。 道别蔡主任后,樊棠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传了封讯息给陈千艺,让她上课前先到教室办公室一趟。 「棠棠姐!」陈千艺从门口探出头,一头长发扎了个马尾辫,穿着蓝白色的校服,显得青春洋溢。 「吃早餐了吗?」樊棠让陈千艺先进来坐着,「给你带了点包子,拿去吃吧。」 「不啦,减肥呢。」陈千艺身材高挑,体态纤细,和「胖」字完全沾不上边,樊棠猜想,估计又是爱美的心态。 「给你带,你还不要,我自己吃。」樊棠拿着包子自己啃了起来,「还在成长期,别乱减肥,多吃点才长得高。」 陈千艺站起身子,自豪地抬头挺胸,「我长得不高吗?比棠棠姐还高呢。」 高,怎么不高,樊棠也只是随口一说,毕竟陈千艺一米七二的身高摆在那里。 「坐下坐下,快上课了,和你说正经事情。」樊棠拽着陈千艺,让她乖乖回到沙发上,樊棠说,「road这件事情知道吧?」陈千艺思考了一会儿,点了头。 「知道就好,离那些东西远一点,有任何问题,不管是哪方面的都能来问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要清楚。」樊棠一字一句耳提面命,怕眼前这位不諳世事的天真小朋友会因为一个偏差走了弯路。 「棠棠姐,你讲话越来越像大人了,老成嘮叨。」陈千艺嫌弃道。 「我是因为谁?」樊棠拿起旁边的书本,敲了下陈千艺的脑袋,「还不是你太皮,一个不注意谁知道你又会跑去干什么蠢事。」 「你怎么说我就不乐意了,我哪有这么不受控,有也是沁澜姐教得。」陈千艺双手抱胸,是十分的叛逆模样。 樊棠直白说,「屁,汪沁澜狗归狗,还知道躲着危险,你专门往危险的地方闯。」上课鐘声响起,樊棠道,「要上课了,先回去看书吧。」 「好咩,我中午吃饭再来找你一起吃。」陈千艺一蹦一跳离开办公室。 樊棠知道陈千艺的心性,为人不坏,就是叛逆期和中二病的情况太严重。但也有个主要原因,她过于缺爱。家人给予陈千艺的关注欠缺,导致只要有人和她站在同一阵线,就算是表面,陈千艺也会傻傻被人家拐着走。 她真的不让人省心,樊棠心道,也是从小看到大,顾习惯了,总不能现在扔下她不管。樊棠也只能唉声叹气,希望陈千艺不要再捅了篓子,让自己去给她收拾。 - 飞扬计画和暑期辅导并行,上午是辅导课程,下午便是体验飞扬计画。总共分成国乐、西乐、戏剧和舞蹈四个部分,可以依照自己的兴趣选择留下。 日成日希:『第一天上课如何?』 刚授课完回到办公室的樊棠就见易晟晞传了讯息给自己。 今日海棠有点懒:『还行吧,他们活泼到我感觉自己在训兽』 日成日希:『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就是一群野兽』 日成日希:『我现在在安寧市的古街,挖了什么好东西在给你带』 今日海棠有点懒:『太感恩了,易哥你好帅!星星眼.jpg感谢.gif』 日成日希:『骄傲脸.jpg』 从自己答应易晟晞的追求后,两人的讯息不断,每天都会传;以往的讯息也频繁,只是现在多了点曖昧不明,她似乎对易晟晞有一点点好感。认识易晟晞的这三年,樊棠对易晟晞的印想正如旁人所说,像太阳般,灼热却又遥不可及,只是总觉得恋爱这种事情离她有些远。 樊棠活到这个年头,有一半的心思都在想着哥哥,另一半的心思围绕在「钱」,爱情她压根没有多馀的心力去触碰,樊棠没有想像过心爱的人站在自己身旁的景象。 樊棠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多到足以还清债务,多到足以让家里能过上好生活。 如果不是易晟晞告白,她甚至不会去思考谈恋爱,但……或许…… 自己也可以在赚钱之馀,和某个人相知相惜,可以和某个人规划一个有着彼此的未来,如果这个某人是易晟晞好像也不坏。 或许也不是「不坏」这么简单,自己应该不只是对易晟晞有好感,应该算是有一点点喜欢。 一点点…… 易晟晞活得过于张扬热烈,樊棠总会被那幅模样吸引,若要譬喻的话,就像是植物的本能。 植物的枝芽、树叶总会跟随自身的本能,跟随阳光的指引,朝着太阳的方向生长,即使距离了一亿五千万公里,也会为了汲取那一点点的温度,而伸长自己的双手。 如果是易晟晞,如果她喜欢的是易晟晞……可能因为那一点点喜欢,自己某天就会答应易晟晞的追求。 樊棠也能谈个恋爱……这事情,她是不是也能拥有;樊棠有资格去爱上一个人……这事情,她是不是也能拥有。 樊棠背起包和乐器,离开办公室时不忘锁上,太阳逐渐西下,从办公室望去,可以看到山头那被火烧般,一大片橘红色,她还是大一时,有一次黄昏,也是这样,炙烈燃烧着。 - 樊棠记得自己是从易晟晞背上看到那一片夕阳,她趴在易晟晞广阔的肩膀,属于他的气息隐隐绕在鼻尖,是被子晒过太阳后的味道,「你看,夕阳!」 「还有心情看这些,背还很痛吗?」易晟晞说话间,樊棠能感受到他身体轻微的震动,「下次有危险跑远一点。」 「我也没猜到那个烂人会把我摔出去。」樊棠对自己的伤到觉得无所谓,也不算严重,是易晟晞非要她去医院检查,反正兇手有抓到就好。 那个烂人是易知笙的私生饭,跟踪骚扰易知笙好一段时间,当时吓得她不敢自己一个人走在外面。那天,樊棠碰巧与对方撞个正着,自己身形与易知笙相像,恰巧她和易知笙借了一件外套穿,而对方在身后看着,以为是易知笙本人,从后方一把抱住樊棠,两人便扭打起来,动手间,樊棠一不注意被跟踪狂摔了出去,背部着地。 赶来的易晟晞衝向前,蹲在樊棠身边,不理会跟踪狂的去向,好在易知笙的男朋友出现,先一步制服了对方。 易晟晞不放心樊棠的伤势,执意带她去一趟医院。揹起了樊棠,去了学校附近的医院检查一番,好在没有什么大碍。而回去的路途时,也在易晟晞的眼神威逼下,默许对方继续背着自己回到宿舍。 上次被人揹着是什么时候?喔刚刚。那再上一次是么时候?是小学时自己贪玩不小心扭到了脚,哥哥也像这样揹着自己从学校回到家里。 折腾了一整天,樊棠从善如流靠在易晟晞背上,隔着衣服,与自己不同的体温,灼热吗?好像不至于,但好像能让自己不经意放松。 那天有大火烧过后的天空,也有蝉鸣不断的夜晚。 徐彦(01) 夜间,沉埕附中旁废弃的教学楼中,木柴在火中燃烧霹靂啪啦作响,一群人穿着黑色外套坐在火堆旁,每人都手拿蜡烛。 一名成年男子正拿着打火机,将眾人手中的蜡烛一一点燃,滚烫的蜡油顺着烛身滴落在手中,却无人松手。 「孩子们,你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你们有权决定自己的人生,旁人都没资格插手,即使是你们的父母。」男子声音低沉,带着蛊惑的味道,指引学生们前往心之所向。 「不要让其他人掌控了自己……」 黑色外套的帽子遮住底下学生们大半张脸,只能瞧见他们的嘴巴正含糊说着些什么,仔细一听,是刚刚男子口中的那些话! 「我是独立的个体,有权决定自己的人生,旁人都没资格插手,即使是我的父母。不要让其他人掌控了自己……」 男子嘴角扬起,闭起眼睛沉醉于同学们的话语,直到说完男子满意点头,「没错没错,你们都是聪明的孩子,学东西很快。」 此时教室角落中,有一名学生绑在椅子上,眼睛蒙上一层黑色布条,正瑟瑟发抖,喘着粗气,冷汗滑下,不断低声道歉。 男子走向他,解开了黑布,陈呈下意识想躲开对方的触碰,却被对方从身后控制住头颅的行动,燃烧的火焰如强光照射,陈呈瞇起眼睛将此时熟悉的一幕尽收眼底,前不久他还是围在火堆旁的一员。! 「很不幸,我们亲爱的陈同学,被家里人控制了行动,甚至是思想!他被父母洗脑,自愿成为他们手底下的傀儡,失去了决定自己的权力!」男子神情是悲愤、是失望、是恨铁不成钢,他浮夸如歌剧表演的演出。 男子扑通跪在陈呈面前,陈呈望进男子悲天悯人的眼睛,男子如慈父安慰着孩子,轻拍着陈呈的膝盖,「我亲爱的孩子陈呈,你别害怕,神会拯救你,他大爱他自由,他捨不得他的孩子受苦,你很快又重新拥有自我。」 「滚!你滚!你他妈的噁心东西!别碰我!」陈呈歇斯底里地怒吼,「你们都清醒点!刘书伟!张德江!你们不要被这人渣骗了!」 「嘘嘘嘘。」男子起身绕到陈呈身后,大手摀住陈呈的嘴巴,「让我们替陈呈祷告吧。」 只见学生们开始低头呢喃,陈呈挣扎想摆脱男子的禁錮,恐惧充斥着全身,犹如上千隻,上万隻的蛆虫正啃噬着指端,他只能从喉间发出呜咽声。 此时的他,全身被一条毒蛇紧紧缠绕着,快要窒息了。 - 「大晚上的你跑去哪了?」樊棠见凌晨十二点汪沁澜都没有回到家中,打电话过去问道。 汪沁澜,『我在沉埕附中附近。』 樊棠,「干嘛没事跑去哪里?」 『今天夜色尚好,跑出来拍些照片,找个灵感。顺边来遛个狗,对不对呀大黄!』汪沁澜最后一句话是对着狗说的,语调高了好几个度,樊棠也能听到大黄附和般嗷呜了两声。 大黄?喔,公寓楼下放养的黄金猎犬,说是家养的吧,也没有主人照顾牠;说是野狗吧,附近的人全当自己的狗养在外头,樊棠吐槽,「两个疯狗,赶快回来啦,半夜很危险。顺便沿路帮我看有没有卖咸酥鸡,买一个谢谢。」 『我不确定这个时间段还有没有喔。』汪沁澜走到废弃校院附近,墙外的汪沁澜发现其中一间教室隐隐散发着火光,瞇起眼睛望去,『欸我草,你们学校废弃的那一栋好像失火了耶。』 「你跑到废弃栋那里去?你要死啦!那里多危险你不知道!」樊棠骂道,废弃栋在校园里的最角落,背靠大片芒草原,自从失火过后便废弃在那,学校一直没有多馀的资金整修,只能搁置。一整栋的废弃学院即时在白天也是阴森森,学校怕有不肖人士躲藏在那,平时也是禁止学生进去。 樊棠,「快回来,电话不要掛。」 『不是,好像失火欸,不救一下吗?』汪沁澜不放心的说着。 樊棠,「你别管,先报警。」 话语间,汪沁澜已经翻身至校内,骂了一声。 「怎么了!」樊棠急道。 汪沁澜,『我刚翻进去……』 樊棠不可置信,「你还翻进去!」 汪沁澜打断樊棠的话,『不不不,羊仔等等在骂!我的天,你在说一次,这一栋为什么废弃在这里。』 樊棠听见汪沁澜机车发动的声音,她这是翻回来准备离开,「十年前失火。」 汪沁澜乾笑着,『欸羊仔,好像有点不太妙喔,我似乎撞鬼了。』 - 樊棠打开家门,对着外头的汪沁澜先是爆打一顿,「死狗你要死啊,哪里不去偏偏到那!亏我还在陈千艺面前说你惜命。」 「冷静点冷静点!给你带咸酥鸡,别打了。」樊棠拳头不重,但还是让汪沁澜躲着喊疼,「我也不是做死的人好不好,谁知道下面有一个狗洞,大黄趁我不注意直接鑽进去,我总不能丢牠一隻狗吧。」 「狗呢?」樊棠。 汪沁澜说,「牵回来了,楼下正睡着呢,不信可以下去看看。」 「你刚刚说什么撞鬼?」樊棠接过咸酥鸡坐在沙发上一块接着一块吃了起来。 汪沁澜兴冲冲来到樊棠身边坐下,「我那时不是看到有火光吗,结果我刚翻墙进去,就见那个地方好几个黑影,然后不到几秒,火光就不见了,我又想着你之前和我说那边失火过,心里感觉毛毛的不对劲,就赶紧抱着大黄跑回来了。」 「你还知道害怕,你都不怕出事欸!」樊棠再度涌起揍人的心思,「看有空你要不要去庙里拜拜,我明天和主任说这件事情。」樊棠问,「明天不是要进组,拖到现在还不睡觉。」 「还行吧,早上九点到,绰绰有馀!」汪沁澜转头,带着吃瓜的心态问,「欸你和易哥怎么样了?明天会不会见面啊?」 「明天?他不是在拍戏吗?怎么见?」樊棠不理解。 「我没说吗?我这次跟的剧组就是易哥现在拍的戏。」汪沁澜说。 「你最好有说!」樊棠脾气上来,又是殴汪沁澜几拳,「易哥知道?」 汪沁澜笑得灿烂,「no,我没和他提。」 「他也没和我说明天会来沉埕市。」樊棠情绪中夹杂一些些的失落,「大概是忘了和我说。」 汪沁澜捉弄调侃道,「你和易哥什么关係呀,他干嘛要跟你报备。」 樊棠瞪着汪沁澜,让你再多嘴,「嘖。」 「我瞎说着玩的,也或许对方只是想给你个惊喜说不定。易哥又不晓得我和他一个剧组,自然也猜不到你会知道他要来沉埕市的事情。」汪沁澜站起身子,「好啦,我要去洗澡,明天要开始忙了。」 - 早晨八点半,樊棠在阳台吆喝汪沁澜,「二哈,快点。」 「欸来了来了,不过你干嘛这么早去学校?你们不是下午才开始授课吗?」汪沁澜看了眼手錶,将手背转过,想让樊棠也看下时间,「现在才八点半欸。」 「我喜欢早点过去做准备。」樊棠拍掉汪沁澜的在自己眼前晃盪的手,「快点啦不是要上班。」 「安啦,九点集合,骑过去才十分鐘而已。」汪沁澜行动速度依旧慢悠悠,不急不徐穿上鞋子。两人骑到学校时,汪沁澜便先绕到操场,剧组在那里拍摄的第一场戏。 这次的新剧内容以青少年之间的霸凌作为核心点,而易晟晞所饰演的便是转学来新的学校后,替受害者见义勇为却被盯上的男主角,后面反转是易晟晞那个饰演的主角才是真正的霸凌者反派,正义男主另有其人。 他们拍戏的期间,樊棠找到蔡主任和她说昨天事情的经过。 蔡主任对汪沁澜评价了句,「你朋友胆子也太大了吧,废弃栋后面那一片芒草原基本不会有人去那。」 樊棠也只能无奈乾笑两声,樊棠自高中认识她起,汪沁澜就是胆子大也爱作死,脑回路也捉不透,到现在她已经算是收敛了不少,「我觉得请人去废弃栋那里看一下比较好有火烧过话,应该还有些痕跡。」 「我也请教官还有徐彦主任和我们一起过去。」蔡主任起身来到座机给徐主任播了通电话,告知事情来龙去脉后,也约了教官至废弃栋。 废弃栋前面的教学楼遮住大半的阳光,四周却依旧长满了绿植,一看就能猜出平常鲜少有人来,后面一大片芒草原,从白天来看也是怪阴森。 蔡主任,「棠棠,你朋友是在哪一层看到火光?」 「好像是在四楼,但确切是哪一间她也不清楚。」樊棠回答。 「没关係,我们等等先在四楼一间一间找。」徐主任走在前头探路,教室门一间一间开起,除了丝丝凉意和搁置已久长满灰尘的桌椅外,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直到来到最后一间。 打开门的瞬间,窗外风吹进,燃烧过东西的味道扑鼻而来,樊棠难受掩住鼻子,将头撇开。 教室中央的地板黑成一块,和些许未清理掉燃烧过后的残骸。教官走向前,用脚踢了下那一片,「大概又是学生恶作剧,要请警卫晚上时重点巡逻这一块地方。」 蔡主任忧心忡忡,手不自觉绞在一起,「恶作剧倒还好,就怕又是学生们玩得那一个自杀游戏。」 对啊,学校又不是没发生过这件事情。 一名学生在书桌上刻下了,一串英文句子,「iintendtomakemyownwayintheworld.」 随即狠心杀掉自己父母后,跳楼自杀。杀人或自杀方法不一,但同样参与游戏的学生,无一没有留下字句,并且动手杀了家人。 如此违背伦理、惊世骇俗之举,震惊眾人。 「我也觉得事情应该不只是单纯学生恶作剧这么简单,不能不管这件事情……」徐主任说,「我们先回办公室再来讨论处理办法好了。」 现在正是下课时间,学生们都在走廊边嬉戏大脑,一人不慎撞在徐主任身上,徐主任抬手扶住,「书伟小心点,不要在走廊跑跑跳跳,多危险。」 陈书伟不好意思摸着后脑勺,「主任对不起,下次会注意。」 「徐主任对学生们都很好,全校的学生的名字,他都能记得住。」蔡主任不禁感叹,「想来他对教书育人真的带着热忱。」 「是吗?」樊棠对徐彦这人没有过多的印象,徐彦是自己毕业后调来的老师。听说是他自愿调来沉埕附中,沉埕市穷乡僻壤,很少会有老师愿意来这里教书,樊棠个人认为,公车班次少也是注意原因之一,她是真的无法和解一天才来两班公车。 听蔡主任说的话,徐彦将全校学生的名字记起来确实也不简单,虽然学校小、人又少,但算一算学生还是有将近三百人。 樊棠心里又想,嗯,他真的很爱。 手鍊(01) 樊棠只是参加飞扬计画的学生,几位主任正讨论解决办法时,她并不需要参与,便先回了办公室,一来二去也差不多要中午。她还没去看二哈工作的怎么样,也还没去给易晟晞探个班。 正当樊棠想起身,易晟晞的讯息恰好传来,简单的几个字。 『有空吗?来一趟沉埕附中的鱼池吗?有惊喜。』 樊棠回覆,「好啊」 学校东边的角落有一座半大不小的池子,里面也就养了几条鲤鱼和三两隻的乌龟。这里阳光充足,是适合养些小动物的地方。樊棠来到池边时,东张西望却什么人也没见着,刚掏出手机准备传讯息,后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樊棠。」 樊棠回过身,含笑望他,位置没动,招呼也没打,就直勾勾盯着易晟晞,眉毛一挑,摆明了「我看看你想干嘛」的态度。 见樊棠是这个反应,易晟晞有些失望,「你这么一点激动的反应都没有?太让人失望了吧。」 樊棠抱胸,眉毛一挑,「不然我应该要什么反应。」 易晟晞双手摀住因惊讶张得老大的嘴,「啊!易晟晞你怎么在这!像这样。」 樊棠打从心底开始怀疑「易晟晞是演技派」这件事情,是造摇的吗?是造谣的吧,刚刚示范的那一句未免也太浮夸了些,「说好的惊喜呢?」 「啊?我不算作惊喜吗?」易晟晞这次不像演的。 「我知道你会来这里拍戏,所以不算惊喜。」樊棠先是摇头后,在装作乖宝宝一般举起手,「我申请换另外一个惊喜,」 「你怎么知道我来拍戏?」易晟晞问。 「很难不知道吧,我虽然不关注这方面,但是沉埕附中的学生总会谈论这些,不知道也难。」樊棠接着道,「而且汪沁澜跟你同一个剧组,她也会和我说呀。」 易晟晞一脸惊讶,像是刚刚才知道这个消息,「汪沁澜跟我同一个剧组?」 「你这就演的蛮真。」樊棠对于这一次易晟晞的演技给予了肯定的态度。 易晟晞,「谁在演,我是真的不知道。」 「你们这次的编剧其中之一就是二哈的老师,她来当实习生。」樊棠问,「你刚刚没遇到二哈吗?你们不是在川堂那里拍摄?」 「今天上午我先去跑其他活动,所以还没有拍到我的戏份,等等才会有。」易晟晞想了一下事情的时间线解释道,「所以是二哈和你说的?」樊棠真诚点头。 「太不巧了。」易晟晞拉着樊棠坐到一旁的阶梯上,手里提着的纸袋递给樊棠,「喏,给你的惊喜,快打开看看。」 樊棠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里头有许多乐谱和一个精緻的盒子,樊棠转向易晟晞,易晟晞正撑着下巴,侧着头盯着樊棠的每一个表情,「喜欢吗?这个惊喜。」 乐谱老旧,是少有的古早货,上头印着的不是五线谱,而是用用中文书写的工尺谱和简字谱,这个找起来定是要废了不少心力和时间。 樊棠看着手里那一叠曲谱,对某样事情的热爱,肉眼可见,「这你也能搞来?你门路也太广了吧。」 「还行吧,和当地的老爷爷做了忘年之交,结果聊到后面发现,他是搞古玩的,我们两个越聊越投机,他就把这个送我了。」易晟晞感受到樊棠的心情,笑容也不自觉展开,此时的兔牙特别明显。 樊棠不可置信地问,「那位老爷爷就因为这样送给你?」 易晟晞思索说,「也可能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樊棠凑向前询问。 易晟晞眉眼弯起,笑得调皮狡猾,像隻偷吃完食物正炫耀着的小兔子,「我和他说这是想送给喜欢的女孩子,他二话不说就给我了。」 樊棠一愣,被易晟晞的直球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赶紧转过头,希望此时他不会注意到自己突然红起来的面颊,「什么鬼,不理解。」 「哈哈哈哈哈。」樊棠的模样让易晟晞笑得开怀,一直在注视对方的易晟晞,樊棠的每个细微表情都不会落下。 包括樊棠刚刚撇开头时,那一瞬间害羞的模样,易晟晞含笑想凑到樊棠面前瞧个仔细,一隻手无情地将对方推开。 樊棠,「看什么,走开啦。」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纸袋里还有一个纯白色的盒子,精緻小巧,左上角绑着一朵布织成的花朵「海棠花」,易晟晞迫不及待樊棠能拆开那个小盒子。樊棠小心翼翼拆掉缎带,打开盒子,落入眼中是条以浅粉色的海棠珠子作为中心的串珠手鍊,旁边还有些红的白的珠子点缀。 樊棠情不自禁说,「好美啊……」 易晟晞对自己的作品感到骄傲,「对吧,安寧市是以前许多朝代的首都,现在也保留了很多传统手艺和文化,我找了一家传统手工艺的店铺,请她教我串手链,这条链子都是我自己设计,求表扬!」 「你自己设计的?好厉害,也太漂亮了吧。」樊棠轻抚过每一颗珠子的表面,触感光滑细腻。 「要戴戴看吗?手过来我帮你戴。」易晟晞提议着,侧过身子,替樊棠将链子别上,海棠手链衬着樊棠的手更加白皙。 樊棠抬起手,阳光下,珠子晶莹剔透,熠熠生辉,樊棠拿起手链,想让它离太阳更近一些,「漂亮吗?」 「嗯,漂亮。」易晟晞由衷说道,「樊棠,你让这条手链更漂亮了。」 樊棠闻言愣了一会儿,笑道,「易哥,可以不要这么油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这是在夸奖你欸,你还嫌弃我。」易晟晞嗤了声,斜眼看着樊棠,「过份了啊。」 说完自己绷不住笑意,也跟着樊棠一起大笑起来。 樊棠抹掉眼眶上的因笑泛出的泪,转着手腕说,「易哥谢谢你,真的。」 易晟晞,「你喜欢就好,看你最近好像不怎么开心,难受记得要说,不和我说也可以跟我妹还有二哈她们聊,憋在心里可不好。」 「知道啦。」樊棠对这条手链爱不释手把玩着,突然想起了什么,慌张地抄起一旁的手机点开萤幕,「天啊!十二点半了!」 「怎么了吗?」易晟晞被樊棠吓得一激灵。 「完蛋了……」樊棠看着讯息不断跳出,面露难色尷尬道,「我忘记中午要带二哈去吃饭,手机还关静音她刚刚打电话我都没注意。」 易晟晞向前看了眼樊棠手机,屏幕讯息都是来自汪沁澜的未接来电。 二哈不二但饿:『我放饭了,快快快带我去吃饭!』 二哈不二但饿:『为了你,我放弃了鸡腿便当!二哈真棒!』 二哈不二但饿:『人呢?我饿了!我在川堂等你!』 一连串的讯息,和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樊棠惊坐而起,连忙传了讯息给汪沁澜,将手鍊和乐谱迅速包好收回袋子中,「你吃饭了吗?一起去吃饭吧。」 「行啊,走吧。」易晟晞起身,掸落站在身子上的灰尘,并肩和樊棠走在小径上。 学生们都守在教室中,独自一人埋着头吃饭,或是几个好友围在一起,鱼池离教室有些距离,班级内的喧嚣并未传至这里。 樊棠和易晟晞静默,只是享受着树上蝉鸣和踏在地上,踩碎了落叶的声音。小径两侧种满了阿勃勒树木,风轻轻地滑过每一片树叶,叶子顺着呼唤,飘然而落,洒下了阵阵的黄金雨。 像是闻到太阳的味道,自己一生都在追逐的对象,此刻正在自己的下方,悠扬漫步,落叶情不自禁落在太阳的身上,试图沾染些阳光,汲取成长的养分。 樊棠侧过头便见着身上沾了许多金色叶子的易晟晞,本人却毫不自知,只自顾自含着笑意。察觉到樊棠的眼神,易晟晞转头,疑惑地问道,「怎么了?这样看我。」 樊棠也不语,眼神没有撇开,专注盯着易晟晞,易晟晞被樊棠的眼神搞得有些害羞,稍稍侧了下脸,手抬起,意图遮住樊棠的视线,颇有掩耳盗铃那个味道,「干嘛!那个眼神!」 樊棠招手,「你过来一下。」 易晟晞皱起眉头,想从樊棠的眼睛中看出她的意图,见易晟晞突然防备的模样,樊棠强忍着笑意继续道,「靠进一点,过来啦。」 易晟晞叹了口气还是屈服,他向前拉近和樊棠的距离,樊棠微微踮起脚尖,身体倾过去,抬手拂去落于易晟晞发中和肩上片片的叶子,「干嘛这么防备,只是想帮你拍一下叶子。」叶子都拍落后,樊棠才后退一步,「好了,都拍掉了!」 易晟晞依旧愣在原地,表情呆愣,却满脸通红,连耳根子也泛着那红晕。明明像隻兔子喜欢晒着太阳,但那皮肤依旧白皙,易晟晞此刻白里透红,迟迟不敢有下一步动作,樊棠也不理会那一根木头,转身就走,「你不走,我就先走啦。」 樊棠心里想到了一句话「高攻低防」,原来说得就是易晟晞,刚刚送自己东西的时候,皮的跟什么一样,意外的蛮可爱。 易晟晞低语道,「原来有香味……」 不是都说海棠无香吗,古人骗我!樊棠身上有一股似有似无的香味,不凑近仔细闻,容易被忽略,但意识到这香味的时候,它已经缠绕在身上,是挥之不去的默然心香。 易晟晞快步朝樊棠走去,跟上她的脚步。 疯(01) 两人来到川堂就见汪沁澜浑身怨气坐在川堂的阶梯,正拿着树木枝在土壤上随便画着涂鸦,一脸委屈快哭的模样,口里喃喃着,「鸡腿便当,我拋弃了我的鸡腿便当……」 樊棠开口唤了句,「二哈别折磨土了,人家是无辜的。」 汪沁澜头也不抬,整个脑袋缩在双腿中间闷声道,「我的胃也是无辜的。」 「对不起,我的错我的错,还有一个小时,我请你吃饭吧。」樊棠蹲下身子,手捧着汪沁澜的脸颊摇晃安抚着,像是在揉着狗狗的脸颊那样。 汪沁澜瞬间抬起眼神,兴奋的笑着,「真噠?走吧走吧。」刚起身时她就看到樊棠身后的易晟晞,惊讶地倒退了好几步,失声道,「我们棠是因为你才迟到的?所以我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 「揍你喔,走啦!」樊棠连拖带拽扯着汪沁澜往前走,「吃饭去了,再拖就没时间了,要骂吃完饭在骂,乖齁。」 汪沁澜不断回头对着易晟晞齜牙咧嘴,「揍死你。」 易晟晞跟在后头,皱着脸摊手耸肩,有本事你咬我啊。 「羊!易哥挑衅我!」汪沁澜转回身子哭诉着。 樊棠,「好好好。」 吃饱喝足的几人还是要回到各自岗位上,当个厌世的社畜,最后自认为犯人的易晟晞,掏钱请了眾人吃午餐,樊棠原先推拒,汪沁澜也想拿钱给他,最后易晟晞一句话堵了眾人之口——「演员赚得多。」 樊棠和汪沁澜半隻脚都算接触过一点点娱乐圈,闻言点头,确实。 办公室里,樊棠整理完教具背起柳琴,来到了要授课的教室,班级数不多,一个年级总共四个班,班级里的学生大概有三十来位,扣除没参加暑辅,也有十几二十位左右。 樊棠简单扫了下讲台底下的学生,清了下喉咙,朗声道,「大家好,我是樊棠。」 学生们也齐声喊道,「老师好!」 其中几位比较活泼的学生,喜欢和老师聊天,「老师你的姓好特别啊!」 「对啊,我第一次听到耶。」 毕竟现在教得这些以后考高中也用不上,樊棠自然没有强迫大家都专心听课,也陪着学生们随性的拉扯几句。 直到樊棠一一答惑了学生们的好奇心,课堂才开始有了进度。 「柳琴又叫柳叶琴是我们传统的高音拨弦乐器,弹奏起来洪亮清脆,在清朝的时候特别兴盛。」樊棠将一把柳琴模型传了下去,让学生们轮流看柳琴的模样,自己的那一把琴立于讲桌上,将柳琴的结构位置一一指出,「这是琴头、琴轴、面板、音窗、山口……」 窗外传来了吵杂的人声,樊棠转头一看,见是易晟晞他们的剧组换了拍摄场地,只见汪沁澜正跟在自己导师后头,和片场导演讨论剧情安排,和演员的情绪表达。 学生们也不自觉被剧组吸引,个个揣着好奇心,扬起脖子朝外头来回张望着,几位追星的同学,早就练成了眼尖的本事,立刻能捕捉到后头正和另一位演员对戏。 「后面!后面是易晟晞!」 「在哪在哪!看到了,他正在和阿乐对戏呢。」 学生纷纷想站起来瞧个究竟,樊棠见场面开始混乱之后,出声阻止了学生们的动作,「好了好了,易晟晞很帅我知道,老师也不差吧,请转头回来看看超正的我。」 学生听到后乖巧地坐了回去,只是视线馀光还是会时不时落在窗外的剧组上,对于他们来说,似乎外头的吸引力更大一些。 一名学生开玩笑道,「老师你这个是自卖自夸吗?」 「不是,老师这个叫做对自己有非常深的自我认知。」樊棠挑眉反问,「怎么?不好看吗?」 「怎么会,老师美得惊天动地。」 「对啊,跟电视剧中会出现的妖艳贱……」 「欸欸欸,死小鬼揍你喔。」樊棠察觉到小朋友准备要说什么时,连忙将他的话头掐住,并教导说,「以后不能对女生说那四个字,后面那两字也不行,知不知道。」 小朋友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乖巧地认错,「知道了老师,以后不会说。」 「好啦我们继续上课吧。」樊棠低下头的那片刻,眼珠不自觉朝剧组那望去,易晟晞已经来到了前头,和导演正讨论些什么。 易晟晞身材高挑,穿着校服显得清瘦却不柔弱,反而更加凸显了他的少年感,优美的脖颈线条往下滑,隐没在洁白的衬衫中,给人多了份遐想的空间。易晟晞不似平常的嘻皮笑脸,他捧着剧本全神贯注地在听导演的讲解,随后易晟晞转身抬头的剎那,和樊棠的目光撞在一起,樊棠吓得一颤,连忙撇开头后退一步。 应该没有发现吧……毕竟也是隔了一些距离,刚刚自己也马上转头躲起来。 樊棠稳住自己的神态,继续专心授课,而远方的易晟晞朝樊棠的方向,像是寻找什么一样张望,刚刚好像有一瞬间看到了棠棠…… 两节课的时间稍纵即逝,樊棠刚喊了声下课,许多学生便聚在一块儿讨论刚刚易晟晞的事情。 「你说阿晞如果去当爱豆会不会很讚,在台上跳舞唱歌,想想就被帅死。」 阿晞是易晟晞粉丝常唤的名字,樊棠也不禁想像了易晟晞作为一名唱跳偶像站在台上大放异彩……好像不行欸! 易晟晞学过街舞,作为一个舞者确实引人注目,但记得之前一起去ktv的时候,易晟晞拿起麦克风,头顶上的灯光总是会恰巧散落在易晟晞周围,氛围感和效果直接拉满,易晟晞低垂着眼,酝酿着情绪,樊棠眾人准备沉浸在音乐的殿堂时,易晟晞开口的第一句,樊棠直接问易知笙,「你哥知道自己唱歌难听吗?他怎么做到每个音符都不在调子上。」 「应该不知道,你看看照然哥。」易知笙笑容像是被水泥嵌在脸上一般僵硬,「照然哥太宠我哥了。」易晟晞的好友耿照然正怀着慈祥的模样替易晟晞拍手打节拍,到曲子间奏时,还不忘掌声鼓励。 耿照然,「阿晞唱得真棒。」 樊棠和易知笙两人摇头叹气,不行,慈父多败儿。 转头又看向汪沁澜,她根本没在分辨易晟晞的音准,坐在一旁拿着摇铃变成了快乐小狗,时不时还跟着易晟晞吼了几句,樊棠道,「二哈也是个音痴。」 想起当时的场面,樊棠憋不住笑,噗哧了一声,小朋友的想像终究是美好,不可打破,还是让他们继续沉浸吧,樊棠哭笑不得,赶紧推开门离开教室。 还在下课时间,樊棠并没有回去办公室,直接来到下一个授课班级上稍作休息,陈千艺恰好也在那一个班上。 教室闹哄哄,没有人注意到樊棠从没关上的后门走进,樊棠刚进去就见到几个学生男男女女都有,其中一人正是陈千艺。他们围在一名男学生的位置旁边,只听站着其中一人叫了一个名字,大约是那位坐着的男同学。 「陈呈,干嘛一直不回话,这么安静。」 陈呈甩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走开。」 那人不依不挠,想将他的身体掰到和自己平行,「陈呈,你干嘛!从前几天就这样。」 「我才要问你想干嘛!」陈呈倏然站起,一把将对方推到在地,「不要缠着我,算我求你了刘书伟。」」 「陈呈!你推书伟干嘛,人家在关心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张德江推着陈呈的肩膀质问道,张德江相对同龄人来说体型高大,而陈呈本体态娇小瘦弱,生得一张女相,从远处看雌雄莫辨,陈呈被张德江推得连连向后。 陈千艺见情况逐渐恶化,正要上前劝架将张德江拉开,怎料陈呈突然爆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以肩膀做施力点,侧身将张德江撞翻在地,连带着陈千艺也受到了波及,重心不稳,双双摔倒,跌倒的同时将附近的桌椅也拉倒。 「小朋友,打闹也玩过界了吧!」樊棠出声喝止,伸出手将陈千艺拉起,而张德江早就自己爬起,眼睛怒目圆睁,恨不得想上前揍了陈呈解气。 「棠棠……」姊字还没出口,樊棠直接道了句。 「叫老师。」 樊棠眼神一一扫过眾人,班上的其馀同学因为争执声,目光都转到陈呈几人身上,彼此窃窃私语讨论。樊棠避免人多嘴杂,以张德江为起点,顺时鐘指着陈呈等人,「你、你、你还有陈千艺,都跟我去找徐主任。」 陈呈原先推完张德江后,像是耗尽了自己的力量,瘫坐在地,在听到樊棠说的那句话时,双手捧着头颅,瞳孔放大,声音尖锐,像是悲鸣,也像是求助,明明嘴里喊着的是截然相反的话语,「不要管我,求求你们!不要管我!」 座位到教室门口不过几步距离,陈呈跑得踉踉蹌蹌,险些摔个七八次,樊棠扔下一句「班长先顾好班级」便追了出去,「同学,你回来!」 樊棠从高中至现在,都养着训练短跑的习惯,她脚程迅速,三两步就拉住对方的后领,陈呈顺着力气方向向后倒去,双手不断推搡,樊棠被陈呈搞得火气也上来了一些,「跑什么!你出事了我可是要负责的。」 陈呈放弃的瘫软在地,不再挣扎,只能小心翼翼的拉住樊棠的裤脚,祈求一般,「不要了,我不要什么自由了,你们放过我行不行……」 「让我回家吧……我现在只想回家……」 樊棠蹲下身子,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语气自觉的柔和一些,「回家总得打电话通知你的父母吧,我们去找徐主任不然蔡主任也行,或是找你们的班导,起来吧。」 陈呈上气不接下气,抽噎地问,「能不要和爸妈说吗?不要和他们说,好不好求求老师了……我爸妈知道绝对不会同意我现在回家的。」 樊棠别无他法,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自己只是个小小、小小的暑修老师,她决定不了任何事情。眼下樊棠只好连哄带骗将陈呈拐去他的班导那里,让他们做打算。 陈千艺(01) 等陈呈父母从班导手中接过自家孩子时,已经过了两节课。陈呈和班导在諮商室,无论老师如何劝说,陈呈本人还是抗拒回班级上课,即使等父母的时候,也差不多是放学时间;而刘书伟等人站一排,正在学务处和徐主任谈话。 详细情况和后续的处理方式樊棠不清楚也没有过问,自己的职责和权限都没有到那个位置,樊棠已经养成对于旁人的事情不闻不问的生活习惯。 不要给自己找麻烦,自己的麻烦都没处理好,不能再分心思去给不相干的人。但事情也牵扯到陈千艺,她必须和陈千艺好好谈谈,刚刚他们是怎么一回事。 放学鐘声敲响,学生收拾书包后成群结队返回家中,空荡荡的教室只独留了樊棠一人。太阳卡在半空中,橘黄色的馀暉笼罩了大半个教室,上班第一天就遇到这事情,樊棠感到筋疲力竭,只想赶快回家好好休息一番。 易晟晞等人还在拍戏,拍到凌晨三、四点,也算常见。 陈千艺和刘书伟几人聊天的声音由远而进传来,他们踏进教室时显然是没猜想到,樊棠还在教室中。 「老……老师好」几人鵪鶉似的打了招呼后,迅速将自己的书包收拾乾净,飞快地逃离教室,两人见陈千艺没跟上,在门口焦急地催促着,陈千艺看了眼樊棠的眼色,说道,「我还有事情,今天不跟你们走了,你们先走吧。」 对方再三确认,见陈千艺并无跟上来的意思,也没有强求,就留下了陈千艺和樊棠两人。 「东西收拾好了吗?」樊棠问。 「嗯……嗯,收好了。」陈千艺读不懂现在樊棠的脸色和情绪,直觉和她说现在只不过是山雨欲来的前兆,是暴风雨前的寧静。 樊棠说,「收拾好了就先过来。」 陈千艺来到樊棠身边,头垂的老低,就差没直接放在地上,「怎么了?棠棠姐。」 「刚刚你们是怎么回事?」樊棠没有铺垫,直接切入主题,「怎么闹成那样?」 「朋友间吵架而已,他们最近好像都这样。」陈千艺避重就轻地答道。 「这样是哪样?」樊棠面色阴沉凝重,口气也是低了好几分,「朋友之间的吵架是这样的吗?你是当我没有朋友吗?陈千艺如果你真的把陈呈当朋友,你现在就不能闭口不谈,陈呈的精神状况不是很好,你们今天应该都有感受到。」 「哎呦,棠棠姐,我们真的没事啦!刚刚徐主任都处理好了,放心吧。」陈千艺掛起笑容,故作轻松的说着,「走啦棠棠姐,我想回家吃饭了。」 「你不说就算了,你不说的话,我也不会管,自己想清楚。」樊棠警告了一句,「你要是继续掺合一些不三不四的事情,被我发现了,我以后就再也不管你。」 「齁!知道啦!都说了好几次。」陈千艺背起书包,推着樊棠的后肩往前走,「我们走吧!」 陈千艺表面是玩笑轻松似的模样,可心里如同千万斤大石压着一般,她喘不过气,不知道该如何逃离,或许自己当初就不该被陈书伟他们口中的自由吸引过去。 现在的自己才是真的失去了自由。 樊棠回到家中,卸下一身疲惫,直挺挺的倒在沙发上,樊妈见了关心问道,「棠棠啊,第一天上班怎么样?」 「还行。」樊棠的脸埋在沙发中,讲话的嗓音闷在里头,不仔细听,还真听不出来樊棠说了些什么。 樊棠一个鲤鱼挺身,抓着樊妈的双臂哎道,「我的天,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很多人出社会工作后,会跟一隻畜生一样,眼里没光了。」 樊妈先是被吓得一激灵,随后哭笑不得摸了下樊棠的头,柔声问说,「怎么了,第一天上班不开心吗?」 樊棠将下午陈呈的事情经过讲述给樊妈听,不过有稍微省略掉陈千艺的部分,樊妈不知道樊棠身边有这一位小朋友,「我应该只是教音乐的老师吧,当时那个情况真的差点没有把我吓死。」 樊妈坐到樊棠身旁,长满皱纹的手,替她梳理打结的发尾,「我们的棠棠现在也是一位老师呀,无论你之后要做什么,至少这一个月,你都会是引领学生们的老师。」她和樊棠说话时总是这样,温柔且缓慢,「他们还是小朋友,不知道很多事情,会走到错误的道路,犯错了会迷茫,我们的棠棠要记得和他们说说该怎么做,知道吗?」 「知道了,妈。」樊棠的头轻轻靠在樊妈的肩膀上,环住她的腰,依旧像个小孩子一样像妈妈撒娇着。 樊妈,「饿了吗?汤也滚了,累了一天,赶紧吃饭然后洗澡休息。」 樊棠点了几下头,回应道,「好。」 回到床上休息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樊棠坐在床头边,毛巾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发尾,吸收发上多馀的水分,手机震动了几声,樊棠拿起手机,是易晟晞的讯息。 『到家了吗?』 樊棠随手将毛巾扔到旁边的小凳子,靠在床头,『到家了,吃饱了,澡也洗好了,躺床上准备玩手机呢』 『你呢?什么时候结束?』 另一头的易晟晞坐在折叠椅子上,看了眼自己的下一场戏还要多久……大概一个小时,易晟晞直接拨通电话,对面先是一阵杂讯,稍稍失真的嗓音隔着手机传至易晟晞耳中。 『喂。』 易晟晞低笑了几声,樊棠觉得莫名其妙,这人打电话就是为了笑这几声给她听吗? 「干嘛?」樊棠将手机开扩音,放于床头柜上,从包里拿出文件准备办公,就听手机那一头声音的抱怨。 『没干嘛,不能笑喔!』 「神经病。」又没有不给笑,但他不知道自己低笑的那几声有多勾人吗?像是密密麻麻的小鉤子在牵扯自己的神经感官一样,樊棠问说,「你那里还要拍多久?」 『嗯……还得几个小时,我的戏份估计到三点才收。」易晟晞苦笑了几声,「明天八点继续拍戏,哈哈哈哈。』 「果然演员也是爆肝行业,小心熬夜或睡眠不足容易秃顶。」樊棠关心的说了一句。 易晟晞声音毫无波澜,没有任何起伏,『……我不会秃顶。』 「未来的事,你怎么知道?」樊棠问道,嘶……急了,他急了,自己不过是说了一句。 易晟晞,『我家族史没有秃头的基因,你放心好了。』 「说不定是……」樊棠先是一本正经的思考了片刻,兴奋地道了句,「隐性基因!」 易晟晞表情有些崩不住,正想掐死手机那一头笑得正欢的樊棠,『樊小姐,你好像很期待我秃头耶!秃不了,要秃也是你先秃。』 不等樊棠回话,易晟晞接着道,『你秃头也没差,你秃我也喜欢。』 「我……」樊棠结巴,这人又再乱讲话! 易晟晞,『我以后要是真秃,你也不准嫌弃我。』 「滚,我会先笑死你。」樊棠心道,我可还没说喜欢你,要和你在一起,他怎么就自顾自说这些! 两人聊了些其他话题,易晟晞见时间也过了半小时有馀,剩下的半小时自己还得复习一下台词,『我等等要接着拍戏,要先掛了啊,你好好休息。』 「辛苦了,大演员。」樊棠简单安慰几句,「等你拿下年度最佳男主角,虽然这一部还不是男主角,但也迟早的啦。」 『等我接了男主角第一时间和你说。』 「二哈什么时候下班?也要等着剧组下才能吗?」樊棠问。 『不用,毕竟也只是实习而已,不会让她陪我们到那么晚,应该等等就能下班了。』 又简单讲了几句后,樊棠掛电话的前一刻,听到话筒那一侧听到熟悉的声音,好像是汪沁澜,樊棠动作快了些,意识到的时候,电话也掛断了。 「幻听……吗?」 另一边汪沁澜正喊道,「易哥哥哥哥哥!」 跑到易晟晞面前站稳时,手向前一摊,「手机,我也要。」 易晟晞,「干嘛?」 「你刚刚在和羊咩咩讲电话对不对,我也要,换我讲了。」汪沁澜露齿笑着,眼睛瞇成一条线,傻气的模样活像个哈士奇,她手继续摊在易晟晞眼前。 易晟晞起身时,顺势一掌拍上去,汪沁澜吃痛地收回了手,爆粗口前一秒硬是吞回肚子里,老师还在旁边,形象要顾。 「你来晚囉,她掛掉了。」易晟晞捧着剧本从头复习一遍,虽然每一句台词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只要大概说出是哪一个场次,他就能演出剧本里面的场景,像是反射动作。 「不早说,那我自己打过去,你没有用处了。」汪沁澜先是板起脸孔后,又掛起贱兮兮的笑容道,「我要下班啦,易哥自己加油囉!」 易晟晞,「去去去,快回你的狗窝。」 「我现在住在棠棠家欸,齁!你偷骂棠棠家是狗窝,我要告状。」汪沁澜朝易晟晞做了个「掰掰」手势后,转过身子准备走人。 「你和陈编剧还好吗?刚刚看你们差点吵起来。」易晟晞将剧本翻到下一页,眼神上下端详,随后眸子一抬,看着汪沁澜。 汪沁澜耸肩看着像是无所谓,「哪有吵架就那样吧,我只是个实习的,我的意见不被採用很正常啊。」 即使这部剧的剧本起初是出自于汪沁澜的手。 「怎么可能不听他的,人家可是陈鸿大编剧耶,每次都写出大热剧,收视率一直第一。」 即使「大编剧」将属于易晟晞的高光剧情强行加给男主,替男主角加了不少戏份,美名其曰「这样剧情走向更合理」 「别担心,我还能有什么事,这种事情司空见惯。」汪沁澜脸上写满了沧桑,虽然是装的,「易哥,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易晟晞不解,「我怎么了?」 「你连今天能不能睡觉都是个未知数,我今晚能睡,真开心。」汪沁澜笑得灿烂。 易晟晞暗骂了一句,草!真他妈有道理,望向汪沁澜雀跃却又带着嘲笑的背影,易晟晞心中涌起了一股小小的火焰。 随即掏出手机传讯息给自己的好友耿照然,『你快滚回国,你家哈士奇带不动!』 对方仅回覆了一个「?」 陈千艺(02) 回家的路上,汪沁澜骑着摩托车特意绕到废弃栋后面那一条路,摩托车停在了路边,汪沁澜并没有下车,甚至维持了油门一催就能跑掉的状态,汪沁澜只是抬头朝学校那一头张望。 没有啊……今天,是因为今天剧组会来拍摄吗?怕拍得晚了,学校里头都会是人吗? 沿路骑得这一段,路灯三三两两,并没有像市区那样密集,毕竟这一带本来就人烟稀少,背靠大芒原,晚上基本不会有人经过,此时却瞧见了一个少女的背影,汪沁澜瞇起眼睛仔细一瞧,将车停靠在她身旁。 「小妹妹,一起吃饭不?」 对方思绪早已飞远,没有察觉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直到汪沁澜开口出声,那人吓得摀起嘴巴,靠在墙上,满脸惊恐,只差眼泪滴下来。 「沁澜姐!」陈千艺发现是熟人后,刚一瞬间紧绷的心,立刻放松下来,随即涌上来的是后怕,「很可怕欸,你要吓死我喔!」 汪沁澜调侃说,「您也知道怕呀,我以为你孤身一人走在这里,胆子大的勒。」 「上来啦,捎你一程,我刚好多带了一顶安全帽。」汪沁澜道。 陈千艺在摩托车后座,夏日的夜晚多了点凉意,现在骑在这一条没什么灯的路上,更显得阴森荒凉。陈千艺不自觉向前贴近汪沁澜一点,想给自己增加一点安全感,「沁澜姐,你怎么这个时间还在这?」 风声大,汪沁澜蛤了声,陈千艺又重復一次问题,汪沁澜答道,「我这个时间点才刚下班,哎呀痛苦。」 陈千艺「喔」了声,接着问说,「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十二点多还在这里吗?」 汪沁澜反问道,「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陈千艺不语,汪沁澜瞥了眼后照镜的陈千艺,「你知道road吗?听说你们学校发生了好多起。」 陈千艺听到汪沁澜问起这一个词时,寒毛竖起,结巴地说着「知,知道啊……,怎么了吗?」 汪沁澜,「就觉得很奇怪,这确实是个类似邪教的东西,在我高中时期就有了,为什么最近又突然窜起来呢?」它其实一直在学生之间流传,但目前看来,总觉得好像过于流行了一些,像是有人在暗地里推广一样。」 陈千艺,「沁澜姐好像对这个很了解。」 汪沁澜笑了一声,「也不是很了解啦,只是高中有接触过,所以知道一点情况。」她突然转向另一个话题,「你知道犯罪推理小说中会用一种手法来推展剧情吗?」 「以一件犯罪的案子来掩盖另一件犯罪的案子。偏偏前面那一件案子与被掩盖的看似毫无关係,但换个方向思考,也能挖出千丝万缕的关係。」谈话之间,汪沁澜始终掛着吊儿郎当的笑意,「不过我也只是随便想想啦!」 「我还以为沁澜姐是要和我说什么呢,我不怎么看推理小说,不太清楚里面怎么写。」陈千艺乾笑了几声。 「聊聊天而已,不然骑这条路怪瘆人的。」机车行驶到一栋旧公寓底下,「到啦!」 「棠棠难得回到沉埕市住了一个月有馀,多找她玩哈,她其实蛮害怕寂寞的,我几乎都在实习,没空找她玩呢。」汪沁澜随意胡诌乱道,只是为了后面那一句,「棠棠喜欢你,把你当妹妹宠,有问题都可以去和她说说。」 「时间不早了,快回家,明天也得上课。」汪沁澜催促道。 陈千艺下车后,头一直低垂着,心虚一般不敢看着汪沁澜的眼睛,「你会和棠棠姐说遇到我吗?」 「你希望我说吗?不希望的话,我也不会说。」汪沁澜接过陈千艺递来的安全帽,「快上去吧,你不想睡,我还想睡呢。」 亲眼看着陈千艺进了家门后,汪沁澜才发动油门骑回家。 - 房间内,樊棠听见家门打开和樊妈正和汪沁澜打招呼,脚步声过后,汪沁澜敲了几下房门,樊棠说,「进来吧。」 「呦吼。」汪沁澜从打开的门缝中露出一颗头,「亲爱的咩咩想我吗?」 汪沁澜自个儿对樊棠取上的绰号数不胜数,因为樊棠的嗓音和绵羊相似,她就常叫樊棠羊咩咩、羊仔,偶尔好听一点就是棠棠。和汪沁澜的绰号二哈来源有异曲同工之妙,她不仅个性连长相都和哈士奇大差不差所以叫二哈。 「有事说事。」樊棠继续低着头看资料,「没事滚蛋。」 「嘖!冷漠,跟你打个招呼,不然你又得说我不关心你。」汪沁澜进到房间后随地而坐,开口问道,「废弃院那件事情和校方讲了吗?」 樊棠将资料往身侧一放,躺在床上望着泛黄斑驳的天花板,家里穷了好几年,自从低价买下这栋老旧公寓后,里头一直没有机会重新装潢,地板瓷砖是老旧样式,旁边的墙壁也裂了好几条缝。 以后一定要把这里翻新一遍。 「提了,说是蔡主任和徐主任会来解决。」 汪沁澜猜测,「估计吧……九成九的机率不会报警,毕竟牵扯多了,家长父母那一些的声浪可不小,事情闹大校方不好做人。」 「也许吧……」樊棠倒显得不在乎,因为没必要,「我们也管不着,你只是个实习生,我也只是个暑期老师。」 「反倒是你,又遇到road的心情感想是什么。」樊棠坐起身子,往汪沁澜的方向靠了点,手举起装作拿着麦克风的模样,「汪路人,请分享分享你的感想。」 汪沁澜挺起胸膛,一副真的在採访的模样,还接过那不存在的麦克风,「咳咳,其实也没什么啦,都好几年前的事情,当初高中也玩了一阵子,发现不对劲就没再参与那些,现在想想,我还真的蛮中二耶。」汪沁澜回忆起那时的样子,中二到想杀掉过去的自己。 樊棠说,「你也敢说,那不叫中二,那已经是傻子的程度了。当时那件事情不是也闹到社会新闻,好像也牵扯出毒品贩卖。」 「对啊,邪教只是为了掩盖后面发生的毒品贩卖,那时我察觉到好像会玩过头,我就离开顺便举发一条龙服务,我可不想和毒品这些沾上关係。」汪沁澜叹了句,「为了这件事情,我那阵子三天两头就往局里跑,差点没吓死。」 樊棠捕捉到汪沁澜的话中话,「你是觉得这次的road也可能像六年前那样,不单单只是学生之间的游戏。」 「谁知道呢,小朋友的游戏已经不是我们能琢磨透的事情,我只知道这个游戏十几年前快二十年了吧,就有出现在我们国家,私底下都会有几起关于road的案子,但偏偏闹到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只有两起,毒品案子跟这一起。」 汪沁澜起身,扭了下痠痛的腰和其馀关节,「学生们或许不知道自己参与的到底是一场洗脑游戏,还是一起刑事案件。」 「呜呜呜呜呜,我明天八点要去上班,我到现在都还没洗澡,我去洗洗睡了。」离开前,汪沁澜回头道,「钱我匯到你银行了,谢谢你这个月收留我在你家。」 「欸……」樊棠正要开口说了些什么,汪沁澜便不见了踪影,算了这钱收下吧,汪沁澜觉得她来沉埕住樊棠家,吃樊棠家的饭,也总该付点钱。 「走这么快干嘛,想让你顺手帮我关一下电灯。」 凌晨,街道寧静的过分,山中光害少了许多,月光还能隐约照进,床头柜子的手机震动两次。 一次是源自于易晟晞的讯息,『终于回到饭店了!』 一次是陈千艺传来的,『姐姐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但不过十来分鐘,那则讯息便被对方收回,什么都没留下。 而樊棠正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上午十点多,樊棠在餐桌边,愜意地吃着樊妈亲手做的馒头,她教授的课程都在下午,所以除了前两天有事情要和蔡主任谈论外,基本上都不需要太早到学校。 反倒是汪沁澜,自己起来后就没见着她的踪影,估计又赶去片场了。 早饭期间,樊棠点开讯息一一回覆,而陈千艺的聊天室早落在下方,容易被忽视的地方,樊棠滑倒下面,点开陈千艺的聊天,传了句「吃馒头吗?给你带一个。」按下传送时,自己的对话框却显示了个惊叹号,网路不好传不出去?自己又试了几次,依旧是红色惊叹号。 这小朋友不会是被自己吓得封锁掉她吧,但樊棠又觉得不至于,陈千艺最怕的就是有人不管她,打开汪沁澜的聊天室传了一张表情贴图。 发送成功,对方还能回传表情贴图。 今日海棠有点懒:没事 二哈不二但饿:哈士奇问号脸.jpg 还真把自己给封锁,没关係!她等等到学校在问个究竟。 樊棠手指紧紧攥住手机,她就不信了,陈千艺有那个志气会封锁自己。 Road(01) 午后学校,樊棠来到陈千艺的班级上,见没找到她的人影,樊棠向前询问了一名学生,得知就在一个小时前,不只是陈千艺,刘书伟张德江等三人都被叫去学务处找徐主任。 一个小时吗……也太久了些…… 樊棠朝那名学生点头致谢后,又道了一句,「那陈千艺回来时帮我和她说我在办公室等她,有空过来找我一下。」 直到用餐时间,陈千艺才怯懦懦地站在门边,敲了两下,樊棠头抬起见来人是陈千艺,「进来吧,拿张椅子坐我旁边。」 「封锁我了?为什么?」樊棠转过椅子正对着陈千艺,面色并未有任何不悦,只是如同一位好奇的学生般,单纯提出自己的疑问。 「我妈她不是一直不准我和你来往嘛。」陈千艺斟酌自己的用词,「昨天她发现我传讯息给你,然后一气之下封锁你之后,没收了我的手机。」 樊棠,「那你现在没有手机了?」 陈千艺面色尷尬点了下头,「我原本想要等你来学校再和你说,但你来之前又被主任叫过去。」 「喔,知道了。」樊棠习惯性的拿着原子笔在手上把玩出各种花样,「你昨天有传讯息给我?什么时候?」 陈千艺,「大概是两三点左右,也是那个时候被我妈给抓到。」 「那么晚还不睡,找我做什么?」樊棠问。 「也没有什么啦,就突然晚上心情不好,想找个人聊聊天。」陈千艺接着说,「不是都说晚上要睡觉,不能思考人生嘛,思考思考就心情难受了。」陈千艺摀住胸口,装作痛苦的样子,连音调都带着「我在演戏」的意味。 「好了啦,知道了!别演了。」樊棠忍不住笑意,轻拍陈千艺一下,「你这样还有睡饱吗?你还是赶紧回班上睡午觉吧,能睡一点是一点。」 等陈千艺离开后,教室办公室又空荡荡没什么人,今天汪沁澜他们为了追进度,大家都没有时间聚在一块吃饭。樊棠拿出包里樊妈做得爱心饭糰,捧着冰红茶起身到校园中随意间晃,也好几年没有逛逛这读了三年的附中。 熟悉感中带了点陌生,彷彿是遇见曾经无话不谈的好友,但也是曾经。彼此在经歷过时间和渐渐不同的好友圈子,早就渐行渐远,碰面的剎那,也只有曾经的回忆,并没有未来的同行。 原本红色跑道的操场,不知何时,染上了蓝色,与那天空相似,走在上面就像是在飞翔与空中。樊棠缓慢地算着行走的步数,原本一旁大树荫荫,却在三年后砍掉大部分,只留下稀疏几棵,位置变成了大片空地给予孩童们玩闹,盘结的树根不会再次绊倒贪玩的孩子。 即使大人想尽办法,杜绝所有会使孩子跌倒受伤的因素,但人为因素的潜在伤害一直都无法完全避免。 不知不觉樊棠隻身一人来到废弃院附近,不同于绿荫喧哗的校园,这里寂静晦暗,写满了生人勿近,樊棠看向那破败的教学楼,喃喃道,「毒品贩卖吗……」 昨天汪沁澜也有和自己说过,名为「road」的游戏起源。 road起初不是一场游戏,而是一群小朋友自主聚在一起的团体,取名为「road」,意指为「给迷路的你和我,建一个没有伤害的小小家园」 团体里的成员大部分是受到家庭侵犯的小孩,因为受不到帮助,只能留在狭小的屋内,瑟瑟发抖。这群受害的小朋友聚在一块儿,本意只是想大家惺惺相惜,相互安慰,成为彼此之间家人,谁曾想小朋友也是抱着反抗心声的天使。 其中一名十四岁的女孩遭受狼父七年性侵虐待,而母亲不闻不问。她尝试寻求学校老师的帮助,也曾经去过警局寻求救援,却因为年龄过小,父亲是当地尤为声望的教父,女孩以「恶作剧」的缘由被拎回家里扔给父母,可想而知,那名少女遭受了更严重的性虐待。 小孩在不健全的家庭中成长,成为了不健全的青少年,似乎也是情有可原。 在日覆一日惨无人道的折磨中,少女的心智早已被消磨殆尽,她失去了理性,追寻本能和心中所想,举起了有她半个身子高的斧头,亲自手刃了她的父母,父母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从刀面那一处喷发,沾染了少女全身,她用父母的鲜血写下了——「iintendtomakemyownwayintheworld.」 「走自己的路,随心所欲。」 随后再次举起斧头自杀而亡,这件事情发生后,像是为road的眾人,点亮了一盏引路灯,原来自己不是跑不掉!原来自己也不是陷入沼泽呼救未能!原来自己也有办法! 原来自己也有决定自己的能力! 一场轰动国外的案件发生了,总共四十五起类似手法,兇手皆为长期受到家人性虐的青少年,而死者便是兇手父母;警方也无法给予兇手应有的惩罚……因为兇手早已自尽而亡…… 民眾不禁人心惶惶,那群小朋友真的太恶毒了,简直就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魔!竟然能残忍的杀害亲生父母! 眾人都在哀悼,也都在谴责。哀悼了谁,又谴责了谁? 只知道那些失去了生命、失去了欢乐的小朋友,不復存在,他们只是新闻中报导的。 「无耻的杀人犯」 原本road创办的意义是为了拯救深渊里彼此,如今却成了一场小孩子为了他们口中所谓「自由」,而举办的游戏。 那名少女终究是犯下了「不可饶恕之举」 樊棠站在原地沉思了许久,随后像是在为自己的自制力感到不耻,又!又!又!又要多管间事!樊棠骂骂咧咧的点开手机,拨通了那隻电话,「喂,早景日,我是樊棠。」 「沉埕附中有向警察局报案过吗?」樊棠花了些时间向手机那一头的人解释事情经过,可以听到手机那一头的早景日正翻阅着档案,「没有吗?没有,好。」 「早景日,你缺不缺kpi?我送你一件案子,有人在校园中蓄意纵火。」 等掛了电话后,樊棠洩了全身力气,蹲在地上,「樊棠啊樊棠,你怎么就这么衝动呢?为什么打定主意纵火事件就是有关于『road』。」 樊棠又深深叹了口气,起身的那一刻,眼前突然黑了一瞬,樊棠重心不稳往后退了几步,手臂恰巧被另外一人抓住,「棠棠。」 恢復视野后,樊棠看清了来人,易晟晞眉头紧蹙,眼底尽是担忧的神色,易晟晞不自觉放轻了声调,掌心覆上了樊棠的额头,忧心忡忡地问道,「身体不舒服吗?怎么办,好像有点热欸……要不要去看医生?」 见易晟晞着急担心的脸色,还真的意图把自己带去医院,樊棠牵住额头上的那一隻大手,连忙解释,「没有啦,大概是我一直走来走去,晒得。」 易晟晞闻言,又观察了樊棠一番,见她真的无恙,才松了一口气,「你刚刚起身晕了一下,倒退好几步,是想吓死我吗?」 易晟晞掌心的温度不似自己那样,些许凉度,而是炽热着,若是旁人樊棠可能会迅速收回手,不让指尖在沾染一丝温度,毕竟小暑正中午的阳光,已经过于炽烈,在惹上了别人的温度,她可能会中暑过去。 但偏偏这温度出自于易晟晞,以至于自己都忘了松开手。 「我只是蹲太久,起身有点不适应,真的没事!」樊棠笑道,「倒是你怎么在这,休息了?感觉你们今天都好忙啊。」 「我的部分差不多拍完了,晚一点要去拍平面杂志,刚刚拍戏看到你往这个方向走,想说来找你。」易晟晞回道。 樊棠见易晟晞笑得曖昧,起初还不明所以,直到意识了自己正握着什么,樊棠慌张地抽开手,还是自己握的他,樊棠此刻有点无地自容,特别想挖个地洞,当一隻鸵鸟! 不答应人家谈恋爱,还偷牵别人的手,这叫什么?这叫耍流氓!更流氓的事情是!抽离的那一瞬间,自己倒还有了一股捨不得的心思。 樊棠你是个流氓吗? 易晟晞嘴巴噘起,一脸可惜的看着被松开的那一隻手。 樊棠眼神死亡,「你干嘛?」 「没干嘛呀。」易晟晞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有多忐忑不安,「棠棠,你真的不考虑和我有进一步的关係?」手指因为紧张,不自觉搓揉着,离易晟晞上次告白过了也有一个月的时间。 樊棠玩笑道,「不是都说曖昧关係,才是一段感情中最令人回味的吗?」 易晟晞,「我比较希望老了以后,还可以和你聊着回味现在。」 樊棠咽喉一滚,轻声道,「易哥抱歉,我还没想好。」 「没关係,棠棠你拒绝我也好,给我机会也好,都没关係的。」易晟晞边思考边斟酌着怎样的话语,才能清楚表达自己的想法,不会让人误解,「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我只希望,我的行为和言语不会带给你压力。」 「不是的,易哥,刚刚那个不是我的答案!」樊棠察觉易晟晞似乎误会刚刚自己的话,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你第一次和我告白的时候,你和我说给你一个追求我的机会。」 「今天应该算是第二次告白,我的答案是不用追求我。」 易晟晞强撑起浅浅的微笑,眼神却逐渐黯淡……似乎也是意料之内…… 汪沁澜也说过,从高中到现在不曾见过樊棠交往过,亦或是有个心上人…… 樊棠,「我那时拒绝了你,那这一次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点时间,思考我们之间的关係。」 「所以……我这不算告白被拒绝?」易晟晞睁大双眸,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我有机会?」 樊棠认真严肃地说道,「易晟晞我喜欢你。」 「所以我需要时间,我活到现在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谈过一次恋爱,但我觉得现在对你的感情,应该不单纯只是友情,而是喜欢。」说得郑重,樊棠知道对于看待感情认真的人,她也要给予相同的态度。 对彼此而言,感情是必须、也是值得自己去珍重对待。 易晟晞知道樊棠的话语中含意,长吁了口气,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了,我会等你的答案!」易晟晞如释重负地展开笑容,像个小孩子般期待着圣诞老人赠送的奇蹟。 从拒绝感情转为思考彼此,这样自己也算是一种进步了吧。 Road(02) 「你告白了?」今天十点多就到家的汪沁澜,正抱着枕头坐在樊棠房里的椅子上,「哇!百年奇景啊……」 「好好用词啊!」樊棠抄起枕头对着汪沁澜就是一下,「也不算告白啦,就只是单纯的……嗯……说出我现在的想法。」 「原本就想找他说这件事情,只是一直找不到时间,结果他今天那么一提,我就顺势直接说了……」樊棠将头埋进毛绒绒的抱枕中,话传到汪沁澜耳朵都有点模糊,「说是想想啦….怎样到底才算恋爱……」 汪沁澜回忆起之前交往过的歷任,自己和他们之间的相处,「就是你会时常想起他,和他见面心情会忍不住的雀跃,他笑你也会笑,他伤心了你也会难受,遇到任何事情都会想和他分享,啊重点是!」 汪沁澜拍了一下大腿,感觉自己抓到了精髓,「你会想和他有一个未来。」 「就想你跟照然哥那样吗?」樊棠思考了下汪沁澜所说的这些,最符合情况的除了已经是情侣的易知笙和蓝予天,最像的应该就是汪沁澜和耿照然他们两个。 「蛤?为什么?」汪沁澜对樊棠的想法感到纳闷,这也差太多…… 樊棠问了汪沁澜她刚刚提出的所有因素,汪沁澜的答案都只有一个——「会」 却在最后一个问题上「你会想和他有一个未来吗?」汪沁澜回答了「不会」 「不是,等等,为什么?」樊棠诧异地差点从床上跌下来,「你不想和照然哥有个未来?」 「我为什么要和他有个未来?」汪沁澜朝樊棠举起食指手指摇了摇,「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可是犯了大忌,作为一个合格的追星女,不能试图参与明星的未来私生活。」 樊棠,「你到现在还只把照然哥当偶像?!」 「他一直是我偶像!你有看到他最新的现代舞比赛,那身段简直了!我直接吸溜一大口!」汪沁澜想起前不久看了耿照然在国外比赛的影片,是神明至人间的的清冷明月,是在漫天星河底下的悠然起舞的天鹅。 果然是她喜欢的偶像! 「你就没有想过爱他、喜欢他之类的吗?你不是追了他好几年?从高中就开始,你和他之间相处时那些粉红泡泡都是假的?」樊棠暗道,这人到底是没开窍?还是真的对照然哥没那个心思? 「什么粉红泡泡?请不要将我至高无上的追星理想与那爱情的酸臭味掺合在一起!」汪沁澜说得义正严词,只差没有站起宣示,「我对照然哥自始至终都是纯洁无瑕的崇拜和喜爱,他如果有另外一半!我绝对是含泪祝福。」 耿照然曾和自己与樊棠几人同所大学,与易晟晞更是无话不谈、心有灵犀的挚友,若要举个例子,就是易知笙口中所说的——「我以前真的有在怀疑我哥和照然哥是不是一对的!」 耿照然这几个月去到国外参加现代舞比赛,若是被他听到汪沁澜的那一番话,估计都要心梗倒地。可怜的照然哥,全世界都明白他的心思,只有汪沁澜不明白……看来照然哥还有好一段路要走…… 樊棠一副欲言又止、有口难言的模样,汪沁澜说道,「怎样干嘛那个脸!」 樊棠眉头一紧,怕案子不单纯,试探性问道,「你不会是忘不掉那个男的吧?」 「那个男的?」汪沁澜试图理解樊棠口中的「那个男个」到底是何许人,会让自己忘不掉。 汪沁澜倒吸一口气把,恍然大悟了,原来是他啊! 「是吧,你是不是忘不掉那个烂人?!」樊棠吼道,气急攻心,险些晕了过去,真的恨铁不成钢,「你、你、你、你想气死我吗?」 「不是!你听我说!这不可能的好吗!」汪沁澜急的向前和樊棠扒拉在一块儿,想和她理论,「我完完全全不可能忘不掉那个烂人!好吧!我大学就封锁他了对不对!」 她早就封锁掉自己高中时交往的男友,那一段回忆对于汪沁澜来说,过于噁心。汪沁澜连回想起都差点跑去马桶前呕吐,「重点不是在我吧!你你你!才是重点。」汪沁澜每说一个你,就「嘟」一下樊棠,「你先想想自己啦!」 樊棠喊了句「不知道啦」往后一躺,大字型的倒在床上,「我会在整理我和易哥之间的关係……我知道。」 时间也来到十二点,是时候回房睡觉,汪沁澜下地后说道,「无论拒绝还是答应都行,不要辜负别人的真心就好」 「灾啦!」樊棠踹了汪沁澜几脚,「去,快去睡觉。」 她知道汪沁澜的意思,拒绝和同意确实是取决于自己的心意,强求不来,但是不要轻视和无所谓别人的真心。 樊棠起身将一叠资料整理好放进包里,她过两天约了早景日见面,需要的东西都要先准备好。 关上电灯后,房间趋于黑暗,夜间对樊棠还说更有利于思考。 现在想想復盘这两天,事情接踵而来,樊棠最担心的不过是陈千艺那件事情。她知道陈千艺和陈呈那一群人之间一定不对劲,甚至是到了严重到程度,但是自己却毫无头绪,反常的情况不禁让她想起最近在沉埕附中甚嚣尘上的road。 与早景日相约当日,她也准备和另外一个人见上一面,陈呈。 樊棠说服着自己,做得这些也不过是为了陈千艺,谁让她们家欠了陈千艺一条人命,谁让她们家让陈千艺永远失去了一位成长路上的父亲。 樊棠记得高中时汪沁澜曾经也玩过road。无论是真正的road是想找个可以慰藉彼此的同伴,或是虚假,流传于学生之间为了争取自由,为了摆脱父母的枷锁。 虚假的很简单,只要你想反抗家里成为掌控自我的自己,那便有了入场券;而真正的road隐藏于网路一隅,他们曾经回绝汪沁澜加入的理由是——「你太乾净了,没必要来这里」 会不会就像汪沁澜之前提到,六年前的游戏不过是为了掩盖学生们私下流通、贩卖的毒品,那沉埕附中的游戏用意会是…… 樊棠的想法不自觉朝着汪沁澜的方向,她总觉得汪沁澜的话,好像是指引事情的关键。自己似乎也没有察觉到她正被汪沁澜带着走…… 樊棠觉得汪沁澜这个人很奇怪,对事情总是看破不说破,偶尔事情如她所想的发展,她也是一句「我猜的啦」揭过所有…… 有一点点的毛骨悚然啊……果然哈士奇这种生物聪明归聪明,但就是琢磨不透,她是真的知道还是在装傻。 - 低气压浓重,屋里瀰漫着一股了无生气的气息,而陈呈蜷缩在床铺上,棉被紧紧的掩盖住自己,不让外头的混乱沾染自己分毫,这是樊棠进来屋子里,第二十次叫了陈呈的名字,「陈呈,我是樊棠,能出来一下吗?我有话想和你谈谈。」樊棠第二十次被陈呈回覆了一个寂寞,她在陈呈房中已经呆上了一小时有馀,什么事情都没问着,光是让他出来就得花上一番心力。 樊棠放弃与他沟通的想法,一个箭步过去,逕直将陈呈的棉被扯开,陈呈尖叫出声手脚并用趔趄退到床角,神色佈满惊恐,眼底尽是哭了许久才有的泪痕。 樊棠,「别躲在房间,你妈很担心你,我们坐下来聊聊,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而已。」 「没有……根本没有……」陈呈脸色逐渐狰狞,情绪在不崩溃边缘,疯狂的摇着头吼道,「她根本关心的不是我,她只关心我做为一个木偶有没有听她的话!」陈呈摀住脸庞,身体蜷缩而起,泪流满面地哭诉,「算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好不好,我错了行吗……」 「你做错了什么?陈呈和我说你怎么了,我才能帮你!」樊棠向前,抓住他的双臂让陈呈直视自己,「我知道你很难会相信我,但我是真的想要帮助你!」 「非亲非故,你认识我什么!你知道我生日吗!你知道我的个性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他妈最好会想要帮助我!」陈呈用尽力气,试着甩开樊棠的手,但樊棠无动于衷。 樊棠,「我是老师!老师帮助学生有什么问题吗?」 陈呈笑得几声夹杂着哽咽,面部表情正浮夸的咧开嘴角,像是在嘲笑什么,眉眼却悲悽的了无生气,「狗屁的老师,你要做多久一个月?一年?你能管我多久?不过就是当上了老师觉得新奇,就心血来潮想干点老师的事情……」 「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腻了、烦了,觉得为什么你要给自己找麻烦,我这可是在帮未来的老师您啊!」 「你想错了!我帮你不是因为当老师的心血来潮,而只是单纯……」樊棠脑筋一转,想法脱口而出,「我妈说的!」 陈呈的笑脸尬在脸上,樊棠说出来的话,让陈呈意想不到,他此时更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 「真的咩!齁!」陈呈没再挣扎后,樊棠脱力松开手,差点倒在床铺上,「我妈说我当老师,就要有老师的样子,即使我只来这里一个月……」 「对咩,我妈宝咩,我就是这么听我妈的话咩!」樊棠话说得情绪越发激动,也忍不住逐渐哽咽,「你以为我想遇到这种事情吗?我超怕的耶……我也不想多管事情啊!但回过神来就管了嘛。」 陈呈说,「那你现在别管,即时回头就行。」 「你想要我死吗?」樊棠看着陈呈的眼神都有了些嫌弃,「被我妈知道我扔下学生不管,我会死欸。」 「我妈真的很兇啦!做不好就打我,骂我,我都准备升上大四了!她还把我当成四岁在管,我一点点的权力都没有!」樊棠眼泪一颗一颗往外冒,止不住似的,想起身旁还有学生在,怕失了脸面就侧过身子,还不忘遮住面容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樊棠此刻只有一个想法,她演得够像吧!够活灵活现吧! Road(03) 她来到陈呈家时,有先去找几个学生做简单的调查,他们对陈呈的印象几乎是正面优良积极的,唯有几个人颇看不起陈呈。 一个说法是,陈呈为人和善,阴柔气质,女生大多都喜欢和他相处,陈呈可以敏锐察觉到别人异常情绪,给予安慰,听说因为人太好,常常心软,以至于导致自己总在吃亏中,陈呈本人是觉得没关係,吃一点亏,大家也能开心。 说好听点大爱无私,说难听点,圣母式救助他人。 而另外一个难听污辱人的说法可以用三个字概括,娘娘腔。看不起陈呈的人认为好好的一个男生,讲话柔柔的,做事也扭扭捏捏,像个女孩子,没有个男人样。 樊棠在试探陈呈,是不是会如那些同学所说。 果不其然,陈呈明显的慌了,一来是樊棠哭得梨花带雨似乎是因为自己,二来是樊棠的遭遇和自己很像。 父母像是总想给自己套上枷锁,一辈子将自己拴在他们身边。 无法呼吸……在他们身边陈呈感到无法呼吸,像是被勒住咽喉,只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行走生活,若是走错了,稍稍不和他们的内心,他们便会歇斯底里、无理取闹。 「我花这么多钱养你干嘛!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我们是你的爸妈!难到还能害你不成?」 「你是不是叛逆期到了,你要听话!」 他应该是被砍掉翅膀的鸟儿……是被拔去爪牙的猫咪……是被剥了脚趾的人类…… 自己只能被困在原地,呼救无能,因为爸爸妈妈给了他生命,给了他衣食无忧的生活,所以陈呈必须感恩戴德、必须顺从听话不能反抗。 「原来老师也和我一样吗?」陈呈像是寻求安全感般,拿起一旁的大熊玩偶,整个人埋进去,嗅着上头柔软精的香味,和妈妈是一个香味。 「嗯,对呀。」樊棠油然而生欺骗别人的愧疚感,被她硬生生的压下,毕竟这也是为了大义,对。 「老师您别哭,我知道您的难处……但给我一点时间,我真的很害怕……」陈呈说道。 「嗷呜呜呜呜呜呜呜!」樊棠嚎得更大声。 陈呈从床头柜上连忙抽了几张纸,手足无措想替一直背对着自己的老师擦乾眼泪,「我我、我知道了!我会配合老师的,老师您别哭了。」 「喔好,那我们接下来讨论一下该怎么做吧。」樊棠回过身子,眼框上的泪水被随意抹去,情绪转变得太快,让陈呈觉得自己似乎受骗上当,「老师……您刚刚是在演戏吗?」 樊棠一顿,立刻五官皱起哭着鼻子道,「我……我……是因为妈妈不准我哭,所以从小就学会了哭到一半就得收住,不然妈妈会更生气呜呜呜呜呜……」 陈呈,「那老师您哭吧,没关係的,我不会兇您,我还可以安慰您的。」 樊棠觉得陈呈真的是像一个小天使、圣母,为了别人,连自己都可以委屈上,樊棠在内心不断默念「陈呈,我对不起了」 「没关係,我们讨论正事要紧,但讨论正事前,你先去洗脸冲个澡,换身衣服吧。」樊棠暗示着陈呈去照照镜子,头发跟鸟窝似的,眼睛还浮肿着,「我先到客厅等你,放心吧你爸妈也去公司了,你现在出来也不会有人骂你。」 陈呈,「好的老师。」 樊棠坐在客厅沙发上,陈呈总算是仍掉自己那一副死人脸,像一位正青春年少的国中生站在自己面前,樊棠满意道,「你妈要我和你说,饿得话电锅里面有皮蛋猪肉粥,你现在拿过来,我们边说边吃。」 陈呈正想回绝,樊棠又道,「去拿过来吧,一直躲在房间里,都没怎么吃饭,饿坏了身体可不好。」 陈呈揭开锅盖,里头正是撒满翠绿葱花的粥,它还冒着热气,妈妈永远记得自己爱吃什么,他喜欢粥带着葱花的香气。 陈呈将粥端到桌上,一口一口的塞进嘴里,樊棠滑着手机,视线时不时扫过他,等那碗粥到了底,樊棠才开口,「其实你也有一点希望我能帮帮你吧。」 陈呈没有抬起眼眸,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我听说徐主任有来找过你好几次,但你都拒之门外,我来的时候好歹你也开了房门放我进去。」樊棠问,「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徐主任不行,你父母不行,我却可以。」 「我认得你,千艺常常提起过,她也有给我看过一次照片,千艺她很信任你。」 陈呈如实说道,「你可以帮帮千艺他们吗?我很害怕……徐主任……」 樊棠说,「为什么呢?徐主任跟你们学生之间的关係不是都还很不错吗?」 陈呈苦笑道,「我曾经也这么觉得,后来才知道,他只是个人面兽心,不配活着的畜牲。」 樊棠静默,只是一本正经地听着陈呈的话,她想让陈呈接着说道,「千艺和书伟他们找我玩了一场游戏,叫做road,而徐主任就是这一场游戏的主导者,他带领着我们玩。」 果然和road有关联! 陈呈此时却刻意隐瞒,「后面的事情我不想多说了,老师我希望您能帮我保密,如果让徐主任知道是我告密的,他一定会杀了我!」 陈呈恳切的握着樊棠放于桌面的手,「求您了老师。」 「不让加害者知道是你揭发他,这是最基本对你的保护,我不会让徐主任知道。」樊棠也没再探究陈呈和徐主任之间的事情,让受害者此时全盘托出,对于他而言也算是一种二次伤害。 循序渐减就好,让陈呈自己慢慢释怀。 陈呈急切着,「老师您能救救千艺他们吗?他们到现在还傻傻相信着徐主任,徐主任总有一天会害死他们的。」 「我知道,这也是我今天找你的第二个原因,我亏欠陈千艺太多,所以我希望我可以尽我所能的去帮她。」樊棠拍着陈呈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至少现在我有了方向。」 「那老师您要怎么处理?」陈呈先是问道,「报警没有用的,我有尝试过。」 樊棠,「为什么?」 陈呈,「警察局里的高官和一些有权力的人,都是徐主任家的亲戚,他们彼此相护。」 闻言的樊棠,丝毫不感到意外,这社会最常发生的就是官官相护,拥有权力的人去保护另一个有权力的人。底层的人民只能自救,自救不了便求天问佛,求天问佛再不行,那也不过剩下死路一条而已,对于上面的人而言,不痛不痒。 「我知道了,谢谢你提醒。」樊棠承诺着,「我答应你,一定会让陈千艺他们平平安安的好吗?」 「谢谢老师……」陈呈哽咽地说,「千艺和书伟他们还好吗?我上次情绪有点失控,还想不小心伤到他们了,老师您能帮我和他们说声抱歉吗……」 「嗯,他们都还行,就是联络不到你,蛮焦急的。」樊棠又说,「道歉这件事情,你自己和他们亲自说。」 「他们应该比较希望你站在他们面前,和他说这一句话。」 陈呈点着头,「我一定会回去学校,一定会亲自和他们道歉。」 「我等等离开后,会和你妈妈说你没有打开房门让我进去,你一直躲在房间里面,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经歷过谈话知道吗?」樊棠提醒着陈呈,让他照着自己的旨意去做。 如果被陈呈母亲知道这件事情,徐主任下次来一定会知道陈呈为了樊棠,而踏离这个房间。若徐主任只是知道自己找过陈呈,却无果而归,那樊棠这里也方便想个藉口填塞过去。 重点就在于,让徐主任知道,这件事情樊棠她只是个局外人,并不会影响游戏,更不会影响到他和陈呈之间的关係。 樊棠离开陈呈家后,拨通电话给陈呈母亲,解释了下刚刚的事情经过,虽然有九成都是樊棠在唬烂,「对,陈呈还是不出来,嗯嗯不会辛苦您了。」 看了下錶,时间也差不多到中午,便立刻赶往下一个地方。 戒指(01) 樊棠来到咖啡厅,刚进门就看见早景日坐在不远处的偏僻角落位置。 那人有着一头吸睛的金发,搭配着简单的白色短t配着浅色牛仔裤,整个人显得青春洋溢。幼态稚嫩的模样和他的身形成了强烈反差,大概是因为每天训练的关係,看着神采奕奕、精神焕发。 若要说易晟晞是隻肌肉兔子,那眼前这位应该就是笑容可掬、面容和蔼,让人不自觉想要亲近的黄金猎犬。 凑近一点看,便能一眼记住他眉角到眼角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突兀地落在那里,倒也衬得早景日年少时调皮的味。他此时带着蓝芽耳机,手上原子笔在纸上飞快的书写什么,樊棠走向前拉开椅子坐在早景日的对面。 「棠棠姐,你先看看你要喝点什么。」早景日抬起头,眼睛瞇成一条缝,感觉会看不到前面似的,这就是他笑起来的模样,早景日递给樊棠菜单。 樊棠接过,扫了不到三秒就放到旁边,对她来说,点个最便宜的价格,才是实在活。服务生来点餐时,樊棠也只点了杯茉莉花茶。 「你头发怎么又变回去了?队里同意?」樊棠问道。 「当然不可能,局长说人民保母形象礼仪要端正,怎么可能让我留一头金发。」即使他的原生发色便是这瞩目的金色,早景日身上流着英国人的血统,那一头金发正是遗传了他外婆的基因。 樊棠曾经有看过早景日外婆年轻时的照片,皮肤白里透红,站在阳光下,波浪的长金发和自信的神情,真的是一位大美人。而那位外婆年老后,也能看出当年的风韵,美人在骨不在皮,美的韵味更在灵魂。 早景日鼻樑高挑,五官深邃,但整体来看,还是更接近于亚洲人。 早景日拿起刚刚在书写的白纸晃了晃,「我被处罚一个月,加检讨书,想说不如先把头发染回来,要回队里在染黑就行。」 樊棠记得上次见他,他也在写检讨,「你又做什么了?怎么一天到晚都在写检讨……」 「这一两个月我一直在调查夜店迷药的案子,谁知道高层长官的儿子也混入其中,避免踩到雷,我们局里的局长特别把我叫过去,让我别在调查这案子,他会另找其他人处理,他还以为我不知道高层儿子的存在,就想帮把我搪塞过去,哪有这么简单。」早景日不禁骄傲地抬起胸膛,「夜店迷药我要查,长官的儿子我也要查。」下一秒,却垂头丧气道,「谁知道还没查个所以然,我就先被抓包,然后局长他们用随便编排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让我回家反省一个月。」 「虽然局长也是为了保护我啦,不让我查得太深,涉及范围已经不只是在警察高层,再下去感觉事情会很不妙。」 「你不是才刚要升上大三?你们警校就能调查案子?不用先从下面基层做起吗?」樊棠不解地问。 「成绩太好,就去报名考试了。」早景日从口袋里亮警察证件,「厉害吧!」 早景日在校成绩稳居第一,无论是射击、体术或是文科相关,都名列前茅,综合下来,第一名当之无愧,不愧是警察世家出身的孩子,从小便耳濡目染。 「而且我只是以个人名义私下调查,谁知道真被我挖了这么大的一个蕃薯,正因为我是私下,局长才直接让我休息一个月,避免被有心人看上大做文章。」 「你电话说得那个案子,是怎么回事?我看我这里能不能帮到你。」 樊棠拿出一包用信封装着的资料交给早景日,并且将事情情况包括她刚刚和陈呈的谈话一五一十的尽数告知,「这些就是我知道的全部,我没有能力跟权限在往下查,所以我希望你这里能帮我。」 「也因为陈呈有和我说过报警没有用,所以我只能来找你。」 早景日打开信封袋,简单看了下里头的东西后,就收进包中,「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来处理就行,有需要你配合,再联络你。」 「陈呈说警察局那些官官相护是认真的吗?」樊棠问。 早景日解释道,「棠棠姐你不要太意外啦,尤其是我们市又是偏乡,出了名的帮亲不帮理,官官相护是必然,牵一发动全身,对他们来说保下其他人有三种因素,一是亲戚关係互相帮衬,二是这件事情他自己也有掺合进去,第三就只是单纯卖个人情给他们。」 等到正事谈完之后,两人气氛突然间安静下来,樊棠缓缓饮着茉莉花茶,而早景日习惯性的把玩着掛在脖颈的项圈上的戒指。 那个戒指樊棠认得,在她还是国中时,她和早景日跟着哥哥一起去夜市,哥哥买下送给他们,樊棠也有一隻不同款的戒指,此时正带在小拇指上。 两人成长至青年后,幼时的戒指早就带不下,一人做为尾戒长年配戴,一人做成项鍊,放在胸口上,就在心脏旁边。 只听早景日不自觉放柔了声音,像是想起脑子里浮现的那个人的身影,自己总会放低姿态,放软了嗓音,深怕吓到那个人,「他现在有联络过你们吗?」 「有。」樊棠如实道,她知道早景日说得是谁,「哥哥前不久有寄钱给我们,但还是一句话也没有多写。」 早景日黯淡的神情,和彷彿垂下来的耳朵和尾巴,都在诉说着此时他的落寞,「嗯知道了,谢谢棠棠姐。」 「干嘛,想他喔,这么喜欢的吗?」樊棠故作玩笑地说道。 「想,很喜欢很喜欢。」早景日一一回答了樊棠的问题,即使他知道樊棠是在开玩笑,但早景日从来都没有想过回避自己喜欢樊梧的情感,「可惜在樊哥眼里,我好像不是那么重要,我的在他心里的位置微乎其微。」 樊棠也失了语,不知道怎么安慰眼前人,因为连自己在哥哥心里的地位,她也不敢去想,不敢去猜。 以前的她能骄傲自信地说出,「我哥最爱谁?那一定是我了。」而她也能拉着樊梧的手臂,大声地喊着,「我最爱的也最爱我哥哥了!」 安慰什么的,由她这位同病相怜的人口中说出,似乎没什么太大的作用力,反倒让自己和早景日更难堪了。 这一场两人聚会,两人都后面的有些心不在焉,心绪已经飘远,直到樊棠看向窗外。 外头染成了一片橘黄,太阳已经下山了…… 樊棠鬼使神差问了一句,「要去逛夜市吗?小时候哥带我们去的那一个夜市。」 「也不是不行,我传讯息和我妈说我不回家吃饭。」早景日掏出手机打字,见樊棠还看着窗外,他问道,「你不用跟伯母说一下吗?晚上不回家吃饭。」 「我今天本来就打算去买外面回家吃,我到时去夜市在带家里人要吃的份。」樊棠说。 「我今天开车,走吧。」早景日和樊棠收拾好东西,便由早景日充当一回司机。 - 夜市里,人潮汹涌、你推我挤,樊棠也不知为何今天人潮特别拥挤,简直寸步难行。两人不急不徐地跟随着人潮,慢条斯理地走着,经过一家摊贩时两人同时停下步伐驻足观看。 是一个卖着便宜首饰的摊贩,她手中的戒指便是出处于这,偶尔逛夜市时有看到,也会特别停下来看看。樊棠从小就一直想买个戒指送给樊梧,但当时年纪还小,没什么零花钱,等她有能力时也来不及送出戒指。 这个念头一直在脑中徘徊不去,成了个执念,导致现在养成了一个坏习惯,看到适合的戒指,就想着买下来,放进一个盒子里,以后全部送给樊梧。 现在她也记不起盒子里的戒指有多少。 樊棠在摊贩前挑挑拣拣的模样,惹得早景日也想上前挑一个。 早景日,「棠棠姐,你要买哪一个?我送你啊!」 樊棠拒绝,「不用啦,我买来留着,以后有机会想送给哥。」 早景日摸了摸下巴,思索着要不也买一个,以后也能送给樊哥,家里已经有一枚要送樊哥戒指了,再买一个好像也不是不行,随后早景日也加入挑戒指的行列里。 刚挑好一个戒指的樊棠,起身时,其中一枚戒指闪闪发亮着,一瞬间吸引了樊棠的视线,樊棠将它拿起,纯银的太阳模样,设计简单低调,或许刚刚角度的原因,那一剎,刚好戒指反射灯光,被樊棠瞧见。 刚接待完上一组客人的老闆娘,瞅见樊棠正拿着戒指,立马捧着场面话说道,「小姐,这戒指可多人买了,而且还是一对儿的!您试戴看看。」 说完,老闆娘从下方柜子拿出女戒,好樊棠手中拿得戒指,看着就是是一对的,「太阳在爱情中象徵了幸福的时光,正适合情侣配戴呢。」 「帅哥买一个试试?这戒指也是可调戒围的,方便的很。」见樊棠心动的模样,老闆娘迅速转移目标,改成说服男方,男朋友买来送给女朋友,小俩口的感情也能升温,对吧! 算盘早已打好的老闆娘,怎料环节从一开始便出错了,早景日端着笑脸无辜地看着老闆娘,而片刻意识到老闆娘话语中意思的樊棠诧异抬起头,解释道,「不是啦,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弟弟。」 老闆娘尷尬的给了自己台阶,「啊哈哈哈……难怪神韵这么像!」 樊棠也只是笑而不语,继续欣赏着那一对情侣戒指,做生意嘛,见人说鬼话的本事难免会有啦,虽然樊棠真的看不出自己哪一个部分跟早景日相像,难道是都喜欢樊梧这一点? 樊棠指了指一对太阳戒指和要送给哥哥的那一枚,「老闆娘,帮我把这一对跟这一隻包起来。」 「好勒,等我一下。」老闆娘兴冲冲地替樊棠打包,期间早景日也挑了一枚戒指包起来。 戒指(02) 樊棠见前方人群围着一小段路,嘟囔着,「今天人也太多……」 老闆娘边包装边聊道,「前面一群人正拍戏呢,几个男孩子老帅了!你看一群小女生正围在前面呢。」 樊棠也和她随意搭了句,「难怪。」 拿好提袋付完钱后,樊棠和早景日挑了个小巷子走,绕开了前方人群,谁知道此时挤进去,何年何月才能鑽出来,不如绕点路避开他们。 经过十字路口时,樊棠迎面撞上转角处跑来的人,樊棠捂着鼻子先道歉道,「对不起。」那人带着鸭舌帽,口罩也挡得严实,但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樊棠不可能认错,惊讶道,「易哥?」 易晟晞抬手摀住樊棠的嘴巴,比了个「嘘」的动作,在朝后头看去,应该没什么人追上,幸好。他身后也跟着一位女生,一身的黑色潮流工装服饰,樊棠特别熟悉这身装扮会出自谁手,樊棠刚刚被易晟晞提醒后,声音也放低了些,「二哈你也在?」 「天啊!一群私生粉丝差点吓死我,还好易哥跑得够快,好险你有带我走过这里的小路。」汪沁澜走到樊棠身边,手搭上樊棠的肩膀不断地喘着气,瞅着就像是刚刚跑了个两百米衝刺,「我的老气差点上不来。」 汪沁澜注意到樊棠旁边的早景日,随意抬手打了个招呼,「嗨,小弟弟。」 早景日不满地道,「我只比你小一届!」 汪沁澜不在乎,「啊好好好。」 樊棠一不小心忽略掉在场还有一位不认识早景日的人,樊棠见易晟晞摘下口罩后,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面积潮红,易晟晞自然有捕捉到樊棠正看着自己愣了几秒,眼睛眯起含笑的「嗯」了一声。 「你们刚刚怎么了?」樊棠问道。 「我们剧组晚上想说大家放松一下,心态太紧绷戏也不好演,就一起来到夜市晃晃,前面路口恰巧有人拍戏,我就凑上前看了下,谁知道遇上我的私生粉,追了我和二哈好几条街。」易晟晞如实说道,而他也自然有注意到樊棠身旁的年轻男性,他问,「这位是?」 「喔!对欸,还没介绍。」樊棠突然想起还晾着早景日在一旁,易晟晞的视线不自觉落到樊棠和早景日手上正拿着戒指,虽然款式不同,但易晟晞从胸口油然而生一股酸涩感,咽口水的力道不自觉加重。 樊棠思考了下要怎么说才妥当,片刻她露出一抹假笑,「他是我哥的男朋友,我嫂子。」 还掛在樊棠肩上的汪沁澜,听到这句话手臂一滑,这是什么奇葩的介绍方式,他和樊棠他哥成了吗? 易晟晞笑容僵在脸上,反倒当事人之一的早景日,一抹红色从早景日的脖颈一路爬到耳根。 是这样的介绍吗?但心情有点小开心是怎么一回事?其实这样介绍他也不是不行啦! 嗯嗯嗯嗯还有点喜欢,但会不会让樊哥的名誉受损。 没人知道早景日此时此刻的内心活动,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害羞了! 樊棠,「这位是易晟晞,有名的男演员。」 「喔!我认得,演那个警察卧底嘛!我在电影院都看到哭出来,演技很好,容易让人动情,呜呜呜呜呜。」早景日浮夸地说着。 汪沁澜想起樊棠和易晟晞之间的关係,便提议道,「不如一起逛夜市吧,有羊咩咩和阿日这两个当地人带路,也能挖一些在地小吃对吧!」 易晟晞,「好啊,我都可以。」 「没问题!」早景日兴致盎然。 汪沁澜懂气氛的将早景日拉到自己身旁,情侣走一块儿好好的,别往上凑,虽然他们也还没成。 汪沁澜不断用眼神暗示着早景日,你个高瓦数的电灯泡!早景日也了然的点头回应,我懂了!撮合当红娘这事,自然是也少不了他。 几人来到夜市另外一头,人流也减了不少,早景日演戏般,好奇地提问,还刻意加重了几个词的语气,「刚刚棠棠姐买了对!情侣!戒指,是要送给谁呀?」 「真的吗?竟然是情侣!戒指吗?」汪沁澜和早景日打着配合。 易晟晞看着樊棠手里的一个小纸袋,只有掌心那么大,却也精緻的包装着。樊棠注意到易晟晞看着戒指的视线,顿时说话也不流畅结巴了,「我我……不是……我这个……」 早景日,「欸有地瓜球欸,那家可好吃了,我和沁澜姐两个人先去买。」 汪沁澜,「好耶,我想吃很久了!」 随后早景日和汪沁澜忍着笑意,跑到对面的地瓜球摊贩,樊棠咬牙切齿望着那两个欢脱的背影,这两隻死狗!都还没准备好,就给我捅开! 「什么情侣戒指?」易晟晞揣着一点小小的希望开口问道。 易晟晞为了掩人耳目,怕路上又有人认出自己,重新带回口罩,即使看不清表情,但樊棠也能从他的眼里看出隐约带着点期盼。 樊棠垂下头拆开了小纸袋,从里头拿出一个绒毛盒子,递给易晟晞,她含糊不清地说道,「也不是什么情侣戒指,早景日就爱瞎说。」 易晟晞如获至宝似地打开盒子,两枚银戒指正安静地躺在里头,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男戒,左看又看,认真觉得这一枚戒指真适合自己,易晟晞是藏不住的开心。 像是人生中第一次吃到糖果那样,甜蜜的味道从舌尖炸开,满足感也充斥在整个心头,尤其又看着眼前人,因为害羞手足无措却又想装作若无其事镇定的样子,易晟晞又是难掩不住的心动。 「我也不是因为情侣戒指的原因才买的,就是刚好一对,主要是我觉得上面太阳的样式很符合你,就想着买来送给你,你看你也送我很多东西啊,我只是……」樊棠越说越急促,反倒是易晟晞慢条斯理的说了一句。 「棠棠,我能抱一下你吗?」 被打断话语的樊棠,加上易晟晞突然的话语砸得头晕目眩,没来得及思考,就傻傻地点头,好像易晟晞提得要求,自己几乎都不怎么会拒绝。 下一秒,不属于自己的体温隔着衣服传到自己身上,灼热,也充满着晒过太阳后的味道。 樊棠感受到自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圈入怀中,心跳声衝击着她的耳膜。樊棠的双手不自觉地纂住对方的一角,虽然她的点头也是误打误撞,但此刻她也没有想要推开对方的意思。 也幸好附近也没有什么路人,不然樊棠这脸皮薄的性子定是会满脸通红、羞耻地跑开,虽然她现在脸也是红的彻底。 樊棠额头轻轻靠在易晟晞的肩膀上,感受着暖意,她似乎从来被异性这样拥入怀过,与易知笙抱起来时的触感大相逕庭。 须臾,易晟晞松开了樊棠,他抓住樊棠的袖子,缓缓地蹲下,脑子里乱糟糟,成了一锅粥一样。 他在干嘛!自己就问了句可以抱一下吗之后就直接抱上,易晟晞面红耳赤,丝毫不敢抬起头来和樊棠对视,而樊棠也同样地不敢低下头看向易晟晞,她僵硬地朝前方看着,大气也不敢喘。 易哥这是怎么了?搞得自己更加羞愧想死! 最后易晟晞松开手,抬起手背遮住面容,也没有站起身子,而樊棠也依旧直挺挺像根竿子似的,直到汪沁澜和早景日带着两包地瓜球回来,才打破了现状。 「你们……在干嘛?」汪沁澜瞧着一人站着一人蹲着,不解地问道。 「没……没事,我们走吧」没有人发现此刻樊棠走路时同手同脚,好不自然。 汪沁澜又问,「易哥?」 易晟晞起身,将帽簷压得更低,装咳了几声,「走吧。」 汪沁澜回过身子,眼神询问着早景日,他们这是如何了?有进展了吧。 早景日努着嘴,有吧,都抱在一起了,没进展的话,他们两个是在互相耍流氓吗? cookie: 当天晚上回到家中的樊棠,樊妈正坐在沙发边做着手工,一边追剧。樊棠在樊妈身后停下,樊棠愧疚的神情朝樊妈鞠躬了好几次后,转身回到房间。 跟在后头汪沁澜十分不解、百分不解,这隻羊咩咩在干什么? 其实樊棠内心喊了数十次,妈抱歉了!今天在学生家疯狂抹黑自家妈妈的形象,这也是为了孩子!樊棠相信妈妈一定会理解的! cookie: 地瓜球摊贩前的两人,早已买好两包,站在一旁瞎等着,早景日问,「他们还要抱多久?」 「不知道,继续吃就对了。」汪沁澜又塞了一颗地瓜球到嘴里,「现在走回去,尷尬的绝对会是我们。」 早景日想想也是,便也跟着汪沁澜插着地瓜球吃了起来。 相护(01) 週一闹鐘响起,樊棠眼睛睁不太开只能无神地望着天花板。该死的週一,刚起床的樊棠只有这句话想讲,心里骂了好一阵子,还是摸摸鼻子爬下床,为了钱呀,为了钱。浑浑噩噩来到办公室,无力继续瘫倒在位置上,回想早景日昨天晚上来到她家中,谈论陈呈的事情。 樊棠特别找了一个汪沁澜可行的时间,让汪沁澜一起来听,一来是因为汪沁澜是他们两个之间真正有接触到road的人,二来是感觉汪沁澜好想对于这个事情比自己想的还要知道得更多,而汪沁澜有空的时间也只剩下了她下班之后。 凌晨十二点,早景日和汪沁澜一同窝在樊棠房间,「棠堂姐,我看完整体的资料了。」 「好险你有找上我,刚好让我知道陈呈的事情。」早景日感叹了一句,而樊棠不太清楚她话中意思,他说道,「徐彦是警政署副署长徐国樑的堂弟,你能猜出这是什么意思吗?」 樊棠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陈呈带着穷途末路的眼神,绝望地说出「官官相护」 早景日又道,「更有趣的你们猜是什么?我追查的夜店迷药案子,其中一个主使人叫做徐寧安,年仅十八岁,是徐国樑的儿子。」 汪沁澜冷笑了几声,国樑、寧安,这个名字是取来干嘛用的?提醒自己不要做吗? 「徐彦有个女儿,十二、十三岁左右,前两年有来过警局报案,当时的受理人是张建睿,他是徐国樑的得意门生,最后那件事情以小朋友的恶作剧草草了结。」 这样似乎前后关联能搭上,又感觉太过牵强了点,樊棠问,「这件事情都没有闹到檯面上?也太扯了吧……」怎么说徐国樑、张建睿都是警察局的人物,竟然一丝消息都没有走漏过……樊棠,「你们当警察的,嘴巴都捂得这么严实吗?」 「还一点正义感都没有,老百姓要失望了。」汪沁澜补了一句。 「所以我来调查啊。」早景日双手一摊,「因为我是正义的那一方!」 「而且沉埕市本来穷乡僻壤,里头的事情又不容易传到外面,区区几个小朋友,警察副署长难道会没本事压下来吗?」早景日一一解释道,「警局里的人大多是当地蠢笨大学生考上来,或是外地派遣过来,话语权也没有那么大,想管自然也无处下手,如果像我是家里丢过来训练的话,那姑且算个例外。」 「但是现在这个例外要回家反省一个月。」汪沁澜笑得人畜无害,嘲讽道,谁让他刚刚把自己骂进去,他才是蠢笨大学生。 樊棠点头称讚汪沁澜的做法,不要惹蠢笨大学生。 早景日焉下了脑袋瓜,她们好兇呀。 「你爸能管这件事情吗?」樊棠问道。 汪沁澜和早景日坐在同一个方向,汪沁澜顿时以为她问的是自己,准备回答时,早景日早一步开口,「应该是会,毕竟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没有爆出来是还好,但如果有一天瞒不住,或许整个警界都会乱掉。」 因为大家都知道,有一就会有二,有一个徐国樑自然就还会有李国樑、张国樑,别说警界,就连人心也会动盪不安。 就像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巴,扯出警界,掀开遮羞布,政界、权贵、财阀,彼此之间息息相关,就看那些握权者,会怎么做出取捨。 但应该绝大多数会捨弃别人,撇开关係,然后保下自身。 「虽然现在把事情捅开,警察内部应该也是会烂成一锅粥,但这个是我正希望的。」早景日神情严肃,官商勾结,连保护人民的警察都陷入其中,他不知道民眾还可以去相信谁,「这个正是我的目的,是时候要给沉埕市一个乾净的地方。」 「呦!霸道警察!」汪沁澜打趣道,「霸道总裁小说里不是都会有一句名台词吗!『天冷了,王家是该破產了』,你学一个!」 早景日敛下脸色,故作深沉,还特别压低嗓音,用着满满的气泡音说道,「天热了,沉埕市是该扫一下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味道。」汪沁澜鼓掌大笑着。 樊棠,「早霸总,那你对这件事情如何解决有什么想法?」 「说简单吧也蛮简单的,说困难也蛮难。」早景日心中已经有了盘算,「警方那里是不可能下手,突破点会是徐彦。」 「说到底也不过是学务主任而已,从学生那里抓出证据,先处理徐彦那件事,你应该也比较着急他。」 这话说得确实,警方怎样、夜店迷药怎样,她都没有资格去管也没有心情去管,重点是陈千艺和徐彦他们之间有关係。这件事情如果不早点解决,对陈千艺来说这就是个不定时炸弹。 早景日又道,「之后我还想借助媒体网络,将这件事情传播出去,不让它只是单单停留在沉埕市。」 「新闻或是对网路有影响力的人,昨天见到的那个男演员易晟晞和他妹妹易知笙,我觉得他们可以。」早景日真的看着大金毛天真憨厚,实则一肚子坏水,算盘打得叮噹响,偏偏这人也没有意识到。 「你敢找他们,我就敢揍你。」原本还笑脸盈盈的汪沁澜,听完早景日的建议,立刻变了脸色。 樊棠也是一百万个不赞同,「他们总归是局外人,要是公眾人物扯进来,对往后形象也不好掌握。」好一点可以营销个正义市民,看不下去这糟糕的环境了!但若是之后有人特意抓着这个使劲造谣,那对易晟晞的职业生涯无非是一道坎。 根本不关他的事情,何必为了自己把他也拖下水。 早景日也猜到她们会是这种反应,当下放弃了提议,他侧过身子,将目标转向汪沁澜,也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我还有一个办法,但需要沁澜姐帮忙。」 不等汪沁澜回话,樊棠直接阻止道,「二哈不行!」 樊棠深知汪沁澜和家里感情不能说不熟,只能说差到一个可以,纵使有个同为高官,警察署署长的爸爸,和身价高涨的记者妈妈,樊棠也不想让汪沁澜放下面子去和她爸妈求助,汪沁澜平常没皮没脸,却对一些在意的事情极其好面子。 汪沁澜眼眶泛红,哽咽着,「羊咩咩,你是在保护我吗?我好感动呀!来羊仔抱一个!」 说完就想扑倒樊棠,转眼被对方无情推开,「滚蛋!」 「嗷呜,痛痛噠。」汪沁澜哀怨着揉着胸口。 「看你们的意愿啦,不强迫。」早景日意味深长的看向汪沁澜,他感觉汪沁澜不会不帮这件事情。 「我是无所谓啦。」樊棠还想说些什么时,汪沁澜又补了一句,「真的!」 「不过我得看看到时你处理的怎么样,如果要卖一个好价钱,这新闻必然要够劲爆。」汪沁澜口中的你,指得正是「早景日」,「恰巧,我也缺一些零用钱,我妈好久没发挥她的母爱了。」 没办法,谁让她妈妈只认事,不认人,汪沁澜母亲播报新闻的模样,用词犀利,字字嵌入核心,丝毫不畏惧得罪他人,谁让汪沁澜母亲的父母就是她最大的后台,只要新闻话题能引发争议,她都会去参与。 理所当然,她更不怕吃别人的人血馒头,恨不得将受害者的可怜可恨之处不断扩张,甚至私下买营销,只为了引发热点话题,让热度不断上升。 藉以挖掘的新闻的名义,让受害者放在大眾视野,不断地接受审判,而汪沁澜父亲身为警察,却依旧对她母亲的所作所为不闻不问,汪沁澜无法苟同他们的行为,即使他们是生养自己的父母亲。 樊棠看汪沁澜这架势,是准备好要来讹她妈妈一顿吗? 「那现在首要事情,棠棠姐你先想想办法从学生那掏出证据。」早景日分析道,「不要从刘书伟和张德江那里,目标放在千艺和陈呈身上。」 「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最容易受到蛊惑,张德江和刘书伟也许已经被徐彦洗脑洗得彻底,千艺还是和徐彦有保持距离,陈呈那里我总觉得会有证据,只是碍于什么原因所以不想和我们说。」 「我试试看吧。」樊棠说得也不太自信,毕竟中二病在国中生时是高发起,那个年龄段的孩子让人难以捉摸。 汪沁澜见樊棠的疑虑开口提醒,「棠棠,不是每个人的童年都会受到保护,也不是每个人的童年都是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千艺有着自己的个性、思考方式和经歷,她有这个权利去哭去闹,去迷茫直到找出对的方向。」 樊棠知道,所以才不能对她置之不理,情感中也有一部分的亏欠在,但更多是相处的这些年来,和陈千艺建立的感情。她想照顾好陈千艺,就像哥哥照顾好自己,她不想拋下陈千艺,就像不想让陈千艺经歷过自己的痛苦。 虽说如此,但实施起来还是不知从何做起。 陈千艺的母亲不待见自己,樊棠也习以为常,自然不会直接找上门,惹得两边都不痛快,陈千艺手机现在被没收,眼下能和她见面的时间也只有学校这一段。 相护(02) 樊棠特别一大早就和汪沁澜一同来到学校,一人是为了剧组实习,而另外一人是为了找陈千艺。樊棠跟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便起身走到陈千艺的教室,在窗外寻找她的身影时,就听那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棠棠姐!」 樊棠回过身,看见陈千艺和徐彦走在一块儿,樊棠神色自若,内心却是一颗心脏提到嗓子眼儿,操!这人怎么也在。 「好巧啊,徐主任也在。」樊棠先出声打招呼。 徐彦问,「樊老师这么早就来学校,来三班是在找谁吗?」 樊棠如实说道,「来找陈千艺,我和她从小就认识,邻居家的小孩。」樊棠如实说道「您也知道,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超级难搞,常常因为爱美,一顿吃一顿不吃的,我妈妈特别让我拿自己做的馒头来给千艺。」樊棠举起手中的袋子,确实是两颗热腾腾的馒头躺在里面。 徐彦先是催促着陈千艺赶紧进去上课,都快迟到了,陈千艺点头后却是往厕所的方向走。徐彦与樊棠寒暄了一会儿,面不改色,依旧掛着令人亲近的微笑问说,「听陈呈的母亲说,你还特别去陈呈家看他的情况。」 樊棠突然想起汪沁澜对徐彦的评价——「看着和善,却让我感觉有点瘆人。」后面汪沁澜也补了句,直觉啦直觉,他的模样和氛围,我不是很想接近。那时road事情还没引到徐彦身上,樊棠还调侃汪沁澜不仅以貌取人,还以直觉取人。 现在想想,汪沁澜果然是狗吗?有着动物躲避危害的直觉。 「对呀,虽然也没见到陈呈,也算白跑了一趟。」樊棠回道。 徐彦说,「也不算白跑,至少让陈呈知道有很多人关心他,相信他会勇敢的走出房门面对问题。」口吻中充满着慈爱,像极了慈父和他的爱子一般,怎料这位「爱子」却视若他为毒蝎躲避着。 樊棠敷衍的说了句,「希望啦。」 徐彦却没有想要结束话题,又接着说,「樊老师你之后有想过做老师吗?我觉得你是一位认真的老师,帮千艺带了早餐,还特地去看陈呈。」 樊棠,「即使只有一个月,但我也还是学生们眼里的老师,我喜欢把份内的事情做好。」 「主任时间不早,我先回办公室。」樊棠不愿再和徐彦多谈一二,话音刚落就转身离去。樊棠的办公室恰好在陈千艺教室的斜对面,她刚回到座位,抬头看向窗外,只见徐彦还站在原地,朝自己这里看去。 樊棠眼神没有回避,只是点了几下头示意对方,对方以相同方式回应后,离开了樊棠的视线。 见徐彦走远,樊棠嘀咕一句「神经病」,盘算着如何才能让陈千艺来找自己,三番两次频繁的去教室找,终究会让其他人说间话。 「樊老师今天那么早啊!」一名国文老师从外头走进,正拿着手帕擦额头的汗水,抱怨道,「今年真的有够热,学校为了节省经费,竟然办公室暑假也不开冷气!辛苦你们大学生了。」 国文老师是最近刚上任,是一位留着干练齐短发的女性,大约二十七、八岁,而这位年轻老师恰巧也是接任陈千艺班导一职。 「对啊,我一直呆在冷气房里,突然只剩下电风扇还真的有点不太习惯。」樊棠附和着,和对方一起聊着间话。 「李老师,现在国中生会很难带吗?我带了这几週来看,感觉他们真的特别皮。」樊棠拿了本教科书,有一下没一下地搧风,让自己如李老师所说,看起来快被热死在这。 「其实时间久,也就习惯了。十几岁嘛,皮一点也正常,好险我们学校的学生大部分都没什么坏心眼子,但好奇心也比较旺盛。」李老师打开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谈论道,「上次我们班的陈呈吓到你了吧,但真的谢谢你愿意把他带回来,不然要是跑不见,我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他以前个性靦腆,却也积极的参与班级上的活动,家里管得严,所以他常常找我来诉苦,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变成这副模样,我这个班导也当的蛮不称职,连自己学生反常都没发现。」那位班导自责说道,「我最近也时常去看望陈呈,可惜他都不见人……」 樊棠问,「老师你记得陈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情绪变得怪异吗?大概的头绪也行。」 闻言,班导也开始回想这几天令人怪异的点,「上个月左右吧……」 「陈呈和其他孩子一直都蛮喜欢徐主任,但从上个月开始,陈呈似乎有点避开徐主任。我私底下问过他,陈呈说是不习惯别人对他太亲近,会让他感到负担,我觉得陈呈有这种想法也算正常,所以也就没仔细多问。」 果然还是徐彦那里吗…… 「千艺好像也是那时和陈呈有一点疏远,我想说朋友嘛,时而感情好时而吵架都算正常。」班导补充道,「前阵子千艺还特别跑过来问我陈呈的情况,我就想说两个人应该是在闹彆扭,一会儿就好。」 「他们感情很好吗?」樊棠诧异地问道,她知道陈呈和陈千艺两人是好友,但感情如何也是不太清楚。 「他们从国一开始就在一块儿,陈呈说话比较柔,常常惹别人嘲笑,那时是千艺替陈呈出头,揍了对方好几人,两个人便形影不离。」班导解释道。 樊棠隐约有想起这件事情,那时陈千艺自豪地传了封讯息,大意是自己交到了朋友,还伸张正义和别人扭打在一起。 也难怪陈呈会让自己救救陈千艺…… 「喔!快要早自习了,我先去班级一趟。」班导见时间差不多,连忙起身收拾东西。 「李老师,等等午休让陈千艺来找我一躺,她好像对柳琴特别感兴趣,我在和她分享一下学习的管道。」樊棠向班导提起陈千艺,班导不疑有他,应下了樊棠的请求。 - 午休间,樊棠望着眼前埋头干饭的陈千艺,低叹口气,唤了一句,「陈千艺。」 将嘴巴塞得满当当,鼓起来的陈千艺抬头,「嗯?」 樊棠又是叹口气,「你准备什么时候去看陈呈?」 陈千艺一口气没喘上来,呛了好几口,险些将米饭尽数喷到樊棠的脸上,「棠棠姐,你问这个干嘛?」 「你和陈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说的话我也不能帮你一起想办法。」樊棠似乎决定不想再试探陈千艺几人,对陈呈没有用,对陈千艺更是没用。 单刀直入才是最快速的方法。 樊棠道,「我现在知道road、徐彦跟陈呈之间的事情,你呢、你知道哪些?」 「你知道徐主任和阿呈的事情?为什么?阿呈和你说的吗?」原先惊诧不可置信的陈千艺,见樊棠眉毛一挑,突然意识到,完了!自己这是跳圈里了! 樊棠原先翘着的双腿收起,身子往前倾,眼神透露出的不悦着实让陈千艺不寒而慄,「他和徐彦之间发生了什么,我要知道全部!」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有事我先走了。」陈千艺先是往后缩了缩,随即抓着桌上的饭盒就想逃走,手搭在门把之际,樊棠一旁幽幽地开口道。 「陈千艺回来,你走了,我以后就不会再帮你,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樊棠懒散地倒回椅子上,「你是可以有任性的机会,那后面有什么后果你也要自己承担。」就像是汪沁澜那天所说,「千艺有任性的权利,但她也有背负结果的义务。」 陈千艺手搭着门把,头发让樊棠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瞧见她的嘴巴开开合合,想吐露些什么时,又因为恐惧的心理将话嚥回去,任由话语梗在喉咙窒息喘不过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樊棠没有开口催促,她将选择权交给陈千艺,所以要让她想清楚,樊棠不介意花一点时间让她决定走或留。若是直接开门离去,樊棠就再也不会过问任何事;若是相信自己,那她会竭尽所能的去帮助陈千艺。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棠棠姐我害怕。」陈千艺的肩膀塌下,从背影望过去,就像是颓败被拋弃的小鹿,「我的行为是正确的吗?是真的有帮到阿呈吗?」陈千艺缓缓蹲下身子,蜷缩成一坨,头颅埋在双腿之间,「棠棠姐,我该怎么做……」 黏腻(01) 陈千艺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那天所发生的人事物像是滚烫的铁烙印在身上,伤口疼痛着还散发一股恶臭的烧焦味。 艳阳高照,蝉鸣四起,黏腻的汗水佈满了全身,衣服紧贴在皮肤上的触感并不太好,但若是对比陈呈的遭遇,那触感倒也能说是小菜一碟。陈呈的生日在几天之后,陈千艺赶在他回去外婆家前,想拿着亲手做得蛋糕送给陈呈,即使做得稍微东倒西歪,但看着也是可爱。 蛋糕盒透明可以直接看到蛋糕的模样,上头还插着用翻糖做成的小狗和小兔子。 为了给出惊喜,她也没有和陈呈说今天会来。 走到陈呈家里的门口,陈千艺拿出放在花盆底下的备用钥匙,那是陈呈和她说的,要是不想回家,可以来找他,自己不在的话,直接拿钥匙进去没关係。 却在钥匙插进转动时,发现门竟然没上锁,她抱着小心翼翼的态度轻声打开门,躡手躡脚走进只听到从客厅里传来了陈呈带着怒火的咆哮和……徐主任的声音! 陈千艺从门缝中看到庞大油腻的身躯正压着陈呈上下耸动,陈千艺感到一股浓烈的噁心感从胃里翻涌,胃酸翻江倒海。她吓得躲在一旁转角位置,双手死死捂住嘴巴,大气不敢喘,深怕透露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陈千艺双眼瞪大,不知道聚焦何处,原本在外头的燥热,如今全被冷汗替代,一颗颗斗大的汗珠掉落在地上,陈呈的哭喊和徐彦的嘲讽,配合着令人噁心的交媾声音,一次次的拉着陈千艺的紧绷的神经。 她双手抱住头,试图让声音不要在侵蚀自己的脑髓,全然像是无用功一般。 陈千艺不知道过了多久,五分鐘?五小时?还是五天? 直到徐彦扯着皮带,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慢悠悠地走出房门,还不忘回头提醒了一句,「阿呈,嘴巴可要好好的闭起来喔。」 依旧是平常的那一副笑脸盈盈的样子,陈千艺对那副面容十分熟悉。和学生们说话时,他总是以那「温柔」的面孔望着大家。 为什么徐主任还能那样笑着?为什么?躲在角落的陈千艺将那副表情死死刻在脑海中,一辈子也忘不掉,每每在学校见着徐彦,陈千艺的胃就像是拧乾抹布般,紧紧扭在一起。 直到徐彦离开,陈呈拖着奄奄一息的身躯,想去浴室将身上不属于自己的气息味道全部洗去,太脏了。 房间外头电灯没有被打开,在陈呈眼中那里是一片黑暗,敏锐的他感受到身后的动静,他猛然回过头,只见陈千艺惊恐不安,脸上都是因为恐惧而落下的泪水,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喉咙却发不出丝毫声音,像是此刻有人在掐着她一般,她脑子乱掉,全身的肌肉骨头在见到那一幕时,尽数崩坏瓦解。 为什么?为什么徐主任会做出那种事情……到底为什么!!!! 陈千艺在这一刻才想起自己是不是要抱着眼前的人,是不是刚刚自己应该要保护好他,就像以前那样。 陈千艺依旧发不出声音,却想要撑起自己的身子,她不慎打了个趔趄,一动不动的陈呈见状,本能似的跪在地上向前将对方接住,陈千艺顺势紧紧拥住对方,终是绷不住情绪放声大哭。这一切的一切砸在陈千艺头上措手不及,她不知道该怎么办,陈呈也能感受的对方的颤抖,安抚地一下一下抚过陈千艺的脖颈。 黑暗中的两人相互依偎着,陈千艺忍着哽咽低声问道,「为什么?到底怎么了阿呈,是徐主任吗?是他强姦你吗?你和我说呀,我们可以想想办法。」 - 说到这里,陈千艺停顿了许久,樊棠猜测时间过去了也有个三分鐘,她问道,「所以是徐彦强姦了陈呈吗?」 陈千艺原先点头,却在几秒过后又改成摇头,「阿呈……那时阿呈说不是强姦……」 「说是自愿的……」陈千艺眼泪不受控制争先恐后从眼眶流出,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阿呈、阿呈说他是自愿,要、要我别管,我相信了,所、所以,也、也没有继续和阿呈提起这件事情呜呜呜呜……」 「但其实陈呈是被迫的对不对?」樊棠大概也能想到陈千艺的想法,她不去想责备,让一个十五岁的女孩直接面对社会的噁心,太残忍了,而且这位少女本来就生长在不健全的家庭,她没有人指引,她的想法比其他人都来得幼稚。 樊棠也没有立场去指责她。 「我明明知道阿呈是被迫!,但因为害怕就自我欺骗一样相信了他的说辞,阿呈是为了保护我!阿呈是我的朋友,我却逃避了他,棠棠姐怎么办……我要怎么救阿呈……」陈千艺抓着眼前最后一根稻草,她不敢撒手了,如果樊棠不管这件事情,她就真的无路可走。 樊棠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下一秒巴掌落在脸颊上,清脆的声音和右脸的疼痛感,让陈千艺不由得一愣,她抚上自己疼痛的面颊,身子哭得一抽一抽上下起伏着。 只听樊棠说道,「我这一掌不是为了陈呈打,你和他之间的事情我不想去插手,你们两个在对方心中有多少份量你们自己会最清楚。」 「我这一巴掌只是在告诉你,为什么要自己去承担这些,你不是被人丢下的孩子,你有人爱有人保护,不要因为胆怯,而挑选了你明知是错误的路。」 陈千艺垂下眼眸,樊棠也看不清的眼睛里的神色,随后陈千艺含糊地说了一句话,模糊到樊棠也听不太清楚。 樊棠问,「你说什么?」 陈千艺也只是摇头,避开了话题,「棠棠姐,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你找个时间去看一下陈呈,虽然陈呈房间一直锁着,不让其他人进来,但你的话应该能进去……」樊棠站起身,走到陈千艺身旁,安慰地拍着她的肩膀,思索了片刻,「我和你一起去吧。」 陈千艺似懂非懂地答应了樊棠,「但如果阿呈连我都不见呢?我没有把握他一定会见我。」 「你就在他门边大喊说『阿呈!怎么办!我出事了!』九成九的机率他会开门。」樊棠出了个不算烂但也不算机智的提议。 「喔……好……我到时学一下。」陈千艺不懂这个做法,但棠棠姐这么说也一定有她的用意,可是阿呈有这么笨吗? 樊棠,「没有啦,到时再想办法。时间也差不多,要上课了,你回去吧,放学再过来找我。」 「嗯。」陈千艺还是云里雾里,正要推开门离开时,樊棠落下了一句提问。陈千艺定格在那里,没有回答樊棠,下一刻鐘声响起,樊棠像是不理会陈千艺的答案,从办公室后门离开,而陈千艺只是望了眼她的背影,她也该赶回去上课了。 ——「你会恨我吗?不是我爸,而是我。」 ——怎么可能没有恨过…… 樊棠靠在走廊上的栏杆,这一节她没有课,突然想去当个围观群眾,还特别和汪沁澜打听了拍戏的位置,挑了个不影响拍摄的地方佇立着。 易晟晞拍戏时的模样,樊棠从未见过,现在的樊棠,也忽然想见见易晟晞。 正式开拍之前能看见易晟晞站在艳阳底下,化妆师补妆的片刻,拿着剧本一次次地尝试着感情该如何詮释。 是不同于私底下大男孩的模样,成熟专业,让樊棠双眼离不开。 只见眾人匆匆站定了某个定点,大概是要开拍了,易晟晞拿起宝特瓶仰头灌了一口冰水,来到拍摄位置,导演喊「action」的剎那,易晟晞的眼神立刻变成吊儿郎当带着嘲讽的笑意。 樊棠见到这副转换的模样不禁讚叹,一秒鐘的情绪眼神切换,这就是演员的素养吗? 此时拍摄的部分是易晟晞所饰演的反派,被主角发现才是推动霸凌的主要角色,而易晟晞毫无担心之意,反而对主角嗤之以鼻,将他推倒在地,拎着对方的衣领,句句嘲讽。而下一刻被主角反压,主角张嘴就是大义凛然的说教。 樊棠有想到,前些天汪沁澜一直抱怨着反派的高光系列,有一部分改到男主角,这样角色和剧情上会有严重的割裂感。可惜汪沁澜只是个小实习生,没有人在意她的想法。樊棠撑着下巴,边想边笑着,可怜的社畜哈士奇。 易晟晞因为需要取不同角度,多次拍摄同样段落时,也不见疲态或是尷尬感,反而一遍遍之后,更好掌握人物面部细微表情传达的情感。 导演喊「卡」后,收起了原本揣着狠戾眼神和挑衅的嘴角,朝着导演和工作人员鞠躬道谢,走到化妆师旁边补妆,听导演讲解下一场戏该如何去詮释。 导演扫视片场时,看到几名工作人员因天气过于炎热的缘故,有些中暑的跡象,毕竟也在大太阳底下连续拍摄了好一阵子,细算进度也没有落后,便让大家休息一个小时。 在远方的樊棠没听清楚导演说了什么,只见剧组人员纷纷解散,正当樊棠疑惑之际,易晟晞就朝这里跑来。 易晟晞来到樊棠眼前时,樊棠还一脸呆愣,惊讶地问道,「拍完了?」 「还没,天气太热了,导演让我们大家休息。」易晟晞手抓着走廊栏杆,由下至上望着樊棠,兴奋地一蹦一跳,「你是来看我的吗?」 对不起(01) 樊棠没有回答易晟晞的问题,反而拋了另外一个提问,「休息了?那汪沁澜跑哪里了?」 「嘖!」闻言的易晟晞不开心了,皱起鼻子呲牙咧嘴,「我都在你面前了,还问那一隻哈士奇干嘛!」 「哈哈哈哈哈,关心一下嘛。」易晟晞的表情惹了樊棠止不住的笑意,眼泪不自觉从眼眶流出。 刚刚明明思绪万千,脑子静不下来,不断地思考事情,在看到易晟晞演戏时,不自觉忘掉那些琐碎烦人的事情。现在看着本人就站在自己眼前,心中角落那最后的一点点坏心情,也被一扫而空。 樊棠突然能体会汪沁澜追星的心情了,原来自己喜欢的人来到自己面前,真的能让心情像找到了太阳一样。 易晟晞还是正直地答道,「去休息室研读剧本去了。」 学校特别挖出了几个有冷气的教室借给剧组,充当休息室。樊棠听了也羡慕不少,她这个老师呆的办公室有是有冷气,但不准开,太过分了。 「你也不用太羡慕哈士奇啦,她刚刚被削了。」易晟晞道。 「怎么了?」樊棠担心问道,汪沁澜这个性一部分遗传到她妈,谁都不怕,谁都敢骂,主打一个不服就干。 「和陈编剧吵起来了,陈鸿说她不懂剧本让她多读剧本,所以汪沁澜现在就被她的导师压在休息室。」易晟晞解释道,「陈鸿有背景,汪沁澜惹得起,但她老师可不想惹。」 「也好,磨一下她的脾气,跟狗一样犟得要死。」反正也无伤大雅,最多等汪沁澜回到家,自己在听她抱怨,不然她这个性子以后有苦头吃。 「好了,哈士奇的问题也结束,你怎么不问问我?」易晟晞说。 樊棠,「问?我要问什么?」 易晟晞眼珠子一转,「那也不要问我的事情好了,问问你的吧!」 他手扶着栏杆,纵身一跃,轻松的跳过栏杆,站到樊棠的身边,靠着栏杆,「你这两天看起来不太开心,怎么了吗?」 「易先生,我怎么记得我们这两天没怎么见面。」樊棠打趣地道。 「就是一种感觉,不只这两天,你来沉埕之后,看起来状态一直不太对。」易晟晞头一歪柔声道,「我想着你回到老家后,心情应该会很好,但好像没有……」易晟晞抬手,小心翼翼地将樊棠额前的瀏海拨开,像是在珍贵对待某一项易碎品,深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出点力气,便会碎裂于一地。 「总觉得你一直闷闷不乐……能和我说说看吗?」易晟晞不自觉低下身子,连同语气也柔和了不少。 来到沉埕后遇到的那些事情,自己好像丝毫没有和易晟晞提起过,她不太喜欢将不相干的人扯进来,若不是汪沁澜一开始就在这场局里,樊棠也不会拉她一同讨论,找上早景日也是因为报警成了一个困局,只能请託警察内部信任的人一起,但是易晟晞…… 他和这件事情毫无关係,甚至身份根本就不适合踩这一淌浑水,如果这件事情只有她自己担下来的话,是不是结果会更完美一些。 「如果你希望我不要有作为,我可以不做任何事情,如果你希望我能帮你,那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易晟晞一字一句说得郑重、诚恳,「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什么事情都不说,棠棠你如果不说大家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樊棠仍然不语,只是缓缓地压低身子,直到坐在了地上,易晟晞也没再多说,画葫芦似的和樊棠一起坐着。 易晟晞知道樊棠此时正在思考,他默默地捡起落在走廊上的枯叶左右晃动把玩着。易晟晞从来不介意在樊棠身上花时间,即使只是等她思考。 樊棠拗不过对方,试图在脑海中拼凑出完整的事件,让事情听起来轻描淡写,「我有个邻居小女孩,从小我就把她当成妹妹一样。」 「她和学务主任,就是徐彦,跟几个同学出了些问题……」 「嗯。」易晟晞稍稍将头转向樊棠,眼神不曾移开,他怕一个失神,自己就会落下樊棠的讯息,就算只是枝末细节,这是他能慢慢了解、慢慢走向她的方法。 彷彿过了一个世纪,樊棠也不知道确切时间过了多久,快要一个小时了吗?还是其实只有几分钟,樊棠顿时失去了时间流逝的体感。 期间,她捨去一些自己和陈千艺之间关係成分,只将road和徐彦的前因后果说给易晟晞听。毕竟事关学校的教职人员,樊棠挪着身子凑近易晟晞,低声的说道,「现在有请警察局的朋友帮忙,就是上次夜市见到的那个男生。」毕竟那天晚上一起玩了一整路,易晟晞对他并不是毫无印象,特别深刻的就是得知那个男生和樊棠哥哥有一腿。 易晟晞,「我能帮到你什么吗?」 樊棠摇头拒绝,「和你说,不是想让你做些什么,或是帮我。只是在想……如果要和你在一起的话,是不是坦承一点会比较好。」 易晟晞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顺着樊棠的话说下去,「确实。」 易晟晞不似之前樊棠打直球时害臊无措的模样,反而閾值逐渐拔高,已经开始适应,见反应不如自己所想,樊棠轻声懟了句,「脸呢?」 易晟晞捏了下自己的脸颊肉,装作给什么东西一般,将手放到樊棠的掌心上,「喏,送给你了。」 樊棠配合着易晟晞,先是打开掌心,东瞧瞧,西瞅瞅,随后迅速起身,摆着投棒球的姿势,将掌心的物品扔了出去,随后将手放于眉前眺望着远处,朝易晟晞灿烂地笑道,「被我丢了,嘻嘻!」 易晟晞,「嘻屁嘻啊,把哥的脸给捡回来,哥要没脸见人了!」 樊棠,「送我了,就是我的!」 两人在走廊间玩闹着,让樊棠有一种错觉,这样子似乎特别像校园时的小朋友,不敢宣之于口的感情只能透过玩闹来试探。 等到易晟晞的休息时间到了尾,两人才有些收敛,樊棠却也是憋不住的笑意,边笑边说道,「我们这样子特别像两个乳臭未乾的小屁孩。」 樊棠和易晟晞分享了刚刚脑海中所想,易晟晞不服气道,「那是你不是我,我是有爱大声说的人。」 樊棠鄙夷地说,「你这个行为叫做骚扰。」 「算了,谁让你长得帅。你不知道搁在高中那时,我们班很多女生都暗恋你三年,甚至你毕业,她们都高三了,还是忘不掉你,你个骗人女孩的渣男。」 谁让易晟晞长了一副纯情男高的脸,恣意昂扬的性子,总有人高低也暗恋个几年。 易晟晞兴致勃勃地问道,「包括你吗?」 樊棠直接且诚实地回覆,「我那时知道你但又不认识你,我不会喜欢一个连话都没说过的人。」 易晟晞小声的嘀咕,「明明就有说过话。」 「嗯?没听清楚?」樊棠只听到微笑的声音,却没听清话里的内容。 易晟晞喊道,「偷偷骂你健忘啦!」 「什么鬼?」樊棠见看了下手錶,时间也差不多快一小时,催促着易晟晞,「一个小时了,休息时间结束囉!」 「你这是在赶我走?!」易晟晞不可置信。 樊棠噗哧一声,「快回去啦,你看剧组的人都回去的差不多了。」 走在前头的易晟晞三步一回头,嘴里还骂骂咧咧,樊棠受不了嫌弃了一句,「不要碎碎念啦!」 准备跑开前,易晟晞总算讲了句正经的,「不开心的话可以来找我,有时很其他人抱怨讲讲八卦,对身心灵还是不错的。」 其实也不是很正经。 樊棠,「知道啦!」 cookie: 那是易晟晞十八岁的事情,第一次见到樊棠,他在台下,而樊棠在台上,她眼眸盈盈秋水,微蹙着的眉毛,易晟晞永远也忘不了;第二次见面,樊棠就在易晟晞前面,那双眸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那时下课时间,易晟晞和耿照然在走廊并排走着聊天,转角处时,易晟晞差点与另外一人迎面撞上,好在他反应迅速,立即停下脚步,看到那人的面容,易晟晞下意识地说,「是你!」 一直低垂着头的樊棠闻言抬起头,她不语只是盯着易晟晞的眼睛,等他继续说下去。 樊棠摘下了口罩,独留一环掛在耳朵,手上还拿着冒热气的水壶,见眼前的人迟迟没有下文,便稍稍点头,绕开易晟晞离开。 身后的耿照然问,「你干嘛没事把人喊住,又不说话?」 易晟晞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那位女生,好漂亮。」 第一次见面时,距离过远看不太清,这一次易晟晞注意到樊棠左眼底下有一颗泪痣,那双眼型上挑韵味十足的丹凤眼,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易晟晞不仅想起樊棠捧着柳琴弹奏的模样,她大概是古画中走出来的美人。易晟晞眼神追随着樊棠,只见她朝一个女生走去,那女生察觉到视线也往自己的方向看去。 易晟晞一向对眼神中的感情,有着敏锐的感知,那女生望过来的眼神有着崇拜爱慕,他也就没在多留,转身准备离开。他的身份总是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自作多情也好,察觉到不对劲,能远离就第一时间跑走。 耿照然却道,「你先走,我有些事情。」 「二哈?」樊棠发现汪沁澜一直看着她刚刚走过的方向,顺着汪沁澜的眼神方向,向后看去,樊棠了然一笑,「很帅齁,耿照然。」 「人家不只是很帅了,他那是清冷的像脱离俗世的神明。」汪沁澜的小迷妹发言,樊棠也习惯了。 樊棠,「好好好好,现在上去要签名还是来得及喔。」 「所谓的粉丝就是要做到不打扰。」汪沁澜说得振振有词,话题一转,「照然哥身边的男生一直看着你,你认识?」 樊棠解释道,「那个帅哥?不认识,应该是我们两个刚刚差点撞在一起,所以他才多看了几眼。」 樊棠时常会被其他人骚扰,也是托这张脸的缘故。汪沁澜知晓后也时常陪在自己身边,遇到意图不轨的人,汪沁澜就第一时间挡在自己面前。 嗯,是护主的。 汪沁澜,「喔,那人确实帅欸,难怪能被你说。」 耿照然正想向前搭话时,汪沁澜身边走来了一位男子,亲暱地牵起她的手,而汪沁澜也是习以为常反握回去,只剩樊棠皱起眉头嫌弃道,「这里还有一个活人。」 耿照然停下脚步等到那三人走远后,眼色黯然着低头离去。 对不起(02) 夜间,樊棠亲眼见着自己的学生翻过别人家的围栏,绕到后门,虽然这个「别人」是陈千艺的挚友陈呈。予理来看,看着学生擅闯别人家,还一脸兴奋地朝自己招手,正怂恿着自己模仿,她是不是应该要阻止一下陈千艺。 樊棠对于陈千艺的邀请不为所动,陈千艺手招得更加起劲,樊棠板起脸色,疯狂摇头,死都不要!要去你自己去!她就呆在围栏外面就行。 陈千艺瘪起嘴巴,也不强求,转头对着窗户吹了几声口哨,片刻也没等到回应,陈千艺又吹了几声,屋里头依旧一片寂静,但房内的灯亮着,似乎是里头的人不想回应她。陈千艺摇着头,不行,阿呈也不想理自己了。 樊棠觉得如果是陈千艺或许还有机会,毕竟连自己也是藉着陈千艺的原因,才和陈呈见到。 莫非人家真的只是想提醒自己保护好陈千艺,小心徐彦。 正当陈千艺灰头土脸想翻回来时,樊棠上前示意她回头,窗户出现了一抹人影,下一秒那人拉开窗户,表情有些急躁。 「阿呈!」陈千艺用着气音喊道,爬到一半的围栏,不管不顾逕直往下方跳,险些踩到石子扭了脚,好在樊棠手伸进围栏缝隙扶住了陈千艺。 陈呈在上头明显也慌了一下,「小心一点。」陈千艺不好意思地撑起身子,来到窗户下方,只听陈呈碎念道,「不是有传讯息让你先不要找我吗?我过些天会去找你。」 「有吗?什么时候?我手机前些天被我妈没收了,看不到讯息。」陈千艺一脸疑惑。 陈呈也拿陈千艺无可奈何,只能连连叹气。 樊棠站在他们身后,一开始陈千艺还压低声音,讲到后面两人逐渐吼道,所以攀围栏对暗号的意义在哪? 陈千艺,「棠棠姐我们从前门进去,他家人不在。」 进到屋里的几人,相比在屋外时,似乎有着千言万语诉说,好不容易见面时,却是相看两不语。樊棠规矩地窝在陈呈房里的小桌旁,她只是没料的事情会进展的如此顺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只能先开口,「这两天状态还行吗?」 陈呈苦笑之馀,眼神也不忘瞥向陈千艺,「也就那样吧……」 陈千艺坐在陈呈对面显得急促,发现陈呈的眼神时故作镇定从包里拿出许多小饼乾,眼神回避着,但口头依旧关心道,「听说你躲在房间常常不出来吃饭,这些可以让你垫个肚子。」 陈呈心思敏锐,怎么会注意不到陈千艺的异常,他观察着樊棠的神情举动,似乎也能猜个半分。陈呈拆开一包饼乾,里头正是自己喜欢的巧克力味,饼乾送入口中,他缓慢的咀嚼,咽下后才开口说话。 「你们想知道什么,还是想我帮什么。」那块巧克力饼乾像是定心剂,而咀嚼的过程,只不过是在说服自己该面对一般。 他自然知道被强奸后该如何处置,也知道自己不能放任徐彦逍遥在外。自己如果躲藏太久,他也怕徐彦会因为恐惧破罐子摔碎,朝其他人下手。 陈呈看向陈千艺的眼神温柔,想上前抱一抱安慰她,自己没有对她生气。 只是想逃避一阵子而已…… 留一些时间让他自怨自艾,做着这些的自己,想有一点任性的自己,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陈千艺对他而言,是知己是灵魂。 陈呈又何曾不怨叹自己为何个性如此,因为害怕人际关系的来往,他变得越发阴沉,逐渐地,人们不再靠近自己。是陈千艺从这个深渊将他拉起,他不再恐惧其他人,他也开始重新拥有了朋友,因为陈千艺,陈呈知道自己不是怪咖。 所以他捨不得陈千艺受到伤害,一直以来都是陈千艺保护着自己,现在也该换自己保护她。 所以……「你们想要什么我做什么,我都可以配合。」 陈千艺闻言猛然抬头,却被陈呈抬手压了回去。陈呈便依着这个姿势,安抚地揉着陈千艺的头顶,「没关係的千艺,不用这么拘谨,你知道的,我永远都不会责怪你。」在这个年纪,陈千艺帮助了陈呈的举动,对他来说无疑是拯救了世界。 陈千艺是陈呈的英雄,虽然有时候很不靠谱。 「嗯……」陈千艺也没有移开身子,只有陈呈才能感受到她正轻微的点头,眼泪跟随着重力掉落在地板。 陈呈,「老师我知道你们是想要劝我什么。」 「像是,要勇敢正视自己,解决问题;或是,错的人是他不是我。我都知道,所以我才没有赶你们走。」 「老师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帮我呢?」 就如同先前陈呈所说,报警得到的绝对会是闭门羹,和更加残忍的对待。 「很可惜,我找到的方法也是警察,但你可以相信我,那个警察和其他人不一样。」樊棠将手机里早景日的照片递给陈呈看。 陈呈发自内心真诚地问道,「哪里不一样?」 樊棠嘲笑说,「徐彦这么肆无忌惮,也不过就是仗着自己身后有人有背景。那如果调查的人背后靠山更大呢?他们玩官官相护这一招,那我们也能玩,当一回靠爸族也不是不行对吧。」 「他吗?」陈呈指着手机里的人。 「放心,人家是富贵少爷,跟我们这种死老百姓不一样。」樊棠叹了口气,会投胎的人果然不一样,「我这里要的很简单,徐彦性侵你的证据,和你这一位证人。」 陈呈自嘲地笑,确实简单,但也很难。做为证人,做为证据,他有九成九的机会暴露在大眾的视野下。他或许会成为其他人下饭时的谈资,也或许会成为酸民键盘下的攻击人物。 陈呈起身来到书桌前,书桌刚好在床铺的正对面,他从里头拿出一隻笔,怀念地摩挲着,「这支笔是我过世的外婆送的生日礼物,因为我和她说我未来的梦想是记者。」陈诚自嘲道,「和我不搭吧,记者侃侃而谈的模样和我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樊棠一本正经道,「怎么会,像我的梦想是包租婆欸。」 陈千艺也跟着参与,「对啊,我以前的梦想是当光之美少女欸。」 陈呈笑出声,「噗哧!我不是来找安慰的啦!听我说完!」 好好好。 「外婆和我说,这支笔不仅仅有录音的功能,他的笔身是针孔摄影机。」陈呈将钢笔递给樊棠。 樊棠立马会意,她知道陈呈的意思,接过钢笔后观察着笔身,果然有一处有着微不可见的圆点,如果没有提起,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况且陈呈也不会让徐彦碰到这一隻笔。 「徐彦不止一次来过我家。」陈呈说道,所以自己也有机会让陈呈留存直接性的证据,「那天徐彦又来我家,我将针孔的位置朝向床铺,只是影片只有短短的十分鐘左右。影片我存在随身碟里,我等等复製一份给您。」 「陈呈,对不起,让你再一次面对这些。」樊棠亏欠说,让受害者重新回忆这些,无疑是对他的二次伤害! 「我反而感谢您,我曾经真的想过,要不就这样算了,反正国中三年一下子就撑过了。」陈呈羞愧的低着头,「但是我独自在房间的时候,满脑子都在思考,是不是我逃避了,徐彦就会对其他人下手……」 果然是陈呈,扒开伤口伸张正义的主要理由不是自己,而是为了其他人。 陈呈眼睛通红,终究是憋不住情绪,装不出云淡风轻的模样,眼泪不停从眼眶流出,语气颤抖,依旧倔强的隐忍着,「所以老师,拜託您了,我只有您可以帮我。」 樊棠走向前,双手搭在他的肩膀,「陈呈,看着我。」 「无论如何,我都会让这个事情有个结果,也会让徐彦去坐牢,所以来上课吧,事情都尘埃落定后。」樊棠的目光坚定,总是让陈呈不自觉地相信并跟随着。 「嗯、嗯、我会去的,我会再回到学校,会亲自和刘书伟他们道歉!」陈呈嚎啕大哭,他才十三、四岁而已,陈呈已经在以他认知中,最冷静的方式处理和面对。 或许陈呈需要一生来医治此时的伤痛,也或许陈呈一辈子都忘不了,他被崇拜的老师困在狭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但是陈呈永远会记得会有一个陌生人,向他伸出援手,樊棠安慰地抱着对方,陈千艺见状也起身跑过去。 三个人以疼痛的伤疤做为起始相遇,以安慰的拥抱做为彼此之间的连结,樊棠由衷希望上天不要对这两个孩子太过分,他们已经承受着很多了。 幸运(01) 周末的午后,樊棠来到早景日的家中,她坐在客厅沙发上,把随身碟推向早景日,「这个,可以做为证据吗?」 早景日将随身碟搁于掌心上,颠了几下后好奇地问,「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樊棠,「徐彦强暴陈呈的影片。」 「怎么有这个啊?」早景日张大着嘴巴,讶异地喊道,「你从哪里搞到手的?」 「那小孩亲手交给我的,我也答应他会处里好这件事情。」樊棠靠向椅背,整个人像脱了水一般无精打采,樊棠不能说没看过人心险恶,他们家当初破產一次就是因为爸爸被他的挚友骗,但是每见识过一次,心底总是会泛起丝丝凉意,鸡皮疙瘩。 早景日,「放心吧棠棠姊,我这边关于徐寧安在夜店下药迷姦,和徐国樑贪污的证据也有了不少,现在你就等着收网就行了。」 「但是我这边会先处里好,找一个时间让那位同学来做笔录。」 樊棠担心说道,「直接到警察局的话,不会让其他人发现你在调查吗?」 「这就是我的目的,早上做完笔录的同时,下午直接到学校去抓。至于徐国樑和徐寧安,一个已经以我个人的名义上报,他现在想要填洞也是于事无补。儿子呢,目前还逍遥在外,我现在等法务科的报告,和受害者那里我都有私下探访过,也不算没有进展。」 「他儿子的事情我反而比较难处理,警察局里没有人愿意插手,侦讯室那里我不能碰,审问嫌疑人那些根本无从下手。但他爸的话金钱流向那一些我还可以私底下偷查,或是请我爸那里认识的人帮忙。」 樊棠问,「那徐寧安就不理他吗?」 早景日,「只要徐国樑和徐彦一倒,就那个小屁孩抓着自然也容易,就等小朋友来报案,我亲自给他们做笔录。」 樊棠,「被停职了,侦讯室也不能用,你是要怎么替人做笔录?」 「我外婆说想我了,也想看看我的工作环境,来一趟警局合情合理吧。」早景日无辜的就像自己只不过就是被家里老奶奶宠坏的孙子,「你看看那些警察对徐家人的态度,我也想要!我没和其他人说过我家里的情况,所以我可以睁一眼闭一隻眼,那如果知道了,有一些后门总该对我开一下吧,例如恢復我得职位。」 樊棠嘴角抽搐心里骂道,别人玩靠山游戏,早景日也有样学样的跟着玩,而且玩得叫一个炉火纯青、登峰造极!这人真的是把金手指开到一个极致! 现在问题总算也是拨开黑夜,露出了一点点的曙光。 「事情解决的好容易,也太不真实了点。」樊棠本以为这件事情可能会处理好几个月,甚至都有不如在这里接半年家教的衝动,没想到现在已经进展到这里,不真实的彷彿梦里的感觉,让樊棠不自觉的有一点心慌。 熬了几个大夜的早景日顿时不乐意了,他手先是比了个三,思考一下发现不对!太少了,随后比个五,「什么叫好简单,我好几天没睡欸,三天!不不不,起码五天!」 「你说简单吧确实简单,有能力的自始至终只有徐国樑,而徐彦和徐寧安就是被色慾迷住双眼的傻子,自然从他们两个人下手最好。」 樊棠还记得刚刚早景日说,自己已经抓到他贪污的把柄,「但徐国樑不也是被你抓到了。」 早景日朝她摇手指,「棠棠姐你这就不懂了吧!徐国樑是谁?副署长欸!」 「副署长不是说你有能力就能升,还得有位置让给你。你没出事,自然相安无事,大家有利共图;但要是你有一点出事的苗头,我为什么不把你拉下来,扶持自己的人上位。」 樊棠脑筋一转,也能釐清中间的关係,「徐国樑被人卖了?!」 「嗯,我也就是透露一点徐彦的事情。」早景日自豪地说着,「简单的地方在于,我有后门可以走,还有大山可以靠。如果换了另外一个小警察来,可能刚查到夜店下药案件,就直接被调去某个乡下郊区指挥交通了。」 「而难的地方就是那两个没权没势的孩子,如果那两个孩子没有遇到你,他们几乎是求助无能,其他警察对他们压根都不管用。」 确实……有早景日在警局那里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刚好人调到沉埕,樊棠才找上他。如果没有早景日自己还能找谁,二哈她爸? 无稽之谈…… 警察署署长汪烈明,从来不闻不问汪沁澜的事情,只要她女儿不捅篓子,不丢了她的宝贵性命,那个人都无所谓…… 樊棠也不捨得汪沁澜拉下面子去求汪烈忠。 如果陈千艺他们甚至是没有寻求自己帮忙,自己没有回来沉埕附中当音乐老师…… 樊棠脑海中浮现出road的故事,受害者举起斧头杀害了加害者,也杀了自己…… 早景日,「他们两个是社会纵容下的被害者,但同样他们也很幸运,他们还有别条路可以选。」 樊棠嘲讽地笑着,陈千艺他们算幸运吗?幸运的话就不会遇到这种事情! 早景日猜出樊棠的想法,「我知道你想骂人,但是你还记得沁澜姐说原本road的那些孩子们吗?他们都走向了死亡。」 樊棠肌肉抽痛着,早景日说得有够没人性,但足够真实。当这些新闻爆出来,是不是总会有一批人开始无关紧要的发言「好险小孩子幸运」、「真正的恶人总会被人抓出来的一天」、「哇!警界的黑暗!」 究竟有多少人发现了本质上的问题根源,或许连自己也是迷失其中的一个人。 但是为什么,问题会变成了幸运和死亡二择一…… 樊棠饮下最后一口花茶,茶凉了失了好些茶味,早景日也发现见底的茶杯,拿起一旁的空壶问,「还要喝吗?再泡一壶给你。」 樊棠起身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不了,等等还有事情,我差不多该走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在和陈呈说,找一个我也有空的时间吧,我陪着他。」 早景日,「你陪着没有用。」 「什么?」樊棠回过头满是不解。 早景日提醒道,「你忘记了吗?小朋友未成年报案需得监护人陪同,你们都还没有和他父母提过这件事情吗?」 「我不确定,但应该是没有。」樊棠猜想陈呈一定怕父母的责骂,而不敢将这件事情和他们说。 早景日,「你再劝一下吧,现在就只差他报案而已,不然事情会很难进展。」 樊棠,「我会在和他说说,到时联络你。」 在离开之际,早景日注意特樊棠手腕上的链子称讚道,「手鍊好漂亮喔,在哪里买的?」 樊棠抬手看了下自己海棠花样式的手鍊,手腕晃动时,上头的一些珠子配合着链子甩动着,「这条吗?从太阳上掉下来的。」 早景日,「……」看来棠棠姐是真的被逼疯了。 - 在早景日家中一呆也过了四、五个小时,那间房子原本是他外婆名下的,后来外婆搬到京城和早景日的父亲一起住,屋子就间置在这里,过了几年才等到了早景日。 小时候樊棠也不是没有来过这里,早景日来会来沉埕过暑假和新年,所以樊棠和樊梧两人时常窝在早景日家中。那时早景日的外婆还住在这里,外婆手艺好,总能烤一些饼乾麵包。 做为谢礼,樊棠樊梧也会揹着琴,在外婆烤小点心的时候弹曲子给外婆听,早景日天性爱闹腾的,静不下心来,也会在一旁跟着手舞足蹈唱歌着,外婆也笑得开怀。 - 樊棠带着一些从街口买个小吃,坐在易晟晞旅馆后面的阶梯上。 虽然和早景日说是有事情要离开,但离易晟晞相约的时间还是隔了几个小时,只是樊棠对早景日的家有怀念也有着牴触,像是在高海拔的地方,一时之间还适应不了,喘气的幅度增大。 樊棠的潜意识总会认为,角落里还有着哥哥的影子,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往周围瞧。 所以事情谈完之后,她就跑出来了,要不要以后还是和早景日约外面,但在早景日家中胜在隐私性,可以放心的高谈阔论。 身后若隐若现的脚步声缓慢接近,樊棠稍稍偏过头,用馀光向后看去,那人躡手躡脚而樊棠按兵不动没打算戳破他。等到对方准备将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吓唬人的时候,连忙往左侧避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绕到他身后,换樊棠去拍他的肩膀。 樊棠喊道,「想吓我啊,易哥!」 心上人(01) 阶梯上樊棠没控制好重心,险些踩空将自己摔了,易晟晞眼明手快托住后方压在自己身上的樊棠,易晟晞被惊地瞪大眼睛,笑骂道,「吓死我,我刚以为你要摔了!」 「还不是你先的。」樊棠倒像个没事人,彷彿刚要摔倒的不是自己。 易晟晞一个使力,接着姿势直接将樊棠背起,樊棠失去重力控制时,心慌了几秒,下意识的让自己更贴向易晟晞,双手环绕着易晟晞的脖颈,怕等等自己真的摔了。 易晟晞兴奋地喊,「哇吼!樊棠起飞!」 刚刚还若无其事的樊棠,现在吓得骂了一句,「啊啊啊啊!你个疯子!」 等到易晟晞站稳脚步后,樊棠才松了一口气,脚就靠着易晟晞的小臂甩荡着,然后在他面前晃了下掛在手臂的食物,「易哥闻看看香吗?」 易晟晞配合着樊棠的话,头向前探去准备闻闻袋子的味道,樊棠为了报刚刚「起飞」的仇,在他靠近时手越拿越远,他接近一点樊棠就挪一点,易晟晞宛如一隻好奇的小狗狗在嗅着追着食物跑。 「嘖!」易晟晞揹着樊棠左右晃,樊棠连忙拍着他的肩膀喊认输了,没办法谁让此时的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在易晟晞的背上任由宰割。 「输了输了!停停停!我们下来吃东西!」 「知道怕就好!」易晟晞也是见好就收,他微微蹲下,等樊棠踩稳好地板后才站起身子。 两人随性地坐在阶梯上,旅馆位置稍显偏僻,只不过胜在于离片场近,而汪沁澜就是下班后骑着小摩托回樊棠家。恰好剧组的人都是能吞环境糟的苦,但不能吃睡不饱的痛,所以导演他们毅然决然决定了这一间。 因为可以多赖床个十几分鐘! 易晟晞翻看着那些袋子装了什么不同的小吃,烧烤、滷味还有咸酥鸡跟地瓜球,易晟晞兴致勃勃拿起一根烤串吃着,「嗯!好吃!有碳香气!」 「那必须,我挑的能不好吃,都是在地人才知道的小店。」樊棠听了易晟晞的称讚,又替自己吹嘘一番,整个人正得瑟着。 易晟晞叼着牙籤,悄悄地往樊棠的方向在移一些,在靠近一些,然后从樊棠侧面由下往上的看着她。樊棠见易晟晞笑得眉毛弯起,眼里盛了无尽的柔意,樊棠的目光不自觉看向他的眼角。她在某一次的聊天中,忽然观察到易晟晞笑起来时,眼尾会多了几条皱摺,总勾引人抬手去抚摸,用意并不是想将他抹平,而是想看看这个皱纹出现在爱笑的人身上,是多么的锦上添花。 樊棠心道,这个皱纹真的好像猫咪的鬍鬚…… 思考的期间,樊棠不知不觉的抬起手,轻轻抚上那一处。 而眼尾感受到不是自己温度的易晟晞,眉毛一挑,有种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好像勾引到自己心上人的自豪感。玩味的表情让樊棠定在那里,手收回也不是,继续放着也不是,只好想一个掩饰的藉口。 樊棠抽走易晟晞叼在嘴边的牙籤,一本正经地说教,「几岁了,还干这一种危险举动!」 看来是真的很想把刚刚那件事情翻篇过去,藉口生硬的要死,她这不就是在赌自己会配合她吗,两个人一起装傻。 易晟晞觉得这样彆扭的樊棠,很可爱!他笑出了声,还浮夸演技的后仰倒在地上。樊棠对于易晟晞的配合度感到不满意,他这是在嘲笑自己?! 樊棠,「笑什么笑啦,今天心情这么好喔!」 易晟晞伸手拉住樊棠的手腕,仰视着她,手指正不安份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珠鍊,暗示着樊棠,自己发现了她在手腕上掛了个能哄人开心的小彩蛋,「你觉得我心情能不好吗?」 樊棠觉得易晟晞有一个指节触感不一样,想了三秒后反手握住他的手掌。樊棠拿着易晟晞的掌心放到他自己面前,「我今天应该也很难不好。」 指节上是一枚太阳模样的银戒指,易晟晞被抓住的那隻手一摊,「我心上人送我的,我能不带吗?我不仅要带,我还要戴在左手无名指。」 说完就动手想去摘掉食指的那枚戒指,将它换到无名指上,樊棠甩开他骂道,「你还真的是没羞没臊,丢脸!」 「我在给我的心上人安全感和自豪感,你呢?」等换好戒指的位置后,易晟晞撑起身子,嘴贫地说着。易晟晞和剧组回来旅馆后,衣服也没来得及换,仍下随身物品急匆匆地去旅馆后面找樊棠。 白色衬衫沾染到易晟晞的汗水,紧紧贴在身上,隔着衣服也能看到,精瘦的腰线被衬衫画出轮廓弧度,带着涩气的氛围。 樊棠先是咽下了口水,随后不服输展现着海棠花链子,「我这样带着,还没让我的心上人感受到安全感吗?」 易晟晞,「这条链子是我送的,那你刚刚的意思,是不是承认我就是你的心上人?」 樊棠,「你猜猜看。」 易晟晞探头过去追问着答案,「是吧!肯定是的!你也只有对我说过喜欢我!」 「你也知道我只有对你说过我喜欢你。」 樊棠快速的在易晟晞耳边,轻轻地说上一句,「我有在慢慢的喜欢你了。」 易晟晞的脸突然窜红,而且是肉眼可见的从脖子一路爬到耳根子后,即使现在有一点丢人,但他还是想要说出那一个问题,「有比上次喜欢吗?有比第一次见面还要喜欢吗?」 樊棠笑骂道,「你最后一个问题这不是纯属废话吗?我怎么可能没有比第一次见面还喜欢。」 易晟晞不依不饶,「那和上一次比呢?」 樊棠,「有,这一次比上一次还喜欢,明天也会比今天还要喜欢,后天也会比明天还要喜欢。」 「樊棠,我会等你到百分之一百喜欢我的那一天!」易晟晞满心都在期待那天的到来。 樊棠吐槽着插了一个咸酥鸡,往易晟晞嘴里塞,「你那什么表情,吃你东西啦,吃还堵不住你的嘴了。」 易晟晞也没有反驳,还喜孜孜的认为樊棠刚刚喂自己咸酥鸡。眉开眼笑的易晟晞和樊棠一块儿把这些小吃分赃,一来二去也到十二点。在家里的汪沁澜,迟迟等不着樊棠回家,打电话来催促她怎么还没回来,樊棠还拿着手机时,易晟晞低声问道,「太晚了,我等等送你回去。」 樊棠拒绝提议,「没关係,这个时间也没什么公车,你不好回来,我等等让汪沁澜骑车来一趟就行,就十来分鐘的事情。」 电话那一头的汪沁澜自然也听见两人的谈话,『合着我是你们俩爱情中的邱比特?』 易晟晞对汪沁澜喊道,「听到没哈士奇,来接主人回去囉。」 汪沁澜默了半响,樊棠就听到她骂骂咧咧的穿上外套,拿着钥匙来到机车前嘴巴都还没停。等到骑车到旅馆,樊棠在上车时,汪沁澜还在骂骂咧咧,最后骑车骑远了,汪沁澜依旧继续骂骂咧咧。 后座的樊棠嫌吵,在汪沁澜等红绿灯的时候唸道,「嘘,二哈别一直汪汪汪的。」 汪沁澜闭上嘴巴,不可置信得回头,谁大半夜出来载你回家的!你现在是在嫌弃自己吗?樊棠諂媚一笑,指着前面的交通标志,「剩五秒囉。」 看来她不是邱比特这种高尚的生物,她就是那两人爱情中的垫脚石! 计画(01) 七月来到最后一周,飞扬计画接近了尾声,沉埕附中风平浪静了好些天,对于樊棠而言却是暴风雨的寧静。 十一点左右,樊棠先来到学校,她无力地躺在椅子上盯着墙上的时鐘,时间正无声无息地走着,估摸一下时间,陈呈和陈千艺应该都来到警察局。陈呈那里还好,只是陈千艺听到需要监护人一起陪同时,双唇发白,脸色青了一半,让她妈妈来跟让她去死没什么两样啊! 早景日刚刚传来了消息,调查局已经派人找上徐国樑,大概傍晚的时候,他就会让记者放消息出去。 - 两名穿着正式的女生,来到徐国樑家中,其中一人手拿证件自称是检察官,「徐国樑,调查局办案,你涉嫌贪污贿赂!请和我们走一趟!」 屋子里里除了徐国樑还有另外一位长官,警察署署长正坐在沙发悠间地喝着刚泡好的普洱茶,徐国樑站在门口眉头紧蹙,心火烧得那叫一个旺,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自己才刚准备和汪烈明谈呢!晚一个,不!半个小时也好! 要是他现在不抓住这根浮木!他就完蛋了! 一回头还是諂媚虚偽地笑容,像一隻讨好主人的哈巴狗一样点头哈腰,「署长您这里先稍等我一下,我先看看什么情况!中间应该有些误会。」 调查局的人往里头看,能瞧见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性,他神色凛然正端着茶杯注意着门口的动静,调查局的人朝他点头致意,「您好。」 汪烈明想到前些天汪沁澜打电话给冯艳,似乎就是在讲这件事情。 也就是在上周,汪沁澜的妈妈冯艳已经在报导徐国樑。调查局着手调查警察署上下资金流动,有了几笔异常后,汪沁澜便开心的拿着资料消息找上冯艳,从冯艳身上a了不少零用钱,还发了群组报喜,等回去致南就请易知笙他们吃饭。 而当日热爆便是这一条新闻,冯艳理所当然地拿到了第一手消息,顿时民眾讨论得沸沸扬扬,直呼是该整治整治了。 汪烈明猜想,大约那时是女儿卖了些情报给妻子,所以……她也有可能掺合了这件事情,他站起身,拉了下微微皱起的衣摆,「不用,我们一起去一趟调查局。」 一袭笔挺的西装,和浑厚的嗓音陪在一起,别有一番韵味。汪烈明的气质独特,是多年在警界打滚培养下来,如刀刃一般冷冽,平时藏在刀套中,但也让人肃然起敬,「我想知道,警察署的副署长是做了哪些让人误会的事情。」 徐国樑舌尖一咬,血腥味佈满整个口腔,脑中千回百转,冷寒从脑门滴下,他绞尽脑汁想从脑子里抓出最好的应对方法! 要是让汪烈明跟过去,才是真的没有回转的馀地! 检察官却道,「汪署长请稍等一下。」 站在一旁的书记官拿出包里的搜查令递给汪烈明,检察官又道,「我们还有一件事情要处理。」 - 早景日说等到徐国樑被传唤,加上陈呈那边已经是人证物证确凿,只要顺利进行,傍晚也就能将徐彦拘捕归案。早景日也特别请了徐彦的女儿来警察局,重申几年前的冤屈,据说那年替她办理案件的小警察张建睿,一路高升,青云直上,现在自己也该喊他一声张主任了。 早景日自然也希望今天过后,自己还能堂堂正正叫他主任,如果张主任也堂堂正正的话! 侦讯室里,昏暗狭小的恐惧让陈呈多了点焦躁不安,神情举动也显得急促,频频转头看向玻璃窗外的陈千艺。 早景日安抚道,「只是简单的问你一些事情,如果不想自己回答,都可以让旁边的律师帮你。」 陈呈点头,深吸了几次空气,强迫自己能正常对谈,即使他正在压着桌底下自己颤抖的双手,「警察叔叔,你问吧。」 早景日,「能说一下你和徐彦之间的关係吗?认识他的前因后果,和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你下手。」 陈呈组织着脑中回忆,「徐彦是我国中的学务主任,如果不是我被他性侵,我也不会知道他是这种烂人……」 「曾经他是我敬仰的老师,徐彦对学校的学生表现得和蔼,也会私底下关心他们的家里情况,每一位学生的名字他都记得起来,也没有遇到叫错的情况,我以为他是真的用心爱着所有学生,原来他只是在调查哪一个学生好下手!」陈呈越说越激动,也怕影响审讯的进度,只能压下忿忿不平的情绪。 「我发现他的真面目是因为『road』,学生私底下聚集成一个小团体,和新闻播的『road』一模一样,他们会让我们找上自己的朋友参与,每个晚上都会在废弃栋那里,举行他们所谓的仪式,同学为成一个圈子,而徐彦就在同学们的身边进行洗脑工作。」 「『孩子们,你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你们有权决定自己的人生,旁人都没资格插手,即使是你们的父母。不要让其他人掌控了自己!』这是他常常说的话。」 废弃栋吗?那汪沁澜那日见到的场景也解释得通了。后面再去看的时候,也没有出现过其他痕跡,大概剧组会拍到凌晨是一个原因,那时徐主任和樊棠教官他们一起去看废弃栋,也是另外一个原因。 徐彦发现事情被人看见,那就休息个几天,反正来日方长,反正到手的兔子也有了一隻。 早景日问道,「所以李洁婷也是和你们一起的吗?」 「不是,我从来没有在仪式中见过她。」陈呈摇头。 李洁婷是附中前阵子因为『road』而自杀的孩子,和原本的游戏方法大相逕庭,陈呈接着道,「徐彦从来不会怂恿学生去自杀,甚至是杀害父母。」 早景日,「为什么会这么说?」 陈呈分析道,「徐彦的用意只是培养一群听话乖巧的学生,要是闹出人命上了新闻,对他百害无一利。」 「李洁婷是两个月前自杀的,那个时候徐彦的游戏还没开始。我在想他的目的,应该是让学生们都学会闭嘴,而他在从中找一个值得下手的人。」 大概率是徐彦藉着这一件事情作为掩盖,盖住自己的私慾,因为road只是网路流传的游戏,谁真谁假分不清楚,骗着这一群小朋友,确实容易好上手。 早景日对眼前的学生有了不一样的观点,年纪轻轻脑子动的快,思考得蛮多。但如果对他不够深入了解,也会和刚刚得自己一样,认为陈呈也不过只是一隻小白兔子,着急了咬人又怎样,兔子而已,扒毛揉成一堆碎肉也只不过是信手捻来。 只不过小兔子若是咬上了大动脉呢? 早景日,「所以徐彦就找上了你?那又是谁拉你进去游戏里面?」 「拉我进去的是……」陈呈犹豫着那人的名字如果说出口,她会不会也受到惩罚。 早景日知道他的顾虑承诺道,「他如果是被他人欺骗,本身没有获利关係,那他也不会有法律责任。」不过家庭毒打应该是逃不了,那人是谁,早景日心底也有了七八分的底。 「是千艺,她也是被骗的!千艺知道我家里情况,所以想要帮助我,她希望我不会再受到家里的压力。」陈诚说出答案的同时,也不忘为她开脱,「她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子的事情!」 早景日问出这一句话无关案子,只是出于好奇,「你不怪她吗?」 陈呈摇头苦笑道,「不怪,或许你们都觉得我在骗人,应该要去质问千艺,但是当初也是我答应下来,如果不是徐彦的所为,我可能也会继续被洗脑。要怪只能怪当初的我为什么没有提早发现不对劲,没有拉着千艺他们离开。」 早景日读着他的表情,不像是在骗人,心底吐了口气,犹豫了片刻还是劝说了句,「陈呈,你偶尔还是自私多为自己想一些,不然很吃亏的。」 陈呈不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和他说这一句,他其实也有在努力听劝了。 早景日回到正题,「但是你们不会觉得奇怪吗?在游戏中看到你们的徐主任。」 「举行破仪式的时候,徐彦的穿着黑色衣袍,帽子口罩把脸全部遮好,我们其实根本不知道称做是我们『爸爸』的人到底是谁。」 「上个月徐彦在仪式后特别提议要送我回家,说是想在和我多聊聊,那天我爸妈出差不在家,也答应了。」也就是那天,是陈呈恶梦的开始。 「他和我一起进去屋子里后,把我推倒压在地上,脱掉我的裤子,开始侵犯我。挣扎中我扯掉他的口罩,那时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送我回来。因为当天早上我和徐彦聊天时,有说到我爸妈出差三天,都不在家中,徐彦也就是盯上了那天。」 「他拍了影片威胁我,要我不准说出去,否则就将影片外流并且会对千艺他们下手。我因为害怕才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报警。」 一来一回的问答,等到陈呈推开讯室的门,也耗了一个多小时。陈呈疲惫地走出,彷彿自己刚刚又经歷了一场惨无人道的侵犯,陈父陈母连忙上前搀扶向前关心,而陈呈一直掛着笑容安慰着父母他没事,直到陈千艺来到他的身边,紧紧的抱着他,说出那句「阿呈,辛苦你了」时,陈呈的笑容收起,躲在陈千艺的怀里。 陈千艺则是作为目击证人阐述当时发生的事情,陈呈坐在外头,看着侦讯室里头陈千艺的一举一动,担心地想着她还好吗?她没问题吗? 其实陈千艺其实内心比其他人所想的还要脆弱…… 陈呈身旁突然来了一波人,陈呈转头仔细一瞧,警察身边簇拥着一名少女,陈呈认得她,她是徐彦的女儿! 她戴着口罩,看不情脸上的表情,只有露出的眼睛了无生气,陈呈还在猜想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时,陈千艺恰巧走出来。而早景日跟在后头,抬眸时看见徐彦的女儿,他走向前打招呼,「你来啦。」 计画(02) 下午,樊棠在台上授课时,馀光瞥见一台警车停在校门口,三名警察走进校园和警卫沟通着什么,樊棠收回目光,也不再管那里的事情,反正事情会如何,晚一点就能揭晓。 等到一切就绪后,晚间热点新闻的冯艳,就会第一时间接到讯息并且大肆宣传,最后舆论风向不单单专注在贪污贿赂,而是「校园师长强奸!狼师竟连自己的女儿不放过!」加上「被害幼童求助无能!因为有个警察局的亲戚徐副署长」,可惜徐副署长那时也大概是自身难保,哪里有心思去顾徐彦。 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被火烧了,就等着一块儿烧死! 墙倒眾人推,少了警察局的庇护,徐寧安自然就是早景日的囊中之物,不用担心抓不到人。 - 「徐寧安涉嫌吸毒和姦杀,这是搜查令,等等也请徐寧安和我们走一趟。」检察官说完看向躲在楼梯间的徐寧安。 徐寧安只是在房里听到骚乱,想出来吃个瓜,怎料瓜直接吃到自己身上,沾了一身脏污。他握着栏杆的手颤颤巍巍,疯了似地摇头,像个波浪鼓一样,「不去!为什么要去!上次不是已经调查完没事了吗!」 检察官,「不好意思,还是需要请您走一趟。」 - 邻近放学时间,学生只剩下零零星星几位,其馀人也走了差不多。前不久学校特别广播,今日学校临时决议消毒,所以提早一个小时让大家离开学校。学生们自然开心地相约,这多出来的一个小时要去哪里玩,也不问消毒一事的真假。相较于学生们的兴奋,老师和其馀行政人员现在处理徐彦和警察,已经是眉燃之急。 若是此时让警察直接銬走徐彦,引起学生们恐慌不说,若是影响学校声誉,那才是捅到学校高层的核心。 但是以学校围墙外聚集眾多的记者来看,上述问题似乎也避免不了。 徐彦吹鬍鬚瞪眼,丝毫不配合警察办案,「你这样直接把我从学校里銬走,你让那些学生之后怎么想我!我的名誉你是要怎么负责!你是不是新来的!」 警察,「我们没有证据也不会乱抓人,徐彦现在请乖乖配合!不然我会多加一项妨害公务的罪责逮捕你!」 旁边的老师也在劝说,「徐主任您就去一趟吧,要是清白的话,警方那里也会有个说法对不对。」 「什么叫去一趟,人家都要把手銬銬我手了!我这样走出去能看吗!」徐彦冷笑着,「我好歹也是一个学校的主任!你们怎么做事情的,去问问你的上级长官,再来看看能不能抓!」 警察也不愿和他继续互相扯皮,几人向前压制徐彦,将他的双手背在后面并銬住,「我现在以刑法第一百三十五条妨害公务和触犯性侵害犯罪防治法逮捕你,跟我们走!」 刚还在劝告的老师一听,吓得缩回手不可置信道,「性侵害犯罪防治法?不是……徐主任……怎么回事!你犯了什么事情?!」 「什么性侵害!我又没有干,你少污衊我!警察就可以这样血口喷人吗!」徐彦不服气还想从他们手中挣脱,可惜也是徒劳无果。警察死死拽着他,不理会徐彦的叫唤,强行将他拖去外头的警车上。 才刚到校门口时,就让被拦在校门外的记者发现,还在交头接耳的记者们,打起精神迅速拿着相机朝徐彦一阵狂拍。闪光灯刺得徐彦的眼睛,他只能连连偏头,不远处熟悉的身影,令徐彦的瞳孔收缩。 而樊棠站在校门口旁的树荫中,神色不明紧盯着徐彦,此时的他如一隻肥大的虫子蠕动着,樊棠冷笑一声饮下手里的咖啡,咎由自取! 徐彦看到站在樊棠身边的陈呈、陈千艺跟徐真!他的女儿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跟那群人站在一起! 顿时,事情的前后缘由全部灌进他脑壳里!他发了癲似的冲着樊棠的方向大吼大叫、歇斯底里,全然忘记此时外围的记者正在实况转播,「是不是你们!陈呈你这个贱人!是不是你说出去的!是不是你!你这个下贱的脏东西!还有你徐真,我把你养的这么大,你还反咬老子,真他妈白眼狼!」 陈呈不为所动,面无表情望着眼前的人,任由他朝自己发疯,因为现在该担心未来的不是自己! 樊棠微微抬起下巴,眉毛一挑朝他展现出嘲讽的笑容,举起咖啡杯,向徐彦点头致意。 他们将徐彦的发疯叫嚣视若无睹,而环顾四週,附近居民也跑出来看发生事情,听到徐彦的吼叫,也开始默认那人的罪行,悄声地对他的行为指指点点。 徐彦觉得自己像跳樑小丑一样,正在让所有人看笑话。不行!他要想更狠毒的词,让他们也丢脸!让他们也抬不起头! 对啊!凭什么只有自己前途尽毁,而他们可以作壁上观!不能只有他啊! 徐彦笑容狰狞,「徐真你就看笑话啊,你觉得你能安然无恙的过完这辈子吗?现在大家都知道你只是个破麻,脏死了!」 「还有你陈呈,别忘了我手机里还有你被我干的影片!你就提心吊……」 啪! 徐彦偏过头颅,只感觉右脸火辣辣的痛,这一瞬间他也想不清楚自己发生了什么。刚刚他说话时早就失去了所有理智,他眼中的世界正在颠倒旋转着,正想将内心堵着那一口恶气发泄出去,直到现在世界才归到定点,当转头回来时,就看到是陈千艺! 就在刚刚徐彦脱口而出的第一句羞辱徐真的话时,陈千艺便快步走向前,在眾人都来不及反应时,也或许是警察故意纵然,一道夹带着风速的巴掌落到徐彦的右脸。 所以是这个女人?是这个女人搧了自己巴掌吗?!她以为她是谁!难道以为自己沦落成这副模样,她就能对自己为所欲为! 一旁的警察拉开陈千艺劝诫道,「这位同学!你冷静一点!」 赶来的樊棠也迅速将她拉回自己身边,不让陈千艺接近徐彦分毫。 被塞进警车里的徐彦自然不会忘了还有陈千艺这一号人物,「陈千艺你觉得你能独善其身吗?我还得谢谢你替我找来陈呈!有这么好的猎物真多亏有你呢!」 「要怪就怪你这缺爱的个性吧,哄了你几句好话,就真的以为我是救世主吗?把我当作……」 剩下的话语,在警察关上车门的那一刻,被屏蔽在车门外,陈千艺再也听不清徐彦后来的话语。等到警车发动扬尘而去后,樊棠往每个人的脑袋都拍上一下,拍到徐真时不忘再放轻些力道,毕竟不熟,不过她也是附中的国三学生,理应也要唤自己一声老师。 樊棠,「我说了什么,要你们别跟!现在被骂过一轮开心了喔!」 徐真无所谓地耸肩,「没差,我早就习惯了。」 樊棠见围观的人群和记者逐渐疏散,网路上也开始散播了各种新闻,论坛也盖了不少楼层,闹剧也算是落下帷幕只等收拾残破地场地。 早景日传来了消息,因为汪烈明的出现,徐国樑那里进行的速度比大家如期的更加顺利,听说沉埕警察局人员也会大换血,拉出来的同党太多,上面长官震怒,下令整治沉埕,看来这一阵子也有得早景日忙了。 「我们先回家吧。」樊棠刚回过身子看见陈千艺的模样,瞬间吓到她,「陈千艺!」 陈呈,「千艺!你怎么了!千艺!」 陈千艺手紧紧压住胸口,不断大口的喘息着,她觉得自己正处在高山一样,此刻稀薄的空气不足以呼吸,也不足以存活。 耳边吵杂,像是叔伯和小姑们七嘴八舌的嫌弃谩骂,眼前的人越来越模糊,却隐约也能瞧见多了不少人影,是幻觉吗?还是她们真的来了? 陈千艺讲双手摀住耳朵,时不时还敲打着自己的脑袋,想把脑壳里的杂音全部都打出去。 好吵啊!他们为什么就是不能安静闭嘴呢! 她知道错了!她真的知道错了!爸爸死了都是她害得!行了吗! 陈千艺逐渐支撑不了自己的重量,跪倒在地,呼吸的频率增多,但陈千艺还是缺氧一样。下一秒,她瞬间失去了力量,陈千艺觉得地面离她越来越近,连砸在地上的疼痛也没感觉到,后面发生什么也没有心思去看,她眼皮越来越沉重,像是灌了铅一般,嘴里只能无声的喃着「对不起」 陈千艺觉得自己睡了很久,也做了很长的梦,梦中的场景是前不久的办公室,那时樊棠问她,「你恨我吗?」 那她回答了什么……似乎等樊棠转身离开后,自己才有勇气去回答那一个问题。 「怎么可能没恨过……」 如果陈千艺是陈呈的英雄,那樊棠也就是陈千艺的英雄。 英雄(01) 好几年前,还是小学生的陈千艺遇上了高一的樊棠,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那时陈千艺的个子和同龄人相比矮了一截,跟小豆丁没什么差别,小时候的她远比现在更加不受控管。 好几人围在她身边,而她站在中间像一隻好斗的斗鸡,仰起下巴,让自己显得不站在下风,只听几人左一言,右一语。 「你是剋星吗?」 「是吧,是陈千艺的姑姑轻口跟我妈妈说的,陈千艺就是衰神,害死了她爸爸。」 「对啊!她爸爸就是在她生日当天被车撞死的!」 「唉噁!理我远一点。」 这些话语在陈千艺的眼中,只不过是小儿科,在家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必须承受这些恶毒的发洩。只不过她能接受家人亲戚,不代表她会想要从他人口中听到这些。 陈千艺正想如往常一样的反击时,远处坐在木椅上观望这里的女生突然站起来,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小小年纪,嘴巴就这么坏,改洗一洗了。」 语音刚落下,樊棠拧开瓶盖,将里头剩于的水浇在离樊棠最近的人,下一秒,那人像落汤鸡一样,她愤然地推开樊棠的手,「你谁啊?」 早就发育好的樊棠,低头俯视着他们,凉凉地说道,「你们欺负她,我欺负你们,刚刚好。」对他们而言,樊棠像个巨人般压迫感十足,而几人也自认理亏,摸摸鼻子低声骂了几句后离开。 「嗤!一群小鬼还浪费了我的冰水……」樊棠甩着只剩下几滴水珠的宝特瓶,原本也想走开,但那一股视线过于炙热,自己不得不停下脚步转头问,「干嘛?」 「姐姐你好帅呀!姐姐你叫什么名字?」陈千艺看着樊棠的眼神带着崇拜。 樊棠思考了下,还是诚实地说,「樊棠,海棠花的棠。」 陈千艺,「好的,棠棠姐!」 从那次之后,陈千艺就像一个小跟屁虫,在樊棠后面到处转,也是樊棠纵容自己,没有赶走她,自己才能如此肆无忌惮。 家里亲戚和街坊邻居总说她是没人教得野孩子,那又如何?她本来就是。 从小学开始,爸爸就不存在她的生活中,而妈妈早出晚归,自己睡下的时候妈妈还没回来,早上刚醒来,妈妈又匆匆地赶去上班。 哪有人哪有时间愿意教她? 家中每逢週末或节日,便会和亲戚聚在一起吃饭,陈千艺对此却是避之唯恐不及,她清楚自己是不被那些人待见,有他们在的场合,就像是针对自己的大型屠宰现场。 「你知道是你害死了你爸爸吗?」 她又还没成年,要怎么开车? 「我儿子前些天跟你玩一下子,过几天就出了车祸,嘖嘖嘖。」 嘖屁啊,不要以为别人不知道,你儿子是因为闯红灯才被车给撞到,赖不了她吧。 但是这些陈千艺也只敢在心中腹诽,惹怒了他们对妈妈来说百害无一利,在乡下最讲求的就是彼此之间的感情,不能让妈妈不好做人。每当心情不好时,她就会跑去找樊棠,虽然樊棠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其他城市读书,只有假日的时候会回来。 樊棠就像是凭空出现在陈千艺世界里的盖世英雄,樊棠会教她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偶尔课业上的问题也能拿出来问问她。因为樊棠,陈千艺的世界不再是孤独一人,因为她也是有姐姐的人! 日子过得飞快,每天的日子也不在那么难熬,陈千艺都在倒数着棠棠姐下一次回来会是什么时候,她有满肚子的话想和她分享。 但美梦的泡泡却在两年后化开了。 那一天是爸爸的忌日,陈千艺照常来到墓地替爸爸上香供奉,只是因为妈妈加班,所以今年来的时间点比前两年都还晚。 陈千艺在墓旁等着金纸烧烬,也等着妈妈和爸爸说完话,抬头却见不远处有两个身影,其中一个格外熟悉,等到那人来到路灯下,陈千艺才看清来人,是棠棠姐! 樊棠和她妈妈来到一座坟墓前,将供品水果一一摆上,等到陈千艺走到樊棠身边时,樊棠才回过神来惊讶道,「陈千艺。」 这一声引得另外两人注目,樊妈没见过陈千艺自然不认识她,只当作是自家女儿的朋友。而陈母见到樊妈时愣神了几秒,随即吼道,「陈千艺,给我回来!」 陈千艺回头望去,不解妈妈怎么突然声音变得尖锐,见陈千艺不为所动,陈妈气势汹汹走来,一把牵过陈千艺拉到自己身后,陈千艺不曾见过如此焦躁的妈妈,她也发现妈妈看向樊棠一家的眼神带着仇恨,陈千艺不自觉地小声问道,「妈妈?你怎么了?」 樊妈见了来人,连忙起身向陈母鞠躬,「陈小姐。」 陈千艺指向樊棠说,「妈,她就是我和你说的……」 陈母大声呵斥着,「闭嘴,我不管你怎么认识的,从现在开始给我离她远一点!」陈千艺吓得手一缩,不解为何妈妈如此牴触樊棠他们。而樊妈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候,陈母逕直拉着陈千艺的手离开,「妈妈!怎么了!棠棠姐是我朋友啊!你干嘛这么凶?」 陈千艺手腕被拉得生疼,往陈母的反方向施力,想藉此拖住陈母,樊棠见状也向前拉住陈母的手,「不好意思,您女儿的手被拉疼了。」 「什么朋友!」陈母最后一根神经被剪掉,她甩开陈千艺的手,指向樊棠,眼底尽是恨意,「你知道他们是谁吗?知道吗?不知道就敢乱交朋友!」 「她,姓樊的!就是她爸把你爸爸撞死的,你还傻傻地和人家当朋友!」 陈千艺先愣在原地,不可置信扭头看向樊棠,期待着她可以给自己一个解释,即使对方沉默不语,她也在脑海闪过各种说服自己的理由。 可能棠棠姐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女儿啊! 心在忐忑着,跳动的声音一下比一下还要震耳欲聋。陈千艺撑着假笑,嘴角连带着嗓音都在颤抖,「棠棠姐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的爸爸是谁?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谁?」 无论陈千艺在心底如何祈求,上天也不会偏向她一点,樊棠摇头低声道,「我知道,所以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才会帮你。」 上天也不会多疼惜她一点……从来都如此…… 那一句话犹如一把大锤子,将此刻浑身冻僵的陈千艺敲个粉碎,碎块任由风吹地散落一地。陈千艺固执向前想要牵起樊棠的手,盯着她的眼睛想在说些什么的时候,樊棠将眼神撇开,被触碰到的手指也微微的抽走。 陈千艺不是傻子,在这种家庭她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只是现在也用不着去揣摩樊棠的心情,樊棠已经做得很明显了。 她这是不想要自己了。 陈千艺浑浑噩噩的被陈母拖回到家中,临走前留下了一句低语,「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是来看我的笑话吗?」 从那晚开始,陈千艺总有不同的幻觉干扰着她,偶尔是停不下来的杂音和谩骂,偶尔会看到她爸爸站在自己前面。自己和爸爸幻影偶尔也会和他说几句话,虽然陈千艺清楚他只是个幻影,他不会回应自己。 又一次的自言自语,陈母意识到自己的女儿越来越不对劲,有时自言自语,有时看向远方,在和谁说了什么,但顺着眼神望去,那里空无一物。陈母决定和心理医生约了时间,带着陈千艺来到诊所。 诊治的时间很简单,就是回答几个问题,和做几个测验,陈千艺百无聊赖摊在椅子上,也没特别仔细听医生和陈母的谈话,只听清了几个名词,什么「思觉失调」、「幻觉」 反正怎么样都无所谓,没有人花时间来关心她,疯疯癲癲也没什么不好,有幻觉也没什么不好。 起码有个人能陪着自己。 陈母替陈千艺领好药物后,牵着她走回家,路上陈母也不断找话题和陈千艺聊天,虽然陈千艺总是把话题聊死。其实陈千艺也是尽力的回应陈母,只是母女两人聊天的时间,可能一个礼拜都凑不齐一个小时,所以一时之间还是有点不太习惯。 但是陈千艺不讨厌这样,她还是喜欢待在妈妈身边。 经过一家玩具店时,陈千艺被橱窗展示的商品吸引了目光,陈母也感受到陈千艺停下脚步,顺着她的目光方向看去,是一隻毛绒绒的熊玩偶,陈母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应该够买,随后开口问,「千艺想要那一隻熊吗?」 出乎意料,但好像也是意料之内,陈千艺摇头拒绝了,「不要。」家里没钱给自己买这个,陈千艺也是知道的。 做为母亲的她怎么可能看不出陈千艺的口是心非,怎么不知道从前任性的女儿,也懂事了一些。陈母想了个藉口,好让陈千艺愿意收下这隻熊熊,「你生日也快到了,妈妈这两年都没有机会陪你过生日,我去买一隻熊熊送你当礼物。」 晚上到家时,陈家也多了一个新成员,一隻熊玩偶。陈千艺对它爱不释手,每夜都抱在怀里,让它陪着自己入睡。 过了好一阵子,陈千艺自认为自己脸皮厚,便死皮赖脸的去找上樊棠,对方也没将她推开或是装不认识。两人当下心照不宣没有提及「爸爸」的问题,但往后相处中,陈千艺总会拿着这件事情,去试探樊棠的底线。 陈千艺计较地从来不是樊棠的爸爸,而是在墓园扔下自己的樊棠,陈千艺想知道自己在樊棠心中的分量,想看看对方愿意忍受她到哪一个程度。 英雄(02) 好几年了,幻觉还在,药也不曾停下过,思觉失调就像是顽疾,一路上缠着自己,一跟就是好几年,偶尔严重时躯体症状会非常明显,呕吐酸痛失眠都有可能。 陈千艺时不时就会和「爸爸」抱怨着樊棠,她从来没有想过,曾经以为的英雄救赎,到头来还是假的。陈千艺也想过是不是没有遇上樊棠,自己就能过得快乐一点,答案却是……无解…… 她被樊棠拒绝的那一剎,心底涌上的是一股恨意,可是陈千艺也无可奈何,就算是这样,自己还是喜欢她的棠棠姐…… 喜欢带着她去看夕阳去看海,替自己赶走坏蛋的棠棠姐。陈千艺并没有将生病的事情和樊棠说,反正这样就好,这样也很好。 - 陈千艺坐在床上,正喝着陈母刚刚熬好的鸡汤,她在学校晕过去后,也过了三四天,期间陈呈和刘书伟他们也有来家里看她。陈千艺刚打开房门,陈呈便向前一把抱住她,「你这是要吓死我吗?直接倒在学校。」 陈千艺让几人进屋里,和大家聊了一圈才知道,陈呈已经回学校上课,也跟张德江他们道歉。而张德江和刘书伟得知徐彦的事情后,回忆起曾经和他相处时亲密的举动,都令人毛骨悚然,也对陈呈的遭遇感到懺悔自责,朋友发生了如天崩地裂一般的虐待,自己却毫不知情,甚至还若井下石! 好在,事情也都讲开了。 期间汪沁澜也特别来看过她,也算是代替了樊棠,樊棠先前有来探望过一次,可惜陈千艺还没醒来,而陈母不待见樊棠,将她赶走。汪沁澜奉了樊棠的命令来关心关心,原因是陈母不认识汪沁澜,也不会赶走汪沁澜。 怎料今日开门迎接汪沁澜的人会是陈千艺,汪沁澜咦了声,「是你开门呀!你妈呢?」 「我妈去上班了,请假也请了三天。」陈千艺带汪沁澜来到客厅,「冰箱有红茶,要喝吗?」 「喔耶!喝喝喝!」汪沁澜也不拘谨,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板,「早知道你妈不在,就让樊棠来看你。」 汪沁澜看了眼时鐘,「现在让她来也赶不上了,要去上课呢!」 「你呢!学校还去吗?」汪沁澜往后一仰,抬着头看站在自己旁边的陈千艺。 陈千艺将红茶放在桌上,扶住汪沁澜的头移正,「小心点,等等落枕。」 「我妈跟学校说了,就不去暑修了,反正也只剩下一天而已。」陈千艺也跟着盘腿坐在汪沁澜旁边。 「喔!对耶!八月樊棠就要回去致南了,她那里有接家教。」汪沁澜掩面装哭道,「我还要一个人继续待在这里,呜呜呜呜呜!」 「棠棠姊要回去了?这么快?」不知情的陈千艺,得知消息后惊讶道。 「嗯哼!周日下午就回去了,怎么捨不得想见见她?那就打电话给她呀!」汪沁澜用手肘顶了顶陈千艺,表情像是吃着友人恋情八卦的大婶。 陈千艺,「但是我的手机被我妈收走了,还没还回来……」 「喔对耶!小事,电话而已,我等等抄给你,你在用家里电话打。」汪沁澜偏头思考了几秒鐘,从包里掏出手机,「给!直接用我手机打就行。」 「喔……喔!」陈千艺差点没握住丢来的手机,她翻找着电话簿,终于找到了樊棠的名字,按下拨通键前和汪沁澜再一次地确认,「打囉?」 汪沁澜大手一挥,像个挥洒钱财的富豪一样,「打打打。」 电话拨过去,对面忙音了许久,也不见接起,直到熟悉的女声响起,「您拨的号码……」 陈千艺将手机递过回给汪沁澜,摇头道,「没人接。」 「奇了怪了!羊咩咩竟然不接我电话!」汪沁澜看着手机萤幕,随后猜想道,「你家姐姐大概是谈恋爱去了,才不接我电话。」汪沁澜唉声叹气,哀怨连连,「你家姐姐这不是第一次因为男人不接我电话了!岁然我只是随口胡说。」 「电话给你,你有空再打电话给她吧!」汪沁澜拿出纸和笔,在便条上写下一串号码,边写边说道,「樊棠真的不会挑时间,来看你两次,不是你睡觉,就是还没醒来。」 「不像我,一挑就挑了个完美的时间,嘿嘿嘿!」汪沁澜摇头晃脑着,陈千艺偶尔真的觉得沁澜姐的年龄到底是多少。 汪沁澜见时间也差不多便起身准备走人,陈千艺将她送到门口,关上门的那一刻,陈千艺又和旁边的人说上话,「爸爸,那个姐姐是不是真的很像一隻哈士奇。」 『真的蛮像。』 陈千艺看向那一个幻影,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掛上了甜美的笑容,旁人一看,也会觉得是女儿在和爸爸撒娇时的模样,「对吧!」 她醒来之后最大的改变就是那些幻影,会开始回应自己,这算是一个好事,对吧爸爸! - 另一边在水池旁凉亭吃饭的樊棠,才刚从口袋掏出震动的手机,怎料手机恰好撞在栏杆上,手一滑变直落落的掉入水中,「我的手机!」 听到声响的易晟晞起身问道,「怎么了?」 「我的手机死掉了。」樊棠眼神死的指向水底的手机。 易晟晞探头察看,水池的设计是两层,上面的水池范围不广就养着小鱼,而下面一层的水池则是大鱼们的地盘。易晟晞见手机落在的上层水池看着不深,应该伸手也能拿到,只是要翻一下围栏,想完便跃跃欲试,「我帮你捡回来吧,翻这个栏杆应该没问题。」 「认真?我回去办公室看看有没有网子之类的在捞啦,等等跌下去。」樊棠不怎么放心易晟晞的想法。 易晟晞,「试试看唄,而且等找到捞网你手机也要废了。」 樊棠,「行吧,那你小心一点。」 易晟晞把握好力度,确定自己翻过去后,是站在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地板,多一点力道都会翻进水里。大概是拍戏的缘故,易晟晞也会一些三脚猫功夫,翻过去的样子看着轻松简单,一旁的樊棠看着也不忘拍手叫好。 易晟晞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探进水中捞手机,指尖里手机只差个几公分,但就是捞不着。易晟晞手和脚也运用到极限,脚底板有一半都悬空着,樊棠见状问道,「还是你拉着我看看。」 说完不等易晟晞拒绝,樊棠已经半个身子在栏杆外,她伸出手臂说,「这样你应该也能伸的比较远。」 「我试试看,你小心一点。」易晟晞抓着栏杆的手变成抓住樊棠,而樊棠死命扒拉着栏杆。 易晟晞这次果真拿到手机,手机从水里捞起那一刻,易晟晞兴奋道,「有了!」 「哇!不愧是易哥」正当樊棠要将易晟晞拉回来时,不慎踩到刚刚午餐的塑胶袋,脚下一滑,而易晟晞因为樊棠的举动随之重心不稳,知道自己要摔下去时,连忙松开樊棠的手,避免她连同自己落水。 怎料,樊棠见易晟晞要摔倒时,下意识的用另外一隻原本抓着栏杆的手去拉他,结果也跟着易晟晞跌了下去,最后双双跌入水中。 真成了一对落水鸳鸯。 「樊棠!你没事吧!」易晟晞刚从池子爬起,连忙去拉起樊棠。 「呸呸呸!脏死了!」樊棠抹了一把脸,刚摔得猝不及防,不小心喝下了几口水,那个味道难以形容。 坐在水池中时,水面刚好到樊棠胸口位置,两人互相搀扶着彼此,从池子里爬了出来。看向对方狼狈的模样,和现在没有一处倖免完好的自己,衣服湿掉后黏在皮肤上的触感,跟混和着鱼腥臭的气味令人不适,但架不住此时正午的烈阳高照。 两人对视了片刻,下一秒,都抬手嘲笑着对方的丢脸,樊棠嫌弃地道,「你好臭啊!哈哈哈哈哈哈!」 易晟晞,「你也不遑多让。」 樊棠因为碰了水,变成一撮一撮的头发,上面还沾着水生植物,易晟晞抬手一一拿掉。 易晟晞调侃道,「你是人鱼公主喔,头上还带着草。」 「嘖!」樊棠不乐意的捶他,也不忘道歉说,「对不起啦!刚刚踩到袋子滑了一下,才害你摔下去。」 「我没差啊,池子而已。」易晟晞牵着樊棠来到池子边,先独自爬了出来,随后转身朝樊棠伸手,让她抓着自己的手爬出来,「反正你也下来陪我了。」 易晟晞笑得开朗,樊棠是不知道他干嘛那么开心啦,虽然自己现在心情也不错,明明都跌进水里了。樊棠握住易晟晞的掌心,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易晟晞一个施力便把自己带了过来。 易晟晞将额前湿透的瀏海往后一拨,光洁的额头吸引了樊棠的目光。在杂志或在电视里看过,现实中其实能看到,只是大部分见面的时候,易晟晞都穿得随性,瀏海也耷拉在额间,平常樊棠并不会去特别注意这些。 只是现在这副模样,让樊棠不自觉想去仔细观察他的额头、眉毛到眼睛,看着失了神樊棠也没有注意到,倒是被观察的易晟晞,一转头就注意到的眼神。 易晟晞眉毛上挑无声的询问樊棠「怎么了」,而樊棠也不避讳或者别开眼神,诚实的回覆,「突然想观察你的脸?」 易晟晞自豪地说,「太帅了?」 樊棠,「你的谦虚在哪里?」 「我帅得有自知之明,怎么可能有人长得帅还不知道,小时候不是都会被亲戚家夸爆吗?」易晟晞面向樊棠,膝盖稍稍弯曲,打理一下瀏海,「看吧,你要上手摸也不是问题。」 樊棠像个听话乖巧的学生,不仅仅只用眼睛观察,还上手摸了摸易晟晞的眉毛。 平常眉毛被瀏海遮挡住一半,如今主人直接将它递到樊棠手上,她自然也是没在客气。易晟晞的眉毛轮廓清晰,并不需要特意上妆就显得醒目,陪着这双因为笑意而弯起的眼睛,少年感十足。 反倒是易晟晞,笑容渐受,一抹潮红如海啸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席捲了他的耳根甚至到颈项。 樊棠打得易晟晞措手不及。 和易晟晞面对面的樊棠,见状手颤了一下,连忙收回,而易晟晞也直起身子,不自然地看向前方。 樊棠说,「干嘛!是你说可以摸的!」 易晟晞嘟囔道,「我也没说什么啊……」嘴上是没说什么,倒是红透的一张脸,将易晟晞不敢言说的心思,拿着扩音器大肆宣扬了。易晟晞受了委屈的嘀咕,「耍流氓。」 「走走走,去换衣服,你还要不要拍戏了!」樊棠绕到易晟晞后面,推着他向前走,樊棠也不想让易晟晞发现,此时自己的脸是什么顏色。为了装作若无其事,樊棠一路上都在碎念,「你看看你,妆都花了,你等等被化妆师打我可不管你!」 「你有衣服可以换吗?那你手机怎么办?不能开机喔!」易晟晞提醒道。 樊棠一一答道,「我等等直接回家换就行,反正骑车不到几分鐘,时间也来得及。手机的话,家里还有一隻备用机,是我上一隻在用的,还能勉强撑一下吧,也就一两天的事情。」 易晟晞问,「还是我外套先借你穿着骑回家?」 「没关係,我身上都臭臭的,穿了到时候还要洗,你帮我捡手机我已经很感谢了!」樊棠发现自己手臂上还沾了一根水生植物,她默默摘下后,在易晟晞的手腕上绕了一个圈,「你看!手鍊!」 易晟晞抬手瞧着,然后放在樊棠手腕旁,「一对的!」 「漂亮吧!这链子有灵性!从池子里跟我走。」樊棠自豪笑着的同时,也是满嘴的跑火车。 易晟晞也陪着她闹,「我要带回去做成标本,框起来或是当成手鍊了。」 樊棠,「用不着用不着!我改天给你搞一个真的手鍊送你,你等着。」 易晟晞,「行啊!我等着。」 崩塌(01) 回到家中的樊棠洗好了一身澡,把电话卡插进手机,刚开机好时,就有一通电话拨进来。 「喂,主任怎么了?」 『你这两天先不用来上课了。』 樊棠问道,「为什么?这么突然?」 『还不是徐彦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家长纷纷要学校给一个说法,学校无可奈何,只能先临时决定取消暑辅,反正明天也是最后一天了嘛。』主任补充说,『钱还是照给,不会少啦!』 樊棠关心道,「行吧,我知道了,您好好休息,不要太操劳了。」 对面又说了几句才掛上电话,樊棠手机随手往旁边一扔,倒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上头的时鐘滴答转动。 电视机还是老旧的大胖子款式,樊棠琢磨着等存了些钱,可以先换给家里换个电视机。原本是想在樊妈的房间安一个冷气机,家里的电风扇用了十几年,时常一到半夜就停止不动,把人都给热醒,还不能好好休息睡觉。 但是依照自己妈妈的习性,肯定怕开冷气浪费钱,就不吹了。不如先给妈买个电视机,旧的这一台有三分之一的画面都花掉了,妈妈也就这一点点的爱好,还是先换一台电视机好了…… 朦胧间,老旧的房子多了些模糊不清的样子,屋内的灯没有开,只有阳光隔着窗户照了进来,在地上印出一个四边形的倒影,和光走过的痕跡。 樊棠想了许多关于小时候的故事,身心逐渐放松。像是回到幼时的午后,犯了一点小懒,也不回到房间,就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外头偶尔车子驶过的声音,缓缓地睡了过去。 这是樊棠意外得到的休息时间,她已经好久没有在平日下午,躲在沙发上偷懒。因为这是小朋友才独有的特权…… 这一觉一路睡到傍晚,樊棠才在恍惚中醒来,外头只剩下紫粉色的一片。 有点稀奇啊,今天夕阳落下的天空换了另外一种顏色,应该也快要下雨了…… 樊棠起身拿了手机传讯息给樊妈,『妈,有带雨伞吗?需要我去接你吗?』 『妈有带别担心,骑车回来小心一点』 樊棠也没和她说自己早就到家了,等等妈回来在说就行。樊棠算樊妈回来差不多也八点多,她兴致使然,跑去冰箱前看有什么食材,今天就轮到她来做饭吧! 冰箱有一袋排骨,是汪沁澜早上去市场买的,前些天汪沁澜喊着要吃自己做得莲藕燉排骨,今天有时间就给她做好了。樊棠在厨房忙前忙后,过了许久两菜一汤完整的摆在桌上。恰巧樊妈到家,一开门就闻到扑鼻的香味。 樊妈问道,「什么味道啊,这么香呢。」 樊棠围裙还没脱下,就先跑到门口,「回来啦,没淋到雨吧?」 做饭的期间,外头也开始下着毛毛细雨,淅沥淅沥;一阵子后,雨也越来越大,哗啦哗啦地打在屋簷上。 「没呢?我们棠棠今天做饭啊?」樊妈看着女儿的模样,跟着笑容满面。 樊棠像个邀功的小朋友,「对啊,今天没上班呢!就在家煮了饭。」 此时家门又被打开,回来的是湿透全身的汪沁澜,她骂骂咧咧关上门,「喔我的天!这雨也太变态了!」看到前面在脱鞋的樊妈,也不忘咧嘴一笑打声招呼,「乾妈也回来了呀!」 樊妈「哎呦」了声,「怎么全湿了,快!去洗澡,等等着凉怎么办。」 汪沁澜,「好咧!这就去洗!」 樊棠事不关己的凉道,「你是去玩水了吗?落水小狗。」 走在前面的汪沁澜闻言回头,做了个鬼脸,「略略略,你懂个屁,你才是落水小羊呢!掉进水池的傻子!」 樊棠喊道,「你怎么知道!」 「我有眼线,哈哈哈哈!还想瞒着我啊!」汪沁澜左扭右摆的晃着屁股,嘲讽值点满,「落水小羊!」 樊棠气不过,抬起手中的锅铲,「过来,打死你。」 汪沁澜继续扭,樊妈终于看不下去,赶紧向前推汪沁澜进厕所,还不忘给汪沁澜带上门,「别玩了都湿答答的,快洗澡好出来吃饭,两个多大的人,还像小朋友一样。」 汪沁澜从厕所探出头,「蛤!说你呢!落水的小羔羊!」 樊棠,「嘖!扣你一块排骨!」 过了一会儿,厕所的汪沁澜哀嚎,「羊!我滴毛巾衣服都还没拿!帮我呜呜呜呜呜呜!」 「不要,你就一辈子关在里面吧。」樊棠说道,但还是起身去房间拿了一套给汪沁澜。 汪沁澜打开一条缝接过后,故作娇羞道,「你个死傲娇,口是心非的女人。」 樊棠,「……滚!」她刚刚就该在这隻死狗面前,把东西扔在地上,免得她来气自己! - 今天应该算是幸运的一天,如果今天就这样过完,樊棠或许能说出这句话。 客厅里,有妈妈和死狗在陪着她看电视,樊棠窝在沙发上,享受着多出来的愜意时间,明天也不用去学校,今晚就不需要忙着备课。樊棠看着手机中播放的音乐家弹琴影片,偶尔任由汪沁澜爬上爬下,偶尔看不下去就把人从沙发上踹下去。 十一点多时,手机里影片的声响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陌生号码的响铃声。樊棠迟疑了片刻还是接起,「你好。」 电话里传来了些许的杂音,对面犹豫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想好了说辞还是终于鼓起勇气,大概是压抑着情绪,声线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您好,我是陈千艺的妈妈,请问是樊小姐吗?』 樊棠,「对,是我,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陈母,『千艺有在你那吗?还是您有看到千艺去哪里?』 「我今天都没见过她,请问是怎么了?」樊棠内心涌起一股不好的感觉。 听到樊棠的答案后,陈母更加控制不住自己,嗓音染上了哭腔,「千、千艺她、她到现在都还没回家,我也连络不到她!都快十二点了!她以前不这样的!我、我怕她遇到危险!」 「阿姨你先别急,我等等也出去找一下,你报警了吗?」樊棠起身的动静也惊了客厅的其他人,原先横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的汪沁澜,立刻跳了起来,凑到樊棠身边一探究竟。 『已经报了,只是我、我真的害怕,千艺是我活着的希望,要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真的……』 樊棠顿时想起了某个雨夜,那晚雷雨交加,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没事的阿姨,我也出去找她,找到了会第一时间连络你的。」 刚掛上电话,汪沁澜便凑向前问,「谁呀?怎么了大晚上的。」 樊妈也担心地询问,「怎么了?」 樊棠不耐烦的薅了下头发,「学生失踪了,家长打电话问我有没有见到。」 「啊?人找到了吗?」樊妈自然知道事情严重性,小小年纪这个时间还在外面游荡,很容易发生危险。 樊棠摇头,「我现在也出去帮忙找,妈你早点睡,不要等我了。」 窗外的风雨已经停下,樊棠也匆匆披了件外套,拿走手机和钥匙,汪沁澜见状也动身跟上,「我去陪着棠棠找好了,乾妈早点睡。」 「好好好,你们记得小心一点,小汪你帮我看着点棠棠,那孩子做事都很衝动。」樊妈忧心地体醒着。 关上门前,汪沁澜给樊妈一个放心的笑容,顺带讲些混话想让她不要这么紧绷,「那必须的,谁让我是隻英勇的牧养犬!」 - 外头的空气带着雨后的闷热潮湿,估计等等又会有一场雨,此时的感觉若要比喻的话,陈千艺只想到了一个词,包子,被蒸烂的包子,麵皮都湿湿黏黏,口感难以言喻。陈千艺从桥上往下看,是条蔓延到地平线另外一端的长河,黑夜和河流融于一体,陈千艺跟髓着那幻影话语的指引。 『千艺想不想出去玩?爸爸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好。 『千艺下面是什么,看不清楚吗?在凑近一点看就看得清了。』 凑近一点看吗…… 桥边,车子不断呼啸过,风颳过脸颊,陈千艺的探出身子,只因为身旁想看看「爸爸」口中说地场景,一点点地靠近,一点点。 下一秒,陈千艺失去重心,一个力道迫使她向后摔去,脚踏到地面的那一瞬,一道风从自己右侧而来,清脆的声响后,是右脸泛起火辣辣地疼痛。陈千艺不知所措看着眼前满头大汗的人,樊棠从家里出发后,一会儿骑车一会儿下车奔跑,怕骑太快一个闪神,会没注意到陈千艺。 陈千艺显然是没料到会在这里遇上樊棠,她怔愣说道,「棠棠姐……」 「姐、姐……姐什么姐!」樊棠扶着膝盖,大口呼吸着,让自己能喘过气,真的不知道这是跑步跑来的,还是被陈千艺气出来的! 停好车子的汪沁澜慌忙赶来,顺着樊棠的背安抚道,「樊棠,冷静点别动手,我们好好说。」 汪沁澜抬头问陈千艺,「千艺怎么回事呀,大晚上的不回家跑来这里?」 陈千艺像是没有回过神,她望着汪沁澜旁边气得直跺脚的「爸爸」正在骂骂咧咧,「小艺,她谁啊!怎么可以随便乱打人呢!」 陈千艺喃喃自语,「别生气了……」 「我能不生气吗!」樊棠被陈千艺的举动给气笑,她妈妈满世界的在找她,她就轻轻的一句别生气? 崩塌(02) 反倒是理智还没断开的汪沁澜察觉到陈千艺的反常,陈千艺没有在看她们说话,而是望着自己旁边……汪沁澜猛然偏过头,自己身旁除了川流不息的车子外,别无他人,那刚刚陈千艺她是在和谁说话! 汪沁澜在樊棠耳边低声说,「棠,千艺她不对劲……」 闻言,樊棠观察着陈千艺的神情,瞳孔彷彿失去了焦距,两眼无神望着其他方向,樊棠试探性地唤了一声,「陈千艺?」 陈千艺,「我爸说带着我出去玩。」 樊棠和汪沁澜静默了好一会儿,你爸? 「我知道啊,我爸过世了。」陈千艺指向樊棠身旁,「但是我能看到我爸的幻影,他可以陪我说说话,还可以陪我玩。」下一刻陈千艺看向樊棠,皱起的眉头,配上那一副哭丧的笑脸,陈千艺猜想,任谁看到自己这副面容,是不是都会噁心的转头走人,「那我是不是还能当做我爸还活着。」 好不容易喘过气的樊棠挺起腰,向前拉过陈千艺的手,「先跟我回家,有什么事情回去说,你妈很担心你。」 陈千艺盯着自己被紧握的那隻手,又抬头望进樊棠的眼睛,身体逐渐失温……陈千艺的眸色逐渐浑浊,像是染上了漆黑的河川,望不清水面下的景色。 连里头多了食人鱼,也看不着…… 『如果没有樊棠他爸,我们千艺就不会是没人要的孩子!』 『如果不是樊棠当初甩开你的手,你是不是就不会生病了!』 『樊棠为什么可以开心的活着,而千艺就必须接受这个痛苦!』 陈千艺现在只觉得烦躁,耳边、脑子都是「爸爸」的张牙舞爪的叫喊!尖锐的声音来回滑动,意图割掉自己的神经! 好吵!好吵!吵死了!她什么都知道啊!所以不要再说了!!! 陈千艺拼命摇头,想讲恼人的杂音丢出脑袋,但似乎没办法,为什么?为什么爸爸会这么生气!因为她吗?因为眼前的樊棠吗! 如果此时丢下樊棠,自己会不会好受一点…… 刚萌芽的想法,宛如救命稻草!陈千艺当即甩开了那隻牵着的手,这个举动无疑是让樊棠的情绪火上浇油。 燃烧得更加兇狠…… 汪沁澜连忙将陈千艺护到身后,「樊棠,你先载千艺回去吧,我自己走回去就行。」她柔声安抚道,「有什么委屈咱们回家说,好不好?棠棠要是欺负你,我在帮你做主,嗯?」 樊棠骂道,「受委屈?谁大半夜不回家,大家满天下的找人,就她一个人在这里任性,不想回去的是她吧!」 陈千艺吼回去,「对!我他妈就是任性!那你别管我啊!我求着你管了吗!」没有用,完全没有用,明明甩开了手,但还是还是安静不下来啊! 「你们两个真的是脾气一个比一个暴躁欸!走走走回家!」汪沁澜一手牵起一个人往桥下拖着走。明明在她们面前,汪沁澜看着最为矮小,力气确实十打十的有劲,两人愣是挣脱不开汪沁澜。 等到下了桥后,汪沁澜才松开手,吹着疼痛的掌心碎念道,「你们两个很爱挣欸,手都痛了。冷静了没?冷静了就回家啦!」 「要回你们自己回,我想一个人呆着。」陈千艺此刻不想面对樊棠,她怕自己会说出伤人的话,虽然「爸爸」看起来跃跃欲试。樊棠完全不知晓陈千艺脑中的想法,也不知晓陈千艺的病情,毕竟陈千艺在樊棠面前也是刻意的隐瞒着。 樊棠将眼前的情况,只当是「叛逆期又来了」,她冷声道,「闹够了没?没闹够也没差,反正我是鸡婆,我就是间着没事上赶热脸贴冷屁股!以后你的破事老子不管了!如你所愿!」字字句句都咬牙切齿,「以后遇到问题,那也是你活该!」 陈千艺,「我活该?对我他妈就是活该啊!我活该遇上了你!我活该当初还硬是缠着你不放!热脸贴冷屁股的不是你!是我!」陈千艺紧拽着樊棠的衣领,嚎啕大哭却依然倔着脾气控诉的大喊,「还不都是因为你!樊棠!你凭什么幸福!凭什么!凭什么只有我能不幸福……」 陈千艺只感觉此时她的脑子像是浇上了热油,许是天气太热,她无法思考此时的脱口而出的话语含意,只能一股脑将这些年的委屈融合成伤人的话,如同石子般尽数砸在樊棠身上,「如果不是樊明祥酒驾,我会从小没有爸爸吗!如果不是他,我会一直被人家嘲笑没爸爸要吗!如果不是他!我妈也用不着一个人打两人工,只是为了我能吃上一口饭!」 「如果不是你们家!我不会变成爸妈不管的小孩!」如果家里有多一点的爱分给她,她是不是就不会傻傻地被徐彦欺骗,是不是就不会把陈呈拖下水,让他去沾染一辈子都抹去不掉的阴霾。 樊棠脸色涨红,像是溺水刚被救起来,大口喘息着,听着陈千艺的话,转头气得笑出了声。她怒不可遏扯过陈千艺的领子,气得不是陈千艺那戳人肺腑的指责,而是恨铁不成钢,陈千艺明明有如此多委屈,明明也和其他孩子一样会心疼人,为什么要像个不懂事的小朋友,为什么要像之前的樊棠一样,「你也知道你妈容易,那为什么总要去干蠢事情!你这个年纪没有脑子吗!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是在任性个屁啊!」 樊棠,「不是只有你才有不完美的家庭!老子就算现在家里只有我妈,也知道是非对错!」 陈千艺,「谁让我就是那些人口中,从小就是爸妈不教的死孩子!樊棠你能把我爸还来吗?你能吗!为什么那时死的不是你,而是我爸!」 争吵的话语重叠在一起,犀利伤人的言词却是一着不落的落入两人耳中。原本还挡在中间试图阻止两人打起来的汪沁澜,闻言一愣,沉下气先是面对着陈千艺抬手在她的面颊上落下,随后反手也搧了樊棠,给了两人各一耳光,清脆的巴掌声。 「你们两个是姐妹吗?怎么吵架时会口不择言的习惯一模一样,简直是一个模子。」 陈千艺紧咬着嘴唇,泛起了一丝丝血腥,片刻后,吐出的话语颤抖,「为什么要找上我……为什么……」 不是的……陈千艺……这不是你想说的……陈千艺你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不要口不择言啊…… 「如果没遇上你……我是不是会更幸福一点……」 樊棠偏着头,手抚上刚刚被汪沁澜打过的地方,她打得不重,但对于樊棠来说犹如千斤。 她顿然醒悟……刚刚陈千艺的那一番指责,将那些尘封已久的旧事,长出新藤蔓重新缠绕着樊棠,为什么她能去享受生活呢? 对啊,她凭什么,她凭什么享受这个幸福,明明自己是这么的骯脏卑鄙,踩着另外一个人的人生而过来的,为什么樊棠可以笑得这么开心呢?让那个人在其他小角落躲藏着,就只是为了樊棠吗? 「我知道我无法代替你爸爸的位置,我也知道你妈妈为了你是怎样的呕心沥血,也或许是那一点点的愧疚,我……想着有一个人去爱着你,即使只有一点点,会不会也能让你感受一点点的温暖。」樊棠的眼睛里失去了愤恨争执,也没有了往常的神采,她只想解释,解释完就走了吧。 汪沁澜心头一凉,她曾经见过樊棠的这个状态,对人不闻不问,自虐一般的收起情绪,像个机器人一样,是在自我惩罚。自己见过樊棠放声大笑,恣意的做着喜欢事物的模样,汪沁澜自然明瞭樊棠的异常,她向前牵住樊棠的手腕,「樊棠。」 「陈千艺我错了,是我自以为是,你需要的从来不是我,以后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樊棠扯开汪沁澜拉着自己的手。 转身离开时陈千艺才反应过来,想跑的樊棠身边抱着她道歉,想和樊棠说「她错了」,但陈千艺却只能伸出手在空气抓了又抓,指尖隐隐颤抖着,浑身发冷脚被灌了铅,无法向前一步。 如同那一天,自己躲在角落只能恐惧着,任由他人伤害陈呈。 「陈千艺,你还没长大吗?」汪沁澜皱起眉头落下这一句话,便留了陈千艺一人,转身追樊棠,陈千艺其实也聪明,有些事情不用明说也懂话语中的意思。 陈千艺,你经歷了那么多事情,还没长大吗?害怕又怎样,为什么总要一次次地看着重要的人受到伤害,只因为自己不敢向前吗? 崩塌(03) 汪沁澜跑了一下子就追上了樊棠,她在樊棠身后喊道,「樊棠!我们先回家吧。」 「二哈帮我一件事情,现在不早了可以先送陈千艺回去吗?」樊棠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汪沁澜还想向前,樊棠又道,「拜託了,我现在只想要一个人静一静,拜託你。」 两人一前一后的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汪沁澜颓下身子,「知道了,答应我至少两个小时内要回来,手机开着,不要让我找不到人。」 樊棠,「好。」 等到樊棠的回应,汪沁澜才转身离开。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不幸运的时候,老天总喜欢再来踩个一两脚。 天空开始稀稀落落的滴下雨水,樊棠朝天看去,心情烦躁却也无可奈何,她身上只剩下了一隻手机。樊棠漫无目的走着,此时街道上总有着一道熟悉的人影,沉埕哪里都是他的影子,此时的樊棠才想起,她……好像快乐很久了…… 那哥哥呢?哥哥现在快乐吗?他不快乐的话,那为什么自己可以? 雨越下越大,突然起来的骤雨,猝不及防,没来得及找个屋簷躲着,樊棠的头发衣服便被淋湿得彻底,口袋的手机在震动,拿出来一看,是易晟晞的来电。樊棠接起,放在耳边,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樊棠一个字都没说,等到对面的人放缓了语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问道,『棠棠?』 樊棠,「嗯。」 易晟晞,『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 「没什么」樊棠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旅馆前面,旅馆灯火通明,像是这方圆百里的引路灯,明亮的有些刺眼。 樊棠记得,易晟晞说过剧组的旅馆是在这一间。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电话里的人显得着急,樊棠也能听清对方正穿着外套的声音。 樊棠,「易哥,我在你们旅馆的外面。」 易晟晞明显顿了一秒,『等我一下。』 樊棠来到屋簷下,雨水顺着滑落而下,些许砸到樊棠身上,这个屋簷不似其他房子的那般大,只能遮住樊棠一半的身体。 樊棠蹲下身子,此时的她疲惫不堪,和他说一下话就回家吧,所有事情都应该回到正轨了,她也是,他也是。 掛掉电话到现在,过去不到一分鐘就见那人慌张的从旅馆内跑出,喘着气东张西望找着一个人,樊棠也没有开口唤他,只是看着易晟晞的举止模样。 一下下吧,就在一下下…… 让自己在看着他一下下……之后就不能认认真真看着他…… 天不随人愿,樊棠才刚这样想着,下一秒易晟晞便回过身子,看到正躲在那里的樊棠。樊棠低头苦笑了一下,随后撑起身。 一下下都不行吗?这么过分的…… 易晟晞跑向她,将手中的雨伞三分之二都倾向樊棠,心疼地问,「你怎么全身淋成这样?」 现在的樊棠确实狼狈不堪,溼黏的衣裳紧紧贴在樊棠,窒息着令她传不过气,发尾还滴着水珠子,看着易晟晞的眼神让他心悸。 易晟晞伸出另外一隻手,外头袖子轻轻擦拭着樊棠脸上的雨水。隔着外套,樊棠感觉自己似乎能感受的易晟晞温暖的体温,「心情不好吗?要先去我的房间休息一下吗?」 樊棠没有回答易晟晞的任何一个问题,只是握着易晟晞拿着雨伞的手,和另外一隻正在替自己擦脸的手,然后发力将他推开,「易哥……」 易晟晞不解地低头看着将自己推开的樊棠,只当是自己没有掌握好距离,退后了一小步,和樊棠保持着距离,将手中雨伞递出去,「对不起离你太近了,雨伞你先拿着吧,别再淋得更湿。」 樊棠没有接过,她努力撑起了一张不算好看的笑脸,「易哥,我本来就淋湿了,而你没有,你懂吗?」她仰起头,浑身正发着丝丝冷意冻到骨子生疼。半晌,樊棠像是终于下定好决心,「易哥,别追我了,我不会和你在一起。」 「我不懂。」易晟晞也查觉到樊棠正和自己保持距离,意图将彼此之间的界线划清。易晟晞将伞往旁边一扔,退后几步,没有了雨伞和屋簷,几秒之间,大雨便将易晟晞吞食乾净,「你说你淋湿了,那我,现在也和你一样。」 「没意义啊,易哥。」樊棠此刻只想要速战速决,多拖延一秒,自己一定会再次被动摇。 易晟晞心头一缩,强撑着笑意,「棠棠太突然了,事到如今你觉得我现在还放弃得了吗?」 樊棠,「易哥这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追,我都不会和你在一起。」 易晟晞深吸几口气,「为什么?因为你不喜欢我了吗?还是我做错了什么?」 樊棠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看着易晟晞的表情一哽,樊棠无法对着那张面容说出违背心意的话。怎么可能不喜欢,她都打算这次计画结束后就和易晟晞告白,和他在一起,这样怎么可能是不喜欢。 但她可以吗?作为一个普通人,作为一个女孩子,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种事情她有资格吗?樊棠自暴自弃道,「我喜欢你,但那又如何?」 易晟晞,「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 樊棠声音逐渐拔高,「我没有资格啊,易晟晞!你离我远一点,我也会离你远一点不行吗,为什么喜欢就非得在一起!为了什么?为了之后分手吗?」 易晟晞,「樊棠这个理由我不能接受,现在你但凡说一句你喜欢的是别人,我不会多做纠缠,老子绝对会祝福你一辈子!但是什么叫做你没有资格?」 「和我谈恋爱,需要什么资格!」易晟晞一步一步逼进,直到把樊棠逼到墙角,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他双眼通红哽咽道,「你觉得我能接受前几天还在说慢慢喜欢我的人!现在突然判我死刑吗!」易晟晞一手砸在墙壁上,随后如同被针扎了一个洞,洩着气的皮球,「樊棠这是你的恶趣味吗?你知道你那天和我说的那些话,我听着有多开心吗?」 「那你就他妈把我当一个只会玩弄感情的烂人就行了啊!」樊棠忍受不了这种压迫感,只能将他推入雨中,让自己和他被大雨打在身上,「易晟晞你不懂,你就像天上那个光明磊落的太阳一样,你耀眼!你炙热!而我!」樊棠指了指自己的胸膛,「而我!我不过就是个抢了别人人生的强盗!我这辈子从头到尾就该缩着尾巴生活!就他妈活该抬不起头!」 樊棠理应偿还当时懦弱的所有代价,所以她失去了哥哥…… - 爸爸过世的那一年,家里少了将近一半的经济来源,这对于樊家来说,无疑是一场重击。更加雪上加霜的消息,那一场车祸法院判决需赔付受害者家属,共计三百万元。 樊妈一人肩负起一家子的费用,时常睡眠不足四个小时,又匆匆地前往下一个工作。樊棠的哥哥樊梧,本想休学替家里分担,怎料妈妈强硬地拒绝让樊梧专心读完大学,当时正逢考高中的樊棠也被琐事屏除在外,樊妈不允许其馀的事情影响到樊棠。 樊棠以艺考生的身分报考,时常在学校练琴到晚上十点,对于家中事情自然是忽略了不少。她以为所有事情都能等到自己考完试,等到学校尘埃落定后,自己也有能力替家里出一份心力。 樊棠相信着无所不能的哥哥,从小到大都是樊梧替自己遮风挡雨;樊棠相信着神通广大的妈妈,她总会像神明一样庇佑着自己;所以她也相信着这次的问题也不过和过往的挫折一般。人生嘛,磕磕碰碰的谁不会遇到难关,跨过就行。如同五年前,樊爸生意失败,最终破產家道中落,他们不也都扛了过来。 而她也就揣着这莫名的相信。 现在想来,那时到底是相信着樊妈和樊梧,还是只是披着相信的外皮,胆怯地将所有重担扔到他们身上。像小时候和妈妈一起买菜时,樊棠总是不爱拿着鸡蛋。只要自己不拿着鸡蛋,就不用承担破掉的风险,只要自己不拿着鸡蛋,也不用承担恐惧的心理。 家里的经济装况支付不起两个艺术生的费用,总该有一个放弃。 导火索有了,就差一个燃料和点火者,爆炸! 樊棠生得和樊梧同一个模子,无论是眼型或是神韵如出一辙,而樊梧相较于樊棠多了些英气。巧合的地方在于两人眼下都有一颗泪痣,只是樊棠在左而樊梧在右,两人相差四岁却如同双生子形影不离、相互依附。 无论是之前或是未来,樊棠最爱的人那便是樊梧。 樊梧是她开始学习国乐的契机,樊棠从小便看着樊梧在家中练习中阮,她喜欢看着樊梧在台上静默弹琴的模样。正因为如此,在她刚升上小学时,也涌起了一股慾望——她想要和哥哥一起弹奏!她不想单单只是在台下仰望,她想要站在哥哥身边。 那时的樊家也有着一定的经济基础,女儿想要那就给,当樊妈问起樊棠想要学习哪一种时,樊棠对国乐并没有太多的了解,只是说一句,「和中阮最常一起配乐伴奏的是哪一种?」 「应该是柳琴。」 「那我就学柳琴!」 崩塌(04) 樊棠学习速度很快,短短几天就能简单上手,连老师也不禁称讚兄妹俩的学习能力,但是相较于天赋型的哥哥,樊棠觉得自己没有像老师说的那样厉害,可是她还是很自豪,因为有一个如此优秀的哥哥。 樊梧不负眾望,时常拿下各县市比赛的冠军,令人更加惊叹的是,除了艺科之外,学业成绩也名列前茅。就读南一高时,不仅国乐比赛,也常被派去参加许多数理赛事,获得许多奖项,高三时以全省第二的成绩就读南砚大学,但这位嘖嘖称奇本来前途无量的人才,却忽然销声匿跡,不知踪影。 也只有樊棠几人才知晓其中原因。 - 回到家中的樊棠全身湿透正滴着水,头脑昏沉,脸颊上布满潮红。汪沁澜见状替她拿了一条乾毛巾披在她身上,顺带给了一颗退烧药,「本来就感冒了,又是跌池子又是淋雨,洗好澡先去休息吧,明天我帮你和学校请一天假。」 樊棠应了一声后,并没有听从汪沁澜的话,而是走到隔壁的房间,而汪沁澜想给樊棠留一些私人空间,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刚关上房门时,手机响起,萤幕显示着易晟晞。 汪沁澜,「喂。」 『有空吗?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易晟晞传来的声音嘶哑,更显得疲惫不堪。 汪沁澜转头看着门板,像是在透着门看向外头的人,汪沁澜猜测或许是要问樊棠的事情,「可以。」 樊棠打开门时,没有想像中的霉味扑鼻而来。明明这里的主人已经许多年没有回来,但桌面、书柜、相框甚至是一些主人收藏的模型,都是一尘不染。察觉到自己此时狼狈的模样会让这里染上脏污,急匆匆地去洗澡换了一身衣物,又回到了这里。 奖状和奖盃放满了一面墙,有数学竞赛、辩论赛、和大大小小的音乐比赛,明明是主修中阮,却在古琴上也拿了不少奖项。樊棠轻轻抚过相框中合照的彼此,两人模样神韵相似的同时,给人的感觉绝然不同,若妹妹是富有强烈色彩的油画,那哥哥就是如墨水画一般的淡雅。 回忆起曾经那一些有趣的事情,嘴角也不自觉翘起,轻轻抚过相框中合照的彼此,最后坐在床铺上,拿起了一旁的乐器包。里头的中阮也是许久没有人弹奏,音准跑了不少,樊棠模仿着记忆中那抹人影调琴时的姿势和神情,依样画葫芦。 樊棠此时的身影和几年前同样坐在这里调琴的樊梧相互叠合。 - 「哥哥,我没有做错!」十三岁的樊棠正气鼓鼓的盘腿坐在地板上,满脸写着不服气。 樊梧捧着中阮仔细听着音准的同时,也不忘回答樊棠,他慢悠悠地说道,「你打人了你还有理?」 樊棠,「谁让他说你坏话!你知道他说你什么吗?」 「嗯?」樊梧掛着一抹浅笑,示意自己不知道让她接着说。 「他说你就像是表里不一的奸商还说你心黑!」樊棠越道越气,又看了眼一副人畜无害的樊梧,更气了!那个小屁孩就爱瞎说,哥哥明明讲话温柔对人也绅士!哪里像是他说的黑心奸商! 樊棠口中「小屁孩」说的也确实,樊梧面容和善,却心机颇深,算是不折不扣的笑面虎,但对樊棠时,也成了不折不扣的妹控。 反倒当事人闻言,挑了挑眉,回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去干了商贾买卖,喔,好像有这一回事。前些天得知樊棠被那些人骗了不少饼乾正委屈着,自己也就誆了他们几句,把那些被骗走的饼乾连本带利拐回来,就这样还能骂他奸商,还真的是……樊梧有些哭笑不得,对着妹妹依旧耐心的教育道,「以后怎么了回来跟我说知道吗?别人说什么都不能打人,除非对方先动手,知道吗?」 「知道。」樊棠焉了下来。 樊梧招呼她来床上,「棠棠要不要学看看阮啊,阮和柳琴本为一家,会了柳琴,对中阮自然也能很快上手,试试看?」 「好呀!」樊棠兴致勃勃坐到樊梧身边,听着如流水般的嗓音抚过空气,抚过琴音。 也是那时她认识了早景日,樊棠忽然发现自家哥哥后面跟了一个小跟屁虫,比自己小一岁,个子也不高,自然而然樊棠便以乾姊自居,而早景日也顺从着樊棠,时常跟在这一对兄妹俩的屁股后面。 相遇那一年的夏季,炎热却又难忘。 樊棠想不清他们之间的关係是从什么时后开始分崩离析,是因为只能让一个人学音乐开始,还是因为妈妈不堪负荷重担而倒下,家里的近况更加恶劣。 那一日碰巧遇上了樊棠艺考,樊妈在一次工作中因为睡眠不足,操作机器失误,导致左手的拇指和食指遭机器切断,紧急送去医院。 入场前的樊棠从姑姑打来的电话得知消息,那一剎,樊棠全身颤慄,冷意贯穿全身,来往的人群此刻像是放了慢动作。她完全无法思考……樊棠现在只想赶去医院陪在妈妈身边,掛掉电话转身要飞奔到医院时,樊梧打了电话过来。 『樊棠!专心考试!考完再去!』 『姑姑已经在医院了,我刚上飞机,起码要三个小时才能到。』 『你现在该做的就是稳住,别怕有我。』 樊棠呆愣地点头,木然的坐回待考区等着叫到自己的号,她止不住双手的颤抖,下意识又开始啃着自己的指甲。 没事的樊棠,没事的……哥哥在呢,她就考完试然后赶去妈妈那里就行……樊棠你可以的…… 「二十七号!二十七号!二十七号在吗?」辅导员一连喊了好几声,都不见回应 「二十七号!不再场就失去考试资格了!」 「在在在!」樊棠一旁的女生突然大喊,将掉在地上的准考证塞到,「同学二十七号是你吗?」 樊棠看着手中的准考证,大梦初醒般,连忙跳了起来,「我!我是二七号!」 跑过去时也不忘回头朝那位善良的女孩点头道谢,那女生笑着回应,兔子般的牙齿和酒窝衬得女孩十分可爱。 踏进礼堂时,樊棠由下往上看去,几位考官面色严肃,等樊棠坐定后,中间那人才抬手示意樊棠可以开始演奏。樊棠见到考官,内心还未平復起伏的情绪,拿着拨片的手还隐隐的颤抖,险些拿不住掉了下去。 樊棠握着琴身,深吸几口气,三分鐘而已,演奏就三分鐘,只要一考完,她就能去医院了,樊棠三分鐘而已,思此,刚落下一个音时。 偏差了!严重的失误!樊棠内心嘖了一声,脑子更显得混乱,压着弦的力道不自觉加重,显得音色中夹杂了一些杂质,莫名的烦躁。 一曲下来,樊棠敛下神情,死咬着后牙槽,她自然清楚艺术生梦寐以求的艺成高中她是上不了。 频频失误的音乐家,他们不需要。 樊棠没有时间让她伤怀,她朝着前方鞠躬,正准备走人时,中间那位考官说了一句,「紧张成这样,就没有必要来考试,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樊棠无话反驳,只能紧握拳头,迅速道了声「谢谢老师」,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考场,她一路狂崩到门口,随手揽了一辆计程车,没办法去计较车程的费用,她只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到医院。 上了车的樊棠大口吸着口气,激烈的奔跑,让她感受到血液飞速在血管内流动,心脏一下比一下还要用力的跳动,彷彿要震碎了耳膜一般。 樊棠也没了刚刚考官说教难堪的心思,她乾焦急地坐在车里期盼着下一个号志,下下一个号志,下下下一个号志都是绿灯! 还在南城的樊梧得知讯息,连忙买了最快的飞机票赶回沉埕,到了病房门口就见到樊棠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只是不断抹着脸上的泪水,樊梧蹲下身子,将樊棠抱进怀中询问了樊妈的状况,「妈呢?还好吗?」 樊棠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樊梧也不催促,静静地听着樊棠说完。 姑姑赶来替樊妈签署手术同意书时,就听医生说道,「樊小姐的断指因为感染,已经无法接合,且其馀手指也屈肌断裂。」 现在樊妈在病房中因为麻醉关係还昏睡着,等麻药过了醒来就可以出院,而姑姑在病房中照料着樊妈。 樊棠说到最后,眼泪溃堤,她将头埋到樊梧的颈边,眼泪沾湿了樊梧的衣领,「哥哥我不上学好不好,琴什么的我都不学了,我可以出去赚钱,你和妈妈太累……」更不用说樊妈如今左手几乎无法活动,这样樊梧就得一个人扛下所有。 「瞎说什么呢,哥哥会想办法的,这次失利也没关係,咱们考大学在加把劲就行,你乖乖读书练琴,我才能认真处理这些懂吗?」樊梧安抚得顺了顺樊棠的头发,「你现在才几岁,出去赚钱有谁要,不如读好一点,之后也能帮衬妈,知道吗?」 「棠棠对不起,哥哥让你自己处理这些事情。」 樊棠摇头闷声道,「没有,姑姑也在。」 崩塌(05) 等到樊妈的病情处理到一个段落,樊梧赶回学校,直接办了休学。樊梧平时都在南城读书兼差,偶尔放假回到家中。可是沉埕和南城隔了一千多公里,若是家里发生什么问题,他没办法第一时间赶到,现在不适合让樊棠一个人面对。 樊梧对这件事先斩后奏,樊妈想在劝一些什么时,不仅全都被樊梧堵了回去,她也于事无补,「妈,学校那一些我能在家里自学,留在沉埕,也可以在这里接家教赚钱,而且左邻右舍都认识我,也不算没有人脉。」 樊妈,「但是……在南城,你才有更好的学习资源,阿梧不要放弃你的中阮,妈妈知道你很喜欢。」 樊梧反问道,「那棠棠怎么办?」 樊妈今天生日,樊棠提早结束练琴回到家中,就听到两人在屋里讨论着这敏感的话题,樊棠苦笑一声内心想着,看来他们家真的不适合讲秘密,一点也不隔音,多少秘密都被她偷听到了。 樊妈沉重说,「棠棠得继续上学,但是我们家现在只能供养一个人学音乐。不是妈妈偏心,棠棠还小可以不走这条路,你也比棠棠还要有天份,阿梧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樊梧却只是摇头拒绝,「棠棠喜欢柳琴让她学就好,她那么笨好不容易有一个擅长的就让她继续做,我不是非得弹琴不可,我没了弹琴还是有其他路。」 靠在房间外的樊棠低声道,「哥哥才是笨蛋。」 明明你才是最喜欢音乐的那一个,为什么总把最好的让给自己。不管是小时候多一颗的糖果,还是偶尔晚餐时多的一块肉,樊梧总会说,「我喜欢对我妹妹好。」 学柳琴也不过是想和哥哥一起上台,如果哥哥不学了,那她也没有学习的必要。樊棠知道最合适的人选绝对不会是她。 樊棠拉开布帘走进房间,屋内的两人还在争执,没有注意到她,直到樊棠幽幽开口,「为什么都不问问我的意见呢……」 两人明显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想要安抚樊棠的心情,深怕让她觉得自己不重视她的心情,「棠棠,妈她不是这个意思……」 樊妈,「棠棠你听妈说……」 樊棠委屈地说,「在你们眼中,我就是这么不懂事吗?哥哥已经为了我让步得够多了,妈妈也是一直在操心,我凭什么就坐着享受你们的好。我不要了,学音乐什么的,我都不要了,这一点事情我有什么不能做。」 樊梧焦急道,「棠棠没事!哥哥可以……」 樊棠坚持己见,「我学习柳琴的理由是因为哥哥!哥哥放弃的话,那我也放弃。」 樊梧向前替她整理乱糟糟的头发,柔声劝,「棠棠,哥哥不会放弃,哥哥会让我们两个都能学。」 樊棠直言点出如今家里的现况,「骗人,我们家没有钱。」 如果只是养两个小孩可能牙一咬撑着,但那三百万呢? 「我做家教可赚钱了,而且我教小朋友弹琴自己也能练习到,所以樊棠不要任性,离丹心高中考试也就一个月而已,撑一下好吗?」说完,樊梧转头看向樊妈,暗示她先稳住樊棠。 樊妈自然明了配合道,「哥哥说得对,我们艺成高中没有希望了,那丹心也可以试一试。」 樊棠并没有回答他们的话题,只是点头后默然离去,而樊梧等人认为樊棠听劝,也松了一口气。樊棠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看着书桌旁的那一把柳琴,心中也有了念头。 她已经十五岁,怎么可能不知道家中面临怎样的困境,怎么可能不知道妈妈和哥哥刚是在哄着自己。还真把自己当作五岁幼儿在骗吗? 樊棠先是偷偷将柳琴掛在网路上贩卖,她认为柳琴卖了不仅可以得到一笔钱,没有了琴她也不用练。这是当时十五岁的樊棠能想出最好的解决办法。 过好些天,找到买家后,樊棠便兴冲冲与对方敲定时间见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当樊棠来到了约定地点,她站在车站的出口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那人出现,但抬头时瞧见了马路对面,樊梧正面色铁青直勾勾地盯着她,他眉毛一扬像是想看看自己在做什么蠢事一样。 樊棠一瞬间共情着动物频道中,被蛇类盯上的小动物,被尾巴紧紧束缚,动弹不得,此时,她这跟那被猎食者有什么区别? 可能不会死……但也仅仅是可能…… 绿灯号志亮起,樊梧走向自己,在樊棠面前站定冷笑道,「八万块买你这一把琴,你还真捨得卖?」 樊棠怯懦懦回道,「我有问过市价的。」 樊梧,「屁,当初买的时候花了十多万。」 樊棠不敢看着樊梧的眼睛,只能垂着头,第一次……这是第一次哥哥这么兇她…… 樊梧将樊棠拖回家的这段路,樊棠在脑海思索着,计画是从哪里出了紕漏。她记得哥哥是不会去刷那些购物平台,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那该死的大嘴巴早景日! 「哥哥,你回去上课好不好?」 樊梧停下步伐,看向樊棠,如今的樊棠和自己也只差了不过半颗头,不再是几年前还只能拉着自己衣襬的小孩子,「这是在赶我走吗?」 樊棠,「哥哥,为什么你总是把好的东西给我?」 樊梧,「给你了还不开心?」 樊棠,「我只是希望哥哥可以活得再开心一点。」 樊梧笑了几声,「长大了,你也开始会心疼关心人了,这也算没有白对你好。」 樊棠推了一下樊梧,「我知道哥哥有多喜欢弹琴,哥哥回学校的话就能继续弹了,对不对?」 「你不是也喜欢吗?」樊梧反问。 樊棠,「哥哥你比我喜欢,也是你先提要学琴的不是吗?」 「也没有什么喜不喜欢的,我都无所谓,我要的也不过是开开心心的就行。」樊梧揉着樊棠的头顶,一直望着前方的樊棠,自然是错过了樊梧此时那一抹宠溺的神色,「棠棠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喜欢弹琴。」 樊棠也没了卖琴的心思,深怕要是自己再被樊梧抓了个把柄,那自己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让家人接受自己放弃练琴这件事,樊棠只能换了一个方向。 失去了艺成高中的机会,樊妈将目标改为丹心高中,虽然是一所普高,但是设有音乐专长班,对于及经济困难的学生也有补助,这对于樊棠而言自然是在合适不过的选项。 樊棠先以学科成绩进入学校后,再依照学校安排的时间,参与专长班招生,几名学生拿着乐器躲在角落试弹,只有樊棠抱着柳琴无所谓的坐在一旁看天空、看白云,就是不看柳琴。 以学科成绩考上高,代表自己也能上这所学校的普通科,樊棠想证明给家里人看,即使没有了琴,她依旧也能活得好好的。 所以……让哥哥去练琴吧…… 那日考核,樊棠缺席。 直到通知书下来,樊妈和樊梧两人才知晓此事,但如今的他们也是无计可施,还能怎么办,总不能逼着樊棠休学重考一次。那一阵子,樊棠嚐尽了家中的低气压,从小到大,樊棠都是被家人捧在掌心里的珍爱,哪里收过这样的对待。 但也只能摸摸鼻子,什么话都不敢往外说,她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樊棠本以为问题会到此为止,自己读一般高中学费也不会过于昂贵,放学还能找个工读替家里分担,事以至此,哥哥回去学校重新读书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这些事情本该顺着樊棠所想的才对…… 樊棠甚至也没有猜出哪一个环节出错,是哪里做得不好,也或许是一次次找上门来的讨债的人。樊棠高中入学两个月有馀,讨要债务的人时常闹得樊家鸡飞狗跳,每次都是樊梧出面解决,而面对这种情况,樊梧自然是不敢回去復学,怎么可能让樊妈和樊棠独自面对。 一来二去,任谁都不堪其扰,现在任何一个风吹草动都会惊得大家夜不能寐、神经兮兮,丝毫没有办法,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一半会儿也凑不出如此庞大的金额。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情况并没有好转,自己打工赚的那些钱,就像扔到海中,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那日日夜夜都是樊梧安慰着她,让自己别担心,哥哥会处理好所有事情…… 樊梧一向都不会欺骗她,在那一场雨夜过后,樊梧离开了樊家,樊棠如何追去都追不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樊梧离得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视野中。 再次接到有关樊梧的消息,却是从讨债和警察那里得知。警方来到家中搜查,依照所说樊梧,在书桌的抽屉中有一小包毒品,那是樊妈翻出来后不知如何处里,只能将它先放在抽屉里头,怎料还未来得及交给警方,他们就早一步登门拜访。 樊妈一再询问下才得知,这包毒品便是那日雨夜的前一天,樊梧认识的人塞进他包中。回到家中的樊梧从包里翻出后,也知晓是出自谁手,怒不可遏返回那人的家中时,那人已经自杀于自己家中。 樊梧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处里那人的事情,也遗忘了被他随手丢在桌上的毒品。等到他隔天想起时,早被樊妈发现。樊梧离开家里后,来到警局中,向警方坦承事情的经过,包括那人生前吸毒,和自己家中还有一包毒品。 当樊妈还想在继续细问时,被警方以机密缘由,不方便告知。 而讨债来找樊妈时,是为了通知下个月该还款的数目,可樊妈看着眼前人态度一改往常,前些天还兇神恶煞,现在却是笑脸盈盈,樊妈对此十分的不解,只听那人说道,「钱还是还得出来嘛!现在就只剩下二十几万而已,对吧!」 樊妈云里雾里,「什么二十几万?」 那人又道,「你不知道吗?你儿子前两天直接还清了两百多万。」 直道讨债的人离去,樊妈依旧没有缓过神来,愣愣地看着离去的背影,胸口充斥着心悸,两百多万啊……阿梧哪来这么多钱……他不会是去干傻事了吧…… 崩塌(06) 樊梧离开的期间,樊妈也有多次寻找过樊梧,在樊梧离开后的一个月,是第一通也是最后一通,电话中是他疲倦沙哑的声音。 『妈,我累了,我想静一段时间。』嗓子像是在大太阳下跑完三千公尺,找不到能舒缓痛苦的水,只能任由喉咙乾涸。 樊妈没来得及问樊梧钱从何而来,对方便掛了电话,只留给樊妈一阵又一阵的嘟嘟声。也是从拿时起樊梧就不曾回到家中,只是每个月定期将钱放到信箱中。樊棠也试着每天在信箱一旁躲着,期待可以和樊梧撞得正着,这样也就能拖他回家。 可惜在樊棠的蹲点下,一点影子都没见着,樊梧怎么可能不清楚樊棠在想些什么。 樊梧口中的一段时间,一躲便是六年的时光,樊妈因为儿子的那一句话,也不敢去打搅他,樊妈不敢在让樊梧去扛下剩馀的压力。 樊棠和樊妈心照不宣都认为是自己的无能,害了樊梧失去所有可能性。 因为樊棠的存在,樊梧不能继续练琴;因为樊棠的存在,樊梧不能继续读书,不能继续作为一个普通大学生生活。 - 旅馆下,樊棠用着一番的哭诉,说清了自己的往事,「我能度过完整的大学生涯,能平凡活着、有安逸的未来,全是因为我最爱的人牺牲换来,所以我没有资格,我没有资格浪费时间去喜欢一个人,这太奢侈了。」 「我甚至连开心的情绪都不敢拥有,我怎么可以有……我踩着他,拥有了这一切,如果还过得这么幸福,对哥哥而言是不是太残忍了……」 易晟晞红着眼眶,脸上全是雨水和眼泪打溼的痕跡,他哽咽道,「但喜欢一个人从来不需要什么资格。樊棠能笑,樊棠能享受幸福,这就是你作为樊棠的资格,我们的樊棠是很好的樊棠。」 「樊棠我喜欢你。」 对于樊棠而言,从来都不是喜欢易晟晞需要资格,而是樊棠早就失去了喜欢人的资格,「你总说喜欢我,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高大的树木为了一朵不起眼的花,成了枯树,你觉得这样值得吗?那一朵破花,没有什么屁用!该烂在土里的是那朵花!但她却偷了大树的养分。」 「易晟晞我这个人很差劲……别喜欢我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忘记了作为樊棠应该要站在什么位置上,或许是从汪沁澜开始…… 是汪沁澜让樊棠有了可以开怀大笑的错觉;是易知笙让樊棠有了可以当一个平凡学生的错觉;是易晟晞……是他…… 让樊棠也有了可以去爱一个人,去得到爱的错觉。 易晟晞看着樊棠的眼神,只觉得心脏绞痛着,像是一滩烂泥巴一样,任人践踏,直到踩出一坑有一坑的水洼,积满了污水。 不要露出这种破碎神情,不要说这种自贬的话,不要哭……求你了…… 易晟晞有千言万语想要和樊棠诉说,却找不出一句话,能让樊棠重新回到之前明媚的模样,他抬手轻轻放在樊棠的脸颊,只能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将樊棠的泪水抹去,笨拙地说着,「别哭好不好,嗯?」 樊棠仰起一抹丑得要死的笑容,易晟晞的掌心很温暖,她一直都很清楚、也很渴求,但现在这些她都不需要了……樊棠握住易晟晞的手腕后,将他拉开,不让易晟晞在贴近自己,「易哥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话,我们还能当朋友,但只要你还喜欢我,那怕只有一刻,我就不会理你,会离你远远的。」 「易哥,你懂吗?快要凋零的花不会因为阳光而復甦,它就该烂在土里。」这是樊棠转身离开前,留给易晟晞的最后一句话。 - 樊棠珍爱的抚过每一根弦,随便弹了几段熟悉的音节,那是幼时她晚上睡不着,哥哥就会在她床边弹给自己听,明明樊梧也才大樊棠三、四岁。 在隔壁躺下的樊妈,听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声音,拖鞋也没来得及穿,匆匆来到樊梧的房间。见着樊棠那一刻,失望的情绪涌上心头,樊妈的力气一瞬间被抽乾,只能扶着门框,缓缓跪坐在地上。 她以为是阿梧回来了…… 樊棠连忙把琴放好在床上,跑到樊妈身边将她扶到床边,担心地问道,「妈!你怎么了?还好吗?」 「妈没事,只是起来的太急了。」樊妈握紧樊棠的手,边拍边安慰道,「学生找到了吗?」 樊棠,「找到了,也送回家了。」 樊妈又问,「找到就好,这几天都会呆在家吗?」 樊棠点头,「会,哪里也不去,在家等你回来。」 「好好好,妈明天给你煲些你爱喝的莲藕排骨汤。」樊妈温柔地说着明天吃点什么,樊棠还着樊妈的腰,躲在她怀中,所以说话的声音听着闷闷的。 「妈煮什么我都爱吃,我今天想和你一起睡。」樊棠撒娇道。 樊妈看着樊棠的模样笑道,「多大的年纪了还要和妈妈一起睡。」 樊棠有些不服气,「不也才二十几,而且就算我七老八十,我也要和你一起睡。」 在沉埕的最后几天,樊棠如愿以偿地缩在家中,当了好些天的鸵鸟,易晟晞传来的讯息一则都没回,甚至已读也没有,正如那天所说,铁了心的想让易晟晞放下。而易知笙也传了不少封关心的话语,樊棠也只是简洁打了几句「别担心」敷衍而过。 汪沁澜因为实习天天早出晚归,自然也和樊棠说不到几句话,好在狗狗对于观察人类情绪方面,一向很有天赋。她从很早之前就想根治樊棠和她哥之间的老毛病,现在有另外一个帮手来,何乐而不为。 片场到了休息时间,易晟晞来到汪沁澜前面,她正坐在树荫下的台阶,像是一隻被热到快晕倒的狗狗正喘气着,汪沁澜抱怨道,「说好的编剧能在冷气房爽爽工作呢?假的!」 易晟晞也没有和汪沁澜打浑的心思,单刀直入道,「你有什么方法可以帮棠棠吗?」 「我要是有方法,樊棠还会这样吗?」汪沁澜哼了声向后一仰,双手的手肘放在阶梯上,抬头看着太阳从树叶的隙缝中,偷跑到汪沁澜眼前,她造孽了?就非得热死她是吗? 「樊棠没有和我说过她和她哥的故事,你可能了解得比我还多。」 易晟晞,「那为什么……」那为什么你昨晚会知道我要问你什么? 汪沁澜随意摘了一根小草,叼在嘴里,「观察呀,大哥!我比你多认识樊棠好几年,她的样子我见的也比你多。我见过樊棠和她哥在一起的模样,也见过她哥离开后樊棠失去一切的模样。」 「所以你那时就有在帮她吗?」易晟晞问道,而下一秒汪沁澜给的答覆,出乎易晟晞的意料。 汪沁澜摇头,「没有。」 易晟晞正准备开口问出「为什么」时,汪沁澜直接道,「为什么要?我那时和她不过认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而已,我有什么立场?而且我也不喜欢去探究别人的隐私。」 和她熟识的人才会知晓,汪沁澜外热内冷,和谁平常玩得在好,中间总会隔着小小的玻璃墙,让人摸不着。大概是家庭因素,汪沁澜向来与谁都是保持距离,也或许外热内冷只是汪沁澜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只要装作毫不在意,就不会给人一种自己能被你伤害的错觉。 易晟晞,「怎么现在又想帮了?」 「不开心唄,我好不容易把樊棠养回来,现在又一朝回到解放前,你觉得我会开心吗?」汪沁澜吐掉小草,不满的努着嘴,嘴里还碎念着「乾脆先揍陈千艺一顿」 易晟晞心道,担心朋友就说嘛还找藉口,又不会有人笑你,「和棠棠说得一样,口是心非的女人。」 汪沁澜呸了几声,「但说实话,对樊棠也不是毫无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 易晟晞,「她哥?」 「嗯哼!什么时代了,找一个人会难吗?让警察伯伯找不就好了。」汪沁澜扬起胜券在握得笑容,「早景日,我就不信他对樊棠哥哥得行踪完全不清楚。」况且他也没有否认自己是樊棠的嫂子,「早景日和樊棠也算是青梅竹马,他对过去的事情绝对比我们清楚。」 「只要让早景日带我们找到樊棠她哥,就能拎着她哥来到樊棠面前解开心结,完美!」汪沁澜拍了下手掌,自豪的小表情藏也藏不住。 「这么简单,那走啊!」易晟晞也被汪沁澜的情绪感染,拉起汪沁澜就想去找早景日,怎料汪沁澜不动于衷,一盆凉水浇在他头上。 汪沁澜,「行啊走啊!后面的戏也别拍了,违约金你帮我付啊,你有钱。」 「我们可是还要在沉埕待上一个多月,然后在去南城拍四个月,我们哪有时间啊。」 易晟晞愣在原地,这么真实的吗? 汪沁澜起身鬼鬼祟祟来到易晟晞旁边,双手背到身后低声说,「其实我听说她哥每个月月初都会回来沉埕一趟,所以我们也不是没有机会。」 易晟晞斜眼看着汪沁澜,一股莫名的火焰从胸口燃起,算了忍不了就别忍,他抬脚作势踹向汪沁澜,「你这个死哈士奇!」 汪沁澜连忙向一旁避开,「现在你要叫我军师!」 cookie: 易晟晞,「所以早景日比你还熟棠棠?」 汪沁澜耻笑他的想法,「怎么可能!这几年和樊棠朝夕相处的是我。」 易晟晞也耻笑汪沁澜的想法,并且多了点自豪,「朝夕相处的应该是我妹吧,他俩一个宿舍准备迈入第四年。」 汪沁澜,「你骄傲个屁,又不是你和樊棠朝夕相处!」 cookie: 望着樊棠绝然离去的背影,易晟晞颓败地蹲下身子,双手揪着头发,就像是揪着解不开的思绪,他该怎么做才能帮樊棠…… 归途(01) 週日傍晚,樊棠独自来到火车站,除了汪沁澜和樊妈之外,没有人知道她今天准备回去致南,他们恰巧都要上班,自然没人来给她送行。 樊棠坐在月台前的椅子上,吃着早已冷掉的馒头,就着白开水囫圇吞枣的嚥下去。她该庆幸吗?后面这几天都不用到学校,也不会有和易晟晞撞个正着的问题,毕竟樊棠压根就没想好,如果见到易晟晞自己应该要说什么。 室外的月台没有空调,好在太阳落下了一半,至少此刻气温不会过于闷热。樊棠行李简便,只有一个行李袋,离她的火车进站还有两分鐘,等待期间对面的火车先进站,火车呼啸而过时所带起的风,夹杂些许沙子飞进樊棠的眼中。 樊棠难受地闭起眼睛,生理性的泪水渗出,试图将沙子混杂着眼泪流出去,视线模糊间,看着那列火车开走时,赫然有一个熟悉的人佇立在那,和记忆中的背影一模一样。樊棠努力挣起眼睛,想要将那人模样看得更清楚些,可惜眼睛还因为卡着沙子反射性地闭着,她慌乱地抬手揉着眼睛,依旧没有作用。 深怕那人会突然消失,樊棠隔着两道铁轨拚命喊道,希望可以引起他的注意,「哥!哥!」 却在下一秒,樊棠的火车驶来,吵杂尖锐的风声覆盖了樊棠地吶喊,当她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看清画面后,眼前也只剩下遮挡了画面的火车。樊棠木愣地站在原地,直到火车开走时,那人的身影也随之消失不见。 樊棠行李袋随手扔在月台,不管不顾转身往出口的方向跑去,楼梯两步当成一步跑着,险些踩空扑倒在地。 大厅内,樊棠犹如失踪的小孩一般,满脸泪水地喊着家长名字,一遍又一遍拉着相似背影的陌生人,却也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哥!哥!樊梧!」 找了不知道多久,樊棠终是颓败地蹲下身子,哭得喘不过气,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吗!为什么找不到啊! 「呜呜——呜——哥你到底在哪!我找不到你!我、我真的找不着啊……」 崩不住情绪的大哭,樊棠全然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转角,一双破旧的帆布鞋刚向前踏了一步,又立刻停在原地,似乎是在犹豫思考,也似乎是在挣扎,最后脚尖一转,大概是转身离开了。 樊棠脑海中有一抹想法跑过,虽然应该没什么有用,但试试看也没关係。樊棠随意抹掉脸上的泪水,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到了服务台,双眼通红的和柜檯人员说道,「您好,请问能帮我找个人吗?他不见了。」 和柜台一阵沟通后,火车站内悠扬的女声响起,『樊梧先生、樊梧先生,您的妹妹在服务台等您。』 樊棠来到一旁的位置坐下,头抵在玻璃上,看着外头只剩下路灯和车子的光亮,天已经彻底黑了,沉埕不比大城市夜晚时,家家户户还亮着指引家人回家的灯,沉埕显得清潦。直到服务员来到樊棠身边,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小姐,已经三个多小时了,您看要不要先去警察局报案?」 樊棠回过神来,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她起身后拍掉衣服上的皱褶,朝服务员笑道,「没关係,谢谢您辛苦了。」她又再次回到了月台,等着下一班能载她回致南的火车,思绪却又不自觉地飞走,总会回来的对吧,哥哥也答应过他会回来的。 致南的天不比沉埕,一年四季总是在下雨,冬日的绵雨不断,或是夏日的雷阵雨。刚出了火车站,黏腻的温度缠绕着樊棠,致南每日的湿气都很重,走不了多久,身上也染上一层薄汗,她此刻只想赶快回到宿舍。 手机的讯息还在跳出来,易晟晞和以往一样,会时不时传生活琐碎的事情或是关心的话语,而区别就在于,自己没有再去回覆过那一些讯息。 回到宿舍的樊棠简单的樊妈还有汪沁澜传了则报平安,宿舍里漆黑一片,姜禹估计又是去酒吧,跟人家不醉不归,而易知笙和他的男朋友出去旅游,明天才会回来,但过两天她就要去德国的莱比锡,也是要好一阵子见不到。 樊棠疲惫的一步都走不动,关上门后连床都不躺,直接倒在地上,地板凉快的温度,恰好舒适,冷气机轰隆作响,此刻像极了安眠曲,樊棠沉沉睡去。 樊棠倒地的模样,让清晨回来的姜瑀吓得不轻,差点拿出手机叫救护车,但这些也都是后话。现在就让她随意一点吧,如果能永远停在这一刻就好,如果能一觉不起就好,不需要面对任何事情,而且梦里面还有哥哥。 另一边剧组的易晟晞正在一旁休息着,今天的戏份也拍完了,就等经纪人处里完事情,在回到旅馆,而汪沁澜凑到他旁边,弯腰看着易晟晞手机里和樊棠的聊天画面,「易哥?你这是在唱独角戏?」 易晟晞斜眼瞪向汪沁澜,「滚蛋,别瞎汪汪。」 「你讲话真的和樊羊羊越来越像了。」汪沁澜挺起身子,露出贱兮兮的笑容,「顺带说一句,她有传讯息给我喔,就在刚刚嘿嘿!」 易晟晞,「回你了吗?棠棠安全到宿舍了吗?」 汪沁澜,「到了啦,瞧你这副操心的模样。」 易晟晞将手机收起,拉过一旁的椅子适意汪沁澜先坐,「早景日那里有说什么吗?」 汪沁澜把包包放在地上,整个人窝进椅子中,「我和他电话中聊过了,不过也说来话长,他是会帮我们,但结果如何他也不能保证。」 「樊棠的哥哥叫樊梧,他们之间的情况你也知道。在樊棠高一的时候离开了家里,从那之后樊棠觉得因为自己没有能力,才害了樊梧。早景日曾经就有找到过樊梧,但在樊梧的要求下,希望早景日不要告诉家里人自己在哪,所以早景日也一直瞒到现在。」 易晟晞对早景日的做法不能理解,「让他们家人见面,应该会是彼此最好的解决方法,为什么要帮樊梧隐瞒呢?」 汪沁澜思考了一会儿,从早景日的话语中推测可能性,「但是我们都不知道对于『樊梧』来说,最好的解决方法是什么。我们只不过是因为樊棠是朋友,所以站在她的角度去看,也或许樊梧离开的理由,压根就不是因为扛不住压力呢?」 易晟晞问,「所以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汪沁澜,「早景日有和我说,那时的樊梧还有牵扯到另外一件事情,你知道六年前有谁去世吗?」 见易晟晞摇头,汪沁澜拿出手机上网搜索一个人的名字「赵又」,汪沁澜将手机递给他看,「赵又笔名叫不得,人如其笔名,穷极一生,依旧是一位不得志的作家,他在六年前自杀去世。死后声名暴涨,因为一位不知名的人士,将他的最后一个手稿寄到出版社,出版之后那个手稿成为了当年销售最高的书,也算是完成了生前的夙愿。」 「他是赵洋的儿子?那个财阀家的?」易晟晞看着简介上的生平介绍。 「嗯,据我所知在赵又二十岁时,便和家里人断绝关係,赵又在经商方面很有天赋,赵阳确实是想传位给他,但人家一颗心都只为了文学。」汪沁澜倾身向前,像是说着悄悄话般,「有个谣言说是赵又离开后,就没有和家里拿过钱,但那时赵又的户头就有三千多万,够他简单活一辈子了。」 「虽然赵又是自杀身亡,但那时也查出自己得了脑癌末期,本来就活不了太久,在他死前的那一段时间,樊梧和来往最频繁。赵又脾气乖戾,和邻里相处不太好,但也不少人说他脾气差归差,但品性还不错,可惜人生唯一一个污点就是他染上了吸毒,户头的几千万也被毒品消耗的差不多,小道消息说是还剩下两百多万,但遗產最后怎么解决也没有个正确说法。」汪沁澜又道,「向警方举发赵又吸毒的正是樊梧,想要知道樊梧真正离开的原因还是需要问他本人。」 易晟晞,「你不是说樊梧每个月都会回来沉埕一趟吗?我们去找他吧。」 「晚了,人家已经离开了,樊梧回来是为了给樊妈他们生活费,刚问过樊妈,说是信封已经拿到,代表他人应该也走了。」对比于易晟晞,汪沁澜更显的不急不燥,「樊梧也是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就算报失踪人找到了,他不想回来我们也没办法,就只能我们自己去找上他。」 易晟晞想起汪沁澜刚刚提到,樊梧现在住在南城,「南城!我们下个月不要要去南城拍戏吗?」 汪沁澜抬手,和易晟晞击掌,「对,就是这么刚好!连老天都在帮我们,等去了南城就能找上樊梧,」 cookie: 坐在月台旁等车的樊棠,还在恍神时,广播响起,又是刚刚那个女声,『樊棠小姐、樊棠小姐您的行李在服务台,请来认领回去。』 樊棠顿时清醒,连忙跳起来,跑到服务台,对齁!她的行李! 归途(02) 九月欒树蓬勃生长着,学生之间放学后,勾着彼此之间的手,相谈甚欢,反倒远处的樊梧显得格格不入。 开学也两周有余,南城中学的老校区定在暑假要重新修建,如今也差不多到了收尾工作,樊梧一身白色背心,望着那些学生离开的背影,从口袋中拿出一根菸点上。身旁传来了脚步踏碎落叶的声音,樊梧吐出烟雾,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只见两名女同学紧抓着对方的手,似乎被樊梧给吓着了。 樊梧猜想,估计又是好奇心旺盛的学生偷跑来这探险。樊梧将刚点上的香菸熄灭,抬手挥散繚绕的烟,也不起身就坐在原地朝她们说道,「以后别来这里或是其他施工的地方,很危险快回去吧。」 学生们朝他点头,道了声谢谢后,匆匆离去,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樊梧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妹妹,会不会趁自己不注意也跑去些危险的地方。 放在一侧的手机响起,樊梧见是陌生号码没打算理会,但对方不间断的打来,最终还是接起,「喂?」 『您好,我是汪沁澜,樊棠的朋友方便聊聊吗?』 正当樊梧想掛上电话时,又听对面的人说,『您是樊棠的哥哥吗?您能帮帮她吗?我们真的需要你。』 樊梧叹了口气,「我是她哥没错,但我不觉得我能帮到你什么,别再打来了。」 汪沁澜问,『等等等等……樊棠得了忧鬱症,现在有自杀的倾向,你也不管吗?』 樊梧默了片刻才开口,「什么意思?」 『樊棠一直患有忧鬱症,老家那最近发生了一点事情,好不容易稳定的病情又復发了,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才找上你。』汪沁澜连敬词也不带了。 樊梧,「行,我和你见一面。」 等到对方掛了电话后,易晟晞焦急地询问,「棠棠什么时候有忧鬱症了?她还好吗?」 汪沁澜嘖道,「假的啦!假的!我不说樊梧能出来见我,你真的遇到关樊棠的事情,都变成傻子。」 这就是爱情的盲目吗。 汪沁澜两人和樊梧约在南城中学对面的咖啡店,用不着照片认人,在店内环视一圈,似乎也能猜出谁是樊梧,因为和樊棠的神韵过于想相像,但比起樊棠的锋利,樊梧看着更加近人一些,谁料个性会是全然相反。 樊梧只穿了件白色短t和黑色牛仔裤,简单的搭配在他身上,彷彿水墨画般淡雅的气质。他们走到樊梧旁边,走在的前头汪沁澜朝他打声招呼,「你好,我就是汪沁澜。」 「你好易晟晞。」易晟晞说完后,两人拉开椅子坐下。 樊梧饮下一口黑咖啡,「你说樊棠怎么了?」 「我说谎了抱歉,樊棠没有忧鬱症,但需要你帮忙这件事情是真的。」汪沁澜诚恳地说道,「所以请你帮帮樊棠吧。」 「棠棠她……很痛苦……」易晟晞话语中地担忧旁人也听得出,「我觉得只有你,才能帮到棠棠。」 「汪沁澜我知道这个人,和樊棠一间高中,但易晟晞你是樊棠的谁呢?有需要这么关心她吗?」樊梧语气不徐不缓,谈论的不像是自己的妹妹一样,旁边的汪沁澜翻菜单的举动微微顿了半秒,樊梧自然也捕捉到,「总得知道打给的我是谁才行对吧,不然要是遇到诈骗该怎么办?」 说话含着笑,看似温柔如风,汪沁澜却本能的觉得,绝对不能离他太近! 易晟晞知晓樊梧的意思,他想试探自己对樊棠的看法,而自己也没有心思隐瞒,便也诚实的说道,「我喜欢她,所以我希望她一直能开开心心的。」 樊梧不语只是端着杯子看向玻璃外,汪沁澜和他不熟悉,也无法猜出樊梧的心中所想,好一会儿,樊梧才开口,「你们希望我怎么帮?」 「你回到樊棠身边吧,樊棠是因为你的离开才会变成这样。」汪沁澜觉得此时如果和樊梧打太极,对事情不会有丝毫帮助,「我不知道你六年前发生了什么,是因为什么才选择……」汪沁澜斟酌了一下继续道,「选择拋下她……对不起樊棠是我朋友,我说话也会偏心一点……」 「拋弃吗?我从来没有想过拋弃樊棠。」怎么可能拋弃,他哪里捨得,他又何尝不想要和樊棠一起生活、一起聊天,「我也不想离开,但离开对樊棠来说是最好的决定。」 樊梧当时衝回到赵又住处时,屋内一片昏暗,打开房门后,只能藉着窗外的一点点光亮,隐约看着眼前有个身影左右摇摆,樊梧的手颤颤巍巍按下一旁的电灯开关,灯亮起的一瞬间,眼睛本能地瞇起,直到看清身影的模样,瞳孔驀然收紧。 赵又已经吊死在自己的房间里。 樊梧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处里赵又的后事和遗產,赵又在自杀前就写下了遗嘱,遗產尽数赠与樊梧,樊梧本想将这笔钱财还给赵家,但赵家连自己应得的那部分也没收下,或许是不缺那一点点的钱,也或许是想完成儿子最后的心愿。 但是只要看着户头上那一笔钱,只会让樊梧感到羞愧、无地自容。樊梧觉得自己应该能算做是杀人犯,法律没办法给他责罚的杀人犯。 「他自杀的前一天,我知道他染上吸毒后,把他骂了一顿,摔门头也不回的走掉。」樊梧还能回想起当时的画面,破碎的花瓶和倒在床上泪流满面的赵又。樊梧看着咖啡倒影中的自己,带着一丝丝苦笑,「我明明知道他那时情绪状态很差,身边也没有朋友可以诉苦,但我还是任由他。」 「那时的我带着逃避的心理躲着樊棠她们一个多月,期间我有看到樊棠抱着琴的模样,笑得很开心,她一直都享受着弹琴,只是我没有能力可以去支撑她,如果我离开了,樊棠也不用顾虑我,可以放心地去学柳琴,樊棠从致南大学毕业后,有大好未来等着她。」 易晟晞不认同樊梧的最后一句话,「没有你的未来,对棠棠来说不是『大好未来』,樊梧棠棠想要的是你。」 「你做的决定是为了樊棠,但你没有考虑到她的想法。」汪沁澜附和着易晟晞。 樊梧闻言忍俊不禁,「你们还真的是小孩子,想法总是那么天真,如果换成是你们,你们会怎么做呢?樊棠的想法也是为了我,而牺牲掉自己,只不过我比她年长,能做的决定也比她多。」 「过去的事情,我们改变不了,但是现在呢?棠棠长大了成熟了,你不需要在为了她去牺牲自己,也不需要为了她而躲起来。」只要回想起那个雨夜,樊棠凝视着自己的眼神,易晟晞的心脏便纠在一起般,自己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上人消失在雨幕中,「樊梧,棠棠现在不敢笑、不敢去喜欢一件事物,你能帮帮她吗?」 「你刚走的那一段时间,樊棠除了赚钱,没有其他想法,对待人的时候也总是冷冰冰。」汪沁澜也将徐彦和陈千艺的事情和樊棠的情况一五一十说给樊梧,「现在她对待自己和高一比起来有过之无不及,樊棠已经习惯将错误拦在自己身上。」 樊梧只是回问了一句,「你们觉得是我做错了吗?」 六年前的樊梧远比现在的他们需要担忧来的多,也来的成熟,其实这场选择从来都没有所谓的正确或是错误,只是樊棠和樊梧的身不由己,他们都想牺牲自己去换取珍视的人内心所爱。 汪沁澜摇着头,她知道樊梧离开的理由,知道樊梧的苦衷,「没有,樊哥你一直做的很好,是你保护了樊棠的音乐梦想,所以我想在厚着脸皮求你,保护她吧,樊哥。」 但是汪沁澜从来都是个自私的人,她知道樊梧的身不由己又如何,对于汪沁樊而言,樊棠是排在首位。 这一场对话其实到了最后,樊梧也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他为樊棠付出的其实已经很多很多了,易晟晞没有立场再去要求。而易晟晞还是如同以往,不间段的发着讯息给她。 直到十月时秋色微凉,叶子也转成黄褐色,似乎是该落下了,落在土壤中成为养分,滋润大自然。 cookie: 打电话前易晟晞和汪沁澜一直在争执谁来拨出这一通电话,然而汪沁澜以一句话完胜。 汪沁澜,「你要怎么介绍你自己?说是妹婿吗?哥哥绝对掛电话!」 易晟晞收回手,脸红着低下头,汪沁澜见状骂道,「害羞什么!樊棠和你这事还没成!」 cookie: 易晟晞,「棠棠她……棠棠棠棠……」 咖啡厅里,听着易晟晞讲话的樊梧,面带微笑眉头却紧促,嗯?棠棠?不是樊棠而是棠棠吗? 归途(03) 樊棠坐在沉埕公园上的鞦韆,今年中秋节似乎也没能团聚,七月离开沉埕后,除了一些有人和樊妈的讯息外,其他的都被她给屏闭掉,自然也就不知晓,陈千艺拿回手机后有在不停的给自己传讯息。 樊棠脚尖轻触着地上,一下一下将自己微微蹬起,感受风颳过自己时的凉爽。她闭上眼睛随意的哼着歌,脑中没有像表面那样的愜意,刚刚汪沁澜还传关于陈千艺的讯息,说是想要当面和自己道歉。 道歉吗?对樊棠来说用不着,她并没有记恨那天陈千艺的口无遮拦,只是确实担心陈千艺回家之后如何了,有没有被妈妈打,有没有又在任性调皮。 汪沁澜和樊棠说了,陈千艺回家之后,跟她妈妈在小房间内谈了很久,和陈母之间应该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樊棠觉得陈千艺有好好的生活就好。 汪沁澜还打趣地问,「你是怕陈千艺又在说出什么伤了你的话吗?」 能不怕吗?自己也是很容易受伤的好吧,她也不是在闹脾气,只是单纯的认为,如果自己的出现会让陈千艺感到难受不自在,她不介意躲到陈千艺看不清的地方。 汪沁澜那时回自己说,「不用躲啦,人家想办法的到处找你呢,下次回去沉埕的时候,过去看看她吧。」 公园里的人原先还有个三三两两,等太阳落了,人们也都回家吃饭去了,只剩樊棠独自一人。几分鐘内樊棠就拿起手机好几次,迟迟等不到汪沁澜的消息,汪沁澜和她说好中秋节来她家一起过。 樊棠不知道第几次放下手机,又开始晃起鞦韆,嘴里还嘀咕道,「怎么那么慢。」 空无一人的公园,后面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还是特别清晰,那人走到樊棠身后,一下又一下的推着樊棠。 樊棠抱怨道,「那么慢!等你多久了!」 樊棠自顾自的说话时,见后面的人都没有回话,脚踩在地上的力度加重,停止了摇晃的鞦韆,「干嘛都不说话?」 正当樊棠想回头时,那人握住樊棠的肩膀,让她动态不得,只能听他轻声的唤了一句。 「棠棠,这些年你还好吗?」嗓音似清风,似明月,似乾渴时那一口简单的水,从耳朵延伸至身体的筋骨和每一处角落。 那一刻,樊棠全身僵硬,情绪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泪水便替主人先表达了想法,仅仅几秒而已,便如同溃堤一般。她张着颤抖的嘴巴,脑海中浮现了许多话语,为什么离开家里六年,一次都不回来;为什么要音讯全无;为什么要成全她而、而委屈自己…… 那么多的为什么,最终只揉成了一句,哽咽又断断续续的「回来啦,我好想你。」 樊梧握着她肩膀的手,逐渐环绕着樊棠,樊梧半蹲着身子埋进她的颈窝,或许也是在哭吧,樊棠感受到颈窝传来的温热,「对不起,回来的有一些晚了。」 樊棠问,「回来了还会走吗?」樊梧没有答话,但摇头表示不走了,有些瘙痒的触感,樊棠知晓了樊梧无声的回应。 消息来得太突然,樊棠脑子像是当机无法转动,只是本能地怕人等等跑了自己会找不着,而紧紧抓着对方的手,直到两个人都平復下来后,樊梧绕去樊棠面前,蹲下身子由下往上的看着樊棠。 樊棠的头发在刚刚拥抱的时候,就被自己用得乱七八糟,樊梧抬手一次次的将它梳整齐,「好久没见面,我们的樊棠也变了好多。」 「没听过女大十八变吗?」樊棠回道。 依旧是曾经相处时的模样,彷彿一切都没有变,樊梧也不曾离开过,现在也只不过是哥哥来接贪玩的妹妹回家,樊梧起身坐到旁边的鞦韆上,「对啊,都变了。」 鸟叫声时不时在身边响起,今晚月色不错,还伴随着几颗星星,大概是快要中秋了,今年的中秋来的稍晚,对樊棠来说是一个幸运的徵兆,今年的满月将她哥哥带回来了。 樊棠,「哥哥,你这六年都去哪里了?在忙什么呢?怎么那么晚才回家?」 听到旁边的人低笑着,樊棠不解转头望向樊梧,恰好和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撞上,樊梧含着宠溺的笑容打趣道,「都大四了,还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一直问问题。」 这副模样樊棠许久没见,她不自在的将头靠在鞦韆的铁鍊上,「我在关心你,你还笑。」 樊梧故作思索,就像是真的为了替学生答题解惑,「我这六年在南城,工作嘛没有特别稳定,最近在工地般砖,空间时接了些家教,钱也赚蛮多的,对不起,哥哥一声不响地离开家里,哥哥那时犯了一点错,需要在外头处里……」 「然后顺便把学琴的机会给我吗?」樊棠说得哀怨,「那我当初翘掉考试的用意在哪……」 「你还敢说,那时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压制骂你的心。」樊梧说道,虽然有一部分原因也是自己捨不得。 樊棠下意识得抠着指甲,愧疚地说,「哥哥对不起,因为我让你不得不离开你。」 「为什么要道歉?」樊梧探身过去将樊棠的右手拉开,「多久了,还没改掉这个坏习惯。」 樊棠看了眼自己的指甲,随后掌心握成一个拳头,「我现在弹琴很厉害,也接了家教,我能赚钱,哥哥我长大了,我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我可以帮你分担,你不会太累了,真的……哥哥你不能再这样,一走就是好几年了」才刚止住的眼泪又落在地上,六年了很多习惯还是没有改掉,例如哭的时候说起话来总是断断续续不着边际。 樊梧,「对不起棠棠,让你替我承担了家里的压力。」 樊棠拚命摇头,嘴里还嚷着「没有对不起,哥哥没有做错事,是我。」 她还是和自己离开前一样,樊梧笑道,「我离开不是让你去自责,那时才高一而已,是要多有用。」 「棠棠你只是被动者,你在整件事情中,是我没有给你选择的权利,我当初离开的原因确实有一部分是希望你可以专心学琴,我希望你能一辈子都做着喜欢的事情。」 樊棠咬着唇喊道,「可是哥哥,我难道不希望你也能做喜欢的事情吗?」她泪如泉涌、声音颤抖,「为什么总要让给我,我想要哥哥自私一点,我想要哥哥继续弹琴,我想要让你不再为了我而牺牲自己的一切!哥哥我喜欢你,你一直是我最爱的人。」 「但我拖了你的后腿,如果我在更有用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让你承受这么多?我曾经也想过去找你,只是怕找到你后我又会成为你的累赘。你离开后会不会开心一点,我的自作聪明和存在是不是不会再影响到你。」所以樊棠只能待在原地,等他回来,「我怎么能过得开心呢,是、是你付出了所有!是你让我有一般人的生活。」 「但我只要想到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忍受委屈,你又要为了我……为了我……去……」樊棠泣不成声,脸上尽是眼泪和鼻水混作一团,看着狼狈却又令人心疼,「呜啊啊——哥哥——」 「怎么又哭了呢。」樊梧无奈笑道,他来到樊棠面前再次蹲下身子,捧着樊棠的双手放到脸颊旁,眼眶泛红,「棠棠你知道吗?你本来就是我的一切,那又何来的失去一切,只要你还在,只要你还开心,我就没有牺牲什么。」 「你从来不是我的累赘啊,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你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喜欢弹琴。」 那一句话和六年前的樊梧,重叠在一起了,樊棠突然想起这一句话还有个小插曲。 樊棠从未想过樊梧说得那一些,以她的认知而言,自己弹琴的缘由和往后,都是为了哥哥。 卖琴这件事情也和汪沁澜提起过,汪沁澜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不是评价卖琴的举动,而是说了一句「你哥应该比你还要更了解自己,难怪那阵子你狂练琴。毕竟也是在兄控的身边成长,你呀被保护的挺好。」 那时她们也不过认识两年以上,三年有馀,樊棠还抓不到汪沁澜的话中话,只是傻傻地听进去后,全当聊天讲废话。 或许从那天樊梧离开后,自己开始全身心投入到练琴中,才是造成之后遗憾的起始。 她其实和柳琴早已分不开,哥哥离开后,与其说惩罚自己一般每日每夜在弹琴,不如说是将柳琴视为慰藉,而樊梧也看出了,只有她自己完全不了解。 樊梧,「棠棠我对你好,全都是因为你值得,所以不要再说什么你没有资格的话,我的樊棠比任何人都还要有资格得到爱。」如同秋日般,樊梧的温柔总是带着凉意,不是太阳炙热的温暖,也不是雨过天晴的明朗,而是微风吹散了落叶,替自己摘掉的不经意,「我不会在杳无音信,不会在不声不响离开你。」 樊棠倔着一张脸,「有声有响的离开也不行。」 「好好好。」樊梧哑然失笑,他的妹妹还是一如往常的可爱和爱撒娇,「不会离开了,所以你也不要难受和自责,我们的海棠花不会腐烂在土壤里,她也能向阳而生。」 「你从哪里听到这句话的!」反倒是樊棠羞红了脸,怎么这句中二话从别人口中说出就这么羞耻! 「你哥什么都知道。」樊梧站起身,将樊棠的脑袋瓜压向自己,「别哭了,嗯?」 「嗯。」樊棠环住对方的腰,头放在他的腹部,回来了就好,六年了,总算是又抱到哥哥了。樊棠不需要现在过问樊梧回来的理由,反正之后的日子还常,她可以花六年获是六十年的时间,去听樊梧这些年的经歷。 樊梧摸着她的头,「不早了,赶紧回家吧。」 樊梧的模样显然是没有要跟自己走,樊棠抬头焦急地说道,「你不回家吗?」 樊梧,「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呢,今天不回家了,中秋节当天记得多准备我的份,我现在食量有变大,煮少了我就吃你那一份。」 樊棠仰式着樊梧,「我会多煮好几人份的!让你吃个三天都没问题!」她又抱着樊梧一段时间才捨得松开手。 看着樊梧离开的背影,他走在路灯下,身影显得单薄,樊棠心道,不是说在工地上班吗,怎么还能这么白,有没有好好吃饭啊,感觉比六年前还要消瘦。 「不过汪沁澜怎么还没来。」樊棠婉拒了樊梧送回家的提议,她还要等汪沁澜呢。 樊棠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对方还没接起,就听见那人从一旁草丛窜出,她身上还沾着叶子,「嗨!来晚了对不起!」 樊棠疑惑的看向汪沁樊身后,指着那一堆草丛,「你怎么从那里出来?」 「捷径啊捷径!刚、刚找到的。」汪沁澜假笑。 「喔、喔。」樊棠不理解,向前拉着汪沁澜的胳膊,「回家吃饭吧,我和你说喔,你猜我刚刚遇见谁?」 cookie: 躲在一旁的汪沁澜,手压在早景日头上,碎念道,「和好没?和好没?这应该是和好了吧!」 早景日哀嚎着,「沁澜姐,你的手肘顶着我的脑袋瓜子,痛死了!」 「嘘嘘小声点,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易晟晞推搡着他让早景日安静些。 早景日顿感委屈,「你们就这么对待恩人的?要不是我软磨硬泡樊哥能回来。」 汪沁澜,「你还提,樊哥这是看了樊棠的面子上才愿意回来,让你劝个人劝一个多月,樊哥在不回来,我家樊棠都要成抑鬱发疯小羊了。」 早景日嘟囔骂道,「说的好像我家樊哥不抑鬱委屈一样。」 汪沁澜不可置信地说,「还你家勒,事成了吗?就说你家你家的,你是易晟晞吗?」 被点名的易晟晞,此时只想摀住这两人喋喋不休的嘴,「小声点。」 口袋里手机再震动着,汪沁澜及时按掉音量键,差一秒铃声就要拨出,「樊棠是樊棠打来了,你们躲好啊!我先走了。」 汪沁澜匆匆的整理好自己,慌忙地从这里鑽出。 早景日看着相信汪沁澜干话的樊棠,意外道,「这也行?」 易晟晞无奈摇头,「哈士奇做什么都不奇怪。」 归途(04) 中秋节当天的上午,樊棠家的电铃声响起,厨房里的替樊妈下手的樊棠,三步併作两步来到门口,樊妈菜炒到一半时发现少了沙茶,连忙让汪沁澜去买一罐,「沁拦回来啦,年轻人手脚就是快。」 樊棠打开门时,看见的不是拿着沙茶的汪沁澜,而是提着好几颗苹果的樊梧,「哥!你怎么这么早来?」 樊妈听到外头的动静,放下铲子后手随意的在围裙上擦着,走到客厅查看,「妹妹,是谁啊?」 樊梧轻声说了句,「妈,我回来了。」 即使前两天就从樊棠口中得知樊梧回来,但于樊妈来说,像是开玩笑一般,没有亲眼见过,她怎么敢相信。如今看着眼前真实的樊梧,自己还能触碰着,樊妈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想上前拥住自己的儿子,却又怕自己的一身的油烟会脏了樊梧,只能手忙脚的脱掉围裙。 樊梧却早一步向前抱住樊妈,比樊妈还高出几颗头颅的他,还像个小孩子撒娇着,樊妈拍着他的背,「平安就好,平安就好。」樊妈擦乾脸上的眼泪,嗓子哑着催促樊梧先去休息,一会儿就能吃午饭了。 樊棠也跟着说道,「我以为你会晚点才到,你先去休息吧。」 正当樊梧想说些什么时,汪沁澜一把推开门,「沙茶来……喔哟!碰的好大一声。」汪沁澜探头到门后面,原来是门板直接砸到站在前面的樊棠。 樊棠吃痛的抱着后脑杓,见汪沁澜还一副笑咪咪的模样,不禁骂道,「死狗!你欠打吗?」 「你们怎么都围在门口,啊哈哈哈哈对不起啦。」汪沁澜满脸毫无歉意,用不着转头便注意到了一旁高挑的樊梧,「你好啊,樊哥!」 樊梧不似咖啡店时的模样,而是带着点乖巧,「你好。」 而樊妈见状从汪沁澜手上接过沙茶,「真的是,莽莽撞撞的得改知道吗?」 「知道啦!」汪沁澜笑脸盈盈看着樊妈回厨房后,才和樊棠说道,「陈千艺在公园耶,你要去看看吗?顺便和好,你都不知道陈千艺有多想你!。」她凑到樊棠耳边,「放心我已经揍过她了,帮你出气。」 樊棠犹豫着,「我……要不我还是晚……」 汪沁澜,「晚什么晚,现在去!乾妈有我帮着呢!别担心。」说完一把转过樊棠的身子,将她推去门外。 樊梧,「棠棠你去忙吧,我来帮妈就行,我也很久没和妈聊聊了。」 「正好我也很久没有买大桶冰淇淋吃了,我去一趟超市,顺带帮你们买呀!」懂得察顏观色的汪沁澜,自觉地也把自己丢到门外,顺带把门带上,「樊哥掰!」 汪沁澜见樊棠还呆愣地看着自己,「别看了走走走,你去找你的陈千艺,我去买我的大桶冰。」 樊棠经过公园时,果然能看到陈千艺站在人造桥上面,低头看着水池里的鱼。樊棠悄无声息地走到她旁边,陈千艺也没注意到自己,直到樊棠开口,她吓得整个人颤抖了下,「看什么呢,这么专心。」 「棠棠姐。」陈千艺站在樊棠面前显得侷促了不少,毕竟这些天心心念念的人突然站在自己面前,先前背好地道歉稿,明明也演练了许多遍,现在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什么諂媚的话,还是愧疚的话都拋到脑后,她闷声道了一句,「棠棠姐对不起。」 「嗯,收到了。」樊棠等了好半会儿,迟迟等不到陈千艺的下一句,馀光偷瞄着她,只见陈千艺嘴里念念有词,樊棠强忍着笑意,她这是小学生在背稿吗?背给老师前还要默念好几次。 樊棠也不等陈千艺的下一句,直接向她问道,「病好了点吗?」 陈千艺,「啊?喔、喔,稳定了一些。沁拦姐和你说了吗?」 樊棠点头道,「嗯是说了,你为什么不和我讲?」 「我怕你嫌弃,觉得我是个麻烦。」陈千艺总是这样,犯了错时低眉顺眼,讲起话来都温柔了不少,「也不是刻意想要瞒着你。」 「你对你自己的定位还不够清晰喔,你是个麻烦这件事情,我又不是第一次才知道,早就习惯了。」樊棠笑着侧过身望向陈千艺,樊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用词跟先前一样,「什么时候生病的?」 陈千艺撒谎笑道,「忘记了,这病也蛮久了。」她还是没有说出生病的契机和确诊时间,因为陈千艺觉得这不会是樊棠造成的,「思觉失调」是一次一次压力和崩溃堆积起来,或许没有遇到樊棠的话这个病还会更早出现,所以说了也只不过是让樊棠增加愧疚感。 「陈呈他们还好吗?」樊棠自从八月离开沉埕后,就再也没有和他们见过面,听汪沁澜说是陈呈状态好了不少。 陈千艺,「他们很好,我们前天还一起烤肉聊天。阿呈的父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霸道,学会开始和阿呈讨论想法,他们还说等你回来想要请你吃顿饭,可是一直不见你回沉埕。」 樊棠也不推拒大方地接受,「吃饭这件事我会排上行程的。」 先前的自己明明还生处在无间般苟延残喘,现在好像所有事情都迎来了新的生机,樊棠和陈千艺双双盯着流水,樊棠在等着时间像水一样冲刷一切,包括她们之间的不自在和尷尬。 但是陈千艺不想再把自己交给所谓的「奇蹟」上,因为胆怯而抓不住的人事物已经很多了,所以陈千艺想要试着尝试主动,即使跌跌撞撞。 「棠棠姐,我那时说的话什么讨厌你还是不想遇见你,全都是假的。」陈千艺说到后面时,短短几句话说的坑坑巴巴,也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控制不住在眼眶打滚的泪水,只能让它失了力气流下来,和樊棠如出一辙,「我不知道没遇上你,我会是什么样子,但我是因为你,开始学会交朋友,也是因为你,我才知道我不是只会带给别人坏运气,我也能帮助人,我也是被人爱着的小孩,我比想像中的自己还要幸福。」 「棠棠姐,遇见你的我是幸福的,所以、所以!」陈千艺一边胡乱的擦掉控制不住的泪水,一边逞能地掛着笑容说道,「我也希望、希望棠棠姐每天都能幸福然后开开心心,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樊棠抬头看向天空,想隐忍些什么,红着的眼眶暴露了樊棠此刻的心情,在陈千艺最后的一句话说出口时,樊棠哽咽了一声,一道泪水从眼角滑落,她抱着陈千艺,「千艺,我也希望你能每天开开心心,我的懦弱伤害了你,还有松开了你的手都对不起,我也是很喜欢很喜欢你。」樊棠知晓当初拉开陈千艺的手时,给她带来了多大的伤害,只是自己一直找不到道歉的机会,这样想来,或许陈千艺某一方面还比自己成熟。 「千艺你不是我的负担,你让我知道我有照顾人的能力,我可以当一个不自私的姐姐,千艺你就像是我调皮但又贴心的妹妹,我没有后悔过认识你。」此时无法言喻的感情,大概就像是哥哥当时的心情吧。 妹妹都一样的任性,不聪明还爱自作主张。 「想聊天都能找我,我会回讯息。」樊棠又揉了一把陈千艺刚梳顺的长发,「还有乖乖吃药,寒假的时候再带你出去玩,还没有出过沉埕吧?」陈千艺摇头,樊棠继续说,「姐姐带你出去玩。」 陈千艺伸出手,「嗯,拉勾约好了。」 樊棠,「嗯,不会食言。今天中秋亲戚都来家里了?」 「现在聚在我家客厅聊天呢,看了就烦!」陈千艺抽着鼻子抱怨道,「等等就要回去了,不然他们又该为难妈妈了。」 樊棠叮嘱道,「中秋快乐,到家记得说一声。」 「知道了,棠棠姐拜拜!」陈千艺突然想起妈妈有给自己嘱咐,她回头喊道,「我妈说有空来家里玩玩,说要谢谢你找到我。」说到后面还有一些不好意思。 樊棠朝她挥手,「嗯,有空就去。」 汪沁澜慢悠悠捧着大冰淇淋桶晃到樊棠旁边,「和好啦!和好就好省的我操心。」 樊棠皱起眉头,顺便抢过汪沁澜手中的汤匙,也挖起冰淇淋吃,「你什么时候来的?又走了你说的那一条捷径?」 「没走,超市到这里不顺路。」汪沁澜从口袋掏出另外一支免洗汤匙,「陈千艺不愧是你养大的,和你个性真的一模一样,复製贴上懂吗?」 樊棠,「一样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汪沁澜一脸你听听你在说什么瞎话,「是一样难搞。」 「这桶是我的了。」樊棠抱起冰淇淋一路狂奔,「不还给你了!哈哈哈!」 追在后头的汪沁澜骂道,「去死啦!你个羊咩咩!」 晚上樊棠他们窝在顶楼上看着那一轮高高掛起的明月,今年的满月格外圆了些也大了些,樊梧认真的听着樊妈聊着这些年发生的趣事,爬到小屋顶的汪沁澜喊道,「前几个月就有一件趣事。」 坐在汪沁澜旁边的樊棠问,「什么事?」 「樊棠她呢!」汪沁澜促狭地看着樊棠,一字一句缓慢道,樊棠心中涌起了一股不好的感觉,果不其然,「连同手机掉进沉埕附中的池子里,噗哈哈哈,我和她说的时候,她还恼羞。」 真的很烦!樊棠抬手正准备匡匡打个汪沁澜几下,樊妈抬头提醒道,「小心点别摔下来了,等等还有烟火可以看喔。」 「好!」看向樊棠时,汪沁澜还不忘做个鬼脸。 樊棠瞪着汪沁澜,「看在哥哥的事情你有帮我的份上,这一次先饶过你!」 汪沁澜,「你都知道了呀!」 「能不知道吗?对我知根知底的除了你还有谁?」樊棠抱着膝盖,看着天空中开始施放的烟花,果真如樊妈所说,烟花一朵又一朵,绚烂刺眼,樊棠不想移开视线,在吵杂的绽放声中,樊棠的声音显得微弱,汪沁澜却听得一清二楚。 「汪沁澜谢谢你,遇见你是我的幸福。」 汪沁澜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内心想着,樊棠遇见你,也是我另外一个救赎,只是这件事情她不曾和任何人提过,「那易哥呢?」易晟晞作为主演,自然不能像汪沁澜这个小实习生可以放假,他们此刻还在南城通宵拍戏,「易哥前些天还飞来沉埕呆一下子,只是来不及见你又匆匆地飞回去。樊棠易哥一直在等你地回覆喔。」 这些天樊棠一直在思考着自己和易晟晞之间的关係,「我前两天有传讯息和他道谢,但是感情方面的,我果然还是想当面和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汪沁澜问,「什么想法?」 樊棠,「如果有人能让易哥幸福的话,我希望那会是我。」 「不错的想法,我认可了!」汪沁澜感动的抱住樊棠,「我们的小羔羊也长大了呢。」 樊棠假笑,「滚!」 汪沁澜拿出手机看行程表,「但是短时间内你是见不了他了,我们亲爱的男主角因为档期没有乔好,所以整个剧组的人都要为了他加班。不过呢,原本是定易哥年底杀青,不过依照进度来看,估计十二月中他就结束了。樊棠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和我还有笙笙说喔。」 等到十二月啊…… 归途(05) 十二月悄然而至,圣诞节的街道多了些不同的味道,易知笙也回来致南,德国正过着他们的新年,所以公司特地将她接回来,让她和家人好友一同跨年。 易晟晞也在平安日的前几天成功杀青,还获得经纪公司的首肯,得了半个多月的假期,好友几人便相约一起过个圣诞节,汪沁澜特地邀请了大家去城北的屋子住。那是她奶奶年轻时买下来,她生性浪漫,当城北下雪时,从这屋里的阳台往外看,能将一片雪景收入眼中。 平安夜的前两周,城北就已经开始下了鹅毛绒,远在国外的比赛的耿照然也回来相聚,汪沁澜还起鬨着让易知笙带着男友过来,蓝予天学长嘛!又不是没见过,到是易晟晞那是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不愿意,剩下一个愿意是因为樊棠,她看着也希望蓝予天能来,难得大家都在,一起聚一聚也没什么不好。 而自己也能见到朝思暮想的人,易晟晞自然也是什么都好。樊棠和樊梧和好的那天,等汪沁澜离开后,自己就匆忙地赶去机场飞回南城,他也只不过是趁着空档赶来沉埕看一下情况,没有时间久留。 见兄妹两人谈开后,依照汪沁澜所说,樊棠情绪逐渐好转,她也开始会回覆自己的讯息,对易晟晞来说,是在好不过的事情,至少可以不用在通过旁人才能知晓樊棠过得如何。虽然关于感情上的话题,易晟晞并没有提过任何隻言片语,自己不愿意给樊棠带来任何压力,也不想逼迫她,一切都顺其自然,反正他也不是等不起。 「过去一点再过去,好好好。」樊棠在汪沁澜底下看着她装饰着墙面,好不容易终于将字乔好了角度粘贴在墙上。汪沁澜从椅子上下来时,樊棠迅速向前稳住椅子,等汪沁澜都踏到地面后,才收回手。 汪沁澜退后几步看着装饰好的墙面,「真漂亮啊!二哈真棒,羊羊也很棒!」汪沁澜也不忘拍樊棠的肩膀以资鼓励。 樊棠准备抽身去找人时,汪沁澜就兴致勃勃地说,「欸羊走吧,我们去看看其他人如何了。」 樊棠自然是只能答应,「好啊,走吧。」 易知笙和蓝予天负责装扮圣诞树,樊棠他们走过去时,树也完成了有九分,就只差星星掛到树顶而已。 从刚刚易知笙就说想要掛最上面的最后一个的星星,蓝予天替易知笙拖来了一张椅子,让她站上去,蓝予天则小心地在一旁扶着她。 汪沁澜和樊棠小声嘀咕,「我突然觉得眼前好亮,樊棠你有什么头绪吗?」 樊棠,「可能是那一颗星星被知笙擦得闪闪发光。」 汪沁澜点头认同,「言之有理。」 两人默默离去,而后头还传着易知笙的声音,「予天,我等等帮你和圣诞树拍一张吧,给奥尔茨看看我们的圣诞节!」奥尔茨不仅仅是易知笙的老师,也是蓝予天的母亲。 蓝予天笑道,「好。」 易知笙拿起旁边的相机,让他摆好姿势后,「喀嚓」一声,易知笙看着相机画面的蓝予天笑道,「怎么那么久了,你还是不习惯拍照哈哈哈哈。」 蓝予天拿着圣诞树下的假生日盒,嘴角的笑容微微勾起,特别像是证件照一板一眼的模样。易知笙点评,「生活照看着像证件照。」 樊棠两人来到厨房,耿照然一手好厨艺,圣诞节大餐的重则大任自然是交给他,易晟晞在一旁给他当助手。 易晟晞见来人,打了声招呼,「你们好啦?」 樊棠,「刚用好而已。」 汪沁澜已经跑到耿照然旁边,看着他专注涂抹奶油的同时,还转头看着自己,「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草莓蛋糕。」 「喔耶!照然哥是神!」汪沁澜拿出手机对着耿照然就是一阵狂拍,粉丝属性藏不住。 而易晟晞从旁边烤好的饼乾中,挑了一块温度适中的递给樊棠,「巧克力味的,嚐嚐。」 樊棠尝了几块惊喜道,「嗯!好吃!不愧是易哥手艺。」易晟晞家里是开糕饼店,一些小饼乾对他而言,也不过是手拿把掐。 大家的进度也都来到尾声,樊棠等人先将做好的菜一一端上桌,等蛋糕完成后,眾人坐在桌子旁,有的拿酒,有的拿着橙汁举起杯子喊道,「乾杯!」 屋里头的热闹,正是大家许久未相聚想念的证明,而汪沁澜藉着心情好的理由,酒是一杯又一杯得喝着,劝也全不住。 看着喝到上头,整个人都醉醺醺的汪沁澜,易知笙担心问道,「有人准备解酒药吗?」 顿时彼此之间你看我,我看你,看来谁都没准备,樊棠笑道,「也太巧,大家直接忘记最重要的东西,汪沁澜明天早上头得痛死。」 耿照然说道,「我现在赶紧去超商买好了。」 耿照然准备起身时,就听樊棠自告奋勇,「没事,我去买吧!」 「太晚了,我和你一起去。」见樊棠要动身,易晟晞连忙说道,对于他的举动,樊棠确实吓了一跳,虽然自己本来就是想让易晟晞陪同,没想到自己还没说,易晟晞就先提出。 两人换上了保暖的大棉袄,见雪也不大,便没有撑伞出门,半夜的街边还是人来人往,樊棠跟在易晟晞的后头,手攥紧了口袋中的小盒子。 她其实是想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将它送出去,然后和易晟晞告白,可是一整天下来大家都忙忙碌碌,好不容易坐下来,还是大家围在一起吃饭,实在是没有机会和易晟晞单独相处。 现在好不容易只剩下彼此,樊棠却找不出适合的开场白,易晟晞在前头侃侃而谈,她不能不回话,所以也就只能花三分心思去想这些。易晟晞猛然停下脚步,来不及反应的樊棠迎面撞上,樊棠有些吃痛的摀住鼻子,「嘶……」 易晟晞关心的问道,「有没有事,对不起我突然停下来。」 「没有,是我自己没在看路。」樊棠摆手,示意自己没什么问题,「我的问题。」 易晟晞说,「你还好吗?今天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遇上了什么事情吗?」 樊棠刚发现易晟晞说到后面的语速慢了不少,就瞧见他正看着自己的左手。樊棠顺着视线望去,此时她的左手正抓着自己口袋里的小盒子! 什么时候被她拿出来的! 可能是樊棠的表情过于精彩,鼻子看起来也没有问题,易晟晞也放松下来开玩笑说,「这是什么?送给我的吗?」 樊棠斟酌了片刻,还是放弃给易晟晞惊喜,反正都被当事人发现了,她点头道,「是送给你的。」 打开毛绒盒子,是一对太阳样式的耳钉静静地躺在里头,中间还镶着橘黄色的水鑽,如同白日掛在天上的那轮一般熠熠生辉。 易晟晞接过毛绒盒后,珍视的抚过上头的纹路,「棠棠谢谢你,耳钉……很漂亮。」和收到戒指时是不同的心境,易晟晞将耳钉的模样死死刻进脑海中,这对耳钉对他来说,如同樊棠都是他失而復得。 「易哥,我哥那件事情真的非常谢谢你,所以想送件礼物给你,这是我去找工作室亲手敲出来,款式也是我自己设计,全世界独一无二,还不用担心撞款。」樊棠拉起袖子,向易晟晞展示粉色手鍊,正掛在她的手腕上,「跟这条手鍊一模一样,都是仅有一款,而耳钉富含的情感也和它一模一样。」 易晟晞抬眸,眼里顿时燃着炙热的光芒,内心揣着那一点点奇蹟,但又怕是自己的错觉,「你知道我是用什么感情去做的吗?」 樊棠眼含温柔笑道,「当然知道,你和我说过太多次,所以这次该我和你说了,易晟晞我喜欢你。」 「我曾经失去过很多东西,包括自我,但是易哥,是你帮我把它一点一点找回来。你就像是我的太阳,我以为我一辈子就只能烂在土壤中,只能用来给别人养分,直到遇见了你,你让我知道原来我是值得被爱,也值得去爱。」 「所以易晟晞,从现在开始,换我追你,换我和你说成千上万的『我喜欢你』。」 时间在这一剎那静止了,行人的举动和纷飞的雪花都被按下了暂停键,连同易晟晞的心跳。 这一刻鲜活、有生命力的,只有易晟晞的眼前人,她正满脸通红着,说着不擅长的真心话,明明害羞得想转身逃跑,但还是握紧着拳头努力将话说完,只为了让自己知道她的心意。 这可爱的模样,要怎么让他不喜欢,自己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好啊!」易晟晞将耳钉拿出,掛到自己的耳垂上,随后看着手錶上的时间,刚好来到了零点。他抬起头朝樊棠伸出手,「现在是十二月二十五日零点零零分,虽然不知道几秒,但是樊棠,你追到我了。」 樊棠向前握住易晟晞的手掌,易晟晞一个使力,将樊棠拉入怀中,不用看他的表情也能猜到,他一定笑得像小孩子一样,「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樊棠的男朋友,樊棠的人了。」 易晟晞怀里的温度和记忆中的一样,暖和的让人无法自拔。樊棠双臂环过易晟晞的腰紧紧抱住,让自己能躲进他的怀抱里。 名为樊棠的植物也有着向阳的本能,即使土壤贫瘠,即使植物失去了求生欲,太阳依旧会将阳光洒落,告诉她别放弃,有我在。 这一次,海棠花在冬日时节遇见了一颗独一无二的太阳,而花朵也如约盛开绽放。 谁道海棠无香?不过是未开得尽兴。 后记. 完结了!鼓掌!洒花!先谢谢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们! 我也成功迎来了第二本完本,虽然都是第一次点全糖系列,但好像这一本多了一些些苦涩,谢谢我们的易哥不放弃努力追妻,才能让棠棠成为了自我,其实从内文能看出,棠棠有现在的心境不单单只是因为爱情,易哥是契机而成就棠棠的还有友情跟亲情,每个人都给予她不同的希望。 也是这些角色才让这本书有了灵魂,这是我写这本书最大的感悟,或许是我进步了(希望不是我自以为啦)慕阳写起来顺了蛮多,不会每天都在卡文的焦虑中。 其实点全糖整个系列中,慕阳这本我是最没有头绪和想法的一本,我不知道要写什么故事,我不知道要怎么詮释两位主角。我动笔的当下只有想到,女主角是古画里走出的美女樊棠和一位如太阳一般的男主角易晟晞之间甜甜的小恋爱,但写到后面就文思泉涌一发不可收拾,虽然蛮迷信的,我去做了塔罗牌,牌面也显示了整本书的角色其实也生出了灵魂,不是我说的啊!是塔罗牌!(牵拖又自恋) 刚起步的我还有许多地方要改进,文笔也是小白的哈哈哈哈! 相较于上一本的「知道天空有多蓝的人」,这一本并没有特别想要传达的立意,只是写出两人的故事而已,若要说的话,是希望棠棠和陈千艺的成长能让大家看到!棠棠不是什么勇敢无畏,大步向前的人,她会恐惧也会自卑。 每个角色也有着不同的缺点,像易哥就如同哥哥所说还是小孩子心性,易哥和棠棠一样,都是被爱意围绕长大的孩子,但不同于棠棠,他一生并没有经歷过大灾大难,所以思考的方式和三观自然也会不同,说是缺点吗?也不是。正是因为他的人生经歷才造就了他无畏向前的性格。 那慕阳会不会有番外呢!一定会有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放上来,毕竟我们太阳和羊咩咩都还没亲过!这个做为一本甜文来说!是不合格的!所以请期待番外吧!会是全糖的喔! 分享个好笑的tmi,我真的超不会掌握字数,原本说在一万多字完结!然后写完发现还要在五千吧,结果刚写到三千字时,嗯……好像不行喔,应该要在三千,然后又多写了五、六千才结束哈哈哈。 这次的我很乖,虽然偶而还是会拖延几天,但还是有交上稿给我的隐藏编辑兼朋sunward,她对于这本书的產出,也是煞费苦心,我七八月还时不时去她家码字,因为她家有个神奇的魔力!所以特别谢谢她无偿的付出,她抓我的错字也抓得很累,因为我是打起字来就不管不顾的人嘿嘿嘿。 如果想知道易知笙和蓝予天兔猫向之间的故事,欢迎去看同系列的「知道天空有多蓝的人」,哥哥和早景日之间的牵扯会是另外一个系列「青春要带点中二」,而哈士奇和照然哥这一对的故事也会在后面一一写上的! 再次感谢看完全文的天使们,有什么想法或意见都欢迎提出来。 祝看文的大家生活愉快,吉祥如意,一夜暴富! ifsay如果说落款2024/0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