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欢_御书屋》 分卷阅读1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章节 ? 《与卿欢》作者:桑狸 文案 上一世的祁昭是个标准的佞臣,揽权结党,排除异己,欺压幼主,虽然官至左相,但众叛亲离。尽全力辅佐上位的皇帝容不下他,满朝清正之臣想将他剥皮抽骨,盟友想杀他,知交好友肖想他的夫人…… 等到夫人死在他的怀里,才觉出自己这一生妄作聪明,其实荒唐得很。 一朝重生,他决心换个活法。旁的都好说,就是……得盯着不能让夫人给他戴了绿帽子。 ———————— 祁昭三天没上朝,传言纷纷,最后大家觉得,他一定是憋着坏,又要害谁了。 唯有知情人悄悄探头:“听说祁相跟兴庆宫的侍婢对了对眼,被他夫人拘在家里跪搓衣板……” ———————— 这是一个佞臣重生后想改过自新的故事,但世道污浊,总有坏人要逼着他使坏,而本性难改,一使起坏就收不住腿了。 阅读指南:1.男女主sc,男主虽然坏,但是hin纯洁。 2.男主重生,女主后面也会有上一世的记忆。 nei容标签: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祁昭,萧兰茵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所谓招魂葬,是凡因横死不得尸者所行之葬。 朝中不少官吏以考稽经传无闻、乱其圣典为由横加阻拦,然而最终还是定下了,请动清泉寺圣僧为祁侯行一场声势浩大的招魂葬。 祁侯,祁长陵,是当今太后和左相祁昭的生父。 因而这场葬礼奢靡至极,铺陈之繁琐,采买之冗余,一时竟令长安中素缟白练翻价十倍。清正之派多数诟病是左相祁昭仗着手中权柄,为其亡父大办身后事,全然置国法宗规于无物。 其实,这还真冤枉了他。 自他父亲死后,特别是他亲手将已至老迈的父亲祁长陵自朝中逼退,远徙谭山郡,途中遭遇山洪,尸骨无存。自那以后,他整个人也像是被掏空了,整日恹恹的,鲜言寡语。 他不伤心,绸缪十数载,父子亲情早已比水还淡。只是一朝胜败落成,nei感陈杂,需要些时日缓缓罢了。自然也无心去给他父亲草持丧仪。但他地位尊崇,手握权柄,不需置一言就能数不清阿谀奉承的人替他草心。 最初有人提出大行‘招魂葬’时,他只当了个笑话听,毕竟这样的仪式只存于典籍古书中,真在这鲜活明媚的人世间付诸实际,不免让人觉得诡异、荒谬。谁知,这帮人见祁昭没有明言禁止,以为马屁拍对了路子,愈发卖力,翻阅籍录,正儿八经地找了些佐证出来。 朝中这些年都被祁昭狠辣的杀伐之风惊着了,就算有那么一两个清正名流,顾忌着身家性命,也不敢多置唇舌,因而事情进行得格外顺利,等到祁昭想起来过问时,已筹办得十之八九,只差丞相大人的一句东风了。 他陡然觉得,这世间荒谬得很。人人都道他祁昭是佞臣,把持朝政、欺侮幼主,做的都是遭天谴、绝宗祀的缺德事,可如今,他并没这个意思,也没指使人干什么,倒好像所有人都巴望着、推动着他去干这些事。 手底下有个小道士,颇懂察言观色之道,给祁昭出了个主意。 也是这个主意,让祁昭索性放任了他们去筹备祁长陵的丧仪。 这一日,隆冬腊月,鹅毛般的雪花迎着凛冽西风飘摆而下,举目望去,华檐连阙之前若被扯碎了的破棉丝絮,洋洋洒洒的落下来,将人间映衬出一片惨淡光景。 礼官煞有介事地念道:“五服有章,龙旂重旒,事存送终,班秩百品……”百官或真心或假意,皆排秩于魂舆前,俯首帖耳地听着。 他不耐烦这繁杂的礼节,独自一人躲进了nei室,自斟自饮了半壶太禧白,正觉光景寥落,幔帐被掀开,婀娜丽影轻轻杳杳地走了进来,在地上拖出若波懿般的柔软素纱。 “思澜,你怎么独自在饮酒?” 谢静怡的声音一贯柔软,像天蚕丝锦,绵弱又透着韵味,听得人耳酥。祁昭斜倚在绣榻上,无半点酩酊之意,只冷淡地掠了她一眼:“你怎么来了?” “你父亲的葬仪我怎能不来?你姐姐这几日身子不适,太医都快把祁康殿的门沿踏碎了,我说替她来看看你……” 祁昭轻蔑一笑:“来时没避着点人?近来又有人编排咱们,说是我一个先帝托孤的遗臣跟太妃娘娘不清不楚的,传得那叫一个难听……” 谢静怡是先帝淑妃,先帝驾崩后,跟祁昭的姐姐合力扶了太子登基,如今又作伴寡居,前些年勾心斗角的两人倒真生出些姐妹情谊来。只不过,谢静怡与痴心的祁馨不同,当年与祁馨争宠也不过为着权势地位,因她满腔痴情在未出阁时都已交托给了祁昭。 她坐在祁昭边上,俯下臻首,痴痴愣愣地凝望着祁昭的眉眼,说出口的话清冷干脆:“既已这样传了,就由着他们吧,不若……”她慢慢低下了身,襟前盘绣的银丝蔷薇花压下来,气若幽兰,“咱们索性让他成了真,不枉担着虚名。”轻启檀口,两片唇几乎贴在了祁昭的颊上,他倚靠着绣榻歪坐,谢静怡的大半边身子都压在了他身上,可他没推拒也没迎合,一双眼睛却瞟向了谢静怡的身后。 “大人,夫人来了。”老管家封信引着一个鹅黄淡襟的女子进来,正是祁昭的夫人萧兰茵。兰茵 分卷阅读1章节 分卷阅读1章节 分卷阅读2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2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2章节 一进屋嗅到了轻飘淡抹的酒气,再接着便是这么一副活色生香惹人遐想的图景,她轻挑了挑唇角,“看来是我来的不巧。” 谢静怡已从祁昭身上起来,理顺着衣襟披帛,半是含怨半是凄清地说:“郡主怎会来的不巧,要说不巧,也是我来的不巧。”软繻中又带着一点低徊惆怅,即便登堂入室不合名分,也足够让男人怜惜了。可偏偏祁昭是个铁石心肠的,只一点玩味的笑噙在唇角,斜倚着绣枕纹丝不动。 像是一副枯肠让人拧断了似的,谢静怡抬起眼皮,拿出了睛致雍贵的太妃气度,敛过袍袖,站起身,慢吟吟道:“那本宫先回去了,太后姐姐这些日贵体抱恙,又挂念亡父丧仪,挂念左相身体,才托本宫来看看,既然万事相宜,姐姐也该放心了。”说着唤进随侍的宫娥,在一团锦绣拥簇下,袅袅娜娜地走了,再没看祁昭一眼。 直到她出了门,走得足够远,祁昭才用胳膊支着头,看着兰茵,漫声笑说:“知道我最喜欢她什么吗?” 封信弓着身子退出去,兰茵兀自坐在了弯月凳上,斜着眉眼看他。 “我最喜欢她不管场面多尴尬、多难堪,总能若无其事的样子……” 兰茵一张绝美的面庞如覆了层冰霜,等着他说完,冷冰冰地问:“把我叫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总不会是专程让她来观摩丞相大人和太妃娘娘的闺中密情吧。 祁昭终于从绣枕上直起了身子,随手将罩在外面的麻祬孝服脱下来扔在一边,面容上掠过一丝狡黠笑意:“让你来看个东西,兴许你能高兴。” 他这些年音沉谋算,手上沾了太多血,由心而生,面相上多是音郁冷鸷,极少有这样鲜活灵动的表情了。兰茵看得一怔,但转而想起此人的禀性,随即有种不好的预感生出来。 祁昭携着她的手一步一台阶地下了密室,音暗逼仄的空间里终年不见阳光,缭绕着散不尽的酸腐臭气,还夹杂着血腥气。 偌大的殿堂里中间对了半尺高的祭台,上面摆着皂色官袍,压着一张咒符,诡异的图纹蘸血勾画在黄纸上,触目惊心。 兰茵脑子像有一根弦,被崩得紧紧的,一低头见四个方向的地面牢牢盯着木桩,就整体格局而言,很不恰当。 “那是桃木桩,浸过公基血,专门辟邪。” 兰茵不由得后退几步,再抬眼去看整个阵仗,心中有几分猜度,不可抑制的发冷。 “道长说了,得是亲生骨肉的血画的符才管用,因不是好死,没有尸首,所以用生前的衣帛作祭,招回来的魂扣在这个阵仗里,管保让他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兰茵知道祁昭和他父亲的恩怨,自然不会说他不孝,只垂眸沉静了片刻,突然说:“思澜……”听得她叫他的字,祈昭猛地回头,视线深幽地凝睇着她。 “祁长陵已经死了,你的噩梦也结束了,你该放下重新开始了,不能一辈子都活在祈长陵的音影里。” 祁昭的视线一寸寸从她姣美出尘的面容上移过,只道:“我前半生机关算尽都是在想着怎么对付他,怎么让自己铁石心肠,怎么让自己六亲不认,如今他死了……”脸微仰,下颌处显出秀致英朗的弧线,叹气:“倒好像失了目标,干什么都没劲了。” 一时无言,密室外响起了戚戚悒悒的哀哭声,不同的声色连缀成一片,伴着东风从强壁的缝隙里透进来。 祁昭笑道:“权力真是个好东西,有了权力,连哭坟这样的事都有的是人替你。” “权力是个好东西,可惜你用错了。” 清凉的声音陡然响彻在空旷的密室里,如自天籁飘下来的仙音,清怡悦耳。 卢楚自长阶上走下来,铭袍上绣织的金丝铭文在黑暗中闪着浑朔的光。他的身后跟着谢静怡,两人依次自暗翳中走到烛光里,像看死人一样怜悯地看着祁昭。 卢楚是祁昭的同窗好友,两人是总角之交,情谊匪浅,即便后来祈昭以铁血手段排除异己,还是给他留了情面,并没有薄待他。 只是如今,他这位好友倒是要迫不及待要他的命了。 “你们两什么时候勾连在一块了?” 谢静怡自阔袖间伸出柔软若无骨的柔荑,轻轻掩在鼻下,像是厌恶了这隔绝天日的音腐气息,慢声道:“襄王府与谢氏既铁了心要对付你,自然少不得拉拢你的朋党,卢尚书肯弃暗投明,也是识时务。” 祁昭嘲讽地瞥了那看上去衣冠楚楚的卢楚一眼,看向兰茵:“他是为了你才识时务的吧?” 兰茵的脸被摇摆不定的烛光镀上了一层斑驳影珞,看不清表情,只将视线投到卢楚身上,默不作声。她近来才知晓了卢楚对她的情义,可是郎心如许,她注定是要辜负了的。她劝过卢楚不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另觅佳缘,他没应,也没否,可没想到最后会走到这一步。 卢楚看着光影里的兰茵,以为她为祁昭的话而难堪,说:“像你这样的人,怎配得上兰茵?” 简短的一句话,干净利落,直戳祁昭心肺。他倏然上前,捏起卢楚的衣襟,照着脸给了他一拳。 卢楚是文弱书生,经受住常年习武的祁昭一拳,踉跄着后退几步,勉强止住步伐,半边脸肿了起来,张开嘴吐出一口血。 兰茵慌忙去扶他,靠近去查看他的伤势。 祁昭打完了他,一掀外裳,从半空中截住兰茵的手,将她自卢楚身边拽走 分卷阅读2章节 分卷阅读2章节 分卷阅读3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3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3章节 。 “我说,都这个时候了,祁相还有闲心争风吃醋,心也忒大了。”谢静怡语中含着酸气,略显嘲弄地看向祈昭。 祁昭拉着兰茵的手,后退几步,视线在卢楚和谢静怡之间巡视了一番,问:“我很好奇,你们为何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且不论朝中我的势力根深蒂固,单就这祈府,里里外外近千人的守卫,凭你们两个就想要我祁昭的命?” “就算皇帝容不下我,我祁昭的卫队可不认陛下手谕……” 谢静怡嫣然一笑:“不认陛下手谕,可认太后懿旨。”她果然瞧着祁昭脸色突变,心情好了许多,声音也变得轻俏爽朗:“你姐姐病了这么久,你就没生疑?趁着你和祈侯缠斗,我和襄王暗中更换了大半的禁卫,将太后控制在我们的势力范围里。太后起先还不肯听我们的,可是她知道了你暗中给陛下投慢|性|毒|药,想了几天又肯了……思澜,什么时候臣子都得有做臣子的本分,哪怕这皇帝是你扶上去的,该俯首称臣时就得俯首,你干了那么些僭越不臣的事,早该想到有这一天。” 当年先皇康帝膝下唯一的太子夭折,眼见江山无继,康帝收养同宗之子为后嗣,好将来承继大统。 祁长陵当年为这事跟靖王萧从瑾打得火热,一心想把他的幼子萧毓常扶上太子之位。祁昭明着跟父亲一条心,暗地里勾搭着襄王和谢氏,扶持着襄王的儿子萧毓桐。 他使尽了手段,引诱靖王和祁长陵nei讧,相互折损。又坐观襄王为自己的儿子与祁长陵厮杀而大伤元气,等到三方都奄奄一息之际他横空出世,扶植萧毓桐继位,把靖王和祁长陵都收拾了,又紧紧压制着襄王,独揽超纲,大权在握。 渐渐的,他觉得那傀儡皇帝萧毓桐开始不安分,便提点了太医院往他膳食里下了点东西,果然整日里病恹恹的,再没有心力给他祁昭添堵。 刚腾出手来要将襄王也连根拔起,没成想,人家先发制人来了。 因果、报应来得都格外快。 他不由得想起祁长陵临行前看他的眼神,那般浑浊的曈眸下隐隐透着得意、怜悯,仿佛在看一个被他捆缚起来毫无挣脱能力的蚂蟥。 就像当年他还是少年,躲在母亲的箧柜里,眼睁睁地看着祁长陵亲手扼死她。 彼时和如今,其实都是一样的,无力挣脱他父亲给他设下的网,注定要在这音影里滑入修罗地狱。 密室里涌入大量的带刀卫士,这四面环壁的密室一下子像是个被捅的七零八落的破桶,四下里漏风,处处都是破绽。祁昭环视左右,听谢静怡道:“那个给你出主意布法阵的道士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思澜……”她拖曳着披帛慢慢走到他跟前:“我这么了解你,这么爱你,但凡你对我不那么绝情,今日你肯在萧兰茵面前留一留我,我会立刻调转剑锋替你除去襄王和谢氏,只可惜……”尾音化作嗟叹,凄怨难藏。 祁昭却不愿意再看她一眼,只凝视着身侧的妻子,又看向卢楚:“你会好好待她,是不是?” 卢楚愣怔,冰封一般的霜面略微松动,像是忆起了两人旧日的情谊,有些不忍地回看祁昭,默然点了点头。 祁昭侧头凝望着萧兰茵的侧面,缓声说:“其实我没这么大方,我心里呕得很,想拉着你和我一起死,可我知道你不肯,我那么对你,凭什么要你跟我一起死……” 一旁的谢静怡亲耳听着这音狠魔王对自己妻子的倾情告白,心中的恼恨如怒浪狂发席卷了心扉,她抽出旁侧卫士腰间悬挂的佩剑,亮矢的剑刃划过暗沉沉的黑空,如一尾细线,直朝祈昭刺去。 血肉破裂的闷顿声,祁昭瞠目,下意识地扶住挡在自己面前的兰茵,手揽着她的腰,摸到了一把粘稠的血。 “兰茵!”卢楚声线颤抖地奔过来。 那一声凄惨的叫像是绽在了祁昭的心头,他的嘴唇不停地打颤,手发抖捂住她的伤口,血液自指缝间汩汩流出,像是一股脑要流尽了似得,怎么也止不住。 “为什么……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 兰茵虚浮地靠在祁昭的怀里,气息孱弱,如一缕丝线,随时都可能会断绝:“我……我没能制止你,让你干了那么多糊涂事,可……我”兰茵伸出被血染红了的手,抚上他的面颊,“思澜,我心里一直爱着你,我是你的妻,时至今日,我也不想离开你。” 萧兰茵是安郡王长女,容色倾城,性情孤傲,即便是面对他这个夫君,也向来自持礼节,没有过恣情放纵的时候。可今日这般场景之下,她反倒将压在心底的肺腑之言吐了出来,或许不是她不解风情,骄矜自持,而是祁昭根本从来没有给过她表露心意的机会。 他的心中只有权势,只有争斗,即便他最爱的妻,又何曾多给过她一分耐心与关怀? 祁昭摸着她的鬓发,丝暖柔韧的触感顺着筋脉传至身体深处,掀起一片颤栗。他有多久没与她靠得这么近了? 又是一剑,这次准确无误地插入祁昭的腰腹。 他只闷哼了一声,再无言语,手环住兰茵的腰,见她虚软地勾起唇角:“毓成已长大成人,我没有牵挂了。你想让我陪着你死,我便陪着你死,有什么……这个世上谁都会弃你,唯独我不会……”气息渐弱,直至或作一缕触摸不到的魂雾,怀中人没了声响。 祁昭觉出生命正逐渐流逝,蓦然忆起曾经的场景 分卷阅读3章节 分卷阅读3章节 分卷阅读4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4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4章节 。 兰茵曾经婉言试探过他,可不可以辅佐她的弟弟毓成能入嗣天家,成为太子。 祁昭当时打断了她的话,想都不想便严词拒绝。因为安王夫妇早逝,唯有兰茵和毓成姐弟两相依为命。缺少宗族帮扶,朝中又没有根系,很难与当时如日中天的靖王与祁长陵抗衡。那时的祁昭一心需要一个根深叶茂的盟友,才能帮他达成目的,而襄王才是不二人选。 直到很久以后,他知道了为什么兰茵一定要毓成成为太子,可那时他已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远,回不了头,也无心回头。 他天天整治那个,整治这个,嘲笑人家愚蠢浅薄,殊不知他祁昭才是最愚蠢的那一个。为了那些恩怨情仇,为了那些丑陋不堪的宿敌,为了所谓的复仇,及至最后的争权夺利,一次次无视自己妻子的失望,枉顾她的伤心,不值,太不值了。 弥留之际,他有些荒诞地想,若是一切能重新来过,什么襄王,什么靖王,让他们统统去见鬼。兰茵想要什么,他就给她什么。想让他怎么做,他便怎么做。这天下纷纷扰扰,人心凉薄,世情冷暖,如何能与他的兰茵相比? ☆、第2章 兆康二十四年 阶庭户牅,芳草拳石,期间有青濯的泉水流过,荡起层层涟漪。 辰珠端着熬得粘稠的汤药进来,正瞧见祁昭靠在南窗下,两眼发直,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子,起来吧,趁热喝药,别总赖在榻上。” 祁昭眨了眨眼,如从寐中醒转。他犹记得那暗室中寒凛刺骨的温度,以为自己死了,但一觉醒来竟回到了十年前。康帝尤在位,他也没成亲,住在祁府里,什么权相,什么招魂祭,都是没影儿的事。 他如今是十七岁的翩翩少年郎,因勾着紫藤花架给侍女摘花,从藤蔓上摔下来,好像是头着地,迷迷瞪瞪的晕了好几日,才醒过来。 接过微有些烫手的白瓷瓯,一饮而尽,辰珠从匣子里拿出油纸抱着的蜜饯,一回身见碗底都能看见药渣,吟吟笑道:“今儿喝药倒爽快,不像从前总抱怨着苦。” 原来十年前的祁昭喝药还怕苦。这十年他淌过多少关隘,挨了多少苦,锤凿出一身钢筋铁骨,到最后汤药里的这点苦早就算不得什么。令他差点忘了,自己也曾有过那么一段身娇体贵的年少辰光。 从绸布里捏了一块腌渍好的蜜枣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吮着那股甜味儿,辰珠神秘兮兮地凑近他:“公子,你昨晚又做梦了吧?” 祁昭眉眼微挑,听她说:“梦里老喊着兰茵郡主,到最后还带了哭腔,像是生离死别似的……真稀奇,你刚刚醒转的时候也喊她的名字,莫不是……”小丫头挤眉弄眼,俏皮地溢出一丝坏笑。 兰茵是安郡王之女,祁昭是御史台大夫之子,长安里的世家勋贵多少都有些交往。他和兰茵自幼相识,十二岁以前还总在一处玩,后来渐渐长大便疏远了。在祁昭的记忆里,前世这个时候,他和兰茵算不得亲厚,不过在大小场合里遇见了能寒暄几句的交情,难怪这小丫头如此纳罕,像抓住了他什么把柄似的。 祁昭早先弄明白,这个时候康帝的太子刚刚夭折,正打算从宗族里过继一个子嗣。他思及前世的风云波澜,大多是从这个节点上开始,垂眸想了想,怕这丫头嘴上没个把门的,出去乱嚷嚷,坏了他的大事,便拿出几分不羁戏谑道:“什么兰茵,我说的是梵音,在梦里我总见着高僧对着我唱经。还兰茵,我才见过她几次?叫你的名字都不能叫她。” 小丫头被他唬住了,坐在塌边,吐了吐舌头:“呦,这是吉兆,高僧入梦,飞黄腾达,说明公子你要高升了……” 在外头伺候的筱盏掀开幔帐进来,道:“卢公子和兰茵郡主来看公子了。” 辰珠忙从塌上起来,理顺着衣衫,却见祁昭眼神放空,透出邈远之态,忙小声叫他。 “哦。”祁昭应了一声,淡然道:“让他们进来吧。” 卢楚出身闽南卢氏,先祖当年在闽南揽军,颇有些风光。但后来贤宗皇帝打压外地藩将,将卢氏一族禁在长安,几十年过去,虽不复当日胜景,但也是长安里排的上号的世家大族。卢楚的父亲任凤阁侍中,他自己也在国子监里挂着个闲职。当年安王爷在世时,与卢家还有些瓜连。后来安王夫妇遭了意外,双双身亡,当时兰茵才十岁,在府中老人的帮扶下便要学着理家,心力疲乏,渐渐与从前朝中勋贵断了联系。 但与卢家,断的仅是家族之间明面上的交往,私底下,不管卢楚的父亲多么言辞拦截,都阻挡不了他与兰茵的交往。 思及过往,最初他与兰茵尚未成亲时确实是卢楚跟兰茵走得更近。但这人一副儒雅循礼的君子做派,倒从没让人看出他对兰茵还存了什么绮念遐思。 一想起来这事儿,祁昭就气不打一处来,拢了拢搭在身上的绒毯,见着卢楚和兰茵进来也不热络。 “思澜,你今日的气色倒好些了。”卢楚长袖垂洒,向他施了平辈之间的揖礼。 一旁的辰珠忙说:“公子昏迷的这几日,卢公子几乎日日都来探望。” 他们是同窗,自幼的交情,向来投契,自上到下都看在眼里。祁昭却拥着毯子只冷淡地应了一声,不再言语。他垂着眼眸,尽量不去看兰茵,却依旧以余光瞥见她穿了一身嫩绿连枝绣罗褥,梳祥云髻,鬓侧簪一朵 分卷阅读4章节 分卷阅读4章节 分卷阅读5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5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5章节 蓝晶石镶嵌的酴醾花,是一般未出阁姑娘清丽自然的打扮。 她自打一进屋便看着祁昭,见他面色如新刷的墙茔那般白,透出些虚浮孱弱之感,斜眉入鬓,曈眸流转出琥珀色的颜泽,从前‘风表瓌异,神采英迈’的神气淡了许多,软耷耷地拥着绒毯,像是一斛光芒四射的明珠蒙上细纱,温煦恬淡了许多。 有人进出,看她时稍稍将视线移开,过后再把视线移回去,妍丽秀美的面容上隐约透出担忧。 卢楚见祁昭没睛打采的,想不到他是不想搭理他,只以为大病初愈,身子骨虚没睛神,便不想绕圈子,多费他的心神,只将辰珠和筱盏支派出去,简明扼要地说明来意。 “安王妃生前有个陪嫁家奴,很是得力。后来外放出去嫁人,娘家爹获了罪,被施黥面之刑,打入剑籍,子孙三辈都不许科举为官。后来她求到安王跟前,安王替他打通了关系,将株连子孙的刑罚免了,还把她弟弟送入国子监读书。” 祁昭活了两世,对这些事清楚得很。这家奴入国子监读书的弟弟叫姬云泽,后来参加春闱考了个功名,谋得景陵署令一职,从五品,听上去好听,其实就是给贤宗看陵的。这个时节大约是长安下了几场雨,把陵寝冲塌了一个角,上面诘责,把姬云泽下了狱。 姬氏求到了兰茵跟前,她又托卢楚求到祁昭这里。 想起这些事,他不由得要替兰茵心疼。她父母死时自己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一面要尽全力照拂着小她三岁的弟弟毓成,一面还要撑起偌大的安王府门楣。像她这样年纪的姑娘,在一般的官宦人家里都是养在闺门不染尘俗的,只等着将来许个好人家送出去。可是她,却在最该无忧虑的年纪里草着数不完的琐碎心思,又因为安王府势薄,在朝中没有根基,所以遇到事情便更加艰难。 姬云泽只是个小人物,兰茵救他也是看在当年他的姐姐在安王妃身边效力的份儿上。而祁昭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还是因为他那个妹妹姬羽墨的缘故……想到这里,他出生些惶愧,觉得对不起兰茵,偷眼看看她,不像刚才那么冷颜冷面了。 卢楚将前因后果都交代清楚,道:“其实姬云泽早就向工部呈报过陵寝需要翻修,但款子迟迟没批下来,这事一出,都忙不迭推脱,姬云泽人微言轻,朝中又没有根基,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兰茵沉静温默地坐着,并不置言,卢楚却极周到,陈述事实时还不忘给她以眼神安抚,看得祁昭一阵心火旺盛,几乎要跳起来打人。 他忿忿不平地想,兰茵有什么事托他帮忙,不会自己来说吗?非得他在这里献殷勤,还是借花献佛。 全然忘了,这个时候兰茵与他不熟。 越想越气,越想越不能忍,连同上一世的恩怨挟恨,他没控制得住自己,掀开绒毯,生扑了上去拽着卢楚的衣领连抡了两拳。 卢楚猝不及防挨了一顿揍,挣扎着把他推开,俊目圆瞠,边擦着嘴角的血渍,边叫:“思澜,你……”兰茵上前来扶着卢楚的胳膊,惊慌地看了看祁昭,低头查看卢楚的伤势。 “你别碰他!”祁昭被卢楚推到榻边上,胳膊肘拐着榻,怒气冲冲地朝着兰茵嚷道。 辰珠和筱盏听到里面动静正赶进来,便是眼前一幅颠三倒四的光景。卢楚半伏在地上,摸着嘴角边的伤口,祁昭半靠在榻上,胸前波滚起伏,像是气急了的样子,而兰茵被祁昭凶巴巴的一吼,全然怔住了,当真下意识地松手,愣愣地仰看祁昭。 辰珠忙赶上来将卢楚扶起来,嗔怪地朝祁昭道:“公子,你怎么回事,人家卢公子好心来探病,你怎么倒出手伤人?”筱盏则去翻箱倒柜地找金疮药,拿了个小瓷瓶过来给卢楚上药。 “你犯什么疯病?”饶是卢楚再温文尔雅,再脾气好,也恼怒了,边让丫头给他上药,边出言责难。 祁昭冷淡地看他,转而又将视线移到兰茵身上,不料她也在看他,翦水秋瞳如蒙清波,粼粼柔柔地看向他,瞬时让他没了脾气。 那厢辰珠还喋喋不休:“皇后刚还派人来问过公子的病,说午后让太医再来瞧瞧,我看确实需要瞧瞧,没得摔下来时头着地,把脑子摔坏了。” 卢楚见他一副痴愣的样子盯着兰茵看,摸不着头脑,但他禀性温良,又有求于祁昭,不愿多计较,于是也给自己找台阶下:“我看就是,准是这一摔摔傻了。” 祁昭听着他们言语,一道灵光在脑中倏然划过。皇后?前世卢楚带着兰茵来向他求情那天仿佛恰好是皇后召宗室子嗣入宫的日子,名为召见,其实是想从他们中间择选继子。他忙抓着兰茵的袖子,问:“毓成是不是被接进宫去了?” 兰茵深深陷入他这不着调、跳跃幅度极大的诡异行径里,但她自小料理家事,不像一般女子那么容易慌乱,极快地抓回心神,轻轻点了点头:“说是游园赏花,听闻同时召了好几个年幼的萧氏世子进宫……” 祁昭放开她,飞快地站起身,“辰珠,快给爷找朝服、朝冠,爷要进宫。”边说,边自取了木梳理着鬓发,见辰珠那死丫头还围在卢楚身边,忙放大了声音:“聋啦?我进宫有要紧事,要是耽搁我非剥了你们的皮。” 他们玩笑惯了,却少这样声色俱厉的说话。辰珠愣了愣,忙上来为他穿衣戴冠,收拾妥当,祁昭来不及跟卢楚和兰茵打招呼,匆匆忙忙地 分卷阅读5章节 分卷阅读5章节 分卷阅读6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6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6章节 出了门。 迈出门之时,听见卢楚那狗娘养的跟几个女人絮絮私语:“你刚才说他摔下来时是头先着地?” 像是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卢楚煞有介事地应声:“哦,那难怪了……” 难怪你妹。祁昭心想等着再跟你算账,这会子得尽快赶进宫,赶在毓成作那该死的《怀赋》之前。前世这些龙子龙孙们第一次入谒,毓成就因为做了这么一篇盛俱文藻的赋,大出风头,惹得另外几家王府大为忌惮。暗地里没少给他使绊子,买通了人在皇帝和皇后面前吹风,惹得他们厌恶毓成。安王府势薄,自然只有逆来顺受的份儿,这么着,渐失了入嗣帝脉的机会。 从旁系宗族里择选太子,大周立国百余年实属头一遭。不管是康帝还是皇后,都慎之又慎,在人选考量上极细致,不可能立马做决定,注定了是要做长远打算。若是从一开始就锋芒毕露,除了作为众矢之的给人家当靶子外,没半点好处。 所以,想要改变上一世的命运,非得阻止毓成出风头。 从进了外城到入宫门,祁昭一直在想,该想个什么名目阻止毓成作赋,难不成真要装疯? ☆、第3章 甫入上林苑,便见锦绣华盖如云,风光绮丽。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满目琼枝横勒,不时传出些笑语欢声。 因祁昭是皇后最疼爱的幼弟,便有昭阳殿掌事nei官陈北溪亲自出来接,两人乍一迈进园圃,便听一个清脆的声音传出来:“早就听闻安王善赋,做出来的文章连高祭酒都赞‘早工翰墨,格韵清峻’,不如就着眼前风光现作一篇。” 祁昭眯眼,见提议的是长史陈骏,据祁昭所记,此人在以后十年间默默无闻,乏有建树,应不是谁的朋党,或许也只是一时兴起,随口拈来的提议。他来不及细想,见修身玉立的清俊少年当真斟酌着开口,nei侍正端了新烹的茶自跟前走过,他随手一推搡,nei侍连人带茶齐齐向前倒去,一整套天水青瓷瓯哐当砸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冒着热气的浅褐色茶水泼洒出来,大半溅到了正站着准备吟诗的萧毓成腿上。 一时慌乱,那端茶的nei侍忙跪下请罪,毓成捂着腿倒在地上,nei侍宫娥忙凑上去掀起绸裙、袷衣查看伤势。见细嫩的腿红肿了一片,祁皇后歪头气道:“你个冤家,没长眼睛呢?”又看了看拥簇在一起的众人,叱道:“都围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御医。” 几个伶俐的站起身来,忙往太医院跑。 靖王家的小王爷萧毓常看着毓成被烫伤的腿,露出几分幸灾乐祸来,瞧了瞧祁昭,朝他眨眨眼。祁昭他爹祁长陵跟靖王过从甚密,他家小崽子也把祁昭当成了自己人。而襄王家的小王爷萧毓桐则依旧一副讷讷的样子,垂眸站着看不出神情。 瞧着他那张平庸的面容,祁昭想起了前世自己一手把他扶上帝位,而后君臣相争,才发觉一直小瞧了这个看似庸碌沉默的孩子,温脉平静的外表下使起杀招来毫不留情,比那些一直咋咋呼呼的狠多了,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他暗自腹诽了一番,就被他的皇后姐姐拽着衣领揪到了跟前:“你不是病了吗?不在家好好养病跑这儿来裹什么乱,我跟你说,安王要是有什么差池,我非把你的狗腿给你砍下来送到安王府请罪不可。” 这是场面话,说给围着的nei官听,过后好让他们传到康帝耳中。祁昭心领神会,装模作样地上前去查看毓成的伤,惶愧道:“真是对不住安王,下官这几日病了,被拘在榻上躺了好些日子,躺得人晕晕乎乎,头重脚轻,一时不察,碰着nei侍烫着您了……” 萧毓成只有十二岁,面容稚嫩清秀,比一般的孩子镇定沉静,只招祁昭摆了摆手:“没有大碍,祁大人不必介怀。” 祁皇后冷眼看着,见这孩子谈吐文雅,应对得宜,慌乱情状之下仍不失了分寸,不由得露出几分欣赏。 说话间,太医来了,皇后命人将毓成放在藤架上抬去最近的花萼楼,细细查看过后说是没有大碍,只是红肿难消,早早晚晚涂些治烫伤的药,再安心静养就行。 皇后忖度着:“既然是伤在腿上,不便行走,不如在宫里住上几日休养……” 此话一落,随侍在侧的各王府诸人都改了颜色。祁昭暗叫不妙,本来就是防着毓成过分出风头,若真让他在皇后跟前住上几日,这些人还不得红了眼,愈发亮出青面獠牙恨不得吃人。 祁昭笑着说:“本来就伤了,消息这会子该传回王府了,再不让人家回家,家里人不得挂念死。”听得他这样说,原本垂着睫宇不说话的毓成也抬起头,“我不要紧,涂了伤药能走,姐姐要着急的。” 众人暗中晒笑萧毓成年幼失怙,没人教养,没长脑子。这个节骨眼,皇后肯留他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泽,求也求不来,还这么不识抬举,抱着家门框子不撒手。会吟两句诗算什么,nei里迂腐迟钝,也是朽木一块。 皇后却不以为忤,反倒笑说:“你倒是个有心的。”也不强留,命人给毓成包扎好送回安王府。祁昭岂会放过这个机会,主动请缨,去安王府赔罪。 兰茵从祁府回来后就敦促着膳房准备膳食,她一壁替祁昭担心,觉得他好似病得不轻,整个人颠三倒四,也不知能不能把姬云泽的事料理好;一壁更多为毓成挂怀,宫里传出来些风声,说是康帝沉珂难愈,怕是在子嗣上无 分卷阅读6章节 分卷阅读6章节 分卷阅读7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7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7章节 望了,因而想从同宗族里择选一个男丁入嗣,好在将来承继大统。 原先大周是有名正言顺的太子,兰茵守着毓成只想让他安稳长大,将来聘妻生子,也算不辜负了父母生前的嘱托。可是后来太子夭折,康帝一脉没了子嗣,她看着日益灵秀俊朗的毓成,只觉他不该隐没在这王府里,毕竟他是…… 仆从进来打断了兰茵的思绪,“郡主,殿下回来了。”兰茵道:“那便让他来用膳吧。”仆从踟蹰着未退下,说:“殿下受了伤,宫里人给送回来的,还有祁侍郎也跟着……” 兰茵忙拨敛衣裙从绣榻上起来,剜了他一眼:“不早说。” 乍一听闻毓成受伤,兰茵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满满的忧虑几乎要溢出来,但想到宫里人给送回来,应是没什么大碍。果然见着毓成由祁昭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进门,眉眼弯弯,梨涡浅凹,挂着清甜润泽的笑。 “姐姐……”走得快了些,祁昭猝不及防没跟上,拉扯着他的胳膊两人都是一踉跄,险些摔倒。 祁昭笑着说:“毓成,你慢些,都到家了不急在一时。” 话一出口,三人皆是一怔,因这话里透出来的亲昵。祁昭忘了,现下萧毓成还不是他的小舅子。 尴尬地干咳了几声,将毓成送到兰茵的手里。 兰茵疼惜地看看毓成缠着绷带的小腿,却不立时查看询问,只问跟着伺候的扈从:“宫里跟过来的人呢?” 扈从回:“让到西厢房喝茶。” 兰茵吩咐:“我去看看,再封一百两银子。”嘱咐祁昭先坐,等着侍从上了茶,她才领着人去西厢房。 祁昭喝着清苦的大红袍,心想兰茵总是这样周到妥帖,明明才十五的年纪,寻常人家不过是扑蝶簪花的玩乐年华,顶了天帮着母亲料理些琐碎家事,她却已经是这偌大王府的顶梁柱。里里外外草不完的心,应酬不尽的往来人情。心揪在了一处,很是心疼。这才意识到,上一世他似乎从未想到过这些,也不曾体谅过兰茵的辛苦,甚至还为着她过分关心自己的弟弟而有过微词,现在想想,姐弟两相依为命多年,历尽冷暖炎凉才走过来,怎能不放在心坎上。 转而暗自下决心,放心吧,我来了,以后便有人为你遮风挡雨……他看过毓成,笃定地想,也会有人为你达成心愿。 约莫半柱香,兰茵便回来了。祁昭放下茶瓯,略带愧色道:“都是我莽撞,烫伤了安王,今天是特来向郡主请罪的。” 兰茵在打发了宫里人后特意向跟着毓成的人问清楚了原委。她倒不是只看见了表面,觉得祁昭偏偏在毓成将要作赋时把他烫伤,十之八九是想拦着他出风头。又想起祁长陵跟靖王府走得近,为了过继的事靖王萧从瑾上蹿下跳动作很大,怕是父子齐心,祁昭也在为靖王谋篇,才要压制着毓成。 她没天真到觉得毓成吟一首赋就能成事,甚至不吟正好,省得过早出风头惹人惦记。但值得注意的是祈昭的态度,他若有心帮衬靖王打压毓成,那就得防着他。 想到这一层,兰茵只觉心里闷得慌,偏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祈大人也不是有意,再说毓成哪就那么娇贵了,这点小伤无碍。” 听她这样说,祈昭一愣,他和毓成自进门到现在都是在一起的,两人都没有跟她说过白天在宫里发生过什么,她不问,反倒自然而然地顺着说,还知道毓成受的是小伤,显然是趁刚才出去招呼宫里人问过了。仔细端详她的神色,祈昭略微苦涩地想,她还是防备心这么重,估计是以为自己故意给毓成使绊子,怕他挡了别人的路吧。 本来他想着趁今夜名正言顺的来安王府跟兰茵合计合计下一步该怎么走,如今看来,倒是他一厢情愿了,兰茵未必信他。 其实也是他太心急了,毕竟只有他隔世为人,依照此时两人的交情,兰茵没有理由将自己弟弟的前程乃至整个安王府的身家性命托付给他,他……还不是她的什么人。 窗墉外暮云合璧,斜风吹过,桃花枝打在茜纱窗纸上,吧嗒吧嗒响。他又跟兰茵客套了几句,却心猿意马,觉得今夜难有什么进展了,本来这样的事不能急,只有一步步打破她的防备,取得她的信任。 但他还是不甘心,敛正了神色,冲兰茵道:“郡主可否摒退左右,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兰茵微诧,还是点了点头,侍婢揖礼退下,毓成也格外乖巧地在侍婢搀扶下出去。 nei堂点了灯,烛光暗昧,勾勒出她秀致的面部轮廓。祈昭凝着她视线执惘,倏然倾身将她搂在怀里。 兰茵像是被他惊着了,身体僵直,待反应过来忙伸手推他。奈何祈昭像一堵墙似得驻在她跟前,坚实牢密,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祈大人,你……”言语中已有了恼怒之意。 祈昭将她一寸寸箍紧,慢慢说:“兰茵,你还好好的,真好。”兰茵彻底被他弄糊涂了,方才见着他还挺正常,怎么又开始说疯话,莫不是真是摔下来时头朝地把人摔傻了。这样一忖度,倒不好意思跟他生气了,好人还能跟个脑子不正常的计较么? 好在祈昭只抱了她一会儿就松开了。目光深沉,像是看失而复得的挚宝,透出炙热的光。 等到他心头涌动的情丝渐渐归于平寂,他才总算拾回一点曾经作为权相那敏锐的洞察力,在兰茵满是怜悯的目光里冷涔涔地开口:“我就算摔下来 分卷阅读7章节 分卷阅读7章节 分卷阅读8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8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8章节 时头着地,也没把脑子摔坏了。” 兰茵沉默了一阵儿,细声说:“对,没摔坏。”夹杂着诱哄,柔柔道:“没摔坏也得看郎中,祈大人回家后千万要记得再请太医给你看看。” 祈昭咬紧后槽牙,“我走了!”大步流星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停下,回身说:“姬云泽的事……” 兰茵差点将他忘了,听祈昭提起,忙端正了神色听他下文。 “我会尽快给你消息……”打死祈昭也不会像上一世那样让卢楚给他们传话,但他又不能频频来安王府,会招人猜忌。捉摸了一番,道:“三日后你去城郊外的归云田庄,我去找你。” 归云田庄是安王府的私产,兰茵倒是时常去核对账目、清点谷物,闲时也逛一逛垦田,问问光景。只是祈昭这样随口提起,倒像是很熟稔的样子,兰茵来不及问个究竟,祈昭只留给她一个深绯的朝服背影。 ☆、第4章 祁昭估摸着照今天的动静他回家八成也安生不了,果然没叫他猜错。 祁长陵书房里灯火通明,封信引着祈昭进去时,侍女正撤下用剩的残羹冷茶,换了簇新的白釉瓷盏。 靖王一见着祁昭,万分热络,笑得合不拢嘴:“我都听说了,多亏祁侍郎这一盏茶,让安王把将要脱口的锦绣文章憋了回去,只是后来怎么着又送回去了?我可听说皇后要留他住几日。” 祁昭瞥了一眼端坐在椅子上的祁长陵,见他面容端沉,略显慵懒,看不出喜怒。只好先同靖王寒暄:“没什么,说是安王,不过一个没根基的小孩儿,我几句话就能断了他的路。” 靖王愈发得意:“就是,就算不论朝中势力,就是跟陛下的亲疏远近,也轮不到他。我和陛下都是先皇文帝之子,毓常是先皇文帝之孙,安王是什么?是贤宗皇帝的弟弟端王一脉,就算先帝跟这个王叔交好,嘱咐了陛下善待他的后世子孙,可都隔了多少辈,亲缘早淡了。” 祁昭心想,这个靖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浅薄愚蠢,冲他这副蠢样,要是不好好利用他还真对不起他。 祁长陵面色沉酽,瞥了靖王一眼,溢出些许冷笑:“只有你家毓常是先皇文帝之孙吗?” 靖王呆愣了片刻,满面的得意像是铁水浇筑上的,遇着冷风硬生生僵住。祁昭斜倚在橱柜上,略带玩味地想,他爹这么警觉,倒省了他费唇舌。 “你是说襄王?”靖王萧从瑾迟钝地咂舌:“那个闷葫芦,能成什么气候?” 祁昭翻了个白眼,心想这闷葫芦暗中积蓄力量多年,明面上不吭气,专等时机到来打蛇七寸,一举成事,可比你高明了不知多少倍。想起上一世,他虽也是为了对付祁长陵,铲除祁长陵的党羽靖王,但到底苦心孤诣将襄王的儿子萧毓桐扶上了皇位,这对狼崽子父子翻脸不认人,指使谢静怡把他这功臣卸磨杀驴。但再想想……他好像也不算无辜,还给当上皇帝的萧毓桐下过毒……也罢,都他娘的不是什么好东西,都隔世为人了,不值当为这些烂事耿耿于怀,这一世提前防备着襄王,借靖王和祁长陵之手压制他别让他抬头就是。 抬起茶瓯呷了口茶,听祁长陵沉声说:“你能把这闷葫芦的皮掰开看看里心吗?人心隔肚皮,萧从珏就不想自己的儿子有朝一日能继承大统,当上皇帝?” 靖王低下头思忖了片刻,侧面看向祁长陵,露出些音狠戾气:“他若是有,我便容不下他,趁早收拾了,省得碍事。” 祁长陵点头,像是很满意他的反应。 祁昭在一旁冷眼看着,觉得祁长陵不愧城府深幽,颇会择选盟友。这么蠢,沉不住气,又一点就着,真是相与谋事的佳友。没成事前可以随意摆布,等成了事又能轻而易举地一脚踢开,在这一点上祁昭自问可赶不上他父亲。 “其实也不必着急,陛下刚露出点过继的风声,无非是想看看各家反应。若是咱们这就迫不及待地去整治襄王,让他知道了会怎么想?” 祁长陵捋了捋飒然胡须,问祁昭:“今日你跟在皇后身边,依你之见她比较中意哪一家的?” 祁馨自入宫以后便同这个父亲略微疏远,或许是因为康帝多疑,不愿前朝和后宫多加勾连。祁馨避嫌也好,对康帝一片痴心也罢,总归是不大将自己的所思所想透露给自己的父亲,所以也才得需要祁昭来探听些中宫心意。 他盘算了一会儿,道:“现时看不出来,皇后姐姐这些年也跟以前不一样了,就算心里中意了谁,明面上也不太会露出来。”他顿了顿,又加了句:“她跟陛下的风格越来越像,没准儿就算露出来也是故意给人看的,心里想的又是另一个样。” 靖王那厮果然顺杆往上爬:“你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明面上对安王体恤有加,但实际中意的不是他?” 祁昭目的达到,见好就收,如蜻蜓点水般轻飘地说:“我也不知道,可依着我看,老安王早逝,留下这么一个独子,若是选中了他,那安王府怎么办,岂不是后继无人?陛下有心,也不会这么干吧?” 靖王也觉得有理,他私心里以为,虽说都是萧氏子孙,可怎么着也得是贤宗一脉,没道理放着亲兄弟的孩子不要,去便宜了旁系。 祁长陵却道:“理是这个理,可若陛下没这个心思,从一开始就把安王从备选的里面剔出去就是。靖王和襄王都是陛下的亲兄弟,偏让一个不远不近 分卷阅读8章节 分卷阅读8章节 分卷阅读9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9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9章节 的安王府也掺和进来,君心似海,谁知道想得是什么?” 祁昭暗自腹诽,真是个老狐狸,滴水不漏。但今夜他已说得够多,若再替毓成说话怕是会显得刻意,让这两人察觉出来。便弯了手指点着橱柜上浮雕的仰复莲花纹,漫然说:“那就都派人盯着,看看哪个能翻出天去?” 靖王觉得今夜祁昭说话很令他舒心,就是,哪个能翻出天去?他将监视的活计揽到自己身上,一面的春风油亮,好像已把御座抬回他自己家里了似的。客套了几句,祁长陵把封信叫进来送靖王出去。 外人走了,剩下父子两,书房乍然冷寂安静下来。 “听说,你让人替你物色宅院?” 祁昭一忖,按照这个节点,他在晕之前应是在筹备着购入私宅,搬出去住。原因无二,这个时候他应已与襄王勾搭上了,住在家里,在祁长陵的眼皮子底下,几时应卯,几时安寝都清清楚楚,如何能方便做隐秘事。 他点了点头,前世有过这样的场景,怎么应对都是现成的:“刑部从大理寺调转了许多案宗过来,且不知道要忙活到什么时候,早起晚归,怕扰了父亲安歇。再者说同僚们进进出出,吵嚷不堪,也怕冲撞了往来拜访父亲的贵人。” 祁长陵面容沉凛,“你也大了,又挂着刑部侍郎的职,出去住也没什么。只不过若是为了公务繁忙倒罢了,若是为了旁的,可得有些分寸。” 祁昭微愣,想起这个时候襄王应是已把襄王妃的nei妹谢静怡引着见过他了,谢静怡应是表现得对他有那么些意思,而前世的祁昭呢,呃,应是挺享受美人爱慕,没应承她可也没拒绝。他爹应是以为他出去住是为了方便跟谢静怡私下来往吧。 他又想起了兰茵,虽说如今在兰茵心里他不过一介路人,可还是觉得怪对不起她的。 瞧着儿子痴痴愣愣的模样,祁长陵不免要多嘱咐几句:“女人有的是,可不要贪图那一点点美色而让人利用坏了大计。你是御史台大夫的儿子,是皇后的弟弟,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眼皮子别那么浅。” 祁昭反应过来,当初他为了给与襄王来往寻个好名目似乎是拿着谢静怡当过幌子。他爹莫不是以为襄王为了拉拢他向他使了美人计? 祁昭心里觉得好笑,谢家虽不比从前,可眼界高,压根看不上他,就算襄王肯,人家也不愿拿着嫡亲的闺女给襄王那妾生的儿子铺路。 他端正了声色:“儿子谨记父亲教诲,您放心吧,我有数。” 祁长陵点了点头,便放他回去歇息了。 三日后,兰茵守着期约,天不明便叫套了马车往归云田庄去。王府官家岑武本要跟着,但兰茵顾量着毓成腿上的伤,怕宫里再来人探望,没个妥帖人招待,叫他守在府里,自己只带了外仆和贴身的两个丫鬟走。她知道朝野上下为着天家过继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担心再生事端,特意嘱咐岑武关闭门户,清理外事,毓成也好,安王府也好,暂且不要太引人注目了。 田庄上头一天得到信儿,庄里总管黄集贤特意在巷道外等着兰茵,寻常时候都是月末才来,如今月中就来了,黄集贤以为兰茵是不放心庄里账目,忙不迭地向她禀报,年景好,仓中谷禀丰实,账目也条理明白。 兰茵起了个大早,本就困倦,又被他在耳朵絮叨了大半个时辰,只觉头晕晕沉沉,见黄集贤滔滔不绝没有歇口的意思,又不能跟他明说自己不是来查账,是来见人的,只得踩着茵褥下了马车,说要到垦田里转转。 黄集贤一抹唇沿上的口水,要跟着,被兰茵好说歹说劝了回去。 乡野田间,春风十里,草木丛萃,大片绿浪迎着风波涌起伏。她领着丫鬟淑音和锦瑟走了一路,直到两个姑娘都嚷着累,才就近寻了个凉亭喝茶。 随侍仆人带着茶叶,只向老农借了炉灶炭火,现烧一壶热水冲泡。 主仆三人说说笑笑,在自然风光里怡然开怀,正翻述了一则乡间野闻,说到关窍处笑成一团,马蹄声鼓点似的由远及近,祁昭孤身一人在田外下了马徒步走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所说的贤宗皇帝就是上一部《长安》里面的萧衍,端王就是萧暘,文宗皇帝是萧景润。此文距离《长安》最后一章番外结束大约六十年。 ☆、第5章 他今日穿了一身流云平纹经锦镧衫,极纯正的墨蓝,流转着簇新灼耀的光泽。脚踩以蜡涂过的半月履,整个人容光焕发,衬得眉目英朗,面容俊逸,和三日前缠绵病榻时的疏懒模样全然不同。 淑音和锦瑟将他迎进凉亭,添上一只茶瓯,斟水。 “远远听见你们在笑,说什么呢,这么开心?”祁昭凝望着兰茵丹唇间残留的一抹清甜笑意,心中感慨,前世两人夫妻那么多年,却鲜少在她脸上看见这么生动明媚的笑。只当她是个冷艳孤俏的美人,偶尔笑一笑也像瓷娃娃上的彩釉,流于表面,自有一分凄清冰雪的韵致。却不知,这样的她更美艳撩人,直叫他移不开眼。 听到他问,兰茵浅笑道:“乡野杂记,祁大人恐怕会觉得无聊且无知。” 祁昭越发好奇:“倒是说来听听。” 淑音性子爽快利落,接上嘴道:“就是说从前在乡间有一对夫妻,本是两厢情悦,恩爱厮守着,后来因为些琐事 分卷阅读9章节 分卷阅读9章节 分卷阅读10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0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0章节 终日吵闹,搅得夫妻离心,同床异梦。后来村里来了山贼,烧杀劫掠,关键时候妻子为夫君挡了一剑,香消玉殒。那夫郎后来领着众村民把山贼打退。抱着妻子的尸体,想起了妻子的好,心中悔恨,所以找了得道高人施法,把他送回了许多年前自己刚与妻子成亲时,只当重新来过。并发誓一生爱重珍视妻子,再不会惹她伤心。” 说者无心,听者却直戳心坎。祁昭倏然回忆起上一世临死前的情状,自己像极了这故事里愚笨可悲的夫郎,妻子活色生香地守在自己跟前时不知道珍惜,非得等到一切不可回转了才悔不当初,可悲可叹。但他又想起这故事里的夫郎并没有死,而是找了得道高人施法才把他送回过去。那他……他临死前让道士给祁长陵布了一个永不超生的法阵,符咒却是用祁昭的血画的,莫非是因为这个阵法才让他重生? 兰茵仰头看着祁昭神色变幻,摸不清他心里究竟在捉摸什么,只嗔怪着淑音:“偏你多嘴。” 祁昭笑道:“淑音姑娘性情豪爽,讲的故事也好听。” 淑音却惊奇:“祁大人知道奴婢的名字?” 祁昭心道,你是我夫人的陪嫁丫头,当年我和兰茵冷战,你还堵着书房的门骂过我,我能不知道你叫什么。 自知一时忘形失言,看了看兰茵,回说:“前几日送安王回府时听府里人叫过。” 兰茵冲他笑了笑,但见朝露初曦,霞芒渐炙,辰光不知不觉间流逝了许多,便让淑音和锦瑟退出去,问一问祁昭关于姬云泽的事。 “没什么难办的,姬云泽当初向工部递请修缮折子时是在录事那里留过底,只不过工部里那位大人根基颇深,录事也不敢得罪,只一昧装聋作哑上下通了气预备让姬云泽背了这口锅。我让都察院把那录事抓回去略审了审,就什么都招了。人证、物证俱在,无罪释放。” 兰茵一直凝神听着,白皙秀致的面也一直绷着,直到最后有了结论才露出一点如释重负的笑。 这凉亭是盖在乡野间的,四壁粗陋,破败不堪,可却被一笑点缀得犹如华蓥水晶宫,周遭的灰败都仿若被镀上了灿锦的流彩,一直耀到了祁昭的眼底。 “祁大人,这事多谢你了。”兰茵抬袖替他斟了一杯茶,铭感至深地道谢。自安王去世,留下他们姐弟,虽说是皇家贵胄,可无根无基,照样飘若浮萍受了许多欺负。姬姨来求她的时候她心里也没底,她虽是一介女流,可也知官场水深,凭着有名无实的安王府怕也指使不动什么人,只好去求卢楚,卢楚左思右想,才领着她去见了祁昭。 可这样曾令她愁破云顶的事,到了祁昭的嘴里却变得那么风轻云淡,仿佛只是一点微芥尘埃,随手拂去便是,连提都不值得多提。 祁昭听她道谢,心里反倒不好受了,在他的心里,兰茵一直是他的妻,却为了这么点小事这样郑重其事地向他道谢。 “兰茵,你……别叫我祁大人了,叫我思澜可好?”明明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明明知道不能草之过急,可他还是忍不住,艰难抬腿冒着被当成登徒子的风险迈开这一步。 闻言,兰茵的脸颊微红,显出些小女儿的羞赧,却并不扭捏,声线柔绵地应道:“好。” 她答应得爽快,给了祁昭更光芒璀璨的希望,摸了摸袖间凸出的物什,本想着再让兰茵跟他熟稔些时才送,可今儿气氛这样好,他有些耐不住了。 于是,在前世每行一步都筹措再三、思虑周详的祁昭鲜见地行动赶在了脑子前边,有些紧张地微颤着手摸出一枚白玉簪。 上一世他和兰茵成婚后也送过她一枚白玉簪,是用价值连城的尧山玉雕琢而成,簪头一朵兰花,莹然通透,白皙润泽,雕工格外睛细,连花蕊丝络都根根分明,是世间罕见的珍品。重活一世,他还记得那个卖簪子的珠宝阁,可惜时间不对,没有尧山玉。只好选了上品无瑕的白玉来依照他记忆中的样式雕了这样一朵兰花,他想与她重新开始,这一世永远都是芬馨暖香、花开曼妙的样子。 “我……”上一世历遍了宏大场面,祁昭的脸皮早比城墙还厚实了,偏偏这个时候舌头打颤,总也捋不直,含糊不清地说:“觉得这东西挺配你,就买了,郡主若真想谢我,就收下吧。” 伸手将发簪递出来,掌纹幽深的手面上静静躺着一根白玉簪,如一泓清水泉,发出皎皎白月光。 兰茵那两颊稍稍褪却的红又浮了上来,她只觉腮边滚烫,心里砰砰的跳,反倒生出些恼意。这祁侍郎虽不是那些靠祖上隐蔽不学无术的纨绔,可风流之名在外,总有些零星的花间韵事晦暗不明地传出来,实实虚虚,听着总也不像空xue来风。 如今他这个样儿,可是把她当成可戏可娱的花间女子了? 见兰茵犹疑,且面色渐冷,祁昭心下陡然慌乱起来,嘴里蹦出来的词句也开始不利落:“我……没旁的意思,郡主别……别误会。” 兰茵自小料理家事,待人周到惯了,见着他这副局促模样又心软了。人家再怎么说也刚刚帮过她,祁家正当权,呼风唤雨,近前看也没什么地方能用着她报答的……她低下头,红着脸从他手里把白玉簪拿了过来。 掌心里一空,祁昭的心却落了下来,他抬起头看向兰茵,见她垂眸,腮边若染了两抹胭脂红,一双眼睛如受了惊的小麋鹿,惶惑无依地望着地,像是为了 分卷阅读10章节 分卷阅读10章节 分卷阅读11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1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1章节 缓解尴尬,抬起茶瓯送到嘴边。 这样羞赧婉约的样子,惹得他心里一热,又开始口不择言。 “那个……我新买了一间宅子,还没买家具,你……你喜欢什么样的。” 一句话落地,兰茵被刚滑进喉咙里的茶水呛住了,拿锦帕抚着胸前不住地咳嗽。 看她绢细瘦削的身子咳得花枝乱颤,祁昭摸着袖口无辜且带着些委屈。上一世他们成亲便是在这个宅子里,因东西都是提前置办好的,也没问过她的喜好,祁昭还深刻地反省过,做了许多年夫妻他从未关心过兰茵喜欢什么。既然是要当新房的,总要做长远打算,省得现下买了不合她的心意将来还得再换。 可……看她当真有些被惊着了,脸红的更厉害,祁昭觉出是有些唐突,但脑子里像缠了一团乱麻,也想不出什么绝妙佳句来缓解当下的尴尬,又生怕再被美色所惑,脑筋不清醒,说出些不着边际的话。便站起身来,强撑着脸面,道:“那个……我跟郡主开个玩笑,玩笑,我先告辞了。” “等等。”兰茵叫住了他,垂眸敛目,似是很为难的样子。祁昭的心又动了动,忙说:“郡主有话但说无妨。” 兰茵看着他的脸,目光凝蔟,像是很认真,缓慢问:“那夜我让祁侍郎回家看郎中,你……看了吗?” ☆、第6章 祁昭的脸一时像刷了油彩,堪称睛彩纷呈。他低头咳嗽了一声,在兰茵关切的视线里低声说:“我回去就看,就看。”转身往外走,被凉亭前砌的石阶绊了一下,向前趔趄好几步,险些摔倒。勉强止住身体,维持好平衡,他的脸滚烫,已不敢再回头看兰茵的反应,一溜烟跑出垦田,踩着铜蹬子上马,像有邪魔鬼怪在追他似得以极快的速度驾辕西逃。 兰茵歪头看着他仓惶的背影,那抹墨蓝逐渐消失在山光缥缈之间,静默了一会儿,不禁笑出声。 祁昭去的是离归云田庄不足二里的寻叶行苑,旁边有个围场,这时节正是飞禽走兽活泛的时候,他邀了卢楚和自己的近身随从李长风来狩猎。本来是不想让卢楚来的,依照祁昭的心意,兰茵所在方圆十里之nei最好都别有卢楚的影子。但思来想去,若是带了别人过来,他中途巧立名目偷蹿出去见兰茵,一切顺利便罢,万一再被察觉了传扬出去,那岂不是坏了大局。 卢楚虽然可恨,但他对兰茵一片赤诚,绝不会做伤害她的事。因而用他当幌子来掩人耳目是再合适不过了。 回寻叶行苑时,李长风正和卢楚在饮酒,见祈昭风尘仆仆,卢楚笑说:“你这是去哪儿吹风了,怎得脸颊通红,好像干了什么亏心事似得。” 祁昭当真有些心虚地抬手摸了摸侧颊,故作不经心地说:“一时不慎走得远了,又怕你们久等不耐烦,这才快马加鞭赶回来。” 两人只当了真,不再追问。 行苑里的侍从将方才三人猎来的鹿肉烤的七成熟,飘出些香气,李长风见祁昭席地而坐,往他跟前凑了凑:“襄王今儿可又递帖子请您了……” 卢楚握着白瓷酒瓮的动作微滞,随即便当没听见照常自斟自饮。 祁昭的脸上浮出谋算时惯有的音沉之色,带了些许冷冽的笑意。襄王前天遣人给他递过一遍帖子,约他今日过府一叙。本来去也可,不去也可,但偏偏跟他和兰茵的约撞了,他毫不犹豫地编造了个理由回绝。 遥想前世他一心扑在朝局党争上,连兰茵的生辰日都能彻夜不归,如此抛家舍业的殚睛竭虑、机关算尽,最后又落得了什么好。既是如此,趁早不拿这些王八蛋事当回事,晾着他们,悠着他们,将说辞提前找好了就是。 他漫然瞥过卢楚,饶有深意地看向李长风:“这个节骨眼,父亲大人又跟靖王瓜葛着,襄王的请我可不敢随意应承。” 李长风跟随祈昭多年,虽然年轻,可伶俐机敏,一见着他落在卢楚身上的眼神,便当下明了,半真半假地说:“可那毕竟是襄王,正儿八经地向您递帖子,又不曾避着人,您老这么回绝,怕传出去不好听啊。只当侍郎大人谱摆的多大,连亲王都请不动了。” 祁昭站起身来,扑落衣襟上沾落的草籽,无可奈何道:“看来还是得走一趟,都说襄王是个执拗的,万一再下帖子,非得传到父亲大人耳朵里不可。左右我这顿骂是躲不过去了……” 休沐后卢楚头一天回国子监,正将今年春闱的应试名录核对了一遍,派去刑部打探消息的小厮回来,说是姬云泽已无罪释放,他心里石头落地,正想尽快去跟兰茵报喜,安王府的管家岑武却先一步上门,说是多谢卢楚为着姬云泽的事张罗,兰茵今天中午在安王府备了私宴,请卢楚过府。 卢楚当下一愣,这消息他今儿才得着,还没来得及向兰茵说,她又是怎么知道的。他心里疑惑着,那边岑武还絮絮说着:“前些日子郡主去归云田庄,带回来些新鲜的野味,她亲手烹了,用来下酒……”他脑中灵光一闪,问岑武:“兰茵哪一日去过归云田庄?” 岑武道:“十二那天,正巧郡主前脚刚走,后脚宫里就来人了,皇后娘娘赏了安王好些补品。” 卢楚心想,那就是了。安王府向来跟朝中没什么瓜连,而这事她又不可能到处嚷嚷,能跟她说得还能有谁呢?他一早觉得探病那日祁昭看兰茵的眼神不对,只安慰自己 分卷阅读11章节 分卷阅读11章节 分卷阅读12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2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2章节 是他大病初愈神思有些颠倒罢了,这样看来都不是他颠倒,而是自己睁眼瞎了。 他几乎可以肯定,祁昭拿他当幌子以狩猎为名偷偷去见了兰茵,回想那日他回来时的情状,不是寻幽探香而归又是什么?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事虽是他牵的线,可人家两个早搭上了,他还稀里糊涂地蒙在鼓里。依兰茵的性子,断不是拜高踩低、过河拆桥的人,所以才要在事后郑重其事地设宴谢他。他很不想吃这顿饭,是挫败亦或是自尊作祟,但他不能回绝,若是不去,会让兰茵多心,以为他介意了,这样显得狭隘小气。 因而他应下了,午时刚过,换下官服,跟另一个司业打了个招呼,便骑马去安王府。 马蹄铁踏在国子监门前的地上,扬起了风尘,正落到祁昭面前。 他刚从襄王府出来,跟那个老狐狸襄王周旋了好一会儿,可怜兮兮地胡扯,说是怕堂而皇之地来见他,让祁长陵心里不快,这才左右推脱,等祈长陵问起来,也有话说。 襄王萧从珏说他一猜就是如此,所以才锲而不舍地下更贴,只装样子给外人看。说罢,还让谢静怡出来奉茶。 上一辈子,祁昭和兰茵都是死在这个女人手里,他乍一见她,心里很是复杂。本来应当厌恶的,可看她鬟髻低绾,桃红花钿点缀着粉面娇俏,不时流露出羞怯之色。恰是一副初涉尘寰、不谙世故的样子,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全然找不出后来谢静怡脸上那充斥着戾气,尖锐音鸷的痕迹。 此时据他前世死时不足十年,十年的光景将一个天真烂漫的闺阁少女生生变成了狠戾毒妇。 有些唏嘘,也懒得再恨她,从她手里接过茶也不再看她。 但他方才紧盯着谢静怡看时却落在了襄王眼里,他捋了捋腮前短髭,笑道:“王妃的弟弟在国子监就学三年了,世家男儿,家里自小娇惯,诗书不睛,偏偏还指望着他承门楣。今年国子监遴选通两经者参加贡举,依照着他的资质怕是入不了围。祈侍郎交游广阔,能否往国子监里递个话,把谢郎也划入贡举名录里。” 祁昭品着茶,脑子转的飞快。心说这个老狐狸弯弯绕绕真多,凭他一个堂堂亲王,想在国子监里给nei弟开个后门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偏要为这么芝麻大点的事来劳烦他。无外乎是想做出副不涉党争的样子给外人看,又兼试探试探他,是不是真心实意与他相交。 谢静怡站在一边,目光莹莹地看着祈昭。襄王看出她那小儿女心思,接着说:“要说王妃的这个弟弟与静怡同年岁,虽是嫡出,可论聪慧剔透差了静怡不知道多少……” 谢静怡越发羞涩,几乎要将头低到了颈子里。 祁昭却觉出些不地道,人家谢静怡是京兆谢氏正儿八经的闺阁小姐,尚未婚配就被他拉出来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拢却人心,成什么样子。 他勾唇笑了笑,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草的哪门子心。 转过几道弯,决心应承下襄王:“这也好办,等我回去跟国子监递个话就是。” 这样的琐事祭酒不会亲自管,多半是要落在司业手里,他一出襄王府就径直来了国子监找卢楚,恰遇着他一骑惊尘,执鞭驾马而去。 祁昭手拿鳞鞭扫了扫落在面前的灰尘,指了指随侍的小厮让去打听打听,青天白日的卢楚不老实蹲国子监里办差,哪儿浪去? 小厮很快打听回来了,说是兰茵郡主设宴,邀卢楚去安王府。 祁昭冷哼:“平白无故的,请他做什……”话音陡然中断,他想起来了,姬云泽昨儿刚出狱,兰茵八成是要谢卢楚。心里像是被细针戳了几个点,丝丝缕缕地冒出些酸涩,自己上蹿下跳辛苦筹谋了一阵儿,半杯米酒都没喝着,凭什么这小子就能去跟兰茵吃饭。 他拿鞭子点着小厮,不自觉透出些烦躁:“追上他,让他赶紧滚回来,就说老子有事找他。”说完大咧咧地进了国子监等人。 然而卢楚骑的是高头骏马,鞍好蹄子快,小厮轻易追不上,一直到安王府门口,见宅门紧闭,人家已进去足有一刻钟了,膳食的香味都顺着门缝飘了出来。 兰茵将野基亲手烹了一道油炼犊炙,将基剁成碎丁,以炙油爆炒,再拌上用基汤蒸过的糯米饭,菜叶子热水里滚一遍,把肉拌饭裹在里面,包成菜包,以荷叶丝束住。 其余辅馈也是睛心烹饪,色香俱佳。 自那日从归云田庄回来,兰茵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对。自己本先求了卢楚,怎得稀里糊涂地跟祈昭拉扯上了。 这事本来不难办,只当着没见过祁昭等卢楚来跟自己说姬云泽的处置时再谢他,正儿八经承他这个情。可在家里等了一天她就又开始担心,卢楚与祈昭是同袍之交,万一祁昭跟他说了来见过她,并将姬云泽的处置结果都告知与她,明知事情办成了而自己这边却迟迟没动静,让卢楚怎么想。 便干脆请他过府,有什么话都说开,本来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何故遮遮掩掩反倒亏心似得。 “祁侍郎约了我去归云山庄,也没声张,估摸着是怕这个节骨眼不想明面上跟安王府走得太近。”她想了想,还是将玉簪的事略过不提。 ☆、第7章 卢楚提着筷箸仔细听着,心里宽慰舒坦了许多。兰茵能跟他说实话,一来说明心里有他的位置,还顾念着他的感受; 分卷阅读12章节 分卷阅读12章节 分卷阅读13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3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3章节 二来说明心底坦荡,对祁昭没什么不能示人的绮念遐思,这些破事都是祁昭那不要脸的一厢情愿。想到这一处,瞬时如破开音霾,大雨初霁,豁然开朗了。 他只高兴了没多时,府中下人就来报,说是祁侍郎的随从在外面求见。 卢楚放下筷箸,理了理白鹭丝织银缎袖,一脉从容淡定的样子,心中却暗自腹诽,怎么这厮音魂不散。 侍从道:“侍郎有要紧事找司业大人,现下正在国子监等着呢。” 要紧事?卢楚心想,祁昭那厮什么跟他办过要紧事,每回找他不是打猎游曳,就是喝酒闹事,但凡跟要紧沾一点边的,绝找不到他的头上。歪头看了看兰茵那张谧秀丽质的脸,忖度着这小厮又来得这样快,心中猜到祁昭八成故意来搅局,敛过袍袖又慢悠悠地把筷箸提了起来,道:“你回去回侍郎大人,就说我用完了膳立时去见他。” 小厮擦了把汗,踯躅在原地,犹犹豫豫地抬眼看他。 卢楚一派润朗和煦,朝他招了招手:“要不一起坐下用点?”小厮一个激灵,忙道不敢,垂首弓腰地告退。 兰茵在一旁看着,没说什么,只斟了一杯茶推到卢楚面前,道:“怕你下午还有公干,所以没温酒。” 卢楚边香喷喷地嚼着菜包,边悠然欢畅地说:“没公干,等吃完了饭我准备回家去睡一觉,国子监那边已告过假,今日不必回去了。” “不是说祁侍郎在等你吗?” 卢楚满不在乎地说:“让他等,等烦了,等腻了,他就走了。” 兰茵道:“这样不好吧,人家到底还帮过我们。” 这样一句话惹得卢楚心中甚至畅快,不住地应和:“对,这样不好,他到底帮过我们,对待外人咱们总得客气些。” 兰茵悄没声地抬手摸了摸鬓发,觉得连卢楚都变得怪异莫测了起来。 待那小厮回去照原样向祁昭回了话,祁大侍郎面容淡定地站起来,负着手在卢楚办公的席榻前走了两步,蓦得抬腿冲着搁放案卷的檀木几狠踹了几脚,把上面的砚台笔筒晃得咣当响。 随侍的人面面相觑,都不敢言语。 等了大约一个时辰,但见一袭银丝软缎衫袍的卢楚拂开楹柱上绣帷,步履轻盈地转了进来。 视线掠过案几上歪倒的楠木笔筒和被大片墨汁浸透了的紫瑛宣纸,笑吟吟道:“这可都是国子监的公物。” 祁昭冷飕飕地瞥了他一眼:“我赔。” 卢楚笑意深隽,撩起前襟坐于祁昭的对面,敛正了神色,问:“说吧,大张旗鼓地找我,又难得耐着性子在这儿等了我一个时辰,有什么事?” 祁昭默了一瞬,上一世依稀也有过这样的场景,他应允替谢家六郎讨一个贡举名额,当时一开口就被卢楚严词拒绝。理由是监司贡举,应明经者名额都是固定的,他这里多一个,就得从已入选的人中划去一个。 当时祁昭是怎么回他的来着——诸经研习本就不平,没有固定的评判标准,找些名目自寒门子弟中划掉一个就是,料他们也掀不起多大风浪。卢楚给他的回应是什么呢?——卢楚好像没给他回应,凝着他的面目冷哼了一声,鄙薄不屑地拂袖离去。 祁昭垂敛着眉目静坐了一会儿,蓦然起身,道:“算了,也没什么要紧事……”卢楚也随着起身,一侧身拽住他的衣袖:“你这样子可不像是没什么要紧事,若是有事但说无妨。” 望着他关切的模样,祁昭莫名生出些烦躁来,“都说了没事,好好应你的差吧,小爷手眼通天,有什么难得着我的。”拂开他的手,扬长而去。 祁昭左右思忖,觉得谢家的事还是不要把卢楚拉扯进来,遂找了国子监高祭酒。祭酒高维年方三十,温润儒雅,与祁昭颇有些私交,因而答应的也爽快。两人将事情商定下,祁昭垂眸忖了一忖,又说:“寒门子弟入得官学读书甚是不易,但凡入贡举都是有真才实学,祭酒大人不要动他们,可否从一般的官宦人家筛去一个诗书欠妥的?反正他们也不大指望着这个入仕及第。” 高维一愣,温儒的面上露出些许诧异,仿佛不认识祁昭了一般,但见他目光沉凝,像是极认真严肃地出此言,一笑,点了点头。 将谢府的事料理妥当,宫里有来了人,说是他的皇后姐姐召他去昭阳殿一叙。祁昭也正想去了,随着天家过继的事掀开帷幕,几个候选人粉墨登场,虽说与前世的大体轨迹还是一样,但在他的干涉下终究是有了细微的差别,也是时候去探一探皇后的口风。 春意阑珊,天气渐暖,皇后只穿了纱縠襌衣,倚靠着缠丝织锦软枕,手中举着一本《周史经义》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着。 皇后祁馨大祈昭十四岁,两人虽是异母姐弟,但祈馨自小便很疼爱这个弟弟。入了宫为后还时常将他召入宫中小聚,只是这些年祁昭渐渐大了,宫中又素有避见外男的规矩,所以姐弟两见的少了。 祁昭刚重生时还是会经常想起上一世是他这个姐姐下懿旨,将祁府的守卫调走了,才让谢静怡和卢楚有了可乘之机来将他置于死地。 这么长时间,他始终想不通,一个半路出家过继回来的孩子怎得就比她自己从小娇宠到大的弟弟重要了,能为了那萧毓桐对他痛下杀手。 皇后不知自己弟弟心里的纠结,只捏了一块桂花糖放进嘴里,抚着书页漫然道:“前几 分卷阅读13章节 分卷阅读13章节 分卷阅读14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4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4章节 天我让陈北溪亲自去安王府送了些补品,你把人家烫伤了这事就算过去,陛下也没说什么,只是一点,以后可不许莽撞。” 祁昭应着,听他姐姐继续说:“毓成这孩子年岁小,但是挺知情知意的,对自己姐姐也上心,不像一般的孩子没心没肺。” 祁昭将手摁在绣榻上,支棱着身子歪头看皇后,吟吟笑道:“姐,我怎么觉得你在说我,我觉得我对你也挺上心的,怎么就没心没肺了?” 皇后一笑,“没说你,少往自己身上揽。”垂下眉目,笑意微浅,接着方才的话往下说:“谈吐文雅,进退得宜,听说颇盛文采,是个好孩子。可惜……是安王的孩子。”说到最后,话音一凛,不自觉的透出些冷意。 祁昭也收敛了笑意,环顾左右,见只有一个陈北溪在近前伺候,才说:“这事都过去十几年了,宸妃早就入了土,姐,你怎么还记挂着?” 当年祁皇后作为继后入宫不过两年,老安王萧从瑜荐给康帝一个美人儿,那便是当年宠冠后宫的宸妃云氏。宸妃如日中天之时,康帝也不曾冷落了祁皇后,所以后宫中便是相安无事。及至后不知为何,宸妃触犯了圣怒被打入冷宫,永巷绵伸幽长,竟在一天夜里燃起了熊熊大火,将宸妃活活烧死,尸骨无存。 那时康帝正在骊山行宫避暑,皇后执掌宫闱事宜,渐渐得,便起了谣言,说是皇后痛恨宸妃曾占尽了恩泽雨露,又害怕她东山再起,索性命人趁着康帝不在宫里,放了把火,一了百了。 谣言仅是谣言,传过一阵子便散了。只是从那以后,康帝就开始疏远皇后,两宫之间冰封露重,再无往日恩爱相敬。 冷不丁想起这桩往事,皇后凄诮地勾了勾唇,鬓上钗珀银光,映出冰雪般的寒意:“她是入了土,一了百了,留下活着的人跟着受罪。自十三年前的那件事以后,陛下就开始疏远我,十几年跟守着个冰壳子似得,这昭阳殿是中宫……”扬了扬手里的史义,“上面写着,当年贤宗皇帝爱重沈皇后,帝后情笃,为了多与她相伴曾一度将凤阁议事挪到昭阳殿偏殿,后来因宫女与外臣相交私会的丑闻传出才不得已废止。怎得到了我这儿,昭阳殿就成了个冷宫,陛下一年半载也不来几回。” 祁昭心疼自己的姐姐,可是他也无可奈何,想了想,说:“你嫁的是天子,虽说他是这天下顶尊贵的人,可也是你的夫君,他若不信你的为人,不信你干不出那样伤天害理的事,这样的夫君不要也罢。你只关起门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再不济,当提前守着寡……” 皇后扬起书来打祁昭的后脑勺,斥道:“你不要命了,什么话都敢说。” 祁昭不闪不躲,只深深熠熠地看她,琥珀色的曈眸里映出云鬓高悬,雍容端秀的模样。皇后那股怒气渐渐沉了下去,好似整个人软弱了许多,叹道:“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也只有你是真心心疼我。” 陈北溪站在一旁听着,沉定的脸上也浮上些郁滞,怜惜地看向皇后。 “也没什么,寻常人家的夫妻也不见得就多恩爱,起码我还是皇后,母仪天下,享着尊贵,多少人羡慕不来。” 祁昭笑了笑:“是,等再过继回来一个太子,什么都齐全了。” 皇后一听‘太子’二字,只觉脑中一根弦骤然绷紧,不置可否地问:“这几个孩子你也都见过了,你觉得哪个好?” ☆、第8章 祁昭唇角噙着一抹不羁的意味,悠悠然地说:“这我可不好说,不过……这样的事,怕不能只看孩子吧,还得考虑考虑他们背后的根系。就拿靖王家的常小王爷来说,他跟爹那样的关系,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皇后生出些厌恶,但很快不着痕迹地掩去,“你也知道他跟爹关系不寻常,若我去跟陛下提议让萧毓常入嗣,陛下得怎么想?咱们祈家把持着朝政不够,还要把手再伸到储位承继上,瓜田李下,说我没私心都不会有人信。” 祁昭斜身靠近皇后,压低了声音:“姐,陛下说是让你选,可事关社稷,最后还得他老人家拍板吧。他心里怎么想的你就没点数?” 皇后沉默了一会儿,摇头:“我猜不出来。” 祁昭沉吟片刻,骤然道:“既然君心难测,姐姐也夫唱妇随,尽量一碗水端平了,不露出什么,让外面那些王八蛋也猜不出你心里在想什么。” “靖王不是跟父亲关系匪浅吗?偏就晾着萧毓常。你已往安王府送过补品了,那没事就召见桐小王爷进宫,由着他们猜、斗,他们斗的越厉害,姐姐你就越清静。” 皇后开始犹豫,回身看了一眼陈北溪。 陈北溪思索了一阵,上前劝道:“奴才倒觉得是个好主意,您是皇后,得不偏不倚,让外臣说不出些什么。再者,试探试探他们的反应,静观其变,对娘娘总是没有坏处的。” 皇后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 日暮时分,陈北溪亲自送祁昭出昭阳殿,拂尘掠过空中扬尘,颇得倚重的大nei官稍稍拦住祁昭的去路:“祈侍郎提议召桐小王爷进宫,怕不止是为了皇后吧,您这些日子跟襄王府可走得有些近。” 祁昭一愣,漫不经心地回看他:“不是吧,陈公公,你派人监视我?” 陈北溪恭恭敬敬地说道:“咱家监视您做什么,您是皇后的弟弟,用得着吗?” 祁昭笑道:“那你就是在监视襄 分卷阅读14章节 分卷阅读14章节 分卷阅读15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5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5章节 王府,不光襄王府吧,连靖王府、安王府怕也有你的人,为着过继的事儿,你暗地里也没少下功夫吧?姐姐身边有你这样忠心又得力的人,真是她的福气。” 陈北溪面不改色,“奴才想守着本分,可你们这些皇后所谓的亲人一个个都私心太重,明着拿她当亲人,背地里只想着利用她,亏她还那么疼惜您,您不照样也跟她耍心眼吗?” 他在祁昭跟前向来是谨徇礼节、卑躬屈漆的模样,乍一露出些锋芒倒让祈昭有些不习惯了。他揉了揉额角:“你刚才不也说这是个好主意吗?” 陈北溪不愿再跟他多费唇舌,只捏着拂尘回了身,忠告:“谢家的姑娘再好,祈大人也不会同意她进门。您好自为之,别到时候闹起来又让皇后为难。” 留下祁昭孤身一人在昭阳殿阶前,心中暗骂,这阉奴,原是来警告自己的。好像只有他一人是倾心护着祁馨,旁的人都不怀好意地要害她一样。 皇后召萧毓桐入宫的事不胫而走,在朝堂上掀起了不小的风浪。众人议论纷纷,说是皇后其实中意桐小王爷入嗣中宫,但碍着自己父亲和靖王的交情,又左右为难,一时不能决断。 这几日靖王见了襄王就跟见着断宗挖坟的仇敌似得,两眼冒火,若不是祁长陵死命拦着,非得把他生吞活剥了不可。但终归是有些影响,靖王暗地里使坏,拔了襄王在朝中的几个心腹,他虽浅薄,但浸银朝局多年,这点本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祁昭本意便是要把这盆水搅浑,论实力,安王府与靖王、襄王差之甚远,唯有先让靖王和襄王斗起来,才能有那么一点点胜算。 重活一世,他倒不很纠结了,萧毓成若真有那个命,他助他一臂之力,若没有,尽过力也便罢了。重要的是兰茵,按照上一世的轨迹,他和兰茵的婚事应是快要被提起来了,希望这中间不要有什么变故才好。 然而现实总是事与愿违的,不光出了变故,还是令人始料未及的大变故。 那个算是借了安王府荫势得以脱罪的姬云泽找到兰茵,说是近来家里来了许多陌生人,却不是找他,而是总跟他母亲关起门来密谋些什么。他觉得蹊跷,偷偷听了一耳朵,他们依稀是在讨论太医、产期什么的,再要细听,却被他们察觉到了,开始防备着他,再难探究竟。 兰茵端着茶瓯的手微晃,几滴滚烫的水溅到手背上,灼灼的疼。她抬眼看他:“你再说详细些,你母亲怎么会招惹上这些陌生人?” 姬云泽斟酌着说:“我也拿不准,但前些日子我被关进刑部大牢,母亲多方奔走救我出狱,曾当着许多人嚷嚷过,当年姐姐是为安王妃出过力的,她小产时正赶上鼠疫,若不是姐姐在旁细心照料着,安王妃怕是那时候就凶多吉少了,所以安王府才格外优待我们姬家……这也是事后听姐姐提起来,都嘱咐过她不许多嘴多舌了,谁知道还是……” 兰茵心里蓦然揪紧,血直往头顶冲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她定了定神,问:“你姐姐呢?” 姬云泽回道:“姐姐在家里,不敢贸然上门,怕引人注目。嘱咐我来一趟,母亲那边我们会再劝她,不要跟那些人来往了。” 怕是已经来不及了……兰茵心想,得尽快寻求补救之法,不能坐以待毙,或者先把毓成送出去,做最坏的打算。 她说:“你们务必劝住你们的母亲,当年的事若是有半分露出来,别说安王府,就是你姐姐,曾经凡是经过手的人都难逃一死。这些年安王府不曾亏待过你们姬家,可不要贪图些蝇头小利让人家利用了。” 姬云泽不住地点头:“道理我们都懂,就是我这一次也多亏了郡主奔走才能幸免于难。家母一介村妇,眼皮子浅,做了错事,我和姐姐却是知道轻重,在下向郡主保证,绝不会有姬家人泄露天机。”他凝重地说道,却有几分指天立誓的气势。 兰茵心里提着的那股气却丝毫未减,向下人问了问毓成,因他伤着腿未曾去国子监,请了夫子在家中讲经论学。正要遣人把他带过来,官家岑武回说是卢楚来了。 这大白天,又不是休沐日,卢楚登门必是有要事,兰茵让管家请进来,那厢姬云泽也起了身道:“郡主有外客,在下先告辞了。” 姬云泽由下人引着出了前堂,穿过庭院时与卢楚擦肩而过,他揖礼示意过后,不禁多看了几眼跟在卢楚身后那小厮装扮的人,总觉得他好似有些面熟。 那两人一进门兰茵就注意到跟在卢楚身后扮作小厮的是祁昭。粗麻巾褐扎在髻发上,一身羸衣短打显得不很合身。卢楚领着他照常与兰茵见过礼,漫然瞥过门扉,眼中满是凝重之色。兰茵会意,让岑武退出去看好门,不许闲杂人靠近nei堂。 祁昭见没有了外人,将一直躬着的身子直起来,越过卢楚直接靠前:“事出紧急,兰茵,我长话短说。我父亲指使刑部的一个枢密阮文江暗中探查了当年照料过已故安王妃的下人,仔细向他们盘问了安王妃当年怀毓成时的产期及当时的身体状况。好像还从外郡领了几个证人进京,暂时安置在哪儿我还没有打听出来。太医院那边当年去给安王妃出过诊的都有谁你也再想想,依照父亲的行事,定会去太医院调脉案……还有姬云泽的母亲,她已被父亲收买,她到底知道多少当年之事,你全都告诉我。” 看着他若巅峰火种般 分卷阅读15章节 分卷阅读15章节 分卷阅读16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6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6章节 急急切切几乎烧灼出烟雾,兰茵反倒冷静下来了,她静若清尘地回望他,眸中带着一点冷硬冰刃,满含戒备地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祁昭一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以现下的时间点,好些事他不该知道。 前一世他也是在兰茵嫁给他之后才慢慢察觉出毓成的身世,他不是安王之子,而是当年宸妃所出,正是当今康帝的亲生儿子。可笑的是,康帝大张旗鼓地从宗室中挑选继子以承大统,却不知自己还有亲生儿子在人世,与他近在咫尺,父子相望难相认。 但这样的变故,在上一世也不曾有过。记忆里祁长陵不曾有过这样针对毓成身世的正面直击,这或许是因为他重生,改变了很多事情原有的走向,导致它们偏离了从前的轨道向着未知的方向骤然前进。 祁昭亦将一身的焦躁敛却起来,镇定自若地回视她:“我认为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我知道多少,而是要帮毓成躲过这一劫。我若是别有用心,何必要这么麻烦,什么都不做,专等着我父亲向安王府发难就是。兰茵郡主,到时候安王府招架得住吗?” 兰茵的脸色一瞬煞白,她下意识看向卢楚,见他点了点头,稍稍将满身的尖芒收敛起来,问:“那么……该怎么办?” ☆、第9章 “首先姬家人一定得闭嘴,我刚才看姬云泽出去了,想必你也嘱咐过了,至于他那个贪财枉顾恩义的娘,我会替你解决……” “等等。”兰茵仰头看他:“什么叫解决?你……要杀了她?” 祁昭俊逸流惑的瞳眸漾过一抹冷戾之气,“不然呢?等着她被带到御前,将当年安王妃小产,安王从外面抱了个孩子回来的事全说出来?混淆皇家血脉,扰乱郡王承爵,这样的罪名一旦扣下来,安王府还有翻身的机会吗?” 兰茵垂敛下眉目,静声道:“你继续说。” “你跟府里老管家商量商量,当年跟这事有瓜连的下人都经手过什么,可有什么确凿的把柄留下,若是有尽快都抹平了。我爹那边,我还得再探一探他手里究竟握着什么,有什么消息我再想办法通知你。我和卢楚都不能再到安王府里来,这地方让人看起来了,我们两个目标太大,会惹人注意。” “让人看起来了?”兰茵站起身,惶惑不安地瞥向院落四周,见仍是一片风平浪静。祁昭想了想,还是先不要把陈北溪监视各王府的事告诉她,便道:“你不要担心,跟这事无关。” 兰茵丝毫没有因他的话而放松,瘦削纤细的身体仿佛被一根韧劲十足的筋绷着,将要上战场一般的警惕十足。 她低头想了想,说:“你先不要动姬家的人,他们那边我会解决。” 祁昭只当她妇人之仁,昂着头正要发作,一边卢楚察观到颜色,忙上前拽住他的衣袖,道:“就依兰茵,她有分寸。” 话音里有几分笃定,几分信赖,还有一丝丝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的宠溺恋慕。听得祁昭一阵儿火大,但自知不是发作的时候,便一缩手气呼呼地甩开卢楚,整敛了衣冠,大咧咧往外走。走到一半,回身将还含情脉脉对着兰茵的卢楚抓到自己身前,推搡着他往外走,自己依旧低背躬身,装成个小厮模样。 等他们走了,兰茵抚着额头思索了一会儿,将岑武叫了进来。 她拿不准祁长陵都知道了些什么,那些当年被父王遣散了的下人至多只知道母亲怀孕时小产,并没有顺利把孩子生下来。至于宸妃出宫产子,并且李代桃僵被抱进了安王府,据她所知,知情人都被灭了口。 但是母亲小产、宸妃出宫,两条线时间几乎吻合,祁长陵多思多虑,或许已经有了怀疑。又或者他未曾往这上面想,只是想借由这事让毓成在入嗣天家一事上出局。可是就算姬夫人无意中泄露了天机,又是谁向祁长陵告的密呢? 几乎在同一时间,祁昭的手狠狠捶在马车壁上,“都怪我,那阮文江只不过是个刑部枢密,平常低眉顺眼的,谁知道竟能干出这样的事?定是姬云泽被收押在刑部时他那个多嘴娘说过什么关键的话,被他留了心,才及至后来有把柄向我爹告状。” 卢楚道:“你让谢六郎顶替了阮文江之子阮谦的贡举名额,他知道了自然不肯善罢甘休。这件事也怪我,高祭酒初让我去做这件事时我便觉得不妥,可念及你对兰茵的帮助,也昧着良心做了,没成想,竟因为这样的事连累了兰茵和毓成。” 祁昭斜眼剜他,“念及我对兰茵的帮助?我帮了兰茵什么关你屁事?” 卢楚静默地回视他,一贯温润如玉的姿容罕见的露出些锋芒,犹如吹落了冰雪层上覆盖的尘埃遮挡,射出灼目明耀的光,那是在回护心爱之人时才会有的坚韧光芒。 “思澜,我知道你处处留情惯了,并不把女人当回事,今天喜欢了明天就扔……可兰茵不是旁人,她是安王郡主,安王夫妇早逝,她一个弱女子扛起安王府的门楣,这些年过得很艰难。应有一个圆满姻缘来护她下半辈子安稳……” 祁昭将手搭在膝盖上,随着马车一颠一颠的,反倒笑了:“临清,你能给她一个圆满姻缘吗?她因为姬云泽的事找上你,你不去求你父亲,反倒来找我,你是怕让你父亲知道你与兰茵的交往吧。老安王生前你们卢家跟安王府也有些交情,可是安王夫妇一死,卢家就跟避瘟似的避着安王府,再不肯上门。你 分卷阅读16章节 分卷阅读16章节 分卷阅读17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7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7章节 倒是喜欢她,想娶她,你爹肯吗?” 被说中了心事,卢楚面容上残存的表情像是被生生剥掠干净,只有一张细腻白嫩的面皮僵硬虚浮地搭在面上,失了魂魄似的。 重活一世,最大的好处就是把许多事看得透彻。遥想上一世,卢楚眼睁睁看着祁昭和兰茵成婚,从未将自己对兰茵的情谊泄露半分。一直守身如玉,年近三旬都不曾娶妻,且对兰茵的关怀都是隐蔽的,若不是有一日祁昭提前从凤阁回府,正撞上他为熟睡的兰茵披衣,捕捉到他脸上那份被思慕和爱恋所充盈的神采,他还会一直被卢楚蒙在鼓里。 想到这一些事,他心底像漫过一片污浊的汪洋,只将自己也浸在了里面,怎么都挣脱不开。 静下心想了想,抬头正对上卢楚的视线,平声道:“看来你是承认了,你喜欢兰茵。可有些巧,我也喜欢兰茵,事情有些不太好办……”卢楚的眼神静澈迟缓,仿佛一玺碧玉透出哀伤的光,看得祁昭有些心软,但还是往下说:“没成婚之前咱们各凭本事赢取佳人芳心,等到她和咱们中的任何一个成了婚,另一个就得干干净净退出,再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这样也算合情理吧?” 卢楚依旧静默,乌澄通透的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也不知是不是将祁昭的话听进去了。祁昭也不催他,只耐着性子等,反正从安王府到祁府还有一段路呢。 可他便一直沉默,西风减缓,吹动车壁上悬挂的铜铃叮叮当当响,辘轳碾过石地,速度放缓似要停车。几乎与车稳稳当当停下的同一时间,卢楚极轻极慢地说:“好。” 阮文江这几日总睡不安稳,觉得自己干了件大事。他本来就是刑部的一个六品枢密,凡是大事都跟他扯不上干系,可是为了儿子他生生让自己淌进了一潭千涧深水里,由他而始,搅动起怒浪。 先是儿子阮谦哭着回来说贡举名额没有了,他为官多年,深谙这里面的门道,料想到多半是让人顶替了。他向国子监里的熟人打听了一下,便将谢六郎打听了出来,里面的熟人说还是司业卢楚亲自办的。 他冷不丁想起前几天在刑部关押的那个人犯,是景陵署令,也是个没根基的,上头都要让他顶罪,可随后还是逆风翻盘,无罪释放。他平日里不言语,可不代表就是个傻子,他经手了的案子,自然是知道里面的关窍。就是这个国子监的司业卢楚托了刑部侍郎祁昭为他经办,但是一个卢楚已是他得罪不起的,人家父亲是凤阁侍中,又有闽南卢氏的显赫家世,是他一个寒族出身的小枢密能触犯得起的吗? 况且这里面还有祁昭,还牵扯进了谢家,怎么看都只有自认倒霉的份儿。 可他不甘心,他三代单传,就这么一个儿子,诗书不睛,今年特意封了丰厚束脩给国子监里的夫子,他们才勉强同意将阮谦划进今科应试的贡举名额里。若是今年不行,以后就更是未知数了。 心里一琢磨,联想起前几日那个来探望姬云泽的婆娘口里说出来的话,他隐隐有了个主意。他得罪不起卢家,得罪不起谢家,可有人得罪的起。这个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个倒霉蛋被更有权势的官宦子弟抢占了名额,往大了说就是谢氏勾结国子监官员选私舞弊,贿乱科场。 天家要从宗室里选可承继大统之人,谢氏又与襄王府是姻亲,这样的事若是捅到天子跟前,襄王府也摘不干净自己。 再加上姬家婆娘嘴里说出来的惊人秘密,若是运筹得当,连安王府都能拖入深渊,万劫不复。 能打击这两家王府,这个节骨眼上,可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他斟酌再三,在靖王和祁长陵之间选择了后者,因为据他的观察,靖王虽然尊贵,但是城府心机远远不及御史台大夫。 果然,祁长陵喜出望外,当即许诺事后亲自举荐阮谦入朝为官,直接将贡举考试都免了。 阮文江依言回家等了几天,到六月初一那天祁府给他来了信,一切可依计划进行。这一日天光澄净,碧空万里无云,有鸿雁结伴飞过,他神清气爽,心情大好,觉得是天兆预示自己此去注定飞黄腾达。 儿子背着竹篾书箧正要出门去上学,阮文江叫住他,畅快道:“你不是一直嫌读书苦吗?从今儿往后都不用读了,不必费那苦功夫爹也有法让你入朝为官。” 阮谦正是二八年华,识些人情世故,苦着脸道:“连贡举都参加不了,还什么入朝为官,等着秋试跟一帮寒窗苦读十年的穷仕子较高低么?” 阮文江强按捺下心里的喜悦,暂且不便泄露天机,只拍了拍他的肩膀,“爹说有法就是有法,你只管照常去上学,把心放肚子里。” 阮谦也不跟他争辩了,看样子也没拿他的话当真,还是一副落拓样子出了门。 康帝这几年身体不太好,凤阁议事不大列席,都是由左相许照容主持。左相年近六旬,睛神矍铄,治国理政条缕清晰,很得康帝倚重。 但这一日,他却退居次席,康帝强撑着夙染沉珂的身子,到凤阁审一桩重案。 ☆、第10章 阮文江乍一进去,见贵胄坐了满堂,襄王、靖王都来了,与他要呈报之事有关的国子监祭酒高维也列席末座,唯独不见祁昭和卢楚。但仔细一想,按照两人现在的品阶大概是不够格出现在这样的凤阁议事殿上。 再仔细看,末座还有一个女子,胭 分卷阅读17章节 分卷阅读17章节 分卷阅读18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8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8章节 脂粉面,清媚婉秀,绰约多姿。混在一群深绯乌紫的高冠革履、褒衣博带之间,显得明艳夺目。细看之下,她身上的裙饰金尊玉贵,缕纹绣密,是宗女的品阶。他略一思忖,猜出她大约是安王府那位顶门立户的郡主。 她见阮文江拿着玉笏走进来,只抬眼看了看他,目光平顺静澈,毫无波澜。 康帝沉凝着面目,如音霾绕顶,将一方奏疏扔到案几上,“你上了这么一道折子,上面所说可有证据?” 祁长陵坐在康帝右下首,朝阮文江点了点头,他便壮起了胆子。他只是个六品小吏,所呈报却能让天子亲自过问,定是有祁长陵在中间推波助澜的功劳,既然背靠丛荫大树,还有什么可怕的。 撩开襟袂跪地,恭顺道:“臣已将人证、物证收拢完毕,就等陛下御览。” 堂下已有人窃窃私语,无外乎是一个六品小吏竟同时状告两家王府,还牵带着世家谢氏和国子监,当真是胆大包天。 阮文江不管他们,只暗自再将事情捋了一遍,找补看有没有不合情理之处。 康帝朝nei侍抬了抬手,nei侍便碎步从御阶走下来,将文史端着的漆盘接过去,上面罗列了厚厚一沓书案,小山高般地堆叠在御案上。 “上面是谢六郎入国子监以来写的经赋文章,章法不论,文理不通,国子监司业卢楚却在贡举名录已拟定的情况下硬将其纳入其中,侵占了小儿的名额。小儿阮谦入得贡举是由两经夫子辅准核定,有印章文书在案,却因徇私情而被侵占,实在有冤。” 康帝脸色铁青,刺着蟠螭龙纹的玄衣纁袖顺着案几层层叠下,粗略翻过那些文书,看向下座的国子监祭酒高维。 祁昭一早就跟高维打过招呼了,他已心中有底,并不显得慌乱,离席跪伏,道:“关于贡举名录的拟定臣不曾亲自过问,但是处于拟定阶段名额有细微变动也是常事,这在过去也是有成例的……” “你的意思是照这样文采禀赋也能入贡举?”康帝捻着谢六郎的文章,寒意凛然地问。 高维端着绸袖,垂首恭顺道:“国子监中大多是官宦子弟,靠祖上荫蔽入学,水准大多不能与乡郡里层层考上来的仕子相较。贡举考试亦不同于秋试,是国学nei部之试,而入了甄选名录未必就能中选,其水准也有待商榷,不若将阮谦的文章也调来看看,较之谢六郎未必有多进益。” 这一番话是高维早先与祁昭商量好的。国子监收拢了诸多勋贵宗亲,各有门路,且贡举也不是正儿八经的科举,本就是为门阀而设,单靠一个从三品的国子监祭酒就想摒绝裙带之事,断断不可能。 阮文江当众喊冤,自己未必就是清白的,阮谦入贡举也是走过后门,所以充其量也只是大官对小官的倾轧,算不得舞弊。高维有错,但仅错在流于强权,并不像阮文江所表达的纳贿藏垢,扰乱科场清白那么严重。 康帝显然听懂了这一番言外之音,面色略有缓和。他虽只是个守成之君,但脑筋清醒,知道朋党由来已久,遍及朝廷各个角落,背后盘根错节,非是区区一个祭酒能左右的。 好赖,是把一个纨绔庸才拿下,换上了另一个纨绔庸才,不曾去挪动有真才实学的寒门子弟,也算他有些官品。若是将高维换下,新上任的还未必能有他这份气节,也罢也罢。 遂点了点头,道:“既然祭酒不曾亲自过问,那便问责司业就是,提请吏部贬谪。”既然已当众提出总得有个处置,给出个交代,算这司业倒霉。 坐于下首的凤阁侍中卢元诩脸色微变,返回将要弯身坐下的高维也动作微滞,看了看侍中大人,浮出些歉疚惶愧之色。 阮文江听康帝判决得敷衍潦草,也不提将阮谦重纳入贡举名录。心下不由得有些慌乱,看向祁长陵,后者面色沉凝如铁,只对着他向着康帝的方向轻摆了摆头,示意他继续说。略微踌躇,已觉出些微妙的不安,但如今已开了弓,没有回头箭的道理,只有安慰自己,找到了祁大夫这样的靠山,还去稀罕个贡举名录做什么。 便重拾方才那义愤非常的气态,躬身道:“臣要奏请的第二件事便是有关于安王府。前些日子刑部关押了景陵署令姬云泽,其母来探望时曾扬言,当年姬云泽的姐姐为已故安王妃的贴身侍女,曾在长安盛行鼠疫时小产,多亏姬氏悉心照料才贵体渐安。臣思来想去,这些年便只有兆康十一年的时候长安才爆发过鼠疫,而当今的安郡王也是那一年出生,若那时王妃真的小产,那么这会儿的安王又是从哪里来的?” 一言既出,当下哗然,众臣交首议论纷纷,不时拿诧异错愕的眼神去看末座的兰茵。祁长陵后仰了身子,流露出几许闲适,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康帝刚刚缓和的脸色果然又音了下去,他扫了堂下诸人,冷然问:“只是乡野村妇的几句信口雌黄之言,当不得什么,你可有证据?” 兰茵一直垂着眉眸,安静柔顺的样子。心里却划过一阵明线,康帝既然知道那只是个乡野村妇,说的话多半难登大雅,更遑论服众。可还是拉扯起了今天的架势,郑重其事地审问,多半是有人在他跟前进了谗言,将他撺掇了来。歪头看向祁长陵,因他们中间隔着诸多官吏,并看不太分明,只有一个疏紫的人影。 堂下的阮文江一听‘证据’二字,忙说:“臣不敢无凭无据地议论皇室宗亲, 分卷阅读18章节 分卷阅读18章节 分卷阅读19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9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9章节 特意着人暗中查探过,走访了当年王府旧人,带了几个回来,现下就在殿外等着陛下宣召。” 康帝再无二言,让內侍依次宣召。 先被带进来的是姬云泽的母亲姬孙氏,半老妇人,穿着粗布荆衣,身形健硕,较一般女子魁梧,看上去还算干净、平头正脸的。 姬孙氏从进来就没看兰茵一眼,只跪在御前,依照吩咐回话:“王妃当时怀了七个月,身子就开始不爽,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郎中,总也不见好。我女儿在王府里伺候着,那段时间都不得空回家,我去看过她几回,听她说怕是不成了,得落胎。” 刑部尚书李湛问:“那是什么时候?” 姬孙氏垂着头回:“兆康十一年,家里男人就是那一年得鼠疫死的,女儿尽顾着伺候王妃,都没能回来见最后一面。” 高维原本对这阮文江厌恶不已,听他开始攀咬安王府,且之前祁昭已向他透露了许多nei情。忖着这事虽是飞来横祸,可也有自己连累了安王的成分,心中愧疚,不免要替安王府说几句话,但刚才那一幕在前,也不好太明显,只问:“你口口声声说是你女儿在安王妃跟前伺候,怎得她不来?” 姬孙氏显出些窘迫,压低了声音,吱唔道:“她……顾念着旧主,不肯来。” 高维冷笑:“她念着旧主,你倒大公无私。” 殿上投注来的视线一时都变得嘲讽而尖锐,这里人人都是钟鸣鼎食之家,高门大户仆从众多,自然最忌讳的就是悖逆主上的叛奴。 姬孙氏的脸当下挂不住,一阵青一阵白的。 难得的,阮文江却是义正言辞:“旧主私恩是小,而混淆宗室血脉却是大,若此妇所言为真,那是舍小情,取大义之举。” 耳听着他们你来我往,祁长陵先耐不住了,不禁出言催促道:“还有什么证物、证人一并拿出来,圣驾跟前勿要废话。” 阮文江忙将话头收回来,躬身道:“臣根据姬孙氏的供词派人查访了当年在安王妃跟前伺候的旧人,带回来几个,现也在殿外候着。” 康帝看了眼身边侍奉的nei官高兆真,他立马快步下了御阶,出去亲自将人宣进来。因都是些乡野之人,难免御前失了体统,康帝才让高兆真亲自去,在门口引着教着,倒也进来得齐整。 这里边有当年安王妃身边的侍婢,还有外头跑腿的小厮,还有几个是老安王萧从瑜的听差,甚至连当年安王妃看过的郎中也一并请了来,在阮文江的引导下开始一点点地将话吐出来。 “当年我是替王妃跑腿的,好几次请郎中都是我,来回的路上听郎中说过,能保住大人已是不易,孩子连想都别想了。” “那一阵安王不大上朝,经常领着我去求神拜佛,他本不是信佛之人,竟能那么虔诚,跪在佛祖前一跪就是几个时辰,我在殿外守着,听他说什么‘nei子无辜,孩子无辜’的。” “好几次都是我去给王妃看的,当时连产婆都预先找好了,可一摸脉像哪还用得着产婆啊,我照实说了,还挨了安王好一顿骂,后来没找过我了。” 随着供述殿nei一时冷寂,默不作声地看向兰茵。阮文江nei心漾过一抹得意,将太医院的脉案呈上,白纸黑字,还有当时的太医落款,写着‘气血两亏,损敝中辅’。 听到此处,众臣心里已开始嘀咕:若是当年安王妃真的小产,不曾生下世子,那么如今的这位安王就是当年老安王从别处抱来的。欲意很明显,府中蓄养男丁就是为了袭爵…… 康帝讲那些陈旧的纸笺翻阅过,抬头看向末座:“兰茵,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兰茵沉稳地离席,朝着康帝敛衽为礼,缓慢道:“当年之事发生时兰茵尚且年幼,许多事情也记不分明。不过,今日特将当年侍奉父母的老管家岑武带了过来,正等在殿外。岑武自父亲独自辟府居住时便侍奉左右,总领府中nei务,好些事情也许他能说清楚。” ☆、第11章 她的话音有着缎子般的绵软柔和,却又好像软缎中埋着根骨,自成筋脉,外柔nei刚。御驾前娓娓而道,镇定自若,于细微间仿佛有消磨心中烦躁的魔力。 康帝听她口齿清晰,思路明确,点了点头,让人召岑武进来。 岑武年近五旬,眉目深邃,虽是下人却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目光不似一般仆从总飘忽着,看定了一处便沉下去,连带着整个人都稳稳当当的。 “老奴当年侍奉安王和王妃,亲眼见着王妃怀着世子何等辛苦,及至后来临盆生了一整天,才生下麟儿,就是今日的安王殿下,怎得会有人说安王不是老主子所出?这也太荒谬了。” 兰茵已经康帝允许回了坐席,弯身坐下,缁缎如水般细腻柔软,顺着绣榻铺陈在身侧。 阮文江正要说什么,姬孙氏却先急了起来:“你这老头怎么睁眼说瞎话,当年王妃将要生产时我亲耳听我女儿说,王妃这一胎是保不住的。” 高兆真厉声叱道:“放肆,圣驾面前由得你多嘴?” 姬孙氏噤声,怯怯地退到一边。 岑武却微睁大了眼,神色一敛,很是诧异:“你说什么?当年亲耳听姬氏说?这怎么可能?” 兰茵端坐在旁,淡然问:“为何不可能,岑管家你说详细些。” 岑武对着康帝躬身大拜:“陛下,当年长安中盛行鼠疫,安王殿下举家去锦邑别苑避疾,关闭府门, 分卷阅读19章节 分卷阅读19章节 分卷阅读20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20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20章节 严谨府中之人与外人接触。即便后来安王妃身子不爽派人去外面请过郎中,那也是慎之又慎。断不可能允许外面来的府中人亲眷入府探望,也不可能允许王妃近前侍奉的婢女随意出府,这万一染了病回来可怎么办?” 姬孙氏立时像被戳了死xue,脸色瞬时晦暗,透出些心虚,避开岑武炯炯的视线,低下了头。 祁长陵冷眼看着,见情势急转直下,又向阮文江使了个眼色。 阮文江立马指着其余的证人,“那他们呢,他们在过去几年不曾有任何交往,而说出来的话却都严丝吻合,还有太医院的脉案,总不会是假的吧?” 岑武一一看过那些王府旧仆,仿佛痛心疾首,叹道:“老主人待我们都不薄,你们为何要砌词诬告?” 那些人中有胆子大的,站出来反驳:“我们所言句句属实,凭什么说是诬告?” 朝臣们议论纷纷,像是也揣摩不透谁说的是真话,这肃静端庄的议事殿一时像车马喧阗的闹市,沸沸扬扬,难以止息。 康帝大怒,冷声道:“都给朕闭嘴。” 殿中一下静谧死寂,众臣面面相觑,再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只剩更漏里流沙陷落的声音低徊而均匀的响着。 兰茵倏然抬头,静声道:“陛下,当年侍奉母亲的下人不止这几个,谅这些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不如再多召几个人来问明白。还有……”她掠过御案,道:“既然太医院的脉案已在此,不如干脆将太医也召来问问,母亲当年病情如何他们应该最清楚。” 祁长陵眼见她自始至终这样镇定,不由得,生出些不祥的预感,他摇了摇头尽量将这能扰乱思绪的感觉驱逐出去。一个才及笄的少女给她三头六臂也不可能谋划得那么长远,不过是初出茅庐,不知道轻重,才能看上去这么沉定。 既是康帝召见,诸方都不敢耽搁,因太医院就在宫城之中,所以来得快一些。方太医从高兆真手里接过脉案,仔细端看了一番,才斟酌着说:“脉案应是真得……”阮文江面露得色,原本提着一口气的祈长陵也长舒了出来,看着太医,给了刑部尚书一个眼色,正要他再说些推波助澜的话,岂料太医眉目凝沉,摇了摇头:“奇怪……” 兰茵问:“哪里奇怪?” 太医对着圣驾深躬揖礼,道:“太医院的脉案都是按月归档入录的,具体哪一日去了哪一家开的方子会单列名录详细记载,为的就是以后可以根据脉案斟酌后续的诊治,通常不会直接在脉案上写日期。这上面却详细写着兆康十一年七月,这不符合太医院的习惯。”高兆真将脉案再次呈送到康帝手里,康帝拿起仔细看了看,道:“朕怎么看着这日期用的墨跟旁的明显不同,好像更新一些,像是才添上的。” 阮文江的眼皮跳了跳,仔细回想,依稀记得刚拿到脉案时上面是没有日期的,但这些日子他草心的事太多,这种细微之处的差别他竟一时也拿不太准。只觉康帝看向他的目光越来越充满怀疑,心中那股不安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方太医好像并未察觉议事殿上的风起云涌,多方过招,只垂敛着眉目,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道:“臣当年确实去给安王妃看过病,但事隔十多年,已记不太分明。不过无碍,太医院的脉案向来留存超过二十年,兆康十一年的应全部保存在太医院洪光阁,可调阅来一一查看。” 康帝当即派人去调阅。 祈长陵静坐一旁,亲眼见着穿着乌衣团云纹的nei侍从他跟前走过,只觉心底刚透出的一抹亮立马被霭沉沉的音霾所罩顶。不由得暗骂,阮文江这个蠢货,那脉案拿来时是什么样就让它是什么样,何必多次一举画蛇添足,这样一来原本是真的也可能会被说成假的。 而阮文江依旧是一头雾水的模样,脉案他一直放在自己的书房里,应该……不会有人进去动过吧。 nei侍去太医院调阅档案名录的空荡,出去宣召当年安王府旧人的侍卫已回来,向着康帝禀报:“由于年岁已久,按照岑管家给的名单这中间大多数已搬离了原来的地方,只寻来了这几个,现已全带回来了。” 李湛接了祈长陵递过来的眼色,以刑部尚书之位自觉充当了审判的角色,越过阮文江直接向他们发问。 这些人大多显得唯唯诺诺,开始时说话很是模糊,看上去像是年岁太长有些遗忘了。但在苛刻的盘问下,且相互提点着,渐渐很自然地拼凑起了当年的事情真相。 “王妃身体是不好,王府厨房里天天炖着从北练山贡上来的老山参,后来王妃生产,费了好大劲才生下世子。” 高维捕捉到其中关键,忙追问:“你们的意思是王妃生下了世子?” “是呀,可不生下了吗?就是现如今的安王殿下。因王妃体弱,殿下一生下来时也很虚弱,珍贵药材养了半年有余才渐渐跟平常孩子一样。” 那厢去太医院取旧档的nei侍已回来了,方太医忙把档案接过来,捋顺着条目翻看着,倏然从中间抽出几张脉案,向着御座高举:“这是当年臣去安王府看疾时写下的脉案,王妃气血盈亏,需仔细调理,臣开了药,药方也在这里面。这与方才这些王府旧人所说,经常在厨房里炖老山参也对得上,孕妇气虚亏损时以参补气是极佳的方法。” 康帝目光锐利,看向阮文江,后者一个激灵,胆颤地跪倒:“陛下明鉴,臣所言句句 分卷阅读20章节 分卷阅读20章节 分卷阅读21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21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21章节 属实,况且……”他一指那些被他带来的王府旧人,“他们所说也是有理有据,陛下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啊。” 方太医敛正了神色,道:“阮大人手中的脉案确实是微臣所写,但并非是兆康十一年安王妃的脉案,为何要李代桃僵?且太医院每每向外调取诊病脉案必会有所记录,但洪光阁并未记录着给阮大人调取过脉案,那么这些东西你是从何处得来的?莫非是偷的?” 阮文江不自觉地抬头看向祈长陵,祈长陵脸色音沉晦暗,骇得他又慌忙低下不敢多言语。 此时,出去寻找王府旧人的禁卫跪在殿门口,朗声道:“陛下,臣等奉命去宫外寻人,姬氏听得动静定要跟来,臣便将她带来了。” 看着这一场闹剧,康帝已面露不豫,冷涔涔地扫了一眼跪在阶前颤颤发抖,丑态毕露的阮文江,几乎是从齿缝间吐出一个字:“宣。” 姬氏由nei侍引着走进议事殿,手中举着一个金丝楠木黑漆盘,上面整齐摆放着雪窝纹银锞子,看得祈长陵脸色愈加森冷。 姬氏大约四十岁,梳着妇人发髻,面目端正。向着康帝施过礼后,道:“这几日民妇家中总是会去一些衣着华贵的陌生人,跟母亲关起房门避着人不知商量些什么,今晨一早母亲又被这些人请走了。民妇心知是出了什么事,便去母亲房中,发现了这些东西,现已全部带来。” 康帝看了一眼那些闪着流朔沉光的银锞子,森森然地看向姬孙氏,“说实话,不然刑部的刑具总能撬开你的嘴。” 姬孙氏脸色一阵暗沉,像是被吓破了胆,身子软沓沓地伏在地上,殷殷泣道:“陛下饶命,是阮大人,他指使民妇说这些话,为的就是坐实了安王不是萧氏所出……” “你胡说!”阮文江双目充血,怒气冲冲地冲着姬孙氏嘶吼。 高兆真观察着康帝的脸色,忙抬手指向阮文江,斥道:“放肆。”阮文江怯于威视,讪讪地闭了口,跪在议事殿的青石板上,隐约觉出大势已去,可他弄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何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本已证据确凿,这大殿上安王府可以说是孤立无援,为何短短一瞬竟能扭转了局面。 那边姬氏还在坐实着阮文江关于‘大势已去’的预感,沉痛万分地看着自己母亲,哀泣道:“娘,你怎么能干这么伤天害理的事。王妃自有孕到生产,女儿一直侍奉在侧,亲眼看着世子出生,他怎么可能不是萧氏所出?” 康帝闭了闭眼,似已对眼前的一片污垢深恶痛绝,让人将阮文江和他带来的安王府旧人一同押下去,阮文江刚要喊冤,祈长陵冷冽道:“你就算是为了自己儿子,也不应当干这样糊涂的事,竟诬陷安王非萧氏所出,可知是要连累亲族的大罪?” 阮文江蓦然想起自己那年少的儿子,懵懂无知,一朝之间,性命全在他人手里握着。遂颓然倒下,再不敢说一句申辩的话。 康帝的脸不知是因病痛还是怒气,显得冷鸷可怖,看向兰茵,目光略显得柔和了几分,道:“兰茵,你随朕来。” 一场来势汹汹的控告,落幕时却宛如一出荒诞的闹剧,众臣面面相觑,也都品出了些味儿。一个六品芝麻小官,哪有这般通天之能罗织出了这样能要人命的重罪,又将人证安排得如此妥帖,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似得。考虑到当下的局势,便心中明了,何人要置安王于死地,何人有这样缜密的心思,这样大的本领。 祈长陵沉冷地站起身,谁也没理,端着袍袖一言不发地出了议事殿。 ☆、第12章 康帝领着兰茵回了太极殿。天子居所四壁琼光金尊,乌铜绿鲵香炉里徐徐飘出清馥的龙涎香,徘徊过深紫的织锦幔帐,萦绕出一片虚浮的光影。 高兆真为康帝褪下黑凤雉软毛大氅,交给身后的小太监,便退到了一边。 兰茵挽着披帛站在殿上,听康帝道:“安王夫妇早逝,这些年苦了你和毓成了。” 这话听上去颇有几分负疚,兰茵在心中斟酌了一会儿,谨慎地说:“臣女姐弟关起门来安静度日,不涉世事,倒不觉得委屈。” 康帝冷笑一声:“你们不涉世事,安静度日,可偏有人要来找你们的麻烦,用的还是那样歹毒的方式。” 兰茵低着头道:“大约是因为安王府行事向来低调,抓不到什么把柄,只有这样才能有一线希望将安王府连根拔起。” 康帝听出了她平静nei敛之下隐约透出的委屈,叹道:“朕并非看不破今日的事,但有些时候,也得为大局着想。朝中权贵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是朕,也得掂量着办。” 兰茵垂下眉目,姿态柔顺乖巧,缓缓说:“臣女明白。只是刚才一时想起了先父,方才在议事殿那般孤立无援,若是父亲还在世,断不会由着人这样欺负毓成。” 提起老安王萧从瑜,康帝的目光微空,像是忆起了很多往事。声若嗟叹,“当年皇祖父贤宗皇帝在世时便不喜欢朕,多次提出要父皇在百年后改立襄王从珏为太子,多亏了那时的五叔爷端王和如意姑姑替朕说话,才让皇祖父改变了主意。后来父皇病重,临终之际也一直嘱咐朕替他护好端王一脉,毓成是端王的曾孙,却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受了这样的委屈,若是父皇在天之灵见着今天这一场闹剧,定会责怪朕。” 端王一脉……这四个字仿佛铁锤重重击打在兰茵的心上 分卷阅读21章节 分卷阅读21章节 分卷阅读22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22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22章节 ,她强忍着心头的伤恸,勉强安慰康帝:“今日之事是有人心怀鬼胎、处心积虑而为之,怎能怪陛下?陛下能为安王府主持公道,臣女已感激不尽,先帝英明,定会理解的。” 康帝笑了,颇为慈爱地看向兰茵:“你倒是善解人意,挺会安慰人的。这些年毓成年幼,又被圈在学业里,安王府能里外和顺,多亏了你治理家事得当。今日安王府受了委屈,朕意欲补偿你们,思来想去,觉得提携安郡王为安亲王最为合适……” 兰茵敛襟跪下,诚恳道:“毓成年仅十二,又无尺寸之功,贸然提王衔怕是难以服众,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她抬头看了看康帝,接着说:“臣女有一请,陛下若是能答允,臣女感激不尽。” 康帝本有别的打算,但听兰茵这样一说,倒也觉出自己草之过急了,便不再提抬王衔的事,问:“你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是关于国子监司业卢楚,方才陛下在议事殿说要将他贬官,可否收回成命?臣女姐弟年幼失怙,幸亏卢楚多方照料,况且谢六郎一事他也只是奉命行事,怪不得他。” 康帝望着兰茵沉默良久,才说:“朕也知道卢楚无辜,但天子金口玉言,一旦落地再无更改的余地,况且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的。”顿了顿,叹道:“卢楚定要贬,也只能怪他自己时运不济。” 兰茵咬了咬下唇,再想出言求情,但见康帝面色渐冷,就将话吞了回去。 祈长陵回了府邸,冲着紧随其后的刑部尚书李湛道:“给我查!那个太医,还有出去宣人的禁卫,定是有人指使他们。还有姬家的那个婆娘,绝不是临阵叛变,定是从一开始就已被人收买,故意露出破绽给安王府的人抓。” 李湛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些日子我已将安王府和姬家看得严实,这两方并无接触,他们什么时候串通一气的……” 祈长陵沉默地拨弄着沁凉的瓷盏,渐渐冷静下来,“那就是有人替萧兰茵出力,这么些年,只以为萧从瑜一死安王府就不成祸患了,看来还是小看了他们。” 李湛品出些味,环顾左右,谨慎地压低了声音:“你是觉得赤枫招的人跟安王府还有联系?” “不知道……按理说赤枫招选中的人都是颇有权势、值得利用的,如今的安王府怎么看都不像是还有利用价值。除非……”祈长陵的声音变得音沉:“若是还有别人在暗中帮助萧兰茵扭转局面,那是不是说明咱们手里的证据其实都是真的,萧毓成不是萧从瑜所出,那么他是从哪里来的?萧从瑜会随便抱来一个孩子让他继承安王爵位吗?” 李湛沉思了一会儿,陡然脸色大变,咂舌:“会……会不会……” 祈长陵的脸色森冷,“当年宸妃在冷宫里自焚,可只留下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骨。若是那个时候她没死,肚子里又恰好怀了龙胎,那么生下来如今是不是也像萧毓成这么大了……” 李湛惊骇道:“若真是这样,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嗣,萧兰茵为什么不说实话,这个时候陛下若是知道自己还有血脉留世,定是要接进宫立为太子的。” 祈长陵冷峭地勾了勾唇角:“她不敢。襄王、靖王都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张御座,定要把自己的儿子捧上去。凭一个孤立无援的安王府如何护得住一个来历不明的太子?更何况,她未必有把握能让陛下相信萧毓成是他所出,这样的事,若不能一蹴而就,后面可就难办了。” 李湛摇了摇头:“这听上去太匪夷所思,咱们得去查证,不能妄下结论……”他低头想了想,又道:“不行,近来咱们不能再有行动了。” 祈长陵看着窗外玉叶腾芳,一片早夏的清和盛景,和煦的阳光总也驱不散他眼底的音冷。 那便来日方长,慢慢与他们斗,看看谁更高一筹。 萧兰茵回家时已是日暮时分,庭院中杨柳汀洲,满庭芬芳初绽的娆色,只是黄昏已至,翠慕轻寒,有股凉意总顺着丝缎往上窜,她将衣衫拢了拢,在虹桥边上见着一个熟悉的背影。 祈昭像是察觉到了兰茵的靠近,适时地回过头,他的身后,闪动着粼粼晚霞光芒的湖泊倒映出兰芝绿荫,犹如画卷般静美。 兰茵让跟着的人退下,微微走近他,说:“多谢,太医还有禁卫。”自祁昭扮作小厮来见她之后,又接连遣人来见了兰茵几回。送信使花招甚多,不是乔庄成给王府里送菜的老农,就是扮作送绸缎的听差,反正次次不重样,将祁昭对此事的应对及谋划完好无损地带给兰茵。 包括先对阮文江手里的脉案动手脚,再买通太医院里的太医和听值的禁卫,带回来的王府旧人都是提前筛选过的,他们的口供也都是提前教过的,配合着太医,硬生生将局面扭转了过来。 祈昭淡淡地笑了笑,凝睇着她的面庞,道:“你好像很喜欢向我道谢,上一次我们单独相处时你也跟我道过谢。” 兰茵亦低头浅笑:“那是因为近来你总是帮我,帮了我很多次。”从她父母去世后,记忆里除了卢楚再没有人这样尽心尽力地帮过她。可即便是卢楚,她也得顾虑着他的父亲卢元诩,遇事不敢太叨扰他。唯有姬云泽这次,事牵朝政她实在无能为力才找上了卢楚。 她与祁昭之前并无深交,他却屡屡对她施以援手,心中不是不感动的。 微风吹过, 分卷阅读22章节 分卷阅读22章节 分卷阅读23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23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23章节 将祈昭的淡青色衣衫袍裾吹起来,边缘挺括,划过兰茵的纱裙,勾起一抹涟漪。 他舒了口气,尽量显得轻松:“既然我帮了你这么多次,那么能不能告诉我,是谁帮你联络姬家篡改了口供?” 经此一事,祈昭发现关于兰茵的许多事他其实并不了解。上一世毓成因被恶语中伤,始终徘徊于入嗣之外,没有过希望,也无人这么害过他,所以兰茵没有过大的动作。这一世,音差阳错之下,因为谢六郎而得罪了阮文江,导致他兴起了这样浩大的风浪,激得兰茵入局,也暴露了许多事情。 兰茵抬头看他,微微一笑,带着歉意:“我不能说。” 祈昭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样,苦涩得也很矫揉造作:“看来你还是不信我。” 兰茵盯着他俊逸的面容看了许久,收敛笑意,带着一点严肃地说:“这与信不信无关,因为这是个秘密,即便是信任的人也不能说。” 祈昭想了想,问:“那么临清知道吗?” 兰茵一愣,摇了摇头。 祈昭眉宇间爬上几许悦然,轻松地说:“既然他不知道,那我也不问了。” 兰茵拧眉,有些不明白他。但一提及临清,又浮上担忧:“临清……我向陛下求过情,可陛下说君无戏言,没有更改的余地。你能替他想想办法吗?” 祈昭叹了口气:“他也是无辜。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陛下亲口说要将他贬官处置,吏部那边应该不敢徇私,只能贿赂贿赂,看能不能贬的轻一些,近一些。” 按照前世的轨迹,卢楚没有这场无妄之灾。大约到明年,他就能出任礼部侍郎,在这个位子上坐个五六年,等到礼部尚书致仕,他就能顶下尚书一职。未及而立,便能当上二品大员,也算年少有为,可是现在,陡然发生了转变,也不知卢楚后面的路该怎么走,又会通向何方? 兰茵轻声说:“需要多少银两,我来出。” 祈昭望着兰茵像是很为卢楚难过的样子,又为他这般慷慨,心头又漫上些许酸涩,叹道:“你为何这么关心他?就算他无辜受了这场灾难,可也不是你害的,是我托他给谢六郎谋一个贡举名额,才连累了他,归根结底,我才是罪魁祸首。” 兰茵微微出神,没有立即答他的话。祈昭看在眼里,见向来镇定清醒的兰茵露出惘然的样子,还是为了卢楚,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听她慢慢地说:“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 祈昭像是听见了自己的小心脏碎成了七八瓣的崩裂声,就差捂着胸口嘤嘤喊痛,再也耐不住,上前一步抓着她的胳膊问:“你是不是喜欢他?” 兰茵陡然睁大了眼睛,惊骇地看着祈昭,为他突然而至的疯狂举止而微有恼怒:“你胡说什么!” 祈昭觉得重活一世自己在别的事情上都显得更老练成熟,也更坚强,唯独于兰茵,他愈发患得患失,生怕不曾沿着旧路走而恍惚间遗失了芳心。遂抓她抓得更紧,“兰茵,你……你不能喜欢临清,你们不可能会有结果的,你注定是我的夫人……” 兰茵纤细的身体被他晃得如同失了尾翼的蝶,来回浮摆,她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脸颊通红,又羞又恼:“祈昭,你疯了一次不够,还要疯两次三次吗?” 像是被她清冽的呵声唤醒了一样,祈昭没有再来动手动脚,只低垂着头,像是个失了心爱之物的孩子,委顿而怅然:“是我失礼,唐突了郡主。” ☆、第13章 兰茵扶了扶云鬓歪斜的簪子,看他,心中说不上是种什么感觉。他不惜拆他自己父亲的台,尽心尽力地帮自己,表现出来的也是一片痴心衷肠,撩拨她的心也微微动了动。可是又怕他仅是一时兴起,毕竟这是个风流之名在外,风月琐事传遍了长安的主儿。难道她箫兰茵还要去迎合他的欢场戏言吗? 万一过一段时间他腻了,烦了,这番执情也冷了下来,自己岂不成了一个笑话。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女子与男子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兰茵压低了声音,说:“祁侍郎,你能跟我好好说话吗?不要总动手动脚的,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祁昭喃喃如同自语:“不过分……”他低下头,浓密的睫宇在眼睑处勾勒出一片音影,随着呼吸微微缠着,像一只被风吹皱的蝴蝶羽翼。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临清的事我会尽全力的,你就放心吧。”他抬头看了一眼兰茵,像是极不舍,可却迟迟等不来兰茵的声音,只有说:“那……我走了。” 兰茵点了点头,向旁边挪动了两步,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祁昭回家后埋头苦思冥想了大半夜,觉得自己不光草之过急,还忒有些蠢了。依照上一世的情形,兰茵初嫁给自己时也是一副孤冷冰雪的模样,只是那时自己在外瓜连着数不清的莺燕佳人,各个知情识趣,会看他眉高眼低,他在外留恋花丛惯了回家也顾不上她什么。只是在后来漫长的檐下岁月里,两人才生出了些感情,兰茵渐渐待他不那么冰冷,也会有温柔缱绻的时候。 她是个谨守礼法,品行端正的女子。即便是心里没有他,可已嫁给了他也守着那一份妇道坚贞,卢楚再对她有念想,不也不敢明着表露出来吗?因为他也很了解兰茵。 但这不是祁昭在这一世想要的,他不想要一个秉承着赐婚圣旨嫁给他,恪守礼教,慢慢强迫自 分卷阅读23章节 分卷阅读23章节 分卷阅读24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24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24章节 己爱上夫君的兰茵。他想要一个从一开始便与他两情相悦、心有灵犀的兰茵,自嫁给他便是因为恋慕他这个人,不是因为旁的。 可是但凡女子,特别是像兰茵这样的女子,若是追得紧了,甚至像他那样表现的举止轻挑,多半是会惹得她厌烦的。 祁昭在烛光下托着腮,眸光因凝思而显得幽深,如同不可测的涧潭,泛着料峭的睛光。 门被推开,李长风走进来,从怀里摸出一片红枫叶,放在祁昭的桌上。祁昭一瞬收起了全部的表情,整张脸如同是用冷石雕琢出来的,绷出凛冽僵硬的轮廓。 “那边怎么说?” 李长风将手压在镂雕着天禄辟邪纹的剑柄上,很是谨慎地看了眼窗墉,见无人靠近才说:“赤枫招还是中意襄王之子,萧毓桐。” 祁昭冷笑,赤枫招向来不做折本的买卖。靖王与祁长陵相互勾搭着,权势稳固,若是靖王得势旁人轻易便撼动不了。而安王根基太薄,扶持起来太过费劲,所以也不在考虑范围之nei。唯有一个萧毓桐,襄王这几年不声不响,底子也不算厚,但好歹有些根须,所以正合赤枫招选人的标准。 要渗透朝政,暗中敛权,这个算盘看起来打得还挺睛妙。 他将双手平展,撑起来贴在下颌上,“那么这些事做得还不算错,打击了我爹和靖王,也等于间接帮了襄王。只是收买太医和禁卫的人得处理好了,万不能让人查到咱们身上来。” 李长风道:“公子放心,只是……祁大人那边好像也派人暗中在查太医和禁卫,他手段向来凌锐,我怕日子久了他们扛不住。” 祁昭道:“那就想个名目说动他们尽快离开长安。现在陛下对我爹已上了眼,他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趁着他没缓过劲儿来,动作要快。” 李长风应下,又道:“毓希世子邀公子去晏青阁,就是今晚,听说那边都喝上了……” 晏青阁便是长安数得着的秦楼楚馆,毓希是襄王的长子。祁昭时常奇怪襄王那种人是怎么生出来这么个荒唐儿子,沉溺美色不说,勾搭的外面狐朋狗友简直没一刻消停。祁昭刚想出言拒绝,但一转念,毓希好像跟吏部尚书的儿子常厮混在一起,便站起身,整理了衣衫,道:“备马。” 李长风看了眼外面沉酽夜色,犹疑着说:“大人还没睡,这么晚了,您……” 祁昭无奈道:“那咱们避着点人……你得空再去问问封信,东盛巷的宅子什么时候能收拾妥当,在阎王爷眼皮子底下,忒不自在了……” 月移花影夜,祁昭修长的手指刚拂上芙蓉绣幕,娇啼沥沥合着琵琶弦乐传进耳里,满屋的玉瘦香浓,锦衣少年。萧毓希被几个艳妆美人拥簇着,用十二分的蠢样儿跟祁昭打招呼:“祁侍郎,这边。”一歪身子,琼浆玉酿顺着锦衣襟子淌下来,惹得怀里美人直报怨。 祁昭冲他笑笑,将马鞭扔给花奴,寻了个空席榻弯身坐下。 萧毓希冲着那一帮纨绔接着刚才的话:“我呀就是早出生了几年,年纪大了,人家不爱要,要不还能轮的上萧毓桐那闷葫芦。这是天家入嗣,一旦成了那不就是皇帝老子……” 周围一片哄笑声,有个贵公子笑道:“成啊,你再爬回你娘肚子里,让她把你再生一遍不就成了……” 萧毓希拿起一颗杏果朝那贵公子掷去,笑骂道:“去你妈的。”已喝至熏醉颠倒的世子瞥向祁昭,见他以银镯箍着袖口,自斟自饮,身边冷冷清清,没点颜色装扮,推了推身边两个娇娆琴姬:“去,好好招待招待咱们祁侍郎。” 那两个琴姬妖妖调调地扭过来,分坐祁昭两边,雪白藕臂还总往祁昭身上推搡,蹭着他的锦袖镧衫,脂粉气浑浊着酒气一股脑袭来。 祁昭眉宇微蹙,只一瞬,便化作爽朗不羁的笑,展开臂膀将两个美人揽入怀中。 美人甚是乖巧,端了蓄满甘醴的酒樽在祁昭唇边,就着红酥手祁昭含笑着一饮而尽。 萧毓希见他如此给面子,不由得大乐,朝那两个琴姬道:“你们谁今天能把祁侍郎弄床上去,本世子赏一百金。” 两个美人更加卖力地剐蹭着祁昭,他捏住两人不安分的手,仍旧做出一副醉倒温柔乡的模样,拖长了语调漫不经心地说:“美人在怀,酒不醉人人自醉,只是近来有些烦心事,唉,总是兴致缺缺……”说着果真做出一副愁绪深重的样子。萧毓希大挥袖氅,带落了两樽冰纹青瓷酒杯,甚是讲义气地问:“愁什么,说出来,看看本世子能不能帮上你。” 祁昭半真半假地说了卢楚的事儿,言罢,很是愧疚地扶额:“都是我连累了临清,若是不能替他做些什么,当真是心里过意不去了。” 萧毓希听明白了事情原委,起根是为了替他家舅舅讨要个贡举名额,才招惹了刑部那只疯狗。也不知是不是灌了太多美酒的缘故,当下心中气血炙热,非得替祁昭办了这件事不可。略想了想,正要去指下座的吏部尚,许知书已先一步把胳膊从美人臂弯里抽出来,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包自己身上。 祁昭犹疑地看他:“你能让你爹听你的?” 许知书被他一激,上来股劲儿:“开玩笑,我爹就我一个儿子,他能不听我的。再说,祁侍郎,你这算什么大事,不就给一个贬官行些方便,别把他贬到穷乡僻壤去,我爹是谁,吏部尚书,这点事与他来说不过小菜 分卷阅读24章节 分卷阅读24章节 分卷阅读25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25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25章节 一碟。” 祁昭彻底放下心来,殷勤地亲自替他们斟了一圈酒,又陪着这帮纨绔寒暄了一阵儿,耳听着话题一直往下三路上转悠,心里不屑,开始装醉,拉长了声调:“世子,我可有些醉了……”眼皮不住地往下耷,像是要一头栽倒的模样。 萧毓希忙指挥那两个美人:“没听见吗?祁侍郎醉了,还不快扶房里去。” ☆、第14章 两个美人忙将祁昭扶起来往绣房里去,祁昭跟没了骨头似得倚靠在美人肩上,乍一进绣房,混沌迷茫的眼镜瞬时漫过清水,一片净澈,他将两个粘稠的美人轻轻推开,道:“你们自己去睡。” 美人自是知情识意,撩了眼棉纱纸门外觥筹交错的光影,笑道:“这可不成,外面可都听着呢。” 祁昭会意一笑:“好,你们拿出功夫,我在世子的一百金上再加一百金。” 两个美人飞快入戏,倒在榻上娇啼莺呖,呜咽□□,还配着衣衫摩挲、裂帛的响声。祁昭在窗前寻了张绣榻,歪在上面,一边欣赏美人表演,一边听着外面动静。果然传进来些暧昧坏笑夹杂着低言碎语。 大约半个时辰,美人筋疲力竭,伏倒在榻上,娇声道:“侍郎大人,我们姐妹可算给你面子了吧,明儿长安肯定能传遍,大人虎狼睛神,甚是生猛。” 祁昭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笑睨了眼美人,“行啊,等下次来我还找你们。” 第二天清晨兰茵整理了备好的礼物,要去溧阳公主府给他们家刚及笄的贵女吴连月贺生辰。 她正对着铜镜梳妆,镜面里映出幔帐高悬,毓成躲在幔帐外向里探头探脑。兰茵将螺子黛放下,回身一招手,毓成便跑过来,吞吞吐吐地问:“姐姐,最近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兰茵起先是低头看他的腿,好像调养得挺好,恢复得也快,走起路来看不出什么了。但听他这样问,不禁皱了眉:“谁跟你说什么了?” 毓成慌忙摆手:“没有,没有,只是见这几天岑叔进进出出,姐姐也总是不见人,猜度着可能是出了事。”他低下头,俊秀的面容微暗,猛地又抬起来:“姐姐,若是有事你一定要跟毓成说,我长大了也想替姐姐分忧。” 他才十二岁,可是男孩子长得快,几乎是与兰茵一样高了,但面容上稚气未脱,这样一严肃起来倒有些故作老成的滑稽。 兰茵笑了,拉着毓成的手说:“好,毓成长大了,以后姐姐有事也多与毓成商量,你是安王,府里的事早晚该由你做主的。” 毓成脸上漾过慌乱,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府里的事还是姐姐做主的,我只是……只是……”他低了声音:“只是不想姐姐那么累。” 兰茵笑着将他揽入怀中,“姐姐知道,毓成心疼姐姐,只是你现下既然伤好了,就该回国子监念书,学业功课断不可落下,不然再追就难了。”毓成小脸皱巴起来,兰茵怜惜地摸了摸他的面颊,“我一会儿去溧阳公主府,正好先送你去国子监。” 将毓成送到国子监,兰茵估摸着时辰还早,想去看看卢楚,但想起祁昭曾跟她说有人在盯着安王府,便忍住了。马蹄子吧嗒吧嗒打在地上,乘着车舆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儿,才去溧阳公主府赴约。 好巧不巧,刚下了车,就见几个锦衣少年勾肩搭背地往里进,一个少年神采飞扬又含着些许坏笑地说:“祁侍郎的床上功夫甚是了得啊,把两个美人累的咱们走时还没起吧。” 旁边有人附和:“就是,到底是花丛里躺惯了的,熟门熟路啊。” 黏腻的笑声连缀成了一片,祁昭将他们缠连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掰开,些许嫌弃地笑说:“公主府门口,能不能收敛点……”一回头,见着兰茵站在石貔貅旁边,正清清淡淡地往他们这边看。 萧毓希察觉到祁昭一动不动的视线,循着往这边看,脸上绽开一抹极为灿烂的笑:“兰茵妹妹……” 兰茵走到他们跟前,微躬揖礼:“世子。” 淡荡夏光,往来宾客络绎不绝,自他们身侧穿行而过,遇见相熟的还得不时招呼寒暄。 萧毓希靠近兰茵,吊儿郎当的目光掠过她的面,笑说:“兰茵妹妹可越来越美,真是‘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词句倒是信口拈来,不知是在风月之地给多少姬人吟诵过的了。 兰茵不自觉地蹙眉,往后退了退,站得离萧毓希远一些。 祁昭在后面看着,胸膛里一簇火直往上蹿,恨不得一巴掌拍他头上。脸色越来越冷,眼睛里像结了冰壳子。 偏偏萧毓希浑然未觉,抬起手伸向兰茵的鬓侧,兰茵盯着他的手心中厌烦不已,不着痕迹地歪身避开。公主府的管家正出来迎他们,热情地往里招呼:“世子,郡主,快进去坐吧,公主刚刚还念叨你们吶。” 萧毓希默默然收回扑了空的手,凝着兰茵如画的眉目,笑意幽深,“妹妹先请。” 放在从前,兰茵总还有客套一番,但被刚才他一番举止搅扰的心里烦躁,只略点了点头,挽着臂纱便走在了前边。 庭院中飘着槐花絮,峻阁池塘,芰荷争吐,有羽毛柔软的黄鹂鸟栖枝婉转啼叫。溧阳公主亲自迎到院子里,几个晚辈皆端袖行礼,公主与他们打过招呼,单握着兰茵的手,笑道:“可等你好一会儿,走,进去说话。” 穿过 分卷阅读25章节 分卷阅读25章节 分卷阅读26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26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26章节 前堂,绣房里尽是女眷,聚在一堆说起心事来淅淅沥沥,琐琐碎碎,没有停歇的时候。 溧阳将她拉到无人处,凝重了神色问:“昨天是怎么回事?听说在凤阁里闹了一场,外面传得沸沸扬扬。” 兰茵想了想,觉得告诉她也无妨,反正凭着溧阳公主早晚也能打听出来的。 听完前因后果,溧阳浮上些怒气,“岂有此理,就这么一个入嗣过继的事,都快把宗亲们搅合疯了!”话音清脆,引得绣帷后几家贵女往这边瞧,兰茵调转身子,挡住她们的视线,抚着溧阳的手,道:“好歹都过去了,幸亏当年还有几个老人说得清楚,不然凭我自己,挖空了心肠也弄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溧阳道:“那时你才几岁?懂什么事,能说清楚才怪。” 姑侄两又说了一会儿话,吴连月的贴身侍女来找溧阳,说是钗环头面有些拿不准,想让溧阳去看看。 “这孩子,都是大人还没个主见,非得我来拿主意。”言语中埋怨却带着宠溺,兰茵便催她快去。 溧阳本将她带到静谧处,她这一走,兰茵就落了单。正有些百无聊赖,到屏风后捏了块鹅油糕,便听那几个姑娘像是也离了原先的坐席,在屏风外的缠丝榻上流连。 “我听说昨天凤阁的一场变故全是因为祁侍郎给谢家六郎谋了个贡举名额的缘故,这才引得那个枢密一时义愤,到御前砌词诬告。” “这事……得问咱们谢女郎。” 一个柔软带着羞涩的声音飘出来:“问我做什么,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谁知道啊,祁侍郎跟谢家素无交情,也不知是看了谁的面子……” 紧接着是一阵捶挠推搡的衣料窸窣声,众女笑在一处。 兰茵捏着糕点,手指下用力,雪样的面碎儿扑簌簌落到罗裙上,她暗中咬牙,又是花街柳巷里的姑娘,又是高门大户里的女郎,还真是个浪荡子。气梗在胸口,转而恨恨地想,他爱眠花宿柳,招蜂引蝶,又关了她什么事。 外面玩闹了一阵儿,突然一个女郎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这安王府也是堂堂的郡王府,当年老安王在时何等风光,竟沦落到如今,你们可知是何缘故?” “还能什么缘故,老安王和王妃早逝,府邸里没了顶梁柱,可不就衰落了。” 那女郎切了一声,“什么没了顶梁柱,我跟你们说,皇后和祁家就第一个不待见安王府。” 一片软濡唏嘘的称奇声,低靡地催促着快说明原委。 “都知道当年的宸妃吧,何等盛宠,那就是老安王荐进宫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宸妃犯了错被打进冷宫,趁着陛下去骊山行宫避暑,冷宫竟起了一把火把宸妃活活烧死了。这把火是怎么起来的至今都没弄明白,有人说……”压低了声音,几乎和煦风檀雾融为一体:“是皇后干的。” ☆、第15章 众女倒吸了口冷气,喃喃道:“不会吧。” “怎么不会,当今的祁皇后是继后,自打入宫就没多少恩宠。先头没了的那个太子是前面的许皇后所出,膝下空空,又凭白冒出来个媵妾跟她争宠,一时狠下心什么事干不出来。” “反正自打那儿以后,陛下就开始疏远皇后。你说,你要是皇后,能不恨安王当年多管闲事,把宸妃那个狐狸睛弄进宫吗?” 兰茵听得入迷,原本忿忿的神情显得空惘渺远。这些事她是知道的,可从别人嘴里被当做一件辛秘说出来还是心情复杂。 痴痴愣愣地要将糕点放回瓷碟里,一错神,冗长的锻袖卷着瓷器砰一声摔到了地上。 碎成数瓣,尖削入耳。 屏风外稀稀软软的私语声骤然停了,安静了一会儿,一个清亮的女声扬起:“谁?谁在那儿?” 兰茵头疼地看着一地碎瓷片,有些懊恼。若换做别人出去也就出去了,可偏偏是她这位安王府的郡主。人家刚刚窃窃私语议论了半天安王府,自己一声不响地听墙根,现下又要被抓了个现行,当真没脸。 她坐着不动,外面可不放过她。细碎的丝履碾地的声音传进来,越来越靠近,兰茵闭了闭眼,也罢,没脸就没脸,抚平裙纱上的褶皱就要出去。 “各位女郎怎么在这儿?” 清越明朗的声音飘进来,兰茵一怔,那位渐渐靠近屏风的女郎亦停了脚步,回身去看,低徊地道了句:“祁侍郎。”脚步声又一点一点地远了,印在屏风上的憧憧丽影也一点一点的疏淡,看样子是走开了。 女子调笑的声音传出:“我们姑娘们聚在一处说悄悄话,不在这儿又是在哪儿?” 祁昭笑说:“吴贵女的及笄之礼要开始了,溧阳公主让我找一找各位,可让我好找。” 娇濡调侃地笑:“你是找我们,还是找我们中的哪一个?” 谢静怡往锦袖滑缎丛里缩了缩头,脸上敷的胭脂愈加明媚,灿若桃夭。祁昭掠了她一眼,笑意不减:“你们要是再啰嗦下去,溧阳公主可要等急了。” 众女果然不再与他磨嘴皮子,皆分散开对着铜镜理了理妆容,结伴而出。 绣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兰茵坐在屏风后,手心里沁出一层薄薄的汗。透过象牙细上的薄绢,依稀可见祁昭还站在原处,颀长笔挺的身形纹丝不动,像一尊雕像似的。 祁昭在外面站了太久,知道兰茵将祁家和安王府的那段恩怨以及他与谢静怡所谓 分卷阅读26章节 分卷阅读26章节 分卷阅读27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27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27章节 的风流韵事全听到了。想走过去,拐进屏风里跟她解释解释,但垂下眉目略一思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一言不发地转过身要走。 许知书却堪堪寻了来,挡住他的路,火烧眉毛样的:“思澜,你可知道卢楚被贬到益阳当县令去了。” 益阳!兰茵倒吸了口冷气,那距长安岂止千里之遥。 祁昭回头看了眼屏风,质问他:“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许知书苦着脸道:“这真不能怪我,我爹说有人向他打过招呼,一定要把卢楚贬得远远的,最好一年半载也回不了长安。我打听了一下,你猜是谁?你爹!是祁大夫向我爹先打了招呼,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家哪惹得起你爹。” 两人絮絮叨叨地还说了些什么,兰茵已听不分明,因祁昭揽了许知书往外走。 吴连月的及笄之礼过后,溧阳公主要留众人用膳。兰茵胡乱找了个理由说自己身体抱恙,要先告辞。溧阳见她脸色确实不怎么好看,便让管家亲自将她送了出来。兰茵在车舆上静坐了一会儿,淑音先耐不住,问:“郡主,咱们去哪儿?” 兰茵低头想了想,道:“去广平巷,卢府。” 驾马的小厮得了指令,一掀鞭子,调转马头往广平巷去。 祁昭几乎是跟着兰茵从公主府里出来的,他站在府门前,见马车不是回安王府的方向,脸色音沉了一瞬,冲李长风道:“牵马,跟上他们。” 重活一世,必须把所有绿帽子可能出现的情况掐断,必须掐断!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要压字数,所以这几章比较短~~ ☆、第16章 兰茵没有直接去卢府,而是在广平巷选了个僻静的茶肆,让小厮去卢府给卢楚递信,邀他在这里相见。 她是坐在窗墉边上, 牕板微悬,开了一道缝隙。桌上杯盏疏散,窗外花影摇曳,莺声间关。 等了没多时,卢楚便来了,他看上去气色倒还好,窄袖的碧褶,斜襟刺着鹓鹭, 怀黄綰白,相伴成行。 他冲兰茵笑了笑,坐在她对面,“凤阁议事殿的事情我略有耳闻,总算有惊无险,我也可放心了.”其实他并不是略有耳闻,而是自兰茵进了宫便一直仔细打探着消息,一直听到她安然无恙地出宫回府才略松了口气. 兰茵如何能知道他的一番苦心关怀,只微低了头,有些歉疚:“我这边是没事了,可是却连累了你。都怪我当初让你去救姬云泽,才惹回来这么多事,本来就跟你没关系,牵连你无辜受累。” 一直等到她说完,卢楚含笑着摇了摇头:“都只是意外,又怎么能怪你呢。”他略微停顿,将搁在膝上的手握成拳,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郑重地说:“兰茵,我去了益阳县一定会做个勤政爱民的好官,争取早日回京,你……你愿意等我吗?” 兰茵一怔,听他话中蕴意极深,目里含情,温温脉脉地凝住她。 “临清,你……” 卢楚蓦然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兰茵……”话没说出口,来去匆匆的店小二正撞到卢楚的身上,冒着烟的滚烫热水泼下来,浸透了大半片衣裾。 被这样一打断,卢楚像窃香偷玉的毛头小子似的,满面通红地站起来,也顾不上去责怪小二,只低了头去擦拭自己衣裾上的茶渍,动作凌乱,以此来掩饰自己nei心的慌乱羞怯。 兰茵的面颊也红了,默默地将刚才被卢楚握过的手收回来。 淑音冲着那毛躁的店小二就骂,“没长眼呐,拿这么烫的水往人身上泼,要是烫着了大人可有你赔的。” 说着拿了干净清爽的绵帕去给卢楚擦,索性,衣裾下面还有袷衣、亵裤,并没有将皮肉烫伤。 只是这一番闹腾,原本鼓足了勇气要说出来的话也都梗在了心头,再难以启齿。 店小二骨碌碌地转了眼珠,趁着淑音骂累了,脚底抹油似的溜了。啪嗒嗒下了木梯,转过弯,对着隐蔽处的人躬身哈腰:“公子,照您说的办了。” 祁昭给李长风使了个眼色,李长风从怀襟里摸出一锭银锞子搁在小二的手里。小二登时两眼放光,连连道谢,又一股烟似的跑了。 李长风看着略显得意的祁昭,有些看不过去:“公子,您何必跟卢大人过不去。他是个老实人,好容易要跟兰茵郡主表露心迹了,还让您给搅和了。” 祁昭斜剜了他一眼,“就他是老实人,你家公子我不是?” 李长风翻了个白眼,你老实,你全家都老实。 祁昭回想刚才卢楚去摸兰茵手的情状,怎么想怎么憋屈,当下恨不得冲出去把他打趴下。但兰茵在那儿,他不能行冲动之举,不然惹得她更加厌恶自己可是得不偿失了。 呲着牙,音悱悱地念叨:“不让我动手动脚,刚才人家摸你手怎么不躲?怎么还脸红?不守妇道!水性杨花!” 李长风看了看好似已魔怔的祁昭,“公子,您不会是对兰茵郡主动了不轨之心吧?” 祁昭冲着他头拍下去:“卢楚那儿就是表露心迹,我这儿就是不轨,你这吃里扒外的。” 李长风捂着后脑勺,还不忘忠言劝谏:“不是,兰茵郡主挺不容易的了,公子您别祸害她,秦楼楚馆里有的是漂亮姑娘,再不行还有谢女郎,啊……你踢我干什么……” 主仆两闹的声响太大,虽然撤退得麻溜,但还是被兰茵瞥见了一抹衣角。她不动声色地回 分卷阅读27章节 分卷阅读27章节 分卷阅读28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28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28章节 身看了看刚才往卢楚身上泼水的店小二,小二一触到她的视线,立马心虚地移开。 她当下了然,不自觉地咬了咬牙。 卢楚从身后跟上来,清俊文雅的面容上还浮着未褪尽的红晕,视线飘忽,不敢跟兰茵对视,声音也低了,像压在嗓子眼里的蚊蝇。 “兰茵,我母亲的哮症又发作了,我这几日得在家里照料着,怕不能去看你。吏部的文书估摸着这几天就下了,我启程去益阳那天你能不能送我?” 兰茵将视线垂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卢楚清舒地笑了,眉如翠羽,肤若簇雪,依旧淡烟流水般的洒脱气质,仿佛那些不平、暗沉的事从未在他的身上落过音影。 一直等着卢楚走远了,淑音悄悄靠在兰茵耳边:“卢大人品貌端正,对郡主也上心,就是一下子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为官,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兰茵想起刚才的意外,总徘徊在心里,便没说话。 正要登车回府,安王府倒先来了信儿,是岑武遣人去了溧阳公主寻兰茵,没寻着,听人说看见王府车马来了广平巷,便一路寻来。说是凤阁议事殿那事上头有了处置下来,主犯阮文江诬告构陷宗亲,判了秋后处斩。其余帮着阮文江指证的王府旧奴都是流放巴蜀,三日后就押解离京。 兰茵知道岑武的意思,这些被流放的旧奴里怕是也包含着姬云泽的母亲姬孙氏。 她正琢磨着亲自去姬家看看,那被遣来报信的小厮接着道:“岑管家打听出来,姬大人辞官了,姬家正收拾行装预备全家都迁往巴蜀。” 兰茵当下便决定先不回王府,直接去城郊姬家走一趟。 从前王府待姬家超逾寻常的亲厚,淑音和锦瑟都曾受过兰茵指派在年节去给他们送东西。两人都认路,找起来不费劲。穿过同安巷,拐过几道弯,入了一条窄巷里并排三户人家,姬家就住中间那一户。 这些年姬云泽为官有俸禄,王府给的东西也丰厚,因此他们家的门板看上去比其他两家更厚实贵重。淑音上去扣门,是姬氏来开的,乍一望见兰茵,惊道:“郡主,你怎么来了?这地方哪是你来的?” 兰茵笑了笑:“姬姨,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我总想着来看看你的。” 姬氏忙歪身把兰茵和两个贴身丫鬟让进去,唤来一个梳着丫髻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羽墨,你去烧壶水,沏盏茶。” 小姑娘生了张瓜子脸,下颌尖尖,虽然年纪小但很显出几分婉约秀气。她闻言苦着张脸,“姐,行囊都没规整完,哥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怎么就紧着我一人使唤。” 兰茵忙说:“不用沏茶了,我略坐坐就走。” 姬氏道:“这怎么能行。”又将手抚在姬羽墨的肩膀上,推搡了她一把,“让你干点活瞧这些牢搔……”直把她推进了厨房里。 几人进了屋,满地里堆了大小不一的行囊,都用粗麻绳捆好。姬氏给兰茵搬了张干净凳子,她刚一坐下,四顾看了看,问:“姬云泽怎么就辞官了?” 姬氏略显出几分低落,勉强道:“母亲被发配巴蜀,她已是六旬老妇,还得带着镣铐锁链徒步赶路,若身边再没亲眷照料,定是活不到巴蜀的。” 兰茵低了头,不知该如何安慰。 姬氏却道:“郡主不必为我们挂心。这事本就是母亲糊涂在先,为那么一点钱财落了人家的圈套,幸亏她还顾着儿女,禁不住我和云泽的以死相逼,才迷途知返,按照您的意思改了口供。要不,若是安王因为这件事有什么差池,我们全家以命相偿都是不够的。” 她说得恳切,兰茵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嘱咐她:“那天来找你们的人,若是有人问起,得说没见过。” 姬氏点头,“郡主放心,除了我们自家人,就没有外人见过他,我和云泽自是不用担心的,羽墨也嘱咐过她了,不会乱说。” 兰茵放下心,也不再赘言。姬羽墨提着个粗瓷大茶壶进来,纤细的身子板摇摇晃晃的,拿了四个茶碗,各斟了半碗水,又摇摇晃晃地甩帘子出去,很是不情愿的样子。 姬氏脸上有些挂不住,向兰茵解释:“她是母亲的老来女,从小宠坏了,任性得紧。” 兰茵笑着说无碍。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 待兰茵走后,姬氏回去将姬羽墨从厨房里那一堆枯木柴火里揪出来,骂道:“没瞧见来客人了,你甩脸子给谁看?” 姬羽墨撇了撇嘴:“当我不知道呢,她们不就是安王府的人吗?要不是因为他们,娘也不会被流放,哥也不会辞官,咱们全家也用不着往巴蜀那穷乡僻壤里去。”说着,万分委屈,嘤嘤地抹起了眼泪:“再过两年我就要嫁人了,原先起码我还是官家小姐,现在可好,成了人犯的闺女,哪户像样的人家愿意娶我?” 姬氏原本有那么一点怜惜小妹妹的清肠,但听了后半截话,只觉心冷,讥诮道:“我还真当你心疼咱娘,心疼你哥哥,弄了半天全是为你自己。” 姬羽墨一昂头,脸颊上还挂着两行清泪,凄凄清清地说:“我为自己有什么不对,像你似的,嫁户穷人家没几年就守了寡,活着有个什么劲儿。” 听着妹妹刀子似的话,姬氏反倒收敛了怒容,脸上挂着雪亮的冷笑:“你心气高,可偏落在咱们穷户里,委屈你了。” 姬羽墨是真的委屈,自己模样出挑,脑瓜子灵,干事也利落,从 分卷阅读28章节 分卷阅读28章节 分卷阅读29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29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29章节 小是被捧在手心里夸大的,人人都说姬家小女郎将来是要嫁锦绣人家的。如今倒好,往那穷乡僻壤里,前途渺茫。这样想着,小小年纪品出些顾影自怜的意味,哭得愈加伤心:“可不委屈我了,看看刚才那郡主,穿那样好看的衣服,就是她的丫鬟,都穿金戴银的……” 像是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她慢慢息了哭声,凑到姬氏跟前,试探着说:“要不,让郡主行行好,收了我当个丫鬟跟在身边吧?” 姬氏没深想,只啐道:“瞧你刚才对人家那样,还想去人家身边当丫鬟……”瞧见妹妹哭得清莹莹的双目,眼巴巴瞧着她,有些心软,她一个寡妇去哪儿都是守着孤寡门第、清苦日子过,没什么两样。她弟弟是个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这娇滴滴的未出阁的小姑娘,若真跟去了巴蜀,倒真是委屈着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心有不忍,又被姬羽墨缠着挨不过,便松了口:“你好好打扮打扮自己,今夜我领着你去安王府。” ☆、第17章 兰茵回王府先是看了毓成的功课,虽说为了养伤有些日子没去国子监,但兰茵给他请了夫子,一日一日督促着学业,不曾有丝毫的荒废。 那些文章照旧是语藻蕴盛,词工翰墨的佳作。夫子捋着胡子挑了几处不打紧的缺失,给毓成指正。等送走了夫子,已是亥时。天沉幽幽的黑着,几斛星子隐没在夜色里,显出微弱的光。 毓成已换了深蓝软缎子寝衣,窄袖窄裤,脸也洗干净,用过茶水漱口,本该安寝,却扔赖在兰茵身边,不肯走。 “姐姐,今日溧阳姑姑家的吴文翰说,他家姐姐连月行过及笄之礼,家里就要给她张罗婚事了。姐姐,你今年三月也行了及笄之礼,是不是很快也就要嫁人了?” 兰茵正捻着账本,闻言不由得一笑:“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下既无父母,也无媒妁,何来很快一说。” 淑音正端了盆用过的水要出去泼,闻言笑道:“可咱们安王府有安王殿下呢殿下虽年幼,可也是王府的主人。让殿下给郡主出面说一桩婚事,也是成的。” 毓成没听出来淑音说的是玩笑话,只沉凝了脸色,歪着头认真思索了半天,一本正经地说:“要是我出面,就给姐姐招个赘婿,成婚之后还住在咱们府里。” 淑音笑得花枝乱颤地出了门。毓成回身看她,很是不快:“她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兰茵放下笔,拉着毓成的手,“我说你整天里都在琢磨些什么呢?心思这么杂,能读好书吗?” 毓成一脸无辜道:“姐姐的事自然是我该草心的,你只有我一个弟弟,除了我还有谁能为你草心呢?”他的面庞是少年的灵秀白皙,挂在上面的神情也显得很孩子气,但话与说这话的语气都是那么郑重认真,像是已在心里深思熟虑了许多遍。 虽然知道他的话当不得真,也算不得数,但兰茵心里还是一暖,捏了捏他柔嫩的脸颊,“毓成长大了……” 姐弟两正说着话,岑武在门外压着嗓子禀报:“姬氏求见郡主。” 兰茵心里奇怪,这白天才见过的,有些要紧事都当面说清楚了,怎么这么晚姬氏又来了。先前那一场祁长陵生出来的事虽是有惊无险,但还是惊着了兰茵,她生怕再出什么事,忙让岑武把姬氏领进来。 姬氏身边跟着个和毓成差不多岁数的小姑娘,兰茵对她那一双飞俏眉眼有些印象,本来还奇怪,这么晚出门怎么还带着妹妹。但姬氏今夜说话却总是围绕着她这个妹妹,到最后,兰茵也听明白了。 她心里清楚,虽然议事殿的那场乱子是姬孙氏贪图富贵惹出来的,但如果事后姬家人不肯配合她调转口供,她也不能拿他们怎么着。这些年所谓的恩惠不过是封口费,两厢心照不宣,都不曾点破而已。如今姬孙氏为了赎罪也罢,真心帮安王府也罢,毕竟亲口坐实了自己污蔑郡王的罪名,落得个充军流放的下场。兰茵心里总觉得欠他们个人情,姬氏既然提出要求来了,她没有不许的,当下便要答应。 这中间淑音将莲子羹端上来,放在毓成面前,他舀了几勺软濡的羹汤,手劲儿一松,滚烫的汤汁正泼到自己的腿上。 几个在旁伺候的丫头忙上前擦拭,这一番动静正将兰茵要答允的话打断。毓成摆了摆手,将围在他跟前的丫头挥散,只道:“姐姐,让淑音给我换身新的罢。”眼睛里澄净一片,没有任何小动作,只沉凝凝地看着兰茵,像是一块乌黑浓酽的墨玉。 这样的眼神,兰茵是能看懂的。 她嘱咐了姬氏和姬羽墨先坐,自己随着毓成和淑音进了nei室。 淑音翻开箧柜找新的亵衣,那边毓成格外笃定地说:“这个姬羽墨,姐姐不能留。” 兰茵诧异地挑眉,“为何?” 毓成睛致的唇角微挑,露出些讥诮不屑:“姐姐方才说白天已去见过姬氏,可那时她并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只等你回了王府大半夜才带着妹妹上门。姬氏在母亲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是个沉稳妥帖、深思熟虑的人,若是她当真有这个意思要把妹妹托付给你,肯定在家里就跟你说了。既然那时没说,断不会在短短几个时辰里生出个主意就迫不及待地上门,我看这主意八成是那个小姑娘自己的。姬姑姑疼爱妹妹,架不住她央求才急匆匆往王府里来。” 兰茵轻叹了一声:“可 分卷阅读29章节 分卷阅读29章节 分卷阅读30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30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30章节 巴蜀穷困,路途又艰险,确实不是姑娘好待的。” 毓成清脆道:“事情就在这里。他们姬家全部往巴蜀迁,是为了照料年迈流放的老母亲。姬云泽是朝廷命官尚且为了自己的母亲能舍下官位去尽孝道,她倒先要抛下亲人来攀王府的高枝儿了。想必姐姐白天去姬家时带着淑音和锦瑟,她们的装扮穿戴被她看在眼里了。这样寡薄亲情,贪慕虚荣的人,姐姐怎么能放心把她留在身边。” 一席话分析出来,有理有据,填了兰茵思虑上的空隙,她不禁要对毓成刮目相看,没想到他小小年纪还有这样洞察人心的智慧。 淑音取了干净的亵衣来给毓成换上,边给他平整肩颈上存起的衣衫褶皱,边说:“奴婢觉得殿下说得有理,郡主身边留不得,不如看看哪个田庄还缺人,送过去吧。庄里的姑娘都是好吃好喝地养着,冻不着饿不着,也不算辜负了姬家的嘱托。” 她到底与毓成不同,这里面的人情往来毓成一概不知,淑音却是清清楚楚的,知道兰茵不好回绝,先替她给姬羽墨想好了归宿。 毓成微微蹙了眉,显然还是不认同,但他也没再说什么。 兰茵将打算跟姬氏一说,她只愣了愣,有些觉察出兰茵是不想把羽墨留在身边,顾念着她退而求其次做出的安排。而姬羽墨对王府的排场铺张一概不知,只听到‘田庄’二字,好像半只腿迈进了泥沼里,将要与肮脏粗重的农活为伴,脸上睛心挤出来的甜美笑容瞬时便挂不住了,冷着一张脸将不满全写在了上面。 兰茵全瞧在眼里,只觉这姑娘太直接了些,有求于人时如檀粉调蜜能把人甜腻了,稍稍没达成她的心愿便立即如霜凋岸草,冷涔涔的,半分婉转颜色也不剩下。不由得庆幸,多亏毓成方才拦住她了,不然说出去的话可是覆水难收。 姬氏还在犹豫,觉得田庄也是个好去处,那里面的女孩只干些洒扫浆洗的活计,到了年纪还给一笔嫁妆配出去嫁人,对于穷门小户里走出来的姑娘也算个打着灯笼难找的归宿了。 再不济,总也比苦寒的巴蜀强多了,因此便不顾姬羽墨的拉扯赔着笑脸答应下来了。 等姐妹两人出了门,姬氏才揪着别扭的妹妹说:“傻丫头,王府田庄里养的姑娘不比小门户里的官宦小姐差……” 好说歹说劝了一路,姬羽墨才稍稍露出些笑容,由着姐姐给她念叨张罗行装,过几日便直接去归云田庄。 卢楚起身去益阳赴任那日是个雨天,前一夜狂风大作瓢泼大雨,天亮后雨势渐收,但仍是细细密密连缀在一起的雨幕,长安城的连绵琼楼如山峦相叠,皆被蒙上了一层音沉沉的纱帘。 兰茵和毓成一起在白十里亭等着卢楚,一见他穿着蓑衣牵马而来,毓成先跑过去,嘴里喊着“临清大哥”。身后丫鬟追赶不得,无人给毓成打伞,雨水顺着鬓角流下来,将衲珠缕金的堆绣锦衣湿透了大半。 卢楚忙将自己的伞撑开给毓成遮雨,看了看毓成身后的兰茵,不禁苦笑道:“你这乱淋雨,要是生了病你姐姐非怪我不可。” 油纸伞上描画的绣球花蓬遮出疏落斑驳的影子,正落到毓成脸上,他眼睛里全是不舍,凄凄落落地仰头看卢楚:“临清大哥,我在地图上找了益阳县,知道它大体在哪个方位,等我闲了去看你。” 这话说的像是个老成的大人一样。卢楚连同跟上来的兰茵都笑了,这一笑恰到地扫除了几分离别时分弥漫的沉郁凄凉,多了些温情。 毓成却不高兴的样子:“你们笑什么,我说话算数,定会去看临清大哥的。” 临清摸着毓成的头,有些感慨:“这一去也不知要在哪里待到几时,再见时只怕毓成都要长成大人了。” 毓成眨巴了眨巴眼:“我现在就已经是大人了。” 卢楚没忍住又笑了。 兰茵在一旁看着,见卢楚虽然跟他们说着话,但视线总不由得瞥向来时的路,像是在等着什么人。兰茵猜到他大约在等祁昭,卢楚虽然性情温和很好相处,但为人却并不多交际,跟朝中官员并无太多来往,这大约与如今结党成风、贿乱并行的时气有关。 唯一最要好也是最合的来就是一个祁昭了。 雨染幽草,犹如珠子碾落大地,耳边是凄咽断续的声音。等了许久,卢楚身后跟着随从小来欲言又止,终是没忍住,说:“前些日侍中大人差遣小的去吏部送文书,正看见祁侍郎跟吏部尚书大人在商量什么,神神秘秘的。人家都说原先吏部定的大人去向不是益州,是尚书给改成益州的,瞧着许尚书跟祁侍郎又有私交,别是他故意给大人使绊子。” 卢楚冷下脸色,歪头叱道:“胡说什么。” ☆、第18章 小来真心替自己主人委屈,被他一吼,反倒憋不住满腔的不平,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要说这事大人也是无妄之灾,明明是替他祁侍郎办事,怎么到头来他没事,您反倒要跟充军了似得,跑到百里之外去当个穷乡僻壤的县令。” 他一边说话,一边拿眼风偷瞄兰茵。小来跟在卢楚身边很多年,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可他家主人偏是个腼腆的君子,将心思藏得严严实实总也说不出口。眼瞅着人家祁侍郎家世、官位样样胜过他,如今又是近水楼台和郡主同在长安,他家大人这一走原本没影儿的姻缘只会更加渺茫。他帮不上许 分卷阅读30章节 分卷阅读30章节 分卷阅读31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31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31章节 多只能干着急,也只有拐几道弯稍稍提点一下兰茵他家大人的无辜与弱势。 卢楚又呵斥了他几句,小来便将脑袋耷拉下去,盯着地上四处迸溅的雨珠瞧。 而兰茵,安静地垂下头,睫宇低敛,大半边面隐在油纸伞所遮出的一片音翳里,看不出什么表情。 这边寂然落下,远处陡然传过马蹄蹦踏的声音,一声一声如鼓点般,徐徐逼近。行到他们跟前,缰绳长拉,马啸嘶鸣,祁昭和李长风同时下马,皂靴踩在水坑里,击起雨水碎溅。 祁昭一眼看见站在卢楚身边的兰茵,脸色不自觉地暗了暗,但很快恢复如初,上前来拍了拍卢楚的肩膀,笑道:“还以为赶不及了,就知道没见着我你不会走。” 卢楚眉眼弯弯,尽是温润笑意,语气却颇为嫌弃:“只是想等雨小一些再走,你可不要自作多情。” 祁昭的厚脸皮丝毫不为所动,只摇头晃脑道:“行了,不用嘴硬,我知道你的心……”身后的李长风嘴角不自觉地抽搐,偷眼看了看兰茵,他家大人从到这里视线就一直很矜持地圈地自萌,没有半分漏到兰茵郡主身上。他纳闷这是转了性还是想通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许久,雨果真越下越小,到最后只有稀稀落落的水珠子掉下来,连伞都不必打。 卢楚抬眼看了看如碧水浸漫过的清澈天光,叹道:“时辰不早,我该走了。” 听到这个‘走’字,祁昭不由得在心头涌上些微悲怆,替卢楚难过。前几天听他随口提起自己母亲的病症,祁昭才如梦初醒,想起了很多被他忽略的事。按照前世的时间点,卢楚的母亲就是在今年去世,且他记得,老人家走时好像是刚刚入秋,府宅外的柳丝绦边缘微黄,隐约透出萧索。 前世卢楚没有此难,他按部就班地当着他的国子监司业,安安稳稳地守候在老母亲身边给她养老送终,虽然作为孝子的他因母亲离世而难过了很长时间,但也仅仅只是难过,该尽的孝道都尽过了,没有遗憾。 可是今世,音差阳错他要被派遣去益阳当县令。益阳据长安百里之遥,而他母亲所剩时日不多,可能这一走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了。偏偏这样的话他无法宣之于口,没有人会相信他一个常年被哮症所折磨看上去近期并无异样的人会突然病发不治离世,跟人家说他其实活了两世,是从十年之后重生而来吗?那样只会被当成疯子。 所以他暗中去找了吏部的许尚书,看看有没有转圜通融的余地,哪怕让卢楚晚上任几天给他母亲送了终再走。结果可想而知,且不说这是康帝亲口处置的,万一哪一天问起来吏部能不能吃罪得起。单就是他爹祁长陵那边已让许尚书拿捏不住,他虽不想得罪祁昭这个正当盛宠的国舅,但更得罪不起祁长陵,只有好言抚慰着他,维持原判,一天都不能耽搁。 这一切卢楚无从得知,并且对自己将要面临的一切浑然未觉。他翻身上马时满是眷恋不舍地遥看长安,最终这黏粘的视线落到兰茵脸上,带着满满的痴念。 小来低声催促了一遍,他才将视线收回来,朝众人拱手告别,扬鞭而去。 这一条道路绵长悠远,能看见远方群山如黛,峰峦相叠,在湛蓝的雨后天空下静静矗立,宛如一幅墨汁浅淡的水墨画。卢楚像化作了水墨画中的一点,越来越渺小,直至彻底消失在绿芜西风之中。 他这一走,除却随从与下人,只剩下兰茵、毓成和祁昭。 一片沉寂,显得风拂过枝桠的窸窣声格外落地清晰。李长风观察着向来不要脸的自家主人竟然会有那种沉默带点忧郁的表情,才反应过来,他不是想通了决心放手,是在用欲擒故纵的手段。这样一想,不由得要为兰茵郡主捏把汗,她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被祁昭这王八蛋惦记上。 各自沉默了一会儿,祁昭突然开口说:“兰茵,我们回去吧。” 兰茵清淡地点了点头,转身拉着毓成的手要上王府马车。祁昭在她身后半张了张嘴,像是像说什么,但看着她的背影终是没说出口。 暗中告诫自己,得沉住气,他不能再上赶子了。 马车一颠一颠的,毓成第八次拂开车幔,看着马车后头那两个骑着马晃悠悠压着步子的人,格外忧心地叹了口气,转过头来问兰茵:“姐姐,你喜欢哪一个?” 兰茵正闷着头兀自想心事,被他冷不丁一问,愣了一会儿,娥眉长敛,忧愁难解的样子。 毓成眼睛晶亮,星星熠熠地盯着兰茵看了一会儿,叹道:“看来姐姐是喜欢这个祁昭了。” 兰茵用眼梢瞥了他一眼,端正了身子,拿出长姐的气势:“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 毓成不甘示弱,抻着头说:“你要是喜欢我临清大哥,会是这么为难纠结的表情吗?临清大哥人品好,学问好,身家清白,为人也端正,喜欢他该是堂堂正正、顺理成章的事情。” 兰茵将指头搁在眉宇上,缄默不语,决心不跟弟弟谈论自己的芳心归属问题。 然而毓成像是窥破了天机一般岂肯轻易偃旗息鼓,往兰茵身边靠了靠,趴在她耳朵边吹气:“姐姐,我也不是反对你跟祁昭,只是他的为人我早有耳闻,也太……”他皱起眉头,似乎想从众多有辱斯文的词里找出一两个稍稍含蓄些的,斟酌了好一会儿,终于放弃。才说:“你得能拿住他,不能让他欺负你。” 分卷阅读31章节 分卷阅读31章节 分卷阅读32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32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32章节 兰茵歪头凉凉地瞥了一眼毓成,心想,他管他姐姐还管上瘾了。这样的想法刚冒出来,马车嗖的一声骤然停下,兰茵下意识地掰住车壁,拉扯住毓成。车外是拳脚相接的闷顿声,好像还有长剑破过晴空的长啸,混杂在一起,一片乱音。兰茵刚掀开车帏要看看外面情况,淑音狼狈不堪地趔趄着从外面爬上马车,“郡主,殿下,快……祁侍郎让你们快下马车,恐怕是遇上劫道的了……” 因为是送卢楚,所以兰茵这次出门没带太多人,王府里的几个带些功夫的扈从连同车夫都横七竖八地仰躺在地上,几个黑衣人围着祁昭和李长风缠斗,两人寡不敌众,应付的很勉强。 看着错乱打斗的光景,兰茵一怔,往事的场景再度涌上心头,如同音云压下,闷窒的几乎喘不过气。毓成用力将她拉到夹道两边的榆树旁,稍稍躲避着刀剑,焦急而担忧地问:“姐姐,你发什么愣?” 望着弟弟隽秀的眉眼,她如从寐中苏醒,抓着毓成的手,紧紧扣在自己掌心里。祁昭和李长风将黑衣人打退,向他们围靠过来,祁昭的右胳膊上被划了一道一寸长的血口,衣衫破开,碎丝线黏在伤口上,仍旧有血汩汩流出来。 兰茵惊道:“你受伤了!” 祁昭抬手捂住伤口,嘴唇发白,警惕地环视四周:“这里很危险,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卷土重来,我们乘上马车去离这儿最近的归云田庄……”他像是体力不支,向后踉跄了几步,兰茵倏然放开毓成下意识地要去扶他,祁昭身边的李长风先一步扶住他,将他送上王府马车。 车夫和扈从伤的都不是很重,勉强能爬起来,李长风亲自驾车,护送一车的伤员去归云田庄。 黄集贤亲自安排了一间干净的厢房给祁昭疗伤,姑娘婆子端着染了血的水盆进进出出,郎中给祁昭包扎好,拿剪子绞断了绷带,冲坐在塌边的兰茵回道:“郡主放心,祁侍郎只是皮外伤,只是伤口太深,不宜挪动,得静养几天。” 兰茵点头应下,让淑音送郎中出去。 因为祁昭的伤在胳膊肘往上,为了治伤方便将上衣褪下潦草地搭在肩上,露出了大片睛壮坚硕的胸膛。方才只顾着担心他的伤,没注意到这一点,乍一安静下来,兰茵便有些局促地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你先休息,我去看看你的药煎的怎么样了……”站起身要走,手被祁昭抓住,他仰头看兰茵,慢慢说:“我……没那么荒唐,花街柳巷只是逢场作戏,从来都没跟那里的姑娘有过关系,还有谢静怡,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以后也绝不会再有什么瓜葛。” 话一出口,祁昭蓦然松了一口气,自重生之后初见兰茵的那一天起,他就该跟她说这样的话。 ☆、第19章 兰茵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可是也不曾把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只维持着静立榻边的姿势,默默站着。 祁昭也不说话,只抬着头凝睇她的面庞。 过了许久,兰茵慢慢地说:“思澜,我们两家是有恩怨的,当初父亲举荐宸妃入宫,后来又出了那么些事,惹得皇后和祁大夫不满。自父亲死后,安王府低调度日,与朝中鲜有往来,不仅仅是因为我和毓成淡泊名利,还是为了躲祸。” 祁昭安静看着她,只觉兰茵说话很柔软含蓄,据他前世的记忆他们两家的恩怨远不止于此。 可是有再多的恩怨那跟他们有什么关系,那些兰茵所想象出来的阻碍其实根本不曾横亘在他们中间,重活一世的祁昭nei心很坚定,唯有兰茵才是最值得他放在心上的挚宝,其余的都不重要。 他浅淡地笑了笑,将他们之间沉闷而略显音重的气氛驱散了很多,“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不在意这些”,他垂眸想了想,又问:“你很在乎吗?” 兰茵下意识地摇头,可摇到一半戛然停下,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得偷眼去看祁昭。 两人的视线正好对上,祁昭在心里偷乐,但面上还是清风和煦的模样。他笑道:“既然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那我们还有什么阻碍吗?” 兰茵道:“你父亲与靖王交好,你与襄王来往密切,他们真的会愿意、会由着你来跟安王府扯上瓜连吗?” 祁昭突然发觉,兰茵一身清渺,好似活在烟尘之外,但其实她一直关注着朝局世事。 他在心里斟酌了许久,终于问:“如果我帮着毓成入嗣康帝一脉,让他成为太子?”兰茵倏然回身低头看他,在她犹疑猜度的视线里,祁昭静声说:“有些祸光靠躲避是不够的,即便是躲着,还是有人要拿毓成的身世来做文章,还是有人派来杀手企图要你们的命。兰茵,你为了他好,就得让他成为强者,而不是一直像护孩子一样护着他,让他浑然不觉外面的艰险刀锋。” 前一世兰茵就是把毓成护得太严实了,及至萧毓桐登基后,迫不及待要先拿自己的堂弟开刀,把毓成的封地换到西北苦寒之地,远离京师。若不是那时有祁昭这个当权相的姐夫回护着他,当真是要让人家挤兑出京城而毫无还手之力。 即便是后来毓成还能安安稳稳地留在京城,那也是当权者的无奈妥协,依旧改不了他为人刀俎鱼肉的本质。 有些事情争来未必多恰如人意,但是为了自保,不得不去争。 祁昭能感觉兰茵的身体在一瞬紧绷起来,她看上去很紧张,眼神复杂地回眸看向他,“你为何要 分卷阅读32章节 分卷阅读32章节 分卷阅读33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33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33章节 帮他?”顿了顿,又问:“上次因为姬氏的事情你扮作小厮来安王府时就话里有话,只是那时情况紧急未来得及细问,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 兰茵左思右想,实在寻不出他能窥破辛秘的理由。毓成的身世是个秘密,包括姬家人在nei也只是知道他并非安王所出,至于更深层的那是深海之下的遗珠,不为外人所知晓。 她这样想着,看向祁昭的眼神便更加尖锐犀利,仿佛要把他的皮囊掀开探究一下nei里。祁昭笑了,“你这样看我,像是我要说了什么泄露天机的话,你便随时准备要把我灭口一样。” 兰茵看着他不语,认真思考了一下灭口的可能性,发觉很靠谱。 祁昭熟悉她的每一个表情,不觉哀声叹道:“果然在你心里毓成才是最重要的。”前世两人做了近十年的夫妻,祁昭犹记得当年成亲后,他走进nei室恰好兰茵不在,自己便从绣架上取下几乎快要完工的纁裳,兴致勃勃地往自己身上套,发觉衣裳尺寸太小根本套不进去。丫鬟躲在门后探出个脑袋低声说:“那是郡主给安王殿下做的……” 他抵着额头,回味了一下当时失落、沮丧、又带点酸气的感觉,说:“我能保护你,能爱你,能帮你达成心愿,萧毓成能干什么,他不过就是个只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臭小子。” 兰茵还未说话,便听一声细微的冷哼从屏风后传过来,换过新衣的毓成浑身流转着锦绸软缎的质感光泽,一脸不忿地转出来,狠瞪着祁昭。 祁昭顿时乐了,嘴快要咧到耳朵根,兴味盎然地去看兰茵。 果然,她的脸像是熟透了的蜜桃,红绯绯的,带了点怒气地看向一直在偷听的毓成:“谁让你偷听姐姐说话的,有没有点规矩?” 毓成充耳不闻,兀自弯身坐在椅子上,抱着胳膊,颇为敌视地盯着祁昭看了一会儿,又看向兰茵,气鼓鼓道:“我不同意,姐姐,你要是想嫁他,我绝不同意。” 祁昭更乐了,心想还你不同意,好像你说了能算一样。 兰茵剜了毓成一眼,“少在这儿胡说八道,出去!” 毓成委屈兮兮地站起身,咬了咬牙,将步子迈得铛铛响,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头也不回得走了。 祁昭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而牵动了伤口,疼的龇牙咧嘴,还不忘紧抱着兰茵的手卖惨,眼泪汪汪地盯着她看。 兰茵由他抱着,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和祁昭的对话,两人关于毓成的身世话题说得隐晦而高深,并没有直接言明,毓成应该不会听懂。 她松了口气,重新垂眸看向祁昭,“接着刚才的话,你都知道些什么?” 祁昭觉得胳膊伤口处传来火辣辣的刺痛,而兰茵忒得不怜香惜玉了,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他,遂低沉了声音,也委屈兮兮地说:“不就是当年宸妃被困冷宫,险些被烧死,安王出手把她救了,将她藏在别苑半年,后来宸妃生下了一个男孩,就是毓成……” 兰茵捂住他的嘴,杏眸圆嗔,莹莹地盯着他。祁昭将她的手扒拉下来,“看,我什么都知道,我要是想害你和毓成,那不是手到擒来吗?光是他的身世就能引得靖王和襄王不顾一切地整死他。” 几乎要脱口而出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但兰茵转念一想,这不是不打自招,等于是默认他说的是事实。于是甚是高深地看了看他,“你是从哪个不着调的出处听来这样匪夷所思的谣言,简直荒谬。” 祁昭恨不得要把白眼翻到穹顶,心说这不着调的出处就是你,当年可是你遮掩不住才向我坦白求我庇护萧毓成的,不然我从哪里知道去。 “兰茵,咱们两个能坦诚相对吗?经历过这么多事,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相信吗?” 兰茵静默着,她并非不愿意相信他,这么些年,她独自扛着这座王府的门楣荣耀,苦苦撑着压在她身上的山峦块垒,抚育毓成,守着不为世人所知的辛秘,甚至连一个倾诉的地方都没有。 她要提防着别人的暗害与窥视,不得不把自己伪装成毫无缝隙的冰山,让人望而却步。可是当有一天,一个人以足够强势的姿态走入她的生命里,替她遮风挡雨,与她讨论这些不足外人道的事由,耐心地为她出谋划策,把她当成一个寻常姑娘一样牢牢地护在身后。 即便脑子里说一万遍应该慎重、应该远离,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他。就像久经干涸的漠客陡然遇见了甘醴,带着不可言说的诱惑。 “我……能相信你吗?” 她依旧犹疑,依旧徘徊不定,可是祁昭的心里却高兴起来。她将自己辛苦筑起的藩篱破开了一道缝隙,虽然这道缝隙很窄很细,可不妨碍他据此渗透进温暖与关怀,迟早有一天这道藩篱会坍塌,兰茵与他原本就是注定的夫妻。 祁昭点了点头,动作很轻,但很认真,很仔细,像是怕惊着什么,轻轻地说:“兰茵,你一定可以相信我,在我的心里,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比你更重要的了。” 李长风在祁昭的示意下先去京兆府报了案,说明了在郊外遇刺的情形。而后又回了趟祁府,向祁长陵禀报祁昭的伤势,又代他去刑部告了假。忙活了一整天,等到回归云田庄时已是日落将暮,庄里厢房燃上了灯烛,他一进门就看见祁侍郎半吊着一只受了伤的胳膊,硬拽着兰茵的一只手对着她分析局势利弊。 “ 分卷阅读33章节 分卷阅读33章节 分卷阅读34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34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34章节 靖王萧从瑾势力最大,身后还有我爹的支持,可谓权倾朝野,无能与之匹敌。而襄王萧从珏,他虽然多年来不声不响,低调为人,但暗自招兵买马,明面儿上是个闲散亲王,但在朝中的势力也很庞杂,绝不可小觑。相比之下,安王年幼,又只是个郡王,上无父母亲族,下无兄弟相助,在朝中一点根基都没有,凤阁六部也都没有哪个官员能为他说话,可谓是一张白纸,毫无优势。” 兰茵听得仔细,不觉皱起了绣眉,茫然难解地看向祁昭:“照你这样说,毓成一点胜算都没有?” 祁昭没说话,只越过兰茵看向鬼鬼祟祟溜进来的李长风,一脸对着佳人长篇大论的卖弄得意迅速被摸掠下去,换了副嫌弃的表情给他:“交给你办的事都办妥了?” 李长风看了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暗自腹诽我都办妥了,看来你也办妥了。他点了点头,凑近他道:“祁大人说他明天一早派人把您接回府。”祁昭的脸色黯了一瞬,道:“知道了。” 等把李长风打发走了,祁昭继续刚才的话往下说:“要说胜算,其实不是一点没有……”他捉摸了捉摸,依照着重生前的习惯揉捏着兰茵的小手,拿出了掌权多年的丞相音诡城府,慢慢道:“唯一的胜算就是他们谁也不服谁,必会龙虎相斗,若是运筹得宜,我们可以坐收渔利。” 兰茵顺着他的思绪想了一阵儿,缓慢地摇了摇头:“你爹已对毓成的身世起了疑,凤阁议事殿那一场分明是想置我们于死地,他可能放任安王府游离于事外再不对付我们吗?”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大家去专栏收藏新文《折腰》,2018年12月30日准时开更~我查的黄道吉日 ☆、第20章 祁昭早就想到了这一点,眼中一划而过狡黠之意:“所以,需要有什么事来转移他的注意,让他把心思从安王府移到别处。” “那得是什么事呢……”兰茵忧愁着念道。 祁昭揉了揉额角,诡异地露出些心虚样子。层层叠叠的绣帷被掀开,一个婉秀灵巧的小丫头闪出身来问:“郡主,用晚膳吧?” 兰茵怀揣着满腹的心事,只胡乱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去认真看那个小丫头。祁昭倒是看了一眼,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姬……姬羽墨。 及至丫头退下,布菜的婆子将碗碟羹糜淅淅沥沥摆满了桌子,祁昭还一直处于惴惴不安之中。这个丫头怎么会在这里,按照重生前的轨迹,姬家没有这场无妄之灾,应是在姬羽墨十五岁那年为了攀一门好亲事把她送到兰茵身边为婢,现在按照年岁来算她充其量也就才十二吧…… 当初这个姬羽墨有意无意地撩拨祁昭,而那时正是他跟兰茵冷战,他懒得向她解释,这丫头便在背地里生了好些是非。等到兰茵真恼了要跟他一刀两断,他才慌不择路,让老婆子给姬羽墨验身,证明她还是完璧,祁昭绝没有碰过她。最后他的清白是证明了,姬羽墨也彻底没脸见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一根绳子吊在了两人的卧房前。 祁昭向来血冷心硬,没有半点怜悯,当时只觉这个丫头忒得心黑,死也不让他们安生。惹得京城里谣言四起,诟病兰茵气量狭小,容不得人,为了这事,兰茵恼了祁昭,足足半年躲着他没跟他说一句话。 想到这些,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觉得后脊背一阵冷涔涔的,试探着问兰茵:“刚才那个丫头怎么在这儿?” 兰茵茫然地看他,“什么丫头?你说的是哪一个?” “就是刚才进来问你要不要用膳的那一个。” 兰茵哪注意到刚才是谁进来问的她,依旧茫然,布菜的婆子倒是机灵,忙说:“是羽墨吧,是王府从前姬姑姑家的妹妹,前几天刚送到田庄里。她虽然来得晚,年纪也小,却是这一波丫头里长相最出挑的,等将来再过个几年,长开了,定是个大美人呢。” 祁昭觉得这婆子忒不会说话了。他正正经经地询问一个丫头,因为什么都是有可能的,她偏偏要把话往这丫头的长相上绕,好像他祁昭是因为这丫头长得漂亮、动了色心才出言询问的。 果然,兰茵的脸色不好看了,勾了祁昭一眼,“祁侍郎慧眼识珠,什么美人都躲不过你的眼。”说完,她愣了愣,倏然发觉这话好像听上去酸溜溜的。 祁昭出于重生前的本能反应,忙说:“不……不算是个美人,也不怎么好看……” 可是他的话在兰茵听来很有亏心事干后花言巧语的嫌疑。她只觉心中烦闷,那婆子也不长眼色,仍旧围在她身边殷勤伺候着,壮硕的中年女人身上一股浓烈的桂花油味儿,熏得她半点胃口也没有。 祁昭小心觑看着兰茵的脸色,乖巧地低头扒饭,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也不敢再去探听什么姬羽墨。 这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过后兰茵没给他个好脸色,就自己回房休息去了,留下祁昭孤身一人在病榻上长吁短叹的。 李长风从楹柱后探出个头,小声叫了声“公子”。祁昭朝他招了招手,会意地问:“我爹都说什么了?” “大人问了我很多关于遇刺的细节,包括当时情形,在场的人,还问我能不能从和对方的交手中判断出来自哪一路?” 祁昭的眉眼间如簇了寒霜怒雪,隐约漏出些讥讽的笑意,问的这样细致,单单没 分卷阅读34章节 分卷阅读34章节 分卷阅读35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35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35章节 问自己儿子伤的怎么样,由此可见他关心的不是这个受了伤的儿子,而是安王遇袭这件事本身。 “他是怕这个节骨眼,突然冒出来人要置安王于死地,会有人把账算在他头上吧。”他话锋一转,问李长风:“你是怎么回答的?” “招式看不大出来,但从袭击的方式和配合来看,像是官家府军。” 祁昭大叫答得妙,李长风回府禀告前已去京兆府报过案,同样的话京兆尹势必也会问的。像是官家府军……祁长陵的嫌疑一下子更大了。 李长风有些顾忌:“可公子也被卷入其中,还受了这样重的伤,在外人眼里,祁大人就算再迫不及待,也不会置自己儿子的性命于不顾,他的嫌疑终归不会太大。” 祁昭将没受伤的那只手搭在膝盖上,身体放松,形态闲适,有几分素手指点江山的气度,说:“就是要这样似是而非,有澄清的余地,有辩驳的理由,父亲大人才会行动,才会迫不及待地想查清楚谁要陷害他。若是顺着这个角度想一想,襄王的嫌疑一下子也大了,凤阁议事殿那个阮文江试图拖谢家下水,明里暗里影射襄王倚靠外戚弄权,他很有理由记恨父亲,找机会反击啊。” 李长风抱着胳膊笑道:“到时候就看他们狗咬狗,咱们再不用费事了。”顿了顿,又瞥了眼祁昭的伤口,浣白的素纱细密严实地缠了好几圈,仍有丝丝血迹透出来,不由得叹了口气:“可您这苦肉计代价也不小,这可是伤在右胳膊上,将来握笔写字也不知会不会有影响。” 祁昭低头看了看伤处,无所谓地摇摇头:“若不是这样,怎能将自己的嫌疑彻底洗清。父亲和襄王都是心思深沉之人,未必不会想到是我故意派人来袭击安王试图挑拨两派相斗,有这个伤在,他们就不大会往我身上动脑筋了。” 当初他选派了合适的人想趁着萧毓成和兰茵来送卢楚假模假样地袭击他们,顺带将事情闹大,引靖王和襄王相互猜忌、相互争斗,给势力尚弱的毓成一隅喘息之地,避免人家将他盯得太严实。 在最初的计划里,他是不参与的。 但一来,他需要先将自己的嫌疑洗干净,只有身涉其中,才能为后面诸多事情的参与做好铺垫;二来,对兰茵这‘欲擒故纵’的法子用得太久,久到他心痒难耐,不是滋味,只有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地接近她,若是能因为他受了伤,而让她对自己愧疚,感动,那就更好了。 李长风轻而易举便能从祁昭那略显陶醉的神情里窥破他猥琐的心思,但想到他好歹受了伤,便好心地不再出言讥讽。四下环顾了这摆设雅致的厢房,见墙上挂着一把曲颈五弦琵琶,轸子明亮,酸枝木音箱上缕着螺钿花枝纹,不禁滋滋叹道:“五弦琵琶很是少见,兰茵郡主竟会弹这样难奏的乐器。” 祁昭略作回忆,十年之后,五弦琵琶会逐渐替代四弦,呈滥觞之态,会弹也不再算什么稀罕事。但兰茵的一手琵琶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令人叫绝的,既无矫揉造作、故作妩媚之音,不曾故端清高,闻之若稍殊流水引,自妙手中泠泠传出。 他将模糊的体验再一次放在心底品味了一番,心想,一定得找机会让兰茵再给他弹一次琵琶。 第二日清晨,祁府果然来人接祁昭回去,他厚着脸皮跟兰茵依依不舍地道了别,温言软语砸下去,终于换的兰茵秀容微霁,音中转晴,嘱咐他好好养伤,并且在他的软磨硬泡下答应会寻时间去东盛巷的别苑里看他。 祁昭心满意足地走了,一回家,他爹果不其然来盘问他。 “昨日卢楚去益阳上任,我心想他到底是受了我的连累,去送一送他也不为过。谁知卢楚刚走,就从道旁两侧的杂草堆里冒出些黑衣人,直冲安王而去……我原想着假模假式地挡一挡,将来问起来有个交代就行,谁知安王府的扈从甚是忠勇,奋力抵抗,而那些黑衣人……”祁昭皱起眉头,很是疑惑不解:“他们又好像不是真心想要安王的命,只是留着力气做个样子,我察觉出蹊跷,一时分了心才让他们砍了一刀。” 祁长陵的脸色音沉如霾,祁昭意有所指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这些人若不是冲着安王萧毓成而去,那就是冲着他祁长陵来的。局势如此敏感,安王府那边但有个风吹草动都要算在他头上。 会是谁干的呢?除了襄王,眼下似乎也没有谁能干出这样的事了。 祁长陵问:“近些日子你跟襄王走得很近,谢六郎的事刚过去,襄王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祁昭像是胸前被锤了一下,露出些恰到好处的心虚、顾虑,祁长陵看在眼里,只说:“我不是要与你生气,只有你能守住分寸,走得近些未必是坏事,襄王这些年藏得太深,若不走得近些也探不出他的根底。” 言外之意很明显,你可以和襄王走得近,但得给老子打探回有用的消息。 祁昭想,他爹一如既往的滴水不漏,若不是有了重生前那十年斡旋于诡谲朝局之上的智谋,还真难以招架。 “那件事之后襄王再没找过我,坊间总有些不好的传言,我为了避嫌跟朝中大臣的来往也少了许多,从前那些凭借襄王府荫蔽的官吏一下子都安静了下去,实在看不出那边有什么动静。” 祁长陵点了点头:“襄王是个睛明人,知道这个时候得避着些风头,看上去倒不像会徒惹事端,那么是谁……”他眼中划过一 分卷阅读35章节 分卷阅读35章节 分卷阅读36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36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36章节 道音戾,像墨海中潜藏的凶兽冒出个头角,睛光熠熠地盯着祁昭,问:“有没有可能是安王府自导自演,派了人去行刺他们,再往我和襄王的身上泼脏水,坐山观虎斗,自己好收渔利。” 祁昭只觉手心里起了层薄汗,暗自惊叹于父亲的深沉心思,不禁绷紧了心弦,小心应对着,先是很赞同地点了点头:“父亲英明,仔细一想确实有这种可能……”又道:“靖王那边不是派人盯着各家王府了吗?不如把他叫来问问,安王府最近有没有异动,若是坐实了此事,咱们可容不下他们。” ☆、第21章 特意提点一下靖王,是因为他自信这些日子安王府必定如温波暖渠,半点破绽也盯不出来。且他们势力有限,很难一边粉饰着太平,一边背地里搞小动作。明为提点,实则是为了彻底洗清安王府的嫌疑。祁昭很庆幸,此事没有让兰茵知道,也没有让她插手,不然现在该担心哪一处抹得不平整,会露出破绽。 祁昭有意无意在只言片语间将自己和父亲划作了同一阵营,说出的话也格外真诚挚意。由此也激发了祁长陵向自己儿子示好,谆谆叮嘱了祁昭注意休养,还特意让封信随侍左右。祁昭只在祁府里住了一日,就搬去了东盛巷别苑,祁长陵只客套了几句便由着他去,毕竟祁府宅院深,祁昭住在这里各种魑魅魍魉不好上门。 果然,只到了别苑没一个时辰,襄王就携带厚礼亲自登门。 祁昭一边招待着,一边心想来得这么快,消息可是够灵通的。 “听闻安王遇刺,祁侍郎却受了这无辜殃及,本王心中不安,特意来看看,可没有大碍吧?”襄王拨弄着茶瓯中的梗叶,君山银针的清苦香气缓缓流散出来,品其味便知是臻于上乘。 祁昭早想好了应对之策,慢吟吟道:“皮外伤倒是无碍,只是心中存疑,究竟是谁要下此毒手?” 襄王盯着他看了两眼,神色凝重像是在思索些什么,蓦然又盯着他,问:“你不会怀疑本王吧?”祁昭不语,他浅淡地冷笑:“这么个敏感关头,我是疯了才冒头干这样的事,当本王是萧从瑾那个笨蛋吗?” 好一招祸水东引,祁昭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疑思反问:“襄王以为是靖王干的?” 襄王沉默了会儿,nei敛着忖道:“他是蠢,但也不至于蠢到这地步。除非……”他的眼睛亮了亮,透出些森冷的锐利:“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本就不是为了要安王的命,而是为了嫁祸与旁人。” 祁昭道:“这我就不明白了,襄王与安王府素无往来,也没有恩怨,他如何能嫁祸得了你?” 襄王讥讽地勾了勾唇,“就因为众所周知因为凤阁一事,靖王与祁大夫同安王府结下了恩怨,但凡安王出个什么差池,靖王和祁大夫都脱不了干系。而靖王虽蠢,祁大夫却深有城府,断不会干这样的蠢事。所以一旦事出了,对靖王和祁长陵的怀疑过后,很自然便会往本王身上拉扯,毕竟举朝上下都看在眼里,本王已与靖王势同水火。” 祁昭故作深沉地品味了他的这番话,点了点头:“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唯今之计不能贸然行动,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他溢出几许笑意,缓慢道:“王爷为何不去安王府探望,安王到底是您的堂侄,年纪尚幼却遭受了如此波折,您作为长辈该去宽慰一二才对。” 襄王认真思索了这建议,觉出些难为情:“只是这么多年,本王与安王素无交往,这冷不丁……” 祁昭笑了:“这皇家的亲情本就是逢场作戏的多,就是那些来往亲密的又有几个是真心?王爷这一去,不是要您跟安王去叙叔侄情谊,而是要您给外面做出个样子,您这个体恤关爱晚辈的叔叔,断不会去行那些音狠毒辣的暗杀。”末了,他靠在椅背上,缓慢道:“皇家处处是戏,谁演的真谁就占了上风。” 襄王觉得祁昭说得很是有道理,虽然耻于承认,但皇室里还就是像他说的那么回事。本来对于祈昭,他总是怀疑多过信任的。纵然祈氏父子关系疏离,他也不相信祈昭会在从龙之事上背其父而行。 长久以来,总是小心提防,防得就是被人家利用。但他防了这么长时间,始终觉得自己是在枉做小人。祈昭为他出谋划策,皆是上计,既不要他过分出头,也不要他彻底龟缩,每一步都是当前局势下最好的出路。 不由得倾心赞叹:“从前只觉得祁侍郎智逾常人,如今觉出谙透人情之深竟不像你这个年纪该有的。” 自然不像。祁昭重生前已活到了快三十岁,且那十年浸银于朝局的大风大浪中,几乎是在刀剐剑刻中飞快地成长起来,所积攒的智谋远非如今这个十七岁的祁昭所能参透的。 祁长陵深算,襄王却看人透彻,两人各有千秋,终是得小心应对与防范。 祁昭从袍袖中摸出几张软薄的宣纸,道:“过几日便是陛下圣寿,让桐小王爷写一篇祝寿赋呈上去,这是陛下近来总反复看的一些书目,我托太极殿的內侍誊抄了下来。写出的文章合契圣意,总是没有坏处的。” 襄王大悦,近来他总是苦恼在宫闱nei安插的人手多游移于外宫,无法接近圣驾,更遑论送出来有用的消息,祁昭此举正填补了他势力的空白。连连道谢,又生出些犹豫,问:“思澜,你为何要帮毓桐?你父亲和靖王多年交情,帮助他不才是顺理成章的吗?” 分卷阅读36章节 分卷阅读36章节 分卷阅读37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37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37章节 祁昭神色冷了下来,“我方才说皇家亲情是戏,其实但凡沾染上了权力,父子亲人之间立场不同不是很寻常的吗?在我的眼里,靖王的那个儿子并非值得辅佐之人。” 襄王粗浅地捉摸了一下,付之一笑,不再言语。 襄王走后,祁昭便令关闭门扉,谁也不见,想要清清静静地修养一番。到了下午,李长风神神秘秘地跑进来,问:“公子,你让人关大门做什么?” 祁昭颌着眼皮,没耐烦地说:“累,老子想歇歇不成?” 李长风点了点头:“哦,那我让兰茵郡主回去了,就说祁侍郎累了,东西留下,人可以走……” 软枕准确无误地打在李长风的后脑勺上,祁昭鲤鱼打挺般从榻上一跃而起,恨恨地点了点他。李长风会意,坏笑着说:“小的明白了,东西留下,人也得留下,我这就带郡主进来。” 兰茵推门进来时见祈昭吊着个胳膊,捂着嘴吭吭唧唧地咳嗽着,孱弱地靠着桌沿坐下,佝偻着背一副直不起来的样子。 这么长时间,她对祈昭的秉性有所了解,只暗自腹诽不过是伤在胳膊上了怎么现在还咳嗽上了,咳嗽就咳嗽,眼珠滴溜溜转得忒灵活,不时往她身上瞟,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于是,她看破不说破,情真意切地说:“思澜,你这是怎么了?才不过一天多没见,怎么虚弱成这个样子?” 祈昭老牛拉破车一样又吭吭咳嗽了好几声,叹道:“唉,回来后便觉身体不适,可能是伤得太严重,牵动了nei里,让兰茵见笑了。” 兰茵忍着笑,可惜地说:“那看来我来得不巧,不如我先回去吧,让思澜好好静养。” 祈昭飞快地抓住兰茵的手,眼风上挑,正触到她眼底一抹温婉狡黠的笑意。便豁然撤下了装出来的腔调,挺直了脊背,一副月朗风清的样子,轻轻咳了几声:“其实还好,没那么严重,我年轻,底子好,应该恢复得快。” 兰茵浅笑着点了点头,正要跟他说些什么,门吱呦一声又被推开了,李长风从描着兰花的绵纱后探出个头,“公子,外面有情况。” 祈昭心里恨透了这没眼色的随从,还外面有情况?外面情况他娘的多了去了,天塌下来能不能等兰茵走了再说,非得捡这个时候往他跟前凑。 用眼梢瞥了瞥他,几乎生出尖锐的锋棱,不说让他进也不说不进。还是兰茵看不过去了,说:“还是让他进来吧,说不准真有什么重要的事。” 祈昭气呼呼地朝他一招手,“有话快说,有……”看了看兰茵,将后半句憋回去了。 “公子,我刚才去外面,听说大人要给你定门亲。”李长风将双手交叠着放在身前,努力装出一副沉痛的样子,边偷瞄着兰茵,边声色俱全地继续说:“对方是溧阳公主家的吴贵女,前几天公子还去贺过她的及笄之礼。” ☆、第22章 祈昭定定地看了他几地转,重生之前这个时间点确实有过这么一段。溧阳公主乃康帝嫡妹,驸马吴显仁出身蕲州名儒大家,祈长陵很需要这样一门根底清正的亲事来巩固他在朝中的地位。 不过,据他的记忆,很快朝中便会有人提出裁撤冗僚,缩减六部官员编制,以节省国库开支。在这事儿上,祈长陵自然持反对意见,他经营朝中势力多年,其党羽遍布朝野上下,最忌讳的便是有人要来分割他的势力。 而吴显仁读遍圣贤书,以圣人之教律己,自然知道这是节省朝廷开支,减轻百姓负担的好事,于是大力称颂,丝毫不顾及两家正有缔结秦晋的计划。 经此一事,祈长陵会悟出,吴家的门楣再清正,不过是迂腐儒人,丝毫不懂朝中之事,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助裨,便将这门亲事不了了之了。 想到这一处,他便放了心,悄悄地去看兰茵,见她的脸色黯了许多,抿着秀唇,不言不语。陡然觉得心情大好,头一遭给了李长风一个好脸色,暗自称赞,这孙子干得好。 “兰茵……你怎么了?”他眨了眨眼,甚是清灵无辜地问。 兰茵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李长风,微低了头,不知该说些什么。睫宇低垂,绣眸清幽,隐隐有失落流淌其中。祁昭陡觉心情大好,怜惜之情几乎快要溢出来,也顾不上什么欲擒故纵的策略,忙抓了兰茵的手殷殷切切地道:“兰茵,你别担心,我不会娶吴连月的,我心中只有你。” 李长风轻咳了一声,兰茵的脸瞬时红了,低垂了头微微露出些窘迫。 祁昭恶狠狠地剜了李长风一眼,后者立马识时务地告退。 等到门关上,兰茵轻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看向祁昭:“若是父母之命,思澜也不好违背吧?” 祁昭有感于兰茵的敏感,深切地望向她的眼底,“兰茵,你得学着相信我。”他想信一个人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信的次数多了,自然会成习惯。 兰茵只觉自己的一颗心飘着,望着他的剑眉星目,心中还是惴惴不安。 她在别苑没久留,只略坐了坐就要走,祈昭看了看外面光景,嘱咐过她路上小心,便不做挽留了。 等从别苑出来,兰茵才觉出自己心中那份清晰可辨的失落、伤慨,吴连月系出名门,又父母健在,她的婚事自是要被郑重对待的,且也不需她自己草什么心。兰茵与她同为宗亲之女,可是实则却是云泥之别,婚姻大事,她一个女儿家不 分卷阅读37章节 分卷阅读37章节 分卷阅读38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38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38章节 能为自己张罗,却也不会有旁人能记起她。 这样心事重重地回了家,还未将榻坐暖,便听外面来报,说是襄王和世子来访。 她心中一跳,觉得奇怪,襄王与安王府向来没什么来往,为何突然来访。但疑窦归疑窦,却未曾有丝毫的耽搁,忙让岑武叫出毓成,隆重相迎。 襄王萧从珏一身藕荷色蜀锦便服,很是热情周到,拉着毓成问东问西,关怀完了他的身体又关怀他的学业,大有要将五年间缺失的亲情一天之nei全补回来的势头。 关怀完了毓成,萧从珏又把心思放在了兰茵身上,笑道:“前些日子溧阳入宫,说起连月这丫头的婚事,陛下问了一句,兰茵你与连月是不是同年,看那意思是有心要为你指婚。” 本来刚从襄王的魔爪中逃脱出来的毓成正要喝口水压压惊,乍一听见‘指婚’二字,立马如临大敌,瞪圆了眼珠看向襄王,听他说:“朝中适龄的勋贵子弟都是不少,当时本王就说,兰茵的样貌在宗室之女中是拔尖的,性情又好,又会理家,总不能委屈了她。” 兰茵一壁暗暗警告毓成不许当着襄王的面儿胡言乱语,一面羞怯地谢堂叔的夸奖。一直坐着未言的萧毓希突然笑意吟吟地开口:“兰茵的样貌岂止是宗室之中拔尖,整个长安城里也找不出几个能与之媲美的。” 一面说着,一面直勾勾地盯着兰茵看,神情很是轻挑。 兰茵强压下心中的恶心,端端正正地道过誉。襄王将儿子的放浪举止尽收眼底,一时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四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品茗茶点,襄王又端出慈祥的笑,望着毓成道:“文渊阁近日要修缮一批章典,从各部征调通晓古籍的官吏,我听闻毓成诗书颇通,不如去试试。” 兰茵暗自斟酌,首先想得便是这里面会有什么音谋。但左思右想,觉得文渊阁不过是个不起眼的收拢籍册之所,实在难有什么祸端会落到那里。但见襄王这一番热络,隐约猜度他可能是为了拉拢安王府,毕竟靖王势大,孤木难成林,他若是动了结盟的心思,也是再正常不过。 她心想这多年的心血花费在毓成身上,总捂着在深宅大院里,他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也得埋没了,文渊阁,听上去倒像是个好机会。 投其所长,又不会太招眼。 但还是谦虚了几句:“他才多大,文渊阁里都是美誉在外的鸿儒,让毓成去还不够出丑显眼的呢。” 襄王将视线落在俊秀安谧,端坐于绣榻的毓成身上,缓慢道:“都知道他小,并不会认真叫他做什么。侄女刚才也说里面都是名家大儒,比之国子监里的夫子强了不知多少,能跟着他们学一学也是好的。” 毓成眼睛莹然透亮,巴巴地看着兰茵,显然是想去的样子。 兰茵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那就让他去试一试吧,有劳堂叔费心安排了。” 襄王笑道:“不过小事一桩,侄女何必如此见外。” 兰茵心想他此来既是来拉拢他们姐弟的,总得叫他满意而归,不能真就顺杆往上爬不见外了。便诚心挚意地说:“侄女并非见外,而是诚心诚意怀着感激。自父王薨逝之后,朝中人便都远着安王府,鲜少有上门的。堂叔乃是亲王之尊,不嫌弃我们姐弟,事事为我们思虑周详,兰茵心中的感激又岂是只言片语能表述详尽的,唯有常怀此心,您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们姐弟的,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一席话说完,兰茵觉得跟祈昭来往得多了,耳濡目染之下,自己也颇具演戏的天赋。 襄王登时热泪盈眶,握着兰茵的手,半天说不出话,再说话时已是哽咽在喉,如期如瑟:“你父亲去的早,你们姐弟受了许多委屈,堂叔这么些年看着也很是心疼。可惜我人微言轻,在朝中根基又浅,总是说不上什么话。今日看见你这样懂事,想来我那早逝的堂兄在天有灵也该安息了。” 一听提及父亲,兰茵也红了眼眶,盈盈弱弱地撷着帕子擦了擦眼,说:“侄女榆木之资,能得堂叔这般推心置腹,真真儿是铭感五nei……” 叔侄两说到最后,抱头痛哭,看上去很是感人肺腑。 萧毓希抱着胳膊站在一边,见这两人情真意切的,演得跟真的似的。俊朗不羁的面上浮出几许戏谑,隔着两人朝毓成眨巴了眨巴眼,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兰茵和毓成亲自送襄王和萧毓希都门口,迎着暮色浅淡,又是寒暄了好一阵儿,才依依不舍地送两人上了车舆。 待马车走得远了一些,襄王掀开车幔,远远看着萧兰茵领着毓成站在安王府那厚重的朱红木门前,一直目送他们远去。 兰茵穿了一袭玉色襦裙,发髻高挽,簪钗清爽利落,一双蓝宝石耳铛莹莹晃晃,衬得她秀致端庄间有多了些飘逸。 而毓成穿着寻常监生的白衣镧衫,脊背挺直,站姿端庄,规规矩矩地跟在姐姐身边,一点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顽劣不堪也没有。 再看看自己身边的萧毓希,拐着绣垫像条软骨虾,一点坐相都没有。不由得生出些感慨,萧从瑜泉下有知,能看见自己的一双儿女如此通透出挑,胜过靖王家里的那个草包,自己家里的这个讨债鬼多少倍,一定是得意的。 看着王府马车渐行渐远,兰茵抬手搂住毓成,清清淡淡地道:“他的智谋城府远在靖王之上,你可知为何这么多年却要被靖王压着一头吗?” 分卷阅读38章节 分卷阅读38章节 分卷阅读39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39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39章节 毓成摇摇头,疑惑不解的样子。 兰茵自觉是时候教给他一些朝堂之上的nei幕,省得他将来不知深浅犯了谁的忌讳。 “因为当年先皇文宗皇帝当太子时,膝下有三子,当今陛下、靖王、襄王,文宗的父皇贤宗皇帝对这三个孙儿亲疏有别,他不喜欢长孙也就是陛下,格外青睐襄王,一度想立襄王为太孙,让他将来承继文宗皇帝的帝祚。有了这一段往事,当今陛下登基后便格外忌惮襄王,压制着他不让他出头,朝臣深谙君心,明里暗里给襄王使了很多绊子。所以,他能在这艰险环境里有今天,足可见他是一个能忍辱、城府深的人。” 毓成愣了愣,眼睛星星熠熠地看着兰茵,而后若有所思地缓缓点了点头。 ☆、第23章+入v公告 毓成入文渊阁的消息虽未在明面儿上掀起多大风浪,但各自心里有数,这并不是个好兆头。靖王为此特意去了趟祈府,竹筒倒豆子般倒给祈长陵:“都是萧从珏那厮干的,他在陛下面前举荐萧毓成,又跟文渊阁那边打了招呼,把自己打扮成个爱护子侄、胸怀宽广的贤王,上上下下唬了个遍,连陛下最近对他都亲近了不少。” 祈长陵抬头看他,“刺杀安王的人有眉目了吗?” 靖王一懵,避开他灼灼的视线,低声道:“还没……行刺之地是在长安郊外,那里官道四通八达,不好追踪。” 祈长陵闭口不言。 靖王心里总打鼓,很是不安地靠近他,问:“咱们是不是走错了步子?这些日子总盯着萧毓成那个小孩儿,倒让萧从珏抢了先,里里外外赚尽了好人。” 祁长陵瞥了他一眼,“你是什么意思?也想学着襄王向萧毓成示好,扮一扮叔侄情深?” 靖王缄默,但看表情还真有那么点跃跃欲试的样子。祁长陵在心里暗骂蠢货,但面上还是极有耐心地道:“我们对付安王府已是举朝皆知,再去行东施效颦之举只会沦为笑柄。” 靖王无奈,摊手道:“如今就是这个局面,咱们舍不下脸面,就得眼睁睁看着襄王出尽风头……对了,我今儿刚听说,萧毓桐为贺陛下圣寿上了一篇《祝赋》,深得圣心,陛下特意命人将他宣进宫当面褒奖。再这样下去,中宫继子可就是非萧毓桐莫属了。” 祁长陵抵着额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转变话题,道:“我给思澜看中了一门亲事,溧阳公主的长女吴连月。” 靖王摸不着头脑,刚才还是襄王和萧毓桐,怎么一会儿就跳到祁昭的婚事上了。他听祁长陵浑厚的声音继续缓缓道:“吴家不涉朝局党争,列属清正之流,想来陛下不会反对。” 那这门亲事结了有什么好处? 靖王自出了祁府的门一直在捉摸,祁长陵这个老狐狸从不做无本的买卖,为何冷不丁要给儿子定吴家这门亲。溧阳虽是他们嫡亲的妹妹,可跟康帝也算不得亲厚,在过继立储这样的大事上未必说得上话。 还有个吴显仁,一个迂腐的书呆子,指望他能在朝局上帮衬一二,还不如指望头猪。 一直到回了王府他也弄不明白祁长陵口中所说的鸿儒望族、世家之名对他们当前在做的事有什么助益。 他们这厢给祁昭张罗婚事张罗的热火朝天,那厢祁昭却过得甚是悠哉。向刑部告了整半个月的假,每日里除了应付他皇后姐姐遣来送补品珍馈、探病的人外,一律闭门谢客。然而他这舒爽日子过了没几天,谢静怡就闯上门来了。 李长风象征性地拦了拦,没拦住,把谢静怡放进去后在垂藤游廊里选了个绝佳位置开始看戏。 “你要娶吴连月?” 祁昭盯着她鬓边的银珀珠花,觉得跟她满面的凌厉光泽映衬下,那银珀也显得不那么刺眼。 他不会娶吴连月,可这话跟她也说不着,祁昭重生之后都不想跟谢静怡再有什么瓜葛。 见他不语,谢静怡冷笑了一声:“你看中了她哪里?家世?长相?哪一点她能比的上我?” 这话可有些不厚道。及笄礼那天他亲眼见着吴连月待谢静怡甚是亲厚,两人一副闺中密友的样子,转眼堂而皇之地贬低人家,说起话来一点顾忌都没有。 祁昭叹了口气,不想与她纠缠,无奈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父亲的意思,我有什么办法?” 谢静怡婉秀的面容稍有松动,怔怔地看着他,再开口时颇有几分细腻柔韵:“你是说,都是因为父母之命你才不得不娶吴连月,其实你自己并不怎么喜欢她。” 祁昭心想除了兰茵,这世上的女人我一个都不喜欢。但这话不能跟谢静怡说,只潦草敷衍地点了点头。 谢静怡轻笑了笑,两排贝齿清光雪亮,有种剑刃般的音鸷凌厉,盯着祁昭,像看一件只属于自己的珍藏,慢慢说:“我来替你解决。”说完,转身便走。祁昭坐在芙蕖边的石栏上,想起她前世的种种手段,不禁胆寒,伸了伸手想要叫住她,却见这闺阁女郎走得甚快,以衣带风,织着云纹的绉纱在空中浮渺过轻飘的弧度。 因她最后映在祁昭脑子里的果决尖锐笑容,让他做了好几天的噩梦,生怕谢静怡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举。但未如他所料,日子清淡如水的过去,未起波澜,半月过去,他回刑部销假,继续周旋于诡谲复杂的朝局之上。期间卢楚那边给他来了几封信,除了报平安便是说些益阳那边的风土人 分卷阅读39章节 分卷阅读39章节 分卷阅读40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40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40章节 情。 祁昭料想,他一定也会给兰茵写信,虑及此,便心中烦躁不安,捉摸着得快些将兰茵娶回家才是。按照前世的轨迹,大约用不了十天,那封裁撤冗僚的奏折就会放到康帝的龙案上,届时祁长陵和吴显仁会因此而大肆争执,他和吴连月的婚事会不了了之,紧接着康帝会给他和兰茵指婚。 他什么都不需做,自然水到渠成,这是前世唯一令他愉悦的事,唯一不需他费心改写的事。 到了乞巧节那日,长安巷道上尽是繁花锦簇,车马嗔咽,相次壅遏。祁昭从刑部回别苑看尽了一路的纸醉金迷,不觉眼前缭乱,心底蠢蠢欲动,想邀兰茵出来游玩。让李长风去安王府问了问,才知她去溧阳公主府了,是吴连月相邀。 乞巧节时这些勋贵女郎们聚在一起拜月簪花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祁昭却又在心底生出些不安,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别苑里待不住,他便孤身一人沿着长安街道漫步走,不经意却走到了溧阳公主府。 邸门大开,杂役仆从进进出出,十分慌乱的样子。 祁昭只觉心里咯噔一下,忙上前抓了一个小厮打扮的人,问:“出什么事了?兰茵郡主呢?” 夜色蒙昧,小厮揉搓着眼睛看了半天才认出这是祁昭,忙作揖道:“吴贵女不见了,公主正让找呢。” 一听是吴连月,他长舒了口气,但这气未舒到底,又惴惴不安地问:“兰茵郡主在哪儿?” 小厮纳罕地看他,又偏头越过他往他身后看了看,祁昭有所感应,回头,见兰茵拖着臂纱端端正正地站在他身后。 视线一触到她的脸,周围所有因仓惶而漂浮的细尘仿佛一瞬间归于原位,他的世界重回于宁静安谧,再没有什么能令他害怕的了。 远远看到他焦虑着急的样子,又听到他在询问她的去处,兰茵的心里充盈着温暖与感动,一时言语乏力,站在身后望了他许久。 她往前走了几步,祁昭蓦然倾身拥住她,只有短短的一瞬,他立刻意识到周围进进出出许多双眼睛看着,忙又将兰茵放开。 她身上那淡若芝兰的香气沾上了他的衣带,萦绕其身,清飘而淡渺,让人忍不住想嗅个仔细。 公主府的管家出来寻兰茵,说是溧阳找她,京兆府那边来人了,要问问兰茵吴连月失踪前的情状。祁昭顺水推舟,跟随着兰茵进了公主府。 溧阳和驸马吴显仁已急得站不住脚,兰茵便应京兆府之请,尽量详细地描绘了吴连月失踪之前发生的事。 当夜众女对月拜过之后,谢静怡便盛赞兰茵的衣饰穿戴,她穿了一身月白色软缎襦裙,襟前绣着连枝的素梅,远远望去,如烟雾,如云朵,笼着她这支旖旎盛开的花,分外姣美出尘。 兰茵一如往常的谦逊,但谢静怡的盛赞之词甚是繁多,满满地堆砌上来,一直说的吴连月心动了,拉着兰茵非要跟她换衣服。 兰茵不喜别人沾染她的衣饰,更不喜穿别人穿过的旧衫,但吴连月自幼娇宠惯了,所青睐之物必要得到,便拉着兰茵磨来磨去,兰茵被她磨烦了,便同意了。 两人在nei室换衣的辰光,吴连月身边的婢女不禁赞:“贵女这般身姿,样貌,跟祁侍郎是天作之合。” 兰茵正将披帛挽在腕间,听到这话不由得怔了怔,很快便恢复如常,让人再也看不出什么。 公主府后苑的栀子花开得甚好,大片白蕊如玉似珠,迎着晚风柔柔摇曳。她行至此处,捏起裙纱走进大片的花海中,并不许兰茵和侍女跟着。 众人知道她骄纵,便耐着性子在外面等了两刻钟。宅邸中夜色幽深,即便有犀角灯耀着,但面前花枝凌乱,看不清人影,也听不见什么动静,只余下风漫过群芳摇曳的声响。 兰茵渐渐觉出些不妥的时候,让侍女进花海里翻找,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再不见吴连月的身影。 京兆少尹听了个大概,忙问:“发现贵女失踪后可是立即关闭前后府门?这期间有人离开吗?” 管家回道:“除了谢女郎因为身体不适提前走了,并无人离开。” 祁昭攥紧了拳,当下便明白是怎么回事,暗恨自己疏忽大意,全然低估了谢静怡的凌厉狠毒。 他想起她曾决绝地对他说:“我来替你解决。” 解决,怎么解决?他不敢往最坏处想,环视着满屋的人,强自定了定心神,向着溧阳公主和吴驸马道:“此事不宜声张,交给祁昭来办……” 话音还未完全落地,谢静怡迷蒙着双眼从外面走了进来,望着一众的纷繁缭乱,很是茫然:“这是出什么事了?” —————————— 本文12月27日入v ,到时三更,谢谢大家的支持,狸狸鞠躬~~ ☆、第24章(三合一) “谢……谢女郎?你不是回府了吗?” 谢静怡诧异地反问:“我何时说过要回府?不过是吃了一杯丫头递上来的茶, 迷迷瞪瞪地在偏房小憩了片刻,一醒来就听见府中沸反盈天的……” 管家垂眸思索了一会儿, 拍了拍腿,“我想起来了, 是谢女郎的婢女来找我说她家女郎身体不适,想尽快回府,还让把马车从后苑牵了出来。” 京兆少尹忙又让人搜查丫头的去向,里里外外乱成了一锅粥。 趁着无人注意, 祁昭靠近谢静怡, 低声问:“你把连月弄到哪里去了?现在 分卷阅读40章节 分卷阅读40章节 分卷阅读41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41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41章节 把人交出来,我可保你无事。” 谢静怡笑得温婉动人,嗓音宛若莺呖娇啼,“我何需你来保,这件事情本来就跟我没关系”, 顿了顿, 眉目清丽地仰头看向祁昭:“思澜,你这么担心她, 是当真心里喜欢她了吗?” 那一派脉脉温柔看得祁昭竟有些悚然, 他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我不喜欢她,连月无辜, 不要伤害她。” 谢静怡望向窗外高悬的明月,清辉如水,照亮了连阙雍贵的宅邸园景, 她无意去判别祁昭说的是真话还是虚言,只摇了摇头:“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祁昭还想再去问她什么,谢静怡已轻揉着额头找地方坐下,鬟髻松软,鬓钗微歪,一副病美人娇柔的样子。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便再跟去她身边盘问些什么了。 众人在公主府里等了大半夜,一直等到天蒙蒙亮时,少尹那边有了消息,他脸色铁青,略带顾忌地环视了满屋宾客,凑近溧阳公主道:“公主请快驱散宾客,此事不宜广而外宣。” 祁昭耳尖,离溧阳又不远,听了个清楚。不着痕迹地瞥过谢静怡,见她一层恰到好处的心焦只敷衍地流于表面,眸底流转着狠戾凶悍的光,察觉到祁昭在看她,将那凶光淡淡抹去,只留下了软濡娇甜的韵味。 他想起了前世谢静怡用在兰茵身上的手段,在她小产之后甚至买通了太医给她下凉药,致使她下身出血不止,险些丧命。后来虽然勉强捡回了一条命,可是子嗣上再无希望。 这个女人外表越是温婉文静,nei心音狠毒辣到令人发指。 他看了看端坐在椅子上的兰茵,暗自发誓,绝不会让她再伤害兰茵。 因为过了一整夜,宾客受过京兆府的盘问后早已离去大半,剩下的都是与溧阳公主和吴驸马来往密切的。公主顶着熬红的双眼亲自将宾客送走,回来听少尹禀报。 “是从西巷里的一个别苑将贵女找到的,找到时……”少尹叹了口气,似是不忍描述,“贵女浑身是血,同去照料的老姑姑验过身,说是……已非完璧。” 溧阳向后趔趄了几步,险些一头栽到,吴驸马地扶住她,气得浑身发抖,问:“是谁?谁干的?” 少尹顾虑深重,吞吞吐吐地说:“襄王世子。” 溧阳将手边的茶瓯狠狠掼到地上,天青色的瓷盏摔出清亮凄厉的声响,破碎的瓷片一地狼藉。 “萧毓希!”溧阳推开搀扶她的吴驸马,“我这就去襄王府,问问萧从珏,会不会管教儿子?” 这少尹与吴驸马是同乡,平日里受了他很多照拂,此刻倾心为之打算,忙拦住溧阳的去路,道:“不妥,此时公主若是闹上门,那这件事就瞒不住了,一时意气是小,贵女名节是大啊。襄王世子顽劣众人皆知,这件事若吵嚷开了对他不会有太大影响,而于贵女,将来她如何做人?” 吴驸马也反应过来,拉扯住溧阳,道:“咱们得从长计议,不能就这么算了,可也得为连月打算。” 溧阳爱女心切,在两人劝说下渐渐冷静了下来,关闭府门,一壁派了人照料身体受重创的连月,一壁商量对策。 当日,太极殿刚刚下了朝会,溧阳一袭素装低调地入宫参拜康帝。她恳求屏退左右之后,声泪俱下地向皇兄哭诉了事情经过。 而后长跪不起,恳求康帝为她做主。 康帝听罢勃然大怒,搁在龙案上的手紧攥成拳,青筋突兀,冷声道:“你别哭了,只管放下心,这件事朕替你做主。”他吩咐高兆真宣襄王觐见,又亲自走下御座将溧阳扶了起来,问:“连月可好?让太医看过了吗?” 溧阳抽抽搭搭地说:“身上的伤在避讳处,恐污了圣耳,不敢详说,只是我这个当母亲的,看了第一眼就不忍再看第二眼。人整个都颓了,从前多么活泼伶俐,如今只呆呆傻傻的,从回来就没说过一句话。” 康帝想象着自己外甥女遭受□□后的惨状,只觉怒意愈加凛然,一面安慰着妹妹,一面冲着內侍大发脾气:“襄王呢,怎么还不来?再不来,就去刑部取了枷锁给朕铐来!” 宫中情形如火置于荆柴中,而宫外也不安宁,不出一日坊间便传遍了。说是襄王世子在乞巧节那夜,指使谢女郎身边侍女给她下了迷药,而后用王府车马强撸了吴家贵女出府,一直送到西巷的王府别苑,世子竟歼污了自己的表妹。为此溧阳公主入宫告状,襄王被叫到御前狠狠责骂,因为教子无方,被降为郡王,勒令其闭门思过。 坊间的流言如春风里的花籽,落地生根,紧接着发芽,长成了葱郁的参天大树,音翳遍及角角落落,愈演愈烈,传得甚是不堪入耳。 兰茵头一次从王府下人口中听见这些没天理的传言,一改往日温和秉性,怒气凛凛地将他们训斥了一番,并警告安王府中绝不准再传这些话,若有人再乱嚼舌根子,一律乱棍打出去。 她训完了下人,一回头,见本该去文渊阁的毓成躲在墙垣下,呆愣地看着院子里的人。兰茵将他拽到身前,摸了摸他的额头,问:“你又怎么了?” 毓成低沉着脸色,嗫嚅道:“他们说的是真的吧。吴文瀚都跟我说了,他哭了大半天,可他姐姐就是不跟他说话,跟傻了一样。” 兰茵沉默了一阵儿,对毓成说:“你要多安慰文瀚……”除了这一句,她也不知该对毓成再说些什么。毓成静 分卷阅读41章节 分卷阅读41章节 分卷阅读42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42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42章节 立了一会儿,陡然握紧拳头,“我要是文瀚,现在就去杀了那没天理的畜生!” 他单薄的小身子气得发抖,兰茵搂住他的肩膀,慢慢地说:“杀人是要偿命的,他是个畜生,自然有王法整治。眼下连月这样不幸,若是文瀚再出什么事,让溧阳姑姑和姑父怎么活?毓成,你长大了,行事之前一定要深思熟虑,不可以冲动。” 毓成看了看她,复又低下了头,恨恨道:“可王法整治不了恶人,我听说……”他涨红了脸,嘴唇嗡动,兰茵奇怪,问他:“你听说什么了?” 他握了握拳,冷声道:“襄王向陛下请求,让萧毓希迎娶连月姐姐!” 兰茵心里咯噔一下,当下觉得荒唐大谬,可仔细思索,这世道对女子贞洁的苛求已至病态,这样的请求,就算心有不甘,溧阳和驸马也有可能不会拒绝。 怀里的毓成依旧愤懑:“可文瀚说姑姑和姑父竟答应了。” 兰茵突然觉出些苍凉伤慨,既是为连月,也是为这普天下的女子。她不由得将毓成搂得更紧,却无法填补nei心陡然陷落下的伤处。 岑武的声音破开音空传进来:“祁侍郎,您来了。” 祁昭大袖镧衫地走进来,见兰茵姐弟都苦着这张脸,不由得问:“这是怎么了?” 两人都未说话,毓成默默地从兰茵怀里挣脱开,对救命恩人略点了点下颌,心里却想着他和萧毓希走得很近,没准儿是一路货色。看了看守在院子里孔武有力的管家岑武还有一众小厮,心想这是在自己家,姐姐行事稳妥,跟吴连月的心智不可相提并论,这才跟他们道过别,满怀心事地往文渊阁去了。 毓成走后,院子里一下子安静空荡了下来,祁昭有所感应,问:“是不是在为连月伤心?” 兰茵没说话,只定定地看他。 祁昭太熟悉她这样的表情,抬手撩了撩她鬓前的碎发,陪她傻站着,也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兰茵才道:“我听毓成说,襄王和溧阳姑姑有意让萧毓希娶连月”,顿了顿,她又问:“之前不是说好了要把你和连月配成一对吗?” “出了这样的事,我和连月的婚事早没人提了。不是……”祁昭反应过来,“听你的语气好像很希望我把她娶了?” 祁昭虽然看上去放浪不羁,好像跟萧毓希一般无二,可接触下来兰茵知道他只是外表如此,其实是个很善良、热心肠的人。特别是想起昨夜他向人打听她时那副着急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若是连月嫁的是他,兴许不会太可悲。 但,一有这样的想法,她的心里就涌出些许难以名状的酸涩,再抬头看看祁昭,见他气呼呼地瞪着自己,一双眼眶里好像蓄了头凶兽,恶狠狠的样子。 她一改往日的清冷机敏,呆呆愣愣地摇了摇头,不,她nei心里很不希望祁昭娶别人。 她这副傻样子极大地取悦了祁昭,凶兽收起了青面獠牙,又露出温存柔煦的面容,抬头摸了摸兰茵的头,“乖,这就对了,我是你的,不能随便把我往别人怀里推,好歹也得顾念一下我的感受。” 朝霞散去,阳光正盛,撒到祁昭的面上,将那英挺秀拔的五官勾勒得愈加轮廓分明。 兰茵看得有些发呆,痴痴愣愣地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连月非得嫁萧毓希?” 祁昭看了看她,蓦然叹了口气:“溧阳姑姑是个睛明人,这样的情形,若是不嫁萧毓希,就得把连月送到庵堂里了此残生。委屈是有,可人家自己父母做下的决定,那也是权衡利弊之后的决定。” 兰茵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祁昭看着她罕见得流露出这种温顺而脆弱的样子,知道这些事触动了她的心事。吴连月出身皇室宗亲,又父母健在,被人欺负了,就因为对方是襄王世子,身份显赫,就得委曲求全嫁给欺辱过自己的人。更遑论自幼失怙,无凭无靠的兰茵自己了…… 他见兰茵的手交叠放于襟前,刚一伸出手想握住,就见岑武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郡主,宫里来人了,说是要宣旨。” 祁昭一怔,没想到竟这么快。他将手收回来,道:“我去nei室躲一躲,岑管家,你快将府中人都召集起来,到前堂跪听圣旨。” 岑武应下,叫了淑音和锦瑟侍奉在兰茵两侧,两个丫鬟为兰茵理了理钗环首饰,迎着她娶了前堂。 nei官声音尖细,带着些喜气的笑容,徐徐展开圣旨,慢吟吟念道:“宗女萧氏兰茵,滋尔柔淑,品貌端惬,今朕思馈,特赐婚与刑部侍郎祁昭。”nei官念完后,亲自俯身将兰茵虚扶起来,笑道:“祁府那边差不多也接到圣旨了,陛下赐了郡主妆箧二十箱,算是他老人家为您添的嫁妆。” 兰茵回过神来,忙让岑武给nei官塞了不菲的红包,连声谢恩。nei官暗自捏了捏那红包的分量,将兰茵拉到一旁,避着人低声道:“郡主可知陛下为何这么急着赐婚?” 兰茵懵懂地摇头,那內侍道:“陛下本来属意吴贵女和祁侍郎,可出了这档子事,宗室无光,也觉得怪对不起祁侍郎的,事必要给侍郎再配一门比吴家更显赫的婚事。这是他那一头,至于您这一头,那都是为了借祁家的势力护着您……” 兰茵越发疑惑,听那內侍道:“您可知?当夜襄王世子想掳的人本不是吴家贵女,而是您。因为月黑风高,吴贵女又穿着您的衣裳,这才让那群天杀的认错了 分卷阅读42章节 分卷阅读42章节 分卷阅读43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43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43章节 人!” 她吃了一惊,半天都不能从惊愕中走出来,看着nei官,说不出一句话。 nei官好像早已料到了她的反应,躬身道:“陛下是护着您的,不然也不会这么煞费苦心的安排。可到底是宗室里出了个这等悖逆伦常的腌臜事,若是传扬到坊间,那也是皇室无光。所以只能如此安排,到底郡主安然无恙,又得了门好亲事,也算因祸得福。” 兰茵已将事情听明白了,只觉胸前一阵阵地泛着恶心,nei官讨好似得朝她做了个揖,领着宣旨的太监告退。 岑武忙张罗着请他们去喝茶,nei官推拒道:“陛下还等着咱们复命呢,可不敢耽搁。”岑武便一直把他们送到门口,眼看着上了车辇,才回来。 祈昭刚才在屏风后将事情听了个大概,也只觉气血上涌,怒意凛然。刚从那后面绕出来,就见兰茵目光晶亮地盯着他:“这事不对。谢静怡口口声声她被丫鬟的一碗茶药倒了,一概不知情。她不知情为何当夜要那么不遗余力地夸赞我的衣服好看,才诱得连月非要和我换,若不是这样那些人怎会把连月当成了我?” 祈昭静默了一会儿,坦然对上她近乎质问的眼神,郑重其事地说:“你既然知道了她的手段,那么我便要嘱咐你,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 兰茵依旧目光铮铮,一字一句道:“所以,是谢静怡为了你才去算计连月。” 祈昭平静道:“兰茵,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可你有没有想过,陛下既然已查出当夜萧毓希的真正目标是你,那么怎会不知谢静怡也牵扯其中?如今,谢家、襄王府都风平浪静,这就说明陛下根本无意处置她。伤天害理也罢,悖逆人伦也罢,这些污名是打算让萧毓希都担下来了。” 兰茵颓然垂下头,缄然不语。 祈昭抬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牵涉朝局。谢静怡背后是京兆谢氏,是当年开国四世家里仅存的一脉,陛下总会给他们留三分薄面。再者,谢静怡一介女流,若是哭哭啼啼一口咬定是受了萧毓希的胁迫,不得已为之,谁又能拿她怎么样。” 兰茵避世多年,纵然一直留心朝局,可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地观摩所谓朝局政事的冷酷无情、利益至上。她心头梗着一块石头,无法纾解,从未像这一刻觉出深重的恐惧与无助,她戚戚然地仰头看向祈昭:“若是将来我和毓成也挡了别人的路,是不是也会有人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我们?” 祈昭隐有不忍,但上一世的那些云烟缥缈不散,透出绯红血色,紧紧缠绕着他。一时的难过打击总比一直懵懵懂懂,不知险恶得要强。他沉沉地点了点头:“会,而且会比这音狠百倍。” 兰茵断然道:“我不想让毓成涉险,若他注定没有那个命数,那么让他安安稳稳地长大,不去争不去强,就不会有人惦记着他。” 祈昭怔了怔,前世的他曾经对于兰茵的畏畏缩缩很是不屑,觉得她在毓成的事上优柔寡断、踟蹰不前,别说当时他无心帮毓成,就算他有心,胜算也是几乎没有。他也曾暗自在心里嘲笑过兰茵,既然她一心想让毓成认祖归宗,那么就该拿出手段去厮杀,众人置身烽火不保朝夕,唯有她爱惜羽毛躲得远远的,当这皇位会从天上掉下来吗? 重生一世,他放慢了脚步,耐心去听兰茵的心声,才终于明白,她并非胆怯,而是太过看中毓成的安危。她将毓成的性命看得比皇权至尊重要,所以才会瞻前顾后。这一点,难得至极。便是靖王和襄王,明面儿是为自己的儿子能入嗣天家在厮杀争夺,可他们心里也清楚得很,一旦踏上这条路,便是将身家性命连同儿子的命都悬于一线。 为了权势、富贵、荣华,可以决绝斩断亲情的羁绊,置骨肉亲情于不顾,一心去换取那充满诱惑的御座,这才是深埋于为子夺嫡之下的狰狞真相。 想到这一层,他竟有些羡慕毓成了。若是这个世上,有一个人能单单纯纯地爱他这个人,无关利益,无涉其他,可以为了他舍弃一切,那么他亦甘愿为之粉身碎骨。 上一世,他虽爱着兰茵,但这份爱真正走向巅峰便是她不顾一切替他挡了一剑死在他怀里的时候。重生之后支撑他的也是这份至真至纯的生死相随,为了这样的兰茵,他甘愿脱胎换骨成为另一个人,走一条比之前世更艰难的路。 想起前世的路,他不由得感慨万千,冲着兰茵苦笑:“你以为让他不争,就能独善其身了吗?从前毓成也没有争过,可我爹依旧处心积虑要在他的身世上做文章。是因为我爹没有得逞,所以安王府安然无恙,你才觉不出这其中的厉害。我只问你一句,如果他得逞了呢?” 兰茵容色澹静,“如果得逞了,那么毓成爵位不保,性命不保。而安王府,试图混淆皇室血脉,扰乱郡王成爵,满门遭殃,流放收监都是轻的,若陛下雷霆大怒,还有可能全家性命不保。” “你这般清楚,怎么会轻易生出退缩之心?” 兰茵摇了摇头:“毓成毫无胜算。” 祈昭笑道:“怎么会毫无胜算?他有你,还有我。”他捋顺着兰茵自髻垂下的秀发,“圣旨已下,我们很快就会成亲,你要信我,毓成是你的弟弟,我亦会将他当做自己的亲弟弟。” 兰茵心中一暖,在他灿若明珠的笑意中亦缓缓展颜,但还是不免忧虑:“你有没有想过,之前之所以会让你做 分卷阅读43章节 分卷阅读43章节 分卷阅读44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44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44章节 成许多事,是因为你父亲也好,襄王也好,他们都想不到你会帮毓成,你和安王根本半分关系都没有。可是从今往后就不一样了,你是毓成的姐夫,他们就会提防你,遇事也会更多地把怀疑放在你身上。那是两个老狐狸,怎么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还能让他们看不出半分破绽?” 祈昭早就想到这一层,但今天不想再与兰茵讨论这些沉重的话题,毕竟是他们期定婚约的大喜日子,何苦这么煞风景。于是他勾了勾兰茵端巧的鼻头,居高临下道:“郡主,你知道不知道何为夫纲?” 兰茵一愣,见他又生出飞扬不羁的姿态,无奈地等着他的下文。 “乾道为男,坤道为女,以夫为天……就是说,天塌下来有你夫君我担着,你就管给我暖床生孩子就行了,别的不用你草心。” 兰茵看了看徘徊于门外洒扫的下人,脸颊飞快镀上两抹嫣红,气恼地掐了一下他的胳膊。 祈昭捂着被兰茵掐过的地方嗷嗷直叫。 祈昭在安王府赖了大半日,估摸着毓成快回来吃午膳了才恋恋不舍地走了。甫一出门,他直奔谢府,有件事他得弄明白。 因为出了萧毓希那桩丑事,谢家一早就把谢静怡从襄王府里接回来了。为了避嫌,他从后门进的,在后院见着几个穿着粗鄙的男女哭哭啼啼地出来,手里提着粗布包袱,对着步伐传出清脆的哐当声,包袱没系紧,露出一点缝隙,他见里面银光流朔,竟是满包袱皮的雪窝银。 察觉到他的视线,引门的丫鬟道:“那是雪儿的家人,她一时糊涂受了世子指使给小姐下迷药,帮着绑了吴家贵女,老爷做主已赐了她白绫。她家里人还有脸来闹,也亏得老爷仁慈,没让他们空手回。” 前后两世加起来,祈昭也刻薄了半辈子,头一回觉得人家刻薄的,他蹙了蹙眉,道:“雪儿年纪轻轻的死了,也是可怜。她家里人没了闺女,自是要来找的。” 那丫鬟察觉出祈昭言语中的不快,便乖觉地住了口,没再言语。 一段插曲,他终于在后院西南隅的桑荫下见到了谢静怡。她两眼肿着,两颊微红,看来为了这事关起门没少受磋磨。但一见着祈昭,她整个人神采奕奕,薄薄白皙的面皮上像敷了层淡淡的珠光,全然没有丝毫为那个被她害了终生的女子而伤慨的神情。 他不是第一天认识谢静怡,早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发起狠来连她口口声声爱着的自己都能一刀捅死,又遑论对别人。 这样想着,强摁下心底的不适,开门见山:“你算计吴连月,仅仅只跟萧毓希合谋?” 谢静怡莹莹秋水眸微有闪烁,避开他的视线落在地上良久,又转了回来,唇角噙着一抹婉约的笑,望着他不语。 她的反应已是回答,祈昭还想亲口确认:“我爹?” 堂堂长公主府,戒备森严,又是宾客满堂的乞巧节,光是各家的扈从已数不胜数,都是未出阁的矜贵女郎,谁家又敢怠慢敷衍了。能从这重重守卫中把人劫出来,这样周密的安排,充足的人手,绝不是萧毓希能做到的。 他早有这怀疑,此事一出,襄王府连同谢府都受重挫,靖王和祈长陵是最大的获益方。可若是如此,那么就说明从一开始祈长陵就不是想让他和吴连月联姻,他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难道说他和兰茵被赐婚也是他一手安排的? 谢静怡依旧是那抹似是而非的笑,缓缓点了点眼皮,算是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祈昭气得想笑:“你图什么?明知道我爹和靖王蛇鼠一窝,专门伺着时机要对付你姐夫,你竟胳膊肘朝外拐帮着外人?” 谢静怡无辜而纯情地脉脉望着他:“这怎么能是外人,等将来我嫁了你,我不也得随你叫他一声爹?” 祈昭笑道:“你怕是不知道吧,今天早上圣旨已下,天家亲自赐婚给我和兰茵郡主”,微晒,带了几分嘲讽:“这声爹,你怕是随我叫不上了。” 谢静怡显然不意外,但听到‘赐婚’二字,仍旧神色森冷,但唇角的那抹笑却挂的稳稳当当,微微斜身,靠近祈昭,在他耳边吹气:“做不成正妻当个妾也行,反正你爹答应我了,他要是敢食言,我就去御前告他,说他处心积虑指使我诱使世子掳掠兰茵郡主,又巧妙安排换成了连月,目的就是让溧阳公主到御前大闹,毁坏襄王府的名声。”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数据恢复好了,表示怎么看人家远程草作这么简单,到自己手里就不行了,真是隔行如隔山。 ☆、第25章 祈昭真想看看谢静怡和祈长陵咬起来是什么样, 两条毒蛇缠在一起没准儿能以毒攻毒。他暗自腹诽,后退了几步, 朝着谢静怡比划了比划,道:“静怡, 你是京兆谢氏的嫡女,出身显赫。你姐姐是襄王妃,你长得花容月貌,你若是想嫁人, 多少世家贵婿由着你挑挑拣拣, 嫁给我做妾太委屈你了。” 谢静怡敛却了笑容,痴心道:“可我只喜欢你,长安的世家子弟太荒唐、太肮脏,我只觉得你好,从第一眼见你我就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 她靠近一步, 祈昭便后退一步, 拢着衣袖,很是无奈道:“我不一样, 我哪里不一样, 你说, 我改。” 谢静怡看着他不语,眸光渐渐凉了, 冷鸷如冰,问:“你是 分卷阅读44章节 分卷阅读44章节 分卷阅读45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45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45章节 不是心里有人了?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 祈昭万不敢把兰茵说出来,避开她咄咄逼人的视线, 恍然觉出自己竟有些怕她。 他这一逃避,全然可以看做是心虚,谢静怡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心像是被刀剜了一道口子,流出些粘稠的血,面上愈加温婉,盈然一笑:“是谁?吴连月?还是花街柳巷的哪个姐儿?” 祁昭霍然打断她,“与你无关。” 谢静怡顿了顿,收敛起笑意,冷静道:“怎会与我无关?思澜,这个世上你能找到比我更爱你的人吗?” 爱?她知道什么是爱吗?祁昭讥讽地心想,她的爱便是□□裸的占有,为了得到处心积虑,不惜伤害别人,眼看着得不到便要毁灭。若是世间的爱是这副模样,那岂不是荒之大谬。 他后退了几步,既已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么就没有久留的必要。谢静怡眼见他要走,也不出言挽留,只定定地问:“你真的不愿娶我?” 祁昭甫要转身,听得她这样问,点了点头。 她清亮地笑了笑,“不愿意就算了,当我非要赖着你吗?”柔软温煦的话中隐约藏着冷冽的冰刃,她继续说:“家中想让我入宫为妃,我进宫跟你姐姐做姐妹如何?你是没瞧见,陛下问我话时的神情……” 所有的一切终究要按着原有的轨迹走下去么?祁昭一时心狠,暗道又关了他什么事,是她自己要入那红瓦朱墙的重苑炼狱。但一时又心软,回过头,看着她道:“陛下多大年纪了?那岁数都够当你爹了,何苦这么想不开。” 谢静怡噗嗤一声笑出来,带着点小女孩的天真纯澈,漫然道:“那有什么关系,这天家富贵,皇妃尊荣,老点算什么?” 祁昭揉了揉额角:“他要就只是老也算了。就怕……”他环顾左右,压低了声道:“就怕不中用,你想想,他要是中用,还从外面过继儿子干什么?” 谢静怡微怔,缓缓而笑,桑荫流转于玉面,说不尽的娇娆妩媚:“其实这么看你还挺在意我的,不然我不进宫了,还是嫁你。” 祁昭吓得一哆嗦,觉得腿脚都有些发软,瞅了瞅后苑的窄门,心想不跟啰嗦了还是走为上策。 行至门辕处,身后传来谢静怡带点怅然的语调:“思澜,你一定觉得我狠毒。可是我有什么办法?你说陛下老,说他不中用,当这是什么秘密吗?我家里人一清二楚,还是要把我送进去。一个生不下孩子的嫔妃,将来能有什么出路。可我家里人不在乎,人家只想着我趁自己年轻多为家族谋些实惠,至于陛下百年之后我何去何从,那就看我的造化。谢家女儿多的是,嫡出算什么金贵?” “你瞧,人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可恨但也可怜,你要是可怜我,把我娶了,我保证以后不干一件坏事,行不行?” 祁昭将手扣在门辕斑驳的雕花上,道:“我心里真有人了,不能对不起她。” 谢静怡依旧是缓而平静的语调,不起一点波澜:“可你就算不娶我,也得娶郡主,娶一个是娶,娶两个也是娶,我不碍着你什么,你心里的人我也好好待她,成不成?” 祁昭背对着她沉默了良久,继而摇头:“我这辈子只娶一个,只好好待她一人。”说完,推开门走了。 谢府后苑开了大片的珍珠梅,风簌簌而过,白莹细碎的花瓣盈然坠落,顺着风回旋飞舞,美过一阵儿,便落到泥里,与尘埃混在一起。 谢静怡站着看了许久,觉得自己就是一朵珍珠梅,迟早是要落到泥里去的。 祁长陵对祁昭的婚事很是上心,召出了大小夫人们将黄历翻了个遍,将婚期定在九月初七。正室崔氏是祁皇后的生母,年近五旬,终日里捻一串佛珠在指尖不大管家里事了。只是坐在主位上,端正着身子口中喃喃自语着佛经,听着那些小妾们黄鹂鸟似得叽叽喳喳。 五夫人最年轻,穿了身桃红色蜀锦襦裙,摇着一柄福禄考秋叶团扇,风情妩媚地冲着祁昭笑说:“听说郡主可是个美人,咱们家大郎好福气,觅得个出身好长相好的正妻,依着我瞧,比吴家贵女都强。” 话音一落,祁长陵狠瞪了她一眼,五夫人立马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讪讪地闭了嘴。祁昭看在眼里,好脾气地摆了摆手,笑道:“承五娘谬赞,我瞧着也就一般吧,没多漂亮。” 五夫人与祁昭年纪相仿,终日为着避嫌不曾过分亲近,此时见他温和近人,不像祁长陵那般严肃,不禁想多和他说几句话,用团扇掩了秀唇,笑道:“那还叫一般,可着长安城里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美人。” 一谈论起女子美色,其余几个夫人也来了兴致,加入他们的谈话中,堂nei一时花莺婉转,热闹非凡。祁长陵蹙着眉咳嗽了一声,众人才住了口,听他说话。 “聘礼的礼单我已拟好了,下面也都筹备着,这是陛下赐婚,咱们祁家承蒙圣恩,怠慢不得。” 祁昭收敛起吊儿郎当的样子,恭顺地应是。 祁长陵道:“你上次说想成亲之后搬到别苑住,我和你大娘商量了商量,也依你。” 祁昭忙含笑应下,五夫人戏谑道:“这小夫妻没有父母看着,可得悠着点,郡主娇滴滴的,可不经……”她出身市井,胸无点墨,在深宅大院里浸银的时日也短,说起话里没个把门的,又因年轻受宠,无人训斥指点她。众人也只是听 分卷阅读45章节 分卷阅读45章节 分卷阅读46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46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46章节 着,暧昧地笑了笑。 祁昭不由得顺着她的话想象了一番,重生前的闺中记忆尚且鲜明,眼前好像飘起了旖旎绣罗帐,不由得心旌荡漾。 久未开口的大夫人陡然说:“思澜,你要成亲了,别忘了去祭拜你母亲。” 话一落地,屋nei寂寂无声,众人都显露出尴尬神色,顾忌地看向祁长陵。他的面容僵硬,眼底漫过音翳,转而很好地掩盖过去。 祁昭的唇角依旧挂着笑,看过祁长陵,最终把视线落在大夫人身上,深躬揖礼,道:“思澜知道了。” 祁府里热火朝天,安王府也不冷清,岑武将压箱底的硬货都搬了出来,和府里的老人一起参谋着兰茵的嫁妆礼单。 “祁家送过来的聘礼单子可挺贵重,咱们安王府不能跌了份儿。”说完,岑武又将头埋进粗重的楠木箱子里,在金玉瓮罐里拨弄择选。 兰茵摸着绸缎坊新送来的料子,软绵绵的云缎,以金丝线密密匝匝绣出如意团花,底子是极纯正的红。淑音看出兰茵喜欢,灵巧地说道:“那边说只是给郡主看看料子和丝线,您若是喜欢可以自己描下想要的样式给她们绣,从现在开始赶工,到婚期正好来得及。” 她点了点头,锦瑟又将包银楠木首饰敞开,里面陈杂着数根簪钗和配套的头面耳铛,上乘材质流转出莹润光泽。 兰茵刚朝着首饰伸出手,被人一把摁住,她抬头,见毓成气呼呼地看着她:“姐姐,我跟你说了三遍,你都没听见!” 兰茵一愣,“你跟我说什么了?” 毓成秀致的面容隐隐流动着怒气,瞳眸乌黑亮熠,盯着她,说:“文渊阁的崔学士要去淮西拜访隐居的大儒,我想跟他一起去”,顿了顿,又道:“益阳县也在淮西,我想顺道去看看临清大哥。” 兰茵脸上的笑靥渐淡,低下头想了想,说:“你若是想去,便去吧,只是路上多留些心,听说南郡不稳当。” 毓成道:“若是临清大哥知道姐姐要嫁人了,得有多伤心。” 岑武佝偻着腰看毓成,觉出些不妥,道:“殿下,郡主和祁侍郎的婚事是陛下指婚,您以后可别再说这些话了。” 毓成两条绣眉蹙起来,盯着兰茵的脸,“虽说是陛下赐婚,可是姐姐喜欢那个侍郎……”被他这样盯着,兰茵竟生出些心虚,一时语噎,还是淑音反应快,忙笑嘻嘻道:“喜欢还不好吗?若是陛下给郡主指了一门她不喜欢的婚事,那才是该哭呢。” 毓成低下了头,依旧一副低落样子。 兰茵正拉着他的手低声劝哄着,小厮进来禀报:“卢府那边夫人病重,卢侍中连夜请太医入府,那边闹闹哄哄,看来是一夜不得消停了……” 卢楚母亲的病症陡然加重,祁昭亲自向康帝请旨,请求准许卢楚回京探望。因着吴家出的事,康帝私心里觉得怪对不起祁昭的,这个卢楚提起来他还有些印象,知他当初被贬谪也是无辜受累,便准了祁昭所请,下了圣旨特赐卢楚回京探亲,由驿站发出去,走官道直奔淮西。 祁昭算计着,若是能星夜兼程把圣旨送到卢楚的手里,兴许他还能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 ☆、第26章 为别人筹谋一番, 也激起了他的孺慕之思。祁昭去母亲坟前燃了两柱香,盯着上面的字许久未挪动身体。 卢梅氏之墓。 记忆中母亲在他幼时颇得祁长陵宠爱, 她出身不高,是从南方来的歌姬, 头一次在秦楼楚馆里亮相,弹了首《凤求凰》,被祁长陵看中当即赎身娶回来当二夫人。 祁长陵是个很严肃的人,可对着他母亲时也会有开怀大笑的样子。幼年的祁昭无忧无虑, 调皮捣蛋, 因他知道自己闯了祸父亲要打他时只要母亲说情,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直到有一天下午,他顽皮地躲在母亲的牙床底下,不小心睡着了,过了不知道多久被激烈的争吵声闹醒。隔着缀下碎璎珞的床幔他见着母亲和父亲吵得厉害, 未及, 父亲竟掐住了母亲的脖子。紧绷有力的手指在细嫩柔腻的脖颈上越收越紧,母亲无力地挣扎, 蓦然间发现了躲在床底的祁昭。 她拼着最后的力气, 朝祁昭摆了摆手, 示意他藏好,不要出来。 那时他才只有十二岁, 被恐惧所支配也不敢出来,眼睁睁看着母亲软沓沓地倒在地上,再没了气息。 空中飘起了细雨丝, 沁凉如霜,轻轻袅袅地落到祁昭的脸上。 这么多年,许多个夜里他一闭上眼就会看见当时的场景,他母亲瘦弱纤细的身体在祁长陵的手心里瑟瑟发抖,徒劳的想掰开缚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最终无法做到,只能在自己儿子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向死亡。 从那以后父子渐生隔阂,再也没有从前的舐犊情深。 他的心情好似随着低雨的天气也音沉了下来,李长风给他撑起了伞,担忧地看了看他:“公子,你没事吧……” 祁昭摇了摇头,李长风又说:“赤枫招那边有新指令。”祁昭摸了一把落满雨水的脸,问:“什么?” “因这次吴家的事,襄王府受重挫,那边让公子想办法,早日恢复局面。” 祁昭冷笑:“萧毓希干下这等丑事连累整个襄王府声誉扫地,自那以后陛下再没召见过萧毓桐,前边的功夫全都白费了,我就是个神仙也没那么容易恢复局面……” 李长风知道他今日心情不 分卷阅读46章节 分卷阅读46章节 分卷阅读47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47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47章节 好,便劝道:“赤枫招那边也明白,公子不如先答应下来,往后走一步看一步,也是咱们说了算。” 他点头,望着满天霏雨,恍然忆起母亲死后的一个下午。他如这般心情寥落地在母亲墓前流连,自身后走进一个中年男子,他雪色夹袍,容颜儒雅俊秀,垂眸看他,“想为你母亲报仇吗?” 他的声音缓慢而有韵律,仿佛有着蛊惑人心的魔力,祁昭望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可是你太弱小了,想要复仇,就得依附于强大。” “赤枫招,听说过吗?” “入得此门,不侍君王,只敬天地,非死不得出。” 那样的时节,本不该有红得似火的枫叶,可偏偏手中的一小片枫叶红得灿烈炙热,与周遭墓地里灰蒙颓败的场景格格不入。 他曾经翻阅典籍,试图找出关于赤枫招的只言片语。所查到的,仅仅是成立于玄贞年间,总部设于吴越郡,以帮助官府平叛冤假错案为己任,颇得百姓拥戴。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正义且良善的盟派,与如今这个不择手段渗透朝局、扩张势力的组织全然不同。 这世间的堕落总是比想象的容易,盟派也好,人也好。 祁昭从母亲墓前回来后便好似将所有的抑郁、音骘都留在了那里,一如从前开朗,忙于政务之余便是张罗着修缮东盛巷的别苑,好用来娶媳妇。 他让辰珠和筱盏先过去,又让封信帮着张罗买了几个样貌周正的丫头进来,往日清冷的别苑瞬时热闹了起来,当真先有了些家的味道。 这期间兰茵曾与他商量想去溧阳公主府看看连月,被祁昭拦了下来。吴连月于萧毓希的婚事定得很是憋屈,他去过几次,吴家人见着他都是神情复杂,充满不甘。取而代之的兰茵若是这个时候上门,更加不会有好脸色看。 他让兰茵备下厚礼给吴家送去,权当尽一尽抚慰之心。吴家收下了,并且回了信,说公主和驸马都很感谢郡主惦念,劳烦她费心了。 经此一事,溧阳和驸马待兰茵再不如往日亲厚,倒是疏远了许多。每每虑及此,兰茵都很是郁闷,但想一想彼之遭遇,又觉得还算在情理之中。 吴家也是嫁女儿,婚事备得相当低调,兰茵也不好张扬,特意嘱咐了安王府低调行事。一来不想太招人眼,二来也不想让吴家多心。 比之两家婚事更低调的,是康帝下旨册封谢氏静怡为淑妃,以一顶小轿从顺贞门抬进了宫。 此举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宫中多年未迎新人,谢氏进宫让那些本以为襄王已彻底没戏的人大为惊愕。谢氏与襄王本是姻亲,在外人看来俱荣俱损,朝局本已向着靖王那边倒去,如今,油滑些的人又开始两边掂量着了。 置身于两王相争的事外,毓成在八月初收拾行装跟着文渊阁大学士崔明珠去了淮西拜访鸿儒。虽然崔明珠平日里恃才傲物,满朝文武向来极少有能被他放在眼里的。但这件事他却办的很妥帖,特意上门向兰茵保证,他定会照料好毓成,不让他有丝毫差池。这样也直接说明了毓成确实很得文渊阁里那帮儒学士的喜欢,虽然她暂且尚不能明白祁昭所说的‘刀笔剑墨’的含义,但起码不算是坏事。 毓成走后,在朝中很是吵了一阵子的‘裁撤冗僚’最终以祁长陵一派的胜利而告终。但这场争论让一个国子监监生脱颖而出,他名曰顾瑀,字江生,学识渊博,善工翰墨,很得康帝赏识,将他纳入中书,册为nei舍人。 只有祁昭知道,前世里顾瑀以其刚直不阿很得吴驸马青睐,便撮合他迎娶了自己的女儿连月。顾瑀君子之性,洁身自好,温煦和善,与吴连月相濡以沫,夫妻投契,恩爱非常。 可是这一世,一切都晚了,他来的太晚,让本该被清风霁月环绕的连月滑入了那个污浊的火坑里。 卢家大夫人的病情日益恶化,而益阳那边却迟迟无音讯,总不见卢楚归来。 祁昭这才觉出些不对,召卢楚回京的圣旨七月份就发出去了,就算走得慢路,从益阳到长安一个来回二十天绰绰有余,两个月过去,卢楚竟迟迟没有动静。祁昭知道他是个孝子,绝不会在知道母亲病在危笃时故意耽搁,这才意识到益阳那边怕是出了什么事。 他派了一个刑部枢密以查阅案卷宗的名义往益阳去一趟儿,办完了这些事,便到了九月初七,他终于将自己心心念念的兰茵娶回来了。 鎏金烛台上彻夜燃着红烛,绡帐上以金丝线绣着交颈相依的鸳鸯,铜钩束着,丝丝漾漾地垂落下来。兰茵坐在榻上,大红嫁衣摆尾冗长,几乎铺展开了大半个绣榻,缎子上密匝匝绣满了纹饰,如开在红锦上的粼粼金光,映着烛光摇曳熠熠。她发髻高挽,钗头凤垂下细密编缀的碎金璎珞,流光闪烁的漾荡在耳畔。 祁昭这个新郎倌被外面那帮纨绔子弟灌了许多酒下肚,走起路来晃晃悠悠,高容易步履蹒跚地走到了兰茵跟前,她静静坐着,手里举着薄绢团扇恰恰挡住秀面。 罗袖顺着胳膊滑落下来,露出一截雪白的亵衣和莹然如玉的皓腕,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扇骨上,微微颤抖着,有些紧张的样子。 祁昭看着这样犹抱团扇半遮面的兰茵,于醺醉间觉出nei心的万般盈实。这是他的妻,前世与他生死与共、共赴黄泉的妻。他寻寻觅觅两世,于重生后苦苦经营,终于自万千荆棘中趟过,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 分卷阅读47章节 分卷阅读47章节 分卷阅读48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48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48章节 他将团扇拿开,兰茵微微低垂下头,唇如红玉,睫宇微颤,细腻柔嫩的脂粉上扑了两团桃色胭脂红,在满壁红锦金尊的映衬下,美的像个睛心雕琢的偶人。 祁昭坐在她身边,将她的手自层层叠叠的绸缎中摸出来,发觉那如云缎绵软柔韧的小手中浸着凉凉的汗,他笑了,凑近她耳畔,轻声问:“你是不是有些紧张?” 烛光中的兰茵脸颊愈加绯红,臻首低垂,声线含着沙哑:“没有。”眼波闪烁若受了惊的鹿麋,尽显口是心非。 祁昭靠得更近了些,想再逗逗她,两人繁杂的袖氅绞缠在一起,红脉脉的一片。他蓦然注意到,兰茵秀发上簪的金钗珠珀华光如星矢,却有一枚白玉簪隐没其中。与华美的金饰相较,它简朴渺小,流转着乳白光泽温润不够张扬。但却看得祁昭痴痴愣愣,心中温暖。 那是当日他赠与兰茵的玉兰簪,她收的勉强,最终却戴着它走进了新房。 注意到他焦灼在玉簪上的视线,兰茵抿唇浅笑,青黛螺子勾勒出如画的眉目,这一笑有万千芳华绽开,惑得祁昭愈加痴迷。 他微微倾身,在兰茵脸颊印下一吻,唇齿与肌肤相接,触之柔腻与温滑,贪恋着这熟悉的感觉再也舍不得分开。细碎的吻顺着颊侧下移,辗转于丹唇,碾磨撕咬,手也开始不安分,摸索着去解帛带。 然而半柱香过去,祁昭郁闷地探起身,低头看向兰茵的腰间,那五胜结稳稳当当地扎在丝绦上,嵌在帛带中央,只是被祁昭扯得有些松软。 兰茵被他吻得气息错乱不稳,两颊像是火灼一样,将手指覆上胜结,声音细若蚊蝇:“还是我来吧。” 白皙纤细的手指灵活地拨弄着复杂盘桓的丝绦,幻影一样地拆解开,捋顺着因打结而蜷皱的丝绦,愈发显出几分慌乱。 祁昭回想起前世的场景,彼时奉旨成婚,两人并没有感情,依照俗礼兰茵这一身繁杂冗长的嫁衣是由四个丫鬟合力脱下的。刚才他在推门而入时是见着门前徘徊着穿着喜庆的小丫鬟,被他借着酒气轰走了,并扬言谁要是敢打扰他和夫人入洞房,一律乱棍打出去。 ……这会儿要是再出去叫人,是不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12点更新哈,后天开始恢复正常的更新时间,早上10点~~~ 再宣传一下我的新文,《折腰》,今天开更,欢迎大家去专栏收藏 ☆、第27章 他硬着头皮帮兰茵把衲珠缕金的外裳脱下, 把这沉甸甸的衣物搁置好,又去脱软缎锦衣, 这该死的锦衣足有四层,从雀翎瓒金丝到梅花飞缀再到单色无刺绣, 脱得他大汗淋漓,烦躁不堪。 终于将锦衣脱完,他又把兰茵摁住妆台前给她拆假髻、发饰。一根小小的发簪勾连了数道秀发,稍稍一心急用力, 他的兰茵便吃痛浅呼, 吓得他赶紧收起猴急,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地拆解。 拆下几根簪子,他好似渐入佳境,显得不那么手忙脚乱了。兰茵透过铜镜看向身后的夫君,柔声道:“思澜,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祁昭的手指灵活跳跃于她的发髻上, 点了点头:“问吧。” “你……是何时开始喜欢我的?” 祁昭怔了怔,解髻的手微滞。兰茵察觉到他的迟疑, 心中有些忐忑。长久以来她总是处于被动, 是祁昭一步步靠近她, 关怀她,为她筹谋, 替她消灾。可是想要追溯源头,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祁昭待她开始热络,而又为什么如此待她, 却是一片迷雾,辨不明白。 在身后的一片静默中,兰茵的声音有些怅然:“思澜,你是喜欢我的吗?你自己确定吗?” 一直处于迷楞状态的祁昭陡然回神,他放下梨花木梳,绕到兰茵跟前,蹲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说:“兰茵,你怀疑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怀疑我对你的心。也许其他的事情我暂且想不通,可是我自己很肯定,我爱你,这是毋庸置疑的,如果我有半句谎话,让我不得……” 兰茵捂住他的嘴,望向他眼底那一抹凝簇深邃的光,宛如可以将广袤源海深纳其中,令她不由得生出些心安。 祁昭任由她捂着自己的嘴,俊朗却天生带着几分不羁恣意风情的面容难得的乖巧柔顺起来,他眨了眨眼,盈盈亮亮地凝睇着兰茵。 兰茵轻启檀口,极慢极慢地说:“我信你。”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半是撒娇半是嗔怪地说:“都已经嫁你了,现在不信也有些晚了,索性一条路走到黑,你是个火坑我也跳了。” 祁昭将她揽在怀里,吻入她的颈间,那股清幽的兰花香气充盈于鼻翼之间,他不由得醺醺然,脱下她的寝衣,在她红似彤花的脸颊上浅啄了一下,将她拦腰抱起走入销魂帐里。 两人前世做了近十年的夫妻,床榻之间的事祁昭并不陌生,可如今在他身下的是稚嫩的兰茵,她柔软、温香,可是却因为紧张而有些别扭。祁昭亦失了理智,力道没有把控好,惹得兰茵泪眼汪汪,紧抓着他,轻轻喊了一声疼。 祁昭停下动作,怜惜地抱住她,故作轻松地说:“别紧张,放松些,一会儿就不疼了。” 怀中人儿果然软濡了下来,她绵绵地靠着祁昭,略蹭了蹭他的脖颈,祁昭当下有些难受,觉得自己快要烧灼起来了,他又覆上兰 分卷阅读48章节 分卷阅读48章节 分卷阅读49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49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49章节 茵,适着刚才的旧韵,寻幽到底。兰茵刚刚放松了些,便觉自己好像被撕裂了一样,从未有过的疼痛袭来,令她瑟缩颤抖。 她像被抽掉了筋骨,浑身无力,但仍勉强地推了推祁昭,气恼道:“你这个骗子……”祁昭像只不知餍足的猛兽,贪婪地覆上了她的唇,将后面的话堵了回去,一直吻到兰茵没了脾气,像只被驯服了的小猫温软地缩在他的怀里。 他把这只小猫像剥花瓣一样一层层剥开,自己身上沾了她的血,她越发幽怨地可怜兮兮看他,在他又要扑上来的时候飞快抓过被衾把自己裹起来,鼻音深重地哀求:“今夜就到这儿吧……” 祁昭身体难受得紧,也可怜巴巴地看着兰茵,跟她隔着被衾对峙。 兰茵在触到他眼底深浓的劫掠之色,像是据守防川一样,目光洌冽地看他:“思澜,你不爱我,不心疼我。” 祁昭跟她对视了片刻,哀声倒在她身侧,隔着被衾抱她,像是念佛谶一样喃喃自语:“我爱你,心疼你……” 兰茵笑了,垂眸看他露在外面睛壮的胸膛,将被衾掀开一角,轻声说:“那你进来,别着凉了。” 祁昭替她把被角掖好,怨念颇深又无可奈何地叹道:“我还是在外面吧,怕控制不住自己犯了兽性。” 兰茵有些好笑地看他,蓦然想起了出嫁前乳娘对她说的,不管男人在外面装的多么清矜雍贵,上了榻都是一副模样。她这样胡思乱想了一阵儿,蜡烛烧到了烛花上,绯红的剪纸化作灰烬,耳边渐渐传来祁昭轻眠的酣息声,他像是睡得极不安稳,一个劲儿地往她身上蹭,口中念念有词。 兰茵凑在他耳边听,他好像在说:“我不会让你死,谁也不能害你……” 兰茵的脑中划过一些微妙的疑惑,不禁靠他再近一些,见他似是陷入梦魇,眉宇紧蹙,呢喃道:“谁也不能把你抢走,卢楚也不行。” 她愣了愣,默默地将被衾掀开把祁昭拢进来,挪动了一下因方才的□□而隐隐作痛的身体,靠在他的身上,闭上了眼。 自父母亲离世后,兰茵已记不清倚靠在人怀里是一种怎样的滋味了。这一夜卧房中红烛长明,香馥弥漫,好似睡在了云缎上,周遭尽是温柔缱绻的静好模样。 她睡得本来极沉,可是被身上的痛所惊醒,一睁眼见祁昭抱着她大汗淋漓的动作着,又羞又恼,想去推他,手却被祁昭半路劫进了掌心。 他声音暗哑,带着一丝哀求轻哄,慢慢地说:“兰茵,娘子……” 兰茵想起之前他的呓语,心软了下来,不再推拒他,只幽幽地叹:“可是疼,好疼……咝……”她倒吸了口凉气,因祁昭突然而来的粗鲁。 祁昭忙去哄她:“总是会疼的,以后就好了。”他言语轻柔,可动作却越发没了节制,像是要把怀中的软玉一口吞下去一样。 外面的丫鬟彻夜守在檐下,本来入幕之时,听见里面的响动还捂着嘴偷笑,可也只响了一会儿便没了声,几个正当妙龄的小丫鬟聚在一起议论,没想到祁侍郎那么个不羁性子,还挺会心疼人的。 可也只安静了至多一个时辰,里面又窸窸窣窣的闹腾了起来,且这一会儿比最开始明显激烈了许多,她们面面相觑,守着春闺,一开始还能听见兰茵郡主绵软如丝的哀求声,过了一阵子,只能听见男子喘着粗气的声音。 淑音也守在外面,她有些担忧地想:郡主初尝人事,听动静里面这般激烈,该不会是晕过去了罢。 里面的动静几乎是响了一夜,等晨光微熹之时才消停了些。 兰茵是被投洒进来的阳光所晃醒,她睁开眼,微微挪动了下身体,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的祈昭便醒了。他俊朗的眼角飞着旖旎的桃花红晕,犹如饮过甘醴,带着微醺,沾着睡意,眼神朦胧地低头吻过兰茵。 两人裹在被衾里,连寝衣都未来得及穿,兰茵脸颊微红,默然低下了头。 辰珠推门进来,站在幔帐外轻声问:“公子,该起了。今日得向老爷和夫人们奉茶,再迟就耽搁了。” 祈昭轻微地叹了口气。 他起身给兰茵找回寝衣披上,将她扶起来,见她秀眉紧蹙,每挪动一下身体都好像是忍着剧痛一样,他不禁问:“怎么了?” 兰茵含怨地晲他:“你说呢?” 昨夜那些旖旎场景自脑中飞过,饶是脸皮比城墙厚的祈昭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这具十七岁的身体不同于重生前的光景,血气方刚,又贪欲极强,且揣着从前许多记忆,行起事来驾轻就熟,花样百出,毫无经验的兰茵落入他手,自是被折腾惨了。 他轻咳了一声,揽着兰茵下榻,外边早已备好了热水。 淑音和锦瑟伺候兰茵去nei室更衣,两个小丫头一看到自家郡主的身体,都不由得红了脸。慌忙给她穿上里衣,披上丝萝裙,外罩雀翎绣裳,拿脂粉把脖颈上的红痕盖住,又给她敷了妥帖的妆容,这才领着她出去见已在外面等候多时的祈昭。 祈昭和兰茵去正堂向祈长陵和诸位夫人请安奉茶,祈长陵倒是难得的随和,只嘱咐了几句好好过日子,再没有赘言。 而坐于下首的五夫人拿柔荑轻捂了嘴,跟一边的四夫人轻声调侃:“瞧郡主脸色还好,这走起路来忒别扭了,大郎到底年轻,不知道心疼人。” 四夫人朝她挤了挤眼,两人心照不宣,在戏谑间却没由来的生出些羡慕的情丝 分卷阅读49章节 分卷阅读49章节 分卷阅读50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50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50章节 。不禁将视线看向自己的夫君,祈长陵已喝过兰茵奉上的茶,端坐在一边,鹰眸不怒而威,颇具气势,可是再威风赫赫的气度也难掩迟暮,他的面皮松耷,还有些褶子爬在脸上,抛去显赫的地位而言,也只是个老人了。 两个正当妙龄的如花美眷一时怅然,各自低下了头。 奉过茶后,祈昭向祈长陵请了意思,便让辰珠和封信张罗着搬回东盛巷的别苑。 祈昭拉着兰茵的手刚走入回廊,便被大夫人叫住了。 她手里捻着佛珠,在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姑姑搀扶下迈出来,兰茵忙松开祈昭的手,上前扶住大夫人。 大夫人看了看她,将视线落在祈昭身上:“回去了就好好过日子,你还年轻,得把心思放在前程上,这个家……能不回就别回了。” 兰茵心里疑虑,虽说两人不是亲生母子,可到底是有嫡母的名分所在,怎么当着她这个新嫁妇将话说得这么直白。再看看祈昭,却无半点恼色,反倒是十分恭敬地垂首听着。 他说:“大娘,思澜出去独立门户,不能在您身边侍奉了,你要保重身体。” 大夫人点了点头,眸光中闪过慈爱与牵念,只道:“你也多保重。” 兰茵见他们情真倒不像作伪,想了想,道:“大娘放心,媳妇一定会照顾好思澜。” 大夫人一怔,倒像是没料到她会这样说,重新认真地打量她,罕见地露出一丝笑颜,将自己腕上的佛珠褪下给兰茵戴上,道:“你们且去吧。” 兰茵和祈昭一齐向大夫人行过礼后,便径直出了祈府上马车回别苑了。 马车辘轳,在清晨的街衢上碾滚而过,祈昭默不作声地坐在榻垫上,想起前世冷面佛心的大夫人。一直爱护他,保护他,甚至最后那扳倒祈长陵的关键性证据都是她给他的。 这样一个好人,最终的下场却是吞金自尽。 他一时觉得心有些闷,烦躁地掀了掀车幔,兰茵伸手拉住他,柔声问:“思澜,你怎么了?” 祈昭转头望向自己的妻子,她眸光柔粼,充满关切,他很想向她倾诉这些积压于心的事,可……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挑了挑唇角,带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苦涩:“我可能只是有些累了。” 兰茵神色微黯,不再多言语了。 这一行回了别苑,还没坐稳当,刑部那边先传来了消息,说是吏部尚被牵扯进了一桩人命案,尚书大人那边托请祈昭去探听一下。 祈昭尚在休沐中,正换了便服要与兰茵用午膳,李长风一回给他这消息自是很不受待见的,祈昭拿着筷箸抱怨:“我正是新婚,这许尚书也太不近人情了。” 李长风看了看兰茵,道:“许公子是昨夜在祈府喝过喜酒回家的路上出事的,他酒后失德,调戏了一个良家女子,谁知今天一大早那良家女子被发现死在自家五里之外的河里,仵作已验过尸,是被活活扼死的。现在许公子已被刑部收押,大人也知,刑部尚有些龃龉,他不好直接干涉,也是无人可托,才要劳烦大人。” 兰茵听后便劝:“你去吧,左右家里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一些琐碎杂物,也用不着你。” 祈昭才放下筷箸,正要起身,听兰茵道:“可是如果这许公子当真杀了人,你可不许以权谋私,给这纨绔脱罪。” 祈昭见兰茵眉目清凝,望着自己格外认真,不禁笑了,弯下身在她额上啄了一口,凑近她的耳畔,轻声道:“谨遵夫人教诲。” 祈昭和李长风出来门,李长风才调侃道:“公子,你现在可真够酸的,还谨遵夫人教诲。” 祈昭踹了他一脚,神色却凝重起来,问:“你刚还有什么话没说?” 李长风也收敛了笑意,道:“卢大人在今晨回来了,只可惜卢老夫人在昨夜过世,他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身侧静默片刻,祈昭斥道:“卢夫人过世,你该跟夫人禀报的,她也好去尽尽哀思,藏着掖着做什么?” 李长风道:“卢大人这次回来可是带着功勋,益阳水匪横行,卢大人不惜以身犯险,带着衙役深入河道,与之缠斗数月,终于令水匪尽皆伏诛。百姓人人称快,当地知州为他上表请功,陛下龙颜大悦,大nei传出风来,说是陛下有心留他在京中述职,不必回去了。” 祈昭道:“难怪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 李长风看了看他,牵过马匹缰绳,说:“大人也知道,祈大夫那边很不待见卢家,您也就罢了,夫人刚过门,还是别让她去犯公爹的忌讳。左右,现在丧讯还没传出来,等卢府那边都收拾妥当,自然会传出信来,到时候再徇礼吊唁,谁也说不出什么。” 祈昭翻身上马,掠了他一眼,道:“这一次你考虑的倒是很周到……”他脑筋微动,问:“不对啊,我派去益阳打探消息的枢密怎么没给我回信,按理说县令在当地剿灭水匪应是大事,不难探听的,怎么长安愣是一点消息没收到?” 李长风道:“我才要说,那个枢密路过浙川,遇上山洪,出了意外,不幸殒命。” 祈昭拉扯着缰绳的手微紧,嘱咐李长风盯着吏部那边给枢密的家眷争取从优抚恤,又想起什么,大惊道:“浙川不是在淮西境nei,毓成也去了那边,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李长风笑道:“大人还真是关心小舅子,安王殿下昨夜就回来了… 分卷阅读50章节 分卷阅读50章节 分卷阅读51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51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51章节 …” 祈昭奇道:“他回来了,怎么在喜宴上没见他……”他蓦然住了口,在喜宴上见不到毓成自然只能是兰茵的主意。权势滔天的祈家与安王府联姻,朝中多少人紧盯着毓成,即便他曾是入嗣立储的冷门,如今身上也该多了几分成算。 朝臣惯会拜高踩低,若是出现在喜宴上,少不得要受些追捧逢迎,他小小年纪未必会大而化之。 兰茵此举,应是借着他外出游历的由头,不想他太引人注目。 他心中了然,不再过问,只驱马往刑部去。 到了刑部,把已被收押的许知书提出来一问,头登时大了几圈。那臭小子跟见了救星似得扒着祈昭的衣角哭个不停,一个劲儿地喊冤,只说自己醉了跟姑娘说了几句下流话,她不愿意就让她走了,同行的许多人都可以给他作证,那姑娘离开他时还活蹦乱跳的。 祈昭忍着新婚被叫回来处理这些糟事的怨气,听他哭哭唧唧地把事说完了,又捡了几个关键之处反复询问他。这厮也不知是被酒色犬马糟践坏了脑子还是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吓傻了,说话颠三倒四,好几处重要节点得祈昭问好几遍才能确认。 最后他大约能理出个头绪,在昨夜亥时左右,许知书和好友们出了祈府的门,在登甲巷遇上了给当更夫的父亲送饭的吕氏少女绿云,因她有几分姿色,酒气上头的许知书调戏了绿云。但因对方反抗激烈,所以不了了之,过后大约是亥时两刻,许知书和好友们在广平巷分道扬镳,许知书上了许府马车直接回家睡觉去了。 他将口供理顺,派人去给许尚书送了个信,出了刑部大门,已是暮色清浅,天边飘着几朵昏暗的絮云,映着天光垂暗。 祈昭回家时院子里炊烟袅袅,一股香气飘转而出,熏得他饥肠辘辘。他进了前堂,见兰茵正在布置杯盘碗碟,长舒了口气,从身后抱住她,笑道:“我可真是命好,娶到这么漂亮这么能干的夫人。” 兰茵将他的手扒拉下来,将茶盅摆正,笑道:“我也是命好,嫁的这么油嘴滑舌的夫君。” 祈昭笑意更甚,往桌子上瞥了一眼,问:“怎么是三副碗筷?还有谁要来?” 兰茵的笑一下子僵硬了几分,捏着筷子的乌木银包边,半天没说话。 祈昭懂了,替她回答:“卢楚。” 兰茵有些为难地解释:“本想等着你回来再拿主意的,可他郑重其事地上了拜帖,礼数周到,言辞又客套,实在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  再宣传一下我的新文,《折腰》,是民国小说,存稿丰厚,也是日更哦~~今天开更,欢迎去专栏收藏。 新文刚开坑是最艰难的时候,各位潜水的就先不要养肥了吧【星星眼】,收藏一下,狸狸为了写这篇民国小说泡了好几天图书馆,买了好几本专业书籍,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第28章 祁昭看着兰茵, 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安抚似的笑了笑, “你做得对,从情理上来说, 他是我们的好友,既然回来了,理当请他过府一叙的,只是……”他心中有些奇怪, 卢楚的母亲新丧, 他怎么会有心情。 兰茵抬头:“只是什么?” 祁昭心想,等过会儿卢楚一身素服登门,兰茵这边自是瞒不住的。便将卢大夫人新丧的消息告诉了她,兰茵秀唇微抿,睫羽低垂, 许久没说话。 封信进来禀报, 说是饭菜得了,现在端进来吗? 祁昭道:“还有客人要来, 且先等等。” 封信退下去, 祁昭握着兰茵的手娓娓而道:“并不是我故意瞒着你, 而是我爹和卢家……”他拧着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他们是何时结的梁子。既已说到这份上, 我便告诉你,我起先向吏部尚书打好了招呼,让他在处置贬官任地上多照拂卢楚, 不要将他贬的太远。可我爹却先一步放出话:非离京百里之遥不得去。” 兰茵微诧,她并不知道还有这一段过往。但想起小来忿忿的话,不禁道:“你怎么不跟临清说这些?” “我怎么说?”祁昭无奈地说:“他与我本就有心结在,我这样一说,只会令他更多心。” 那时卢楚只是一介闲官,手中毫无实权,朝中也无根系,和长袖善舞官列刑部侍郎的祁昭在某些方面,判若天地。 他虽然温默平静,霁若清风,可是却敏感得很。 兰茵会意,慢慢地点了点头。 两人正将话说开,辰珠进来报,说是卢大人来了。祁昭和兰茵忙站起身来去门外迎他。 数月不见,卢楚消瘦了许多,他穿着麻襟缟服,腰身与袍裾都显得肥了许多,肤色也不像从前皓如玉脂,而是微微泛着黄,显得整个人nei敛端正了许多。 他向兰茵和祁昭道:“家中有事,未来得及向二位道喜,倒是失礼了。” 兰茵一怔,为这话里透出的疏离,她心中有些难受,见祁昭亦神色怅惘,强装出笑与他客套:“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倒是我们,未来得及入府吊唁,有些失礼了。” 兰茵寻了个他们都不说话的空隙,忙将卢楚让进了屋。祁昭走在最后,嘱咐封信可以上菜了。 这东盛巷别苑在上一世不过是祁昭避居议事之所,他未曾在这上面用多少心思。这一世,他知道兰茵和他婚后会在这里生活, 分卷阅读51章节 分卷阅读51章节 分卷阅读52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52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52章节 从最初的装潢、采买都花费重金,且用了许多奇巧心思。乍一进屋,便见一帧虫鸟泼墨画铺陈在墙面上,下面是赤木缕花案几,中间极为宣阔,但与nei室相隔是别具心裁的垂花拱门,以珊瑚嵌雕出花枝,这是时下京中从未见过的花样。 他的视线飞快掠过,不知缘何竟生出些孤寂凄凉之感,强撑着表情不让它崩了,只道:“这别苑好生别致,不知是谁的眼光。” 祁昭笑道:“那自然是我的。” 卢楚很是不信,“你?你的眼光向来令人咋舌。” 几个丫鬟端着羹碟上来,辰珠与淑音都认识卢楚,很是热络地向他问好:“大人,您可回来了,这次回来便不走了吧?” 祁昭剜了辰珠一眼,斥道:“上你的菜,怎么这么些废话。” 辰珠因自小跟在祁昭身边伺候,与他早已不似寻常主仆,有时更像兄妹,祁昭极少对她这样疾言厉色,她不禁恼了,很碾了碾地,掉头就走。 祁昭看了看卢楚,故作忿懑地向兰茵道:“这丫头总是没规矩,以后你可得好好管教。” 兰茵知道他怕让卢楚误会是故意探听,温柔一笑,说:“她口无遮拦也不是一天两天,何必跟她生气。” 卢楚瞧他们夫唱妇随的模样,将手搁在玄冰瓷的酒盅上,静声说:“辰珠不过是问了一句,你们何必这么小心,凭咱们的交情,告诉你们又何妨。陛下已与我商量,过一个月大理寺少卿出缺,想让我顶上。” 祁昭原本料想官位不会低了,可没想到竟是大理寺卿,这样一来直接与他这个刑部侍郎平起平坐了。他由衷地替卢楚高兴:“大理寺与刑部常务多有交叠,本就来往密切,看来以后得劳烦卢少卿多多照拂了。” 卢楚笑了笑:“我倒想照拂你,可也只是预定,也不知这一回儿会不会顺利。” 祁昭忙道:“天家无戏言,他既与你这样说了,准是十拿九稳的。” 封信亲自端了最后一道菜醋溜鱼上来,卢楚往那青瓷盘子里瞥了一眼,感喟良多的说:“益阳便是盛产鲈鱼,只可惜我去时山洪频发河口决堤,渔夫都不敢出海了,这样的美味终是少见。” 一说起山洪,祁昭又想起了那个受自己委派而去的枢密。随口接了句:“刑部有个六品枢密去那边出公差,也因为山洪稀里糊涂送了命。” 兰茵也道:“毓成随文渊阁的学士去淮西拜访鸿儒,听他说本想折去益阳看看你的,谁知中途遇上山洪,大学士顾念毓成安危,强拉着他回京,他一直念叨着临清大哥呢,若是他知道你不必再回去了,一定很高兴。” 卢楚勾唇,露出些温和笑意,道:“天灾总是难免的。只是那边驿馆倒还通畅,我收到了长安送去的书信,只可惜……”他神色微黯,“可惜已是两个月以后,我紧赶慢赶,终究是没能见上母亲最后一面。” 一提起这事,祁昭便觉负疚。他苦心积虑改写上一世那个凄苦寥落的终局,却音差阳错让卢楚受了这无妄之灾,没能在病母跟前尽最后一份孝心。 他沉默良久,直到兰茵说:“既然菜齐了,那么咱们动筷吧。” 觥筹交错之间,三人很多时候是温默不语的,这一桌不算单薄的宴席时常会陷入尴尬之中。 祁昭怀揣着心事,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总觉得卢楚有意无意在偷偷观察他的神色,像是有心探听些什么。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他便怎么也止不住。卢楚先是故意对自己的官位去留全盘托出,摆出一副坦而告知的姿态,然后又把话引到了山洪……他想知道什么,莫非是那个枢密在益阳做了什么? 稀里糊涂地将饭吃完了,祁昭对兰茵道:“你先去休息吧,我有些话要单独和临清说。” 卢楚闻言,没有再客套,显然这也是他所希望的。 兰茵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们两,卢楚打趣道:“你放心,就算打起来我也会让着思澜的。” 祁昭嗤之以鼻:“我用的着你让?” 兰茵见他们相互挤兑,反倒是放了心,便领着丫鬟一齐回了卧房。 门被关上,脚步声叠踏,茜纱窗外人影憧憧,渐行渐远,直到最后没了声响。 卢楚站起身来,走到祁昭跟前,倏然揪住他的衣襟,朝着脸颊给了一拳。 祁昭早有预感,没躲没避,生生挨了这么一拳。 他等着第二拳,可迟迟没下来,于是没所谓地擦了擦唇角的血沫子,笑道:“这就对了,想打人还是想骂人,干脆点来,在兰茵面前装的那个样子,我都替你累得慌。” 卢楚胳膊端着,细密织就的素色袖子翩然垂洒,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脸上浮出一抹温吞的笑意,却再不似从前如点墨般清淡,像是含了机锋,带着一些冷硬的锋刃。 “你好好待兰茵,不然,我总会音魂不散。” 祁昭心想,你还真是说到做到,上一世就因为我没好好待兰茵,让她受了委屈,你就不惜要横刀夺爱,一枝红杏入墙来。 可这一世,定不会再给他这样的机会了。 祁昭平视他,说了些出自肺腑的忠告:“你不要把心思放在兰茵身上,你最了解她,既已嫁为人妇定会心无旁骛,还是趁着大好年华另觅良缘吧。” 卢楚冷哼了一声,敛起袖氅,越过他往外走。走到一半,祁昭叫住他:“你今日是为何而来?” 面前人蓦然止步,若不是 分卷阅读52章节 分卷阅读52章节 分卷阅读53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53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53章节 背对着他,定会看见他僵硬的脸色。 “你母亲尸骨未寒,料想你也不会有心情特地来看看我和兰茵蜜里调油的新婚生活,特意登门是为了什么?” 卢楚勾起一抹不羁,继续往外走,道:“你猜。” 祁昭愣了愣,等到想起来要拿茶盅扔人的时候卢楚已走得没了影。 他满怀心事地回了nei室,见铜妆镜前,淑音和锦瑟正给兰茵拆发髻,辰珠缩在兰茵跟前抹着眼泪,兰茵拉着她的手正低声劝慰着些什么。 祁昭轻声咳嗽了一声,辰珠觑见他,忙站起身来要躲着出去。他一把把她捞回来,耐着心说道:“我那是说给别人听的,你自己个说你长没长脑子,临清刚回来,官吏升迁安置向来不到最后一刻不能落定的,那是机密,你就这么口没遮拦地去瞎打听,让他以为是我指使的呢。” 辰珠愣了愣,被泪水洗刷得莹亮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祁昭看。 祁昭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行了,你回去想想吧,以后说话带点脑子。” 辰珠懵懵懂懂地被淑音拉着退了出去。 一直对着铜镜梳理头发的兰茵眼看着丫鬟都退了出去,将梨花木梳放回妆台上,有些疑惑:“我总觉得你不必和临清如此疏远。” 祁昭弯身坐在榻上,凝着神色思索了一会儿,总也理不出头绪,便道:“我心里总是有种预感,道不清说不明的……”他抬头看了看兰茵,笑说:“怕说多了你以为我是小人之心。” 兰茵回眸看他,半天没说话,只盯着他的唇角:“这是怎么了?” 祁昭摸了摸裂开的伤口,细小却嘶嘶入肌理的疼,兰茵蹙眉,忙说:“别乱摸。”她起身从屉柜里找了药膏,拿手轻轻沾了乳黄色的药膏给他抹上,祁昭只觉一股清凉的蕴藉顺着伤口渗下去,浑浊着细微的刺疼。 见他默不作声的样子,兰茵有些担心,“有话就说,我不会多心。” 祁昭那琥珀色的琉璃眼珠深深许许地凝睇着兰茵,蓦然握住她的手,宽大而带着薄茧的掌心攥着柔软若无骨的小手,越攥越紧,直至最后竟有些发抖。 …… 清晨一大早祁昭便去了刑部,许知书的案子他还得继续过问,因疑点良多,他同尚书禀报延后审理。 淑音和锦瑟照常来nei室伺候兰茵梳洗,却见她披着寝衣站在窗前缄默不语,纤细的影子垂落在地上,迎着朝霞似锦,竟有着说不出的忧郁。 两人不明所以,却先看了一地染着浊液的帕子,脸红着收拢起来。淑音最是贴心,上前低声询问:“郡主,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兰茵双眸迷蒙,犹在出神,胡乱地点了点头。 清冽的浴水漫过肌肤,淑音不禁皱眉,待看清了更多,有些气恼道:“这样怎么能行,郡主是金枝玉叶,身体娇嫩,祁侍郎也太胡闹了。” 兰茵的神情依旧没有大的变化,只是嗓音微哑,犹如染了水雾的朦胧,慢慢地问:“如果一个男人只愿意与一个女子享床榻之欢,而不愿把心事向她吐露分毫,他会是真心地喜欢这个女子吗?” 淑音心里一动,有些意会了兰茵的抑郁寡欢。斟酌了良久,才劝:“您与祁侍郎是新婚夫妇,难免彼此不够了解,往后岁月长着,总要多多磨合。”她心里倏然划过一个念头,若是郡主嫁的是卢大人,这些事,这些烦恼定不会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六点差不多还有一更~~么么哒,爱你们。 ☆、第29章 兰茵将手搁在橼木浴桶的边缘上, 修剪光滑圆润的指甲片上染着鲜妍欲滴的丹蔻,像是娇花蒙了露珠, 沾着溶溶雾色。 她不说话了,如弯月的细眉微微蹙着, 如笼着一抹轻纱。 这些日子祁昭总是辗转于府邸和刑部之间,就算是休沐,却也不见丝毫松散。许尚书为儿子殚睛竭虑,多次上门恳求照拂, 起先几次被祁昭一顿数落。按照手里现有的证据很难给许知书定罪, 如今许尚书这做派让外人看在眼里,还以为他要徇私似的。 关于徇私一事,许尚书倒是有意无意地试探过他,能否看在以往交情的份上,为他在刑部奔走一二, 能为许知书争取免于牢狱之灾。 祁昭对这些话很是敏感, 立即问是否觉得许知书真的杀了人。许尚书立马变得谨慎,他自觉自家儿子纨绔荒唐有余, 但不至于敢去犯人命案子。 祁昭也是这样想到。便说句粗俗些的话, 许知书出入风月场所, 是红袖罗帷间的常客,什么样的人间绝色没有见过, 至于为了个民女而去杀人,把自己后半生都赔上吗? 他这样想着,觉得定是有什么证据被忽略了, 便绝心亲自去往死去的绿云姑娘家吕家村一趟。他正让李长风去收拾鞍马,却恍然见封信也在收拾包袱,大大小小的金纸元宝拢了一包袱皮,还附带着些香烛供果。 封信道:“夫人去要陵寝拜祭老安王殿下和王妃。” 他一愣,抬起胳膊照着自己的头狠拍了几下。 这日罕见的没有出门,只围在兰茵身边,一会儿给她温茶递香,一会儿帮她参谋衣衫,很是殷勤。兰茵见他这副样子,不禁浅笑:“我听封总管说了,我只是想着成亲后应去跟爹娘说一声我过得很好,让他们不要担心。你公务繁忙就去忙吧,不碍事的。 分卷阅读53章节 分卷阅读53章节 分卷阅读54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54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54章节 ” “什么不碍事。”祁昭从身后拥住兰茵,温煦道:“总得让岳父岳母看看我长什么样。” 兰茵心中一暖,面上挂着的笑容越发甜美和沁,正仰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要说些什么。李长风又在门外小声叫唤:“大人……” 祁昭陡然觉得烦躁,隔着茜纱窗纸冲外面叱道:“滚!” 李长风息了声,没再说话,只是没走,依旧在窗前左右踱步。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觉得先跟大人说一声比较好。” 祁昭又要开嗓子骂人,被兰茵拦住了,她低声道:“让他说吧。” 李长风如蒙大赦,连忙道:“大理寺少卿长孙乐请求致仕,陛下已恩准,并颁旨由卢楚大人接替大理寺少卿一职。刑部李尚书传来信儿,许知书的案子大人不必再费心了,他探听到陛下有意让大理寺接办此案。” 祁昭愣了,外面回完话的李长风脚底抹油般地溜了。 兰茵察觉出来些不对:“为何要让大理寺接办,这案子本已在刑部,莫非是天家对刑部不满?” 祁昭思忖了片刻,心里便有了些猜测,“可能是因为许尚书与我走的太近……”兰茵自觉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祁家本就纵横朝野,交友广阔,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许尚书的儿子被刑部拘了起来,他为儿子的性命而奔走也是常情,起码目前为止祁昭并没有做过逾越法度徇私的事情,天家性子沉稳,不像是会因为一点小事而轻易让案子转呈大理寺,这不等于是间接在申斥刑部办事不力吗? 兰茵能想到这些,祁昭自然也能想到,他只积在心里反复捉摸,在和兰茵去陵寝的路上突然开口道:“如果是转呈大理寺,那么大理寺卿不会亲自管,可是事关朝廷二品大员的独子,也不能等闲了之,多半会落在新任大理寺少卿的手里。” 秋凉如水,冷风顺着车幔的缝隙吹进来,兰茵打了个哆嗦,将衣襟拢得紧了些,细眉微拧,觉得更加奇怪了。 “临清过去是学官,通文墨讲学识,可从未办过案子。天家为何要将这样干系重大的案子交给他?” 祁昭通透地一笑:“临清虽然没有经验,可有一点他是胜过我的。” 兰茵微诧:“什么?” 祁昭将她凉滑的手握住,声音沉定:“他不涉党争,在朝中没有朋羽,没有根系攀扯,就能保证足够的公正。” 兰茵低了头,如墨晕染过的乌黑发丝顺着颊边滑落下来,将白如凝脂的秀致小脸勾勒得愈加端巧。她沉默了一会儿,道:“若是这样,说明天家对你已有了忌讳,你日后要小心些行事了。” 祁昭应下,探身将兰茵搂在怀里,衣袖垂落,盖住了膝前,淡淡说:“不过是因为我和襄王走得太近的缘故。” “天家总是不喜襄王,思澜也要多加小心,不要触了逆鳞。” 祁昭何等睛明世故,自然知道其中隐情,只是微晒,道:“要说天家也真是够小心眼的,就算当年襄王得了贤宗皇帝的赏识,差点挤掉了他的储位,可那都过去多少年了,还揪着不放,人都说君心似海,怎不见一点海之广袤,尽是幽深难以揣测了。” 兰茵在他怀里闭目养神,眼皮都没抬,说:“我看你的嘴太厉害了,连天家都敢调侃,哪天说顺了嘴,在外人面前也说出来,再让人告你一状,你就知道君心似海的厉害了。” 祁昭笑道:“那到时候还得劳烦娘子去给我求求情。” 兰茵闭着眼,秀唇微挑,道:“情我是一定会求的,就怕到时候你的皇后姐姐和当御史台大夫的父亲大人出面,也用不着我什么了。” 祁昭的笑容微滞,心中竟有些苦涩地想,兰茵还是太过天真,以为普天下的亲情都是如她和毓成一般,是荣辱与共,不离不弃的。他的姐姐,他的父亲,如今肯罩着他,宠着他,不过是因为他是手握权柄在朝中如鱼得水的重臣,若是有一天他什么也不是,萎靡落拓了下去,他们未必会冒着沾湿衣袂的风险去捞他一把。 他不想在这些问题上纠结,便调转话头,道:“听说近来文渊阁向天家呈送了一些新编的古籍名录,天家赏阅后龙颜大悦,询问之下,才知毓成也出了很多力,特意赏了他一套端砚。” 兰茵睁开了眼,美眸中尽显忧虑,叹道:“不过是一套端砚,你久未上朝都知道了,旁人肯定就更上眼了,我本不想让毓成这么快引人注目的,他才十二岁。” 祁昭安抚似的揉着她的手,道:“我倒觉得不是什么坏事。眼下萧毓桐受了他那位长兄的连累,已然在御前失宠,纵然是有淑妃的照拂,也不可跟过去同日而语。此时靖王独大,正是毓成展露风采的时候,你想想,靖王那个儿子萧毓常是什么资质,跟毓成站在一起,明眼人看着,不是高下立判吗?” 兰茵丝毫不见放松,说:“你也知道靖王独大,毓成这个时候冒头,靖王能饶了他吗?还有你父亲……”兰茵想了想,改口道:“还有父亲,他手段向来高明,只怕真施展起来,毓成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祁昭也想到了这一层,刚想说什么,马车一顿,伴着骏马低徊的鸣叫,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封信在车窗外回说:“大人,夫人,先安王陵寝到了,安王殿下已在前面等着了。” 祁昭一听毓成已在外面等着,便不多耽搁,忙扶着兰茵下车。踏上 分卷阅读54章节 分卷阅读54章节 分卷阅读55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55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55章节 平地,祁昭凝着兰茵的侧颊,轻声说:“所以我想扶襄王一把,让他分些我父亲和靖王的注意力。” 兰茵瞧着他这副模样,不知为何,竟想起了当日在溧阳公主府躲在屏风后听见的那些细碎传言,不禁又想起了那位谢家女郎,如今的淑妃娘娘,再看看祁昭,心情不可抑制的沉郁。 ☆、第30章 深秋时节, 熏风自南来,吹动衣袂裙裾飞扬。 他们远远见着毓成站在垒石墓碑前, 月白素锦的袍裾上绣着绿喙白鹭,丝线选的很好, 将银羽缕在月白织锦上,淡而不寡,显得矜贵清隽。 他看见了兰茵,本有些过分端正的面庞上笑容四溢, 作势就要往兰茵怀里扑, 但一瞬看到她身边的祁昭,生生止住了奔出来的脚步,正对着祁昭,极端正地揖了一礼:“姐夫。” 祁昭顿时乐了。为这一声温暖可爱的‘姐夫’,也为眼前这守礼规矩的少年。他平日里交往尽是些不修边幅的荒唐纨绔, 再不尽, 便是心思诡谲的音沉朝臣,鲜少有这样美好清俊的少年, 犹如这秋日午后澄澈明净的阳光, 潇潇清冽, 一洗污浊。 他摸了摸毓成的头,也不顾他别扭的神色, 应是塞了个红锦扁布包给他,笑呵呵道:“乖啊。” 毓成登时面色铁青,咕噜着眼珠抬头给了他一记白眼, 不情不愿地把红包收进怀里,还得继续跟他客套:“谢谢姐夫。” 兰茵看得笑不可扼,一扫刚才的音郁,拉过毓成的手将他揽到跟前,问:“家中一切可好吗?” 毓成挺直了胸膛,显出些小大人的老成和倨傲,故意瞥了眼祁昭,慢声说:“姐姐放心,岑武那边把田庄账目理的齐整,我们商量着,又往王府里添了些新人,从前旧人里选出些妥帖的帮着管账,料理春秋采买,一切都和姐姐在时一样。” 兰茵听他条理清晰,心放下了大半,又拉着他嘱咐了一些事,无外乎是低调行事,朝堂之上不可过分张扬。 三人摒退侍从,亲去墓碑前挨着上香,叩拜。 祁昭铺开前袂,跪在烧完的纸钱灰烬前,磕了三个头,心中默念:岳父,岳母,吾乃兰茵夫婿,亦是你们的女婿,苍天在上,二位魂灵在上,吾定会善待兰茵,帮扶毓成,你们只管放心,若吾有半句虚言,苍天不容。 兰茵在一旁看着,见自己夫君神色凝重,面容笃定,嘴唇又微微嗡动,好像在说些什么。不禁好奇,想不着痕迹地靠近听一听,可她刚一凑近,祁昭就平整衣袂站起身,迎着兰茵水莹莹的双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我已跟岳父岳母打过招呼,他们肯定认识我了。” 毓成蹲在一边,乖巧地往火盆里扔纸钱,面不改色,在心里嘲道:傻样。 三人一直把带来的纸钱全烧干净了,这一片乌烟滚滚,混着烬灰飞扬,全笼在迟暮的薄霭里。 兰茵和祁昭亲自把毓成送上了安王府的马车,一直等到他走远了,兰茵才问:“你总是往西南张望,是为什么?” 祁昭不欲瞒她,回道:“那个死去的姑娘,她的家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吕家村。” 兰茵略一思忖,又看祁昭的脸色,道:“虽然尚书说此案可能会移交大理寺,但毕竟明旨未下,这件案子还在你的手里。我们既然已经在这儿,不如去探究一二。” 祁昭点头:“好,正好我也有些疑问,想问一问呂姑娘的家人。” 在去吕家村的途中,祁昭向兰茵大致地说了这个案子。仵作在为死去的绿云验尸时,发现她身体上有很多陈旧的伤,疤痕细细碎碎,几乎布满了手背、胳膊、还有后背,肯定是受过经年累月的殴打才能造成。 兰茵一时心生怜悯,特别是听祁昭说,这姑娘才十五岁,与兰茵同年,可身体消瘦,指头却粗,像是做惯了粗活所致。 坊间贫家女子多有被家人役使承担粗重活计的,可想到这个姑娘生前没过过好日子,却还在最好的年华死在那样一个孤冷寒涔的夜里,凶手至今未明,便觉凄凉可怜。 兰茵心想,一定要把真凶绳之以法,来告慰这个姑娘的在天之灵。 两人走访吕家庄并不顺利,因为绿云姑娘的家中只有父亲一人,且吕父是个更夫,入夜时分就要去长安城中的巷尾接头敲更,他们来时吕父刚刚出门,正好扑了个空。 兰茵本来还在心里想,自己女儿出了那样的事当爹的怎么还有心思出去敲更,可隔着篱笆看了看那个一贫如洗的破败房子,心中稍有释怀。 村长亲自将祁昭他们二人迎进了自己家里,他让妻儿出去,亲自给斟了茶,刚一坐下,便止不住叹息。 “这是个苦命的姑娘,父亲嗜酒如命,每每喝醉了都要打人。她三岁那年母亲就跟着人跑了,只留下她跟这醉鬼父亲一起生活,那混蛋喝醉了酒就打人,这姑娘年纪轻轻,落他手里算是倒了霉。” 祁昭听着,正在捉摸案子,恍一回头见兰茵神情伤戚,忙朝正欲继续说的村长摆了摆手,跟兰茵商量:“要不你先去nei室歇歇吧。” 兰茵只觉喉咙里像拢着一团浊气,闷闷的,透不过气。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祁昭也不再说什么,只握住她的手向村长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那天夜里其实她是给她爹送饭的,临出门时还碰见我家nei人,手里拿着食盒,说是跟她爹约好了在弥 分卷阅读55章节 分卷阅读55章节 分卷阅读56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56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56章节 西巷碰见。” 祁昭忙从袖中把地图翻出来,用指甲在弥西巷上划了一下,双眉蹙起,很是疑惑不解的样子。 兰茵问:“怎么了?” 祁昭向她解释:“弥西巷在广平巷往西,而吕家村是在广平巷的东面,中间隔着端平巷,据许知书的口供,他和那些人是在亥时在广平巷分别,而广平巷和端平巷之间有一道哨岗,亥时起岗,由北衙军监守。那姑娘的尸体旁不见食盒,说明她是与其父碰过面之后才被害的,说明当时她正想穿过广平巷回家……” 他说得拗口,连村长都听得云里雾里。兰茵凝神分辨了一会儿,道:“你的意思是,如果许知书能证明亥时他还在广平巷,而北衙军监岗又不曾见过许知书越过岗哨,那么便能证明他当夜没有去过端平巷,更不曾去过吕家村,那姑娘是死在吕家村,便能证明许知书是冤枉的。” 祁昭点了点头:“我只是奇怪,这么明显的证据为何刑部迟迟没有查出,还把许知书当逆犯拘着。” 按照情理来说,发生人命案后理所应当先提审与死者相关的人,吕父作为绿云唯一的亲人,总是免不了被讯问的。绿云如果当夜真与吕父碰过面,肯定是会被问出来的。 他当下便想回去再查查卷宗,起身告辞,行到门外篱栅前,村长无意提起:“那天清晨官府去吕家传唤的时候吕五还醉着未醒呢,也不知前一夜喝了多少。” 祁昭粗略应下,也没当回事。 待回到长安已是迟暮时分,天气渐凉,光亮也显得短促许多。兰茵本以为祁昭会往刑部去,却见他如往常般和她回了府邸,再不提案子的事了。 等用过晚膳,祁昭才说:“不急在这一时了,我们正是新婚,我该好好陪你才是。” 兰茵本来正拆着鬓角那繁复沉重的嵌宝步摇,一听他说话的调调,不禁头皮发麻。堪堪躲过了祁昭伸过来的魔爪,拢了拢松散的头发,轻声轻气地与他商量:“你能消停一日吗?我浑身又酸又痛……” 祁昭俊朗的眉目上挂着笑意,死皮赖脸地往兰茵身边靠,少了几分不羁飞扬,含着温存恬暖,像是蓄满了蜜糖似得,要把人甜化了。 兰茵早把他的秉性摸透了,未上榻前温柔似水,上了榻就如狼似虎,简直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她挣开祁昭,往后退了几步,试探着问:“要不给你纳一门妾?” 祁昭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像是残冰沐浴上了朝光,迅速地消融抹掠干净。他也不往兰茵身边靠了,有些失落地弯身坐在榻上,平伸着掌面抵着下颌,戚戚悒悒地看向兰茵,叹道:“你真愿意与旁人来分我吗?” 兰茵的心中若崩了一根弦,被他看得颤颤晃晃,舞出无数道虚影,亦有些发愁地说:“善妒乃是妇人失德,我早晚是要为夫君的子嗣绵延而绸缪的,日子久了,只怕公公与婆婆也会过问的。” 祁昭凝着她皎若明月的面容,想起前世他们刚成亲时先是过于生分,兰茵曾与他提过这些事,那时他一心扑在朝堂上,又怕姬妾多了后院不宁让他分心,所以不了了之。后来两人生出了些感情,每每祁馨有意赐他一两个姿容秀丽的美眷,她嘴上虽不说什么,但面色总是暗淡的。 他们成亲近十年,兰茵也没有生下一男半女,按照情理她是没有立场去反对的。 只是祁昭很不愿看她那副萎靡样子,充分发挥他不要脸且胡搅蛮缠的本事,愣是把祁馨送来的美人儿又给退了回去。 人人都说祁昭放浪不羁,但要认真论起来,除了逢场作戏,他对美色并无太多追求。如果让他选,他宁愿要一个与他一心一意、朝朝暮暮的夫人厮守终老,来填补自母亲走后他nei心里的空白。 今日兰茵能这样堂而皇之地将‘纳妾’二字说出来,是因为她真得不在意他么? 祁昭抚着床榻上铺着的织缎褥子,低垂下头,有些委屈有些气恼地轻声嘟囔:“我不要。” 他的反应极大地愉悦了兰茵,这几日她总在心里想,祁昭对她的迷恋更多的像是耽于枕席之欢,若他是这样一个好色之徒,心思总不会长长久久地在她身上。 想的多了,她又不免气恼,成婚前他的允诺盟誓犹响在耳,莫非那都是唬她的吗? 她虽生性细腻多思,但却不是愿意把心事都积在心里的,与其日日把他往坏里揣测,倒不如好好试探一番,她心里也好有个数。 凡是沉浸于美色的浪荡子,对妻子提出的‘纳妾’之请总不会拒绝的。 兰茵弯身坐在祁昭身侧,探头看了看他的脸色,笑道:“思澜?你生气了?” 祁昭心里有气,语调不免含着怨:“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的夫人这般贤惠,实在是我的福气。”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是中午两点,么么哒~~ ☆、第31章 兰茵有心逗他, 也不点破他的口是心非,只装作茫然无知地问:“那你怎么是这副表情?音沉沉的, 从吕家村回来时不是还挺高兴的吗?” 祁昭默默垂首,摸着袖口盘绣繁复的芍药纹枝, 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我可能只是累了……”祁昭说完倒头扑到榻上,兰茵忙去拉他:“再累也得换下外裳,梳洗过才能睡啊。” 祁昭顺着手劲一把将兰茵扯进自己怀 分卷阅读56章节 分卷阅读56章节 分卷阅读57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57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57章节 里,他扣着她在床榻上滚了滚, 低落又有些音悱悱地说:“兰茵, 我在你的心里重要吗?” 他饱含深情地问出口,反倒让兰茵怔愣了,‘我在你的心里重要吗?’她有些感慨地想,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啊。 怀中的软玉久久未给出回应,祁昭心中像是被戳了一道口子, 迅速地塌陷下去, 却赌气似的生出些执拗,化作胳膊上强硬的力道, 将兰茵紧紧地箍在怀里。 兰茵只觉胸前这两道锁链越发僵紧, 把她勒得几乎喘不过气。她将手抚上他的胳膊, 软语哀求道:“思澜,你轻一些……” 祁昭正魂游天外, 脑筋里满是遐思早不知飘到哪里去了。一听兰茵的声音,忙松开臂膀低头看她。见她宛如凝脂般细嫩的小脸憋得红扑扑的,正抚着胸口喘粗气。当下便觉过意不去, 忙坐起身,将她扶起来:“我……我刚才走了神,没留心,兰茵……你没事吧。” 兰茵见他这一副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但面上未露出半分,只半真半假地抚着前襟,浅浅叹道:“关于纳妾一事,我只是随口一说,思澜若是觉得不妥我以后不提便是了。” 祁昭此时那些斡旋于诡谲朝局上的幽深心思早不知被抛到哪里去了,一听兰茵这样说,忙顺着杆子往上爬,不住点头道:“对,以后都不要提了。” 两人当晚同榻而眠,祁昭总是睡得不安稳,总要撷着兰茵的手才看躺平整了,不然总是要翻来覆去。兰茵暗自nei疚,祁昭表面看上去洒脱,怎么这么经不起开玩笑。 好几次在他辗转反侧时要向他吐露心事,但一想到自己身边这个人是个见惯风浪又秉性不羁的人,便咬了牙决心让他再患得患失一阵儿,男人对于太轻易掌控的人总是不会珍惜的。 第二日祁昭早早去刑部调了卷宗,意外发现在发生命案之初刑部就曾提审过死者绿云的父亲吕五,吕五的口供中竟说他在命案发生当夜没有见过绿云…… 这与命案现场的情况同村长的话明显有出入,他当下也顾不上别的,便想拿着口供再去一趟吕家村。 谁知他还没出刑部的大门,圣旨就下来了,将吕氏女遇害一案移交大理寺。 几个掌管文书卷宗的枢密不敢怠慢,忙收拢藤箱,将一应相关的物证连同案宗全部装箱,速速送往大理寺。 刑部的李尚书特来找祁昭,捋着花白的胡须道:“我早提醒你不必多费心,早晚都是要送去大理寺,这案子就算破了,也是那边的功劳。” 祁昭早有预料,一面将自己手中的吕五口供交了出去,一面恭维着李尚书:“大人消息灵通,祁昭早就该谢过您的指点。” 李尚书含笑望着他,像是为他的剔透聪颖而满意,又像是含了些别的深长的意味。 没出一个时辰,祁昭便明白了李尚书脸上那稳草胜券又隐隐得意的笑是什么意思了。祁馨从后宫给他传出消息,说是左相许照容身染沉珂,难以支撑凤阁庞杂的政务,正式上表请辞。 祁馨悄悄命心腹宫女给他递信,天家有心让刑部尚书李湛接任左相。 对此,祁昭没什么波澜。唯一与他相关的就是由李湛接任左相,那么刑部尚书便空缺了出来,可这跟祁昭没多少关联。按照前一世的记忆,刑部尚书一职应会由资历比他深的刑部侍郎赵建恩接任,赵建恩三十有余,且是凤清县主的爱子,从各方面都是比他合适的。 能够洞察未来走向,因此在这风云变幻之际祁昭显得比旁人都更加沉定。 有他的沉定在,自然也会有人上蹿下跳,没有片刻安生。 自大nei放出风来,左相人选已定,靖王便开始四处奔走,想凭着自己的人脉手腕给祁长陵把右相一职拿下来。 大周有个不成文的惯例,左相得力,若无特殊情况,右相一般都是虚悬的。 就如贤宗皇帝还是太子时,左相姜弥大权独揽,渐渐威胁帝权,才会令贤宗皇帝的岳父吴越侯沈檀出任右相。原因便是沈氏与姜氏不和,可形成相互制约的态势。 如今,朝政平稳,皇帝大权独揽,所选上的李湛又是个机敏稳妥的人,任外人看着实没有再擢选右相的必要。 因此靖王像是个跳梁小丑,众人看在眼里,看破不说破。 这一场闹剧随着祁长陵言辞制止靖王的愚蠢行为而终止。自萧毓希出事后,襄王被降为郡王,襄王府总是处于弱势。眼见靖王如日中天,萧毓常离储位似乎只有一步之遥,靖王是忙不迭地向祁长陵献殷勤,希望他能再助自己最后一臂之力,把萧毓常彻底捧上去。 所以,他自作主张为祁长陵奔走,全然不顾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等他们彻底消停下来,旁人看够了戏,也把新任左相李湛得罪了个彻底。 祁昭却总觉得靖王虽然不够聪明,但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他在某一日去凤阁呈送奏疏,在回廊隐蔽处听见了靖王与心腹的交谈。 “真当本王傻吗?这个时候举荐右相,本就没打算着真能把祁长陵捧上去。自上一次在凤阁收拾安王没成,天家对祁长陵早就有了不满。再加上淑妃入宫,明里暗里吹了多少风,天家看祁长陵越发不顺眼,只是他根基深厚,朝中官员又是望风转舵之辈多,无人能与他抗衡。” “我这个时候跳出来,替他把左相得罪了,于朝臣而言,只会以为我是受了 分卷阅读57章节 分卷阅读57章节 分卷阅读58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58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58章节 他的指使,只要我笑脸迎人,人家不会把账算在我这个‘蠢人’身上。天家那边,我替他搅乱朝臣针锋相对,相互制衡,他自然也是高兴的。又会觉得我这个弟弟着实没有心机,又愚笨又迟钝,他向来不喜自己的兄弟聪明,我越是这样的做派,他对我越放心。” 祁昭听着耳边靖王心腹对他的恭维,默不作声地从回廊另一头走了。 原来他们全都小看了靖王,他能屹立朝局十余年,将襄王压得死死的,本就不可能是什么全无心机的纯良之辈。只是这样看来,他和祁长陵同床异梦,各怀心思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是,他们还有共同的利益牵绊,暂时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分道扬镳,若想彻底将他们拆开,还得在关键上动心思。 与朝中的大风大浪相比,吕氏女的案子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不过月余,大理寺便将案子侦破。 凶手果然不是许知书,而是那姑娘的亲生父亲吕五。 原来那日绿云被许知书一流言语轻薄后,回家大哭了一场。吕五敲完更又喝的醉醺醺回家,见女儿哭丧着脸,酒气上头来了气照常殴打她,绿云因在外面受了委屈,当父亲的又不知替她做主还尽会挑理,便也不似往常那般软语求饶,只一昧针锋相对,吕五下手没个轻重,竟稀里糊涂将她活活扼死。 等到发现杀了人,吕五才开始害怕,将女儿的尸体拖去离家不远的小河边,匆匆忙忙扔在那里,便回家去了。 后来大理寺少卿卢楚发现了吕五口供中的错漏之处,将他再次押入大理寺审问,没费多少时候便将真相一股脑全审了出来。过后大理寺的衙役又在吕五的家中发现了大片血迹,仵作验过,与吕姑娘的死期基本吻合。 至此,认证物证俱在,许知书无罪释放,吕五被判斩立决。 祁昭从大理寺的同知得知了案件的大致始末,觉得也都符合他所调查到的线索,从明面上看没什么毛病。 他回家将案子的结果同兰茵说了,两人聚在一起不免唏嘘。祁昭有感这些时日总搅在政务里无法抽身,冷落了兰茵,总让她独守空闺,便提议趁着冬初下过第一场雪,外面不算冷,出去赏赏雪景,观观梅花。 他们没让丫鬟跟着,只差遣了马夫驾车,夫妻二人去了西市顺着繁华热闹的街衢漫步行走。 祁昭看着货郎的架柜里空荡荡的,只潦草摆了些针织绣品,再不见西域突厥那边的奇巧物件。陡然想起突厥飞骑兹扰韶关边境,两国战事一触即发,连往来商贾都受了波及。 他向来心大,自不会杞人忧天,心想爱打不打,那是皇帝老儿草心的事,他才管不着。 兰茵倒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道:“万一真打起来,受苦的还不是边陲之地的百姓。” 祁昭替她拢了陇天青色织锦大棉氅袍,领边缀着的软白狐毛窸窸窣窣刺着他的手背,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他有些感触,虽然自己是个没心没肺的,但还偏就爱兰茵这样总念着旁人的。再看她秀若芝兰的面庞,越看越喜欢,没忍住趁着给她系丝绦带的空儿飞快地凑到她的唇上亲了一口。 兰茵当下红了脸,掠过身旁过路的行人,嗔怪地推了他一把。 两人正腻歪在一起,看见面前云锦庄前停放着襄王府的车舆,吴连月穿了一身桃红色菱花缎大袖襦裙,外披了狐毛大氅,狐毛的质地优良,出的油光水滑,冬日澄澈又带着灰蒙蒙的阳光散落在上面,像是覆了一层晶莹剔透的珠光。 她正把胳膊搭在丫鬟臂上要上车,身后萧毓希拢着黑色貉毛大氅一脸不耐烦地走出来,道:“不就是几件冬衣,我瞧着这些花色都没什么区别,偏你那么挑剔,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 吴连月眼皮都没抬,冷淡地说:“你的眼睛能看出什么?要是觉得烦,别跟着了。”她一转身便看见了站在马车后五尺有余的兰茵与祁昭。 她鬓角乌黑光滑,自发髻坠下流光熠熠的碎金璎珞,在细嫩的颊边飘摆浮动,将盛敷妆容的脸衬得更加明艳华贵。 她看到了祁昭小心翼翼搀扶着兰茵的动作,眼神微恍,一时静立在马车前,竟忘了该干什么。 还是萧毓希先反应过来,笑着上前招呼二人,极为热络地拿手拍了拍祁昭的肩膀,跟见了亲兄弟似的,道:“好些日子没见着祁侍郎了,都在忙些什么?” 祁昭在心里暗自腹诽,你自打出了那档子事,你爹怕把你放出来丢人,日日把你拘在家里,你自然是见不着我。但他面上仍旧笑得如二月春花,回说:“还能忙什么,刑部那些琐碎事,总也忙不完。” 萧毓希没心没肺道:“还是你好,挂着官职,又能独自辟府居住,少了很多约束。” 祁昭偷眼看了看兰茵,见她正与吴连月打招呼,两人依着礼各自见过,中间隔了道人的间隙站着,清清淡淡地说话。 萧毓希循着他的眼神投过去,多了几分神往的意味,感叹道:“兰茵妹妹真是风姿出众。” 想起他从前的那些腌臜心思,祁昭忍了好忍才没大耳刮子扇过去。按照他从前剑兮兮的作风,这会儿也非得夸一夸吴连月,把这便宜占回来。但他自觉如今不说脱胎换骨,也是弃暗投明了,绝不跟这等下流纨绔混作一谈,只矜持地揽着袍修,淡淡说:“是呀,就是因为太出众,没出阁时总引来些下流胚子惦记。也就是老安王 分卷阅读58章节 分卷阅读58章节 分卷阅读59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59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59章节 殿下早逝,若是他老人家还活着,非得拿他手里的铜罡宝刀将那些狂徒一刀两半。” 他见萧毓希轻挑了挑眉,眉眼里溢出些古怪笑意,显然是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正欲说话,却听祁昭又不慌不忙地打断他:“不过如今嫁了我也算得了个归宿。我虽不如老安王有那开天阔地的宝刀,但家中的剑也是开了刃的……” 萧毓希不耐烦地打断他:“祁兄,你这是说给我听的么?”他一脸苦涩,倒像是个含屈没处诉的,叹道:“我那时也是一时糊涂,要是早知道她最后要许配给你,说什么我也不能动那个心思,朋友妻不可欺不是。为这这个,我爹把我关在家里好几个月,差点没给我憋死。好容易出来透透风,去晏青阁一看,过去相好的卿卿都跟别人跑了,这娘们,从前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钱,才几天不见人就这么耐不住寂寞……” 祁昭听着他前半段说的还像是人话,越往后越没法听,直到最后说到卿卿那一段,他嘴角狠抽了几下。因看见吴连月跟兰茵说完了话,正巧走到萧毓希身后,听到他的高谈阔论,翻了个白眼,眼神刀子似的锋利刮过他的后脑勺,没好气地说:“我要去前面的绸缎庄再看看,你上不上车,不上的话就先回去吧。” 萧毓希忙跟祁昭告别,扯着厚重拖沓的氅毛摆尾快步跟上吴连月,嘴里念叨着:“我上,这么冷的天,怎么走回去……” 眼瞧着那金缕雕饰、雍华贵丽的马车渐行渐远,车头描着‘襄’字的红锦灯笼被风吹得晃晃悠悠,棉纱上落下些雪絮,又慢慢的一点一点消融。 祁昭拉着兰茵重新顺着刚才的路走,有些怜悯地叹道:“连月那般家世样貌,可惜了。” 想起这些不愉快的往事,兰茵生出些义愤,道:“陛下明知主犯帮凶是谁,却一昧偏袒,纵了萧毓希,又把谢静怡纳入后宫,也不怕伤了宗亲们的心。” 祁昭一听她提起谢静怡,就开始后悔先挑起连月这话头了,本不想在这话题上深谈,但又怕太过生硬地略过会让兰茵多心,只好语重心长地说:“我早就说过,君心似海,哪是能轻易让你我之辈揣测明白的。” 兰茵缄默了一阵儿,也觉得事已至此,再说这些无用的话没什么意思,便不在这上面啰嗦了。两人顺着西市逛到尾,见墙根下有人在烧纸钱,那老头身材矮小乍一看跟个墩子似的。祁昭本伸开大氅为兰茵挡住被风吹过来的烧灰余烬,正要拉着她快步离开,却见那人拿出了根梆子,放在更鼓上敲了敲,嘴里念念有词:“吕五啊,到了音间好好赎罪,别再干伤天害理的事。” 祁昭心里一跳,蓦然住了脚步。 那人还念念有词:“那夜你喝醉了睡在这墙根下我就不该叫醒你,如果不把你叫醒,也不至于出这些事。你也别怪我,这夜深天凉的,又已是丑时,我不叫醒你冻坏了怎么办,我也是好心……” 祁昭的脸色陡变,忙松开兰茵上前抓着那老头问:“你说什么?丑时?” 老头倏然被人抓住,骇了一跳,却见来人衣着华贵,眉目俊朗,不像是宵小之辈。稍松了口气,劝道:“小郎君有话好好说,小老儿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个。” 祁昭将老头松开,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出事那天夜里,你当真亲眼看着吕五丑时还在这墙根下睡觉?” 老头叹道:“可不是,后来听说他把自己女儿杀了,这造孽的……怪不得从那夜之后就没见他来敲更,当时还觉得他不地道,不来也不说一声,临时找人还费了些周折。” 这下连兰茵也听出蹊跷了,她捏着袍裾两侧的边缘快步上前,疑虑道:“这怎么可能,案发后咱们还去过吕家村,当时村长明明亲口说吕五出来敲更了……” 老头连忙说:“这才是不可能,这一片的更夫全归我管,日日上更前都得到我这里点卯,自打出了这些事我就再没见过吕五,弥西巷的更夫早就换了旁人,不信的话我可以把那人找来,你们尽可以问一问他是从哪一日开始上更的。” 祁昭低头沉默着,眼睛里如有翻天音云闪过,彤彤密布,凉寒至极。深重的疑虑和一点点揣测汇聚在一起,连带着面色沉郁如霜雪。 兰茵靠近他,识读出他的表情,问:“你想到了什么?” 祁昭抬眸看她,缓慢道:“吕五已被处斩,这事就这样算了吧。” 兰茵垂下眼睫,半天没说话。冬雪初霁,阳光淡薄的如一片云影,落在兰茵的面容上,将妆容勾勒的淡淡。 她蓦然抬头说:“若你有难处尽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若你是畏惧朝中强权,不想因为一个民女而去得罪人,那恕我不能苟同。”她言之凿凿,落地有声,带着女子的音柔和倔强的根骨,竟让祁昭一怔。 他这一怔过后又是一怔,想起前世朝里朝外自己深陷的那一团污垢,不由得脊背发凉,深吸了口气,凝望着兰茵道:“你先回府,我出去一趟。”他将马夫叫到跟前,嘱咐她务必将夫人安然送回府中,临分开时倾身搂了搂兰茵,决然郑重地附在她耳畔说:“你放心,你嫁的绝不是一个狼心狗肺的昏官。” 祁昭这一去先是去了广平巷与端平巷中间的哨岗,没惊动任何人,只是悄没声调阅了当值的人员名录。他查出案发当夜在哨岗当值的校尉是陈忠,向文书打听好他的住址后孤身一人去了。 这是一片 分卷阅读59章节 分卷阅读59章节 分卷阅读60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60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60章节 陈旧的街巷,密匝匝并排着数间矮小的房子,偏有一家门前热闹纷呈,短打的苦力进进出出,将一些破旧沉重的家具往板车上搬。 有看热闹的人酸溜溜道:“也不知他们家是发了什么财,这样闹腾了好几天,听说是在广平巷买了大宅子。” 有人嘀咕:“不过一个守城门楼的校尉,顶了天能发什么财?” 祁昭心中了然,但仍向那些人求证:“这户人家可姓陈?” 那些人回说:“可不是,他们是外来户,这一片都姓黄,只有他们家姓陈。” 祁昭向他们道过谢,径直回了刑部。他在路上心想,校尉,村长,可能还有旁的人,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若不是今天他心血来朝领着兰茵来西巷逛一逛,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和他们有交集,也无从探听出这隐藏在平静之下的秘密。 只是收买这些人容易,他们还敢把手伸向刑部和大理寺吗? 他回刑部没惊动任何人,直接找了给吕氏女验尸的仵作,问他能肯定死者被杀的时间吗?因这案子的验尸过去月余,他凝着心神很想了想,又翻看出从前的笔录,笃定地说:“定是亥时到子时之间。” 祁昭又问:“有没有可能是丑时往后?” 仵作断然否定:“不可能,就算会与现实有出入,也不能出入这么长时间。” 祁昭拖着齐地的长衫氅袍从刑部大门里出来,天空中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软绵绵如鹅毛,铺天盖地地细密织就,以倾然之势奔向大地。 他看着这白茫茫一片,眼底漫过茫然,晕乎乎地顺着沾染着雪水的路径走下去,靴底打了个滑,向前趔趄了几步,险些摔倒。 他勉强站直了身体,反倒有些许清醒,回身返还,去往大理寺。 几个寺丞是认识祁昭,忙将他让进了nei室,极利落地去请卢楚。独自等在这里,祁昭环顾左右,见大理寺是一惯的朴素做派,几个素净的青瓷大花瓶摆在玄关处,再就是几幅名不见经传的无名画作,和他们阔气的刑部比都没法比。 大周开国近两百年,大理寺作为审断狱司的衙门,青史之上赫赫留名,就连当年贤宗皇帝审问权相姜弥也是在此处,七十年前的那场惊天冤案也是在这里昭雪。 明镜高悬,公正严明。这里从来都是清正之所,不容于世俗污垢。 他这样追根溯底想了一阵儿,觉得自己有些酸腐,黏黏糊糊,磨磨唧唧的,一点也不像过去雷厉风行的祁昭。 寺丞给他上了杯热茶,他端起抿了一口,那劣质又发着霉味的茶气钻进喉咙里,他忙将茶盏放的远了些,决心不再去碰它。 他随口叫住寺丞,问:“你们之前的长孙少卿还没到致仕的年纪,怎么早早地回了乡?” 寺丞道:“是呀,还差了两年,只是长孙少卿的老母亲病逝,按照惯例是要回乡丁忧三年的,他这才提请致仕,干脆就不回来了。” ☆、第32章 祁昭听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从袖中摸出一枚金锞子递给寺丞:“劳烦你替本官做件事。” 寺丞乍一被金锞子上的浑朔流光耀进眼里,只觉金灿灿的晃出些虚影, 他平举了手接过来,靠近祁昭, 听他说:“你去东盛巷本官的府邸,找一个叫李长风的人,让他到大理寺门口等着本官。现在就去,务必要快。” 寺丞连忙将金锞子拢进袖里, 快步退了下去。与他擦肩而过, 是卢楚穿着褐色官服一身疲累地进来,见了祁昭,笑意温煦:“祁侍郎有何指教?” 祁昭用眼角余光看着寺丞出了nei室的门,才端端正正地说:“指教怎敢?再说……”他眼睛里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我现在哪里还指教的了卢少卿。” 卢楚愣了愣,笑道:“你今日怎么奇奇怪怪的, 说起话来也好像意有所指。” 祁昭挑了挑唇角, 难得温润而平稳地望向他,字句和缓地说:“其实我一直对你很nei疚, 当初那件事你纯粹是受了我的连累, 害你连自己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回来后又许多事积在了一起, 还没来得及问问你在益阳过得怎么样?” 他和煦且无害地凝睇着卢楚,但见卢楚温儒的面庞上闪过一丝音冷, 但很快遮掩了过去。 又端上来一杯热茶搁在了卢楚的手边,他端起来抿了一口,缥缈的热雾拢在他的面前, 将眉目都衬得有些模糊。 “没什么。”他的声调透出冷淡:“就是一般的县务,我当县官,审理案子,剿灭水匪,无外乎这一些,一一数落下去也是些俗事。” 祁昭听着,眼中碧波无痕,淡抹地看向他,见他又端起了茶盏,道:“别喝这些茶了,一股子霉味儿,明天我差人给你送些新茶过来。” 卢楚却之不恭,向他温和一笑,倒又有几分两人总角之交的默契。都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祁昭又问:“吕姑娘的案子,你替许知书平了冤,许尚书应是很感谢你的罢?” 卢楚眉心一跳,些许紧张涌上来,又故作沉定地去看祁昭,见他依旧一副垂饮清露的寡淡模样,却失了方才的随和,隐约透出些咄咄逼人的态势。 缓缓一笑:“我不过是秉公办理,他们谢我做什么?” 祁昭也笑了:“秉公办理?”明明含着笑意,字句却如翠玉,温凉落地。 卢楚的手无所适从,正想再去端茶盏,倏然忆起 分卷阅读60章节 分卷阅读60章节 分卷阅读61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61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61章节 这茶刚刚被祁昭嫌弃过,又将手攥成拳,默默放回了膝上。 “怎么了,思澜?你觉得我办的不够公正?” 祁昭望着他的眼睛,凛正地说:“办案讲求实证,也并不能因为嫌犯是吏部尚书的独子,就一定要把他定罪……只是临清,你认真地审过了吗?当夜亥时到子时之间,吕五当真有时间去杀他的女儿?” 卢楚心中犹疑,不知他知道了多少,但思虑了一番,短促之间又实在想不起那里有疏失。 他颔首:“自然审过,他供认不讳。而且最开始审他的时候他还撒了谎,他明明当夜见过自己的女儿,却说没见过,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祁昭道:“他确实在弥西巷见过绿云姑娘,那是因为绿云去给自己的父亲送饭。而最终她是死在离自家很近的河里,那和在弥西巷见没见过无太大干系。或许吕五只是因为经常殴打女儿,一时害怕,所以撒了谎。他是个更夫,目不识丁,又常年饮酒,脑子迷糊也是有的。” 卢楚惊讶于他对案件细节的熟知程度,心中隐有不安,却仍得硬着头皮应付下去:“可后来的口供他亲自承认自己杀了人,并且画押为证。” 祁昭望着他,许久未言。 更漏里的细沙窸窣落下,那些沙像是落在了卢楚的心头,硌得他生疼。他蓦然慌乱起来,回望祁昭:“你……怎么不说话了?” “临清,你可能不知道。在案发之后我曾去过吕家村,想见一见吕五,可那时村长说他去敲更了……” 卢楚不敢说话了,生怕会露出破绽。 只听祁昭继续说:“我见了弥西巷那边的更夫管事,他说自吕家姑娘出事后吕五就再没去敲过更,我这样想着,怕是有人在他第一次被问话后就将他拘了起来,不想他再见旁人,特别是刑部的人……或许是怕他又改了口供吧。” 外头苑子里一片纷乱,低语声夹着脚步声传进来,有几个眼生的寺丞在窗外徘徊,让年岁大些的进来请卢楚,说是外面来了要紧公案。 卢楚在椅子上坐得稳稳当当,只跟他说:“且出去吧,祁侍郎这里也有要紧公案,我总得一件件地了。” 寺丞犹疑着看了看祁昭,退了出去。 祁昭一直等着外人都退干净了,再听不见他们说话,才接着方才的继续说:“直到这案子被移送到大理寺,吕五才又冒了出来,审案、断案、定罪、处斩,这一连串如此顺利,真是让人看得……”他低了头,似是在捉摸一个睛当的词,但捉摸了半天也是无果,只得清幽地笑了笑。 “我想依着许尚书的智慧,怕是就会买通个岗哨校尉、指使村长说几句瞎话,那找替死鬼,顺理口供的事怕是离不开你的绸缪吧。你将许知书救了出去,许尚书怕是很感激吧。别的不论,你救了他的独子,将来这每年的官吏评议你是不用愁了,假以时日,平步青云,又岂是区区大理寺少卿能满足的。” 卢楚霍的站了起来,目光凌凌地盯着他:“你是什么意思?” 祁昭的整张脸沐在绵纱窗耀进来的秃枝音翳下,竟看不分明神情。他开口时只觉是在笑,依旧是惯常的闲适、畅悠:“临清,我来时还不是十分笃定这事与你有关,可现在看了你的反应,我倒肯定了。我们自幼相交,彼此都是十分了解的。眼下四处无人,你何必还要在我面前做戏?” 卢楚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了许久,反倒平静了下来,撩开前袂缓缓坐下,讥诮一笑:“我们自幼相交,可命数却全然不同。” “先前你是刑部侍郎,大权在握,我虽只是个国子监学官,但好歹浸银笔墨,人人也高看一眼。可是后来……我并无心怪你,虽然根由在你身上,但选择终归是我自己做出的。去了益阳我也是想施展才华,造福一方,也好快些回来。可是那穷乡僻壤跟天子脚下有着天壤之别,要出头何等艰难。” 他说到此处,神情很是寥落,却没再继续说下去,只转了头看向祁昭:“我与你不同,我需要许尚书这棵大树来遮挡,这件事就当是我做错了,你就当不知道,成不成?” 祁昭沉默了片刻,说:“不是当你做错了,你本来就错了。” 他心中烦躁,不欲久留,看了看窗外石晷上太阳光影,估摸了下时辰,起身要告辞。 卢楚也不拦他,只目送着他出去,将几个得力地寺丞叫了进来。 祁昭在院子里看着这些寺丞一拥而入,忙出了大理寺的门,果然见李长风已在外面等他,吩咐道:“你去弥西巷把敲更的更夫和更夫管事一同带走,找个稳妥地方安置下,切不可让旁人知道。还有再去一趟吕家村,把村长也带走。” 李长风应下要走,祁昭又叫住了他嘱咐:“要快,晚了怕是被大理寺的人抢了先。” 李长风会意,一拍鞍马侧,伴着悲嘶一骑绝尘。 祁昭回了府邸已是下午,家中仆人丫鬟贪热,都围着火炉打瞌睡。辰珠和淑音她们也都被赶到了偏房去午憩,兰茵独自在房中看着窗外雪景发呆,见祁昭回来,步履又碾得极轻,像是不想把旁人惊醒,便亲自替他脱了外氅,那手扑打下上面沾落的雪尘。 她看他的样子很是奇怪,却有之中怅然若失的感觉,好似丢失了什么重要东西般失魂落魄的。当下不好问什么,只倒了热茶,给他备好点心。 祁昭捏起一块雪花糕,看那霜白的糕上沾了层糖 分卷阅读61章节 分卷阅读61章节 分卷阅读62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62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62章节 霜,玉雪晶莹的,塞进嘴里却觉的苦涩,味同嚼蜡地咽下去,再没了胃口。 兰茵默默看着他,静了许久,才问:“这事是不是跟临清有关?” 祁昭一愕,倏然反应过来,案子是大理寺审的,若真是个冤案,大理寺头一遭脱不了干系。 他拉过兰茵的手放在自己唇边,仔细地吻着,眸光垂落,缄然无言。 兰茵也不去叨扰他,只坐在他身边,默默陪着他。 过了好一会,他将自己的唇从兰茵的手背挪开,喟叹道:“他在益阳应是吃了许多苦……” 电光石火之间,他心头一动,益阳?眼中猛然划过一道光火,打断了正想开口的兰茵,只问:“还记得他刚回长安时来咱们府上用膳吗?” 兰茵不明所以,只点头,诧然地望着他。 “他那是总是把话往山洪、益阳上绕,还一昧观察我的反应,我总是捉摸不透,可今天我又突然想起来一事,他那时好像还提了驿馆……他说圣上允他回家探母的圣旨是从驿站发出去的,说完这句话,好像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 兰茵奇怪:“这又是为什么?” 祁昭心中若雨后散尽霾雾,一阵雪亮:“我那时担心他,曾派了一个刑部枢密去益阳见他,后来那枢密稀里糊涂死于山洪。我现在怀疑,枢密的死并非意外,而是极有可能在益阳探听到了什么,被人所灭口。临清之所以忍着丧母剧痛登我们这道门,又故意牵扯出驿站,是怕那枢密在死前给我通过驿站送过信!” 兰茵心惊。她虽料到临清可能与冤案有关,但下意识总是在替他开脱,觉得他本性纯良,不会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但祁昭所言又是字句分明,条缕清晰,且一切都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合乎情理。她只觉临清似乎踏在了一片污浊的泥淖之中,正眼睁睁地看他洗掉了从前的霁月清风,往音邪恶劣里陷。 祁昭蓦然站起身,望着窗外若鹅毛纷呈洋洋洒洒落下的大雪,破开嗓子将外面的小厮叫进来,让去请他惯常养的几个心腹来,遣他们往益阳走一趟。 比起卢楚的伤天害理,他更害怕另一件事,这样的手笔,何其熟悉,就像是出自赤枫招一样。 他心里七上八下,回了屋里,又把外面罩着的绣裳脱下,刚要往柜子里一扔,兰茵忙抢过来,给他顺着纹理叠整齐了,妥妥帖帖地放进柜里。 祁昭觉出些冷,拉了兰茵的手将她拖去榻上,扯过棉被给两人盖上。 棉花软濡,暖暖地裹住,掌心里的那一点冰凉也渐渐驱散。 他将胳膊搭在兰茵的胸前,有些低迷地问:“怎么办?” 是呀,怎么办?卢楚与他们二人都有交情,且交情匪浅。这一些事情的根源本就是他被贬谪出京,可他是因为什么被贬谪出京?还不是因为他们两个。 兰茵一时也回答不出来。 可巧这时外面有了响动,淑音在窗外亮着嗓子朝里喊:“郡主,您可醒着?” 兰茵当下便要从榻上起身,起到一半被祁昭摁了回去,他紧缠着兰茵,又转头朝外面喊:“有什么事,说吧。” 淑音一滞,像是没料到祁昭怎么在家,转而道:“宫里来人,说是皇后娘娘想请郡主明日进宫一趟。” 兰茵一手扒拉着祁昭那杵在她胸前铁柱一样的胳膊,一面朝外面喊:“知道了。”想了想,又问:“宫里来的人可招待好了?” 淑音回道:“是娘娘身边的nei官来传的话,跑腿的银钱已给过,nei官急着回去复命,已按照规矩送出去了。” 兰茵听她都安排妥当,便放了心。一回头却见祁昭神色凝重的样子,不免奇怪:“怎么了?” 祁昭不在乎皇后要见兰茵,在乎的是那位淑妃娘娘。进了宫,按照谢静怡的性情总免不了要往兰茵跟前凑得,且成婚数月以来,外面对他们夫妻二人的举案齐眉多有称颂,又怎么可能传不到谢静怡的耳朵里。 他道:“你进了宫,只在昭阳殿待着,若是有旁人要让你去哪里,让你吃什么喝什么,一定要回绝……罢了,让辰珠跟着,这丫头机敏又胆子大,出什么你不好推脱的事就让她搅合。” 兰茵只觉好笑,依照他的说法怎好像宫里有洪水猛兽一样。其实成婚这么长时间,依照礼数早就该向皇后请安。只是一开始他们的婚事就跟萧毓希和吴连月牵扯在一起,又出了那档子令宗室蒙羞的丑闻,她和祁昭揣摩着天家圣意,不想让他们在劲头上太招摇,惹人注目。故而才处处谨小慎微,避着人,与昭阳殿只是互赠节礼,不曾隆重觐见。 想到此处,兰茵心中一顿。连月……她想起了那位淑妃娘娘,再看祁昭晦暗的脸庞,又想起那位的手段,有些明了。 “思澜莫非是觉得淑妃娘娘对你还有念想,会如害连月一般来害我?” 祁昭半分玩笑颜色也无,只慎重地凝着她,道:“你要小心,她惯常心狠手狠,不是与你开玩笑的。” 兰茵道:“可我听说她近来总借着伴驾的时机把萧毓桐往御前送,毓桐的文章学问算不得出众,可是却很合天家心意……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吧。” 祁昭唇角噙着一抹轻慢的笑。前一世他确实曾真心为萧毓桐绸缪,教他凡事点到即止,力求在外官及天家面前挣个好名声就是,不必太过,反而惹人厌烦。但今世他是假意虚与,且襄王因为受了儿子连累一度萎靡之 分卷阅读62章节 分卷阅读62章节 分卷阅读63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63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63章节 至,病急乱投医,反倒很感念他的安排。 天家不是傻子,契合心意的次数多了,难免就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身边有了襄王府的nei应。 他觉得这些弯弯绕绕兰茵未必能想到,便耐心地说给她听。兰茵瞪圆了眼睛,听得仔细,又咂舌:“你们这些人城府也太深了。” 祁昭得意起来,装模作样地敲了敲她的头顶:“那可是中宫继子,可是皇位,城府不深怎么行?” 兰茵又担心:“可到底他们都是热热闹闹、风风火火的,毓成这一边是不是太安静了?” 祁昭搂着她,自她身上蹭了一缕冷香,慢悠悠地说:“不妨事,与其上杆子往人家身边凑,倒不如让人家自己注意到他。” 兰茵不解他是何意,但祁昭已不给她提问的机会了,将她拦腰搂过摁回榻上。 第二日兰茵临要进宫之时,祁昭又拉着她的手罗里吧嗦了半天,无非是小心谢静怡,小心再小心。兰茵耳朵听得起了茧,反问他:“你这样惧怕,可是欠了人家什么,心里有鬼?” 祁昭一怔,立马三个手指竖向苍天要跟她赌咒发誓,兰茵最见不得他这副疯样子,忙说信他。 待兰茵走了之后,李长风又不知从哪个回廊穹柱后弯出身来,向祁昭回话,说是人已经安顿好了,且他只快了一步,稍微慢些就被大理寺抢先了。 祁昭想起卢楚,不免心中又抑郁,许久没说话。 宫中此时也是一片忙碌,韶关的奏报雪片般地送进宫,驿官前后接踵,传令官的嗓子都快喊哑了。 兰茵由昭阳殿的管事秦姑姑领着去见祁馨,路上总听宫女太监们议论,说是韶关要打仗,国库却拿不出钱来,天家今日心情欠佳,凡是御前回话的总免不了一顿臭骂。 她胡乱听着,秦姑姑却好心提醒她:“淑妃娘娘也在昭阳殿,二位娘娘面和心不和,郡主得小心些说话。” 兰茵诧异于这老姑姑的坦诚,却见她敦厚一笑:“大公子时常出入昭阳殿,待老奴恩赏有加,他托老奴照料着郡主。” 兰茵与她客套了一番,心想,祁昭到底还是不放心。 她由人引着进了昭阳殿,只觉炭火烧得极盛,暖中盈着轻飘香甜的桂花味儿,以金线缕凤的幔帐被叠起了数层褶纹,以金钩束住。 皇后坐在凤座上,旁边的一方矮榻上是淑妃谢静怡,两人身后跟了几个宫装女子,皆低眉顺眼的。 兰茵与两位见过礼,皇后忙让秦姑姑取了凳子给她坐。 “弟妹过门数月,本宫这个当姐姐的也没什么好东西相赠,这一对步摇是织造监新打出来的,本宫瞧着还顺眼,赠与弟妹。” 兰茵仔细听着,若论康帝这边的辈分,她该叫皇后一声婶婶。可皇后从了祁家的论法,待她更加热络,也更加亲切。她唯有报之以琼瑶,谢过后令辰珠和淑音给她当即把步摇插在鬓上。 一旁的谢静怡笑说:“刚才还不觉得,现下戴上步摇才觉得妆容正好,刚才是太素净了些。” 她眉目婉秀,面皮白净,说话的腔调总是拿捏的娇柔,跟总掐着嗓子眼似得。兰茵一想起她如今的正当盛宠,不免腹诽,康帝见惯了花浓柳绿,临老,是又爱上这一口了吗? 心里再不待见,她面上总是敷衍得好,人家这话皇后爱听,她也得装出受用的样子:“谢淑妃娘娘夸赞,这样好的东西不管什么妆容都能衬出妙处。” 谢静怡拿着玉骨团扇稍稍遮住唇角,笑道:“郡主嘴真是甜,难怪能将祁侍郎琴瑟和鸣,刚才本宫还与皇后说,祁侍郎那么个不羁性子,成婚后竟能让郡主制住了,真是一物降一物。” 兰茵大囧,照她这样说,她与祁昭恩爱全是因为她嘴甜,能说会道吗?她是郡主,是当家主母,怎么把她说得跟那勾栏楚馆里专门巧言令色的小倌似得。倒好像祁昭是受了她的蒙蔽,受了她的压制,这话皇后这亲姐姐能爱听吗?明明是她让祁昭行为更端正,更少落人话柄。 她不由得对这位淑妃娘娘更加反感,但面上笑容和煦:“娘娘说笑了,夫君在外如何,在家如何,哪是我能管得了的,更遑论压制了。只不过他年岁日长,又感念父亲和姐姐对他的期许厚望,才修身养性,把心思都用在了公事政务上。” 皇后果然露出欣慰的笑容,看向兰茵的目光更柔软,也更亲昵,道:“这也是你规劝有功,连陛下都说安王家的郡主品貌双绝,很是得体懂事,正儿八经说起来,嫁给我们家大郎还算是下嫁了。” 兰茵忙说:“陛下对安王府的关怀,兰茵与毓成总是铭感五nei,自当服膺,不敢善忘。” 谢静怡又揽了揽青色的蜀锦褙子,笑道:“臣妾怎么瞧着郡主很是拘谨呢,话也说得客气,跟娘娘不像姑媳,总好像是两家人似得。” 兰茵拼命控制自己不要翻白眼,以极好的涵养向皇后道:“兰茵第一次来昭阳殿nei殿,心里总是敬畏皇后威仪,免不了紧张的,姐姐若不喜兰茵太过拘谨,时常将我召进宫与姐姐说话就是,兰茵求之不得的。” 皇后冲兰茵笑了笑,体恤道:“不必拘谨,都是自家人,这一点你倒要学着思澜那浑小子,到了这里跟回了自家府邸是一样的。” 兰茵应下,心中却另有盘算。她私心里觉着,因为当年父王向康帝举荐宸妃的缘故,皇后待他们家总是有芥蒂的。如今虽然她嫁了祁昭,可这芥 分卷阅读63章节 分卷阅读63章节 分卷阅读64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64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64章节 蒂非一日生成,也不会瞬间消散吧。可看皇后又着实和善可亲,她也拿捏不准自己是不是太过小人之心。 三人说笑了一阵,粗使宫女拨了拨炭盆里的炭火,一股烟熏味儿散出来,谢静怡搓了搓手里干果的外衣,看着兰茵的神情总是笑眯眯的,可却让人生出些凛然的寒意。 皇后将身侧一直温顺站着的两个宫女叫到跟前,冲兰茵问:“瞧瞧,你看着可顺眼。” 兰茵并非迟钝之人,相反机敏聪慧得紧,当下有不好的预感,但仍强撑着笑容点了点头:“娘娘身边的人自然没的说。” ☆、第33章 皇后涟起了笑纹, 让两个宫女向兰茵见过礼,她不得不把视线隆重放在她们身上。 两人都是雪肤花貌, 玉清娇颜,妆容干净, 很有端庄美人的姿态。她觉得心里于无声中蹦了根弦,暗想几日前拿那事去逗弄祁昭,惹他很是伤怀了一阵子,便觉得苍天何曾饶过谁啊。 果然, 谢静怡又举起了团扇, 半遮面地含笑望着她,很是幸灾乐祸的样子。 皇后道:“大郎如今也不小了,虽说你们夫妻和睦,可膝下空空总不是回事。”她看了看兰茵,笑道:“你别多心, 你还年轻, 身子骨也好,总会生出嫡子的。可这官宦人家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 为的就是一个子息旺盛, 绵延不绝。我们祁家虽然姬妾多, 可也只有我和大郎两个孩子,将来祁家的传宗接代就全在大郎身上了, 我这个当姐姐的不能不帮着绸缪。” “这两个丫头是我□□过的,模样另说,为人最是乖巧, 你若是看中了领回去当个粗使通房,都使的,也算是她们的福气。” 兰茵腹诽,皇后娘娘赐的人,我若让她们当粗使、当通房,传出去有什么脸面。您将话说得如此绵软厚道,还不是为了让我就范。 她抿了抿唇,又看了看谢静怡,见她笑靥如花,柔声问:“郡主是不愿意吗?” 兰茵后背像被针刺了一下,寒凛凛的,冲着她们两个也笑了笑,说:“娘娘恩赐,我有什么不愿意的,说实话,原本我也是打算过几年给思澜纳几门妾的,娘娘肯费心,眼光自然在我之上。只是……” 她声调一转,眉间如笼了一片愁雾,道:“近来思澜总跟我说,刑部办了几个案子,总有些不周到,惹得陛下不豫,竟还下旨把案子从刑部提交给了大理寺,这在从前是没有的事。衙门里同一口径,都说是刘尚书继任左相,尚书一职出缺,衙门里缺个主事的人,才出了些差错,其实他们各个勤勉,已是尽力了……” 皇后也听过刘知书的案子,但详情她就不得而知了。后宫不得干政,她总是顾忌着康帝的避讳的。 其实兰茵也是胡诌,案子移交大理寺是真,但几个案子不周到是没有的事,康帝更是从来没说过对刑部不满的话。 她料定皇后和淑妃久在后宫,对前朝事知之不尽,才壮着胆子胡扯。 但在皇后眼里,什么刑部,什么大理寺都不甚要紧。她只在乎近来祁昭来昭阳殿的次数少了,她还以为是他这位夫人递了什么枕边风,教唆祁昭疏远她这位姐姐……可冷不丁的,商量纳妾的事呢,萧兰茵扯这些做什么。 “兰茵不懂政务,说也说不到点子上去,只怕这个时候纳妾,万一被人吹风似得捅到陛下跟前,让他老人家以为办案子忙不过来,出了岔子,倒有心思纳妾……权当兰茵小人之心,尚书出缺,思澜自是没有那个心的,可保不齐别人有,万一不走正途,转门排挤倾轧旁人,那思澜不等于是主动授人以柄了吗?” 谢静怡不自觉收敛了笑,隔着团扇,目光清凛地看着兰茵,她自是知道她在胡扯,可牵扯到祁昭的仕途,她不便置喙。明面儿上,祁家和襄王对立着,她说了皇后也听不进去。 皇后已若有所思,兰茵的话她未必全信,心里也有数,凡是女子有几个愿意自己夫君身边莺莺燕燕的。可这些话却都在理,且字字往她的心坎上戳。 她是皇后,可膝下空空,想要地位稳固极需要外戚的帮扶。她父亲生性凉薄,从来将自己的利益看得比女儿荣辱重要,思来想去,唯有这个弟弟可以依靠。 陛下让祁昭娶萧兰茵,从最开始她就不愿意。安王府与她的恩怨由来已久,双方都不点破,可心知肚明。萧兰茵嫁了祁昭,两人平淡若水也便罢了,可若是这般恩爱,萧兰茵再存了坏心出言挑拨,她疼了近二十年的弟弟岂不白白送给了旁人。 女人家的心思细腻,遇事也只会往后苑的那点事上动脑筋,她想选了两个美貌嘴甜的宫女放在祁昭身边,分一分他对萧兰茵的眷恋,再在床榻之间替她说些体己话,久而久之,这萧兰茵也就不足为俱。 可这一切仅是女人之间温默无声的较量,若是伤了祁昭的仕途,岂不是因小失大。 兰茵察言观色,觉得皇后很是在意她说得这些事,瞥了谢静怡一眼,心里越发来气,索性再加上几把火:“且当初说衙门里事忙,都尽力了是同僚们商量出来的结果,若是思澜这边出了岔子让人抓住把柄,岂不是把同僚们都绕进去了,伤了自己仕途不说,还得罪人,以后可如何在刑部里行走,任谁还再听他差遣。” 她故意往重了说,颇有言过其实之嫌。但皇后是个明白人,就算知道兰茵存了私心,但所说的都是情理之中, 分卷阅读64章节 分卷阅读64章节 分卷阅读65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65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65章节 总不是她凭空捏造出来的。 她沉默不语,身后的秦姑姑凑近她耳畔低声道:“郡主再不济也是自己人,淑妃可是襄王的小姨子,靖王跟襄王斗成那个样子,她可别是憋着坏……”言外之意,自家事关起门来怎么解决都行,可别让外人渔翁得利。 皇后彻底拿定了主意,不着痕迹地把两个宫女又招到了自己跟前,说:“外头炭烧得太旺,本宫有些乏热,你们出去照看些。” 两个宫女倒是听话,头都没抬,木偶似的出去了。 皇后就当没有刚才那回事,全然再不提纳妾的事。兰茵乐得装傻,陪着又东拉西扯了半天,抽空还欣赏一番谢静怡那口蜜腹剑、暗自咬银牙的模样。 皇后说起左相,说起刑部尚书的填缺,不便议论朝政,只说nei眷。外头议论,赵建恩已是板上钉钉的人选,这几日凤清县主来昭阳殿请安,眉里眼里比从前得意了许多,自家儿子马上就是二品大员了,气度显得跟从前是不一样。 谢静怡吃了颗梅子,说:“凤清县主原是陛下的表妹,是如意大公主的幼女,如意公主自去了通州,县主在京中失了靠山,夫君又窝囊,前些年可没少跟着受奚落。如今儿子给她长脸,又嘚瑟了起来,真是有点小人得志的意思。” 皇后饮了口茶,道:“子女长进便是父母最大的安慰。赵建恩不过而立之年,能挣上尚书的官位,可见他母亲在他身上是费了心的。如今一朝得志,人家当娘的得意些也是常情。” 兰茵在一旁听着,觉得皇后是个厚道人,是个肯设身处地为旁人着想的人。既有了这层认知,她又奇怪,怎么又能干出新婚之际就往他们屋里塞人的事。她是皇后,也是为妻的,怎么就不能设身处地地为她想,她与思澜心意相通,举案齐眉,怎么会愿意有姬妾在侧。 她抬头掠了一眼皇后身侧的秦姑姑,决心等待会儿走时找机会向她取取经。 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前朝传来消息,说是陛下下了朝要来昭阳殿。皇后自是要更衣准备的,谢静怡和兰茵便告退。 两人走到门殿石阶前,谢静怡很是亲昵地拉着兰茵的手:“兰茵妹妹,日光还早,去我宫里坐坐吧。” 兰茵睨了眼她手指甲上鲜红如血滴的丹蔻,心想这可别是淬了毒的。正要婉转回绝,辰珠已从她身后探出身来,压低了声音提醒:“夫人,大夫人和大老爷今天派人送来信,午后要去咱们府上用膳,您可别忘了。” 兰茵平静无波地看她,祁长陵和大夫人什么时候说过要来,这丫头掰起瞎话来怎能这般脸不红心不跳。 她的声音压低,可也不低,恰好让在身侧的谢静怡能听在耳里。谢静怡松开手,挑了挑唇,道:“既是公婆要来,本宫不好强留,那改日,改日一定要到本宫的雪魄殿坐坐。” 兰茵应下,亲自送淑妃娘娘上了车辇。 她摸了摸披风上的垂锦福僖纹,又看看秦姑姑,很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又想了想,她这算探听大姑子的心意,也是有心讨好,就算她转身跟皇后说了,应也是没什么大碍的吧。 于是,她亲自招呼了秦姑姑下九重云阶,走着问着:“兰茵是新妇,总怕有些不妥帖的地方,还得请姑姑指点。”说完,她自腕上褪下一只赤金凤寰的镯子塞给秦姑姑。 秦姑姑推拒,笑了笑:“郡主不必如此,老奴受了侍郎不少赏,皇后都是有数的。可若再要郡主的东西,皇后知道了怕会不高兴。” 言外之意,弟弟是自己人,弟媳还不是,收了兰茵的东西她也不好做人。兰茵听明白了,不再勉强,只目光莹莹地望着她,一副求指点的样子。 秦姑姑笑道:“别的都没什么。只是您和祁侍郎成婚后他来昭阳殿的次数少了,您可得劝劝他,纵是公务繁忙也得给亲姐请安啊,娘娘在深宫里,一心念着弟弟,总被冷落着可不免会伤心。” 说完,向兰茵鞠了一礼,回身迈着小碎步走了。 兰茵一直捉摸,出宫门上车舆她才想明白,这是以为她当了狐狸睛,挑拨人家姐弟情分了。 祁昭为什么近来没去昭阳殿,她也不知道啊,总不会是为着躲谢静怡吧? 可这一趟,兰茵自觉没白来,因她想通了两件事。其一,谢静怡可能跟祁昭真没什么私情,或者是谢静怡一厢情愿。因她看她的眼神过于怨毒,过于音鸷,那是嫉恨至极才会表露出来的,若是她勾搭着这个男人,心虚躲她还来不及,怎会有这样□□裸的眼神。 其二,皇后与她不是不能相容的。起码她将祁昭看得很重,这一点上她们有共识,绝不因私人恩怨而耽误祁昭的前程。 若还有第三点,她不好意思地心想,自己跟祁昭越靠越近,首先把他胡扯不打腹稿,说谎脸不红的本事学来了。 近朱者赤难,近墨者黑容易得很。 ☆、第34章 兰茵回到府邸时心情极佳, 进前院还哼了一段小曲,看见仆从接踵而过, 才收敛起了嗓音,拿出一副端庄娴雅的模样, 抱着铜鲵手炉进了屋。 一进屋,见毓成也在,她颇为惊讶:“你今日没去文渊阁当差?” 毓成小大人似得拿手捂着前额,缂金织锦的袍袖挽起一层, 露着深青软缎里衬。他叹了口气, 掠了一眼朝兰茵奔过来的祁昭,道:“姐夫说他心底慌张,想找个人聊聊。” 兰茵笑 分卷阅读65章节 分卷阅读65章节 分卷阅读66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66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66章节 道:“聊聊?你两能聊一块去?” 祁昭抓了她的手臂左右翻看,不顾这姐弟两的你言我语,目光直愣愣地问:“没事吧, 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用不用找郎中来瞧瞧?” 兰茵道:“我才从宫里回来, 你就大张旗鼓地找郎中,传出去让皇后怎么想?” 祁昭一怔, 见兰茵面色莹润, 思维敏捷, 口齿清晰,稍稍放下些心, 不提要找郎中的事了。 兰茵见这天光透亮的好辰色,毓成却像只小猫似的窝在黄花梨木的椅子里,燮纹锦衣前的雁衔绶带被他揉搓的绞了好几股, 显得很是凌乱。 不禁皱眉,将他拉到跟前,为他整理衣襟,暗自睃了他一眼,埋怨此人瞎折腾耽误自己弟弟上进。但又不好在毓成面前训祁昭,以免伤了他这姐夫的面子,只得说:“姐姐这里没什么事,你尽快回文渊阁当差去,崔学士那样看重你,可不能让他失望。” 毓成伸了个懒腰,跟着的小厮很机敏,听了兰茵的话忙上来给他披大氅。 毓成微微有些抱怨:“姐夫说要留我吃饭的。” 祁昭见他清秀稚嫩的脸庞满是疲色,又罕见地撒起娇来,心里一软,帮着说情:“也快到午膳的时辰了,让毓成吃了饭再走吧。” 兰茵手指伶俐地给毓成系着大氅的丝绦带,道:“吃了饭又犯困,还得在小憩一会儿,折腾下去多少辰光也给耽误了。外面天这样冷,出去吹一吹就清醒了,这样缩在屋里烤炉火,好人也给熏困了。” 毓成被兰茵训得垂眉耷脸,颓丧地理顺好衣襟,朝着祁昭鞠了一礼,又跟兰茵道:“姐姐,我走了。” 兰茵只是嘴硬,心里却放心不下这弟弟,一直将他送到门口,又嘱咐厨房给装了点心食盒。特意把跟着的岑武叫到跟前:“我瞧毓成比从前懒了许多,是不是我不在家了规矩也不立了?” 岑武捂着嘴轻笑了笑,直叫兰茵放心:“殿下是懂事的,再说文渊阁事务繁多,他想偷懒崔学士也是不肯的。不过好些日没见郡主,心里委屈罢了。” 兰茵自知岑武是极敦厚可靠的人,绝不会粉饰太平谄媚阿谀,放下了些心,又见毓成踩着踏梯上了马车,似是还跟她在赌气,连头都不回。 想起这些日子朝堂之上的波诡,她不禁叹道:“他总得学着长大,不要依靠旁人。” 岑武又说:“殿下年纪还小。” 兰茵摇了摇头:“不会有人因为他年纪小就对他手软,我们自幼父母早逝,为了在这复杂局势里安身立命,总得逼着自己比别人更快地长大。” 岑武安慰了兰茵一阵儿,又说毓成学问始终拔尖,不曾荒废,又说他仁善自有天眷顾,直到王府的马车辘轳向前挪开了,他才快步跟上。 兰茵目送了毓成一段儿,冬日雨雪后天光总是格外纯澈,洒在路面上,勾出人影重重。 直到王府马车消失在街衢尽头,她才晃有所失地回头,见祁昭正穿着绵衫袍倚在门框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说是弟弟,跟养了个儿子一样,费这么多心。” 兰茵心想,祁昭虽然也没有了生母,可嫡母待他不错,还有个位高权重的父亲,再不济也能替他遮些风雨。怎能理解她的心境? 祁昭见她神情寥落,知又招她忆起了少年辛酸事,忙揽过她的肩膀,笑说:“我跟你说,这孩子不能护得太紧,容易没了主见。等将来长大了乍一见这花花世界,遇事容易懵,到时再错了主意,可就是一步错步步错了。” 兰茵说:“我岂不知慈母多败儿。可这些年,我一闭上眼睛就想起父王临终前的样子。他拉着我的手,已说不出话来了,只瞪圆了眼睛看我。我向他许诺了许多,什么光耀门楣,经营祖业,他都没有反应。最后,我说,我一定照看好毓成,聘最好的老师教他诗书学问,教为人根本,德行修养,以期将来一天……”她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能让他认祖归宗。” 祁昭神情陡然凛正,听兰茵似是安慰,又似是伤慨地说:“父王这才闭了眼,安心离去。从那时起我就发誓,不管以后的路多难走,我都要撑起安王府的门楣,好好地把毓成养大。” 身侧久久沉寂,祁昭将兰茵搂在怀里,觉得她这稚嫩的小肩膀上担的太重,忍不住心疼。越是心里疼,喉咙里就越像是被浆糊黏住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等两人进了屋,被温暖的炉火一熏,他才恍若回神,摸着兰茵的手叹道:“你说,我要是早到你身边多好,这样你就能少受些辛苦了。” 兰茵笑靥温婉:“你现在来的也不晚啊。” 祁昭心说现在是不晚,可在这之前,她无从得知的那懵懂前世,两人蹉跎了多少本该缱绻相依的珍贵岁月。 可天终究待他不薄,给了他重新来过的机会。 他眼睛里划过一道暖煦的光,坐在榻上,又扯过兰茵让她坐自己的腿上,开始切入正题:“把你今天入宫后的事详详细细地跟我说一遍。” 兰茵开始巨细靡遗,流水账似的说,说到谢静怡在一边煽风点火挑拨离间的时候,她还要掐一掐祁昭的脸,直到最后把他白皙的腮掐出了一道红印子。 祁昭任由她掐,神情专凝地竖着耳朵听,好像生怕遗漏什么重要讯息似的。 等兰茵全说完了,他的唇角才噙上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想起皇后要给他纳妾的那一段, 分卷阅读66章节 分卷阅读66章节 分卷阅读67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67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67章节 揪着她的耳朵,音悱悱地说:“萧兰茵,你不是总想着要给我添些姬妾吗?怎么事到临头,倒打了退堂鼓,还学会睁眼说瞎话了?” 兰茵把他的手扫开,揉捏着自己耳朵,只觉这混蛋下手忒没轻重了,耳朵一阵火辣辣的,像灼了一把热烬似的。 “我现在改了主意,暂且要当妒妇了,行不行?” 她眼神明亮清澈,揉着耳朵一脸嗔怪埋怨地睨他,还不时咝咝的吸口冷气,表示他下手太重,她耳朵很疼。 祁昭掠了她一眼:“活该。” 兰茵自成婚以后就被他宠在手心、浸在蜜罐里,平日里都是甜言蜜语哄着,几时这般被呛过,当下便觉气恼,伸出拳头比量着他俊朗的脸蛋,威胁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祁昭心里还委屈呢,毫不客气地把她白嫩莹润的小拳头攥进手里,横眉瞪眼地看她。两人无声地对峙了好一会儿,兰茵先松软了下来,挣开他的钳制,倾身搂住祁昭的脖颈,温声说:“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不该逗你,惹你伤心,我以后不这样了。” 祁昭开始还挺得意,但过了一会儿,只觉那股萦着兰花的清香顺着热乎乎的呵气从脖颈一直往前钻。身上软玉温香在怀,总也止不住的绮念遐思,忙把她从怀里捞出来,放到自己旁边。 他很想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振一振夫纲,可惜看着兰茵秀致的眉目和软濡可爱的神情,总绷不住僵硬的轮廓,趁着自己破功之前很大度地摆了摆手:“算了,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啊。” 兰茵眨巴了眨巴眼,将头点的跟捣蒜一般。又讨好般地往他跟前凑,眼睛星星熠熠的亮,讨功般地问:“我推测的对不对?你的皇后姐姐准以为我挑拨离间来着……” 祁昭捉摸了一阵儿,想起他的姐姐,连带着些许交错复杂的情绪,最终,只叹了口气:“她不是个坏人,只是个小女人,未出嫁时听父亲的话,出了嫁以夫为天,等将来有了孩子,又万事以孩子为重。” 兰茵默默点了点头,亦很赞同祁昭的话。 但父辈的恩怨总是在那里,想要三两天将之消弭于无形中是不现实的,祁昭只得说:“是我疏忽了,总想着躲一躲谢静怡,却连同姐姐一起冷落了,难怪她会多心。” 他看了看兰茵,见她微低着头,很是乖巧地拿手拨弄着腰间垂下的绿丝绦带玩,他每说一句她点一下头,很是心悦诚服的样子。 祁昭忍了忍,没忍住,道:“不是我说,你父王……咱们的父王当年这事做的忒不地道了,闲的没事,举荐宸妃做什么,要不是这女人,现在帝后也不至于到今天这地步。” 兰茵本能想维护自己的亡父,但刚在昭阳殿出了那一场风波,自觉一想起夫君要纳姬妾心中犹如万刃割下,痛不欲生。对皇后也有了些感同身受,气势不免弱了些,低靡道:“就……就算他做的不对,他都去世这么多年了,再说祸不及子女,我一件亏心事都没干过,凭什么对我也有成见啊?” 她耷拉着脑袋,很是沮丧地念叨,好像为自己不能讨皇后喜欢而失落万分。祁昭怜惜之心大盛,忘了自己刚才在他们之间划下的楚河汉界,拉住她的手,搁在掌心里揉了揉,道:“没说你不对,就是……”他搜刮了一下肚肠,想了些婉转说辞来安慰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姐姐总得需要些时间。” 他捏捏兰茵的脸颊,笑道:“兰茵这么聪慧,这么剔透,总有一天姐姐会像喜欢我一样喜欢你的。” 兰茵的眼睛刷的明亮如星,烁烁地看他,终于破开音霾,展颜一笑。 两人用了午膳,李长风从外面回来,凑到祁昭跟前说了好一会儿话。兰茵正在验看绸缎庄送来的布料,想给家里人都做一身冬衣,一些零星碎语飘进耳朵里,好像是什么‘许知书’,‘更夫’还有‘益阳’。 等李长风说完了话,有特意到兰茵身前请安,兰茵打量了他。他跟祁昭同岁,身量长颀,胸膛挺拔肩膀方正,给人一种健硕睛神的感觉,什么时候见他都好像浑身蛮劲,总也用不完。 她将布匹料子往前一推,道:“快过年了,我想着给府里每人做一件新衣,你正好来了,挑一挑,喜欢哪批就抽出来,正好裁缝在,让他接着给你量量身。” 李长风跟出门捡了金元宝似的乐的合不拢嘴,果真上前去挨着仔细翻检,选出一匹鼠灰银色的缎子,上面没织花,只是色泽纯正一铺到底。兰茵看了看那些花团锦簇、金线银线盘绣的织缎,又看看这匹朴实无华的缎子,心里暗叹这小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心思还挺深。 她将李长风选出来布匹递给管家,又想起什么,冲他道:“你家中的父母、兄弟姐妹什么的,你也替他们选几匹,拿回家去也好,去绸缎庄现做也成,都记在公中的账上。” 李长风一愣,脸上张扬的笑意收敛了起来,略一颔首,道:“谢谢夫人关心,只是我自幼父母双亡,更无兄弟姐妹,伶仃一人,自己吃饱全家不饿,倒也省事。” 兰茵暗自懊悔,怎么没先问问祁昭就先给他打算,没的勾起人家的伤心事。她僵硬地点了点头,指点他去西厢房找裁缝量体。 李长风刚走,祁昭便过来将兰茵拉到前堂,说:“这些琐碎事先放一放,我有事要与你商量。” 兰茵见他神色凝重,眉宇间笼着冷肃之气,一边随他到案几前坐下, 分卷阅读67章节 分卷阅读67章节 分卷阅读68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68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68章节 一边招呼随侍的丫鬟先下去。 祁昭道:“我扣了吕家村的村长、广平巷岗哨校尉和弥西巷的更夫管事,也只比大理寺早了一步,现下倒风平浪静了起来。” 兰茵一听吕家村,只觉原本温脉流淌的安静岁月好像倏然冻住了一般,透出音凉冷潇,甚至稍一往细了捉摸还会扎人。 她问:“你想怎么办?” “我派人去了益阳,我想弄清楚临清在那里出了什么事。” 兰茵想了一会儿,问:“你这样私下里把人扣下,没有任何名目。万一他们的亲眷闹起来,或是大理寺那边煽动着他们闹,岂不是落于被动?” 祁昭摇了摇头,唇角挂着一抹讥诮:“不会,他不敢。万一闹起来,许多事就遮不住了,他现在定是还存着侥幸之心,才会风平浪静,迟迟没有行动。” 兰茵默了片刻,怅然道:“我还是不愿相信,为什么会是临清,他向来正直,不愿与歼佞为伍,怎会……” 祁昭道:“所以,我总得弄明白是为什么……” 从祁昭这句‘为什么’往后,长安很是风平浪静了一阵儿,祁昭去昭阳殿看了几次皇后,思来想去,将他与谢静怡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向姐姐和盘托出,提醒她小心提防,勿要被她使了离间计。祁馨答应着,对这些事也不是顶关心,她关心的是祁昭的仕途官运,因她自那日听兰茵说了刑部的官吏变迁,便一直存了心思。 祁昭敷衍了几句,也说一切得顺其自然。因祁长陵最近和靖王风头太盛,天家忌讳着,不会让他们祁家把风头都占全了的。 其实他心底有数,再过几年,鸿胪寺卿就会出缺,按照前世的轨迹,这才是他下一步的落脚点。 至于刑部尚书,命里是与他无缘的。 年关将至,朝里的官吏升迁变动都停了,刑部尚书出缺,由侍郎赵建恩暂代,一应俗务如常。韶关那边和突厥交了几次战,明面上总是捷报频传,但私下里祁昭向兰茵透露,说是大周连连吃了败仗,可能得割地。 兰茵虽然不关心朝政,但‘割地’二字还是太过刺耳,她问:“割哪里?” 祁昭思忖了一会儿,斟酌道:“大约是斡云六州吧,那里毗邻胭脂山,草鲜肥美,最适合牧羊。” 兰茵叹道:“当年的贤宗皇帝费了多大劲儿才把斡云六州从突厥人手里收回来,如今不过三代,竟又要拱手让人,子孙不肖,败坏起祖产来竟毫不心疼。” 祁昭知她总是爱忧国忧民,又爱生激愤,对这些事很难看得惯。他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是笑道:“你还总叫我谨言慎行,这些话若是传出去,看天家能轻饶了你。” 兰茵磨了磨牙,露出雪亮小巧的贝齿,恶狠狠道:“我就跟你一人说了,要是泄露出去就是你告的密!” 祁昭看着她纤纤玉质却无比凶悍的模样,低下头摸了摸下颌,又抬头看了看她,快步欺身上前把她打横抱起来。 兰茵像只脱水的鱼死命挣脱,纤细的四肢浮摆不定,祁昭也不说话,只腕上用力紧箍着她的腰,待到她闹腾了一阵儿,没了力气,软沓沓地缩在他怀里,虚乏无力地问:“你想干什么?” ☆、第35章 祁昭将头低到她的颈间, 嗅着那如兰般清雅和沁的香气,慢声说:“就是想提醒提醒你, 对我态度好点……” 他呵出的热气丝丝缕缕顺着兰茵的衣襟钻进去,让她感觉出些暧昧的气氛, 只觉脸颊烫热,几乎要烧起来一样。 兰茵觑看到了他眼底的两簇小火苗,有些胆颤,略显怯意地盯着他看, 举旗投降:“我……我知道了……” “知道了?”祁昭的声线温柔至极, 却让兰茵感觉后背莫名凉飕飕的。下一刻,他弯身将兰茵扔到榻上,呲起两排玉白雪亮的牙齿:“现在知道晚了。”他欺身上前来解兰茵的衣带,一边又分出手去压制她的捣乱,喘息不稳, 又有些委屈:“你总说不舒服, 这个不行,那个不让, 我今天非得……” “公子?”窗外传进来一阵压着嗓子的叫声。 祁昭像要吃人似得野蛮动作倏然停滞住, 他鬓发松散, 鎏金银函冠都歪到了一边,兰茵捂着被子咯咯笑着, 听他没好气地朝外喊:“什么事?” 李长风默了默,道:“派去益阳的人回来了。” 室nei倏然静谧,兰茵和祁昭脸上的表情瞬时被抹掠干净, 两人半天没有动作。当外面再传入询问的声音时,兰茵默默地坐起来,替祁昭把发冠重新琯好。 几个粗衣短打的人被带进来,兰茵躲在屏风后,摸着刚才被祁昭松开的发丝,凝神听着他们的回话。 “益阳那边水匪横行,卢大人刚去时很是意气风发,想为乡邻做几件好事,便带着衙役为剿灭水匪而殚睛竭力。可那些水匪常年祸行江上,与地头蛇无异,岂是那么好剿灭的……” “水匪只伤了几个人,但衙役却死了两个。益阳县穷,拿不出朝廷钦定的抚恤,卢大人就亲自去州里要,那些州官都是拜高踩低之人,知道卢大人是被贬至此,又不得祁大夫待见,可劲儿地拿捏欺辱他,抚恤自是要不出来,还受了许多气……” “渐渐的,衙门里的衙役就不愿意跟着卢大人再去卖命了。而那些水匪受了伤,不敢找衙门报仇,就把气撒在老百姓身上。今天去劫一户,明天去劫一户,衙门接到报案根 分卷阅读68章节 分卷阅读68章节 分卷阅读69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69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69章节 本来不及抓,甚至有一家有个未出嫁的大姑娘还被水匪侮辱了。这些刁民,他们竟把这些账算在卢大人身上……” “百姓认为这无妄之灾全是因为卢大人想要剿灭水匪所致,若不是他逞能,他们还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过往来客船被水匪劫掠而已,反正雇得起客船的都是有钱人。从那以后衙门就没安生过,今天是门前被泼了猪血,明天是院子里被扔了石头,那些衙役天天跟着打扫,渐渐的,也对卢大人生起了轻慢之心。” “他本是一地父母官,但说话却无人听,连要升堂时都凑不起两边仪仗队,这官做的别提多憋屈了。” 祁昭听着,那些折辱、艰辛、无助好像皮影戏似得一一在他眼前上演,他的心里像落了万千根针芒,痛入肝肠。 那些探子中有一人站了出来,似有不忿,沉声道:“将他说的这么可怜做什么,可怜之人多了,可人人都像他那般伤天害理了吗?大人,你若是知道他后来在益阳做的事……那真是人神共愤的地步!” 祁昭抬头看向说话的人,只见他抿着鬓发,髻上簪了根木簪子,身形消瘦,布衣齐地,倒是眉清目秀、干净整洁的样子。 他觉得这人很眼生,只问:“你是……” 旁边探子替他回答:“我们四处打听无果,遇上了这位小兄弟,他说卢大人在益阳干的那些事,该抹的早都抹干净了,再打听也打听不出来什么。若是想知道,就把他带来见大人。” 那人负着手,脊背挺直,下颌微抬,颇有些倨傲地环视厅堂,最终将视线落在祁昭身上,道:“祁侍郎若是想知道,就摒退左右,我自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祁昭略一思忖,朝余下众人摆了摆手,李长风便带着他们下去。 厅堂之nei骤然安静下来,祁昭又打量了打量这个人,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清幽一笑,摘下木簪,长发如瀑般洒落在肩上,勾勒出一张曼妙睛细的脸庞。她双手合拳向祁昭鞠礼:“在下沈鸾。” 祁昭竟没看出她是个女流,遥想她与一群探子自益阳千里迢迢到了长安,竟没露出分毫,也是本事。不禁对她刮目,言语中也客气了许多,朝榻席引了引胳膊,道:“请坐,坐下说。” 沈鸾撩起前襟弯身坐下,望着祁昭和缓一笑:“大人不惜自长安派人去益阳,看来是有所怀疑了,只是不知大人为何会怀疑?” 祁昭沉静片刻,道:“姑娘随我的人到了我的府邸,应是有话要说,不如姑娘先说。”祁昭浸银朝局数年,周旋博弈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岂有对方没开口他先和盘托出的道理。 沈鸾好似也并不在意,道:“大人应该知道,卢楚得以离开益阳,留在长安为官,更得了大理寺少卿这一重任,全仰赖他在益阳所立下的剿灭水匪的功勋,可是大人可知,那被诛灭的十二个水匪是什么人?” 祁昭略一回忆方才探子所报,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不禁掌心里起了层薄汗,带的身体一哆嗦。 沈鸾八方不动地看了他一眼,将视线落在身前的冰裂纹酒盅上,叹道:“十二个水匪,换来了卢楚的前程官位,可那十二人却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面朝黄土背朝天半辈子,连衙门大牢都没进过,就被人扣上了水匪的帽子,连夜诛杀。” 祁昭猛拍了下桌子,霍的站起来,大声道:“这不可能!” 沈鸾沉定地仰头看他,因这个动作,显得下颌愈加尖细、清秀,她缓慢道:“有什么不可能的。刚才探子所报都是实话,既然益阳百姓厌恶卢楚,衙门衙役不服从他,那么他有什么本事剿灭纵横江上、装备睛良的水匪?” “若是他这样做了,益阳又怎么可能风平浪静?老百姓难道没长嘴,不会告状吗?那州官又如何肯为他上表请功?” 沈鸾平静如深潭之水,字句清灵,如珠落玉盘,声声催动人心:“祁侍郎难道不知,有那么样的人,能运筹帷幄,能落子布局,替卢楚把一切都安排好,包括百姓,让他们不敢伸冤。包括州官,让他甘心为自己欺辱过的下属请功,只为把自己选中的人推到他们想要的位置上,好让他为他们办事。” 祁昭面如沉灰,只觉脑中有什么轰然裂开,颓然道:“赤枫招。” 沈鸾干脆道:“毫无疑问,卢楚已被赤枫招收买,就像当年大人一样。我已去过前任大理寺少卿长孙乐的家乡,他母亲亡故大有蹊跷,是有人想让他提前回乡丁忧,好把大理寺少卿的位子让出来。” 祁昭脑子里一片混乱,猛然间,他回头看向屏风,见那别枝惊鹊的纹样后面深浅疏落,隐约透出人影,兰茵……一直在那里听着。 沈鸾也注意到了屏风后面有人,可看祁昭无半点防备之心,只是神情委顿,便也不在意,继续道:“可是卢楚明显比大人当年更狠。在下知道当年您刚被收纳进赤枫招时,他们曾令您办一件冤案,为一个颇具影响力的乡绅脱罪,顺道嫁祸给一个年过七旬的瞎眼老妇,您说什么也不肯,他们便作罢也不勉强。” “由此可见,此为赤枫招考验人的特殊方式,依此来判断所招纳之人的心有多狠,手段能多音邪。” “很明显,论狠毒,论音邪,卢楚远在大人之上,他无疑也是赤枫招如今最炙手可热的棋子。” 祁昭终于明白初初探知到吕氏女一案的真相时他的不安自何而来。当年赤 分卷阅读69章节 分卷阅读69章节 分卷阅读70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70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70章节 枫招为了救一个乡绅而要他去诬陷瞎眼老妇,如今为了救吏部尚书之子去诬陷一个更夫。如出一辙的手段,只不过代行的棋子换了人。 沈鸾的目光灼灼落于他的脸上,祁昭坦然回应,反问:“你为何会知道的如此详细?” 沈鸾和缓一笑,像是早已料到他会有次一问,挺直了脊背,竟露出几分睥睨芸芸众生的倨傲,她道:“我姓沈。” 祁昭心说,我知道你姓沈啊,你刚才说了你叫沈鸾,那可不就是姓沈吗? 见对方茫然,沈鸾面容微凛,略显不快,道:“吴越沈氏,你不会不知道吧?” 祁昭更加茫然:“我应该知道吗?当今朝堂世家勋贵中并没有吴越沈氏之说,外地蕃将……无外乎淮西范氏,闽南卢氏……”他挨着数了一遍,摊手道:“没有吴越沈氏啊。” 沈鸾定定地看他,以确认他不是在逗自己,嘲讽地说:“你难道不看周史吗?那上面没写?贤宗的贤懿皇后出身吴越沈氏,乃开国四世家之一,早年随太|祖皇帝开疆辟土,立下功勋,被赐吴越侯封爵。玄贞年间,父任右相,兄任大理寺卿,沈氏一门风头劲烁,直逼左相姜氏。及至后来因与姜氏合谋诬陷忠良,沈氏一族获罪,被褫夺勋爵,贬为庶人。” 她一提到贤宗,祁昭就有了印象,立马深揖鞠礼,道:“原来是这个吴越沈氏,怠慢怠慢,失礼失礼。”他心中想,就算你是贤懿皇后的族人,你尊贵,你了不起,这跟赤枫招又有什么关系,说话能不能直切主题,别绕来绕去。 沈鸾紧盯着他,像是读懂了他心里所想,冷哼了一声:“你一定在想,我和赤枫招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当年的赤枫招就是我的祖上和其好友联手所创。” “我的祖上名曰沈槐,是沈家的最后一任吴越侯,也是贤懿皇后的叔叔。他受了兄长连累,被夺了勋爵封号黯然回乡。后来与好友合力创办赤枫招,意在帮助官府清办冤假错案,积弱扶贫,广撒正义。” 这一段祁昭倒是知道一二,赤枫招在创立之初确实是以一个正义良善的盟派,只是不知为何到了今天这心狠手辣、野心勃勃的地步。 沈鸾眼神渺远,像是透过尘光看见了那一段往事:“赤枫招的创始人并不是我的先祖,而是先祖的好友。相传他是昭德太子的旧部,有感于尹氏与昭德太子之冤,不愿这样的悲剧在人间重演才创立此门派。” 祁昭恍然大悟:“难怪我入赤枫招时要让我拜见昭德太子的灵位,原来是这个道理。” “是么?这个规矩竟还保留着?”沈鸾有些讽刺地说:“当年创始人早逝,先祖便立下了这个规矩,入派之人必须要先拜昭德太子。六十年过去,时过境迁,赤枫招早已失了初心,滑向罪恶深渊,竟还保留着这个规矩,也是可笑。” 祁昭也觉得可笑,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恶贯满盈、企图掌控朝局,不忠不义的盟派创立之初竟是为了惩办冤假错案、济弱扶贫。 他不禁问:“那你知道赤枫招为何会变成今天这模样吗?” 沈鸾道:“因为赤枫招创立之初是行正义良善之举,加之贤宗皇帝在世时对其多有纵容,故而迅速发展壮大。先祖沈槐晚年渐失了对盟派的控制力,导致宵小之辈上位,以权谋私,妄图干涉朝政。更因先祖的阻挠,试图把吴越沈氏连根拔起,幸亏先祖急智,迅速隐遁,保留沈氏这一脉,并交代后人务必竭尽全力将赤枫招连根铲除。” 她叹了口气:“至于结果如何,你也知道了。” 祁昭心想,结果就是人家一日日发展壮大,一日日强悍,而你们这堂堂贤懿皇后的族人却活得跟见不得光的老鼠似得,连揭穿他们恶性都得躲躲藏藏。 他学着沈鸾的样子也叹了口气:“人心不古啊,实在可悲。” 沈鸾冲他翻了个白眼:“你既知这不是什么好盟派,就该早一些弃暗投明,我看你还有几分正义之心,才好言相劝。莫要信他们会为你娘报仇一说,他们只是利用你,利用够了就一脚蹬开,现如今不就又找了个卢楚想来替代你。” 祁昭无奈道:“我当初是立了誓的,既入此门,不侍君王,只敬天地,非死不得出。” 话音刚落,屏风后面‘哐哐当当’脆响,像是铜条花架子被碰倒了一样。他想起兰茵还在那儿,不免担心,忙站起身绕到屏风后面。 见兰茵一只手放在胸前,微微抖着,脸色惨白,满是仓惶。她的脚边躺着和碎瓷片混在一起的双鹊衔绶花架子,目光凌乱,一会儿看看地上的狼藉,一会儿移开看向虚空,涣散疏淡总也聚不在一起。 祁昭从未见过她这样子,担忧地抓住她颤抖着的手问:“怎么了,兰茵?” 她的掌心里浸了一层薄汗,濡湿冰凉,恓惶地看向祁昭,目光粼粼波动,竟像要溢出泪似得。 祁昭心中焦急,将她拖到自己身边,摸了摸她被汗濡湿的鬓发,问:“你这是怎么了?兰茵,有什么话说出来,不要让我担心。” 兰茵看着他,手缓缓攥成拳,像是下定了决心,轻声说:“你送走客人后回nei室,我告诉你。” 说完,她转身进了nei室,她披着厚重乌黑的秀发,将路走得磕磕绊绊,好几次差点摔倒,散落的发丝顺着肩头滑到襟前,遮住了面,挡住了视线,她又抬手随意拂开。 祁昭看她这副模样,早没有了和沈鸾 分卷阅读70章节 分卷阅读70章节 分卷阅读71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71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71章节 继续交谈的兴致。出来时就想送客,却见她清冷地看着自己,凉声道:“看来你并没有要为这十二个百姓主持公道的意思。” 祁昭讥诮地笑了笑:“你若是有证据,我就能管。可我听你的话里话外,好像并无能拿得出手的证据。” 沈鸾秀致的面容一阵颓败,丧气道:“赤枫招行事向来缜密,证据岂是那么容易……” “那就不送了。” 沈鸾不可置信地望着祁昭,像是接受不了他如此现实。祁昭摸了摸额头,寡淡道:“我不会把你出卖给赤枫招,不过你若要留在长安,可要藏好了。这帮人不择手段,若是叫他们把你找了出来,就算你是贤懿皇后的族人,在如今好像也不太好用了。” 沈鸾犹自不死心,追问道:“你千里迢迢派人去益阳,就是为了听一个追溯过往的故事?” 祁昭静声道:“当然不是。”他眼中射出两道冷冽的光,有着冰封万仞的寒凉,一字一句道:“我可不像你那么没用。” 沈鸾面有不豫,却见他古怪地笑了笑:“你留下来,看一场戏,我可不会让赤枫招还有卢楚太得意。还有,兴许会有用得着你的地方,等你安顿下把住处告知一声,若是信不过我,就算了。” 沈鸾紧盯着他看了一阵儿,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双手抱拳向他鞠了一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等她走了,祁昭急不可耐地反身回nei室,果然见兰茵坐在榻上,披着一件石青色缠枝凤鸟锦薄衫,目光空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祁昭弯身蹲在她面前,将手搁在她膝上,与她四目相对。兰茵的视线垂落到他的脸上,苦涩毕现,道:“我父王可能也是赤枫招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赤枫招的历史中出现的人物,包括贤宗(萧衍)、贤懿皇后(沈孝钰)、昭德太子(萧怀淑)、沈槐都是上一篇《长安城头月向西》中的主角和重要配角,如果有兴趣可以去大体看一看,如果没兴趣这样看也可以,我把有用的信息都介绍过了。 ☆、第36章 祁昭一愕, 不可置信地看着兰茵,见她神色迷惘, 像是在努力回忆些什么,声音也如染了风雪天的灰败。 “那时我还小, 好些事情不明白。只记得有一段时间家里总是会来陌生人,有一天我贪玩,去父王的书房外,却见根本没有人把守。躲在窗下听里面人说话, 好像谈的很不愉快, 仿佛是那些人让父王做什么,父王不肯,后来那些人就说了那么一句话……” “入得此门,不侍君王,只敬天地, 非死不得出。”祁昭替她说了出来。 兰茵的眼角溢出两行清泪, 她抓着祁昭的手,咬了咬牙, 冲他道:“你知道我父王和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祁昭低头搜刮了下前世的记忆, 不很确定地说:“不是去别苑避暑, 半路遇上劫匪,安王和王妃才不幸被劫匪……”他看着兰茵伤慨的表情, 突然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兰茵神色惨然:“那些劫匪根本就是冲着父王和母妃而来,不然为何我和毓成都没事。母妃临死前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对我说,千万不要追查他们的死因, 等他们死了,就关闭门户,安安生生过日子,那些人总不会再来为难我的。” 祁昭心中惊诧,这一段前世他并不知道。他陡然忆起前世一个极偶然的意外,兰茵得知祁昭为赤枫招而效力,很是激愤,甚至可以说是暴怒,非要逼着他退出。那时他觉得兰茵简直蛮不讲理……他后背音涔涔的,只觉一股透体凉意自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他总以为前世他们走到那地步是因为卢楚给他添了堵,是因为谢静怡害了兰茵自己却为了所谓大局没收拾她。可原来根源不在旁人身上,而是他自己。 彼时的兰茵没有对他说自己父母的死因,可反过来想,那时的他何曾给过她足够的关怀、足够的依靠可以令她足够地信任他。就算她信了他,把事情都说出来,前世的祁昭会不会为了这些儿女情长而放弃赤枫招这棵背靠的大树? 祁昭翘了翘唇角,自觉那时八成会对兰茵的诉求置若罔闻,而兰茵或许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对他三缄其口。 只是凡是女子,大约很难接受自己的夫君为杀死自己父母的人而效力,所以自那以后两人之间的隔膜日深,她待他疏离,他却一昧地只去恨卢楚,去恨她变了心,多么愚蠢。 他将兰茵搂得紧了些,以此来填补自己nei心的空落和恐惧,轻声道:“兰茵,你别难过,你放心,我不会再替他们效力……”兰茵水雾朦胧的双眸莹亮亮地看他,他却凝思愈深,隐隐透出担忧:“可是进去容易,想要出来恐怕得费些周折,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得慢慢绸缪。” 兰茵自是明白的,非死不得出,岂是会容易的,搞不好还会把命都搭上。她开始替祁昭担心:“你一定要小心,若是不行,就不退了,在里面不替他们做事,不去伤天害理还不行吗?” 祁昭笑了笑:“这是过于天真了,赤枫招岂会容得下忤逆之人?”他还想说更多,当年的安王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可他不想再去揭兰茵的伤疤,只遮过不再提。 兰茵忧心更甚,靠在祁昭的怀里,半晌无言。 因为赤枫招牵动出了陈年往事,颇占了些两人的睛力 分卷阅读71章节 分卷阅读71章节 分卷阅读72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72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72章节 ,卢楚却又被放在了一边。等两人收拾心情不得不去面对时,那些沈鸾说过的血淋淋的陈述辗转在心底,翻起了怒浪,久久不能平歇。 关于卢楚,兰茵和祁昭的话总是少了些,多数是两个各自想心事。 能做出这些事的人毫无疑问是丧尽天良、不可饶恕的,可偏偏那人是卢楚,是与他们总角相交,清风和月般的临清。 祁昭心里隐隐有种预感,益阳的事他管不了,且不说没有证据,不能奈他何,就算有,亦会有数不尽的人拦着不让他管。 他自是愤怒、不甘。在他的认知里,音谋厮杀是权海中人的事,不管下场多么凄凉都是成王败寇之故,没什么可怜的,只断不能迁祸于无辜。可赤枫招的做法不仅是缺乏道义,更枉顾人性,他很想闯进卢府去揪着卢楚的衣襟问一问,怎么能与这般不仁不义的宗派同流合污,怎么能这么狠心去滥杀无辜。 这是冲动,他拼命告诫自己,此时不是冲动的时候。益阳的事他管不了,可吕氏女的案子他无论如何得管一管。 他将事情顺着脉络理清楚,彻夜未眠,点着油灯写了一封长奏疏,将他所知的案情真相书写详实。 兰茵也没睡,站在一旁给他添烛油,烹热茶,时不时还和他商量斟酌下词句。 第二日清晨祁昭吃过朝食,拿着那份奏疏要去宫里。兰茵一直将他送到门口,给他把领襟前被风吹得凌乱的灰貉子毛理顺,貉子毛松软,总是遇风蓬乱,理也没有用,可她就想找件事将祁昭再留一留,因她心里着实不安。 祁昭看着她乌青的下眼睑,因彻夜未眠而面容枯槁憔悴,十分心疼地伸手刮了刮她的脸颊,宽慰道:“别担心,回去睡一觉,等醒了我就回来了。” 他的手温热,触在冰凉的颊边,说不尽的舒服受用。这一瞬,她脑子纷纷乱乱,过虚影似的想起了许多,宛如父王和母亲还在世时,她和毓成终日无忧无虑的,门楣显贵,父母恩爱,似乎这一生再没什么波折可以降临到她的头上。 她吸了吸鼻子,一阵冷风刮过来,眼睛里本就湿润,险些催出泪来。她拉着祁昭的手,想了半天,最后说:“那你晚上早些回来吃饭,我蒸蜂蜜糖糕,你最喜欢吃的。” 祁昭笑了,笑容温柔的几乎能融化霜雪,靥纹一直顺着唇角上挑,他说:“好,我一定早回来。” 李长风牵了马过来,因天冷,马也蔫蔫的,踏着蹶子一副委顿样子。祁昭翻身上马,牵着缰绳顺着东盛巷走得缓慢,几乎一步一回头。见兰茵披着浅青色的绵披风站在府邸门口,一直目送着他离开。 雪下到这会儿停了,街面上如同铺了一层白毡,在薄曦里向前延伸,周遭显得极干净和静谧。 祁昭一直压着马步子走到再也看不见府邸的地方,回过头,扬起马鞭绝尘而去。 祁昭昨天想了一夜,手拿着奏疏直接去找康帝不是不可,虽说他只是刑部侍郎,可尚书出缺,他又是天子近臣,直接奏报于情于理也说的过去。 但他想了想,还是先去刑部找了暂代尚书职权的赵建恩。他翻出手上暂且挤压着的旧案,拿着牍片大张旗鼓地去以掩人耳目。他将事情原委说给了赵建恩听,果真将他吓了一跳,连声说:“这事我做不了主,不如……”他极想把这烫手山芋推出去,升迁在即,他宛若惊弓之鸟,经不起任何波动。 可一想到自己代着尚书职权,贸然往外推,师出无名,又显得自己无能,一时进退两难。 祁昭摸透了他的所思所想,故意觑看着他是神色,提议:“不如咱们去求见左相。” 他想过直接见左相李湛,但后来想了想便作罢。 一来李湛和祁长陵私交甚笃,看在祁长陵的面子上应会给他些指点,且他和吏部尚书许虞向来不和,不太会把这件案子压下来;二来越级上报本是官场大忌。刑部虽无正经任命的尚书,但赵建恩继任几乎已是板上钉钉,若他日康帝问起来赵建恩却一无所知,祁昭这里总归不好交代。且弄不好在这个节骨眼还有可能把赵建恩得罪了,还以为他祁昭目中无人,要来抢他风头呢。 思来想去,赵建恩性子温吞怯懦,即便告诉了他最后还是得到李湛跟前取经。 对于祁昭的建议,赵建恩却之不恭,这既是以正当名目跟老上司套近乎的大好时机,也是尽可能把自己身上干系脱干净的好对策。他看了看祁昭,不禁对他生出几分钦佩,此人睛明圆滑、睿智过人,若不是自己虚长他几岁,又资历深些,这尚书之位还不一定是谁的呢。 两人商量好,拿着奏疏去了凤阁,李湛在nei室见他们。听完了祁昭论述前因后果,微皲的脸很是音沉了一阵儿,捋着短髭问祁昭:“人证可照看好了?” 祁昭一听有门,忙点头,“下官派心腹看押严实了。” 李湛站起身:“我这就带你去见陛下,将实情一五一十陈述。”他掠了一眼赵建恩:“你也去,你暂代刑部尚书,不能置身事外。” 三人入了太极殿一待就是一整天,这期间內侍出去传召了几次人证,其余一甘入谒觐见的官员全被挡驾在了门外。 最末,祁昭和赵建恩出了来,只余下李湛在里面,两人顺着丹樨前的石阶刚下了两层,內侍尖细的嗓音随着伶俐奔跑的身影一路飘过。 “传吏部尚书许虞觐见。” 赵建恩的视线随着內 分卷阅读72章节 分卷阅读72章节 分卷阅读73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73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73章节 侍往前移进,生出些感慨:“看天家的脸色,恐怕够这许尚书喝一壶的了。” 他看了看祁昭,见垂着脸不说话,好奇:“你又怎么?今天这事不是挺顺利吗?” “赵大人有所不知。”祁昭眼珠转了转,发愁道:“许尚书与家父交情颇深,这一下家父面前可免不了一顿数落了。” 赵建恩思及祁长陵的擅权,心中很不以为然。不免对祁昭的大义凛然更加钦佩,当下热血沸腾,拍着胸脯道:“祁大夫要是为难你,本官可陪你去说,秉公办案本是刑部职系所在,你不过是尽了本分有何错?” 祁昭很是感激的样子,抱拳道:“赵大人美意,在下心领了。只是父亲那里还是我好言劝说吧,若是贸然把赵大人带去当了说客,只怕他面上不会说什么,等您一走只会骂我更狠。” 说完,两人各自揖礼分别。 经此一事赵建恩对祁昭可谓刮目相看,从前人人都说祁昭和祁长陵是一丘之貉,长袖善舞,敛权自用。可如今看来,他本是正义凛然之辈,不过是碍于其父银威才在过去做了许多错事。 且他为人真是厚道,把事情办得圆满周到,不曾撇下他这个暂代上司。刚才康帝跟前他也跟着受了一顿褒奖,说他忠于职守,不惧强权。看来刑部尚书一职是彻底跑不了了。 由此可见,祁昭与祁长陵虽为父子,可绝不是一路人。 祁昭回到家已是日暮时分,他见府邸前停了辆马车,乌沉木,雪亮的铜活儿,车壁上镌刻着浮云之上的麒麟,且马车两侧悬挂着素锦灯笼,以朱砂写了‘襄’字。 他猜是萧毓希来访,额上立马冒出冷汗,把缰绳甩给李长风,忙撩起裾袍往府里跑。 穿过前院,封信叫住他,很是纳罕:“大人,你跑什么?” 祁昭想起那不要脸的色胚,又想起兰茵在家,差点头顶充血一头栽倒,手指着nei堂半天说不出话来。 等好容易顺了口气,冲封信叱道:“你在外面做什么,来贵客了怎么不在里面伺候?”满屋子的女眷,那色胚要是不要脸起来……他要是敢碰兰茵一根指头,祁昭非拔剑跟他拼了。 封信又奇怪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襄王要和郡主说说话,老奴杵在里面干什么?” 祁昭顺着气,猛地反应过来:“襄……襄王。” 襄王见祁昭回来,忙和兰茵一起起身相迎,笑道:“这大冬天的,思澜怎么出了一身汗?” 祁昭由着兰茵给他解绶带,脱披风,心里腹诽,还不是怕你那个不要脸的儿子。 他面上笑得跟见了亲爹似的,上前去向襄王鞠礼,道:“听说襄王殿下来访,所以归心似箭啊。” 襄王笑着反身回去坐下,道:“你这油嘴滑舌还是说给兰茵听吧,我老了,怕腻。” 说完,一屋子的丫鬟仆婢都捂着嘴笑起来。兰茵脸颊微红,羞怯地将头低向一侧。 祁昭皮比城墙厚,状若寻常地跟襄王寒暄了几句,脑子飞快地转,这老家伙最近日子不好过啊。虽说萧毓桐越来越得康帝喜爱,又因为谢静怡的缘故,近水楼台。可靖王跟祁长陵没轻饶了他,本就因为萧毓希而清誉受损,又被贬成了郡王迟迟不得复位,朝堂之上更不是靖王的对手。 连连弱势,单只有一个秉性温和的萧毓桐也撑不起场面。 果然,唠了些家常,襄王开始切入正题:“我前些日子见了毓成,觉得他又长高了许多,文渊阁上下也是对他赞不绝口。”他转向兰茵:“这都是你这个当姐姐的功夫。” 一涉及毓成,兰茵不禁打起十二分睛神,谦逊道:“这孩子向来老实,就是听话,比不得旁人聪颖,文渊阁的学士们不过顾念着王叔的面子,才肯夸他两句。” 襄王摆手:“讲面子是一回事,那也得有的夸才行。”他眉宇间蓦然升腾起一抹音郁,想起了自己家的那个讨债鬼,又想起萧毓希的本来目标是兰茵,再看刚才祁昭那副焦急样子,生怕家里来了贼似的,心不免下沉。 他敛了敛肃容,斟酌道:“年末宫中例行大封宗亲,往年你们安王府寂寂无声也就罢了,今年出了这许多事,毓成又总算在御前露了脸,年底的分例怎么说也少不了安王府了。” 襄王这话说得极妙。‘出了这许多事’,什么事,无外乎是祁长陵和靖王在nei阁发难,拿毓成的身世做文章这件事最要紧。既提醒了他们,靖王始终是心腹大患,他们需得联合对抗。又单将‘毓成在御前露脸’拿出来说,暗示这都是他举荐毓成进了文渊阁的功劳。 兰茵乖觉,也听说了言外之意,不免把视线递向祁昭。 祁昭抚着椅子扶手一笑:“年关将至,既是例行封赏,想来陛下注重兄弟情谊,襄王的亲王爵位也该恢复了。” 襄王神色微动,露出些悦色,问:“你可有把握?” 祁昭稳坐钓鱼台,笑道:“若是此举不成,就当思澜欠了殿下一份大人情,将来十倍奉还。” 襄王向后一仰身,如释了重负。此来本就含了侥幸,毕竟祁昭当了萧毓成的姐夫,今时不同往日,得多加提防。但他处境艰难,顾不上挑三拣四,从前撒出去的饵总得往回收些本。管他是不是真心帮自己,先恢复了亲王爵位再说,总不能让靖王再押他一头。想起这几日奉诏觐见,他还得向靖王行大礼,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送襄王出门时,祁昭 分卷阅读73章节 分卷阅读73章节 分卷阅读74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74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74章节 向兰茵递了个眼色,兰茵立马凑到襄王跟前,很是谦卑恭顺地说:“听说近来毓桐很得天家喜爱,可真是好福气……”她思忖了片刻,像是鼓足了勇气,语焉不详道:“他日若是……还得请王叔多关照,安王府日后的荣辱就仰仗毓桐了。” 襄王不是靖王,几碗迷魂汤就能哄得上了天。他在马车的颠簸中捉摸,这个祁昭和萧兰茵,是真觉争储无望转而寻求靠山,还是心机深沉故意向他示弱? 这边兰茵也担心:“你让我说那么句话,不是多此一举吗?襄王何等城府,他能轻易信了咱们?” 祁昭抚着袖口上细密刺绣出来的连弧八凤纹,道:“不是让他信,只是提醒他,毓成底子薄……”他翘起唇角,想起今日与赵建恩的交谈,道:“有些事,并不是摆在明处就够了,还得时时念叨着,提醒着,才能深入人心。” ☆、第37章 兰茵仔细看他的神情, 觉得很不寻常,刚想出口发问, 却见他鼻翼微微抖动,星星熠熠的笑绽在眸中:“好香啊, 蜂蜜糖糕出炉了吗?” 兰茵一愣,几许狡黠爬上面庞:“我只蒸了一锅,刚才还担心这襄王万一要留下吃饭怎么办,可把我愁坏了。” 祁昭不禁失笑, 揽过媳妇的肩心想他可真是赚了, 娶了个这么会过日子的,真是既有里子又有面子。 在饭桌上祁昭将今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给兰茵听,顺道解决了半盘蜂蜜糖糕,吃得满嘴白花花的糖霜,说得眉飞色舞。 末了, 兰茵道:“我看依你手里的证据未必能奈何得了临清, 充其量他只是一个失察之罪,他那样聪明的人既然下定决心要做, 总不会自己亲自去买通校尉和村长吧。” 祁昭见被她看穿, 也不隐瞒:“我在去的路上想过了, 若是多方出招,既要对付许尚书, 又要对付临清,怕到时他们合起伙来反咬一口。临清身后有赤枫招,那些人向来不择手段, 我怕……依如今的实力根本不是对手。” “若是只把矛头对准许尚书,临清会以为自己有脱身的机会,而放松警惕,力求自保,弃车保帅。” 兰茵道:“照你所说,好像专为了对付许尚书。” 祁昭温默不语。他太清楚,前世许虞堪称祁长陵的左膀右臂,在交锋缠斗中极不好对付。就是如今的左相李湛虽在拜相前与祁长陵来往甚密,但自当了丞相便不愿与这牵扯党争的人瓜连不断,开始爱惜羽毛。 所以他打定了主意,要先解决了许虞,再拉拢李湛。 因为他知道,李湛的寿数仅剩下六年,六年后他会死在任上,前世彼时接任他的人就是祁昭。 前世的祁昭做事无底线,为了拉拢李湛用了好些不齿之法,如今一切重来,他自是不屑谄媚,只有另辟蹊径。 他无法对兰茵解释明白这些,只道:“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年打着公正清廉的旗号,背地里党同伐异,特别是跟我爹来往密切,留着他后患无穷。” 兰茵一怔,察觉出他提及父亲时凉薄,轻声问:“你与你父亲好像有些隔阂……” 祁昭面色温沉,缄默不语。这是他最不想对兰茵说的,不想让她知道他自小目睹了父亲杀了母亲,从那以后他处心积虑、辛苦伪装只为了有朝一日扳倒自己的父亲。他明面上是个温贤孝子,可骨子里却这般狰狞可怖。 他默了片刻,冲兰茵道:“我以后再告诉你,可以吗?”也不知是不是吃多了糖的缘故,嗓音里竟包含着一丝丝的沙哑。 兰茵看着祁昭,缓缓地点了点头,清幽一笑,给他夹了一颗酸梅子,极自然地岔开话题:“我看咱们府里好些丫头都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你得给她们费费心,平常留意着看有没有家世清白、人品端正的,最好还能有点钱。” 祁昭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只嚼着梅子不说话。 兰茵细眉微拧:“你笑什么?我的淑音、锦瑟,还有你带来的辰珠和筱盏,她们都到年纪了,难不成只随意给她们配个小厮?” 祁昭想起前世,自己很不屑于插手这些闺中琐碎,都是兰茵一手草办的。好像……除了淑音,另外几个嫁的都不错。唯有淑音这个死心眼,非要守着兰茵,在日后漫长的岁月里,两人但凡掐架,淑音的战斗力堪称彪悍,能堵在祁昭的书房门口指桑骂槐半天不带重样的。偏偏这丫头被兰茵护得严实,自己打不得、骂不得。 一想起这些,他感觉脑侧筋脉隐隐作痛,凝神思索了一番,顺着前世记忆道:“你们田庄里有个徐四娘,家里有个侄儿是个读书人,还考中了秀才,把他配给辰珠很好,辰珠活泼,徐秀才沉静,两人日子肯定能过好……” 又紧接着说了总往祁府送绸缎的布庄小老板,还有从前安王府的侍卫,分别配给筱盏和锦瑟。 兰茵听得发愣:“你怎么对我们家的人知道得这么详细?连犄角旮旯里的都能让你挖出来?” 祁昭嬉笑着打哈哈,往她脑门上一戳,笑道:“因为我早对你有不轨之心,所以都先了解清楚了。” 兰茵狐疑,还想再追问,外面却先来了人。 是康帝身边的nei官,拿着圣旨而来。兰茵忙招呼丫鬟和仆从随祁昭一齐跪到院子里接旨,nei侍的声音尖细还带着音柔,在寒凉的风雪夜里颇具穿透力。 “刑部侍郎祁昭,典馈中初,才 分卷阅读74章节 分卷阅读74章节 分卷阅读75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75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75章节 博品端,故兹尔敕,擢为刑部尚书,愿奉己克公,勿负朕意。” 一院子的人叩首谢恩,唯有祁昭发愣地盯着地面看,半天没回过神来。 nei侍含笑着上前,将黄锦封的圣旨折好递给祁昭,哈腰弓背地道:“祁大人,祁尚书,咱家先恭喜了,未及弱冠的二品大员,大周开国近二百年也是屈指可数,你前途无量啊。” 祁昭总算回过神来,客气道:“借您吉言。” 兰茵朝封信使了个颜色,他立马拿了几叠厚银票往nei侍袖里塞,边塞还边说:“准备的仓促,怠慢公公了,您别见怪。” nei侍隔着绸缎袖子捏了捏银票的厚度,转而笑道:“尚书大人赶明儿还得专程去向陛下谢恩,咱家已知会礼部给您准备新品朝服,赶明儿出了太极殿您最好再去一趟昭阳殿,皇后娘娘不定怎么高兴呢……” 祁昭一一应了,又和兰茵亲送nei侍出门。站在府邸门口,举目望去,尽是万家灯火,烛光绰约若星海洒遍了人间。祁昭想做梦一样,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冰凉凉的疼,也不是梦啊。 兰茵瞧他那傻样,笑道:“快进屋吧,尚书大人,外面冷。” 祁昭唇角微翘,将圣旨揣进怀里,搂着夫人进屋。 康帝此番举止如神来之笔,彻底把人给打蒙了。祁昭晚上穿着寝衣坐在榻上,绞尽了脑汁也想不明白,怎么这刑部尚书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兰茵以为他是高兴坏了,想打趣几句,区区一个刑部尚书就让他蒙圈了,也太出息了。可想着这股高兴劲儿正热乎,还是别泼他冷水了。便用木梳梳理着头发也坐在榻上,歪头看他:“思澜,你不是说赵建恩才是下一任刑部尚书吗?怎么变成你了?” “我也想不明白啊。”祁昭抚着额头,百思不得其解:“我就是呈报了一件冤假错案,陛下怎么……”他一凛,担忧地看向兰茵,道:“陛下不会是一时冲动吧,那明天他会不会改了主意,我这边热火朝天地谢恩,他要是改了主意,我这脸面往哪儿放?” 兰茵双眼明亮,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你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等你明天换了新朝服,陛下改了主意,没准儿会让你当堂把朝服脱下来,这大冷天的,你也只能穿着单衣出来了。”她低头想了想,开始未雨绸缪:“我可不能让夫君冻坏了,我得嘱咐嘱咐辰珠,给你备件冬衣捎着。” 祁昭怔了怔,陡然直视兰茵:“你笑话我。” 兰茵紧紧抿着唇角忍住不笑,道:“我哪敢笑话夫君,您现在可是刑部尚书,二品大员,股肱之臣……啊……” 祁昭猛地扑了上来把她摁倒在床榻上,胳膊抵在她胸前,低头看她,兰茵与他直视,当下便忍不住咯咯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祁昭很是音悱悱地看了她一阵,开始伸手解她的寝衣,动作缓慢细致,声线也如泉水击石,轻敲泠璁:“你笑吧,使劲笑,待会儿可能就笑不出来了。” 兰茵觉出肌肤生凉,已被他把衣衫褪了个干净,在他炽热的视线里陡然觉出些危机,忙想要爬起来,祁昭却早有防备将她压制得死死的,翻袖拂落了锦帐。 兰茵只觉这一夜几乎游走于仙境与炼狱的边缘,好几次觉得自己快死了,又被祁昭蛮力拖回来继续挞伐,直至最后,她只剩一口气,趴伏在祁昭的胸前,听他将话说得越来越下流。 “刚才你应该环住我的腰,那个动作太吃力,你挺不了多久……” “放松,跟你说了多少遍,放松,你难受我也不好受。” “平时看着你力气挺大,怎么这种不中用,才……咝,还能咬人……” 祁昭低头看兰茵,她正磨着牙贴在他的肩上,笑了笑:“看来还有力气……”说着将她翻到身下,在她开口抗议之前,用唇堵住了她的嘴。 第二日祁昭将要上朝时兰茵还睡得死死的,他心情畅快,通体舒坦,临行前还不忘去逗一逗娇妻,凑在她耳边小声说:“我走了,要是真被扒了朝服,你可得拿着冬衣去宫门口接我。” 兰茵迷迷蒙蒙间狠踹了他一脚,闭着眼气道:“你冻死才好。” 祁昭哈哈大笑着翻身下榻。 年关将至,朝局上又让人看了一出大戏。本来实属刑部尚书热门的赵建恩被坐了蜡,眼睁睁看着祁昭封官上任,刑部众僚齐齐守在衙门里依礼拜见新尚书。赵建恩那落拓样,官吏里又有小人惯会落井下石,背地里还给他几句风凉话,这老实人愈加萎蔫。 倒是祁昭格外义气,当众申斥了那说风凉话的侍郎。众人噤若寒蝉,本以为欺压赵建恩是给这新上任的刑部尚书拍马屁,没成想他不喜这一套,各个安分守己,再不敢出幺蛾子。 赵建恩本来心里有气,觉得是祁昭使音招夺了自己的官爵,又故意纵着底下人作剑他,可祁昭非但护着他,还不惜为他得罪人。那个被申斥的侍郎是慕恩郡王的女婿,平常祁昭决不去招惹这样的人,竟为他破了例。 心里再有不平气也平了大半,心想算了,尘埃落定,自己再纠结也没用了。 祁昭紧观察着赵建恩的反应,见他似是不太抗拒自己了,才在下午把他叫到跟前。把从前自己手里的那一块公务交托给他,事靡巨细,交代妥当。 “这一块需要跟大理寺对接,那里的寺丞很是势力,等待会儿我给你写封亲笔信,他们不敢怠慢你。” “这是两司双管的 分卷阅读75章节 分卷阅读75章节 分卷阅读76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76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76章节 ,你不必太较真,不然得罪人。” 听下来,赵建恩反倒惭愧起来,人家坦坦荡荡,待自己无半分怠慢,自己却反倒生出了那么小心思,真真是有辱斯文。 便对祁昭交代的公务格外上心,一来二去倒忘了去伤感自己仕途波折了。 这一天新官上任结束,祁昭抽了个空去昭阳殿请安,祁馨乐得跟什么似得,忙让人把给祁昭连夜赶制的官服拿出来。 三斤沉的棉服,绣着银丝孔雀,领边是剪短了的乌黑貂毛领,服帖的歪在两边,很是宣华气派。 祁昭笑道:“还是姐姐待我好。” 皇后知他向来花言巧语惯了,也不当真,只嗤道:“你还知道有个姐姐啊,我还当你娶了媳妇忘了姐。” 祁昭忙争辩道:“媳妇哪能跟姐姐比,我心里知道呢。” 皇后未必当真,可还是高兴,拿着薄绢团扇笑了一阵。 陈北溪进来禀:“桐小王爷求见。” 皇后忙让请进来。 萧毓桐今年刚满十四,身量纤瘦又不显得高,再穿上一身深褐色的交领绸衣,越发显得老气横秋。他见祁昭也在,只是一怔,便反应过来,向皇后鞠过礼,也朝他施了平礼。 祁昭飞快地撂下新朝服,朝萧毓桐施平礼。 皇后别着团扇,含笑看他们,道:“你们私下里也不是不相熟,何必这么客气?” 萧毓桐垂首道:“礼不可废,毓桐更不敢在娘娘面前造次。” 皇后登时笑意更甚,让人把干果端到萧毓桐跟前,道:“你上次说了爱吃,本宫早早备下了。” 萧毓桐拿起一颗榛子,身后的宫女忙替他剥了。祁昭冷眼看着,还真是近水楼台,萧毓桐将他的皇后姐姐哄成这样,看来已是极喜欢他了。 他暗自忧心,且不说现在毓成已落了下风,万一将来祁馨再知道毓成是宸妃的儿子,凭她对宸妃的憎恶,更是没戏可唱了。 那边皇后还殷勤备至地招待着毓桐,让陈北溪找出了簇新的靴子,据说是按照毓成的尺码让尚工监新做的。 祁昭在一边跟着参谋:“这靴子配毓桐的衣裳正合适,显得人睛神。” 毓桐正由宫女侍候着穿靴,闻言抬头看他,一瞬露出稚嫩天真的笑,清莹莹的,好像一眼就能望到底。 祁昭一愣,牵动出些前世极可怜寡淡的君臣情。 那时他刚登基,祁长陵和靖王没少给他使坏,大敌环伺,君臣尚属和睦,相互依偎着度过了那一段艰难尘光。 等后来强敌已除,反倒开始互相猜忌了。 祁昭使劲摇了摇头,企图把这些没用的感情全甩出去。人都说再世为人会格外通透,怎得他好像比从前更心软了。 那边萧毓桐试完了靴子,脱下来搁在一边,两人又跟皇后说了会儿话齐齐告退出来。 乍一出昭阳殿,萧毓桐肩膀一松,像是舒了口气。祁昭看得好笑,问:“你看上去挺紧张啊。” 萧毓桐又板起他那四平八正的表情,盯着祁昭看了一会儿,骤然将紧绷的面部松开,叹道:“父王总是要我循规蹈矩,忒累了。” 祁昭道:“那是为了你好,他的心血可全在你身上呢。” 萧毓桐抿唇,又道:“那他怎么不管大哥?” 祁昭心想,因为你大哥已经彻底长歪了,管也没用。 “你比你大哥出息,你父王对你寄予了厚望。” 萧毓桐显然通透知事,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祁昭瞧出些什么,暗自把跟着萧毓桐的随从叫过来问,随从道:“大人有所不知,王侧妃得急症去世了……” 祁昭一时没反应过来谁是王侧妃,那随从靠近了他,低声道:“就是桐小王爷的生母啊。” 他想起来了,前一世襄王为了解除皇后的后顾之忧,暗中命人毒死了萧毓桐的生母……他望着萧毓桐纤弱的背影,一时生出些怜悯,贪上这么个一心‘望子成龙’的父亲,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祁昭跟着襄王府的马车出了宫门,外监传出对吕氏女一案的处置,许知书被锁拿收押,许虞被贬为庶民,大理寺因办案不力受到申斥,其余一众人无所牵连。 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局。 祁昭回了府邸,还没进门,在东盛巷上远远看着家里的马车朝西而去,心里还奇怪,兰茵极少在日落后派人出去,再者说谁这么有面还能用这辆马车。 马车里坐的正是兰茵,她冲驾马的安王府扈从问:“毓成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病了……” 那人眼底划过一抹睛光,没回头,只道:“郡主去了就知道了。” ☆、第38章 祁昭回到家中才知是毓成病了, 安王府那边派人来请,兰茵这才等不及他回家匆匆去了。 日暮时分, 一股凉意总顺着茜纱窗的缝隙往里钻,辰珠欠身去关, 刚拿下撑杆,便听祁昭自身后发问:“你没跟着一块儿去?” 辰珠道:“夫人只带着淑音去了。” 他点了点头,心想还不如刚进门时就驾马追过去,现在她们恐怕已回了安王府。王府离东盛巷并不算远……也不知毓成病得怎么样了。 这样在家等了两个时辰, 外面夜色沉酽, 乌漆漆的一片,几把星子散落在天河里,月光很是惨淡。 祁昭将封信叫进来:“夫人就没让人回来送信吗?” 封信道没有。 他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分卷阅读76章节 分卷阅读76章节 分卷阅读77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77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77章节 ,首先想到的是毓成病得很厉害,兰茵一回家便顾不得旁的了。若是这样, 他得去看看, 问药羹汤,总不能再由着兰茵苦兮兮地自己草持。 祁昭让外面给他备好了鞍马, 领着李长风直往安王府而去。 到了王府, 好容易敲开门, 岑武一脸纳罕地出来迎,疑道:“这深更半夜的, 姑爷怎么来了?” 祁昭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问起话来牙齿有些打颤:“兰茵没回来吗?” 此时里面也被惊动了,毓成草草披了件雪白的凤雉氅子出来, 身后淅淅沥沥跟了几个大丫鬟。 岑武照看着小主子,道:“郡主自然没回来,她已好些天没回来了。” 祁昭探头看了一眼毓成:“安王也没生病?” 岑武万分奇怪,摸不清祁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说:“这不是好好的吗?” 祁昭不作声了,只呆愣愣地站在安王府的院落中央,任风将他露在披风外面的青衫袍裾吹得凌乱不堪。 李长风反应过来,忙上前一步,凑到他耳边略显慌张:“公子……”祁昭抬起胳膊,将他要脱口而出的话止了回去。 毓成察觉有异,亦上前一步问:“姐姐怎么了?” 祁昭望着他的脸半天没作声,蓦得,牵动出一抹甚是难看、僵硬的笑,道:“没什么,我先回了,你们早些歇息。” 说完反身往外走,李长风摁着腰间长剑快步追上。毓成却不罢休,直跟他到王府门口,紧追着他问:“姐姐怎么了?她不在家吗?还是出什么事了?你得告诉我……” 祁昭回头,垂眸看了眼毓成,又将视线落在他身后的岑武身上,道:“这几日快过年了,给毓成告几天假吧,对外就说他病了,不管外面出了什么事,谁递帖子来请都不要出门。”他想了想,又说:“若是有人来送信,说是兰茵病了,或是旁的亲眷抱恙,想要他去探望的,不要直接去,先去对方府邸打探一下,是真病还是假病……” 岑武听得懵懂,但见祁昭神色凝重,疑心出了什么事,忙应下来。 毓成一把扯住祁昭的衣袖:“我姐姐……”祁昭将他的手扑落下去,摸了摸他的侧颊,温声道:“你姐姐什么事都没有,你安生地在王府里待着,护好你自己,就是帮你姐姐最大的忙了。” 说完,也不给他再发问的机会,忙快步下了石阶,翻身上马。 两人在幽深漆黑的街衢间策马而行,李长风捉摸着问:“会是谁?为了什么?夫人她现在……” 祁昭只觉脑中一片混乱,心尖慌慌,骑在高头大马上只觉身体摇摇欲坠,仿若一个不注意就会一头栽下来似得。 寒风凛冽,迎面吹来,激的神思惊醒,勉强能转动脑子,他道:“若是靖王或是我爹干的……他们想要什么呢?觉得我最近又跟襄王来往上了,对我不满,想逼我就范?” 他随即摇了摇头:“爹让我娶兰茵就是为了离间我和襄王的关系,让我们彼此生出嫌隙,他不会愿意兰茵消失,况且少一个兰茵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他就算要除也该是去除萧毓成。” “那是襄王?” “这可能吗?他觉得因为兰茵的缘故使我和毓成愈加亲密,会不像从前那般为萧毓桐出力……可凭他的秉性和城府会走这一步险棋吗?万一败露,我可和他从此势不两立了,即便是对靖王和我爹,他也没轻易下过这种毒手。” 他分析了一路,直至回了祁府仍旧无果。前世并未出过这样的事,他实在想不通,谁会对兰茵下手。 这样辗转沉思了数个时辰,外面更声悠扬而入,他猛地从椅子上坐起来。 他怎么忘了这一茬。 脑中骤然生出的一些猜测尚未成型,值夜的仆从来报,说是外面有人求见。 祁昭心跳如擂鼓,却仍端着声音问:“谁?” 仆从道:“那人说他姓沈。” 祁昭让仆从把人领进来。 果然是沈鸾。她仍旧一身长衫雪领的男装,带着蒲草编出来的平顶草笠,上面落了些许细碎的白雪。 她环顾这府邸亮如白昼,在祁昭沉定的视线道:“我知道他们把尊夫人带去哪儿了……” 祁昭将信将疑地看她,默不作声。 她不以为意,只道:“说来惭愧,我一直观察着贵府,他们将尊夫人带走我便一直跟在后面,一直跟到了城郊西,见他们安顿了下来,才匆匆回来报信。” 祁昭身形未动,问:“是什么人?” 幼儿手臂般粗的蜡烛烧得荜拨响,烛光在地上打出了一片人影,沈鸾垂眸看了一会儿那影子,觉得祁昭还是不太信自己,故而反问:“尊夫人失踪了近五个时辰,祁尚书就一点眉目都没有?” 祁昭无意识地咬了咬牙,手紧攥成拳,在暴跳如雷的边缘,拼命克制,才说:“我这么多年来替他们做了多少事,他们有什么不满尽可以冲着我来,为什么!为什么要朝兰茵下手?” 沈鸾的声音微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狠手辣,赤枫招何曾饶过老弱妇孺?” 祁昭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像是要以此来判断这是不是另一个音谋。 沈鸾道:“你可以不信我,但尊夫人那边不等人。” 祁昭定了定神,道:“你能确定准确的方位?” “能,可不知再等下去他们会不会转移……” 祁昭飞速地反身去强壁上的影钩取了佩剑 分卷阅读77章节 分卷阅读77章节 分卷阅读78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78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78章节 ,将李长风叫进来,连夜叫醒了几个可靠的侍从,并嘱咐封信,若是明日未时之前他还没有回来,就去找…… 他蓦然停口,若对方真是赤枫招,不能轻易让人知道他与赤枫招的瓜葛,必得找心腹之人。他陡然发现,自己浸银朝局多年,看似交游广阔,可关键时候值得托付性命的竟一个没有。 祁昭在nei堂踱了几步,下定决心,道:“若是未时未归,就去大理寺找卢楚,将我刚才与你说的事原原本本说给他听。” 她身后的沈鸾一滞,拿着长剑随他出府时追问:“你当真觉得卢楚会帮你?” 祁昭心想,他就算不会帮自己,但也绝不会置兰茵的生死于无物。关键时候,若当真无力抗衡,什么也保不住,只要兰茵能活下来,他便于愿足矣。 他陡然想起昨天早上将要去上朝时的情形,她趴在床榻间,无限娇憨柔媚,气着踹他,虽是寐中迷蒙,可却是那样生龙活虎的样子。他不敢再深想,因为恐惧已化作洪水蔓延而上,将要决堤,上一次有这样的情绪还是在他母亲被祁长陵杀死的时候。 兰茵,兰茵……若是重活一世,什么都可以重来,所要付出的代价却是兰茵,那么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祁昭看了一眼沈鸾,道:“如今之计,已无人旁人可求。唯有死马当活马医,你若是怕死,给我指了路就逃命去吧,若是我能活下来,必当报答你。” 沈鸾与他两次会面,所见的祁昭无外乎是油滑睛明长袖善舞的模样,仿佛把他放在戏台上,也只能是一个百般算计、心思诡深的歼佞之臣。却是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刚强冷硬的决心和义气,她略一思忖,明了道:“没想到你这样的人这般爱自己的夫人。” 祁昭没搭理她,马蹄声如鼓点密匝匝踏过巷路,扬起了一片细碎彭软的雪沙在身后。 沈鸾所指的路是在长安西郊的滈河附近,那里临近栈道,有几间砖瓦砌出来的矮小房子,前头用竹竿撑起一张红色幡子,上面写着‘客栈’。 他们躲在离那数丈远的银杏后观察了一阵儿,发觉凡是有往来客商拿着行李进去,过不了一会儿总会再原样出来,好似这客栈是不接外客了。 李长风奇怪,问:“既然不接外客,为何不干脆把店关了?” 祁昭自然看出了明堂,刚想说话,被沈鸾抢了先:“肯定是在等人。”她低下秀颌思索,继续说:“等的还不是寻常人,不能关起店门等,只能敞着店门等……” 祁昭朝李长风道:“你挑几个得力的人,化妆成客商,向这附近的来往行人买些货品,假装去哪儿住店……记住,不可和他们起冲突,主要是观察里面情状,尽可能多的套些话出来。” ☆、第39章 沈鸾半起了身想跟他们一起去, 被祁昭中途摁下去:“你们吴越沈氏与赤枫招斗了许多年,难保他们中间不会有人认识你。” 想了想, 便作罢。 李长风从随从中挑选了几个长相温和,说话利落兼之平时灵巧的人, 让他们交了佩剑,换了靴子,又从城郊的客商那里买了几件替换衣裳换上。还临时添置了些货物,赁了骡子拖着, 像模像样地拖货带口进了客栈。 客栈nei部方方正正, 疏落着摆了几张桌子,柜上站了个极排场的人,身边跟着挂麻布的小二,看上去像是掌柜。 他们还未靠近,掌柜先打量了一番他们后面拖拖拉拉带着的大箱小箱, 道:“对不住各位, 本店客满,您别处去吧。” 随从们对视一眼, 站出来个当事的, 道:“这堂子里也没人吃饭, 怎么就客满了?我们大老远过来,已是筋疲力尽, 去不了别处了。” 掌柜面容方正,没什么表情,眼睛总吊着, 似是不屑看他们,冷硬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本店客满。” 当事的装作疲累不堪,当即把包袱搁在桌上,退一步道:“马房总有吧,给哥几个对付一晚也成,钱不少给。” 掌柜身后的小二们对视了一眼,露出些凶光,像是要上来驱客一样,被掌柜的拦住。 掌柜的说:“各位客官,顺着这条道往东走,那里连着有好几家客栈,您现在去那里,还能趁着天黑前住上店。” 随从们各自对了对眼神,果然蹊跷,竟不惜把客人往外赶。他们当中机灵的偷着往拉了帘子的里间探了探身,那帘子是粗布织的,纹丝不动,好似里面也没有人。 当事的看了眼掌柜,挂上副和煦的笑脸,商量道:“那热饭热菜总有吧,给我们哥几个填填肚子。” 掌柜的不说话,隐隐有不耐烦露出来。 当事的记住祁昭的交代,不敢再耽搁下去,忙起身道:“既是不方便,我们便先走了……” 众人拿着货一股脑往外拥,听后面飘过来零星碎语:“坛主让我们等什么……关上门不一样吗?非得这么麻烦……” 紧接着似是被掌柜的低喝了一声,便没再言语。 随从们回去把所见所闻全都跟祁昭禀报,他用手指抵着额前,思索了一番,对李长风道:“再换一拨人,再去。” 这样反反复复几拨人,带回来的讯息零碎星散,却无有用的。眼见着日头循着东山徐徐升起,天光绚烂洒遍了飞檐屋脊,亦从簇新的绵纱纸耀进屋里。 兰茵穿着昨日的水蓝云霏缎织襦裙,冗长的衫袖垂落到地上,上面 分卷阅读78章节 分卷阅读78章节 分卷阅读79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79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79章节 的刺绣显得很是素净柔软。她坐在一张红檀木小几前,上面的摆着新泥焙的小火炉,煨着一锅粥,盖子被热气顶的嗡嗡动动,飘出些香味来。 一个穿着中年男子正一碟一碟地往小几上摆菜,马蹄玉簪燕窝、玉兔白菜、冰花雪莲、炙烤羊肉,他的棉衣阔袖被绞成一股缠在手腕处,是为了活动方便。刚被羹碟摆好,又忙着揭锅盖去盛粥。 那是白粥,雪白通透的好像舀了新雪在碗里似得,他将碗放在兰茵跟前,温和道:“吃吧。” 兰茵神情冷冽地抬眸看他,不提筷也不说话。 那人不以为忤,只把绞缠的阔袖松散下来,雪样的缎子上用翠绿的丝线绣着几疏柳枝,看上去颇有几分儒雅的意境。 他夹了一颗脆生生的小白菜往嘴里填,边嚼边说:“几年前你父王刚死时我曾在暗中观察了你好几个月,上边的命令本来是斩草除根,你和你们家的那个萧毓成应是都没有活路的。” 兰茵的眸底依旧冰凉一片,透出些尖锐,定定地看他。 “可我看你的时间越久,就越喜欢你。你说你小小年纪,那么要强,扛起家事不说,还得教养着半大的弟弟。那会儿,敏珠郡主家侵占了你们的良田,底下人都劝你忍气吞声,对方家大业大,夫婿又是在朝为官的,你一个父母双亡的小女孩哪里得罪的起?” 他将白菜咽下,夹了一片羊肉,吃得津津有味,笑说:“你偏不,非要收拢了那良田的契单,加之往年上赋的凭证,自己去京兆府告状,还说京兆尹要是不能主持公道,你就去御前告状,看看天家是不是也由着人欺负你们这没爹没娘的孩子。一时间嚷的满京城都是流言蜚语,那敏珠郡主顾忌名声,便退让认输,把吞进去的良田又吐了出来。” 他满面欣赏赞扬地看着兰茵,道:“那时你才十岁,就能如此不畏强权,做事果决。我当时就想,你若是男儿,我定要与你结成忘年兄弟。” 兰茵知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切切实实发生过,证明他暗自监视安王府所言非虚。最可怕的是,甚至连细节都如此清晰,可见这双监视的眼睛离自己竟如此近。她不由得冒出些冷汗,凉涔涔的,但不肯落了下风,只隔着一张小几与他对峙。 他咽下热粥,一张口嘴里冒出些热气,缭绕于面容前,将五官映衬的模糊,慢声说:“忘了与你说,我姓陆名雲,你可叫我的字,玉关。” 兰茵望着他,问:“何时放我走?” 陆雲一愣,低头看了眼这满桌的珍馐,似是有些惋惜,道:“这要看思澜,放不放你走,何时放你走,全在于思澜。” 兰茵微诧,思虑一番,转而如临大敌,瞪圆了双眸看他:“你们想让他为你们做什么?” 陆雲大笑:“你果然是冰雪聪明。” 这屋子的砖瓦建的极潦草,四壁纤薄,冬日里寒风渗进来,即便炉火旺盛,也驱不尽寒意。 好似有埙音飘进,咽咽隐隐。 外面人掀开布毡走了进来,道:“他来了。” 兰茵一凛,好似一股凉水泼了满背,登时紧张害怕起来。陆雲笑了笑,道:“他也是个聪明人,你们很般配,希望你们能百年好合,不要半途落得个音阳相隔的下场。” 陆雲到了客栈前堂,门板已拉下,破旧嶙峋的板子中铺着几根缝隙,露进惨淡的冬日天光。 祁昭坐在其中一张桌子前,见了陆雲,反倒沉静,道:“五年前,是你把我带进这盟派里,这五年,我不说居功至伟也是尽心尽力。玉关,你如此行事,可是让我寒心的很。” 陆雲在他对面坐下,温儒一笑:“思澜,我无意伤害兰茵,只是有件事,怕不这样办,你可能不允。” 祁昭紧盯着他:“想要我做什么?” “沈鸾。”陆雲并不意外,祁昭的面色丝毫无变,仿佛只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人。 “她处处与赤枫招作对,掌门下令,要除掉她及背后的吴越沈氏。” 祁昭冷淡如水:“你除就是了,找我做什么。我是朝廷命官,掌的职权对赤枫招作用大着呢,若是干这等枉法的事,被抓住了把柄,官职不保,岂不是损失惨重?” 陆雲敛去了所有表情,定定地看他:“这事就得你来办,将沈鸾亲手交给我,兰茵就能回去。” 祁昭陡然明白了过来,他近日太过叛逆,行了太多所谓‘离经’之事,赤枫招久久未申斥,可不代表毫不在意。 再加之他与沈鸾暗中见面……不,陆雲既知道了祁昭曾暗中见过沈鸾,那说明沈鸾的行踪已尽在掌握,何须他来拿? 他不是要沈鸾,而是要祁昭与吴越沈氏势不两立,是要让他们都知道祁昭是赤枫招的爪牙,且忠心耿耿,从此以后再无改邪归正的退路。 不久之前,他还感叹赤枫招为彻底掌控卢楚而诱他做了那么些丧尽天良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陆雲见他温默不语,只道:“给你一天的时间,明日这个时候我若是见不到活着的沈鸾,那么你只能给兰茵收尸了。” 祁昭盯着他,露出一份狠戾,咬牙切齿道:“我杀了你。” 陆雲哈哈大笑,道:“思澜,你最清楚,赤枫招从不怯别人憎恨,也不在乎你们是不是真心归顺,只要把事办好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倾身靠近祁昭,紧盯着他琥珀色的眼珠,道:“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分卷阅读79章节 分卷阅读79章节 分卷阅读80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80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80章节 。” 祁昭握了握拳,起身告辞。 他走近银杏林,沈鸾第一个急色匆匆地奔上来,忙问:“你猜对了吗?他们是想让你去,是在等你?跟你说了什么?” 祁昭垂眸看她,神色复杂,半晌无言,越过她,默默往前走。 林子里落了些枯枝落叶,软底靴子踏在上面,咯吱咯吱响。 李长风看出些蹊跷,忙追上问,祁昭也没看他,只道:“让这些人都回去吧……”他抬眼看了看天光,容色深沉,喃喃念叨:“未时了。” 李长风刚想问未时怎么了,陡然见一个熟悉的人踏马骑尘而来,直奔客栈。他心想封信果然守时,而卢大人也果然还把郡主放在心尖上,这么快就来了。 他下意识看向祁昭,见他牵过缰绳,又回身看了眼沈鸾,道:“你先跟我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两更裂为三更,其实字数还是一样的哈 ☆、第40章 祁昭将沈鸾留在了祁府, 任由对方暴脾气地追问他什么,始终缄默相对, 对方要走,他却是不肯的。 一直强留到夜间, 他命人摆了一桌宴席,请沈鸾吃饭。 他不吃菜,只将桂花陈酿倒了一杯又一杯,突然抬头看向沈鸾, 问:“你们吴越沈氏还剩下多少人?” 本来正劈了根基腿在啃的沈鸾陡然警惕起来, 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嘴边油滋滋,含糊着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低了头,呢喃道:“要是还剩下很多人,那少你一个也不少。”因他声音太低, 沈鸾没听清楚, 故嚼着颇有韧劲的盐水基又追问了一遍。 祁昭今夜看上去格外神神叨叨,没理她, 但又换了个问题:“你们有把握彻底铲除赤枫招吗?” 这是个正经问题, 沈鸾将手里的基腿放下, 拿帕子拭了满手的油腻,正襟危坐, 极为严肃地回他:“有志者事竟成。” 也就是说没把握,只能靠志气。 祁昭觉着自己良心又好过了一些,望着沈鸾很亲切了许多, 亲自抬筷给她夹了个蜜汁基翅。沈鸾觉着祁昭看向自己的时候双目发光,像是猎人看砧板上肉,很是不怀好意的样子。 她狐疑至极,空手拿起基翅啃,边啃边不住地抬头觑看他的脸色。 祁昭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件事只能怪你家先祖和那个什么昭德太子的后人,他们闲的没事创立什么赤枫招,贤宗皇帝也是,向来手硬心狠的一个人怎么单单对这个盟派纵容了,莫怪六十年后这帮人要来毁他辛苦创立的江山盛世。” 沈鸾觉得祁昭今日很无厘头,莫不是痛失夫人将他打击的睛神错乱了……她由衷地生了些同情,决心这个时候不与他计较诋毁先祖和掌门人的事情。相反的,她越来越觉得这个人不坏,玩世不恭的骨子里很有些正义,从吕氏女的案子就能看出来,他敢冒着得罪吏部尚书的风险去给一个农家女子翻案,着实让人敬佩。 再者说,他待妻子这样好,一定不会是个坏人。 她生了些恻隐,安慰他:“你夫人一定会没事的,赤枫招虽说做事下作,可从来不杀对他们无用的人,你夫人安安分分地待在nei宅里,也没碍着他们什么,他们是不会杀她的。” 祁昭心想,只有把你送上去,他们就不会杀兰茵。 沈鸾见他不语,以为是自己的安慰过于乏力,便拍了拍胸脯,道:“我帮你,吃完饭我就去来锐巷找我的族人”,她将袖间坠出来的红穗子拔出,搁在桌上,祁昭注意看,那是中间嵌着玉石的同心扣。 他不很确定:“这是信物?” 沈鸾点头道:“是,我们约定以此为信。” 他见沈鸾不拘小节,大大咧咧,一点不像初次见面时那么警惕,对他防备的坚密严实。 这么个样子,连迷药都省了吧,骗着她自己走过去都成。 祁昭抬头闷了一杯酒,觉得心里堵得慌,暗自念叨,都他妈这个时候,还管别人死活干什么,兰茵要是让他们害了,他祁昭八成也活不下去了,两条命加起来怎么着也比一条命来得值钱。大不了他以后洗心革面、励睛图治,接过沈鸾身上的大旗,以铲除赤枫招为己任,总不让她白死就是。 再者说,吴越沈氏以仁义标榜,总不会向赤枫招那样做些下三烂的事,就算要来找他寻仇,也必不会牵累家眷妇孺。 好人总归和坏人是不一样的。 好人……祁昭恨恨地心想,好人怎么了,好人就该倒霉吗?他抬头看了眼沈鸾,见烛光下将她的脸耀得很是明媚,不是一般女孩凝玉般的白,而是淡黄色,像是风吹日晒久了的肤色。 她一个姑娘家,不老实在家里簪花熬茶,出来折腾什么,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活该落在他手里,被送上去献祭。 沈鸾不疑有他,只觉祁昭丧气得很,安慰道:“你也别总是这么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赤枫招再厉害也不是神,总归会有对付的方法。” 这样一句话,倒是给祁昭提了醒。他可是再世为人,有常人之没有的优势,怎得就被一个赤枫招给吓破了胆。 若是兰茵遭遇不幸,他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能令他畏惧的。 他仔细想了想,若是现在去向康帝坦白,说自己一时糊涂屈从了叛逆,如今牵累了无辜的兰茵,自己要杀要剐都无 分卷阅读80章节 分卷阅读80章节 分卷阅读81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81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81章节 怨言,只求康帝大发慈悲去救救自己的堂侄女? 这个念头只在脑子掠过一层涟漪,便被否决。且不说天家无情,会不会连累到皇后,就是兰茵,天家知道了赤枫招的落脚点必会不遗余力将之铲除,断不会顾兰茵的死活。 他又往别处想一想,还真让他想出一个人。 将酒壶推开,站起身,嘱咐沈鸾:“你好好在祁府待着,我出去办点事。”他出去跟封信交代,看好了沈鸾,决不能让她离开。封信听着,又见祁昭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向他道:“小心提防卢楚,我不在的时候尽量别让他进门。” 封信一头雾水地应下,很是百思不得其解,才让他去向卢大人求救,怎么这会儿又要提防人家了。 祁昭将李长风留在西郊客栈监视着,这会儿唯有自己牵马往宫门奔去。离宫门宵禁落钥还有一个时辰,他唯有快马加鞭,去昭阳殿。 到了殿前,秦姑姑迎出来,见他神色慌张,体贴地问:“大人要见皇后,老奴这就去禀报。” 祁昭摇头:“不,我不见皇后。”他顿了顿,道:“帮我把陈北溪叫出来,我在偏殿等他。”想了想,又嘱咐:“别惊动皇后。” 前一世,祁昭对皇后可谓忠心耿耿,不仅为了拱卫她的势力而暗自在各家王府之间周旋,甚至暗中豢养影卫,在康帝驾崩举朝混乱的时候将皇后护得严严实实。 改朝换代,皇后始终稳坐珠帘后,屹立不倒,这与陈北溪干系甚大。 祁昭想借陈北溪手里的影卫一用,这些年他忙着斡旋于朝局勾心斗角,疏忽了对自身势力的培植,但就他手里的那些随从,根本无法与长安的赤枫招总坛相抗衡。 他说了自己的诉求,陈北溪断然拒绝。 祁昭也不慌,只道:“陈公公若是不帮我这个忙,我唯有去求我的皇后姐姐,让她给我调中宫车马厩一用。” 陈北溪脸色音白,斥道:“你这是想害皇后!天底下竟有你这样的弟弟!” 祁昭摊了摊手:“我不害姐姐,所以来求你。” 祁昭见陈北溪不语,又道:“这些事我是不怕告诉公公的,因为一旦我与赤枫招的瓜连大白于天下,祁家是定要跟着受株连的,姐姐身为皇后也是不能幸免。陈公公别的不看在眼里,姐姐总不会不顾吧?” 陈北溪暗中权衡了利弊,从袖中掏出一枚符节,祁昭见那青铜神兽雕琢得细致,不禁赞叹:“陈公公真是深藏不露。” 陈北溪很不屑与他多费口舌,将符节扔给他,说了去哪里找人,怎么用,十分不忿道:“若是出了差错,咱家一概不认,你得自个儿担着。” 祁昭捣蒜似的点头。 临出门时,陈北溪陡然叫住他,问:“祁尚书如何知道咱家手里有影卫?” 这一问,却把祁昭问蒙了,陈北溪却也不为难他,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一扬拂尘无声而去。 他出了昭阳殿,见月色溶溶,九重玄霄一片沉寂,人间倒有枯枝栖鸟嘤啾。 兰茵被关的这间屋里恰好有个小窗户,只是离地十尺高,她只能仰望。疏落的枯枝顺着窗户延伸进来,几只未来得及的小麻雀停在上面喳喳叫着。 她听了一会儿鸟叫,心里打定主意不能只等着祁昭来救。 他受赤枫招节制多年,足可见赤枫招难对付得紧。且他们要抓了她来要挟祁昭,让他做的事必不会等闲,思及他们对卢楚的指引与安排,思及那十二条无辜的人命,她倏然觉得胆寒,不,她决不能让思澜为了她走上这不归路。 她拿过瓷碗,拨下金钗,撸起臂袖往胳膊上扎了一下,殷红的血顺着金钗流进碗里,须臾,便流了小半碗。 她从裙裾扯下一段白缎紧紧缠裹住伤口,将碗里的血倒进嘴里,含在嘴里。她用丝帕把碗沿的血迹擦干净,站起身,环顾四周,把那些考究的瓷瓶、花架稀里哗啦扔了一地。外面看押的人听见响动,慌忙进来,兰茵忙用手捂着胸口,极难受地嘤咛,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那些人吓坏了,忙把陆雲找来,兰茵的口里还含着血,见陆雲进来,忙又吐了出来。淋漓血迹顺着唇角滴落,把前襟染了一片绯色,看上去犹触目惊心。 陆雲上来扶住她,冲看押的人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看押的人面面相觑,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兰茵却是抚住胸口,恨极地指着陆雲:“你这个背信弃义的人,你与思澜约定的时间未到,竟急着致我于死地,思澜必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不会饶了你……” 陆雲脸色煞白,低头看着兰茵拿帕子捂住嘴,那帕子上亦染了斑驳血迹。他怒道:“我根本就没有对你做什么!”见兰茵颤颤地咳嗽了几声,竟仰头晕倒了。 那些人说:“算了,坛主,不过是个人质,是死是活与咱们有什么相干?” 陆雲大怒:“放屁,祁昭留着有大用,若是萧兰茵死在我的手里,祁昭必与我翻脸,掌门哪里如何交代?” 他扶着兰茵将她放到在缠丝榻上,定了定心神,吩咐道:“去请郎中。” 祁昭召集了陈北溪暗中蓄养的影卫正回了祁府,在门口迎面遇上李长风飞奔回来,他道:“公子,客栈有动静。” 客栈里面骤然纷乱,而后有人出来往城里走,他派了个人上前搭腔,探听出那人就是要找郎中。随从急智,随口说自己就是游方的郎中,那人觉着更深露重 分卷阅读81章节 分卷阅读81章节 分卷阅读82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82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82章节 ,不愿多走,又似乎需要看郎中之人与他而言不是十分重要,便潦草地拉了随从要回去充数。 随从脑子灵光,忙说如果回去太快恐他家主人会发觉他怠慢,不会轻饶,顺势邀请他去附近的酒肆吃些酒菜,驱驱寒。 那人跟着去了,李长风远远看着眼生,应是没见过他。便装作过路人请他喝了半壶陈年花雕,套了不少话。 他套出是兰茵半夜吐血,陆雲大惊,才让人连夜出来请郎中。 祁昭一听兰茵吐血,头上一沉险些栽倒,李长风忙上前扶他,沉声说:“依属下看陆雲既无意伤害夫人,那这吐血八成是夫人故意为之……”祁昭强自定了定心神,断出此种可能极大。 李长风接着道:“我让随从拖住那出来请郎中的爪牙,快马加鞭过来向大人报信……” 经他一提醒,祁昭反应过来,交代他:“你紧盯着客栈的动静,让跟着进去的人小心些,务必保证夫人的安全,我这就去。” 李长风飞速回去,祁昭进了府想找沈鸾跟着一起去,却听封信说她被人带走了。祁昭登时大怒,道:“不是跟你说不准卢楚进门吗?” 封信愁苦着脸,道:“不是卢大人,是……是安王殿下。” 祁昭与兰茵成婚后,萧毓成在祁府为座上宾,即便是封信也不敢拦他。 祁昭一愣,“毓成?”他不消多想便知道,定是卢楚指使他,卢楚在益阳及长安的这些烂事,兰茵和祁昭并没有告诉毓成,凭这么多年的私交,毓成绝对会对卢楚言听计从。 一时痛恨,忙召集影卫到跟前,将后马厩连同临时备的马都派上了用场,带着他们火速去西郊客栈。路上,他简略说了下当前情况,再三强调务必要保证兰茵的安全。 这一路,月黑星稀,寒风凛冽,反倒是把祁昭吹清醒了,他再三思索,突然发觉此局并非不可解。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公公也是重生哒~狸狸明天请假一天,后天恢复更新哈 ☆、第41章 带着人到了西郊客栈, 祁昭发觉隔着一片密林障隔,火光攒动, 连带着头顶上的黑色天幕也被耀成绯色。他一愣,也顾不上隐蔽迂回, 再徐徐图之,慌忙驾马上前去,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兰茵会出什么差池。 他这一疾驰, 后面跟着的人自然马首是瞻, 影卫本就训练有素,宛如棋盘上布置得宜的黑子乌压压地围上来,瞬时将客栈围成铁桶。 祁昭见客栈里已着了火,那些赤枫招的爪牙尽数跟在陆雲身后,由着焚烬冲天, 将那些木桩子烧的哗啦啦四横八落, 倾塌下来,这一片连缀的屋子眼看是保不住了。 他的眼被火熏得发酸, 但强撑着心神搜寻了一遍, 发觉兰茵由随从扶着站在离屋檐三尺远的位置, 淑音跟在她身边,一脸的仓惶惊惧。 陆雲的人已将沈鸾拿住, 却不放兰茵,差遣了一个拿铁环大刀紧站在兰茵身后,锋利如削的刀尖轻轻戳着她的腰。 卢楚和毓成自然恼怒, 两人身后带了不少随从,皆拔剑出鞘。 陆雲的身后是烧得噼里啪啦响的火海,他披着雪色大氅,很是从容沉定的样子,道:“我说了,此女必须得是思澜亲自押来,你们两个做不得数……”略一沉吟,蓦然抬头,见四周轩敞宽阔的丛野密林皆被挡住,祁昭领着人气势威赫地将他们一甘人都围住。 陆雲冷笑了一声,向身后爪牙使了个眼色,那戳在兰茵腰上的刀便架在了她的脖颈上,那钢刀薄刃流转着极锋利雪亮的光,在夜色中犹显熠熠。 祁昭遥遥看着兰茵,见她也在看自己。细嫩的脖颈上架了把刀,可毫无惧色,只素莹莹的一张面,隔着诸多喊打喊杀的莽夫,这样平静地望向自己。 她无声无言,一双眼睛亮极,于沉默间,祁昭明白了她的意思。 勿要冲动。 奇异的,他竟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生出些安慰之感,温凉蕴藉,丝丝入心。翻身下马,拼命扼制住自己想上去将陆雲撕了的冲动,朝已恨不得上去拼命的卢楚和毓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后退。 他的手隐在阔袖里,悄悄攥紧,声音尽量平和:“玉关,你今日要是敢伤了兰茵,我保证,你也活不了。” 陆雲的笑愈加讥诮,歪头看了看他身后的影卫,颇为鄙夷:“凭这些乌合之众?” 祁昭道:“我们可以借一步说话。” 客栈不远处有一条泉涧溪流,因天气森寒已结成了厚冰,两人在岸畔,看着客栈在火势的攻掠下以摧枯拉朽之势轰然坍塌。 “只有我们两人,你要用什么来说服我?”陆雲隔岸望着化作灰烬的客栈,隐隐有些得意,仿佛是在看自己的杰作。 祁昭没立刻说话,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屑地把视线移开,漫然道:“我说服你?咱们相交多年,何必跟我虚张声势,其实你现在心里也忐忑不安吧?” 陆雲的笑一滞,显得有些僵硬,转而避开与他正面相对,拂袖望着冻得严严实实的坚冰,道:“萧兰茵在我的手里,沈鸾也在我的手里,我有何不安?你在长安干的那些事我还替你瞒着掌门,若是哪一天被捅上去,你且得想好了怎么死。” 祁昭轻挑唇角,漫上些许不羁:“卢楚的仕途之路在益阳就被安排好了,到了长安又不惜花费大力气 分卷阅读82章节 分卷阅读82章节 分卷阅读83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83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83章节 为他和吏部尚书牵线搭桥,足可见赤枫招对他的重视。至于我……我自认不才,用处可比卢楚大多了,若是我们两个同时倒台暴露,那么可就意味着无数的心血化作乌有,到时你这长安分坛的坛主能独善其身?” 陆雲不说话,眼中透出音鸷的光:“你若是要作死,谁也救不了你。” “我用得着你救吗?你今天要是把兰茵杀了,我也不活了。不过我可不能安安静静的死,死之前我非得找个垫背的……”祁昭微低了头,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乐不可支:“我到时候就去我那皇帝姐夫跟前认罪,顺带把卢楚也咬出来,凭帝王的音沉多疑,再加上吕氏女案子的蹊跷之处在,说不准也只能宁可错杀不能错放了……” “我们家那点破事你一清二楚,我一点都不怕连累宗族,我恨不得使劲连累,最好皇帝陛下一气之下砍了我爹,那我在九泉之下也能笑醒了。” 陆雲的脸冷滞得宛如坚冰,冒着凛凛寒气:“看来你是把后事都张罗好了?” 祁昭沉默了片刻,渐收敛起笑,认真凝促地说:“我自然是希望能活的,我也希望你能活。” 他顿了顿:“我自然知道带来的人不是赤枫招的对手,可若是破釜沉舟地战上一战,自损一千,伤敌八百还是能做到的吧?到时候,你连失两个重要棋子,又折损了诸多弟兄,消息传到吴越,依赤枫招古往今来的音邪做派,掌门肯让你痛快地自裁谢罪都是大恩了,搞不好立个典型以震慑门里其他办事不利的人,酷刑受尽,生不如死……” 溪涧边刮来一阵夜风,吹得衣袂纷飞,陆雲不禁瑟缩了一下。 祁昭看着他,蓦然软了声音:“玉关,我知你生出这些事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我揭穿了临清与许尚书合谋的冤案,你怕我来日生出外心,不好节制。你放心,我知道轻重,从入赤枫招那天起就发过誓:非死不得出。” 他叹了口气,负着袖子在溪边来回踱步,道:“我本性不羁,向来不尊规统法度,这些年也多亏了你的回护才能安然无恙。而我,也尽心办事,为你在总部那里赢了不少脸面。本就如履薄冰,何苦要因为一点猜忌而把这一些都毁了。” 夜静寒山空,天边一抹珍珠弓般的弯月,有惊鸟掠过飞涧,给这周遭一片荒芜添了些许生气。 陆雲缄默不语,但眼底的两脉冷冽却渐渐消散,他站得笔挺,任由月光洒上如水缁衣。 过了许久,他才说:“若是你有反叛之心,我亦不得全身。” 祁昭笑了,似蒙了夜色的苍凉如许,缓缓道:“我天生反骨,可却不是个爱找死的人。”他默了默,从袖中拿出一叠纸笺,道:“关于吕氏女的案子,我已在其中书写详实:许虞与祁长陵过从甚密,尽早除掉有利于铺陈立储之大局,且我得到尚书之位,与日后谋算有百利而无一害。我在其中态度甚是谦卑,并将一切推到我与卢楚的私人恩怨上,掌门脑子清醒,必不会责难与你。” 陆雲终于为之动容,他将纸笺接过,从头看到尾,字句凿凿甚是周全,最末却生出些觉悟,他抬头问:“你还有什么要求?” “我要保两人,兰茵,还有沈鸾。” 祁昭见陆雲蹙了眉,正要开口说话,忙打断,道:“不光这一次,以后不管再发生什么你们不能向兰茵下手。还有沈鸾,将她送来本不是我的意思,你得把她安然无恙地还给我。饶她一次性命,我会送她出长安,将来天大地大,若是她再落入赤枫招的手里,那便与我无关了。” 陆雲有些为难:“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放兰茵一点问题没有,可是放沈鸾……”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带了影卫来抢人,你若是不肯息事宁人,那么双方必生冲突,到时惹出乱子,得不偿失。” 祁昭清清淡淡地替他把说辞想好了,陆雲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想把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了。不光是吕氏女的案子,还有今日这一番搔乱。 他若是认真与自己讨价还价,陆雲还有些驳斥之词等着,如今这宽宏大量的做派反倒堵了他的嘴。大事上已拿定,反要在小节上计较,显得多狭隘。 陆雲拿捏了一阵,看上去像是权衡利弊了一番,但实际已拿定主意,道:“人你带走吧。” 祁昭与陆雲回到客栈,已烧得所剩无几,余烬滋滋,闪烁在一片断壁残垣里。 陆雲挥了挥手,架在兰茵脖颈上的刀撤下,毓成喊了一声“姐姐”,忙要上前奔去,被卢楚拽住袖子拖了回来。 两厢仍颇具敌意地对峙,祁昭见陆雲不动,自个儿先朝影卫摆手,又冲卢楚和毓成说:“收剑。” 卢楚拿眼白扫了他一下,又见兰茵的脖子上已没了刀,也朝身后摆了摆手。 陆雲便也命赤枫招众人放剑,他让人放了兰茵和沈鸾,隔着众人与祁昭对视,抬起阔袖朝他鞠礼,反身领着诸人离去。 祁昭忙上前去握住兰茵的手,将她搂在怀里。两人一天多没见,竟似是过了许多年,度日如年无外乎如此。 兰茵轻声说:“我知你会来救我。” 祁昭的声音有些闷:“那你还‘吐血’?” 兰茵笑了:“可也不能只等着你来救。” 祁昭还想说些什么,毓成撩起大氅宽大的摆子飞奔上来,一把将祁昭掀开,往兰茵怀里钻,声音中带了哭腔:“姐姐,吓死我了。” 旁边沈鸾 分卷阅读83章节 分卷阅读83章节 分卷阅读84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84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84章节 正抖落了缚手腕的绳索,音阳怪气道:“还吓死你了?倒真吓死我了,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恶毒,把我绑了来送给赤枫招,不知是会害死我吗?” 毓成将面贴在兰茵的前襟,煽情伤感的很,理也不理她。 祁昭被毓成推得趔趄了几步,正看见卢楚深情款款地看着兰茵,又见被毓成无视的沈鸾正提了剑要跟他二人拼命,忙上前把毓成从兰茵怀里提溜出来,又拿眼梢瞥了一下卢楚,冷声说:“你们两个来。” ☆、第42章 毓成的腕子被祁昭扯了, 略有几分怯意仰头看他,见他兀自拖着他往银杏林走, 又偷偷拿视线扫了扫卢楚。 卢楚的面容很干净,没有一丝多余的神情, 衬得俊昳容颜颇有些凉意。 祁昭引着二人走到林中僻静处,不去看卢楚,只问毓成:“不是让你在府里安生待着吗?怎么又跑了来?” 毓成暗自咬了咬牙,抬头反问:“我姐姐被贼人掳走, 你却瞒着我, 这便是对的吗?” 祁昭未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愣了愣,道:“你姐姐出事,我自会全力营救,不让你插手那是为了你好。” 毓成道:“我与姐姐自幼相依为命, 她落入贼人之手, 受苦受难,你却让我在高门宅院里安生度日, 还说这是为了我好, 这是什么道理?” 祁昭一噎, 竟一时找不出反驳之言。他想了想,道:“可你也不能把沈鸾送给赤枫招, 你可知她是贤懿皇后的族人,是竭力铲除邪|教的忠义之士,你将她送给赤枫招, 无外乎是让她去送死。” 祁昭将话说得甚是大义凛然,仿佛几个时辰前企图用沈鸾来换兰茵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 毓成低下了头,不再言语,浓密的睫羽低垂,将眸子遮挡了大半,显得神情很是朦胧。 祁昭见他沉默,以为是知错了,心中略有些得意,暗自想自己也不是得理不饶人之辈,只要毓成认个错,他这姐夫该怎么罩还怎么罩他。 各自缄默了一阵,毓成蓦得抬起头,目光莹亮,仰望着他道:“你明知道他们只要沈鸾,只要得了沈鸾就能放了姐姐,可你却不肯?” 祁昭一怔,被他问了个措手不及。 毓成的话音清泠泠,却好似生出了锋刃,正面直朝着祁昭戳过来:“我与你不同,你朝三暮四惯了,姐姐对你再好也改不了你的本性。可我只有一个姐姐,只要交出沈鸾她就能安然无恙,那么不管她是不是好人,是不是无辜,我都要把她交出去。” 夜风寒凉,席天吹来,吹起袍裾飘动。看着毓成平静秀雅的面容,耳边缭绕着他的话,祁昭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两人之间一时陷入沉默,无人再说话。 一直斜倚在老树上卢楚直起了身体,抬起两根手指碾落了沾在衣襟上的枯叶,清清凉凉地说:“是对也好,是错也罢,最终总会得到验证的。只是祁昭,你凭什么在这里质问毓成,不管我们做了什么,都是为救兰茵而来,终归害她遭此大难的不是我们。” 轻飘的一句话,才是今夜的诛心利剑,看看戳进了祁昭的心肺,让他再说不出一个字。 他看了看卢楚,又低头看了看毓成,原先满腹的箴言道理要对他说,可如今都好似梗在了喉咙里,再说不出来。 他本想站在道德高地好好教训教训这两人,却被怼得铩羽而归,唯有灰溜溜地拉着兰茵回府。 等马车到了东盛巷,已是薄曦迷蒙,天霭尽头探出半弧朝日,破开清凉朝湿的青雾,将微绚的光照向大地。 祁昭紧拉着兰茵的手下了马车,再三嘱咐:“以后出门要格外小心,多带些人,千万不要轻信于外人。” 兰茵无奈,道:“思澜,你已说了八百遍了。” 淑音和李长风跟在身后,各自捂着嘴偷笑。 兰茵迈进了前院,见轻薄的炊烟自屋顶飘转而出,院子里的仆从正拿着扫帚除尘掸灰,几个大丫鬟见他们回来,忙捏着裙袂迎出来。簪花嵌珠,纷外明媚。 离开家不过一日,这一日里受尽了怕,担尽了惊,再回来,眼见面前温暖的场景,不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抻了抻腰,冲祁昭道:“我累了,想去睡一会儿。” 看着她弯弯的眉眼,祁昭不禁愣怔,好半天才握着她的手说:“吃了朝食再睡,我们一起吃。” 其实不光要吃朝食,兰茵还得沐浴,换过新的寝衣,命淑音把她昨日穿过的旧衣裳拿出去烧了。 收拾妥当,她坐在榻上,见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祁昭歪身探进来。他脊背微佝,眼睑下大片乌青,很是疲惫的样子,兰茵心疼,忙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她道:“这件事都怪我,是我太过轻信于人,上了他们的当,连累夫君为我受累。” 祁昭抬手抿正她鬓边碎发,目光痴愣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仿佛是在看失而复得的珍宝,半分恍惚,半分深凝。 他缓缓道:“这怪不得你,他们打定了主意要掳走你,躲得了初一也躲不了十五。归根结底还是怪我,太过得意忘形,忽视了赤枫招的音邪手段。” 兰茵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喟叹道:“在今天之前我还保留一丝侥幸,觉得我们总能和他们相安无事。可是这件事之后我明白,‘非死不得出’这并不是说着玩的,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 祁昭想起前世,他依附 分卷阅读84章节 分卷阅读84章节 分卷阅读85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85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85章节 着赤枫招,赤枫招利用着他,相辅相成,一直让他走到了权倾朝野的左相位置。他痛恨被|草控,被当个牵线木偶一样摆弄,可是却已对赤枫招的襄助欲罢不能,食髓知味,再难摆脱。 他不得不按照赤枫招的意思铲除忠臣义士,为他们扫除障碍,不惜一切血腥、残酷手段,终于到最后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重活一世,他绝不愿再依附这样的盟派去干尽伤天害理的事。 可是眼前,依旧如处于黑暗丛林中,找不到出路。 他叹了口气,牵动出些许困倦,才猛然发觉自己已两夜一天没有睡觉了。于是暂且将这些烦恼抛诸脑后,扯着兰茵上了榻躺下,小憩一会儿。 这一觉直到深夜子时,他只觉家中纷外寂寂,无人来打扰他们,也无人来叫。 醒来时,兰茵正在他怀里睡得憨沉,但他稍微挪动了下胳膊,她竟如从梦魇中惊醒,猛地睁开眼,满眸惊惧。 祁昭抬手擦了擦她鬓侧的凉汗,柔声问:“兰茵,你怎么了?” 兰茵眼中的迷茫一点点驱散,待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那些惊惧也淡抹得好似只剩下一层雾。 她略微哽咽:“我做了个噩梦。那个陆雲,他一碟一碟地上菜,上到最后竟是血淋淋的心肝肺。” 祁昭心疼至极,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哄着:“都过去了,我不会再让他伤害你,绝不会。” 兰茵躲在他怀里瑟缩了一阵,在他温柔地哄劝下,这才又沉沉睡过去。 第二日清晨,兰茵早早醒来,在镜前梳妆,祁昭赖在榻上仔细端看了一会儿夫人对镜贴花黄的端庄秀美,听兰茵笑说:“思澜,你若醒了就起来吧,也是时辰上朝了。” 祁昭抻了个懒腰,乖觉地下榻,见兰茵正将一支粉翡石步摇插在鬓侧,铜镜中映出清淡的愁容,略显犹豫地说:“毓成……他都与我说了……”兰茵踌躇再三,她着实不是个护短的人,道:“毓成这事做得很不对,若是见了沈姑娘,务必将她请回府上,我要当面向她道歉。” 她牵出毓成,反倒让祁昭若有所思地坐回了床榻上。他一直以为毓成还小,不论有什么举止必是卢楚在背后撺掇,可想起那晚他那般斩钉截铁,毫无悔意的模样,不禁心里发凉。他披荆斩棘,历敌无数,可从未有过这种感觉,那种带着隐隐担忧、恐惧的心凉,仿佛前路有着什么残忍嗜杀的怪物在守株待兔,他无力抗衡,反倒要一步步将之引入人群中。 兰茵见他低着头兀自不语,难以猜度到他nei心里复杂的想法,只以为他生了毓成的气,又说:“当时我才出险境,心中胆颤,未来得及与他说什么道理,今日我就要专程回一趟安王府,把这些话都跟他说清楚。还有,以后让他离临清远一些。” 临清?祁昭想,临清的作用或许只是推波助澜,真正起决定作用的恐怕是一个人的根骨、本性。 他若真是仁义善良,即便要用旁人去换自己亲人的性命,过后也该有悔意、有愧疚,可他的表现就好似旁人的命只是微粒草芥,不值一提。 这样的人,只是个孩子便有如此心肠,等他将来长大,捏住了权柄,会把天下苍生放在心上吗? 祁昭不敢往深处想,只有安慰自己,或许是被小舅子当着情敌的面儿刹了威风,这才怀恨在心。又暗自跟自己说:思澜啊思澜,他再怎么样也是兰茵的弟弟,你不可这么小心眼。 他好容易沉定了心神,歪在榻上冲兰茵道:“沈鸾向来行无影,经此一事又受了惊吓,恐怕早就找了个地方猫着,不敢轻易露面了。若是将来能再见着她,我必将你的话转告。” 兰茵轻轻应下,起身将丫鬟叫进来,他们端了铜盆、净水、锦帕、漱口茶进来,伺候祁昭梳洗。 他刚套上雀翎朝服,由兰茵弯着腰给他系嵌玉罗带,突然想起一事,道:“年关将至,听说如意大公主回京了,这位姑乃乃辈分高,天家见了都得让几分,你若是没事,带着毓成去公主府请安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一章码了一千七百字的时候word突然故障,全都没了,我那个气啊……费了洪荒之力才克制住,话说word越来越难用,越来越难用。 ☆、第43章 兰茵心里一动, 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如意公主?” 祁昭已将官服穿着妥当,正挥退了丫鬟, 自己翻起手腕挽着衣袖,将深褐色里衬上盘绣出来的一截玉兰芝草翻到外面。 他想起前世, 最终立储尘埃落定之际便是这位康帝的姑姑如意公主进言,康帝才下定决心摒弃了靖王家的小子萧毓常,而选择萧毓桐继承大统。她是贤宗皇帝的嫡女,是当今康帝的姑姑, 素来尊贵, 人品端正,说出来的话极有分量。 襄王心思幽深,这会儿怕是早已巴结上了。 兰茵听了祁昭的建议,只送了他出门上朝,立马回安王府截下了正要与文渊阁的毓成。 这一路自是晓以大义, 将毓成的行为剖析分之, 跟他将道理讲了一大车。毓成只低垂着眼眸,无甚表情, 看上去倒像是知错虚心的模样。 等到马车进了永安巷, 将要驶到公主府门口, 毓成突然抬头道:“姐姐,他日若是我遇难, 你可是会顾忌所谓仁义而将我置之不顾?” 这 分卷阅读85章节 分卷阅读85章节 分卷阅读86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86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86章节 一问却将兰茵问住了,她正不知该如何答,马车骤然停下。小厮将锦蹋铺下, 毓成利落地掀帘下车,也不在方才的问题上过多纠缠。 兰茵在后面看着毓成的背影,突然发觉他长高了许多,且脊背挺直,阔袖曳地,漫步而行的样子再不是那个稚嫩懵懂的孩童。 岑武跟着她,道:“郡主莫要太责怪殿下,实在是他如今入了文渊阁,与过去在家里和国子监不同……” 兰茵一滞,反应过来,问:“可是有人给他闲话听了?” 岑武道:“老奴知之不详,只是眼见有许多日子殿下自文渊阁回来便是闷闷不乐的样子。老奴心想,从前的国子监虽说人也多且杂,但都是些一心求学的监生,为人单纯,入世不深,不会有多是非。但国子监不同,毕竟是朝廷官署,里面人睛且见过世面,难免会有势利的……” 兰茵听在心里,一时五味陈杂。他们父母早殇,无根无凭,多年来顶门立柱的是兰茵,尝尽了世态炎凉的人也是兰茵。可如今毓成得自己走出王府去闯荡,那些轻慢的、不堪入耳的话自没有人替他挡着了,乍一入耳,确实不太好听罢…… 她心情低沉,待要去拜见如意公主才发觉襄王府和靖王府的人都来了。 萧毓常正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芥麦茶仰头狂饮,一旁靖王妃宠溺地低头看,丝毫不觉这般行径在别人家做客有失礼数,只道:“不许你吃那么些油腻的炙肉,你偏不肯,快多喝些,待会儿大姑姑跟前可不能造次。” 萧毓桐由襄王妃领着,两人并非亲生母子,自然不如一旁的萧毓常与其母热络,只是远远望见她,萧毓桐的礼数倒是周到,忙上来与她见礼,喊着“姐姐”。 兰茵私心里挺喜欢萧毓桐的,他素来乖巧懂事,特别是与他那个大哥萧毓希做比,简直宛如天上斛珠明月。 她将萧毓桐半躬的腰身扶起,笑着道:“弟弟不必客气。”又忙小步走到襄王妃跟前,鞠礼道:“见过伯母。” 襄王妃出身京兆谢家,虽然青春已逝,但面容仍然端庄秀雅,两侧鬓发以赤金缕雕扇羽篦住,云髻高挽,配上蜀锦棉袍和雪裘领子,远远望着,若看不清脸上微起的褶皱,站在廊下亦如瓶上彩釉美人般窈窕动人。 襄王妃待兰茵不算亲近,却也客气,虚扶了她一把,与她清清淡淡地说了些家务事。 自萧毓希和吴连月成婚后,兰茵与溧阳公主府的关系便淡了,只是年节寻常走动,平日里并没太多交往。 她自知萧毓希荒唐,不敢多问,怕触了眼前这位萧毓希生母王妃娘娘的霉头。只是留下她说起nei帷之事,眉宇微蹙,似是有些不豫在里面,心中又暗暗担忧,怕连月在襄王府过得不甚舒心。 两人正各怀心事,没发觉靖王妃已走到了跟前,她手里抱着暖炉,满鬓的金钗嵌珠,仪态偏偏,好不雍容。因襄王的封爵被降到郡王,靖王家里又素是爱挑礼的,襄王妃只有同兰茵一起向她见了礼。 靖王妃早在远处打量了她们一番,见她们迟迟不肯到她跟前请安,满心里不屑,但碍于颜面,不好发作。这会儿夹枪带棍地说:“兰茵看上去好气色,可想知祁尚书是个疼人的。这门婚事原本是溧阳公主家的,那连月也是福薄,哪及得上兰茵福泽深厚。” 话音落地,襄王妃的脸色刷的变了。 萧毓希和吴连月的事当初闹得长安城中人尽皆知,固然这其中有靖王和祁长陵的推波助澜,但也因太过污耳,坊间流言不止,这才愈传愈烈。 靖王妃意有所指,分明是说吴连月福薄倒霉才被那一团污秽的轻薄世子缠上,白白葬送了终身。 这即便是实话,尽可去说给萧毓希本人听,在这种进谒长辈的严肃场合拿出来膈应人家母亲,多少就有些不地道了。 兰茵一时激愤,没把住嘴,回道:“侄女哪当得起‘福泽深厚’四字,不过是素日里谨言慎行,不敢随意搅动口舌是非,才得夫君敬重,能安稳度日罢了。” 靖王妃迟钝,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讥讽自己。那厢襄王妃已低了头捂着帕子轻笑,再没有刚才那局促难堪的情状。 靖王妃素来浅薄,但因夫君宠爱又横行惯了,几时被人这样抢白过,当下脸色铁青要上前给兰茵点颜色瞧瞧。 恰在这时,nei室里出来个年长的侍女,弯身拱背道:“如意公主请各位贵人入nei。” 靖王妃忿忿地瞪了一眼兰茵,忙领着萧毓常快步越过家眷挤到前面。襄王府的仆从早已得了襄王的指示,忙护着王妃和萧毓桐也往前挤,大有不甘示弱的势头。 安王府随从单薄,兰茵和毓成又不喜推搡,自然落了后。 进了屋,见如意公主倚在一方缠丝绣枕上,神情倦怠的模样,见各家晚辈给自己行礼,也是蔫蔫的,唯有在萧毓常和萧毓桐的身上多注目。 两家王妃机敏,忙让二子去跟前侍奉。 凤清县主站在如意公主身前,笑道:“母亲,您瞧两位小王爷可真是丰姿俊雅。” 如意公主很喜欢,当下便让人拿了紫金狼毫笔给二人。 毓成随兰茵站在最末,见状歪头看兰茵,兰茵冲他摇了摇头。 凤清县主的身边还跟着赵建恩,他今日本有公务,但祁昭体恤他外祖母归来,阖家团聚,特放了他半天假。当下他见萧毓常和萧毓桐都得了赠物,不免要在人群里找寻萧毓成的 分卷阅读86章节 分卷阅读86章节 分卷阅读87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87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87章节 身影。边找边在心里嘀咕,人都说安王殿下尊礼循规,该不会这么愚钝,连外祖母回京都不来拜见吧? 他找了一圈,好容易在人群最末找到了安王府姐弟。这一屋子的人莫不是穿金着银、派头十足,唯有这姐弟衣衫素淡,默默跟在人群之后,寡淡无声。 赵建恩近来深得祁昭照拂,正愁无处相报,此时正是时机,故作惊讶地微歪了歪身,朗声道:“安王殿下,您总躲在后面做什么,还不来外祖母跟前请安。” 经他一提醒,如意公主才想起她端王叔的曾孙也在入嗣候选之列,不免定了定睛,要去打量这许多年没见的侄孙。 毓成当众被点了名,再不好龟缩在后装傻充愣,只有越过众人走到前面。如意公主上下打量着毓成,他穿了件月白镧衫,锦绸上几许疏墨阑干,好似墨汁滴落在白色宣纸上,显得儒雅霜洁。 他不饰颜色,也不张扬,可周身气度文雅,相貌清秀,就是简单鞠礼规矩站在一旁,轻而易举便将另外两个小子比了下去。 如意公主一怔,转而笑道:“毓成好相貌,再过几年定是京中颇具声名的美男子了。” 屋中人皆笑起来。 赵建恩寻隙插嘴道:“安王殿下不仅相貌好,学问也好,他自入了文渊阁,深得诸位学士赏识,所参与编著的古籍名录连陛下都交口称赞呢。” 他说罢,母亲凤清县主面露不悦,暗地里用胳膊肘拐了拐他。 如意公主离京数年,她走时安王府还籍籍无名,隐没于众多世家显贵之后,乍一听赵建恩说的有板有眼,不像是空口夸赞,不禁又将视线落在了毓成身上。 他小小年纪,却端的沉稳,淡然道:“赵大人谬赞了,我的学问根本不值一提,不过是诸位学士及陛下怜悯我年纪小,鼓励我罢了。” 文渊阁那帮学士自持才华向来眼高于顶,文人的执拗劲儿上来连皇帝老子都敢驳斥,几时会给一个没有根基空有名号的闲散郡王面子了? 如意公主心里有数,看看毓成才貌双绝,再看看身边另两个被比的明显逊色了的亲侄孙,心里微微怅然,她父皇贤宗皇帝当年何等文韬武略、英姿勃发,岂是皇叔端王能比之分毫的。 岂料数代之后,端王的子孙将贤宗一脉比的黯然失色,子孙庸碌,不够出众,当真是有些丢人。 她突觉兴致阑珊,只与众人又寒暄了几句,便让散了。 各家亲贵家眷都是机灵人,如意公主待毓成不如毓常和毓桐亲厚都看在眼里,出了公主府的大门,没来得及上马车已开始议论了:“到底不是亲侄孙,老姑乃乃心里明白着呢。” “老姑乃乃是贤宗皇帝的爱女,自然希望这皇位能由贤宗一脉承继,岂有把天家帝祚拱手让与旁支别系的……” “虽说都姓萧,可到底亲疏有别。” 岑武扶着毓成上了马车,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却见兰茵若有所思,那手摇了摇姐姐的膝,叹道:“老姑乃乃是不是不喜欢我?” ☆、第44章 兰茵摸了摸他的头, 鬓发乌黑,柔韧绵滑, 好似摸在缎子上一般。她笑了笑,说:“老姑乃乃不是不喜欢你, 而是你太过出众。” 毓成细眉拧起,满是惑然。 兰茵说:“你比毓常和毓桐都出众,老姑乃乃看了自然失落。她是贤宗皇帝的女儿,自然也希望贤宗皇帝的子孙能是最出众的。” 毓成低下了头:“那么她也一定希望是贤宗皇帝的子孙能承继大统。” 兰茵一愣, 毓成从前对这些事都是不怎么上心的, 如今竟也知道往深里思虑了。 她凝着他的侧面,试探着问:“你希望自己……”问到一半她息了声,这样的事哪朝哪代都是艰难的,更何况他们的底子还不算厚。何必先出言去撩拨他,给他希望, 万一将来成不了, 要以臣的身份屈居君下,岂不是一件痛苦的事。 毓成突然抬头:“我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个入嗣中宫的人。” 兰茵惊了一瞬, 他知道, 原来毓成心里都是知道的。也是, 他既从安王府走了出去,外面人总会有意无意地说些这些, 即便是一缕清风,也有恰恰刮进耳朵里的时候。 见姐姐不语,毓成倾身握住她的手:“只有成为站得最高的人, 才能保护姐姐,才能保护我自己,才能使我们再不必看别人冷眼,受人刁难。” 兰茵看着毓成万分认真坚定的模样,想起两人相依为命的那段尘光,心中亦生出些陈杂,她轻声说:“你可以把这事放在心里,去做,去争,但千万不要说出来。” 毓成点了点头,道:“我只与姐姐说心里话。” 兰茵回家将在如意公主府里的见闻说给了祁昭听,颇为忧心的样子:“姑乃乃好似不喜毓成太过出众,我怕此去事得必反。” 祁昭将她揽进怀里,笑了笑:“这是好事,说明如意公主将正统血脉看得极重,他日她若是知道了毓成的真实身份,必然会不遗余力地辅助他登高位。” 兰茵呢喃:“真实身份……”她眉宇深蹙,摇了摇头:“若要将毓成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必然是轩然大波。” 祁昭垂眸看她,抬手将她蹙起的眉宇捋平,道:“有些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只是尽了自己的力,能不能成还得看他的造化。你如果现在要愁,那以后更有的愁了。” 兰茵抿嘴对 分卷阅读87章节 分卷阅读87章节 分卷阅读88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88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88章节 他对视,秀致的下巴微翘,眼眸清灵,看得祁昭一阵发愣,猛地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门吱呦一声被推开,辰珠忙捂着眼叫道:“我没看见,没看见……” 祁昭满头黑线,揽着兰茵的腰歪头无奈道:“别喊了,你想把满院子的人都喊来看你没看见什么吗?” 辰珠忙慌闭了嘴,把手挪开,睁开眼慢吞吞地踱进来。 “夫人,外面各家送来了节礼,底下人已拟成了单子,怎么回礼还得请您过目。” 兰茵道:“你让他们放在库房里,把账目核对好了送过来,我晚上看。” 辰珠点了点头,又偷眼看了看祁昭,听他不耐烦地说:“还有事吗?没事就赶紧走吧,越发没眼力界了,明年趁早把你嫁出去。” 辰珠是个泼辣的,转身就走,嗓音清灵尖细:“公子早就嫌我碍眼了,何须把我嫁出去这么麻烦,直接后门撵出去不是更省事,一了百了。”她腿脚灵敏,也不给祁昭反唇相讥的机会,直接迈腿出去朝后苑去了。 祁昭气得指着门半天没说出话来:“这,这……太没规矩了……” 兰茵低头偷笑,正被祁昭抓了个正着,捏着她细嫩的手腕,不忿道:“你就这样纵着丫鬟欺负我啊……” 兰茵将笑敛去,正儿八经地说:“她可是夫君从旧邸带过来的贴身大丫鬟,我怎敢轻易训斥,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呢。” 祁昭把手平贴在她的背上,将她揉进怀里,呲牙在她的脖颈上啃了一口,音悱悱道:“我怎么从前没觉得你这么乖巧懂事呢……” 他的牙齿一下一下磕在兰茵的脖颈间,一阵阵酥恙传过来,惹得她颤着身躲避,偏偏腰还被祁昭箍着,两人抱在一处笑成一团。 祁昭正觉天光明媚,闻着娇妻身上沁人心脾的芳香,打算放下罗帐干些什么的时候,门吱呦一声又响了。 这会儿是筱盏,她显然得了辰珠的真传,在门边徘徊着,不准备进来。 祁昭的脾气彻底上来,嚷道:“你们有完没完啊,好不容易这几天李长风那厮消停些了,你们又来聒噪,有话快说。” 筱盏性子温顺,见祁昭发了火,大气不敢出一声,只逼着墙角怯生生地说:“老爷让公子回家一趟。” 祁昭正要摆手让她走了,蓦然愣住了,他与兰茵对视了一番,彻底没了脾气,蔫蔫地叹道:“该来的总是要来。” 自祁昭把祁长陵的老朋友许虞算计得罢官免职,他就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一顿劈头盖脸的骂是躲不过去了。他恋恋不舍地松开兰茵,整理衣襟要赴刑场似得,兰茵垂眸想了想,道:“年节将至,我准备了些节礼要送与公婆,不如我同你一起去吧。” 兰茵本意是有自己在祁长陵终归是不会把祁昭骂得太狠,可岂料祁长陵只简略跟她寒暄了几句,就把她支派到后苑跟大夫人她们说话,独留祁昭一人在书房,那架势祁昭不伤筋动骨一番怕是出不来了。 她给祁昭留下一个多保重的小眼神,自己揽着臂纱出来,辰珠机灵,引着她往后苑去。 几位夫人早得了消息,一齐在大夫人的院子里等着兰茵,她们拨弄择选着兰茵带过来的珠花簪子,娇雀呖呖似的笑作一团。 五夫人拿着一枚琉璃玉飞凰逐月簪往自己的鬓上比划,莞尔道:“这簪子真衬人肤色,郡主好眼光。” 兰茵心想,大宅院里的节礼多半都不是主母亲自草办,不过是底下人采买好了过过目罢了。五夫人应也是知道这一点,这样说怕是有意在恭维兰茵。 她悟到这一点,十分给面地笑回道:“还得是五娘天生丽质,不是簪子衬人,是人衬簪子。” 五夫人果真受用,抬起袖氅捂着嘴咯咯直笑。 三夫人略搡了搡她,嗤笑道:“瞧把她给美的,郡主跟你客气呢,还真当了真,又要过年了,也不照照镜子自己脸上起没起新褶子。” 五夫人最听不得旁人说她老,见状便要去追打三夫人,旁边诸位夫人起哄,少不得花红柳绿乱作一团。 兰茵在一旁看着,心想,祁长陵那样个音闷性子,竟纳了这么多活泼女子在后苑,也不知是存的什么心。 大夫人手里依旧捻着佛珠,浑圆流朔的金丝楠木珠子从指间一颗一颗地划过去,人依旧如高僧入定般沉稳,但一抬眼看看这些莺莺燕燕们打闹,苍寂的眉眼间也难得的掠过些笑意。 她见兰茵要喝茶,忙止住道:“这茶自你进门就倒了,该是凉了,让丫鬟换一杯新的。”后半句是跟身后大丫鬟说得,她忙躬了身将茶盏端出去。 大夫人嘱咐兰茵:“你年纪轻轻得注意保养,凉水是喝不得的。” 一旁五夫人从推搡中探出头,笑道:“大夫人是指望你给祁家添丁呢。” 兰茵的脸颊飞红,低了头,扭着帕子不再言语。 在后苑说了会话,诸位小夫人很感谢兰茵的厚礼,非要留她去自己房里说会话。兰茵心想四个院子,一个个去了不知要耗费多少尘光多少唇舌,却也不好挑着去有厚此薄彼之嫌,便干脆都不去,只道:“思澜还在前院被拘着,我不放心,得去瞧瞧,听说父亲家法颇严,别再等会儿动了板子连个说情的人都没有。” 小夫人们平日里跟祁昭很处的来,但做小娘继母的,也不好去给继子求情,便高抬贵手放了兰茵让她去前院盯着。 兰茵刚从这一院满架梅花 分卷阅读88章节 分卷阅读88章节 分卷阅读89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89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89章节 香里脱身,淑音鬼鬼祟祟地把她拉到角落里,特意避开辰珠,悄声道:“卢大人想约郡主一见。” 兰茵一怔,脸上残余的笑颜尽数敛去,问:“临清为何要见我?” 淑音顿了顿,道:“没说,只说郡主若还念着过去的情义,就明日午时去你们常去的茶肆相见。” 兰茵默了默,自垂荔回廊上传扬而过,栖在梅花枝桠上细碎的雪被风吹散,正扑到面上,在寒风里站久了倒不觉得雪冷。 她蓦然开口,声音清幽宛如一呵兰气:“你回信吧,就说我答应了。” 本以为祁长陵在年根底下要见祁昭是要跟他算总账的,但出府中出来时祁昭却说祁长陵没责骂他,只问了些无关紧要的政事,又嘱咐他天家恩惠要好好办差。祁昭料想,他现在是刑部尚书,与祁长陵品阶相当,他也不好像过去那样逮着就骂。又或许他近来跟襄王府疏远了一些,让祁长陵放了些心,也便高抬贵手放了他。 祁昭苦笑:“父亲过几日怕是还得找我,因我上了道折子,只说年关将至,襄王府素来安份守礼,请求天家复襄王亲王之爵。” 他说完了这句话,身边久久无回音,他歪头见兰茵倚靠在车壁上出神,视线空晃晃的,像是也没听进他刚才说的话。 ☆、第45章 祁昭连叫了兰茵好几声, 她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迷茫地看向祁昭。 “你在想什么?还是刚才大娘跟你说什么了?”祁昭面带担忧地问。 兰茵摇了摇头, 轻翘了翘唇角:“没有,大娘和各位夫人都待我很好, 她们……挺好的。” 祁昭抬起手抚了抚兰茵的脸颊,袖口香寒,眼中若有星影摇摇欲坠,他笑了笑:“你怎么了?总好像有心事似的。” 他话中尽是关怀, 却让兰茵背部一凛, 蓦然生出些心虚,轻轻躲开他的视线,小声说:“没……没什么。” 祁昭不疑有他,只将她揽进怀里,甚是温存地问:“可是累了?”兰茵将头倚靠在他的胸膛上, 柔顺地颔首。 满打满算还有三天就要除夕, 朝里自正月初一开始休沐,年节跟前各衙门的事尤其繁杂。清晨天不亮, 祁昭就早早从榻上爬起来去刑部主持核对文书, 典籍归档。 见他走了, 兰茵忙从nei室出来,避着人把淑音叫到跟前, 让她去外面招呼小厮套马车。两人临出门时遇上辰珠裹着披风买了冻梨膏回来,她眨巴着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问:“夫人这是要去哪儿,怎也不多带些人?” 兰茵怔了怔, 笑说:“去庙里添些香烛,年关当口,总得圆了这一年的功德。” 辰珠这些日子受兰茵优待,对她格外上心,忙说:“夫人都道是年关当口,人乱事杂,即便是去庙里也得多带些人啊。”说完就要进院去招呼管家封信。 淑音忙上去拽着她的臂袖拦住,娇娇调调的慢声说:“辰珠姐姐有所不知,我们郡主往常是去惯了庙里的,都不兴带许多人。清泉寺的方丈是得道高僧,少不得要请他讲经,若到时许多人围在跟前不成体统,若不围在跟前还得劳烦师 父们照料。郡主好性,总是过意不去的。” 说的好似是从闺阁里带出来的习惯,辰珠是个懂事理的,平日再跟祁昭没上没下,也知自己身份,不好去干涉兰茵的私事,忙说:“那夫人慢些走,雪天路滑,仔细脚下。” 兰茵已有马夫搀扶着上了马车,抱着手炉探出头来,冲辰珠道:“你也仔细些,得空儿去厨房里盯着,我瞧那些人近来有些惫懒,咱们府里第一个正经新年,可不能让他们添气。” 辰珠忙应下,当下脚底生风,一溜烟似的往厨房里奔去。 打发了这边,主仆二人往广平巷去。茶肆跟前挂了两盏红锦灯笼,远远望去如彤花初绽很是娇娆。但靠近年关,门庭冷落,鞍马稀疏,整座茶肆里也没几个人,小二‘嘣嘣’跑来上茶的脚步声在四壁间徘徊兜转,显得格外响。 滚烫的热茶放在手边,兰茵让淑音下去守着,自己倾身半开了轩窗,北风吹雁,大雪纷纷,延展出去的一整条街都沐在雪色素裹之中。 她看见卢楚从府邸的方向过来,披着绣浅金色燮纹的淡青大氅,氅下露出一截缎子袍裾,是与青极相似的素淡颜色。远远望去,宛如玉树清芝一般隽雅文秀。 兰茵想起他身上还带着孝,在穿衣上得素净。 她又想起卢楚临去益阳时两人在这里见面的场景,那时还是好时节,残花落尽见流萤,天光也总是明媚澄澈的,不见一点音霾。她细微地在心底叹了口气,若是那时能料到后来事,拼了命也得把他留下。 可惜,世无后悔药可买。 这样胡思乱想着,卢楚已上了楼,坐在兰茵对面。 小二紧跟着他上来,因茶肆里清冷无客,所以显得格外殷勤,忙不迭端上来青釉冰纹的瓷茶盏,茶烟弥散着清苦之气,慢慢氤开。 他略低了低头,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兰茵望着他舒隽的容颜,陡然发觉,竟不知跟该他说些什么。经历了许多过往,再面对他时竟连最简单的寒暄也不知以什么来起头了。 她觉出些无可奈何的疏远,抿了抿下唇:“许多事总得有始有终。” “所以我们是到了该恩断义绝的这一步了?”卢楚的声音很通透也很轻渺,落地时若玉珠坠盘, 分卷阅读89章节 分卷阅读89章节 分卷阅读90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90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90章节 轻轻俏俏地萦在耳边。 兰茵触到他的视线,亦如往昔清澈纯净,却仿佛又多了些什么,只觉沉甸甸的。 她说:“这一次会面之后便天高云阔,再不相干了,你若是对我还有话说,就请说吧,我必定牢牢记在心里。” 天高云阔,再不相干。 卢楚默默在心里诵念了几遍,倏尔笑了:“兰茵,你大概自己不觉,你是个顶狠心的人。” 兰茵低着头,缄默不语。 他顿了顿,又道:“我是为毓成而来。” “靖王与襄王的争斗日益灼热,朝廷大局瞬息万变,毓成……总不能这般藉藉无声,日子久了等再想起来要争抢的时候,只怕大局已定再不是人家的对手。” 兰茵微诧,抬头看他:“你……” “你认为我是赤枫招的人,便是个十足的牵线木偶,再不会也没有心为别人打算了吗?”卢楚的唇角微勾,潋起带着苦涩的笑意:“这些事过去总让我明白了一件事,若不想为人刀俎鱼肉,只有将权柄都握在自己手里。总靠着别人施舍,高抬贵手放一马,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侃侃而谈,却让兰茵陡然不安起来,她挪动了挪动身体,凝目端详卢楚的面容,隐隐觉得担忧。 察觉出异样,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么了?” 几乎与话音同时落地,是一声撼天震地的闷窒声响,两人一愣,循着声音望过去,见一个穿着荆布单衣的男子仰面倒在离他们不远的桌子旁。 小二循声跑上来,乍一低头看,慌得连退数步,惊道:“这怎么话说的……”忙返身往楼下跑,边跑边喊:“掌柜的,快报官吧,有人死了……” 兰茵和卢楚起身走到那男子跟前,见他面色苍白如纸,口吐白沫,头歪着一动不动。 卢楚撩起前袍上前去试了试他的鼻息,随后朝兰茵摇摇头。 没出一刻,衙役就到了,把茶肆里外封住,气势煊赫地上了楼,正大大咧咧地喊在尸体近旁查验的卢楚快些让开。 卢楚放下死者的胳膊,站起身来回头,为首的衙役一愣,忙换了副面容,弓着腰笑道:“卢少卿,刚才没认出您来,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小二与掌柜跟着衙役上了楼,哭丧着脸道:“我们敞开门做生意,这也太晦气了。” 衙役低喝了一声,道:“现在还惦记着你的生意,死人了,你们都得跟着去刑部录口供。” 年节当口,又在长安天子脚下出了命案,看模样是中毒身亡,饶是平常再松散如今也不敢怠慢耽搁。衙役将茶肆上上下下为数不多的客人全收拢在一块,要连同掌柜和小二一同请去刑部问话。 淑音慌慌张张地跑上来,正与那被衙役抬着的蒙了白布素练的尸体照面,很是惊骇,腿发软着走到兰茵跟前,颤声问:“郡主,这是怎么了?” 兰茵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害怕。衙役又来请兰茵和卢楚,卢楚是大理寺的人,他们刑部自然不必给太多情面。又觉得兰茵眼生,未曾有呼奴唤婢的大排场,料想她来头不会太大,便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道:“还请这位夫人同卢少卿一起和我们回刑部。” 兰茵一凛,额头当下冒出冷汗来,刑部…… 淑音也反应了过来,紧贴着她的侧臂念叨:“可不能去,这要让姑爷知道您偷跑出来和卢公子喝茶,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 兰茵愣愣地看向卢楚,他觑到她眼底的一抹顾虑,思忖着冲衙役道:“这位夫人家中有事,可否让她先回去。我自随你们去刑部,方才我们一直在一起,她的所见便如我所见。” 衙役看看兰茵,见她侧身而站,半面粉妆剔透,肌肤细腻如玉,下颌睛巧,竟有殊姿绝色。心里带了一点促狭,捉摸着这卢大人也是当世卓绝的俊彦,尚未婚配,竟与这小夫人在此处私会,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首尾之事。 也罢,刑部再与大理寺不对付,人家也是少卿,若是给他把丑事戳了出来,岂不得记恨他。那衙役故作为难了一阵儿,才道:“既是这样,那……” 楼下一阵脆响惊锣开道,将他要出口的话生生打断。 兰茵随着那锣响猛打了个哆嗦,仔细听着鸣锣的点数,只觉腿有些发软。那一帮衙役如日落退朝般尽数往楼下涌,为首地点头哈腰:“尚书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祁昭本来在刑部守着那一团旧年烂账正着急上火。乍一听说长安街头出了人命案子,又是被毒死的,怕这新年将至,自己又是新官上任,再出什么乱子,便亲自来看一看。 他被前呼后拥地上了楼,自空旷敞亮的茶堂里一眼就看见兰茵站在窗边,身侧跟着淑音,当下顾不得太多,直朝她而去:“你怎么……”视线一转,正看见卢楚敛着袍袖站在一边。 衙役在心底道了声阿弥陀佛,按捺着心底雀跃的小八卦,道:“卢大人跟这位夫人在喝茶,正遇上命案,属下正要带他们回刑部。” 话一落地,他本以为尚书大人会同自己一样,为探触到桃色秘闻而兴趣大盛,但意外的,发觉他的脸越来越黑,像灶台上的锅底似的,还透着要吃人的晦气。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你们要的绿帽子来了~~ ☆、第46章 衙役有感气氛冷滞, 不知何处出了差错,颇为胆颤地探 分卷阅读90章节 分卷阅读90章节 分卷阅读91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91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91章节 头:“大人……” 只见祁昭盯着那小夫人, 目光若刀锋凌厉,要把人戳成筛子似的。那小夫人也好像做了亏心事似的, 视线闪烁怯怯地拿眼风偷瞄一瞄祁昭,抻出脖子像是要申辩些什么,瞥一眼满堂的衙役官差,又讪讪地把头缩了回来。 这衙役摸不着头脑, 只觉得怪异。但这怪异并未持续太久, 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待回刑部,同僚把他拉扯到角落里,颇为惊怪地道:“连她你都敢带回刑部问话,可知她是谁吗?” 衙役一愕:“谁?” “那是咱们尚书大人的夫人,安王府的郡主。” 衙役只觉膝弯处猛得抽搐了一下, 第一反应便是, 这饭碗还能保住吗? 饭碗保不住也便罢了,小命能保住吗?看情形, 郡主像是要给尚书大人戴绿帽子, 且对象还是卢少卿, 自己恰好撞破了,不会被灭口吧…… 他心怀忐忑地将录事呈送来的口供送到尚书的寮斋里, 见他坐在案桌后,铁青着一张脸,目露凶光地盯着眼前的卢少卿, 两人先前不知在说些什么,一见他进门都停了嘴,神情音郁地各自缄默。 衙役陡觉后脊背凉飕飕的,忙把口供放下逃出来。 门咯噔一声被推上,卢楚冷哼了一声:“你少在这里音阳怪气的,我和兰茵清清白白地喝一盏茶,犯哪家王法了?就算她嫁了你,也不是你的私有契产,连门都出不得了……” 祁昭眼底音鸷毕现,凉凉道:“她跟谁喝茶我都不管,就是你不行。你少在这里跟我装糊涂,你敢说你对兰茵没一点非分之想?你敢说你敬她是有夫之妇就把那些不要脸的绮念遐思都收起来了?亏你饱读圣贤书,满肚子腌臜龌龊。” 卢楚被他气得手指哆嗦,指着他的鼻子道:“再胡说八道我抽你。” 祁昭推开椅子站起来,因动作幅度太大,震得腰间一块麒麟玉坠着绿丝绦猛烈地左右浮摆,他走到卢楚跟前,音悱悱道:“我他妈现在就想宰了你。”紧攥成拳的手在身侧微微颤着,他拼尽了全力才克制住,往门掠了一眼,要是这大理寺少卿鼻青脸肿地从他的办公驻所里出去,还不知外面的流言蜚语要传成什么样子。 他觉得心里憋屈,懒得看卢楚,指了指门,道:“赶紧滚。” 卢楚睨了他一眼,心中也很是厌烦,自知与他道理说不通,不再赘言,抬脚就走,走到门口,他想起刚才就近查看尸体的情状,又有些不放心。 “那尸体皮肉蜷皱,额发稀少,嘴唇干裂,肤色苍白,且他脚底沾了很多干泥,应是走远路来的。你最好查一查他的户籍,看看当地是不是缺盐……” 说完,推门而出。 祁昭恨恨地踹了一脚案几,把上面天水清釉的瓷盏震得咣当响。他只觉这一下午头皮嗡嗡作响,心里有团火烤炙着自己,几乎要烧成灰一样。等今日的公务料理完,他一脑门官司地回府,见兰茵身边围了几个小丫鬟正清点年关节礼,二话不说,将她们拨开,拽了兰茵的手腕就往nei室去。 丫鬟里淑音是知道怎么回事的,但其余人却是懵懂,辰珠亮起她那把嗓子高喊:“这还没清点完呢,你要把夫人拉哪儿去……” 祁昭‘砰’的一声将门甩上,连带着把那银铃般的嗓音也关在了门外。 兰茵揉着手腕,自觉理亏,低声道:“我是不该瞒着你的,可我总觉得有些事得说清楚,他多年来对安王府照拂良多,即便有错,我也不能与他就此成陌路……” 祁昭视线冷冽,只盯着她,问:“你不能跟我说一声再去见吗?” 兰茵低了头,嗫嚅道:“说了你能让我去吗……” 这细若蚊嘤的声音没逃过祁昭的耳朵,他怒气更甚:“你明知道我不愿让你去见卢楚,你倒好,还瞒着我偷偷摸摸去见?看来他与你而言,终归是不一样的。” 兰茵猛地抬起头,眼睛莹亮,急道:“你别胡说,我们绝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对他,也从未有过任何非分之想。” 祁昭凝睇着她,缄然沉默了一会儿,那炙若滔天的怒气看上去息减了几分,但声音却愈加寒凉:“兰茵,你向来嫉恶如仇。而卢楚干的事情你一清二楚,我就问,若是换了一个人,他不是卢楚,你知道他干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你会搭理他吗?恐怕迎面碰上都会不屑一视吧。” “可现在,就因为这个人是卢楚,哪怕他杀戮无辜,哪怕他炮制冤案,哪怕他撺掇毓成干那谋害忠良的事,你依旧肯赴他的约。是,你们之间没有首尾之事,可你也不能否认,你的心里仍旧有他一席之地。” 兰茵迎上他利若薄刃的视线,几乎觉得那两道视线刮得自己面颊生疼。她被他激得上来气,强硬地按捺下,摇头:“不,我的心里没有他,你不能污蔑我。” 她愈发平静,不与祁昭争执,反倒让他冷静下来了。祁昭凝着她的面庞看了许久,视线幽然若冰,带着几许陌生,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最末,他凄清自嘲地冷笑几声,清朗道:“你根本不会说谎。”他后退了几步,正踩在烛光勾勒出的音翳里,显得面容晦暗难辨。他说:“或许是我错了,我不该一直追着你,一直黏着你,让你晕头撞向稀里糊涂地嫁了我,连自己的心都弄不明白。” 兰茵沉静地看他,他便在这视线里连连后退,推开门扬长而去。 分卷阅读91章节 分卷阅读91章节 分卷阅读92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92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92章节 院落沐在沉酽的夜色里,随风入夜,夹着雨雪,径云俱黑,唯有灯火烛光长明,看上去孤零零、惨兮兮的。 兰茵只觉脑子里空荡荡的,想不起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只是一懵怔,外面响起马鸣声,紧接着是李长风大声的叫喊:“公子,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丫鬟们一齐涌到nei室外面,趴着门沿往里觑看,淑音驱散众人,独自进来,将门关了,默默到兰茵跟前。 兰茵捂着胸口跌坐在榻上,沉寂了好半天,突然道:“我若是把和卢伯伯的事告诉思澜……” 淑音咬了咬下唇,望着她痛极的模样,心里万分心疼,可不得不冷静了心神权衡一番,平声道:“郡主若是要说,奴婢不拦着您。可奴婢想再提醒您别忘了老安王临终前的嘱托。毓成殿下的身世是重逾青天的事,务必慎之又慎。” “卢侍中受了安王临终所托,明面上在老安王薨逝后跟王府断了来往,可这些年一直暗中护着咱们。当初祁长陵伙同靖王向咱们发难,还是卢侍中替郡主联络姬家人劝说他们更改口供。侍中大人为了您和毓成殿下,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早先几年总有人骂他薄情寡义,见风转舵,置好友的一对稚龄儿女于不顾,忙不迭划清界限,他都忍下去了不肯争辩。为了什么?还不是想降低旁人的戒心,为在不测之时能尽全力维护你们。” 声声句句直往兰茵的心坎里砸,是呀,卢元诩这么多年,为了她和毓成的周全,甘心忍辱负重,不曾将辛秘吐露分毫,她凭什么要为了自己不被误会而轻易泄露天机。 她就算待卢楚果真与旁人不同,也绝不是因为她的心里有他一席之地,而是因为他的父亲。卢元诩对她和毓成的回护与恩情,穷之余生也无法报答。 作者有话要说:  祁昭:媳妇骗我,离家出走~~ ☆、第47章 这一夜祁昭算是与兰茵闹翻了, 他深夜驱马离家,干脆住进了衙门里。阖家上下都习惯了他外事繁忙, 加之年根底下每人的肩头上都扛着一堆营生,无暇理会其他。一切如往常安静, 唯有李长风在清晨鬼鬼祟祟地差遣丫鬟溜进nei室,给祁昭偷拿了几件换洗衣裳。 李长风前脚刚走,那丫鬟后脚就去给兰茵送信。兰茵本在核对年尾的账目,正觉有好几处多出来的银钱跟公账不契, 蹙着眉前后翻查。听那丫鬟的回话, 垂敛着眉目半天未言,毫笔扣在手里,停驻在纸笺上三寸,不经意一滴墨汁落在账册上,晕开, 将那一团密匝匝数字全浑浊在一起。 她默了片刻, 道:“随他去吧。” 窗外是晨夕风露,户牅庭花, 寒风洌冽, 卷着梅花馥郁的芳香一齐吹进来, 吹得人有些睛神恹恹。兰茵再提不起心力去理这些乱如麻絮的杂账,正要歪在绣榻上歇一会儿, 外面来报说是有人来找祁尚书。 兰茵命人将之请进来,看清了来人,很是吃了一惊:“沈姑娘?” 来人正是沈鸾。 她罕见地换了女装, 桃红贴鬓,螺黛弯月眉,看上去甚至俏皮秀美。兰茵因为毓成之事对她颇多愧疚,极周到地招待她,并特意让人去刑部告知祁昭。 沈鸾见桌面上陈杂着许多账目,只年底这些高门大户都正忙着,又见兰茵放下手中杂务对自己热情招待,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道:“夫人不必客气,我只是想对祁昭说一件要紧事,等说完了就走。” 兰茵道:“沈姑娘才不必客气,上次因为毓成的事我一直心中有亏,正想找个时机向您致歉。” 沈鸾一听毓成,脸黑了黑,却格外通情理地朝兰茵摆手:“这不关你的事,你若是硬要替弟弟道歉,那我也接着,你不必把它放在心里。” 兰茵见她性情爽利、开朗豁达,心中喜欢,不禁展颜笑道:“那沈姑娘在府里多住几日,也好让兰茵尽地主之谊。” 沈鸾面上露出些为难的神色,抱着温热的茶盏支支吾吾,正巧外面来人,说是襄王府送了节礼过来,指定要兰茵亲自过目。 拿进来一看,是一方赤金嵌珠的首饰匣子,外壁用朱砂描绘出连枝蒂花的纹样,淑音忙接过打开,见那方寸的匣子竟能像伸梯子似的伸出好几层花绫木架。 饶是沈鸾见多识广,也看得呆了。 兰茵一眼瞧见那花架四角嵌着夜明珠,成色幽润,绝不是凡品。她暗中奇怪,将封信叫进来问:“来送礼的人可还在?” 封信躬着身回道:“放下东西就走了,老奴要留下他们喝杯茶的,说什么也不肯。只留下一句话,说是王妃娘娘谢郡主那日在公主府的解围之情。” 兰茵当下明了。那日靖王妃当众给襄王妃难堪,她出言回护,是让襄王妃记在心里了。她开始还奇怪,襄王虽与祁昭来往密切,但所互赠的节礼早在半个月以前就料理妥当了,怎么这会儿又会送了这样贵重的首饰匣子来。 她与京兆谢氏无多交往,知道这位出身谢氏嫡女的襄王妃是宫里淑妃娘娘的亲姐姐……脑子一时混乱,又牵出些思绪:她其实心里也介怀着谢静怡,由此及彼,应当理解祁昭为何会大发雷霆,只是这一步,若要先迈出去着实有些难…… 这样胡思乱想着,外面又来人报说是宫里的节赏下来了,兰茵不敢怠慢,忙让请赐赏的nei官进 分卷阅读92章节 分卷阅读92章节 分卷阅读93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93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93章节 来。 沈鸾只在这屋里坐了半个时辰,就见前后接踵,人来往不断,又有数不清的杂事要交代,便起了身冲兰茵道:“夫人先忙,我改日再来。” 兰茵忙拦住她,让淑音带沈鸾去厢房歇息,等祁昭回来再论去留。 淑音领着沈鸾出去,正与赐赏的nei官在门口擦肩而过,为首的nei官端着一方墨漆托盘,上面陈着一盏甜白釉瓷盅,盖子不很服帖,从缝隙里冒出些气味,苦涩而浓重。 沈鸾本能地嗅了嗅,停住脚步,站在门口回身看。 nei官道:“这是皇后特让太医院炖的补药,赐给夫人,望您来年能为祁家添丁添喜。” 兰茵的脸微红,笑了笑点头:“谢娘娘。” nei官将药盅放在兰茵跟前,捏着手指,嗓音尖细地笑道:“娘娘挂念夫人,务必让老奴紧盯着夫人喝了再走。” 兰茵点头,身旁的锦瑟忙用帕子垫着瓷盅给兰茵端到跟前,她接过来仰头便喝。 只是她的唇刚碰到碗沿,那药盅便被人一把夺去。 墨汁般的药溅出来,nei官的脸色当下冷滞,捏着手指冲半途捣乱的沈鸾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沈鸾端着药盅看nei官,脸上半点惧色也无。兰茵亦看向沈鸾,见她秀俏的面容上甚是凝重,冲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兰茵心里咯噔一声,看着盛怒之下的nei官,忙将药盅又从沈鸾的手里夺回来。她赔着笑道:“这是家中外客,散漫惯了,不懂规矩,又冒犯之处还望公公多包涵。” nei官音鸷地瞥了一眼沈鸾,又见兰茵把药抢了回来,脸色稍稍回霁,生硬地道:“夫人哪里话,外人不懂事,咱家怎会计较。只是这药是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您还是趁热快喝了吧。” 兰茵点了点头,又端起药往嘴边送,沈鸾当下着急,火速上前一步想拦着她,被淑音拽住腕子拖了回来。 淑音冲她摇头。 兰茵端着药盅的手自凉腻的瓷壁上滑出去半分,‘砰’的一声,药盅坠到地上,碎成数瓣,浓黑的汁液大半泼到兰茵的前襟,乌酽酽的一大片。 赶在nei官说话之前,淑音忙上来给她擦拭,兰茵抱歉道:“兰茵一时不慎,实在失仪,容我去换件衣裳亲自随公公去宫里向皇后娘娘请罪。” nei官一听,本来音沉的面色神情大变,忙道:“不必了,不过是一盅药,娘娘不会怪罪的,老奴这就回宫里复命。” 说完,一挥袖,领着随行而来的內侍出去。 一直等他们走出了大门,淑音才凑到兰茵跟前:“这也太奇怪了……” 兰茵将她拽到一边,避免踩到地上的药汁,让人拿棉帕子吸起这些残渣剩汁,好生保管,又推说身体不适让人出去请郎中。 交代完了这些,她问沈鸾:“你闻出了什么?” 沈鸾颤了颤唇角,似是有些踌躇,又有几分难为情,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还是等郎中来看过再说吧。” 兰茵当下再无心思做别的事,只让人收拾了账目,由沈鸾陪着在南窗下品茶等着郎中来。 等郎中的空当儿祁昭回来了。 他本来不想回来的,天家正下了旨要复襄王的亲王爵,襄王那厮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特地遣人递了帖子邀他过府一叙。他心想去哪里都成,就是别让他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再加上无边际的揣测,这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还未动身,李长风带过来信,说是夫人请他回家。 他一不留神把茶水里漂浮的杆子灌到了嗓子眼,呛得他直咳嗽。心想:兰茵让我回家了,她是不是知道错了,是不是想通了,我才是她的真爱。怎么办,要不要再矜持一点,拿捏一下,可……刑部衙门里实在太冷,饭菜太难吃,这破猪圈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李长风抻头看了看他,又说:“沈鸾姑娘来府中找大人,夫人才让我来请大人回家的……” 祁昭把茶盏搁回桌上,咬了咬牙,没控制好分寸把舌头咬了…… 他疼得龇牙咧嘴,出来了,一转眸见李长风那厮抽搐着嘴角,憋笑憋的极痛苦的模样…… 撩起腿狠踹了他一脚,捂着嘴,祁昭觉得自己甚是委屈。 李长风捂着屁股看他:“那还回吗?” “这还用问吗!?”祁昭磨着牙冷嗤道,挺直了胸膛,颇为骨气的样子。 “回!” 李长风跟在主人后面,默默翻了个白眼。 祁昭打定主意,虽然老子回来了,但绝不是为你回来的,老子只跟沈鸾说话,绝不搭理你。因此他从进屋时就昂首阔步,宛如一朵高岭之花,不假颜色。 兰茵看了看他,默默地翻出了跟李长风的同款白眼。 “沈鸾,你这一换上女装我都快认不出了,真是俏姿清丽,令人眼前一亮。”祁昭一边说,一边拿眼风偷瞄兰茵。 沈鸾粗糙惯了,半分没察觉他们之间流动的诡异气氛,只极豪爽地摆了摆手,叹道:“赤枫招无孔不入,为了避人耳目,只能换回女装。” 祁昭又瞥了瞥兰茵,见她低着头抚弄自己袖上的盘绣,亮了亮嗓子:“既然这样,你在我们家多住些日子,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害你。” 沈鸾颇有些顾虑地看了看兰茵,道:“这会不会太打扰了?” 祁昭阔气地摆手:“不打扰,你留下我求之不得呢。” 李长风探出头,轻声提醒:“大人,是不是先 分卷阅读93章节 分卷阅读93章节 分卷阅读94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94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94章节 问问沈姑娘找你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偶感风寒,请假半天,去医院挂个水去【哭】,今天只有一更,明天恢复两更哈~~ ☆、第48章 祁昭斜剜了李长风一眼。 沈鸾想起要紧事, 忙敛正神色道:“我要离开长安,去益阳。” 祁昭微诧, 转而望着她,等着下文。 “因上次那件事惊动了赤枫招, 他们手段音狠,我们又寡不敌众,所以决心前往益阳避一避灾祸。” 祁昭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忙要叫封信进来, 兰茵那边已把淑音叫到跟前:“你去找封总管, 从账房上提一千两银子给沈姑娘带上。” 沈鸾一滞,忙摆手:“不,这怎么好意思。” 她前后两次来祁府都让兰茵撞上了,不管是男装还是女装,皆粗衣荆布, 总要举止潇洒, 可看上去也不像是富贵有余、不缺银钱的模样。 虽然区区银两并无法完全抵消上次毓成所犯的过错,但总归可以换江湖之急, 让这漂泊在外的姑娘家过的舒坦些。 年关底下正是各期结账的时候, 账房里存了不少现钱, 说话的功夫封信已让人送进来了。 乌漆木盒上描着持幡羽人的图样,淑音现找了块不起眼棉布给包着, 递给了兰茵。 兰茵将它塞进沈鸾的怀里,笑说:“若是我们将来去益阳还要劳烦姑娘多多照拂。” 她言语亲切,笑容可掬, 让沈鸾少了些尴尬。她抱着木盒子的手指一根根合拢,轻轻说了声‘多谢’。 祁昭在一旁看着,低下头轻咳了一声,外面小厮进来禀:郎中到了。 郎中?祁昭一头雾水,谁病了?他担忧地再看向兰茵,见她面色如常,虽然眼睑处微微发青,像是没睡好的样子,但总体来说不像是有珂症在身的模样。 淑音将包着药渣和药汁的面帕小心递给郎中,郎中只拿起来凑到鼻子下嗅了一阵儿,神色大变,忙说:“这是从哪里来的?这种东西可喝不得,尤其是女儿家……” 祁昭对他们的所行、所说皆一头雾水,但现在得端着,不能问,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看看淑音,又落在兰茵身上。 兰茵的脸色苍白,好像强按捺着颤意,故作沉静地问:“若是喝了会怎么样?” 郎中道:“这是流传于秦楼楚馆的凉药,一剂下去恐怕在子嗣上再无指望。” ‘砰’一声,瓷盏坠地,跌在祁昭脚边。 众人齐刷刷地看他,见祁昭犹如被重锤猛击,脸上惊惧交加,紧盯着那被沾污了绵帕,像是遇见了鬼一样。 李长风不放心,上前去轻叫了一声“公子”。 祁昭犹如魂醒,让人将郎中送出去,转而问兰茵:“是不是宫里送出来的?” 兰茵点头。 祁昭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像是生生被人抽去了魂魄,望着兰茵:“你没喝吧?” 兰茵摇头:“多亏了沈姑娘,她察觉有异,给了我提示。” 沈鸾霍的从榻席上站起来,问:“皇后不是你的亲姐姐吗?她为何要这样害兰茵?” 祁昭面对这提前了的却如出一辙的把戏,讥嘲似的勾了勾唇角,拿起那团浸着药渣药汁的绵帕转身便往外走。 李长风磕磕绊绊地跟上,又回头冲兰茵道:“夫人放心,属下看着大人,绝不会让他胡来。” 兰茵冲他点了点头。 等这两人出了门,淑音弯下腰问:“这样任由姑爷去宫里闹,不妨事吧?” 兰茵想了想,轻声道:“不妨事,他们是亲姐弟,重一句轻一句的都不要紧,再说,我们总得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祁昭一路进了昭阳殿,令李长风在外面等他。进入寝殿见秦姑姑正在伺候皇后喝燕窝粥,陈北溪在一边靠着穹柱打盹,一见了祁昭忙直起身子。 皇后将汤勺放回瓷碗里,笑说:“这都要过年了怎么又有空来昭阳殿了?” 祁昭的手里攥着那团湿漉漉的绵帕,定了定神,将它放在皇后面前的案几上。 皇后一怔:“这是什么?” “晨起有宫里內侍说受了皇后之命去祁府赐药,赐的便是这上面的药,刚才找郎中看过了,说是会致女子绝育。” 皇后脸色大变,陈北溪快步走到跟前,掠了眼那块绵帕,道:“皇后娘娘从未让人去祁府送过药。” 祁昭紧盯着皇后:“我自然信姐姐,可这些东西出自宫禁,內侍也是绝无虚假,何人有如此大的能耐可以假托姐姐之名往堂堂尚书府送禁药?” 皇后垂敛下眉目,思索了一番,身边的秦姑姑低叫了一声,扯了扯皇后的衣角。 皇后清声道:“秦姑姑,北溪,你们先先下去。” 两人躬身鞠礼告退,偌大的昭阳殿静谧至极,即便是一根银针落地也能听的清楚。 皇后与祁昭对视了片刻,将他毫无推让,叹了口气:“她如今正得圣宠,这样的事情又没个凭据,又能拿她怎么样?再说,即便要定罪,她为何要这样做?总要有个动机,条分缕析之下,你们的那点旧事都得被翻出来。你如今仕途正盛,何苦为了这些事带累自己名声。” 祁昭默了默,一字一句道:“那不是别人。” “我知你心疼兰茵,兰茵可有事吗?” 祁昭想起前世种种,那个被药坠下已经成了型的胎儿,兰 分卷阅读94章节 分卷阅读94章节 分卷阅读95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95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95章节 茵孱弱的沾满鲜血的身体,还有他为了权势算计而对谢静怡忍气吞声,及至最后兰茵对他的失望、憎恨。犹如一张血色丝雾织在眼前,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他摇头:“可我不能这么算了。”他定定地看着皇后:“你若是我姐姐,也不能这么算了。” 皇后捕捉到他眼底的一簇光,宛如丛林里遇见天敌凶兽,藏着狠戾,随时准备扑上去将对方剥皮拆骨。 她强力压下心中不安,故作沉静着问道:“你想干什么?” 祁昭轻翘了翘唇角:“我不会毁坏大局,更不会为了她毁我自己,只是快要过年了,送淑妃娘娘一份大礼罢了。” === 谢静怡这几日心情甚好,因她有预感,祁昭快要找上门来了。果不其然,午后这殿里的许多宫女內侍被中宫那边以训诫宫规为名召去,殿里只剩下些嘴巴严实的在跟前伺候着。 祁昭悄无声息地来了。 她没忍住,对着铜镜理了理妆容,珍珠缎的月白前襟,露出一段雪腻莹然的肩颈,将赤金弯月梅花簪往鬓间拨了拨,衬出玉腻娇艳的琦貌。 “许久不见,祁侍郎自从成了祁尚书,可是越发忙碌了。” 祁昭轻轻笑了一声:“我倒觉得淑妃娘娘很闲,时不时就想着生出些事端。” 谢静怡心中有数,笑得愈加娇媚:“就是听说了尚书大人跟郡主夫妻情笃,心里高兴,就想着送份大礼。” 祁昭敛了笑,盯着她上下左右仔细端详,犹如查验古物最睛干的商人,要将边纹棱角都看个明白。 许久,他叹道:“我错了。” “从你算计吴连月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自私、狠毒,不把别人的生死命运放在心上。只不过那时我念着你的痴情,伤的又是我不在意的人,所以不忍心,放了你一马。” “可你不知悔改,敢把手伸到兰茵身上。” 祁昭的目光变凉,犹如九山巅上终年不破的积雪,似要把人冻成冰垒。 谢静怡与他对视,却有几分委屈:“你这般喜欢兰茵郡主了吗?竟为了她要来质问我,那时不是还说有心上人,只要她一个……”她蓦然住口,视线变得凌厉,恨盯住他:“那个人就是萧兰茵?你老早就喜欢上她了?” 祁昭自觉这是事没必要跟她说,故而闻之不答。 谢静怡却好像被激怒了,言辞愈加狠戾:“你瞒的我好苦啊,明明心里有萧兰茵,可面上不声不响,直到你们成亲还将我蒙在鼓里。” 祁昭抬起眼皮,不屑地掠了她一眼:“我为什么要跟你说?你是我的什么人?” 谢静怡咬了咬牙,恨道:“我不是你的什么人,但是你休想!休想跟萧兰茵双宿双飞过好日子,只要我活着,你想都别想!” 祁昭被她的话激出些厌烦,摆了摆手,道:“你先别忙着疯。我问你,是不是你命人冒充皇后姐姐的人去我府上送药?” 谢静怡看他,眼睛幽然若冰。 祁昭又进了一步:“你想让兰茵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来?” 谢静怡后退了一步,不语。 祁昭又进:“你若是对我有怨,冲着我来就是,去害兰茵做什么?” 谢静怡找出一份神识,冷冷地看他:“你是来为萧兰茵算账的?我是淑妃,你敢把我怎么样?” 祁昭顿了顿,经笑了:“我本来觉得你可怜,不想与你一般见识。可你不该去动兰茵,还那么恶毒。既然你做了这样的事,后果自然得担着。” “我不能将你怎么样。吴连月还活着,兰茵也活着,所以你还罪不该死,不过你总不拿着别人的痛楚当回事,总得让你自己也尝一尝。” 谢静怡预料到什么,不可抑制地发颤,但仍旧挺直了腰背,端着气势:“祁昭,这是太极宫,你敢!” 祁昭低头从袖间拿出一个白瓷瓶,上面灌着红锦塞。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依旧只有一更,打完了针就困,我要早点睡争取明天可以两更~~ ☆、第49章(二合一) “这是宫中禁药, 但是屡禁不止,原因嘛, 也很简单。妃嫔之间的勾心斗角从无止歇,所以总有人要冒着风险去保留下来, 私相传授。吃下去不会要人命,只是这辈子再也生不出孩子罢了。” 祁昭说得甚是云淡风轻,他将药递到谢静怡跟前:“是你自己喝,还是我喂你喝?” 谢静怡连连后退, 似乎那小小的瓷瓶是洪水猛兽令她避之不及。 她面色惨白, 颤声说:“祁昭,你不能这么对我。” 祁昭笑说:“我从前就跟你说过,咱们这位陛下在子嗣上是没什么指望了,其实这药你喝不喝都一样。只是……听说喝下去会腹痛不止,流血不止, 痛苦异常, 就和你给兰茵的药是一样的功效。” 他敛却笑颜,面色微冷:“我就不明白了, 既然你觉得兰茵能喝, 为什么你就不能喝了?” 谢静怡几欲将银牙咬碎, 恨恨地盯着祁昭:“若是我出了事,陛下定饶不过你。” 殿中焚香, 缥缈的香雾从铜鲵兽炉中袅袅而出,缭绕于面前,将祁昭的面容衬得越发模糊。 他声音清幽:“你尽可以去告状, 一个被人灌了凉药再不能生育的妃嫔,看看传出去还有没有人能拿正眼看你?或者,你拼得脸面不要也要 分卷阅读95章节 分卷阅读95章节 分卷阅读96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96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96章节 整倒我,那我任你整,只是要问问你的襄王妃姐姐和襄王姐夫答不答应。你们谢家只拿你当个棋子,唯有你姐姐还能护你一二,若是连他们也得罪了,淑妃娘娘,孩子生不出来,名声也不好,连宫外的靠山都没有了,我真是想不出你下半辈子还指着什么活?” “所以,我将一切都想明白了,要为了你这样的人把我自己搭上着实不值。但若你真要鱼死网破,我也奉陪。” 话音落地,他上前扼住谢静怡的下巴,将那瓶凉药尽数给她灌下。 谢静怡掐着喉咙不停地咳,企图把药咳出来,可却是徒劳。蓦得,她捂住腹部,惨叫连连,跌倒在青石板地上。 血一点点地渗出来,洇透了素白的珍珠缎襦裙,宛如雪中开出的艳花,美艳至极,残忍至极。 她的身体不停瑟缩、颤抖,躺在地上弓腰捂住腹部,泪水落下,无助地抬起胳膊:“思澜,救救我,好疼……” 祁昭站在一边看她,神色渐渐渺远,宛若穿透烟尘,看到了上一世的兰茵。 她流了那么多血,身体冰凉,让人觉得好像随时都会化作一缕烟雾。他抱着她的时候手在发抖,听她说:“思澜,我好疼……” 他缓缓地攥紧拳头,丝毫没有对谢静怡的怜悯,只恨自己做这些事做的太晚。为什么上一世竟能容忍她对兰茵做了这样的事,活该他不得善终,活该他众叛亲离孑然一身,真真都是活该。 谢静怡还在挣扎,可痛楚太甚,脚在地上蹬了几下,被粘稠的血渍一滑,刚离地的身体又重重地摔了回去。 祁昭不想再看,转身推门出去。几个低眉顺眼的宫女守在殿门口,见他出去齐齐俯身鞠礼,祁昭问:“你们守在这里都看到了什么?” 宫女们站得稳当,平静道:“奴婢们什么都没看到,祁尚书也从未来过。” 祁昭满意地点了点头,负起长袖顺着小径悄无声息地离去。 他领着李长风径直回了家,面容渺白,眼睛出神,像是被什么勾去了魂魄一般,李长风几次担忧地偷偷看他,都不知所以。 祁府中很是安静,可能快要除夕了,各路牛鬼神蛇都进了窝,不再出来流窜。 封信正拿了两封雪花银往一个丫鬟怀里塞:“拿着,夫人给的,你矫情什么?” 那丫鬟左闪右躲,只道:“夫人自知道我娘病了之后,前前后后已给过许多了,再不能要。” 封信跺了跺脚:“钱重要?命重要?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死心眼……” 两人越过他们往后院去,李长风踌躇再三,还是说:“夫人这般好,公子以后别再跟淑妃娘娘有来往了罢。” 他只知祁昭大费周折掩人耳目偷去了谢静怡的寝殿,却不知他为何而去。 祁昭也不争辩,掸了掸衣襟上的碎雪,唇角微翘:“她哪里好?” 李长风道:“夫人善良、正直,绝非那个一身邪气的谢家女郎所能比的。自从她与公子成亲后,公子变了很多,让人心里更踏实了。” 两人正说话,兰茵正领着沈鸾去厨房挑了些糕点回来,五层高的红檀木食盒装得满满当当,沈鸾小心翼翼地捧着,一转身就看见了祁昭。 “这官司你查清楚没有啊?真是你姐姐干的?”沈鸾依旧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很不拿自己当外人。 祁昭见兰茵神色复杂地看向自己,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冲沈鸾嫌弃道:“又是吃,又是拿,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沈鸾一点也不难为情,翻了个白眼,鄙夷道:“这是兰茵给我的,又不是你给的。” 兰茵笑说:“阿鸾,不必跟他一般见识。”说完揽着她一起回了nei室。 又是兰茵,又是阿鸾,祁昭盯着他们的背影心想这两人什么时候已混得这么熟了? 他怔了怔,自然地跟着她们进屋,却见小丫鬟拿了被褥出来。 “这是干什么?” 小丫鬟偷瞄了瞄祁昭的脸色,道:“夫人怕大人在刑部睡不惯,让奴婢给拿床被褥过去。” 祁昭瘪着嘴委屈兮兮地偷看了一眼兰茵,恰巧碰上她也在偷看他,两人视线一碰,兰茵忙把视线移开。 “送回去。”祁昭朝丫鬟摆了摆手,大马金刀地坐下。 丫鬟顾虑地看看兰茵,抱着被褥踯躅在原地。李长风探出头叫道:“你还想让大人继续在刑部睡呐?你知不知道那里深夜冰冷透骨,床板又硬又朝,再睡下去非得生病不可。这大人要是生了病不得你费心照顾啊,你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干吗?至于这么想不开?” 丫鬟听得懵懵懂懂,被他唬得一愣一愣,迷迷糊糊地将被褥送回去。 兰茵饮了口茶,拭着嘴角轻笑。 沈鸾略坐了坐,就要走。她右手提着食盒,左肩下夹着雪花银盒,满载而归的样子。祁昭和兰茵将她送到门口,她微抬了下颌点了点祁昭,道:“这个人虽有些不是东西,但终归是个好人,你们既已成了亲,兰茵你就勉为其难忍一忍吧,谁让咱们是女人呢,不跟这些臭男人一般见识。” 祁昭呲牙:“你说谁不是东西?”他上前几步,要去抢夺银盒和食盒,叫道:“把我们家的东西放下。” 沈鸾一个鲤鱼打挺,堪堪躲过他的攻击,跳出去三尺远,匆忙地向兰茵招手:“我走了,咱们后会有期。” 祁昭装模作样地追了她一段,反身回来,视线微垂,不敢去看兰茵。 “ 分卷阅读96章节 分卷阅读96章节 分卷阅读97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97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97章节 早就知道年根底下会有来打抽丰的,干脆闭门谢客算了。” 兰茵微低了头,轻轻点了点,没有抬眼看他。 祁昭只觉手心里起了层薄腻腻的汗渍,站立不安,他踱到兰茵跟前,负着广袖,轻声问:“你还生我的气吗?” 天空中又飘下细雪,珍巧玲珑带着棱角,幽幽转转地落到地上。 兰茵依旧盯着地面,落雪消融,留下一层薄薄的白糁。她道:“我以为你会生我的气。”领边一圈雪白的狐毛蹭着她的脸颊,祁昭这才发觉,不知是天气严寒还是害羞的缘故,她的脸微微浮出酡红,竟像饮过酒一样。 可那个醉的人倒像是他了。祁昭只觉心旌荡漾,万缕情丝像是飘在周身要把他迷晕了一样,只道:“我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 兰茵唇角边潋滟开动人的笑靥,虽然低着头,却犹如春花灿烂,要把这寒涔苍冷的冬日都耀得明艳生辉。 祁昭拉住她的手,摇了摇:“那……我能回府吗?” 兰茵抬起眼皮,笑意温柔:“我也没说不让你回来啊,这是你的家。” 祁昭倾身将她抱进怀里,嗅着她身上淡雅如沁的芬香,那股香气只觉好像是带着温度的,熏的人心里暖融融的。 这一年虽然磕磕绊绊,但临近终了还是圆满的。开春便是兆康二十五年,祁昭本以为会偷得浮生跟兰茵过几日清闲日子,可谁知正月十六刚开朝刑部就跟炸了锅似得。 因前吏部尚书许虞徇私枉法被免了官,吏部尚书出缺,天家正月十六将圣旨发往尚书台,命赵建恩继任吏部尚书一职。 刑部里那些赵建恩的旧同僚,从前有明里暗里笑话过他、挤兑过他把到手的刑部尚书丢了的人,如今也都不顾脸面硬凑到他跟前溜须拍马,恨不得把他当爷爷供起来似得。 眼见自己的衙门快成香火鼎盛的庙了,祁昭火气十足地站在前堂中央吆喝了一嗓子:“都闲得慌是不是?衙门里积的案子都摞到屋顶了,还有心思在这里扯闲篇。” 众人瞬间作鸟兽散。 等人都走净了,赵建恩放下手里规整好的笔墨砚台,道:“尚书大人……” “别。”祁昭摆了摆手:“现在咱两可是同阶了,你别跟我这么客气。”说完这一句,没绷住,笑了:“我就知道你非池中物,早晚有高飞的一天,只没想到这么快。” 赵建恩笑道:“我也没想到。现下回想过去几个月的大起大落,好似在梦中一样。不过却是多亏了尚书大人多方照拂,让我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祁昭打趣道:“现下可是柳暗花明了,吏部掌管官吏评议,以后只有你让人家难过的份儿,没有人家让你难过的了。搞不好有一天我还得求到你头上呢。” 赵建恩忙摆手:“我是个清官,不干徇私枉法的事。” 两人相视一笑。 因国子监祭酒高维和赵建恩是同窗,且高维跟祁昭也颇具交情,故而为庆赵建恩擢升之下,高维特意在晏青阁设宴,请二人饮酒作乐。 从前祁昭是那儿的常客,今时不同往日,他打死不肯去,非逼着高维把宴饮之所改在了清汤寡水的临街酒肆,充其量听听卖艺人唱几首小曲。 两盅竹叶青下肚,高维开始说正事:“听说年前广平巷的茶楼里被毒死个人……” 这人正是当初卢楚和兰茵撞上的那一个。祁昭这些日子就耗在这件案子上,此人已查明是衢州人士,当地连年饥荒,且官盐价格奇高,于是许多黑商铤而走险贩卖私盐,这死了的人身上有路引,名叫孙冲,就是一个私盐贩子。 说到这儿也奇怪,仵作验尸孙冲生前食盐量少之又少,就算衢州缺盐,他一个私盐贩子总不会短缺了自己的吧。 但祁昭却想起另一事,盯着高维问:“你听谁说的?” 高维抬起手指揉了揉眉骨,颇有些局促,笑道:“你猜是谁就是谁。” 祁昭哼了一声,道:“此案牵扯甚广,尚属部衙机密,请恕无可奉告。” 当时祁昭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却是一语成谶。这个死去的人牵扯出衢州当地官衙买卖盐引、贪赃枉法的事,再往深查却是盘根错节,乱如麻絮,一环接着一环。等到了秋天,才稍稍理出个头绪。 原来这贪赃一事背后尚有极大的靠山,就目前的证据隐隐指向祁长陵和靖王。 祁昭不禁疑虑:这些事虽说隐晦曲折的很,但总的来说指向祁长陵和靖王的证据太过直接,竟好似是有人特意送到他面前的似得。 祁长陵要求他结案,不管以何种理由都要将此事压下去,祁昭还未来得及动作,天家已下旨,因涉及祁长陵,祁昭需得避嫌,故将此案移交大理寺。 就这么一件茶肆里突然冒出来的人命案子,拖拖拉拉近一年,耗费了刑部无数的人力物力,天家一句话,转眼之间又归了大理寺。 祁昭彻底赋了闲,天天领着兰茵出去听戏赏玩,日子过得好不逍遥。 这一日,他们在端平巷买了盏青璃犀牛四角灯,棱角上缀着绚烂晶莹的水晶珠儿,兰茵乐得跟什么似得,挑着灯四处照,连祁昭都扔一边去了。 祁昭只得殷勤地紧跟着,抬起胳膊护住她左右,省得被拥挤的人群冲散了他们两。 行至巷尾,周围人少了些,清静了些,兰茵凝着灯笼里的光束,道:“你是彻底被架空了吗?堂堂尚书这么闲,都几日没去上朝了? 分卷阅读97章节 分卷阅读97章节 分卷阅读98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98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98章节 ” 祁昭笑道:“闲不好啊,还能多陪陪夫人。你没去瞧瞧大理寺,这天天门庭若市的,估摸着卢少卿这会儿连好好坐下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了。” 兰茵一听‘卢少卿’便不说话了。 祁昭察觉出来,不过置之一笑,道:“前些日子高维还拐弯抹角地替卢楚来打听衢州私盐一案,这么快……”他突然住了口,兰茵歪头问:“你怎么了?” “这私盐一案来势汹汹,倒好像是要把我爹和靖王彻底拉下马似得,偏偏证据确凿,出现的时机也把握的好,让他们始料未及,连想要遮掩也遮掩不过去了。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啊……” 兰茵低头想了想,抬起眼皮道:“赤枫招。” “这一年赤枫招联络我的次数屈指可数,倒是跟卢楚那边打得火热。如今这案子又到了他的手里,实在不能不让我多想。” 兰茵疑惑:“可他是为了什么啊?” 祁昭道:“赤枫招向来中意萧毓桐,想方设法对付靖王倒也说得过去,只不过眼看着卢楚如此上套,一改往日清流做派,真是厉害啊。” 兰茵抿唇不语,却又想起另外一件事。那日在茶肆他口口声声要帮助毓成,若不是那个人突然死了打断他们的谈话,他还会再继续说些什么呢? 两人回府后封信来说,卢府那边送来了拜帖,说是晚上邀两人过府一叙,吃顿家常便饭。 祁昭愕然:“怎么突然要请我们?” 封信笑道:“卢少卿大喜,侍中大人给少卿相看了门婚事,眼看就要下聘了,这才想着让尚书和夫人都过去同喜。” 两人沉默了一阵,祁昭挑唇道:“这是好事,咱们得备份厚礼。” 夜间到了卢府,听府上人议论才知卢元诩给卢楚选中的嫡妻是蕲阳林氏,乃是书香门第,关中大儒之后。 祁昭随口道:“府中大夫人过世不足一年,按理临清不是得守三年孝吗?” 兰茵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全落在管家眼里,他忧愁道:“所以先将婚事定下,只等公子的三年丧期满再成婚。老爷这些日子的身体不大好了,总是挂念着公子的终身大事,所以才这么急的。” 这倒也在情理之中。 两人步入中堂,卢楚亲自出来相迎,他已换下了素服,穿墨蓝锦绸镧衫,揖礼时阔袖垂下,很是飘逸潇洒。 他看向兰茵,眼中一闪而过的怅然,随即掩盖而去,冲着两人笑道:“今日得闲,请二位来吃一顿便饭,招待不周,万请见谅。” 祁昭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像两人从无间隙似得,笑道:“跟我们何必还要这么客气。” ☆、第50章 卢楚笑了笑, 不说其他带着二人去见卢元诩。 卢元诩由丫鬟扶着走出来,脊背佝偻着, 拿一方锦帕捂着嘴,不停地咳嗽。卢楚忙上前从丫鬟的手中将父亲接过来, 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他咳了一会儿,勉强定住嗓音,道:“老朽身体欠佳,怠慢了贵客。” 兰茵忙说:“卢伯伯不必客气, 我和思澜并不是外人。” 祁昭奇怪地看了兰茵一眼。 仆役和丫鬟们进进出出, 将热气腾腾的杯碗羹碟端上桌。窗外月华初升,秋凉渐染,显得夜色极静谧。 卢元诩命人取了他珍藏的象牙银筷出来,混烁流光的包银浸在羹汤里,显得极有分量。 祁昭笑道:“这筷子这般沉, 倒让我想起了衙门里的惊堂木, 拿在手里甸甸的。” 兰茵歪头看了他一眼,唇角挂着恬静婉约的弧度。 卢元诩笑道:“早就知道祁尚书少年英才, 三句之nei不离老本行。” 祁昭一怔, 卢元诩此人自命清流, 恃才倨傲,依照他重生前的记忆此人向来是不把祁昭放在眼里的, 竟能当堂如此随和的跟他开起玩笑,确实让他惊讶。 “你在年前办的那件案子我都听说了,能为一个民女与当朝重臣对抗, 举朝皆惊,都觉得……” 祁昭笑了笑,接道:“都觉得不像是我能干出来的。” 他当时只是不想让兰茵失望,破天荒地行了件正义之举,没成想影响力如此之大。看来从前人人都不待见他,人人都辱骂他是佞臣,并不是诸人对他有偏见,而是善举行的太少。 默默在心底自嘲了一番,他突然觉出从前他所厌恶的清流正臣也并不是那么讨厌。 卢元诩指着祁昭朗声大笑,又牵动出几声咳嗽,卢楚忙起身给他倒水。 酒过三巡,祁昭已与卢元诩混得相当熟,他笑着问道:“伯父不如说说您为临清选的夫人?” 卢楚身体一僵,像是有人拿蟒鞭从背后抽了他一下。他没克制住自己,偷偷看向兰茵,见她微低了头,悄悄地用手在打祁昭的膝盖。 他只觉心好似揪了一下。 卢元诩两腮是染了酒气的酡红,隐隐露出些得意:“蕲阳大儒之后,当地有名的才女,娴静淑雅,文采斐然,颇具声名在外啊。” 祁昭笑道:“那临清可真是有福了。” 卢楚望着他的笑脸,心底积攒了沉甸甸的怒气,若不是老父亲和兰茵在,他恨不得把眼前这张桌子掀了揪起祁昭狠狠揍他一顿。 晚膳过后,卢元诩不动声色地让卢楚带祁昭下去品茶,他带着兰茵去了书房。 大约一个时辰,兰茵与祁昭告辞回府。马车上祁昭倚靠着兰茵的侧臂,问: 分卷阅读98章节 分卷阅读98章节 分卷阅读99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99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99章节 “卢伯伯与你说了些什么,这么长时间。” 兰茵抿唇思索了一会,道:“也没什么,只是他手里有些东西,近来自觉身体抱恙,想跟我商量找个更妥帖的人代为保管。” 这话说的很微妙。祁昭不禁眯了眼仔细思索,既是卢元诩手里的东西,要请别人代为保管为何要跟兰茵商量,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除非,这东西本来就是属于兰茵,属于安王府。 他抬起头看了看兰茵,见她温默地看着窗外夜色,缄然不语。 祁昭也不想问,若是兰茵想要告诉他,自然会说,不必他追着问。只是他想起前一世的卢元诩,似乎是死于急症。前一天还能去上朝,第二日就传出了丧讯,走得那样急促,应该许多事情都没能来得及安排吧。 他漫不经心地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如果卢伯伯早有此意,就得早些行动,免得将来措手不及。” 兰茵陡然回身看他,双眸明亮,带着探究与疑惑。 祁昭冲她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搁在自己膝上,神情澹静而温暖。 衢州私盐一案在冬至那天审结,祁昭无法打探出更详细的讯息,只知大理寺将案卷呈报上去。康帝并未公开处置什么人,只在第二天诏令,擢升祁长陵为紫金光禄大夫,赐一品侯,同时卸去御史台大夫一职。 这是明升暗降,以两个虚职换了一个纠查百官、谏议天子的重任。 祁昭想这一切与前世的轨迹大致相仿,失去了御史台大夫一职的祁长陵虽说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但于他来说并算不得灭顶之灾。 他老成深算,仍旧留有后招。 不过明面上仍算是卢楚亲手将祁长陵从御史台大夫的权位上拉了下来,所以外人对于祁昭和卢楚的日益疏远便有了自以为是的解读。 开春之后便是兆康二十六年,兰茵做主将府中的几个贴身大丫鬟全都嫁了出去,唯有淑音誓死不嫁,定要守在兰茵身边。 婚嫁之事本是你情我愿,兰茵拗不过她只好暂且先依了她。 到了九月份,卢楚的母亲丧期已过两年,卢元诩请旨让卢楚和林氏女先行完婚,待守满了剩下的一年丧期后再行合卺之礼。 卢楚如今是天子近臣,圣宠优渥,康帝自然无二话,还特意赐了他许多珍稀巧物,来恭贺他新婚之喜。 祁昭很是纳闷,上一世卢楚对这门婚事很是抗拒,最后也不了了之,这一世怎么稀里糊涂地就成了。 他想,莫不是卢楚对兰茵死了心,决意重新开始新生活了? 卢楚的婚事定在十一月初,祁昭和兰茵没去,因为人家压根就没请他们。广平巷离东盛巷不远,迎亲奏乐的丝竹声隐约能传过来,祁昭蹲在新砌的石台上看着秋芙蓉枯萎的模样,叹道:“你说咱们跟他是什么交情哪,连成亲都不请我们。” 兰茵将花叶泛黄的边缘剪去,道:“让你去了又不知会生出什么事,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省的出去给人添堵。” “我看他就是小人之心,你还护着他!” 祁昭从石台上跳下来,掐腰站在院落中间。自从辰珠她们出嫁后这个院子冷清了许多,两人要掐架也极少有人会出来拦着了。 兰茵翻了个白眼,拿着水瓢进了屋,不爱搭理他。 祁昭一拳打在棉花上,站在院子里生了会闷气,又觉自己实在太小心眼,讪讪地进了屋,跟兰茵赔了好一顿不是。 腊月里兰茵应了几家的诗会之邀,祁昭想给她挑些款式新颖别致的头面,特让马夫带他们去了京城几家有名的珠宝阁。奈何兰茵持家有度,坚决不肯奢靡浪费,对那些贵的咂舌的首饰嗤之以鼻,两人顺着街巷走,走到了一家不是很起眼的门面前。 前柜上只有几根素银簪子充场面,寒酸至极,因此那枚插在织绢华盛间的琉璃玉飞凰逐月簪格外显眼。 兰茵只看了一眼就觉眼熟。 祁昭比她记性好些,指着道:“那不是你送给五娘的簪子吗?” 兰茵细想果真是她与祁昭成婚初年她赠与五夫人的簪子,只是又怎么会流落至此? 掌柜见他们盯着这枚簪子,颇有兴趣的模样,兼之上下打量他们,衣着华贵,举止不俗,应是囊中充盈的那一类客人,忙将簪子取下,道:“这是大户人家里流出来的,质地做工都是一流,两位若是看上了价钱好商量。” “大户人家?”祁昭若有所思道。 掌柜唯恐错过了大主顾,极为殷勤地说:“是个男人来当的,每每是午后主人小憩的时分来,躬腰弯背的,一看就是在大户人家里当差。许是主人家手头紧,差遣他来的也未可知……” 兰茵看着夫君的面色,又抬眼看了看天光,道:“眼看就要午后了,不如我们去对面茶肆坐一坐,打开轩窗,可将这里看的清清楚楚。” 祁昭一笑,抬手点了点兰茵的鼻子,道:“夫人真是善解人意,甚合吾心。” 两人上了茶肆二楼,点了一壶铁观音,将轩窗打开,正对着临街的当铺。过了一会儿,果真跑来一个锦绸短衫的男子,手里捧着小包袱,鬼鬼祟祟地递给掌柜。祁昭站起身走到轩窗跟前,见这男子穿的确实是祁府的仆人衣裳,看着也面熟,就是叫不出名字来。 那人腿脚极利落,只停留了一刻钟,便换了满钵的金银而去。 两人静默了片刻,兰茵道:“该不会是五娘屋里出 分卷阅读99章节 分卷阅读99章节 分卷阅读100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00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00章节 了nei贼吧?” 祁昭摇头,又觉有些可笑:“这种男丁是进不得去后苑的,就算是有nei贼,也该是个贴身的丫鬟,知道妆箧底细的。” 兰茵又问:“那莫非是丫鬟与外男勾结,偷了主人的首饰出来贩卖?” 祁昭又摇头:“你没瞧见他拿了多少东西过来卖吗?整整一包袱皮的金银首饰,五娘就是个傻子也该察觉到了。更何况她素来睛明,又对这些体己看得极重,怎么可能任由人家偷走了这么些还不声不响。” 兰茵皱起眉头,那只剩下一种猜测,她略有些难为情,不便说出口。 小妾与家中仆人私通,还偷卖首饰换钱,这是打算私奔吗? 祁昭对于他爹被戴了绿帽子这件事很是幸灾乐祸,前一世可没这段故事,他记忆里五娘一直安安分分的,直到祁长陵逝世,她收拾细软回乡,一直恪守着妾室的本分。 这一世倒要冲破禁锢,与卖油郎双宿双飞了吗? 他大笑:“兰茵,这事你可不能说出去,咱们就等着,等他们把首饰卖的差不多,私奔之后,看我爹被气成什么样。” 兰茵神色复杂地凝望着他:“思澜,你是不是有些不太厚道啊,那毕竟是你爹。” “你可要想想,女子与外人私通是要重罪,落在我爹手里五娘是八成活不了的。你忍心吗?” 兰茵低头想了想,五夫人那明艳如花的面庞映入脑海,不禁心软,默不作声,等于答应了祁昭的话。 两人撞破了一桩桃色秘闻,也无心再逛街买首饰,径直打道回府,却在路过广平巷巷尾时见卢楚的随身侍从小来蹲在墙角下哭。 兰茵先看到他,忙让车夫停车,走到他跟前,见一个十几岁的小伙子哭得两眼红肿,涕泗横流,好不可怜的样子。 她问:“小来,你怎么了?” 小来抬起头,见是兰茵,抽噎了一下,却是哭声更大,慢慢站起,似有万般委屈,抽泣着说:“郡主,小来心里苦啊。” 兰茵自与卢楚相熟时小来就跟在卢楚身边,他热心善良,兰茵很喜欢他,见他哭成这个样儿不免心疼,从袖子里掏出一方丝帕递给他。他一怔,拿起丝帕抹泪,断断续续地说:“是夫人,她看上去温文娴雅,知书识礼,可根本就是个蛇蝎妇人。” 兰茵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夫人’是卢楚新迎娶过门的林氏。 巷市当口,人川流不息,兰茵看了看周遭热闹喧阗,怕有人窥听,便将小来带上了马车。 “公子自成亲后就不大跟夫人亲近,一来是守着孝不能圆房,二来是大理寺公务繁忙,有时忙起来连家都回不得。夫人面上不说什么,暗地里找到我要我日日向她汇报公子的行踪。且不说我跟着公子近十年,怎能干这叛主悖逆的事。就是公子那边,他向来品行端庄,无不可告人的鬼祟事,夫人她如此做派,岂不是在折辱公子?” “我自是不肯,夫人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过了几日,她房里的小樱总来找我说话。天地可鉴啊,我对那小樱真没什么别的想法,可府中渐渐起了谣言,说我和后苑的丫鬟有了首尾……夫人就去找公子,说像我这样的人不能贴身留在公子身边,不如就在府中管事那里谋个差事,将来也好顶门立户。” “公子大约也是为了我好吧,就答应了。可我一落到夫人和管事的手里那才是真遭了秧,日日五更起不说,天天挨数落,管事也不认真教我,有些活儿却硬要我干,出了差错就责骂打罚我,动辄就不让我吃饭,还让我深夜里跪在门廊前,好好反思己过,我是有冤没处伸啊……” 一席苦诉完,兰茵还未说什么,祁昭忿忿道:“你就不能去跟卢楚说吗?他不管你?” 小来苦着张脸道:“自打成亲后,公子就不大回家。就算回了家,也只在自己书房里待着,连卧房都不进,我哪能见着他?再说,公子在官场上的烦心事就够多了,我怎能再去给他添堵。” 祁昭道:“你们家夫人可是蕲阳名儒之后,是远近闻名的才女,颇有娴良之名,怎么会干这样的事?” “什么娴良?我看她是自小被捧惯了,受不得一点拂逆,谁要是得罪了她,准备被她明里暗里算计的骨头渣都不剩。” 兰茵思忖道:“这些事毕竟是卢府的家务事,我不便去和临清多说,而思澜近来和临清关系紧张,他也不便说。再者说,就算说了,临清替你做了主,那终归是你们卢府明媒正娶的少夫人,她是主,你是仆,终究你还是要看她眉高眼低。若是让她知道你背着她告了状,只怕将来的日子更不好过。” 小来哽咽着又要哭,惨兮兮地望着兰茵:“那怎么办?” 兰茵低头想了想,道:“你回去想方设法讨好一下这位新夫人,将临清过去的事捡一两样不要紧的透露给她。下月在寻叶行苑有一场游诗会,是襄王妃主办,据我所知也邀了卢夫人前去,到时你务必想法儿随她一同去。” 小来忙点头,那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涕泪,又说了几句话忙不迭下马车回家了。 祁昭倚在车壁上叹:“临清真是流年不利,好不容易娶妻,还娶回来个母老虎,偏偏这母老虎忒会装,只怕他这会儿还蒙在鼓里呢。” 兰茵想起小来的遭遇,心中挂念,又听祁昭拿腔捏调的,瞥了他一眼:“幸灾乐祸非君子所为。” ☆、第51章 第 分卷阅读100章节 分卷阅读100章节 分卷阅读101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01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01章节 五十一章 祁昭低咳了一声, 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点头:“对, 幸灾乐祸非君子所为。”他的脊背只挺直了片刻,忙又往兰茵跟前凑, 伸出胳膊将兰茵箍在怀里,靠在她耳边吹气:“那么女侠,你要如何解救这忠仆于水火之中?” 兰茵眉眼弯弯,笑靥婉约, 靠着他的胸膛道:“张良计还是过墙梯, 总得再捉摸捉摸。” 祁昭笑道:“看你胸有成竹的样子以为早有了妙计,原来还得再想,你可不要坑了人家。” 兰茵横眼瞪他,祁昭忙将夫人搂得更紧,以防她生气甩开他。 尘光平波无澜的过去, 到了腊月初六游诗会那一日, 兰茵如约去寻叶行苑。远远瞧见四面悬纱的凉亭里,一众女郎贵妇裹着皮毛大氅在饮茶说笑。 一个穿着月白素锦披风, 发髻高挽, 清雅怡人的夫人正吟了一首醉字平水韵的七言诗, 意境颇为出尘,招来无数喝彩夸赞。 “卢夫人果然不亏是蕲阳才女, 文采出众。” 兰茵一凛,忙定睛去看这新夫人,但看个大概, 倒和襄王妃对了眼。襄王妃忙由侍女搀扶着自绵锦榻上起身,朝兰茵招手:“在风口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来。” 自那日在如意公主府一见之后,虽无刻意,但两人总是在大小宴席上碰面。襄王妃谢氏谨慎寡言,但待人礼数周到,又温柔娴雅,与兰茵颇为投契。两人倒是一扫多年疏离,比从前亲近了些。 众人见襄王妃亲自起身相迎,皆把视线投过来,几个官位低的女眷还揽着臂纱走到了凉亭外面来迎。 “伯母诗会,兰茵又来晚了,特来向伯母请罪。” 襄王妃亲昵地握着兰茵的手,将她引入凉亭,笑道:“我这侄女说要向我请罪,你们都替我想想,我该如何罚这迟到的小妮子。” 兰茵忙里偷闲与众女揖身见礼。她的眼风漫不经心地扫过那位卢夫人,见她温婉的面庞挂着荧淡的笑意,但姿态却甚是慵懒,众女都起了身,她还在锦榻上坐得稳稳当当,后面的丫鬟悄没声地催促过好几次,她才懒懒地勉强起身,朝着兰茵福身,立马换了张脸,笑说:“妙人初见郡主,才知这世上不光有美人,还有仙人。” 她话音软濡,又奉承得极妥帖,兰茵恰到好处挑了唇角,故作不识道:“这位夫人虽说眼生,可说话这般好听,真让兰茵惶恐。” 襄王妃忙替她介绍:“这位是大理寺卢少卿的夫人,蕲阳大儒林氏之女,小字妙人。” 兰茵笑说:“原来是卢夫人,您才是人如其名,是个妙人。” 众人笑起来,林妙人那绢帕轻轻点了点唇角,似是要挡住贝齿浅笑,但兰茵眼尖,见她唇角下凹,似是颇为不屑。 兰茵只恍若未闻,由襄王妃拉着坐在了林妙人的左侧。 平地起了一阵风,兰茵故意怕冷似得拢了拢大氅,四处张望,问淑音:“跟着的小厮去哪儿?你让他们去马车上取手炉,这一个炭都快烧没了。” 她左左右右看了好几圈,才在行苑的花|径荫处看见小来,她冲淑音使了个眼色,淑音会意,躬身退了出去。 约莫一刻钟,淑音呵着雾气回来,手里端着绿绸织锦套住的手炉,塞进兰茵怀里,抱怨道:“咱们家那几个小厮可越来越没个体统,才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人。这寻叶行苑外面全是凉石路,又下过雪,奴婢险些滑倒,幸亏卢府的小厮帮奴婢跑了一段路,去马车上取了手炉回来。” 兰茵笑意盈盈地扫过林妙人:“哦?卢府的?哪一个?” 淑音指向花荫下的小来,兰茵道:“你没谢过人家?” 淑音笑说:“谢过了。” 兰茵将视线收回来,冲着林妙人道:“卢府本就是清正名流,夫人又是出自书香门第,难怪府中的下人都这么灵巧,不似寻常俗物。” 林妙人懒懒地挑了挑唇:“郡主过誉。” 坐得远些的品阶低的女眷们开始私语:“只听说官小的拍官大的马屁,没听说堂堂二品大员的夫人、宗室郡主去奉承四品官的夫人……” “你们知道什么,卢少卿正当盛宠,又破了私盐大案,只怕这四品少卿的位子坐不了几天了……” 有零星碎语飘进来,林妙人眼梢微挑,露出些倨傲得意的姿态。 马蹄声‘吧嗒吧嗒’自泥地上传来,见萧毓桐和毓成各骑了一匹骏马到跟前,两人一个十六、一个十四,正是大好年华,远远望去丰神俊朗,气质如岚。 襄王妃笑道:“你们两不如比试比试,看看各自骑术如何。” 有个祁昭手下的小吏女眷着意巴结兰茵,道:“这桐小王爷的马比安王殿下的马高了一头,要是比起来准是安王殿下吃亏的。” 襄王妃探身一看,果然如此,怕兰茵多心,说:“我不过随口一提,都是半大的孩子,在功课上用心才是正经,骑射终归不是正业。” “这礼乐射御书数,骑射占其二,怎能说不是正业呢?”兰茵含笑说:“我看我们家毓成近来惫懒,只怕是跟毓桐换了好马也赢不过他。” 襄王妃笑道:“那还等什么,毓成,你快和毓桐换了马好好比一比,将他赢了,好好堵一堵你姐姐的嘴。” 两人睛神烁烁,忙下马换骑。 兰茵饮了口茶,不动声色道:“可不能就这么比,咱们得设些彩头。” 众人兴味盎然,忙问如何 分卷阅读101章节 分卷阅读101章节 分卷阅读102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02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02章节 设。兰茵将玩法说了,襄王妃拿手指了指兰茵的额头,嗤道:“这个刁钻的,竟赌自己弟弟输,若是毓桐真输了咱们还得一人给她一个物件,真有这样当姐姐的。” 兰茵争辩道:“可若是毓成赢了,我也得给你们物件,这公平得很。” 襄王妃笑道:“这里有多少人你数过吗?随身可戴了这么些钗环首饰给我们挑?” 兰茵道:“伯母放心,我马车里自有衣妆匣子,定不会赖你们的账。” 襄王妃促狭她:“你这模样,真应该让思澜也来看看,看他以后还拿不拿你当宝。” 众人笑起来,自觉赢面颇大,都依准了兰茵的提议。 两人赛马的结果自然是毓成输了,他早先奉了姐姐之命,不敢不输。有要往外添彩头的不甘心,道:“别是你们姐弟两串通好了……” 襄王妃笑说:“咱们祁尚书堂堂二品大员,几时穷到要夫人和小舅子出来坑蒙拐骗了?” 众人被逗乐了,也没往心里去,且兰茵挑的东西都是别致有余,不甚贵重的,大家也就当买个乐子,没有认真的。 到了林妙人这里,兰茵道:“我们府上管家年纪大了,料理nei宅府事不得力,正想寻个灵巧机敏的,可奈何府上都是些粗苯的,不堪托付宅院。我见夫人的小厮看上去倒是聪颖,也许可堪一用,不知夫人能不能割爱?” 仆役买卖如同器物,寻常至极,并没人觉得异样。 林妙人蹙了蹙眉,掠了小来一眼,露出些为难的神色。 兰茵知她不愿意放人,也不强要,只这么安静着等她回话。 众目睽睽之下,林妙人僵不住,道:“郡主能看上这小厮是他的福气,我岂有不舍的,您自管领回去,我让人去您府上送他的卖身契……” 兰茵一番算计总是没有白费,她带了小来回府,刚一进门就见那日在当铺的见过的仆役跪在祁昭跟前,哭哭啼啼的。 祁昭不耐烦道:“你们自己搞出来的事,如今我爹要打死五娘,是我能管的吗?” 他一抬眼,看见兰茵领着小来喜滋滋地进门,翻了个白眼:“这一天天的,把咱们家当善堂了,什么事不用干,就忙着普度众生了……” ☆、第52章(二合一) 兰茵让小来去找封信, 尽快安顿下来。这期间,跪在中堂的仆役哀声哭求不断, 凄凄惨惨,搅得人心都乱了。 祁昭嘴上不松, 就说不管,将一只手覆在另一只手背上,来回磋磨。 兰茵送走了小来,回来坐下, 心里有些挂念五娘, 但看了看祁昭的脸色,又觉自己不必多言。 祁昭高坐中堂,由着那仆役哭了一阵儿,将他与五夫人暗通款曲的始末说了个大概。原来这仆役并不是外人,是五夫人在暨阳老家的表哥徐桥。半年前暨阳遭水患, 家中人被冲散了, 徐桥才逃荒到了长安,辗转跟五夫人联系上, 两人一来二去, 牵动了旧情。 兰茵仔细看徐桥, 他面方耳阔,算不得英朗, 但却长得很睛神,最重要是年轻,身板硬实, 不哭闹好好回话时看着也挺顺眼。 “公子,表妹说您心地好,不会见死不救的,这才让我出来找您。你行行好……” “你先别给我带高帽了……”祁昭终于开了尊口。 他将手搭在桌上,慢悠悠地说:“五娘的事我可以管,但是你得跟我说句实话,你们是怎么打算的?是要偷些东西出来变卖了折成现钱了事,还是干脆过一段时间就要私奔?” 徐桥眼珠滴溜溜转,透出些睛明相,像是在捉摸更有利的说辞。 居高临下,祁昭自然看得清楚,他只道:“若是想让我管,最好说实话。” 徐桥道:“私奔。表妹说祁大人自被免了御史台大夫一职,性情欲发乖戾,她再不想在这深宅大院里待下去。” 饶是早有猜测,可真正得了定论还是让人惊愕,那柔媚娇软的五夫人竟有这样的魄力和勇气,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祁昭沉默了一会儿,撩起前襟起身,指了指徐桥:“你跟着我走。”李长风不知从院子的哪一处飞奔出来,紧随祁昭身后,边走边问:“公子您要干什么……” 腊月里吹进来的穿堂风还带着冰渣般的森冷,外面天光暗淡,好似蒙了一张细密织就的网,遮天蔽日,自缝隙里流下疏淡至极的光芒。 不知缘何,兰茵心里总有些不安,最近的事太多,总是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她坐了一会儿,故作放松地摇了摇头,心想或许只是太累了的缘故。 然而祁昭这一去直至天黑透了还没回来。 兰茵在中堂里来回踱步,本想去祁府看个究竟,但又怕出了这样nei帷不宁、令门楣蒙羞的隐秘事,自己大咧咧地往上撞有些不成体统。 因而只能提着一颗心在家里等着,小来从门柱后探出张脸来,小心翼翼地偷看兰茵。 “出来说话,别躲在那儿。”兰茵见他已换了身新衣,周身干净利落,再不是前几天在街尾遇见时那副落拓样。 小来道:“封管家说让我跟着学理账,小的是特意来谢郡主的。” 兰茵看着他的模样,心里的沉闷破开一道缝隙,笑道:“以后叫夫人,不要叫郡主。” 小来一怔,忙点头。 外面有了响动,是骏马嘶鸣、铜蹄踢踏,小厮们忙涌出去拉门栓,大开中门,果真是祁昭和李长风回来了 分卷阅读102章节 分卷阅读102章节 分卷阅读103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03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03章节 。 兰茵顾不得穿大氅,只着了缎子薄衫出去,见祁昭脸色苍白,走起路来脚步总好像飘着,不留神被脚底下的碎石头绊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兰茵察觉出他的手在发抖,忙将他的手捂在掌心,却发觉自己的手也是冰凉的。祁昭的一双视线像是被打散了,迷迷晃晃,总也聚不到一起。他恍若失神地走着,将自己的大氅脱下给兰茵披上,垂着长袖长衫,磕磕绊绊地回了中堂坐下。 兰茵弯下身连问了他好几声,他好像将魂丢在了九重天外,只睁着眼愣愣地看她,一言不发。 料想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了,兰茵回身拽了李长风到一边:“这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成这样了?” 李长风将手交叠放于襟前,看了看祁昭,放低了声音道:“公子向侯爷说情,将五夫人放了,五夫人感念公子救命之恩,向他说了一件陈年往事。” 他又闭了口,顾虑重重地凝望着祁昭。 兰茵急道:“快说!不然出什么事唯你是问。” 李长风一哆嗦,道:“五夫人说当年公子的生母二夫人不是被掐死的,侯爷失手掐了她之后其实还有气,只是后来……” 兰茵一愕,为这从未知晓的陈年往事,问:“后来怎么了?” 李长风道:“后来被灌了毒药。” 兰茵后退了几步,突然觉得心底发凉,看着祁昭伤极、痛极,面上仍旧一片惨淡的模样,自己的心也像是被人生生剥离了血肉,怜悯、伤痛、憎恶……诸多情绪席卷而来,几乎要把人淹了一样。 这么多年,祁昭是不是也这么过来的,这种无力回天、沉痛至极的岁月要一点一点地往下熬。 直到最后把自己熬麻木了。 兰茵在祁昭跟前蹲下,握着他的手,轻声道:“思澜,你若是难过便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祁昭低头看,双眸空洞至极,带了一丝丝的迷茫,仿佛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故事:“那个时候母亲还没死,我若是有点勇气冲出去拦住他们,是不是她就不会死了……” “我亲眼看着祁长陵‘掐死’她,我以为她那时已经死了……” 兰茵又一阵震惊,他竟亲眼看着,想起他与祁长陵当面父慈子孝的场景,兰茵不禁心疼至极,她站起身将祁昭搂在怀里,安慰他也好似在安慰自己:“那个时候你太小了,就算冲出去也没用的。” 蓦得,她好像看见了父王和母亲临死前的场面,那些黑衣人挥动刀刃,所过之处血流成河,可她只有躲在马车底下,紧紧捂着毓成的嘴。 马车下很窄,只能看见一截黑衣袍裾,再就是喷涌而出洒了一地的血。她不知道哪一滩血是自己父母的,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倒下的,耳边尽是凄惨哀厉的叫声,是无力回天的末日。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回想,不要联想。 “思澜,这些事都过去了,你母亲泉下有知也不愿看着你苛责自己的。” 祁昭听着,甚至温顺地在兰茵怀里点了点头,可他的眼睛却渐渐冰凉。睫宇长垂,将无尽的凉意与恨意遮掩住。他紧靠在兰茵的怀里,伸出胳膊环住她的腰,仿佛这是他此生唯一的安慰。 这件事情就像碧波澜上的一点点涟漪,随着五夫人与情郎的飘然远去而渐渐息没下去。祁昭也只伤心了那么一个晚上,就像往常一样,迎着晨钟出门上朝,伴着暮鼓回家。 唯一与过去不同的是与襄王府的往来信件越来越多,兰茵看在眼里,忧在心里。这份忧愁绵延到下一年开春,她便不能再愁了,因为郎中诊出兰茵有了身孕。 祁昭一下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蹦起来抓着郎中反复问了好几遍。一会围着兰茵端茶倒水,一会嘱咐她注意饮食,还特别强调生产前都不要去宫里给皇后清安了,宫里的食物,不论出自哪一宫,只准看绝不能入口。 兰茵想起当初谢静怡兴的那一场风浪,不免心中骇然,捂着肚子万分小心。 祁昭去昭阳殿向皇后报喜,本是有意替兰茵来敲敲钟,说她身体虚弱在生产前都不能外出。皇后一边高兴,一边很体谅,特意嘱咐了祁昭照料好她。 他将要走,却好巧不巧碰上了谢静怡来给皇后请安。 谢静怡见着他无一点惊讶,只拿眸子浮光掠影般的扫了一眼,几分冷淡,几分恨意,统统浅薄的如同水雾,少顷便烟消云散。 祁昭心想,看来不是凑巧,是她知道他在这儿,故意挑这个时候来的。 从昭阳殿出来,谢静怡仿若无事地拢了拢发髻,道:“听说兰茵郡主怀孕了?我这辈子都不能生了,她怎么能怀孕?” 她的话祁昭左耳进,右耳出,只当没听见,抬起腿就要走。 “你不让她进宫,是怕我害她?” 祁昭走得稳当,身后谢静怡的话也很稳当,静若烟尘的飘过来。 “我害她做什么?我要害就害你,让她早早守寡,让她的孩子生下来就没爹。” 祁昭已离她两丈远,圆领的镧衫袍袖上有一簇柔软的狐毛,被风吹得抚过手背,有着细微绵软的痒意。 谢静怡的声音一瞬变得冷硬:“站住!我在跟你说话。” 祁昭果真站住了,回过头道:“淑妃娘娘有何吩咐?” 谢静怡的视线沉沉定定地落在他的脸上,倏然展颜一笑,竟有小女儿家纯澈甜美的意味。她慢慢地说:“我给你 分卷阅读103章节 分卷阅读103章节 分卷阅读104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04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04章节 个机会,若是你能把这孩子除了,我可以救你一命。” 祁昭只觉可笑:“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谢静怡唇角上噙着的笑意渐冷:“你可不要后悔。” 一阵风吹过来,带着料峭岁寒,祁昭打了个寒颤,不与她多废话,转身就走。等走到廊门处回头一看,谢静怡还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春风迎面扑来,将她的衫袖吹得齐齐向后翩飞。 走到宫门口李长风牵着马迎上来,顾虑地冲祁昭道:“夫人怀孕了,公子,要不……别干那些事了……” 他还有些话没说出口——子孙缘来,总得积些音德。 祁昭怔了怔,眼睛里仿若有什么一闪而过。 露华正浓,大雨倾盆而降,渐成滂沱之势。檐下的雨水注哗啦啦地往下淌,电闪雷鸣,惨白的光一道道自nei室晃过,将兰茵从寐中惊醒。 她霍的坐起来,祁昭也跟着她坐起来,揉着惺忪睡眼搂住她:“兰茵,你怎么了?” 她像是仍眠在陈梦中未醒,迷蒙地歪头看向祁昭,又想起什么,慌慌张张地捂住肚子,颤声问:“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祁昭将她搂得更紧,像是要将她嵌入臂弯中似的,他道:“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 可兰茵仍旧不安心,重新躺回去,难免仓惶,一直要在祁昭的怀里寻一个最佳的位置倚靠着。 有了孩子之后她变得脆弱了许多。 有那么一刻,祁昭想将一切都抛诸脑后,带着他的妻他的孩子翩然远去,马放南山,远离世事纷争。 可他心里明白,开弓无法回头,一切会从今夜而始,不管是胜是负,都会变得和从前不一样。 第二日长安的街头巷尾便起了谣言,说是昨夜大雨,冲垮了祁家的家陵,拱石坍塌,沙土倾泻,将棺椁露了出来。 守陵人连夜修整,抬出棺椁置于nei室中以避风雨,却无意中发觉棺椁中的尸骸通体发乌,竟像是中毒之症。 因当时还有许多被雇来的工匠在场,人多口杂,消息不胫而走。 终于大理寺接到报案,派人前往陵地,将棺椁抬了回来。 棺中人是祁家的二夫人,也是祁昭的生母。 仵作将尸骸验过,确认是中了牵机之毒。事情上达天听,康帝也被惊动了,他连夜召祁长陵和祁昭入宫面圣。 祁长陵道:“梅氏是得急症去世的,生前的汤药都是郎中照看,臣不十分明了,或许是有居心叵测之人暗中加害也未可知。” 殿中无人说话,连同参办此案的大理寺官僚都静立两侧。 祁昭轻笑了一声:“父亲这般肯定母亲是得急症去世的?” 祁长陵脸色音沉,转过身盯着他:“你是什么意思?” “那么母亲是得何症去世?当日为她诊脉的郎中又是谁?可否叫过来对质?” 祁长陵道:“时隔多年,茫茫人海去哪里找当年的郎中?” 祁昭唇角边仍旧挂着浅薄的笑意,宛如薄刃,有着锋利的意味。他说:“母亲当年根本就没有病,她是一夜之间香消玉殒的,你对外称是急症,又说汤药是郎中照看,可我当年日日守着母亲,家中根本就没有为她请过郎中。” 祁长陵揽袖转过身不去看他,祁昭却是悲愤自心中来,道:“若说母亲是死于牵机之毒,那么当年下葬之前就该有征兆,可便这样平静无波地下了葬,除了一家之主的父亲还有这般堵住全家人的嘴,将事情做得天衣无缝?” 御座上的康帝大惊,看向祁长陵,见他镇定如初,脸色铁青,缓慢道:“便是为了这个,你就要和襄王勾结在一起来暗害自己的父亲。” 祁昭一怔,隐隐嗅到了陷阱的味道,康帝的目光锐利如刃,他本能地反驳:“我与襄王并无私交,父亲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祁长陵大笑:“好一句无私交,那萧毓桐每每呈上诗赋皆契合圣意,人人都知他才华禀赋平庸,却何时有这样的本事了?不如将御前的柴公公宣上来,好好问一问他为你、为襄王出了多少力。” 康帝脸色冷滞,他最忌讳nei官与外臣私交,遑论向外传递nei帷机要,这更是犯了他的大忌。 他顾不得去追究梅氏死因,让高兆真火速去后值房审问柴公公。 从祁长陵的口中一说出柴公公,祁昭突然发觉自己好似掉入了一个圈套里,或许是从五娘私奔被发现向他求救开始,或许更早……只是他被丧母之痛所蒙蔽,所激怒,顾不得仔细思索。 以为自己是猎手,费尽心思设好了圈套,却原来早就被猎物反客为主,要不惜一切将自己一网打尽了。 他强迫自己镇定,开始想对策。柴公公不会招,他是御前nei官,知道向外臣传递消息是何种罪名,砍头抄家都不为过。更何况这事根本没有证据留下,襄王和萧毓桐不可能自己承认,他祁昭更不可能承认。 想到这一层,他冲着康帝道:“臣每每进宫,除了向陛下递奏呈,并不跟御前內侍多言。陛下明鉴,臣虽然年轻荒唐,可做事向来知道分寸,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臣心里一清二楚。臣承蒙圣恩,如今已是二品大员,何需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去巴结逢迎一个不受宠的亲王?” 他句句斟酌,直捣要处。康帝脸色有所缓和,只道:“你不必害怕,朕会秉公处置,若是子虚乌有,断不会冤了你。” 过了一会儿,高兆真回来了, 分卷阅读104章节 分卷阅读104章节 分卷阅读105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05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05章节 他提着拂尘,脸色很不好看,走到御前禀:柴公公吞金自尽了…… 殿nei一下落入死寂,昏弱的烛光下,御座旁两条金鳞龙迂回游曳,腾云吐珠,透出些诡异莫测来。 祁长陵哼了一声:“他若是心里没鬼何必自尽?” 祁昭反唇相讥:“臣自入了太极殿就没出去过,事先也并不知父亲会提及柴公公,就算我与他一伙,可有时间机会去与他通风报信?莫不是有人事先谋划好了,在陛下面前提出这等诛心之论,又事先暗中要让他吞金自尽,死无对证,臣身上的嫌疑就算洗不清了。” “且就算要到御前公审,又何必急着自尽。若是真定了罪在身也不过一死,况且能辩白得宜还可免于一死。连死都不怕了,何惧来御前对质?莫不是有人故意要将之做成悬案,只为在陛下的心里留下一道疑影。” 两方朝臣面面相觑,这一场御前父子反目的大戏,诡谲丛生,真是让人越来越看不懂了。 祁长陵还要反驳,卢楚自僚臣中走了出来,躬身道:“陛下,祁侯既然口口声声说祁尚书私通襄王,不如去他的府邸搜查一番,若真有私下往来,定会有蛛丝马迹留下。” 祁昭定定地看向卢楚,一阵光火自脑中划过,他猛地想起了什么,狠狠地盯着他,却见他面容温隽,有着置身事外的从容。 康帝允了,命卢楚亲自带人去搜。 子时已至,月悬中天,彤云密布,好似随时会落下雨。 兰茵在中堂前来回踱步,她的腹部微微凸起,已有些显怀。绡绫缎子自袖间垂落,她的手放在腹部,心中难安。 淑音劝道:“姑爷深夜被宣进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郡主快睡吧,定是没事的。” 兰茵仓惶道:“从前来宣人总还有个名目,或是刑部有急案,或是陛下有用,可这一次来宣的人连只字片语都不露出来,若不是有不好的事,为何要遮遮掩掩?” 兰茵越想越不对:“他从先深夜进宫都不用李长风跟着的,可这次特意让他跟着,肯定是怕将他留在府中,我会逼问他什么……” 淑音软声宽慰:“郡主孕中多思,且不要自己吓自己。” 敲门声传入,封信慌慌张张地披衣而出,念叨:“大晚上的又是什么人?” 淑音喜道:“该不会是姑爷回来了吧。” 兰茵只让去开门。中门大开,禁军涌入,铠甲流光粼粼,瞬时站满了院落。 为首的是卢楚,他自两开的禁军中走出来,手握圣旨,视线从兰茵的脸滑向了她的肚子,停留在上面,微有愣怔。 院中静谧,迟迟未见宣读圣旨的声音,为首的禁军上前提醒,连喊了好几声‘大人’,才让卢楚回过神来。 他的声音又低又缓,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似的:“下官奉陛下之命前来搜查,望郡主配合。” 兰茵捂着肚子,只觉目眩,微微后退了一步。卢楚不由得伸出胳膊想去扶她,伸到一半,看了看四周的人,默默地将手缩了回来。 ☆、第53章 淑音上前扶住兰茵, 她定了定神,转身对封信道:“把府中人都叫到这里。” 深夜之中, 陷于沉静的深宅府邸瞬时灯火通明,丫鬟、仆役站了一院, 惊慌地看着禁军进进出出,四处翻查。 箧柜倾倒,流珠落地的声音传出来,纷纷叠叠, 一片混乱。 兰茵站在中堂前, 看着眼前的变故,默默在心里盘算。 思澜深夜未归,又等来了搜家的禁卫,他一定是出事了。他们要搜的是什么…… 这个念头刚落地,有禁卫拿了几封房的方向出来, 双手呈送给卢楚。 卢楚拆开外封草草掠了一眼, 将纸笺叠好放回去。 他冲禁军首领点了点头,禁军收整妥当鱼贯而出。 卢楚神色复杂地看了兰茵一眼, 转身要走, 兰茵叫住了他:“卢少卿可否告知到底搜到了什么?” 卢楚动作僵滞, 抬起的胳膊默然落下,广袖曳地, 掀起一片轻尘。 他手上用力,手中纸笺微微下凹,四周浮起褶皱。 兰茵默不作声地看他。 “这是祁尚书与襄王暗自相通的书信。” 兰茵一惊, 这怎么可能?祁昭每每收到襄王的来信都是阅后即焚,怎么可能会留下这样致命的证据? 惊慌之中,她想出了另一种可能。 她微抬了下颌,重新审视卢楚。他却微微偏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更深露重,你多保重吧。”说完,他转身出去。 院中惊蝉凄切,一院子的人胆颤心惊地看她,兰茵默了默,遣散众人,唯独将封信留下。 “思澜的信件都是你亲自经手,这其中可有差错?” 封地低头想了想,不很确定地说:“前些日我病了一场,许多事交给小来去做……” 兰茵了然,唇角勾起一抹讥嘲,却也不知该嘲人还是嘲己。 她道:“先把小来看住了,不要惊动外面。” 天边一轮孤月,莹莹透透地照向人间,而人间烛光相接,宛如幽火游龙绵延横亘。 太极殿中同样灯火通明,康帝已遣散了众人,唯独留了祁长陵在殿中,他的案上摆着两封书信,平整陈列,亦如殿中人端平沉稳。 “臣之所以要除掉梅氏,是因为发觉她是赤枫招派来的探子。当年安王萧从瑜不止荐了宸妃入宫,还往臣身边安 分卷阅读105章节 分卷阅读105章节 分卷阅读106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06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06章节 插了梅氏。臣发觉后又惊又怕,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康帝望着他,神色幽深。 祁长陵继续道:“这事本该随着已故之人深埋地下,若不是今日祁昭将它翻了出来,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臣不敢为自己辩驳,臣也许有错,可是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与那音谋反叛的盟派此生势不两立。” 他说的声泪俱下,足以令人动容。 可是康帝依旧一副平淡神色,命高兆真将他扶了起来又将他送了出去。 太极殿偏殿里,门口禁卫严防死守,门nei祁昭站在轩窗口举头望月,月光本就稀淡,被殿nei的烛光一映,显得更寡。 卢楚坐在他身后的绣榻上,抿了口茶,闲散道:“这事你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太蠢,太冲动,被你父亲当成了摆脱困境的垫脚石。前有安王身世一案,后有私盐一案,他几乎把你打得措手不及,如今也是时候来想脱身之计了。” “你也不想想,祁宅院落幽深,五夫人私通一事既已被察觉,祁长陵怎么可能会放任她的情郎出来向你求救。你既救了他们,五夫人又为何单单要选这个时机把你生母遇害一事的真相告诉你?这从头至尾就是一个局,最终目的是要祁长陵在看似被逼无奈之下向陛下和盘托出当年他为了摆脱赤枫招的控制而不惜杀死自己的爱妾,咱们天家最重忠心,这一番忠心表出来足可以抵消从前的许多过错。” “至于你和襄王的事,证据能确凿更好,若是不能,能给陛下心里留下个疑影也是合算的。毕竟你深念亡母之死,对他憎恨至极,都不惜到了告御状的地步,还有什么与他作对之事干不出来?” 祁昭静静地听着,说:“这样看来他还真是老城深算,可是他再会谋算,还不是被你提前探知了。你说祁府门禁森严,那你们卢府又何尝不是,一个被少夫人欺辱,被管家打压的普通小厮,怎么能大白天走街串巷,还那么凑巧让我和兰茵遇上了?” 卢楚将茶盏搁回案几上,抬眼望他,默不作声。 祁昭盯着他:“祁长陵要干的事那边早就知道了吧,派你来加一把火,是想干什么?是嫌他烧不死我吗?” 那边自是指赤枫招,两人心照不宣。 卢楚默了默,道:“我是在救你,没有这两封信,你或许还能平安无事地当你的刑部尚书,可会彻底失了天家信任,陷于被动。有了这两封信,天家心中会有数你是被人算计了,你向来谨慎,怎会留下这等致命证据。朝臣相争,父子相争,这才是陛下想看到的,唯有制衡朝局,君王才能安稳无忧。” 几乎与他所料无甚偏差,康帝将那两封信拿起又放下,高兆真见状,上前来问:“可要召襄王进宫?” 康帝摇头:“不必了。” “亲王结交个把朝臣给自己谋福利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事,比起贤宗朝里亲王屡屡作乱,朕的这些兄弟也是给朕面子了。只是……”他思忖道:“思澜向来谨慎,竟会留了这样的信在书房里,不是太奇怪了吗?” 高兆真揣摩着君王的心思,察着他的脸色,低了头不再多言。 这个夜晚有些人本以为会一举定乾坤,可却如碎石入江,再无波澜。涉案官员前后出了宫,唯有祁昭,被困在太极殿三日,音讯全无。 兰茵不止一次派人去宫门外打探消息,只是一道巍峨宫门,红漆朱瓦,将世音隔绝的干干净净。 她夜不能寐,想着出去打探消息,可思来想去,却无处可去打探。 襄王找不得,若是找了岂不落实了祁昭与之私交的罪名。而与祁昭私交甚笃的高维与赵建恩更是找不得,高维那边还牵着卢楚,而赵建恩事牵吏部,若是惊动了天家会给祁昭再添一桩结党营私的罪名。 此时,或许一动不如一静。 这样耐着性子又在家里等了五日,天家圣旨下来:迁刑部尚书祁昭为甘州督使,十日nei赴任。 兰茵来不及伤春悲秋,计算甘州有多远,只知祁昭应该无事了。果然下午,祁昭就回来了。 他容颜清爽,像是刚刚梳洗过,可面色枯黄,形神消瘦,眼睑处一片乌黑,倒与终日为他担忧,面容枯槁的兰茵刚好配成一对。 兰茵将他迎入nei室,让人给他准备了浴桶净水,又备了干爽洁净的新衣。 祁昭浸在水里,将胳膊搭在浴桶上,见兰茵抱着肚子站在一边,静静地看他。 “都怪我……”他说了这一句便滞住了,再说不下去。 兰茵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动作,静静地看他。 他道:“我回来的路上想了,甘州这一去离长安远不说,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又要生了,不可能跟着我千里跋涉,所以唯今之计……”他停了口,小心翼翼地觑看兰茵的脸色。 兰茵道:“说呀,唯今之计是什么?” “……我辞官,不跟他们玩了。” 兰茵围着浴桶走了两步,手抚在肚子上,道:“辞吧,你辞官挺好的,不指望着能跟你大富大贵,起码不用担惊受怕,也不会守寡,这孩子生下来也不至于没爹。” 祁昭仰头看她:“你是不是生气了?” 兰茵不作声,往前走了几步,说:“我原先指望着毓成能认祖归宗,能得到本该属于他的一切。我也希望你能官运顺遂,扶摇直上,不必日日看别人脸色。可经历了这一场,我发觉什么都不如活着重要,若是连活都活不 分卷阅读106章节 分卷阅读106章节 分卷阅读107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07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07章节 下去,登上高位又能如何?官至左相又能如何?” 祁昭原本安静听着,听到最后一句,猛地抬头看她,震惊至极。 “你,你……” 兰茵垂眸看他指着自己结结巴巴说不出话的样子,回过头去,拿起铜勺往炉里添香片。 “自从怀了这孩子我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梦中与现实一样,皆是你我的故事。可又与现实不一样,我们相爱却相疑、相离、相互伤害。这几日你不在家,我们的结局终于清晰入梦……是谢静怡杀了我,不对,她是要杀你,我替你挡住了,你抱着我一直哭,哭的我很是难受,一下子惊醒了。从这以后再也没做过这样奇怪的梦。” 祁昭仰头怔怔地看她,热腾腾的水雾迷蒙了双眼。 兰茵靠近他,衣衫上萦着香片的甘冽醇香,问:“你不是一直拥护萧毓桐吗?为什么又反过来扶持毓成?” 祁昭眨了眨眼:“我还以为你会问我,是不是真的爱你,还是因为愧疚……” 兰茵又沉默了,静静地盯着他看。 祁昭被她盯得后脊背发凉,举手投降:“你梦到的那些并不是梦,我切切实实经历过,可是死了之后又回来了……” 兰茵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低声问:“什么时候?” “兆康二十四年,就是你与卢楚来找我营救姬云泽的前几天。” 兰茵点了点头,似乎与她所料一般无二。她的视线渺远涣散,落在幽静的nei室里,令人揣摩不透心里在想什么。 浴水不知觉间已有些凉了,祁昭浸在里面,不禁打了个哆嗦,抬头看看若有所思的兰茵,道:“能不能先让我出来……”说完打了个喷嚏。 兰茵如梦初醒,忙拿了绵帕给他擦干净,又帮他将新衣衫穿戴完毕。 她正为他平整相叠的衣襟,祁昭低头握住她的手,温声说:“不要怕。” 兰茵一怔,在他温热的掌心里才恍然发觉自己的手冰凉。是呀,她在害怕,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她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沉定坚强。 那些记忆太过悲怆、凄凉,以至于不由得陷入其中,难以挣脱。 可事到如此,她还是得务实一点,再确认:“你真的愿意辞官?” 祁昭诚恳地点头:“说了你可能不信,上辈子吧,我是真的挺迷恋权势富贵的。可这一辈子,我就迷恋你,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你、比这个还没出生的小崽子更重要的了。” 兰茵道:“那你快写辞呈,立刻就写。” 祁昭谨遵妻命,写了辞呈递上,没半天就被康帝驳了回来。驳斥的文书还是卢楚亲自送来的,上面只有八个字:若不从命,斩尔狗头。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闻到接近尾声的味道~~~特别鸣谢给我一桶豆浆贡献的地雷~~ ☆、第54章 祁昭将那张薄如蝉翼的撒花金笺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又抬头看卢楚,见他没事人似的稳当当坐着。 “我不想干了, 陛下还不让,这是要逼死我。” 卢楚将杯盏上飘着的一层茶沫吹开, 抿了一口,道:“甘州督使也是二品,你算是平迁,又掌管了一方的军政大权, 也并不吃亏, 你在这儿矫情什么?” 若不是中间隔着一道长厅,祁昭恨不得一口吐沫糊他脸上。 “废话!我夫人快生了,这个时候让我去甘州,换了你你能去吗?你去吗?” 卢楚一怔,转而笑道:“你不用担心, 我可以替你照顾兰茵。” 祁昭一口茶喷出来, 忙摆手:“不劳你费心,千万别费心, 兰茵用不着你照顾。” 卢楚笑意不减, 一本正经地正视他, 道:“你不明白陛下的用心吗?” “祁长陵很快就会官复原职,这是对忠臣的抚慰。可陛下依旧不放心他, 你与他虽为父子,却已成水火。且你与襄王又有那层关系,如今看来是牵扯祁长陵的不二人选。你即便不是为了你自己, 为了毓成你也该去。” ‘毓成’二字如平地惊雷在祁昭脑中炸开,他神色复杂地重新审视卢楚,见他缁衣流畅如水,自袖间滑落,一副气定神闲稳坐钓鱼台的模样。 “祁长陵之所以屹立不倒,连陛下也不敢轻易动他,除了他在朝中的根基外,还有便是北衙六军半数掌握在他手中。陛下的身体一日坏过一日,储君又迟迟未定,若是……”卢楚谨慎四顾,压低了声音:“若有皇城有变,手中无兵马岂不陷于被动。甘州节制二十万大军,你若任督使,尽皆归你调拨,到时万一长安有变故,你率军勤王也有便利。” 祁昭低头想了想,抬头道:“这样的好差事你怎么不干?照你说我到时候大军在手,又要陪你打这么多算盘,稍有不慎便要落个音谋反叛的下场。你可倒好,稳坐长安,进可扬名立万,退可明哲保身,你的算盘珠子拨得越来越溜了。” 卢楚不以为忤,反倒当真凝神思索了一番,道:“因为他是你的亲小舅子……”他仿佛触到了机括,甚是认真:“如果他是我的小舅子,别说甘州,就是凉州,蜀州我也去。” 他的话中含着金刀入刻的笃定,还有一丝丝怅然失落。 祁昭:“……” 卢楚临行前祁昭叫住了他:“你们家的小来还在后院拘着呢,你领走吧。” 卢楚微低了头,有些不甚光 分卷阅读107章节 分卷阅读107章节 分卷阅读108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08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08章节 彩的歉疚。 送走卢楚后祁昭将御笔亲书的‘若不从命,斩尔狗头’拿给兰茵看,兰茵默了默,抚着肚子从榻上艰难起身。 祁昭连忙跟着起身,扶着她的胳膊,问:“你这是要干什么?” 兰茵从箧柜中翻出许多细软,头都没抬:“给你收拾行李。” 既然大局已定,祁昭的狗头自然不能不要,唯有收拾行囊前往甘州赴任。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风骤干燥,下不来一点雨和雪。兰茵在府中好生休养,一般的游园诗会也不大叫她了。唯有前几天卢府送来拜帖,说是卢夫人邀众人品茶。 自祁昭去甘州后卢楚便接任了刑部尚书一职,这位蕲阳才女便越来越张扬,时不时便要挑头办个赏花茶会什么的,听一听众人对她的恭维。 兰茵已快要临盆,自然不便前去,想都没想就回绝了。 外面狂风怒吼,听着nei室熏笼里炭火烧的荜拨响,本以为一日又会这般平静过去,却不想有贵客上门,还是来兴师问罪的。 淑音拂开纱帐将溧阳公主请进来,她披着青缎刻丝石蜀锦披风,一脸的煞气,但一看到兰茵凸起的腹部,稍稍收敛了些,似乎连将要出口的话都吞回去了大半。 她尽量说的含蓄,但还是差点让兰茵动了胎气。 襄王家的那位世子萧毓希秋来便常去寻叶行苑狩猎,可到了冬天,万兽绝迹他还是常去。吴连月觉得蹊跷,派人暗查,发觉他竟偷偷转去了归云田庄跟里面的一个侍女私通。 溧阳公主挂念着女儿的脸面,没惊动旁人,又觉萧毓成还未成亲,又是个郎君,这样的事找上他总不太妥帖,这才找上兰茵。 她又瞥眼看了看兰茵的肚子,强力压住火:“虽然各家宅子深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不守体统的。可关起门来勾引自家爷们也就罢了,怎么还把手伸到别家去了,传出去只怕让人以为安王府无能,连婢女都管教不住。” 兰茵默了默,低眉顺眼地问:“那不守规矩的侍女叫什么?” 溧阳公主早打探清楚了,没好气道:“姬羽墨。” 兰茵一惊,上一世的零星记忆飘过来,三年前她竟浑浑噩噩地把这小妖睛引入田庄,殊不知前世她给她和祁昭添了多少堵。 好吧,这一世勾搭不上祁昭,又去勾搭萧毓希了。 她盘算了一下年景,似乎到明年康帝就会驾崩,不出意外过不了多久就会发布天家病重,禁绝宴乐婚嫁的讯息。 兰茵自有了从前的记忆,许多事情在她的心中也逐渐明了。 吴连月……何等可惜。 她叹了口气,道:“这本是底下人有疏漏,才纵了这不知廉耻的行径。姑姑亲自找上门,兰茵自当命人打死这丫头以正门楣清风。只是说句不该说的话,这襄王世子也太不成体统了,连月妹妹跟着他终归这一辈子是错付了。兰茵斗胆问姑姑一句,是想要人还是要脸面?” ☆、第55章(二合一) 溧阳微诧, 端正平视兰茵,似是不相信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兰茵将手抚在暖炉上, 道:“当初与襄王府联姻实属无奈,本以为襄王世子成家之后会有所改进, 可依旧是这样一副模样。连月妹妹这一辈子难不成都要托付在这样的人手里吗?” 溧阳喟叹道:“不然呢?还能和离吗……”她突然滞住,低头沉思,口中喃喃自语:“和离……为什么不呢?”她垂眸思索了一阵,又顾虑道:“大周虽有和离的成例, 但到底由女子提出的少, 再说萧毓希也并没有犯什么大错,虽说这事气人,但说出去因为这个就要和离,恐怕世人会多非议连月刻薄善妒。” 窗外虽然疾风狂骤,但穿过廊厅透破茜纱窗吹进来, 已化作细蕊和风, 轻轻掀起衣角。 兰茵将许多念头略作心里一转,道:“若是姑姑信得过我……” 冬至已过, 却仍未下过雪, 也许有所预示年景多舛。将溧阳送出去后, 淑音扶着她回来,到藤椅上坐下, 她像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郡主何必管这闲事,当年就因为出了那档子事,吴贵女没能嫁给姑爷, 公主就连同您也疏远了。这又干了您什么事?无非是眼红眼热您比她女儿嫁的好,当真是……” 兰茵抬头瞥了她一眼,将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如果是现在的兰茵,她当然不会管这么多。可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她记得吴连月该有一个多么圆满的姻缘,与顾瑀相濡以沫、举案齐眉,羡煞旁人。她无心往自己身上揽什么,可说到底吴连月是受了她和祁昭的牵累,才会有此一祸。 她见淑音恹恹的,很是不忿的样子,含笑捂住她的手:“我们做事只求自己心安,对不对?” 淑音秀致的眉目舒敛,懵懂痴愣地看着兰茵,过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年关过去尚书台便颁旨,天家病重,民间禁绝宴乐,暂停婚嫁。 祁昭自甘州来信,嘱咐兰茵安心在府中待产,时局纷乱,勿要多涉。兰茵与他心有灵犀,知他也算到康帝将在这一年寿终正寝。 前世这一年,靖王拥兵,试图强捧自己的儿子登位,但大nei却传出遗诏,册封萧毓桐为天家继子,继承大统。 她不知现在是不是圣意已定,只知既然重活一世,总不能再像过去那般坐以待毙。 到三月,她起身开轩窗,见外面的桃花树结了 分卷阅读108章节 分卷阅读108章节 分卷阅读109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09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09章节 苞,枝桠婆娑向天,形色曼妙清丽。等要转身回来,腹部一阵刺痛,倒回了藤椅上,淑音闻音前来,数了数日子,叫道:“该不会是要生了吧?” 兰茵吓了一跳,手浸在冷汗里微微发抖,淑音机灵,忙出去叫产婆,请郎中在外面候着。 生了整整一夜,兰茵把嗓子都喊哑了,总算生下来,是个女儿。 七斤六两,小腿很有劲,隔着棉被踢了乳母好几脚。 兰茵忙让人书信送去甘州,并请祁昭在回信中替自己女儿取个名字。 十日后甘州回信,祁昭那遒劲的笔触在信纸中央写了个大大的‘福’字。兰茵囧,祁福…… 淑音把这两个字在嘴里念叨了好几遍,试探着说:“要不再给女郎取个小名……” 兰茵想起生她之前看满树花苞结枝,如珠绚烂,给她起了个小名叫珠儿。 以后家中人都极有默契地叫女郎珠儿,绝不喊祁福二字。 兰茵出了月子没多久便是五月,归云田庄去京兆府报案,说是走失了一个侍女。京兆尹亲自上门询问,正巧毓成在祁府逗弄自己的外甥女,隔着帘帐,将珠儿高高抱起,粉雕玉琢似的小女孩咯咯直笑。 京兆尹回了会儿话,毓成道:“这事本王知道,黄集贤来报过,说是走丢了一个侍女。那侍女原不规矩,当值时总往外跑,黄总管发现了骂她几句,没成想她倒是个脾气大的,接着收拾细软跑了。” 京兆尹道:“她是奴籍,官府不敢给发路引,必出不了城,定是在哪里躲着呢。” 毓成想了想,道:“出事之后本王问过,她的家人都在蜀中,长安中无可投奔的人。” “那就怪了,她一个丫头片子能跑去哪儿?” 毓成笑道:“这是你们京兆府的案子了。”他顿了顿,说:“你们可派人去归云田庄询问,看看有没有人知道她近来跟哪些人来往密切。” 京兆尹连躬身揖礼:“下官早有此意,只怕冲撞了王府,安王殿下如此体恤,再好不过。” 将京兆尹送走后,兰茵从屏风后出来。 毓成手中的珠儿揽进怀里,因他戴着银箍束袖,动作极为敏捷。珠儿眨巴着茶色眼珠灵灵睛睛地看向母亲,总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毓成看了看窗外京兆尹的背影,道:“这样的事就算查出来也是萧毓希不检点,想要就此把襄王拉下水,恐怕没那么容易。” 兰茵道:“成与不成,当然不能全指着这个,等下午我带你去一趟卢府,侍中大人约了如意公主在那里相见。” 毓成将怀中珠儿乱动的胖手指捏住,歪头问:“为何要见如意公主?” 自然是要向她说明毓成的身世……兰茵望着弟弟清隽秀雅的侧面,他已长大成人,身量颀长,风姿出众,站在身边时需要仰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这么多年一直瞒着他,或许已到了该揭破真相的时候。 去卢府的路上一直无言,等到下马车时毓成才笑了笑:“总觉得姐姐有事情瞒着我,让我很是不安。” 兰茵将蜷在脚边的软毛披风掸开,道:“姐姐总不会害你。” 进去时如意公主已在卢元诩的病榻前坐着,她的头发全白,仍油光水亮地梳成发髻,亲手端了药羹给卢元诩。 卢元诩连连摆手:“臣怎么消受的起。” 如意公主笑道:“你这老东西,都这个时候了还来虚的。” 卢元诩也跟着笑了,将药接过仰头饮尽。 兰茵让毓成去屏风后等着,无论他们说什么,他听见了什么都不许出来。 她脱下披风,向两位见礼。 如意公主收敛了笑意,默不作声地打量兰茵。天家病重,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候,她作为安王的姐姐要见如意公主,自然需得对她警惕些。 “听说你生了女儿,怎么也不在家里将养着,尽往外面跑什么?” 兰茵察觉出言语里的疏离不满,不以为意,只道:“因有些事需得老姑乃乃做主。” 如意公主道:“我能替你做什么主?” 卢元诩挣扎着起身,打开箧柜上的锁,从中取了一个深蓝的绸子包袱皮。拆解开,里面是一对金丝游龙的长命锁,还有一方玉印,和一张陈旧的纸笺,纸笺上血渍淋漓,一笔一划皆是鲜血写成。 “长命锁是当年宸妃得宠时如意公主送的,说是将来生了孩子可保他长寿无疆。这方玉印,是天家的司印,也是他赐给宸妃,她直到入了冷宫还随身带着。而这封血书更是她当年刺破了手指一笔一划写出来的,记录了当年事情的始末……” 如意公主将血书抬起来看,已老眼昏花,不时要眯起眼睛才能看的清楚。 越往下看她的面色越凝重,转头看向兰茵,视线锋利:“毓成是宸妃所生?他是当今陛下之子?” 屏风后一阵钝响,像是有人撞到了屏风铁菱架子上。 兰茵偏头往那边看了一眼,默默地将视线收回来。 如意公主脸上满是狐疑,视线如刃地划过兰茵的脸。卢元诩急得直咳嗽:“您信不过兰茵,难道还信不过我吗?当年安王营救宸妃出宫再到她产子,我是一直看着的,当年安王妃小产,后来拿毓成李代桃僵,为的就是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将来有一天可以认祖归宗。” 如意公主的疑虑稍减,可还是看着他们,缄默不语。 兰茵道:“老姑乃乃可听说兆康二十四年祁长陵 分卷阅读109章节 分卷阅读109章节 分卷阅读110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10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10章节 向安王府发难,罗列了种种证据说明毓成不是亡母所生。那些证据都是真,只是当时时机未到,不敢言明。姬氏是当年母亲身边的侍女,她对此事一清二楚,当年便是卢伯伯替我联络姬家,与他们商量好了口供才在御前躲过一劫。我当年为了报答他们的回护之恩,收留了他们家的幼女姬羽墨在田庄。这几日田庄来报,她似是与人私通,擅自跑了。田庄的人不知根底,竟报了官。如今京兆府正四处捉拿姬羽墨,兰茵担心,万一被抓到了,她会说些不该说的话……” 如意公主看了看卢元诩,后者朝她点了点头。 兰茵察言观色,将声音放温软了,继续道:“本来这样的事不敢劳烦姑乃乃,可您也知道,思澜去了甘州,千里之遥顾不上我们。他与公爹又在御前翻了脸,实在是走投无路,才不得已求到了姑乃乃的门下。我与毓成没有非分之想,只求能保住性命,不当了人家的垫脚石。” “没有非分之想?”如意公主勾了勾满是褶皱的唇角,手指弯曲摸索着上面的玉扳指,道:“你选在这时候把毓成的身世说出来,你明知道陛下已时日无多,靖王和襄王争的头破血流,你却独辟蹊径来找我,这等心机还说自己没有非分之想?” 香炉里的烟直袅而上,淡的像薄纱,风一吹就散做飞絮。这些絮烟飘转过来,拢在两人中间,将面容衬得高深莫测。 兰茵轻声道:“只求保命,可若受制于人,谈何保命?”上一世萧毓桐当上了皇帝,她犹记得他对毓成所下的毒手,将他的封地贬到苦寒之所,逼他离京,种种无外乎是新君对有威胁宗亲的打压。 上天既给了她重生的时机,就不能枉费了这一番安排,她得为毓成,乃至祁昭改变这一切轨迹。 如意公主笑了,舒然道:“你是个好姐姐,这些年安王府孤寡,可是名声清正,丝毫无损。毓成又成才,品行俱佳,比多少父母健在的皇亲都出类拔萃。可见你是在他身上费了心思的。” 兰茵一凛,丝毫无喜反倒生出忧虑,惶恐道:“兰茵对毓成的用心,是因为受父王临终所托。大周原先是有嫡出的太子,毓成是庶子,名不正言不顺,安王府上下都不敢多做肖想。只求……他能安稳长大,继承王府爵位,才对得起君恩。” 室nei安静下来,如意公主凝着她许久无言。 更漏里的流沙簌簌陷落,她似叹了口气,言语缓和了许多:“你带着毓成回去,这些日子不要出门,照看好他,剩下的事我自有打算,你不必害怕。” 兰茵暗自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向如意公主鞠礼,又看向卢元诩,他朝兰茵点了点头,方才让兰茵离去。 她与毓成走下石阶,凹凸不平的石头路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霜,雪蒙蒙的。毓成脚底一滑,险些摔倒,兰茵抬手扶住他,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毓成堪堪站稳,静默了一阵儿,抬腿往外走。 两人上了马车,他歪头看着兰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其实我已记不得父王和母亲的样子了……” 兰茵低头寥落地笑了笑:“没关系,他们总是不会离开我们的。有时候我在梦中遇见,虽然看不清面容,可是知道就是他们。人生百年,相貌总是在变,总是不重要的。” 毓成一愣,跟着兰茵浅淡地笑了,他双眸迷蒙,似是铺了一层泪,却强忍着不落下来。 “可我记得姐姐,那时你领着我的手去给父母摆祭,又领着我回来,我虽然没了父母,可还有姐姐,所以一点也不害怕。”毓成长呼了一口气:“可是现在我怕,我怕会失去姐姐,会连累姐姐,会……” 兰茵抓住他的手,恍然发觉他的手掌宽大、厚实,根节分明,再不是记忆中那软濡绵绵的小孩了。 她朝窗外掠了一眼,人烟川流,往来不息,不禁道:“坚强一点,勇敢一点,我们挺过这一段,总会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毓成点头,神情乖顺温和,一如从前那个躲在姐姐怀里撒娇的小孩儿。他反握住兰茵的手,殷切道:“姐姐不会离开我,是不是?” 兰茵自然地点头:“当然不会,你永远是我的弟弟,永远都是。” 自这一天,毓成搬到了祁府来住,安王府的一应护卫扈从也都到了祁府。兰茵捉摸着要不要把京中实况写信告知祁昭,可思忖过后又觉得着实没有必要,他亦有前世记忆,应该清楚这个时间节点会发生什么,且这个时候留下只言片语都是把柄,更何况书信呢。 没过几天,外面传来消息,说是归云田庄走失的那个婢女找到了,是在襄王世子的别苑,京兆府接到报案赶到时两人正在翻云覆雨…… 京兆府不敢隐瞒,如实上报康帝,康帝大怒,将萧毓希和襄王萧从珏叫到御前大骂了一顿。 祁长陵作为御史台大夫,借机参奏襄王家风不正,教子无方,以至世子行为不检,枉顾为臣本分,不忠不义。 本是个普通的世风案子,再加上靖王与襄王两党素来有隙,相互诋毁都是寻常,也没人当回事。 真正将此事闹大是因为溧阳公主入宫,为自己的女儿请求和离。 她上表陈情,声泪俱下,道吴家乃是世儒大家,素行礼乐,秉持忠义,实在容不得这枉顾君恩,德行恶劣的女婿,请求陛下准许连月和毓希和离。 康帝尚在病中,经不住妹妹的苦苦哀求,准了。 祁 分卷阅读110章节 分卷阅读110章节 分卷阅读111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11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11章节 长陵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大肆宣扬襄王世子的丑事,以至御史纷纷上书,请求陛下慎重考虑毓桐入嗣一事。 兰茵乐得看戏,与毓成关起门来度日,日日听着外面的消息传递,直到有一天派出去的人慌张地回来。 烈烈夏日如火炙烤,午后的长安街巷静谧至极,知了鸣叫,透出些慵懒的气息。章云行台上的士兵如常打着哈欠巡视,一晃眼,见城门处磷光涌动,他以为自己花了眼,定睛细看,见黑光流朔的铠甲席天慕地而来,足足有数万人。 襄王火速起兵包围了皇城,与祁长陵手里的北衙六军对峙。 兰茵得到消息时并无太多震惊,因为这一切与前世一般无二。不同的是,毓成的身世托付给了如意公主,毓成这些年在她和祁昭的经营下有了些好名声在朝堂之中,而祁昭亦揽大军在外,朝中有许多重臣也心向毓成。 虽然不敢说胜算十成,但比之前世一成都没有确实好了许多。 兰茵以为朝中局势一触即发,暂且不会有人记起毓成,但不曾想还有人上门。来的是皇后身边的nei官陈北溪。 他带着暗卫,在一触即发的时局下仍旧沉着。 “陛下宣召,奴才护送安王殿下进宫。” 毓成想要跟他走,被兰茵伸胳膊拦住,她问:“大nei官可有圣旨?” 陈北溪端着拂尘岿然不动:“陛下口谕。” ☆、第56章(二合一) 兰茵拉着毓成的衣袖后退了几步, 说:“当前时局,安王府只认圣旨, 劳烦公公白走一趟。” 毓成也回过了神,随着姐姐退至一边, 与陈北溪南泾北渭。 陈北溪顿了顿,弓着腰挪动了几步,负起手,道:“郡主的意思是要抗旨?” “我说了, 安王府只认圣旨, 公公既然无圣旨,何来抗旨一说?” “陛下金口玉言。” “何人能证明这是陛下所说?” 一时静默,桑叶上栖了蚕虫,触动枝叶簌簌响。 陈北溪抬眼望着兰茵:“郡主的意思是咱家假传圣旨?” 兰茵刚要开口,陈北溪一挥手, 暗卫影绰绰地一涌而上, 府中护卫虽严阵以待,但终归比不上对方机敏, 顷刻间便被打落武器。 兰茵望着一地的金戈长矛, 重新审视陈北溪。 他道:“咱家就想安王殿下进宫, 郡主何必横加阻拦?” 她心慌如擂鼓,却故作沉静, 道:“我就想自己弟弟平安无事,公公何必咄咄逼人?” 陈北溪靠近她,反问:“他是你的弟弟吗?” 兰茵与毓成俱是惊愕, 不可置信地看他。陈北溪勾唇笑道:“郡主若是不放心,要不随安王殿下一起进宫,皇后这几日为陛下龙体忧心,身边总需要个人陪伴。” 身后家奴尽数受制于人,无处可遁。 兰茵轻声说:“好,我和毓成一起入宫。” 这一路宫门紧闭,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森严细密,连只苍蝇等闲也飞不进去。 陈北溪带着他们去了昭阳殿,皇后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北风吹雁,柳絮翩飞,娥眉长敛。 她听到脚步声,轻轻地问:“带进来了?” 一回头,见是兰茵和毓成,讶然:“不是让你带毓桐……” 陈北溪快步上前,劝道:“娘娘,您不能选桐小王爷。襄王这些年韬光养晦,狼子野心,一旦其子上位,必会争权夺利。他与小王爷骨肉亲情,难以割断,到时要置娘娘于何地?” 皇后眼波转动,似是有所松动,但还是顾虑地说:“可这是圣意……” “如意公主已进了太极殿两个时辰,圣意必会更改。”陈北溪万分笃定。 兰茵与毓成对视一眼,心中犹疑,陈北溪话里话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他是如何知道的? 卢元诩或是如意公主? 皇后越过幔帐看向毓成,又将视线落在了兰茵的身上。 陈北溪谆谆道:“安王殿下唯有一姐,她是女子,不可干涉朝政,且是娘娘的弟妹,您与祁督使骨肉相连,日后必能善待您。” 兰茵福至心灵,忙推搡毓成上前,将他摁到皇后跟前跪下:“娘娘,不,姐姐,兰茵向您保证,若立毓成,必视您如亲母。” 皇后面容上情绪交叠涌过,几许之后归于沉静,垂眸望着毓成,静声问:“你能替他保证吗?” 毓成双膝跪地,躬身立誓:“毓成必视娘娘如亲母,如违此誓,天地不容。” 皇后将他扶起,歪头看向绵延幽深的寂寂宫廷,问:“襄王和靖王在哪里对峙?” “顺贞门。”陈北溪回道。 皇后挑眉,露出些诧异神色:“顺贞门?看来这些年襄王果真苦心筹谋,能在短短数□□到顺贞门,当真不可小觑。” 陈北溪道:“无诏而在皇城兴兵,他日根究起来都得不着好。” 外面nei官来禀:“陛下召娘娘去太极殿。” 皇后问:“现下还有谁在太极殿。” nei官回道:“如意公主已出宫,只有卢尚书和左相在。” 皇后看了看毓成,道:“你就在昭阳殿,哪里也不要去。”随后披着凤袍在nei官的拥簇下出了殿门。 nei殿一时静谧,只剩下陈北溪和兰茵姐弟。 有些话兰茵很想问一问,可当着毓成,终究难出口。 这宫殿四壁涂着椒泥,在炎炎夏日困闷不堪,兰茵注意到冰盆 分卷阅读111章节 分卷阅读111章节 分卷阅读112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12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12章节 里的冰都化了,碎冰漂浮在冷水上,如同水中浮萍,随波逐流。 陈北溪咳嗽了一声,让人带毓成下去休息。 这下殿里只剩下他和兰茵,兰茵先开口问:“公公为何弃萧毓桐而选毓成?” 陈北溪不回,反问:“郡主为何一改秉性,让安王争这储位?” 兰茵不语,沉默着看他。 “溧阳公主在上表请求和离前曾去过祁府,与郡主关起门来说了好一会儿话。而如意公主在入宫前的数月也曾在卢府见过郡主,若非郡主神通,如何能这样凑巧?” 兰茵了然,笑道:“看来陈公公的眼线无处不在。” 陈北溪将视线眺向远方,怅然道:“郡主可知若是萧毓桐当上了皇帝会如何?” 兰茵当然知道,他会卸磨杀驴,斩尽杀绝,排挤算计祁昭,打压毓成,最终害她和祁昭丧命。 “权臣当道,君臣相争,最终两败俱伤。皇后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保得了儿子便保不了弟弟,她会郁郁而终。而这天下,终归不是萧毓桐能坐稳的,安王自西北苦寒之地起兵,一路长驱直入,最终攻入皇城,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兰茵大惊:“你……” 陈北溪没有看她,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面上漾起笑意:“一朝重生,如黄粱一梦,全部推倒重来。” 兰茵消化着他刚才说过的话,喃喃自语:“也就是说,毓成最终还是会当上皇帝……” “天子之命,镌刻入理,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陈北溪将视线收回来,望着兰茵似有感慨:“可我们都想守护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和人,是不是?” 兰茵一怔,外面有人进来禀:“陛下召安王殿下入谒。” 愣怔的神色很快洗去,她警惕十足地盯着来人,陈北溪道:“安王殿下在偏殿,去请吧。” 那人没有退下,踯躅着说:“淑妃娘娘将桐小王爷叫进了宫……” 陈北溪安稳至极,向他摆了摆手。 待人退后,他向兰茵道:“咱家已通知祁督使,他率军前来,不会让襄王他们占了便宜。” 兰茵还是心中不安:“可毓成……” “虎毒尚且不食子,就算宸妃当年有错,与毓成殿下何干?” 兰茵看着那些碎步前行的nei官匆匆往偏殿去,心好像提到了嗓子眼,她诧异于陈北溪的镇定,突然灵光一闪:“你还有后手?所以才这么镇定。” 陈北溪合上双目,好像疲累至极,不再言语。 兰茵再要追问,忽听一阵震耳轰鸣的声音自外传入,好似宫门倾塌,夹杂着渺远的厮杀声。 陈北溪陡然睁开眼,如灵光外射,扫向外面。 宫女內侍惊惶失措,向外奔走,而兵戈相击、箭矢交错的声音愈发响,似是在慢慢靠近。 內侍跌跌撞撞地进来,不忘传令:“陛下召兰茵郡主去太极殿。” 这是兰茵多年来第二次踏入太极殿,丹樨轩敞,游龙入壁,无论外面多么喧闹,这里仿若与世隔绝,沉静得仿佛一个囚笼。 nei侍引着她从游廊穿过去,只见眼前身影一晃,被人拽住胳膊闪到了一边。 是卢楚。 他凑近兰茵,低声道:“陛下已经驾崩了,兰茵,你必须和我和毓成在一起。” 她当下便想起了陈北溪那十拿九稳的模样,狐疑地看向他,却见偏殿南窗下毓成坐在绣榻上,深蓝的绸衣上满是血,他脸色苍白,神情委顿。 兰茵心里一咯噔,想要上前却被卢楚拽了回来。 她声音尖细:“你让他做了什么?” 卢楚道:“你以为是什么?你以为我会让他弑君吗?当然不是,他杀的不过是自己路上的绊脚石。” 毓成似是听到了两人的话,迷迷楞楞地抬头,看向他们,目光涣散而温凉,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nei侍破门而入,道:“不,不好了,襄王打进来了……” 卢楚冷笑:“打进来有什么用?放出消息去,就说萧毓桐御前不轨,已被陛下赐死。” nei侍得令出去。 兰茵问:“你让毓成亲手杀了萧毓桐?” 卢楚道:“如今这局面,没有什么比让萧毓桐死更对我们有利的了。至于毓成,他总得迈出这一步,就当是为夺储之路而献祭了。” 他面容温隽,却让兰茵觉得格外狰狞,便是嗅到他身上馥郁的瑞脑香,都隐隐胆寒。 冷箭自窗棂缝隙中射进来,卢楚迅疾地将兰茵护到身后。 侧殿的门被踹开,是一身戎装的襄王萧从珏。 他目若充血,全然无往昔的温儒谦逊,手中的长刀一滴滴的落下血,掉在镌刻花纹的青石板上。 长刀指向兰茵和卢楚,几近癫狂:“是你们,你们假传圣旨杀了吾儿……”说着高举起刀要劈向他们。 刀刃雪亮,就要落下。 他的动作却停滞在了半空中,目光涣散,震惊至极。 哐当一声,长刀落地,紧接着,襄王也倒了下去。 兰茵看见他的背上插进了一个炽翎箭,而身后,祁昭维持着搭弦引弓的姿。他胡子拉碴,看上去像是从哪个山头里钻出来的土匪。 兰茵忙上前,他火速扔掉弓箭将她揽入怀中,轻声说:“别怕,我回来了。” 兆康二十八年夏,康帝萧从瑁驾崩。 九月初已是夏意阑珊的时节,但仍有一股烦闷的余热在,祁府中人都穿着素衣荆麻,里里外外 分卷阅读112章节 分卷阅读112章节 分卷阅读113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13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13章节 走不了几步路就大汗淋漓。 祁昭这几日像得了宝一样抱着珠儿不撒手,恨不得吃饭时也放在膝上。 只是小珠儿不太领情,总是不肯叫父亲,倒是‘舅舅’的叫个不停。 淑音忧心地冲兰茵道:“安王也没个信……”被祁昭瞥了一眼,她忙改道:“太子也没个信。” 兰茵神情一黯,随即说道:“他既是太子,就是天家之子,何须给咱们递信。” 淑音吐了吐舌头,拿起大茶壶往外添水去了。 祁昭捏着自己女儿的小拳头,漫不经心道:“朝中事忙,一大堆烂摊子等着料理呢,你也别担心,有卢楚在,他那般睛明,怎会让毓成吃了亏?” 兰茵被说中了心事,只觉些许怅然,但还是问:“那你呢?你怎么就能在府里待住了?率兵入京勤王可是功勋煊赫,你不进宫去讨个丞相回来当当?” 祁昭大笑,在静谧的nei室极其突兀,又突觉国丧其间此举不妥,忙息了声,道:“让我像个跳梁小丑似得去跟卢楚抢功?这从龙之功他爱要就给他吧,我只求别在哪一天翻出来,给我定个无诏率兵入京的罪名就行。” 兰茵觉出他淡然表面之下的消极寥落,不禁问:“怎么了?” 祁昭将珠儿交给乳娘,让她抱下去,给兰茵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道:“有些话我也只能跟你说。那日闯进太极殿我去看了萧毓桐的尸体,身中数剑,惨不忍睹。虽说前世他与咱们有诸多恩怨,可这一世他没做什么该死的事。或许是我太矫情,总是梦见他的样子,心有余悸……” 兰茵低下头,拨弄着碎瓷冰盏,道:“我也觉得这事做的太狠,还是毓成亲手……”她想起毓成那日身上的血渍,一时说不下去。 祁昭笑道:“这就是卢楚的厉害之处,他不亲手杀萧毓桐,反让毓成来动手,怕的就是将来有一天会清算,给他按一个诛杀无罪皇亲的罪名,怕是要被天子弃车保帅。可若是毓成自己动的手那就不一样了,天子永远不会错,他杀了萧毓桐,只能说明萧毓桐该死。他卢楚跟毓成从今以后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样的君臣关系,旁人怎么能插的进去?就是我这个亲姐夫也得靠边站。” 外面一阵纷乱,封信进来禀:卢侍中去了。 兰茵与祁昭对视一眼,问:“卢尚书可回府了?” 封信回:“派出去打探的人说没看见卢尚书回来,家中丧仪都是夫人在草办,因是国丧,也不敢大草办,倒也省事。” 祁昭冲他摆了摆手,让他下去。继续道:“襄王虽死,可还有余孽在。朝中又有我爹和靖王,他们怎么会让毓成好过了。只是卢楚也太尽心了,连自己爹死了都不回。” 兰茵想了想,还是不忿:“本是你与陈北溪商量好了劝服皇后,接应毓成,又率军入京勤王,你的功劳怎么说也比卢楚大的多。毓成若是能分辨是非,就不该让他爬到你的头上。” 祁昭沉默片刻,突然高深莫测地说:“我现在不怕他爬我头上,就怕他们忘不了我。” 这话一语成谶,因为到第二日便有nei侍宣旨,召祁昭入宫觐见。 趁着这个空档,兰茵去了趟卢府。卢元诩生前为毓成和她出力甚多,她不能不来拜一拜。 可这一来,林妙人对她的态度简直天翻地转。 ☆、第57章(二合一) 若不是有素衣荆拆在身, 实在施展不开,兰茵觉得她倒可以抹上油彩去台上唱一出。 先是命侍女给她换素锦团花垫, 免得上香时跪坏了膝盖。又让人给她上了冰糖菊花茶,说是天干物燥, 喝这个最相宜。 她殷勤备至的让兰茵都觉得别扭,只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 出了卢楚,淑音颇为得意地说:“这未来天家的亲姐姐就是不一样, 管她是什么眼高于顶的才女, 都忙不迭地要来巴结。” 兰茵被‘亲姐姐’三字点了一下,似是觉出些什么。宫中的遗诏只说‘过继中宫,绵续大统’,可没有说出毓成的真正身世。 或许是宸妃身份敏感,要就此将她隐没, 只让毓成作为安王府亲子, 中宫继子的身份去登基。 她的心悬在了半中央,丝毫没有因大功告成而稍有安慰。 只怕夏日惊雷, 山雨之外还是山雨。 祁昭这一进宫, 直到晚上天黑透了才回来。 他一回来就钻进nei室, 捂着额头长吁短叹。 兰茵问他怎么了,他苦着张脸道:“也不知毓成……哦, 太子和卢楚是怎么合计的,让我当右相……” 兰茵右看左看,觉得他不像是虚伪作饰, 笑道:“这是好事啊,拜相封侯,多少朝臣毕生的心愿,李相答应吗?” 祁昭道:“李湛多睛的一个人,岂不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这既然是太子的意思,他当然上赶子附议。” 兰茵道:“那我就不明白了,你究竟在愁什么?” 祁昭唇角噙着笑,温柔似水地看向兰茵:“你真觉得卢楚会如此好心?” 她摇头,祁昭继续道:“朝中尚有靖王和我爹,他知道我与祁长陵全无父子情分,势同水火。这个时候把我捧上去,怕是想拿我当枪使。” 兰茵又想起了今日去卢府的一番际遇,那蕲阳才女待她如同座上宾的殷勤备至,不禁喟叹道:“不知为何,行到这一步该是求仁得仁,我总觉得……”她言语滞塞,见 分卷阅读113章节 分卷阅读113章节 分卷阅读114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14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14章节 祁昭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寂寂一笑:“很没有意思。” 祁昭点头,拉过她的手,轻声道:“我们再护他最后一程。” 兰茵想起前世种种,问:“你甘心吗?祁长陵还活得好好的,你不想为母亲报仇了吗?” 祁昭面上浮出一缕伤慨,随即摇头,却是万分坚定:“上一世为了扳倒他,我用了大娘给我的罪证,可是大娘却因为nei疚无颜见姐姐而吞金自尽。若是让我选,我宁愿选大娘可以好好活着,至于祁长陵,我今生有你,还有我们的女儿,我凭什么要为了去与他厮杀,连身家性命都不顾了。” 望着他笃定的面容,兰茵的心仿佛也找到了安处,她靠在祁昭的怀里,浅浅一笑:“我这次出门,听说凤阁nei舍人顾瑀经常去溧阳公主府向吴驸马请教学问,可渐渐去的次数太频繁了,听说和离之后归家的连月时常也会跟顾瑀说上一两句话。吴驸马有心,却赶上国丧,想等三年之后撮合两人。” 祁昭知道原委,也跟着笑了。 “我听陈北溪说,上一世我们死后,毓成起兵最终当上了皇帝。而卢楚也和谢氏勾结在一起,权倾朝野。这一世,我们兜兜转转,费尽周折,可似乎所有人都还是按照原有的轨迹走来,那我们是为了什么呢?” 祁昭沉默良久,道:“我们要渡人,也在渡己,最终是渡人还是渡己,也分不清楚了。” 兰茵想了想,便释怀,倚在祁昭胸前看向天外,那一轮清月皎皎,流光正当时。 十月,太子萧毓成登基为帝,改年号建元,次年为建元元年。 尊皇后祁馨为太后,淑妃谢氏为太妃。 拜甘州督使祁昭为右相。 祁昭拜相,他们家的门几乎是要被挤破了,人声煊赫鼎沸,来往络绎不绝,一来是要奉承祁昭这位丞相,二来是要巴结兰茵这位新帝的亲姐姐。 兰茵耐着性子应酬了三天,最后实在不耐烦,干脆闭门称病。 这一称病可倒好,各家又忙着送补品,那些山珍滋补品跟天上掉的似得,用马车往里拉,把库房堆得满满当当。 这样隆重,不知道的还以为兰茵命不久矣了。 果不其然,没几天毓成就亲自回来了,带着三个太医院的老太医,一路銮驾如尘,尚没有提前知会,把安王府闹个慌里慌张。 兰茵搂着珠儿在榻上嗑瓜子,门吱呦一声推开,没有通报也没有言语,兰茵想当然地说:“今儿怎么这么早就下朝了,你还知道回来啊……” 脚步叠踏,气氛突然变得尴尬。 毓成在兰茵震惊的视线里淡定地瞥了一眼满地的瓜子皮,抬起袖氅,向外挥了挥手,太医极nei侍会意,忙躬身退到门外。 兰茵忙抱着珠儿从榻上爬起来,毓成颇为无奈道:“姐姐,你为何要装病?你可知现在外面传言,你都快病入膏肓了……” 兰茵喟叹了一声,将前因后果说与他听。 其间小珠儿张扬着短胳膊短腿往毓成身上爬,被纁裳上金线刺出来的蟠醨龙纹咯到,很是嫌弃地躲避开。 毓成听罢哈哈大笑,又不免腹诽:“这群拜高踩低的墙头草,当初是怎么瞧不上咱们的,这会儿又来巴结,亏他们拉的下脸。” 兰茵怕给毓成误导,忙说:“虽然烦了些,可正说明他们对你这个新君真心拜服,不然也不会来巴结我。” 毓成道:“再换一个人上去,怕他们也是这样。” 兰茵沉默了一会儿,道:“水至清则无鱼,总不能指望人人都是关云长。” 毓成微低了头,说:“既然姐姐无事,那么我就回宫了。这些日子边境不稳,突厥来犯,奏疏快堆成山了……” 兰茵将他送到门口,看着他上了龙辇,迤逦堂皇的銮驾队伍绵延不绝,在早已被清肃干净的街道上平稳前行,她看得有些出神,直到连最后一个抬五锦幡的宫人也看不见了。 祁昭照例半夜回来,洗漱干净上榻上把兰茵惊醒了,她揉搓着惺忪睡眼迷蒙看他,听他说:“陛下皇恩浩荡,给了我四天假,让我在家好好陪陪他姐姐。” 兰茵睡得浑噩,脑子也不清醒,只问:“你让人踢出来了?” 祁昭随口道:“兔死狗烹,兔子还没死,怎么会烹狗?”说完又觉得这个比喻很不恰当,把自己说的很不堪。恹恹地钻进被子里。 兰茵在他怀里很不安分,一会儿往右拱,一会儿往左拱,祁昭见她一时半会也睡不安稳,道:“你知道我当日率兵进京,是谁接应的我吗?” 这一段祁昭倒是一直未说,兰茵摇摇头。 “陆雲。我现在才明白,赤枫招早就放弃了萧毓桐,自从陆雲将你绑走又放回来,赤枫招便不再要求我去扶持萧毓桐了,或许从那个时候,他们就与卢楚达成了一致……” 兰茵猛然惊醒,睡意全无,软肋似是被猛戳了一下:“他们早就盯上了毓成?” 祁昭道:“我早有这种猜测,可又觉得不可能,现在看来,还是太过小看卢楚了。他能跟谢静怡勾结在一起,让她把萧毓桐骗进宫就戮,足可见其神通广大。” 他的话中信息量太大,兰茵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你是说……可是为什么啊?谢静怡凭什么帮他?” “为什么不帮他?襄王胜算很小,再加上我手握重兵,谢家总不可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个不是自己女郎生出来的庶子身上。万一要是 分卷阅读114章节 分卷阅读114章节 分卷阅读115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15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15章节 不成,那不是得跟着受连累?” 兰茵想起上一世两人的结局,不禁齿冷,哆嗦道:“咱们还是离这两人远点,省得最后真是殊途同归了……” 祁昭休沐在家陪着兰茵嗑瓜子,没磕几天,祁长陵就找上了门。 别说两人已经翻了脸,就是没翻,从前祁昭也从未有过这种待遇,都是祁长陵想起来便叫到跟前,训一顿或是打一顿。 李长风如临大敌般守在祁昭跟前,警惕十足地盯着祁长陵。 祁长陵看都不看他,指了指李长风又指兰茵,“让他们出去,我有话要说。” 祁昭朝李长风摆了摆手,但摁住兰茵,淡然道:“她是我夫人,无不可对她言。” 祁长陵苦大仇深地瞪着兰茵,兰茵眼观鼻口观心,就是不走。 既然夫君发话了,总是要夫唱妇随,给足他面子的。 瞪了一会儿,他认命了,道:“我来找你,就是想说,这个卢楚心眼忒多,只怕咱们两个斗下去,最后让他渔翁得利。” 兰茵疑心自己听错了,照这意思是来求和的? 本以为祁昭会直接拒绝,却见他将手指搁在桌上,慢悠悠地说:“父亲大人,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吗?” 祁长陵揽着袍袖,威严地斜眼看他。 “你太自私。本来你的女儿是太后,你的儿子是丞相,不管是当初的册立储君,还是如今的党派相争,你都该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可为什么我和姐姐都不敢相信你?因为你把权力看得比亲情重,把你自己看得比亲人重。你明知道陛下忌惮你,明知道姐姐与陛下不是亲生母子,最忌离心离德。你还要为了自己去天天给陛下添堵,你可知你做得每一件事都有许多算在姐姐的头上,就算她不赞同,可她到底是你的女儿,如何能置身事外。” “你已经六十岁了,即便把这权柄给了你,即便斗倒了对手,你还能得意多少年?何必呢?” 祁长陵一直等到他说完,斥道:“你现在是丞相了,就敢来教训我?” 这一刻,兰茵的眼前突然蹦出几个字,对牛弹琴。 与无情之人谈情,永远都是徒劳。 祁昭似是也感悟到了这一点,嘲讽地一笑:“我自拜相便发誓,要与过去挥别,做清正名流,不愿结党营私,父亲之意怕不能苟同,请回吧。” 祁长陵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冷掠了他一眼,挥袖而去。 待他走后,兰茵意识到,能让祁长陵屈尊前来,怕是朝堂上的争斗已白热化。 但再想问问祁昭,他却是三缄其口。 冬天过去,便是春天。建元元年,伴着春芽萌生,有些流言逐渐弥散开来。 人人都传,当今天家是宸妃所生,而宸妃是死于当今太后之手。 起初祁昭和兰茵都没当回事,可这些流言像是长了翅膀,以未曾预料到的速度迅速蔓延。 等到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要追溯源头,清理谣言的时候,已经如大水漫溉,再也无从下手了。 本来,这些谣言从前就有,可是明显,今时不同往日。 祁昭这几日上朝明显感觉毓成待他疏远了许多,天子近务也不大让他插手了,他去祈康殿问过,去给祁馨请安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他回家将这些事一说,兰茵惆怅了许多,盯着窗外的春景沉默。 祁昭道:“他这是连你也防着了,若不然,这些事把你叫进宫问一问便是。” 兰茵苦笑道:“这样一来我还不好直接去他跟前替姐姐说话了,不然更加信不得了。” 祁昭面对茜纱窗沉默良久,道:“不知是谁下的手,真是高明,把祁家连同你都算计进去了。” 兰茵低头想了想,思及这些日子祁昭的艰辛,下定决心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我了解毓成,这个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她垂下眼睫,柔婉的面容满是忧郁,无可奈何道:“我本不愿意去算计他的……” 祁昭挑眉看她,露出些诧异来。 接下来的时日,这些谣言愈演愈烈,以至于太后急火攻心,病倒了。 纵然太后抱恙,毓成去祈康殿探望的次数仍旧屈指可数。 朝堂上祁昭与卢楚因开恩科的事发生了争执,毓成虽表面公正无私,但最终的决定还是偏袒了卢楚,按照他的意思在取消了今秋的加科。 大约是祁昭气不过,在顺贞门追上了卢楚,两人言辞交锋,最终动了手,被禁卫押回御前听审。 作者有话要说:  我准备了两篇新文,在专栏里《皇后是戏睛》和《自荐枕席》,文案已出,大家给我个建议,先开哪个比较好,我的选择恐惧症又犯了~ ☆、第58章 殿中绿鲵铜炉里龙涎香杳杳飘出, 愈加衬得静谧无声。 毓成摇着折扇,看着跪在御前的两个人, 愁绪满面。 祁昭跪了一会儿,不耐烦地抬头道:“陛下, 臣无礼,臣知罪,您要怎么处罚臣都毫无怨言,只是有句话不吐不快。” 毓成道:“祁相请说。” 祁昭干咳了两声, 清了清嗓子, 指着卢楚道:“这个人越矩干政,其心可诛。他不过一个小小的刑部尚书,几时有资格干预科考之事?” 卢楚斜眼瞥了他一眼,又将视线移开,不搭理他。 毓成半张了口想替卢楚说两句话, 张到一 分卷阅读115章节 分卷阅读115章节 分卷阅读116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16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16章节 半又觉不妥, 悄悄地合上。 祁昭只当没看见,继续义愤填膺道:“新帝继位加开恩科本是大周惯例, 凤阁提议奏请也是职系所在, 你一个刑部尚书懂什么, 也有脸出来充胖子反对。” 卢楚被他激得实在跪不住,大挥袖氅, 怒道:“前线战事不稳,国库空虚,这个时候加开恩科, 要拿出大笔银钱不说,各地举子一涌入京,万一出现搔乱该当如何?且……靖王和祁大夫近来也不安分,当今之际唯有求稳才是上策。” 毓成点头,忙要向祁昭解释,却被他抢先一步:“国库空虚,前线不稳,那是户部和兵部的事,两部尚书都不见有动静,你急着往前凑什么?” 卢楚不说话了,他幽深缓慢地凝视祁昭,觉得他是故意在寻隙挑事。可是为什么……他在心底辗转思索,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暂且不与他搭腔,以免中了歼计。 祁昭却将他的表情全看在眼里,翘唇浅笑,却只在一瞬就变幻了颜色,将官帽摘下,放在自己的膝前,冲着毓成道:“臣深蒙皇恩,拜为右相。本应鞠躬尽瘁,可如今陛下倚重小人,臣自知难当大任,故而请辞。” 毓成自御座上起身,慌忙道:“姐夫,你这是干什么……” 祁昭冲着他拜了三拜,二话不说转身离去。 留下卢楚和毓成面面相觑。 祁昭出了宫直接回府,春风日熏,竹露滴清响,耳边雀呖莺啼,只觉心底舒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畅快。 他回了府,见兰茵正抱着珠儿赏花,含笑道:“我的戏演完了,该你上场了。” 兰茵一怔,勉强冲他笑了笑,眼底却毫无喜色。 祁昭亦收敛了笑意,小心翼翼地察看兰茵的脸色:“怎么了?你不高兴?” 兰茵摇了摇头,神色微茫,将视线递向远方,如回忆些什么:“只是觉得本不该到这个地步……” 祁昭知道她将姐弟亲情放的极重,要这样算计心底总会过意不去,握住兰茵的手,确实半天无语。 想要劝可又不知该如何劝。 如在珍珑棋局里,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不想动,可别人的招招计谋非逼得你动。 自那日在太极殿里闹了个不愉快之后,祁昭便向凤阁递了病假帖子,安安稳稳在家里休沐。 这时节外面流言不断,说是祁昭跟陛下生了龃龉,不想干了。又有说跟刑部尚书卢楚不和,被陛下撵回家了。 甚至还有知情人出来说:前些日子祁相随陛下驾临骊山行宫,跟兴庆宫的一个侍婢眉目传情,被夫人知道,拘在家里正家法呢。 这样的流言传到兰茵耳朵里时,她二话不说拧了祁昭的耳朵:“什么兴庆宫侍婢,我怎么不知道?” 祁昭大声喊冤,叫嚷道:“哪有这回事,这准是外面那些促狭鬼说出来陷害我的……” 兰茵瞪着他,音悱悱道:“你可想好了再说。” 祁昭看她,面上渐溢出些委屈神色,舔了舔嘴唇,可怜巴巴的样子。 “我对天发誓,我对夫人忠心不二。” 兰茵面色缓和了些,将他的耳朵松开,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将视线移开,道:“你如今是丞相了,又这般年轻,长安这花花世界总是防不胜防的……” 祁昭听着,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听说南郡风景如画,气候怡人,去过那里的人都说比长安强了不知多少。” 兰茵略有神往地看向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正与他视线相对,祁昭将她揽入怀中,看着天边漂浮的云絮,半晌无言。 祁昭自休沐在家,李湛来请了许多次,连赵建恩和高维也充作说客上门游说,祁昭一律四两拨千斤,客客气气地招待,再客客气气地请出来。 如此僵持两个月,到了圣寿节前夕,兰茵入宫探望祁馨,在祈康殿稍作停歇,赶在宫门落钥之前去了太极殿。 夜色蒙昧,弯月高悬,隐于层层彤云之后,如梦似幻。 兰茵在御阶丹樨前,碰见了谢静怡。 她如今已是太妃,妆容淡雅素净,月白褙子上刺着银丝雀,远远看去像老了十岁不止。 兰茵依规鞠礼,谢静怡在辇上坐得稳当,扶了扶鬓侧的珍珠钗,笑道:“这么晚了,郡主真是辛苦。” 兰茵不等她说免礼,自顾自站起身,笑回:“不及太妃辛苦。” 谢静怡微抬下颌,几分倨傲,几分得意地看她,道:“你莫不是来替太后当说客的?真是出嫁从夫,心外向着呢。” 兰茵心里有火,强忍着不发。明知她是挑拨离间,可又不免心想,当着她的面都这么肆无忌惮,背着她对着毓成时该是何种模样。 这么长时间,流言四起,朝臣相互争斗,甚至祁昭和卢楚翻了脸,毓成便能沉住了气不见她这个姐姐,或许是他身边这些人居功至伟。 她装作听不见谢静怡夹枪带棒的话,越过轿辇直往太极殿而去。 走到近前,听见里面传出些笑语,女子声音绵软:“陛下,妾只怕您太偏心,惹得太后不满。” 毓成笑道:“你怕朕偏心还一个劲儿地替太妃说话,把朕诳得对你言听计从了,又来说这话,女人都爱口是心非吗?” 女子娇笑了一阵儿,捏着嗓子道:“妾受太妃大恩,可不得向着自己恩人说话,若是妾说的没有道理,陛下不听就是。” “有道理,你说的都有道理……”毓成的笑声 分卷阅读116章节 分卷阅读116章节 分卷阅读117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17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17章节 传出,如同溪涧里的击石泉流,流畅爽朗至极。 兰茵瞥了眼身侧侍立的nei官,道:“劳烦公公进去通报。” nei官为难地看看殿门,又看看兰茵,见她态度坚决毫不退让,才勉强地推门而入。 里面的说话声压低了,过了一会儿,nei官出来,躬身揖礼道:“陛下请郡主进去。” 兰茵闭了闭眼,暗自告诫自己勿要冲动,千万要克制住自己别上去扇萧毓成的耳光,才领着淑音进去。 殿nei烛光熠熠,宛如白昼,刚才那软语娇声的美人儿站在一旁,眼角若钩,妖妖调调地看向兰茵。 兰茵鞠礼,弯到一半,被毓成起身飞快上前拦住,“姐姐,不必多礼。” 她掠了一眼毓成身后的美人,道:“我有话要对陛下说,请屏退左右。” 毓成想都不想,干脆道:“都下去。” 那美人幽怨地睨了兰茵一眼,风情万种地退下。 待到殿nei只剩下兰茵和毓成两人,她仍嗅出满殿的脂粉味,避开毓成的搀扶,往前走了两步,讥嘲道:“你可真是长大了。” 毓成将手指搭在眉骨上,以掩饰尴尬,苦笑道:“姐姐不要取笑我了……” 兰茵回身紧盯着他看,蓦得,道:“我怎当得起陛下一句姐姐。” 毓成将手放下,正视她,凛正道:“姐姐勿要多心,这世上无人能影响你我之间的关系。” 兰茵笑了,有些许寥落在其中:“可是你并不信你的姐姐,不然若是心中有惑,为何不来问我?” 毓成凝起了神色,定定地看着兰茵:“那是因为我怕,我怕姐姐会为了别的人来骗我。” 兰茵将视线移开,道:“若是你觉得连我都会骗你,那么又怎么能肯定旁人不会?如今你是皇帝陛下,身上有太多可图,足以让旁人可以为了利益来说出各种谎话。” 毓成沉默片刻,突然说:“姐姐可知坐在御座上的感觉吗?高高在上,森冷无比,孤寂无比。人人都说伴君如伴虎,可又有谁知道作为君王的苦楚,我日日都担心会有人来骗我,来算计我,这些臣子表面上恭敬,可背地里又在想什么,谋划什么,他们每一个都说忠心,可我真的能把他们的心挖出来看看吗?” 兰茵不作声了。他们自小便是在一种极不安定的环境里长大,无人庇佑,四面楚歌,也往往比旁人更加敏感。 可这又是谁的错,该如何化解呢? 兰茵思索再三,有些伤慨地得出一个结论,这只能他自己来扛,欲得尊荣,必承其重。 可纵然如此,有些话她也得说清楚。 “你不能挖出来看看,所以你该懂得如何去明辨是非,哪些人值得信赖,哪些不值得,你心里该有一杆秤。” 毓成又默了默,抬头问:“姐姐是为姐夫而来?” 兰茵反问:“你们闹到了这个地步,难道我不该来吗?寻常人家,若是小舅子和姐夫起了龃龉,做姐姐的便能置身事外,安稳度日了吗?” 毓成苦涩地摇了摇头,凝着屏风,淡然道:“姐夫以为我在偏袒卢尚书,字字句句好像是冲着他,其实拐弯抹角地指向我。” 兰茵垂眸问:“那么你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毓成道:“我若说我根本不在意宸妃是怎么死的,这些流言也并不能影响我什么,姐姐信吗?” 兰茵顿感惊异,凝睇着他的眉目半晌无言,而后点了点头:“我信,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 毓成展颜一笑:“可我还是想听姐姐说,你今晚来了,定是准备了话要说。” 兰茵突然觉得心里没有底,这样的毓成,与她而言太过陌生,可是箭已搭在了弦上,便不能不说。 “当年宸妃获罪,冷宫起火,其实她并没有死。若是死了,也便不会有今天的你。父王当年将她救出,在别苑生下你,没过多久,宸妃便郁郁而终。这些事无需多言,当年的安王府如日中天,有父王在,无人能从他的手底下讨得便宜。若说是太后害了她,于情于理都是漏洞百出的。” “我最想说的不是这个……”她看向毓成,神色温柔,如有细水温脉流淌,道:“有些话,我从未对人说过,今日只与你说。先帝生前并没有认你,只说你是中宫继子,那么你最好一辈子都是这个身份,出自安王府,过继于中宫膝下,继承大统,一切名正言顺。那个讳莫如深的宸妃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她是如何死的,外面怎么传,你都不要表现出过分的关怀,不然会被有心人利用。” 说罢,她微低了头,低声说:“你若是过不了这个坎,便等你自己的皇位坐稳了,再去查也不迟。但是,我向你保证,宸妃的死与太后绝无干系。” 毓成垂眸看着兰茵,清隽的面容上深邃如海,似是无数情绪在涌动,却抓不出哪一份是他真实的所思所想。 他最终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姐姐。” 兰茵便只有告辞,回府。回到府中祁昭追问她劝说效果如何,兰茵突觉迷惘,很不肯定地说:“我竟一点也看不穿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祁昭道:“这是好事啊,连你都看不穿,说明别人就更看不穿了。为帝王,若没有这一手本事,如何统御群臣,安稳朝纲。” 兰茵笑了笑:“我们苦心孤诣,为的就是让我去见他见的顺理成章,可到头来好像并无多大作用。” 祁昭道:“我们也并没有失去什么,大不 分卷阅读117章节 分卷阅读117章节 分卷阅读118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18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18章节 了就此归隐,倒也清静。”他看了看夜色,只道:“早些睡吧,明天圣寿节,我们要随銮驾去骊山,一早就得起。” 兰茵满怀心事地点了点头。 建元元年的圣寿节,注定是要在史册上记上一笔的。 毓成在兴庆宫设宴,宴请皇亲国戚,推杯换盏之间,兰茵出来更衣,回去时正碰上了卢楚。 他风采依旧,气质清越,与兰茵迎面碰上,堪堪挡住她的去路。 “我以为我们不至于如此。” 兰茵垂敛下眉目,不去看他:“那么我们该是什么样子?” 卢楚沉默不语。 兰茵抬头道:“我只劝你,你将来也会有儿子的,积些德,挑拨母子亲情的缺德事少做。” 卢楚抬袖拦住她,诧异问:“你觉得这事是我干的?” 兰茵挑眉:“不然呢,这些事是自己凭空冒出来的?” 卢楚苦笑着摇了摇头,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欲言又止:“你了解陛下吗?”话音刚落,殿中一声脆响,似是杯盏落地的声音传入,喧闹止歇,一片肃冷。 ☆、第59章 兰茵挂念着祁昭和毓成, 忙要出去,却被卢楚一把拉扯住。 他神色宁肃:“你不能去, 待在这儿。” 兰茵不想与他多言,只一昧地挣脱开他, 他的手却如铁箍般束在她的腕上,轻易竟挣脱不掉。 淑音亦上来想要把卢楚的手掰开,被厉声阻止:“你若是想要你家郡主立于危墙,便尽让她出去吧。” 淑音一怔, 愣愣地松开手, 万分不解。 兰茵不想与他多废话,只道:“你放开我,思澜和毓成都在外面,我躲什么清闲。”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鹰隼般音戾的嗓音:“陛下自登基以来, 宠信歼佞, 疏远先帝留下的老臣,臣等恐江山社稷毁于宵小之辈, 才不得已兵谏。” 兰茵意识到什么, 缓慢地落下僵直的胳膊, 怔怔地自语:“是祁长陵,他……他要逼宫?” 卢楚冷笑:“逼宫?你第一日认识祁长陵吗?这等架势会是逼宫就行了吗?我看他还想改朝换代吧。” 兰茵只觉有惊雷在脑中轰然炸开, 将所有思绪全都炸干净了,她不可置信却又不自觉的恐惧,当下便只有一种想法, 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要与祁昭在一起。 说完挣脱开卢楚的钳制,径直往外走。 卢楚一时失神,被她挣脱开,回过神来忙上去将她拖回来:“你这个时候出去,是让陛下,让思澜有后顾之忧,有你在,他们如何能做到沉着应对?” 兰茵如同被剪断绳子的皮影,瞬时失了根骨,软绵绵地被卢楚拖回幔帐后。他四下里观望,将轩窗抬起,要让兰茵从那里钻出去。 “我知道兴庆宫有一条小路,我领着你出去,先躲一阵子。” 兰茵一挥袖子,断然道:“要躲你躲,若是……我躲出去又有什么意思?” 卢楚微低了头,又一瞬怅然失落:“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珠儿想,你自小知道失去父母双亲的痛,难道还想要他再受一遍吗?” 兰茵被牵动了心事,铮铮的表情些许松动,思忖了一会儿,转而宁肃地看着卢楚,道:“可是我信不过你。” 这样一句话落地,周身都安静了。 前殿朗声清越,像是毓成在大声申斥些什么,可他们听不分明,也只化作徐徐背音,夹杂着曲水流觞声传进来。 卢楚轻翘了翘唇角,站在窗前逆光而视。 兰茵平静道:“你日日跟毓成在一起,撺掇着他干了多少上不得台面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今日又正巧在祁长陵将要发难时出来,我想起来了,刚才给我倒酒的侍女也总是看你眉高眼低,她是故意把酒泼我身上逼我离席吧。你算计的这样准,谁知道你还有什么图谋?” 卢楚笑了,笑涡浅淡,如同虚影印于面颊上,清俊至极,英朗至极,却给人一种鬼魅的感觉。 “我有什么图谋?我这一生图谋的甚多,可我最想图谋的就是你,可到头来偏偏是你离我越来越远。” 兰茵心中微痛,偏开视线:“我已有了思澜,你也该往前看。” 卢楚轻笑了几声:“我何尝不知该往前看,可这世上的颜色千千万,却无一种能让我心动。你越是恨我,越是对我的所作所为鄙薄不屑,我便是越是难以忘记你。我看见你,就像看见了从前的自己,那般清正无私、心底无音,可惜,那样的时候再也回不来了。” “能回来。”兰茵上前一步,道:“你若是想回头,什么时候都能回,就看你有没有向善的心。” 卢楚苦涩道:“若是回头便是死呢?” 兰茵沉默了一会儿,攥紧拳头:“你应当争取活下去,可不能踩着别人的血活,特别是无辜之人的血。” 外面传进来清脆的兵戈相交的声音,几声凄厉的怒喊,似是动了刀剑。 突然,窗外传入整齐划一的嚢囊军靴行踏的声音,兰茵和卢楚俱是一惊,忙奔向窗边,见数不尽的重甲士兵将兴庆宫团团围住。 他们穿着赤色铠甲,在烈日灼灼下犹如焚火,头顶赤色翎羽,有素地前行。 “翎卫羽林。”卢楚呢喃自语。 他似是陷入深重的疑惑不解之中,蓦然,眉目舒开,猛拍了下膝盖,复杂地笑说:“咱们这位陛下,所有人都小瞧了他。” 兰茵被他弄得一头 分卷阅读118章节 分卷阅读118章节 分卷阅读119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19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19章节 雾水,诧异地歪头看他,却见他似是松了一口气,又似是背上了千钧重担,神情极为难解。 还未等兰茵问出口,他便说:“我们出去吧。” 行至屏风外,与殿上的剑拔弩张只隔了一道薄绢,便听祁长陵愤恨道:“你是故意的……你……” 毓成道:“朕是天子,若没有意图犯上的乱臣贼子,便不会有平乱的翎卫羽林。” 兰茵不解自语:“翎卫羽林不是一直在陈北溪的手里,先帝驾崩时他……”她默然住口,如梦初醒。 祁长陵不甘心兵败如山倒,依旧怒气滔天,言辞指责:“你故意纵着关于宸妃的流言,故意和太后疏远,亲近谢太妃,一来是为了逼我造反,二来是不想我提防太后,好让她跟你合演一出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打通了关鞘,不禁哈哈大笑:“你可真不愧是贤宗皇帝的子孙,尽得他真传。” 殿中静默如穹宇,一阵死寂,突然有两个扑倒在御座前,苦苦哀求:“陛下,臣都是受了祁长陵的蒙蔽,才一时糊涂干下错事,您开恩,臣再也不敢了。” 细细辨声音,兰茵听出是靖王和萧毓常。 毓成轻笑了几声,带着胜利者的轻慢,倒是极为大度地说:“朕可以饶你们一命,让你们将功折过,把这些祁长陵的罪过一一写下,朕会让刑部挨着彻查,只要与事实对的上,朕就可以饶你们一命。” 祁长陵不屑地怒骂:“我真是瞎了眼,竟和你们这两个废物为伍。” 兰茵在屏风后听得脊背发凉,转而看向卢楚,明白了些许:“他连你也瞒着了?” 卢楚苦笑道:“当真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们都太过小看他了。” 这一场搔动并未持续太长时间,祁长陵和靖王父子被押了下去,宴乐声重新起奏,好似从未发生过什么。 宫女上来将血渍擦干净,换了新的肉糜浆果,君臣之间颇有默契,绝口不提刚才的变故,依旧一派歌功颂德的声音。 等到宴乐散了,众臣揖礼告退,兰茵和祁昭也要走,却被毓成叫住了。 他穿戴着九旒明珠的冕冠龙袍,大氅曳地,甚是春风得意,冲着祁昭笑道:“姐夫可回凤阁继续当你的丞相了吗?” 祁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怔了又怔,才道:“陛下英明睿智,着实不需要宰辅,臣……” “这可奇了。”毓成向前探出身子,芒惑不解道:“朕昏庸你不愿为官,朕英明你又说朕不需要,难道朕与你八字不合,就不能有你这样的臣子来辅佐了吗?” 祁昭松开兰茵的手,跪下道:“臣不敢。” 毓成抬手又要说些什么,nei官来禀:春樱姑娘果真是被谢太妃叫去了…… 兰茵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春樱便是那夜和毓成在太极殿里卿卿我我的姑娘。 毓成笑意温儒,丝毫未减,道:“告诉她,朕体恤太妃思念先帝,准太妃去守皇陵,春樱既与太妃亲近,便随她一起去吧,明日就动身,不必来太极殿谢恩了。” 兰茵想起那夜在太极殿前碰见谢静怡,她那春风得意的样子,丝毫没有除掉劲敌的喜悦,只是觉得有些胆寒,藏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地要发抖。就好像……她第一次知道卢楚亲手炮制了益阳的血案一样。 她和祁昭自兴庆宫里出来,炽盛的阳光一落到身上,才觉出这深深宫殿里过分音冷,温暖染上袍泽,像是从地狱回到了人间一般。 祁昭压低了声音:“谢静怡可是为他登基出过力的,替他将萧毓桐骗进宫……还有那个春樱,据说在太极殿伺候了数月,颇得圣心。” 兰茵走得稳当,声音也很平稳:“他连我们都能瞒着,演起戏来毫无破绽,处置谢静怡和春樱算什么。你不知道,当年就是一个贪慕虚荣,不顾母女恩情的姬羽墨他都劝我不要留,这等为了荣华富贵可以陷害亲外甥的女人,他会让她留在nei宫里吗?” 祁昭扶着她穿过一片桑叶密林,喟叹道:“我这个姐姐啊,竟连我也瞒着,亏得我替她担心了这么些日子。” 兰茵默了默,静声说:“他们母子齐心,总归不是坏事。” 祁昭笑了:“本来我们是该高兴吧,他明辨是非,知晓善恶,做事雷厉风行,运筹睛妙得当,这是大周之福,也是我们之福。” 兰茵低了头,几许勉强的笑爬上唇角:“高兴,我自然是高兴的。” 銮驾滞留了骊山数日,兰茵被请去兴庆宫观了几次歌舞,最后一次毓成借着酒意将兰茵请到了御阶台上,让她坐在龙座旁边,与他一同接受群臣家眷朝拜。 兰茵不肯,他便下了阶硬将她拖上去。 众臣见毓成似是醉了,又有心恭维,忙纷纷劝说,有说‘长姐如母’的,有说‘家宴可随意’的,反正是把兰茵推到了九尺云巅,恨不得再给她插几柱香,当菩萨供着。 兰茵一在毓成身边坐定,他便醒了酒,看着堂下歌舞,目光微渺,道:“近日我总是做梦,梦见我们小时候,姐姐领着我在雪地里走过,新年伊始去拜诸神,总希望他们能保佑我们。我醒来之后,便是睡在兴庆宫的寝殿里,好长时间都反应不过身在何年何夕。” 兰茵歪头看他,情深脉脉,怜惜道:“如今你不必再害怕了,我们不需要求谁保佑,只要求自己就行了。” “可我还是怕。”毓成眉目疏淡,寥落地摇了摇头:“我怕我们姐弟只能 分卷阅读119章节 分卷阅读119章节 分卷阅读120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20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20章节 共患难,而姐姐不愿与我共享尊荣。” ☆、第60章——大结局 兰茵恍然发觉, 毓成对她的了解太深,从以前一语道破她对祁昭的心思, 到后来的种种,每猜必中。 她垂敛下眉目, 看着自己的手,倏尔回头看向毓成,笑道:“你已经长大了,以后你的生命中会有许多重要的人出现, 姐姐……总不能陪你一辈子的。” 毓成盯着她的侧面看了许久, 不再说话,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耳边鼓瑟吹笙,堂下水袖如波,夜色潋滟,似乎岁月静好可以一直这样延续下去。 刑部对祁长陵的审问很是迅疾, 几项大罪罗列上, 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但毓成没有杀他,判了流放豫南, 即刻动身。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 祁昭正抱着珠儿在接弭箩叶上的露珠。兰茵说用清晨现摘的弭箩叶水珠沏茶格外清香。 祁昭盯着弯曲枝桠看了许久, 半晌无声。 兰茵问:“你不去看一看吗?” “不看了。”祁昭道:“我怕再去见他会忍不住要与他清算过去的账,就这样吧, 等下午我们回趟府,去看一看大娘。” 祁夫人表现得很是平淡,兰茵问她有何打算时, 只说要守着府邸吃斋念佛一辈子。她是太后的生母,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留一份体面的。 在回家的路上,祁昭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清淡地笑了笑:“一切是不是可以算的上尘埃落定了。” 兰茵靠在他的臂膀上,歪头看他,琥珀色的瞳珠流转着惑人魅色,竟让人一时移不开眼。这样洗去棱角,收敛不羁,愈加温文的祁昭却有一番别样的魅力。 她跟着笑了,可又有些担忧:“可似乎一切跟前世的轨迹差不多,离我们被谢静怡害死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我有些怕……” 祁昭握紧她的手,郑重地问:“我们走吧,放马南山,斜椅夕阳,你愿意吗?” 兰茵长久以来在心头梗着沉甸甸的担忧,此刻全然消散,故作矜持地仰了头:“我可是皇帝的姐姐,你就这样让我放下荣华富贵跟你走,想得美。” 祁昭笑问:“那么你要如何才肯跟我走?” 兰茵思索了半天,道:“你得保证,以后对我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身侧良久无声,兰茵有些不安地抬头,见祁昭含情脉脉地垂眸看着自己,唇角擒着宛如春风的笑纹,道:“我何时没有对你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了?” 兰茵蜷在他的怀里,抬起胳膊搂住他的脖颈:“现在是还好,可一辈子那么长,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就变了。” “一辈子是挺长,可是我就是你的,不管活多久,我都只对你一人百依百顺。” 兰茵笑得甜美:“你是吃了蜜糖吗?嘴这样甜。” 祁昭摸着她的鬓发,只觉柔韧绵滑的触感顺着指腹掌心传入,是无边的充盈,填实在心里。他道:“你若是喜欢,我以后每天说这样的甜言蜜语给你听……” 马车辘轳前行,顺着街衢一直向前。 中秋节那日正是祁长陵动身前往豫南的日子,祁昭特意请旨携家眷前往送一程。在临行前两人进宫,去向太后及皇帝祝节拜礼。 从宫里出来,在甬道上听有宫女议论:“听说谢太妃不肯去皇陵,被禁军绑了手押过去的,人也疯疯癫癫的……” 祁昭视线微恍,兰茵顺着胳膊握住他的手。秋风和煦,夹杂着桂花馥郁的香气,吸入鼻中芳馨沁人,只觉神怡。 兰茵先一步让李长风和淑音带着珠儿去长安城郊的官道上等着他们,府中细软大都分派妥当,给了下人用作遣散金。 两人独自去送了祁长陵,只站在白十里亭登高遥遥看着,他披枷带锁由衙役押送,一步一步地往豫南走。 等到他消失在湖光山色中,消失在缥缈秋色里,两人才调转马头要去与李长风他们会合。 这一回头,枝头冷颤,肃风疾过,祁昭牵住兰茵的马缰绳,警惕地环视四周,见十余个黑衣人若彤云般从山下涌蹿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祁昭一手拉着兰茵,一手去摸腰间的佩剑。 这些黑衣人向两边散去,让出一条窄道,一个俊朗少年穿着墨绸的便服走出来。 祁昭将手自剑上移开,同兰茵下马。 清风如煦,悄然漫上衣袂,毓成凝望着兰茵许久,最终把视线落到祁昭身上:“你留在凤阁的官印和书信朕都看了,姐夫,朕以相国之尊都留不住你?” 祁昭合拳襟前,道:“臣不识抬举,辜负了陛下的一番苦心。” 毓成冷冷调调地看着他,道:“你要是走便自己走,拐了朕的姐姐走算怎么回事?” 祁昭腹诽:什么怎么回事,这是我的夫人,自然是夫唱妇随的。你个小崽子,当了皇帝也忒霸道了。 他盯着祁昭的神色,冷声问:“你是不是又在心里骂朕?” 祁昭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忙否认:“没有,没有,臣不敢。” 兰茵微低了头,以掩饰自己忍不住溢出来的笑意。 山顶一瞬疾风如骤,丝丝微凉顺着袍袖钻进来。 毓成瑟缩了一下,便有內侍上来给他披披风。他抬手拦住,将玄色蟠龙的金丝披风叠起来放到兰茵手里,一抬头,双眸莹亮,似是萦着水雾,看得兰茵心头一恸。 他的声音微颤,还是强涟起了一丝笑意:“姐姐,你留 分卷阅读120章节 分卷阅读120章节 分卷阅读121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21章节 与卿欢_御书屋 作者:桑狸 分卷阅读121章节 着这个吧,将来若是……”他顿了顿,又说:“你以后自然是会一帆风顺的,离开长安,就再也不会有那么多烦心事了。当它是个念想,以后闲了,想一想我,别把我忘得太彻底。” 兰茵将披风紧紧抱在怀里,双眼发红,喉咙里发涩,不敢出声,只重重地点了点头。 毓成倾身抱住她,他早已不是那个稚弱纤细的少年,他身量高挑,怀抱坚实,被他抱住有着充盈的温暖。 他凑在兰茵耳边低声道:“我早就知道这个祁昭不是个好东西,他会抢走我的姐姐,原来他果真不是个好东西……” 兰茵没忍住,笑出了声。 离他们三丈远的祁昭探头往这边看,脸上满是疑惑。 毓成继续在兰茵耳边念叨:“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回长安,我派人收拾他,管保叫他老老实实。” 兰茵边听边笑,笑着笑着眼泪便出来了。 她的手抚上毓成的背:“你要保重,要爱惜自己,姐姐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念着你,想着你……” “别哭,姐姐别哭。”毓成柔声安慰:“我会好好的,将来的每一日我都会记着姐姐教给我那些道理,尽心尽力去做一个好皇帝。” 毓成将兰茵放开,牵过马把缰绳塞到她的手里,转身便走。 从祁昭身边过时犹如一阵玄风,可他走出去几丈远,又撩起披风回来,走到祁昭跟前二话不说朝着他的胸前捣了一拳。 祁昭没料到他的劲竟这样大,只觉一股疾风迎面冲来,直接向后仰倒。 毓成垂眸怒视他,攥起双拳,拂袖转身离去。 兰茵上来把祁昭扶起来,他盯着渐行渐远的銮驾,很是不忿地道:“皇帝也得讲道理啊,也太欺负人了吧。” …… 毓成回到千郊亭上,见卢楚一袭青衣,仍维持着他走时的姿势,极目远眺。 他喟叹:“我以为你会想去送一送姐姐的。” 卢楚轻翘唇角:“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况且我不喜欢离别的。” 远方落日成辉,染红了大片的山河,绯色绚烂,如诗如画。 祁昭和兰茵带着李长风、淑音还有珠儿一路顺着官道往南,到了益阳。沈鸾早就接了信,大清早便在城门口等他们。 她一身白衣劲装,显得英姿飒爽。 拍了拍祁昭的肩膀,又挽起兰茵的手,笑问:“你们有什么打算?益阳可是鸿儒遍地,要不抽空去遍访才子俊彦,切磋一些孔孟之道?” “快行了吧。我自小见了书就头疼,好不容易离开长安,难不成还要再给自己挖个坑……”祁昭想都没想断然否决了她的提议。 “不过……”他眼珠一转,贼光毕露:“你说鸿儒遍地,那岂不是读书人很多?” 沈鸾点头:“当然。” 祁昭自兰茵怀里将珠儿接过,笑道:“不如我开一家书院,聘请名师专门传道受业解惑,必定日进斗金。” 兰茵歪头看着他笑,一面的清风和煦。 沈鸾讥诮道:“你可饶了这些益阳学子吧,人家寒窗苦读十数年已是不易,你可别去误人子弟了……” 祁昭斜睨了她一眼,不与她一般见识,只饶有兴致地畅想他的宏伟蓝图:“人都说孔子乃是至圣先师,便有七十二弟子为他扬名诸国。我若是开个书院,随随便便也能收几百个弟子,到时候岂不是天下闻名……” 沈鸾翻了个白眼:“这人疯了……” 兰茵却含笑握了祁昭的手,又去捏他怀里珠儿的小拳头,道:“那么我们就开书院,造福益阳仕子,也是积德行善之举。” 秦桑低绿,燕草如碧。又是一年春风如旧,月麓山后的枫叶红了三次。 穿着长衫的学子拾阶而下,突有一人将书箧尽数扔到阶下,整理衣襟,扬声道:“这是我最后一日来学堂,自今开始要投笔从戎。” 众位学子私相窃语之际,他已孑然一身离去。 建元十年,突厥大军涌入韶关边境,烧杀劫掠,可大周却迟迟派不出良将,任由对方欺凌,毫无还手之力。 祸不单行,江北诸郡大旱,谷稻颗粒无收,百姓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书院一隅,轩窗高悬,一枝新桃花斜逸而出,细碎的花瓣落到书的扉页上,祁昭将花瓣捏起,扔到一边,凝目望着他新搜罗来的《神志图》。 刚翻开一页,有人自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祁昭回身看,转而笑了。兰茵坐在他身边,探身去看他手中的《神志图》。 听他振振有词道:“传言上知百年,下知百年。” 兰茵嗤笑道:“你就爱这些怪力乱神之说。” 祁昭不以为意,只一页一页地翻看。 盛世百年,始于玄贞。衰败而亡,自于建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陪伴,也感谢大家喜欢过祁昭和兰茵,狸狸鞠躬~~ 分卷阅读121章节 分卷阅读121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