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反情
张良对身边人的话也是一笑而过,不过他依旧鼓励孩子们不喝生水。
与诸多支教夫子往来过的张良,也观察一段时日。
常年喝熟水的人,確实很少肚子疼。
张良道:“你们去玩吧。”
一群孩子快步跑开,又去別的地方玩耍了。
张良继续低头看著冬麦。
不多时,又有县里的乡长找来。
“韩夫子,桥又塌了。”
闻言,张良从田地里直起身子,眼看天色又要入夜,蹙眉道:“让人看著了吗?”
“看著了,不会让人走夜路的。”
江原县有五个乡,这五个乡要过岷江就靠那座桥了。
不过那桥以前也塌过,都是先前的县令主持修缮的。
一想到乌县令还未回来,多半是还在成都郡。
但桥断了,还有不少乡民在外没有回来,绕远路要爬两个山头,村子里的唯一的出入全仰仗这座桥。
张良对老乡长,道:“寻找人手,先修桥。”
当县令不在的时候,这里的县民很信任韩夫子,愿意听从韩夫子吩咐。
张良与老乡长带著一队村中的民壮来到岷水河边,看著已塌了一半的木桥。
“告知下游的村县,我们要修桥。”
老乡长这就让人去吩咐,几个乡的人手就开始忙碌了。
这条河是岷江支流中的一条小河,好在要建设的桥樑也並不大。
张良自认不是工匠,多数时候都在安排与调度。
正巧是农閒时节,人手倒是不缺,看著乡民们修桥,张良还向这里的工匠询问著建造的窍门所在。
当面对这些乡民求助的目光时,张良觉得自己不得不站出来,也好在自己站出来了,心中踏实许多。
这种踏实感对张良而言很重要。
也是接替韩远人生之后,自己所最需要的感受。
有孩子们带来了晒好的梅子,张良一边吃著梅子在桥边与孩子们讲述著今天的课。
这些孩子一天天地在长高,尤其是那些少年,等再过两年他们说不定就可以去参加关中的考试了。
每每有这种感想,张良就想到了稂与王余。
现在的稂应该还在琅琊县,他教出的弟子也该参加考试了吧,不知不觉这么多年过去了。
乌县令不在的时候,张良就成了这里的另一个“县令”。
当清閒的时候,张良书写著修桥的文书,在成都郡的乌县令该是得到了消息,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老乡长见张良正在写著文书,便上前说起了人生大事。
深秋与冬季是男子成家最好的季节,老乡长总是这么劝著,张良也听了好多次了,但每一次都是婉转的拒绝。
这条桥修了半月,这才算是修好。
好在,桥樑的主体结构还牢固。
不然也不知道要修多久,看著县民又可以从桥上过去,去对岸买卖或劳作,张良心中踏实了不少。
但一想到江原县的处境,张良觉得这座桥樑太重要了。
乌县令回来时蜀中的气候已是深秋,到了夜里又让人觉得快要入冬了。
晨起时,地面上结了一大片的霜冻。
张良推开家门就见到了站在门外的乌县令。
“听说这一次立了军功?”
“嗯。”
“县令带著本县民夫立军功,倒是少见,往后还打算去雅安吗?”
乌县令摇头道:“多谢你修好了桥。”
张良摆手道:“小事。”
“雅安平定了,之后的事都是成都郡守的,与我已无关了。”乌县令道:“此番平定雅安是为了稳固西边,只有西边稳固了,我才能好好建设县里,你放心我不是一个好战的人。”
张良对这个县令又有了改观。
乌县令道:“我是县令,管著一地之民,我要让他们过得更好,自然是要为他们多想一些,我得到了成都郡守的许可,往后雅安与外羌氂牛的买卖有我们县一份。”
说著话,对方递上包袱。
张良好奇地打开包袱一看,满满一包袱的肉乾。
外羌真的有吃不完的牛肉,张良又见到了巴蜀大山的另一面。
始皇帝的三十七年冬,蜀中一直很安寧,这位县令回来之后,便再没有离开过,江原县安静地发展著。
张良则继续教书。
也是今年,一个犯人被押送到了咸阳,此人就是会稽郡的郡守殷通。
丞相府內,张苍每每看到成堆如山的文书,对他来说又是想死的一天。
而回过神来,张苍总是能找到一个由头离开,將这些事推给別人。
別看关中已进行了两次考试选吏,其实丞相府的人手並没有增加几个,这里依旧是忙得昏天黑地。
张苍脚步匆匆地跟著王太尉去审问殷通。
殷通被押到咸阳之后,就被送到了地牢中。
在王賁与张苍面前,殷通跪在地上磕著头道:“我也是被楚地的人胁迫的,那项梁集结了各地的反贼要起兵復楚啊!”
王賁翻看著从楚地送来的文书,又问道:“你家中为何有如此多钱財?”
“都是……”殷通想了半天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其实,人证物证都確凿,张苍觉得这个案子其实没什么好问的,他看向隨行而来的文吏,道:“他的家人呢?”
“都已经被往边关为徭役,共计三十五人。”那文吏继续道:“其远亲旁系都已记录在案,往后不得为吏。”
王賁道:“你的亲族因为你会影响五代人,將来你的亲族也会唾弃你的。”
言罢,张苍起身道:“斩了吧。”
“是。”
只是简单的询问之后,这个殷通就被斩首了。
殷通死后,对其亲族的惩罚也下来了,其直系家属皆被斩首,至於他的远亲,会一直带著这个污点,延续数代人。
一个贪墨的官吏,就连他的亲眷与家人皆被斩首,其余亲属皆被流放,远亲也受其影响终身不被录用。
这是公子扶苏处置的第一个官吏,其严厉程度世人皆在议论。
有人说太过於严酷,也有人说就该如此。
曾经殷通的家人也拿著钱財挥霍过,他的家人也享受过。
当然连带他的家人也要一起受罚。
这也是告知天下官吏,官吏触犯秦律,所受之刑罚比之寻常人都要重。
如此一来,恐天下官吏都会如履薄冰,不敢有大作为。
但对扶苏而言,这也正是他想要的,法家数百年的论证早已证实了一件事,那就是永远不要去考验人性,也不要去考验人的物慾。
只有严酷的律法才能让国家安定。
这个大秦还处於很原始的农耕文明,依旧是种粮食为主的文明,寻常人家都还处於数著粮食生活的时期。
因此,对扶苏而言,只有这样才能好好建设国家。
殷通就是一个很好的典型。
或许对一些人而言,真的偏激了些,也有人认为祸及家人不至於,就连家人也都杀了,太过残酷。
但若放过了,受益的却真是其家人。
扶苏如往常一样,依旧坐在丞相府內,数十年如一日,孜孜不倦地处置著国事。
而今年,公子已三十岁了。
皇帝虽说依旧参加廷议,但这两年常在北郊的离宫,多数时候国事依旧是公子扶苏在主持。
丞相李斯头髮已白,好在眼神依旧精神。
丞相与公子还是如当年一样,但凡有何困惑,丞相都会仔细的与公子扶苏分说。
就譬如说,近来的楚地乱象。
在公子看来是因天时不好,秦对楚地的控制依旧不够导致的。
但在丞相来看,是因楚地的反秦势力觉得始皇帝近年的身体每况愈下,他们才有了反心。
田氏三兄弟都死了,田儋在地牢中病死了。
田横死在了狄县,在狄县的县门外,带著一群反军与秦军廝杀,死在了拼杀之中。
田荣死在了东阿县,他的船倾覆,他用尽了力气没有游到岸上,就这么活活淹死了。
是人们在海边找到了田荣的尸体,徐福確认了是田荣,便將其尸首烧了。
田氏三兄弟的復国之梦,在徐福的围捕下就此破碎了。
扶苏看著卷宗上的话语,当初田儋聚集诸多豪强在狄县,诸多豪强曾有言若復国,他田儋就是下一个齐王。
扶苏也不知道这个田儋是不是一直活在他要成为齐王的美梦之中。
搁下这卷文书,扶苏將其收了起来,从此齐地的反秦势力就此消灭了。
往后的齐地只有秦法,再没有齐王之名。
这就是老师一直想要的,抹去人们身上有关旧六国的烙印,这个过程是痛苦的,几乎要脱一层皮,可於建设国家而言这是必需的。
扶苏甚至觉得,清洗应该更彻底一些。
不多时,张苍脚步匆匆而来,他行礼道:“公子,殷通已斩首,这是他的罪状。”
扶苏让人將田氏三兄弟的卷宗收起来,接过张苍的文书。
“公子,殷通告发与復楚的项籍有往来的多是当年楚国的旧贵族,参木確实杀了韩终,他也確实包庇了参木,可在参木被斩首前,他拒不承认知情参木杀人一事。”
“他还交代项籍联合楚地诸多势力,要一起反秦復楚。”
扶苏看到了罪状的下方写著一排排的名字,道:“我知道了。”
张苍行礼告退。
(本章完)